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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0

作者:淮上        书名:大神养成计划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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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时速一百五

    酒吧里气氛已经渐渐开始暧昧,张大伟带着他刚刚认识的小调酒师滚到了沙发的角落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喘息声。

    这鬼佬一开始是不愿意出来的,他在家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段寒之一通电话吵醒,声音低沉语调颓唐,问:“david,如果你正准备甩掉的前情人突然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的送了你十万美金,你会怎么样?”

    大伟?张同志生活在美帝国主义的星条旗下,陶醉在拜金主义资本主义的腐化香风中,深深的、坚决的、从无动摇的站在不婚主义、aa主义的阵营里,连跟床伴出去吃顿饭付账都你一半我一半,所以他压根不理解段寒之话里是什么意思。

    “what?段,你说什么?你的前情人送给你十万美金?你没搞错吧,不要你还吗?”

    “我想是这样的,而且这十万块好像是他的全部资产。”

    “哈哈哈段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梦游了哈哈哈哈哈哈……现在请你放下电话转身上床,继续去做你美妙的春梦吧!”

    “……我是认真的=皿=”

    “不你不是认真的,这不可能。如果我爱你爱惨了,说不定我会把我全部资产的二分之一送给你,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全部——什么,你刚才说是前情人?不是现任的?”

    “不是。”

    “已经被你抛弃了?”

    “……你他妈说话不要这么直白……”

    “妈妈咪啊!”大伟?张同志夸张的抚着自己胸口,做出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连真神都不会这么爱他的子民吧!你一定是在编剧本,你想超越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不是?不要告诉我这是真的,我要去睡觉了,我现在就去睡觉了!”

    “……david,我心情很不好,陪我去喝一杯。”

    “不,我拒绝!”

    “二十分钟后在我家楼下等我。”

    “我受到刺激了,我要去睡觉!”

    “……听着,张大伟同志,”段寒之沉默了一下,“如果你现在去睡觉的话,我就去你家,让你永远都不能再醒来。”

    革命的张大伟同志被血腥的反动派段寒之残忍镇压,并绑架至资本主义惯犯窝点——他们常去一夜销魂的某地下酒吧。结果革命的张大伟同志一进大门立刻叛变,急吼吼的勾搭了小调酒师,一同共赴巫山。

    段寒之情绪明显低落,不知不觉的喝了几杯酒,感觉究竟有点冲脑了,那燥热勉强把心里的压抑打下去几分。

    这酒吧相似的场景让他想起自己当初见到卫鸿的时候,那小子就像个大面袋子似的一下子扑过来,差点当场撞掉了他的两颗牙。从那个时候开始起卫鸿就有点呆,憨憨的,跟在他屁股后边转,一边转还一边拼命的冲他摇尾巴。

    很多艺人在出道前是一个样,出道后是另一个样,等到成名大红之后,就不成人样了。段寒之捧过不少男星,知道很多人都是表皮风光,内里烂得一塌糊涂,为了讨好大制作、讨好名导演,面子里子都可以不要,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拿来当踏脚石踩。

    段寒之原本想,如果卫鸿也是那样的人,那他扶持卫鸿到成名也就算了。之后一拍两散各自拜拜,他潜规归潜规则,但是他也仁至义尽了。

    但是卫鸿不是。

    卫鸿没成名前,鞍前马后围着他转,高高兴兴的摇着尾巴伺候他,有事没事就扑到他身上蹭两下,打都打不走。成名以后,卫鸿还是整天忙忙碌碌的绕着他,有时段寒之嫌烦把他一脚踢开,他还会委屈的嗷呜两声,再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蹭蹭段寒之的脸。

    他是真爱我,段寒之想。

    老子活这么大,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小崽子掏心掏肺的爱我。

    喝了几杯酒,段寒之隐约有点上脸,准备回去睡觉。他来的时候是张大伟开了辆小跑车接他,走的时候张大伟同志正跟小调酒师大战正酣,段寒之于是瞥了这个没节操的小鬼佬一眼,直接拿了钥匙开车走人。

    这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市区街道上三三两两都是喝高了准备回家的年轻人,开车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几乎一辆车都没有。

    夜风中空旷的高速公路,格外引发人风驰电掣的欲望。

    男人骨子里其实都有种对于速度的凌驾欲,段寒之年轻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开快车,他还曾经因为屡次超速而被开罚单,甚至在香港被判入狱俩星期,最后是圈内通吃黑白道的朋友赶紧把身娇肉贵的段大导从监狱里弄了出来,换成华强替他进去蹲了半个月。

    华强出来以后,以为段寒之能有所教训,谁知道他仍然醉酒驾车、闯红灯超速,一点不见收敛。他开快车还挺有风格,专门趁深夜上高速的时候开,制造车祸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是电子眼却一抓一个准。

    在段寒之这个超速驾驶的坏毛病彻底改掉之前,华强替他进过好几次看守所,连执照都被吊销了一次。

    段寒之酒劲一下一下的冲着头,刚才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烦闷顺着酒精卷土重来,他只觉得连心脏都在嘣嘣直跳。

    顺手打开音响,竟然还是早几年的全金属狂潮,虽然没想到张大伟那厮还挺怀旧,但是节奏强烈曲调昂扬,段寒之顺手就给开到了最大声。

    刹那间奔驰小跑车在夜色中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全金属狂潮的巨大电子音轰然作响。段寒之眼睛紧紧的盯着前车窗,打着方向盘的手指发抖,脉搏一下一下飞快的冲击着血管,几乎整个手背上都要爆出青筋。

    时速一百……一百一……

    车速越来越快,一百二,一百三……

    停下,应该停下了!

    段寒之心里模模糊糊的闪过这个念头,但是一下子就被一个猛烈转弯抛飞出了脑海。

    他意识到太快了,想踩刹车,但是酒精麻痹了他的身体知觉。

    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间。一辆越线驾驶的honda突然从侧边切过来,那零点一秒之间段寒之甚至看见了对方车里几个醉醺醺打闹着的美国年轻人。

    他想踩刹车,但是脚一下子竟然完全没法踩下去。

    很难说段寒之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拍了十几年电影,这是他第一次那样亲身感受到什么叫做慢动作回放。他看到那辆越线的honda渐渐接近,他看到那几个年轻人在车里哈哈大笑的身影,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两辆车即将相撞,连一厘米一毫米的接近都感受得到。

    他的时速是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而对方不少于一百二。

    一旦相撞,车毁人亡!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车胎猛烈摩擦地面导致的尖利刺耳的刹车声传出很远很远。紧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因为相撞导致的震颤猛烈摇晃着高速公路的钢铁扶栏。奔驰小跑车的车头深深镶嵌进了护栏中,半个车身扭曲变形,几乎整个拧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危险形状。

    在相撞的前一刹那,几个在车里拿着啤酒干杯的年轻人都猛地反应过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小跑车急速踩刹车,因为速度过快刹不住,导致方向扭转,一头撞到路边上。这一切就像个慢动作的噩梦,他们先是鸦雀无声,然后猛地尖叫起来:“撞车了!”

    “上帝啊!打救护车!”

    “救命!救命!”

    ……

    在昏迷过去的刹那间,段寒之的眼睛还残留着一点光感。他隐约看见那几个美国年轻人跳下车,向他的方向狂奔过来,还有人在拼命掏出手机打电话。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在相撞的刹那间气囊猛地弹出来,以巨大的力道把他紧紧反弹在椅背后,形成了一个缓冲的保护膜。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知道哪个汽车零件突刺出来刺穿了他的腹部,这个保护膜让他无法移动,甚至连抬手堵住出血口都做不到。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热量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带走,慢慢的发冷,连最后一点温度都无法保留。

    段寒之闭上眼,奇异的是他心里十分平静,没有一点痛苦或悲伤。在那平静之中稍稍有些淡淡的遗憾,他想起卫鸿温暖的手,还有他们曾经充满温情的紧紧相拥。

    ……三十年人生须臾而过,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功名利禄转瞬散尽。他最后留在脑海中的,竟然是那天临走时回头一望,卫鸿温柔的微笑的脸。

    关靖卓连赶着几场会议要开,中途在办公室里桌上俯着小憩,突然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

    一阵难言的心悸紧紧攫住了他,完全没有来由,就这么突然而然的一下子心脏狂跳,难言的悲伤和绝望。

    窗外还是正午阳光,金黄灿烂,关靖卓坐在大落地窗办公室里,却像是突然被整个泡在水中,刹那间有了窒息的感觉。就像是氧气渐渐流失一样,生命中什么东西被抽丝剥茧的一点点抽走,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郁珍关心的问。

    “……没什么。”关靖卓淡淡的道,也不再看她,头也不回的转向了电脑。

    37肉骨头危机

    关靖卓的订婚典礼一再拖后,最后终于定在了星期六。卫鸿受到请帖的时候还以为那送帖子的送错了,关靖卓在道上扬言要揍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难道他是打算把自己骗去宰了,婚礼上烤肉排?

    事实证明卫鸿是多虑。请帖后龙飞凤舞的签着联系人的名字,竟然是关烽亲笔。

    关烽对卫鸿的态度算是相当不错的,前些日子还特地帮他联系了一个广告一个代言,并且诚恳的请他又在牛皮硬壳小本本上签了个名……不过鉴于【伪?关烽段寒之酒店开房一夜销魂】事件,卫鸿面对关烽的时候总觉得非常不自然,就好像一只守在狗窝门前,对着疑似入侵者发出呜呜低吼的大狗。

    虽然这个疑似入侵者经常手里提着狗罐头,但是他的目标很可能是自己窝里藏着的那块鲜美无比、举世无双的肉骨头啊。

    卫鸿心想,虽然是关烽出面邀请,但是如果自己出现在订婚典礼上,说不定能当场把关靖卓气得背过气去。

    为了不让关靖卓认为自己是故意去挑场子抢新娘(喂!)的,他特地找出段寒之亲自帮他参考挑选的一套深黑色礼服西装,三千多镑的阿玛尼,配橙棕色银条领带、铮亮的黑色皮鞋,正正式式人模狗样的过去了。临出门前他还特地往毛刺刺的短发上喷了定型水,一根根头发向上竖起,很有点新潮时尚的感觉。

    关家三少爷据说是定了去巴黎在关烽的私家别墅办正式婚礼,所以这个订婚仪式就是在国内的最正式的典礼了。酒店特地让出了整整一个三层,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园天台上挤满了时尚杂志的记者,八方来宾衣香鬓影,穿梭在光滑仿佛镜面一样的大理石地板上。只要抬头向天花板望去,就可以看见一座恢弘堂皇的水晶大吊灯几乎覆盖了你整个视野,体积大概有普通酒店半个楼层那样大——据说那是这座酒店老板的多年珍藏,在业内相当引以为傲。

    郁珍在圈子里一向很会做人,会说话,会讨巧,就算是媒体缘都比凌厉刻薄的段寒之要好上很多。今天是她终于风风光光加进嫁进豪门的好日子,很多圈子里的狐朋狗友都来祝贺,不论真心不真心,这一片看过去俊男美女星光灿烂,也是挺耀眼的。

    卫鸿一点没有自己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了的自觉,只顾一路左看右看,研究那纯银餐具研究了半天。

    边上有个时尚杂志的记者,看这年轻人穿衣品味相当不俗,就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

    卫鸿被闪光耀了下眼睛,立刻回头望去。

    那记者笑着点点头。

    卫鸿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他已经对镁光灯十分习惯了,也就没有大惊小怪,只默默的往嘴里填了个虾仁,一边吃一边走了。

    那记者啧啧有声,回头对同行说:“这个卫鸿没什么话题,我以前也没注意过他。谁知道今天当面一看,这人倒是挺有点大神的范儿,不惊不乍的,怪不得段寒之愿意花大力气捧他。”

    同行点点头:“不过据说没什么朋党,也不见他参合小圈子。”

    “你懂什么呀,人家早就攀上段寒之那棵大树了,不是说还陪着逛了几次街吗?你以为段寒之随便让人陪逛街的?就那一个国际名导,够他吃十年的了。”

    两个记者互看一眼,深以为有理。他们都是圈子里混成了人精的那一批人,看过很多凡人披上明星的光环,也看过很多明星陨落再无声息,都练成了比蛇还毒的眼睛。

    卫鸿这小子要红,已经是势不可挡的事了。圈子里就是这种人能红,说实力吧也有,说长相吧也不难看,说低调吧也挺低调,关键还有人愿意捧他。这么多因素综合起来,每一样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加上一点点运气,这才能红。

    卫鸿对那两个记者的喟叹没什么感觉,他一路走一路看,看到关烽在两个助理的陪同下站在后台,就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关大公子。”

    hellen正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飞檐走壁神出鬼没,不一会儿就从四次元空间里变出一大堆赠送来宾的小礼物;jason正身手闪电一般的给关烽整理仪容,一手帮关烽换上蓝宝石领带夹,一手往他脸上喷活性生物细胞水和保湿喷雾,同时一边扯过纸巾擦拭关烽因为来不及敷粉而显得皮肤颜色过于苍白的双手。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还在不停的吩咐工作人员:“把来宾名单拿给大少爷过目,顺便从酒店餐厅order三个大杯latte上来——给大少爷的要足够weak, shot一次就可以了。”

    然后他一抬头,看到卫鸿,立刻展开一个愉快的笑容:“卫先生也来一杯?我可以让他们帮你一起带上来。”

    “……”卫鸿说:“不了,你身后那哥们已经要瘫了。”

    jason一边飞快的帮关烽喷头发,一边毫不在意的微笑:“没关系的,我相信这些工作人员都足够耐操。”

    “……”

    关烽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jason在他身上出手如电,眼睛一目十行的盯着hellen高举双手递到他面前的酒水单,头也不抬的问卫鸿:“段寒之的手术情况你有没有打听过?”

    卫鸿顿时萎了,垂头丧气的说:“没有。”

    “去打听啊。”

    “……不要。”

    “不要指望我,我是没有八卦提供给你的。”

    “……”

    jsaon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用男士唇膏把关烽过于削薄苍白的唇画出个大概的血色,然后关烽转过身,用力拍了拍卫鸿的肩。

    “come on,我很看好你。”关烽说,“去打听段寒之的手术情况,当然更重要是八卦——完了以后来汇报给我。”

    “……”卫鸿默默的注视着他。

    “我最近很忙啊,”关烽优雅的摊开手,“都没什么时间打听。很寂寞啊。”

    “……”

    卫鸿正准备低下头默默的转身走掉,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谭亦为。

    他接起来电话:“喂谭子,干嘛呢?我现在有事,你稍微……”

    谭亦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一开始有点惊讶,接着就转变为了沉痛:“啊?你知道了?……也难怪,段导跟你交情不错,这种事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

    卫鸿的舌头打结了:“你,你说什么?什么事第一个知道?”

    “啊,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在准备签证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卫鸿啊我跟你说,虽然哥们也比较困难,但是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要帮忙的尽管说!段导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卫鸿飞快的打断了他,“到底怎么回事?段寒之怎么了?我干什么要办签证?”

    “哎?你不知道?”

    “废话,哥们我在关靖卓的婚礼上呢!”

    “哎呀!”谭亦为急了,“你还婚礼个头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出来的紧急号外,国际名导段寒之在美国疗养期间,深夜酒醉飙车失事,撞在了高速公路护栏上,造成内脏大面积破裂,现在还不知道生死怎样呢!就昨天下午出的事!”

    关烽刚要走出化妆间的门,突然脚步顿住了。

    卫鸿刹那间只觉得两手冰凉,手机几乎要从手上滑落下去:“谭……谭子,你开玩笑的吧?”

    “你他妈拿这种事开玩笑啊,报纸上都写了哪!刚刚发行的号外,今天早上才从美国传来的消息,我报社朋友刚刚才打电话来说的!”

    “那什、什么破裂?活、活着没?没事、没事吧?”卫鸿的脑子和舌头都一起不好使了,“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啊,你等等哦。”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翻找纸张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谭亦为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哦,是这个:美国纽约圣维斯莱特医院,就是段导原定去做肝脏移植手术的那一家。”

    卫鸿把手机啪的一合,起身就向外跑。

    关烽一把拉住他,一扬下巴,hellen立刻转头对人吩咐:“现在立刻去大使馆帮卫先生申请临时入境签证,根据签证定最早的机票。大少爷在美国有几个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帮忙注意一下情况,医院那边也适当关照一下。”

    关烽扶住卫鸿:“你没事吧?”

    卫鸿脸色难看,只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没事的,如果真的情况非常不妙,美国那边根本来不及传回来消息,因为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现在报纸还来得及印号外,就说明还在抢救,会有很多人时刻关注这个事怎么发展的。”

    关烽看了看卫鸿的脸色,大概实在是太难看了,以至于他极为少见的萌发了一点恻隐之心:“我跟你说啊卫鸿,你还年轻,段寒之他该吃的都吃了该喝的都喝了,该玩的都玩了该见识的都见识了,这一辈子不说大富大贵,好歹人上人是做到了。我们前几年聊天的时候他就说过,现在死了也未必就不值。所以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别太为他伤心,他那都是命。”

    卫鸿一把把关烽的手挥下去,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别说了。”

    关烽默然的站起身,对jason吩咐:“开个房间给他让他冷静一下。签证什么的,用我的名义给他担保。”

    jason点点头,刚上去拉住卫鸿,突然化妆间的门开了。

    关靖卓走进来:“大哥,外边市政府王秘……”他猛地顿住,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卫鸿,又看了看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发生什么事了?”

    jason刚张开嘴,突然关烽冷淡的打断了他:“不,什么事都没有。”

    关靖卓狐疑的看着他们:“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是我邀请来的客人。”

    关靖卓哼了一声,显然是对关烽的这个决定非常不满:“那段寒之也来了?”

    关烽不动声色的说:“没有。你进来是干什么?外边谁来了?”

    关靖卓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哦,市政府来了人,你抽空过去打声招呼,我就是说这个。”

    “我知道了,”关烽冷淡的点点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声调吩咐hellen,说:“带三少去休息室准备仪式,马上我也会过去,你们先走。”

    忠心耿耿的高跟鞋女杀手hellen立刻点点头,礼貌而飞快的拉起关靖卓往外走去。关靖卓虽然对卫鸿为什么会出现在关烽的化妆室这一点非常不满,但是眼下订婚仪式非常繁复,他也没心思多纠缠这个,径自就这么出去了。

    “听着,”关烽慢条斯理的扶了扶领带,用眼梢环视了周围一圈,“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准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三少爷,任何人都不准。一个字都不行。如果三少爷知道了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你们全部——下星期一就不用来上班了。”

    被他目光扫视到或没扫视到的所有人都纷纷低下头,真正鸦雀无声。

    关烽满意了。他推开门,步伐十分优雅十分稳当、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走了出去。

    38订婚典礼

    订婚典礼在现场乐队齐声演奏的婚礼进行曲中缓缓开幕。

    两扇巨大的主门轰然开启,从门口铺下的红地毯一路延伸到前台,横贯整个大厅。来宾们纷纷从两边的餐桌边站起身,花童们大把大把的撒着花瓣,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水、胭脂水粉、各色花香的醉人气息。

    郁珍穿着珍珠白色露背及地礼服长裙,披着同款面纱,长长的群倨上缀满了珍珠,两个花童一左一右捧着她的裙角。

    她笑容满面,眼神洋溢着骄傲和幸福,看上去非常的容光焕发。如果仔细看的话她小腹已经凸出了线条,连故意做宽做大的礼服长裙都挡不住了。

    与之相比,关靖卓反而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一身中规中矩的阿玛尼修身西服,面沉如水的站在郁珍身边,看不出是因为过于喜悦反而显不出表情、还是因为大家风范而显得过度彬彬有礼。

    在前台的主座两边,最靠近红地毯的地方,分别坐着新郎新娘的两家人。郁珍那边的亲戚没来多少,关家倒是出席得很全,首席上坐着关老太太,然后按顺位排下来是关烽、关锐、一个不过两三岁大坐在婴儿位上的小女孩、几个关家堂兄堂弟。

    关老太太精神少见的旺盛,穿得也非常正式,手两边站着她的保姆护士等。关烽因为是刚刚从化妆室里出来,脸上的妆还非常的新鲜,漂亮幽深的黑色瞳孔在水晶大吊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璀璨深邃,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脸色终于显得好看多了。

    关锐坐在关烽身边,一身银灰色真丝柔光修身旗袍,柔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比较正式的宴会发髻,仪态万方高雅无比的微笑着。虽然她和关老太太不和的传闻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虽然餐桌边小小一方天地的气氛已经被关烽左右手的这两个女人搞得脆弱无比,但是总算在记者们的镁光灯下,还是大体上过得去的。

    唯一比较惹人眼球的是关锐身边那个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很难看出五官,这个小姑娘却及其的粉白剔透,眉眼唇鼻无一不精致无比,俨然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小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小孩的情态眼神,虽然生得非常好看,她神情却及其的呆滞,只知道木木的坐在那里。外界的声音、气氛、色彩对她来说好像都是透明的,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个小小的白玉美人一样端放在那里。

    关家的座次顺序是很讲究的,严格按照长幼辈分、权力大小来安排。关老太太虽然不掌权,但是毕竟是老祖宗,所以排在关烽前边;关锐是台面上的第一把手,座次紧挨着关烽;然而这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直接越过了关家众多掌权不掌权的堂兄弟们、分支旁系们,列到了第四位。

    关烽的助手hellen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拭去小女孩嘴角边流出来的一点口水,“婕婕,不要吃手。”

    关婕黑白分明、水晶一样的杏眼转动了一下,然后又呆呆的顿住了。

    hellen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擦拭关婕细嫩的小嘴。

    关烽亲生的唯一女儿,百分之百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五官外貌,整个家族血脉最正统、身份最高贵的小孩,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小公主——却是个天生的自闭症。

    两岁多了,没有开口说过话。连哭的声音都是平平的,没有音调起伏,没有感情,没有悲喜。

    关烽一直带她在自己身边抚养,但是也没有特意要改善这种情况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关烽死了,他身后有三分之一的遗产会直接交到这个木呆呆的弱智儿名下。她会有钱得足以天天拿钻石粉末洗澡——不过也许她根本分不清钻石和泥土的区别。

    关烽接了个电话,低头嗯了几声:“我已经知道过了……在三少去法国正式结婚之前,任何人都不准告诉他半个字。”

    他合上手机,关老太太一眼瞟过来:“什么事啊,藏着瞒着的?”

    关锐也看了过去。

    “段寒之在美国出车祸了。”关烽没有看她们,而是目视前方、神情平淡,就好像在说“这个牡蛎很新鲜啊”一样正常。

    关锐脸色微微一变:“那是不应该告诉靖卓。”

    关老太太讽刺的哼了一声:“哪天出不好,非搞在订婚典礼上出,是不是真的啊?”

    “刚才打电话来的是报社的朋友。”

    “……订了婚还这么多妖蛾子的事,真是把我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关老太太轻飘飘的瞥了关锐一眼,“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

    关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掩唇一笑:“造孽?大概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爹吧。”

    关老太太险些拍桌子,幸亏是在人前,硬生生忍下来,脸色却一阵青一阵白:“我跟关烽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给我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关靖卓和郁珍已经走完了红地毯,端着酒杯来到亲友主座前,来向关家的长辈敬酒。关老太太一看郁珍,当时就伸出手,边上的助理立刻扶她站起来。

    郁珍受宠若惊:“伯母,你这是……”

    关老太太打断了她,语气竟然十分和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我叫伯母吗?”

    郁珍不由得又惊又喜,试探着轻轻道:“——妈?”

    关老太太立刻拉住她,感慨万千的答应了一声:“哎!”

    郁珍心下狂跳,虽然脸上还撑得住,心里其实已经狂喜到难以自已了。

    她早就听说,关老太太在当夫人的时候,只生了关烽一个独子,所以关烽正统继承人的地位坚固无比、不可动摇。关锐、关靖卓以及一些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关父在外边跟情妇生的,有回了关家的,也有关家不承认的。

    她知道关锐、关靖卓都跟关老太太十分的不合,所以她自己也没想过会得到这个未来婆婆的欢心。谁知道订婚典礼上,关老太太竟然如此给她面子,她不由得笑着向关靖卓深深看了一眼。

    关靖卓却站在一边,神情不温不火,好像人站在这里,却已经神游天外了。

    接下来就是郁珍一一向关家其他人打招呼。关烽跷着腿坐着,只点了点头,脸色苍白面沉如水,就像一座价值千金的、稍微动一动就要出毛病的钻石雕刻;关锐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底,也像面皮神经受到牵制以至于只能皮笑肉不笑一般。

    关家其他人则好打发多了——关婕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表情,所以被直接忽略了;其他堂兄弟们都知道自己美没什么关系,跟关靖卓关系好的,喝两杯酒,说两句祝词;关系一般的,也就点个头过去了。

    关靖卓心不在焉的被司仪拉到前台去说话,他也说不出来什么,虽然关烽之前给过他底稿,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些期待的喜庆的目光就好像一根根箭一样凌空射来,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关靖卓深吸了一口气,口不对心的笑了笑,说:“十分感谢大家今天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

    他在人群中迅速的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段寒之。

    也没有看到卫鸿。

    也许他们是提前一起走了,也许段寒之根本不想露面。

    关靖卓突然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十年的噩梦。连环重叠,循环往复,满满的覆盖了他的一生。

    “……我的话完了。”关靖卓沉默下来,半晌才加上一句:“——谢谢大家。”

    他感觉到关烽严厉的一瞥,其中包含着多少警告意味,刹那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关靖卓沉默着走下前台,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突然宾客中一个人挤过来,挡住了前边的路。关靖卓抬眼一看,看清楚来人是谁,突然面色微微一变。

    那人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非常狼狈,直接就凑过来俯在关靖卓耳边,轻轻的道:“段导昨天在美国出车祸了,刚刚的消息,报纸也才出来。”

    关靖卓一下子整个身体感觉都没了,就像是整个人被浸到了冰水里。

    “情况非常严重,已经抢救了二十四个小时,整个肝脏被刺穿了。本来好像是肝部衰弱,去美国做肝移植的,昨天据说是酒后驾驶,高速公路上翻车了。”

    关靖卓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现在在哪里?”

    “美国纽约圣维斯莱特医院。”

    “还……”

    “还在抢救期,医生说完全无法预测手术结果。”

    关靖卓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声音几乎变了调:“什么时候手术结束?”

    “……”来人沉默了一下,“医生说,随时有可能结束。”

    也就是说随时有可能血压骤降,心脏停跳,抢救无效,手术结束。

    关靖卓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把身上礼服外套一脱,转身拔腿就走。

    郁珍正和一圈朋友说话,见关靖卓走过来,忙一把拉住他:“靖卓,怎么了?”

    关靖卓猛地甩开她,动作之大,让郁珍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靖卓!”

    “关靖卓!”关锐霍然起身,“你上哪儿去?!”

    关靖卓充耳不闻,脚步不停,脸色极度的可怕,几乎都称得上是狰狞了。关锐叫他他也完全不理睬,只闷头往外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关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颤颤巍巍的吩咐手下:“还不快去拦住他!”

    然而关靖卓根本没把关老太太那几个随从放在眼里,直接一把推开,拔腿就走。关老太太气得没办法,跟关烽骂道:“都怪你!这叫什么事,他要上哪去?!”

    关烽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着细细的眉,一句话也不说。

    关锐也有些急了,十厘米钻光高跟鞋踩在镜面一般的大理石地板上,几步冲上去按住关靖卓,沉声喝道:“你上哪儿去,你干什么!这婚你还结不结了?!”

    关靖卓盯着她,眼神非常的可怕,关锐禁不住皱眉。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关靖卓声音沙哑的问她,“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呢是不是?”

    关锐无法作答,只得去看关烽:“谁告诉他的!”

    关烽一直在闭目养神,也根本没有注意,只是眉心蹙得更紧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在今天,有可能在他死去的这一天,我竟然在跟别人结婚……”

    关靖卓是真崩溃了,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尖利、残忍而痛苦,带着血粼粼的味道,“我没法结婚。老子他妈不结了!你们谁他妈爱结谁结去吧!”

    他拔腿和关锐擦肩而过,关锐根本来不及稍作阻拦。

    就在这个时候,关烽缓缓抬眼盯着关靖卓,不紧不慢、平平淡淡的吩咐:“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吧。”

    关靖卓一顿,转过头来。

    关老太太厉声道:“阿烽!”

    “他今天从我关家的大门走出去,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关烽唇角挑起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极端残忍、极端辛辣,“——我们家,就当从来没有过关靖卓这个人。”

    39抛家弃族

    关靖卓背对着门,僵立在那里,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就是小茶水厅里,几个主要关家人的席位。关烽坐在最中间,离他五六步之遥,微微仰着削尖苍白的下巴,用眼梢看人,神情若笑非笑。

    关老太太和关锐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刹那间都沉默了。小小一个家里人聚坐的茶水厅,竟然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远远的大门外传来宴会大厅欢笑和碰杯的声音,以及乐队欢快的小夜曲。身份高贵、打扮入时的宾客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那声音就像是隔世的歌声一样,潮水一般从寂静中涌来。

    仅仅是一门之隔,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凝重而僵硬的世界。

    突然郁珍张了张口,声音紧绷绷的,就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靖卓,大哥……”

    她求救般的眼神转向关烽。关烽非常放松的坐在真皮扶手椅里,眼睛都不抬一下,就这么冷冷的、淡淡的、带着一丝玩味般的神情,盯着关靖卓。

    从这个角度望去,关烽的脸非常非常的立体,五官线条凌厉精致,几乎有种虚假般的错觉。在那样的目光一眨不眨的逼视下,很显然是非常有压力的一件事情。

    关靖卓觉得自己身体被那目光扫到的地方几乎都麻木了,完全没有感觉。他从小跟关烽的感情就相当一般,只是知道那个人是自己大哥,是这个家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物,是自己将来要学习、要模仿、要超越的对象——这个“大哥”的定义也就仅限于此了,没有更多、更生动的记忆。

    关烽是很讨厌别人跟他腻歪的,就算是关锐,也没有跟他特别亲近过,更别提身为男孩的关靖卓了。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大哥的存在——这第一次的体会不是关于兄弟深情的,也不是关于天伦之乐的,而是深深的压制、威胁、冷漠和残忍。

    郁珍绝望的看着关烽,又转向关靖卓,刚要张口,突然关老太太霍然起身:“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

    郁珍一惊:“伯母……”

    “郁珍过来!”关老太太一把搂过她,然后一撇头,直盯着关烽,“你也说说话呀,冷着脸坐在那晾着我们娘儿俩吗!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咱们就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关烽面沉如水,却是一点波澜也没有,恍若未闻。

    倒是关锐淡淡的冷笑了一声,端起眼前的茶杯:“妈,关烽也是在等着靖卓做出选择,怎么就成晾着您老了?这哪怕是嫁女儿呢都得等着对方上门来提亲,没有个把女儿硬往人家家里送的道理——何况咱们现在是娶媳妇儿,还不是正式的娶媳妇,是订婚宴。”

    她把茶杯叮的一放,画得精细妩媚、漂亮无比的眼睛,斜斜瞥向关老太太:“订婚宴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有什么不对,还有转圜的余地——妈您说是不是?”

    关老太太怒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没我说话的地方,妈您这是什么意思?论公我是关氏娱乐集团的总裁兼股东,轮私我是关婕的妈,是今天新郎官的姐姐。要说有没有说话的资格,这里谁才是外人,谁心里清楚!”

    关老太太被气得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好意思说你是关婕的妈,你好意思说你是新郎官的姐姐!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出这么个跟男人拎不清的孽种!”

    关锐盯了关靖卓一眼,才慢悠悠的瞟向老太太,说:“跟男人拎不清,也总好过跟自己儿媳妇拎不清,妈您说是吧?”

    关老太太面上气势弱了一弱,紧接着恼羞成怒:“关锐,你以为你已经坐稳了关家二掌门的位置了是吗?”

    “咦,我不是吗?”

    “你有得再多,那都是关烽给你的,关烽他不给你你就什么都不是!”关老太太指着关锐的鼻子,长长的假指甲几乎要戳到关锐的鼻尖上去,“要说谁正统谁不正统,除了关烽之外,还有谁是真正正统的?你比谁高贵!”

    关锐脸色微微变了,声音也尖刻起来:“我比谁高贵?我生下来就是姓关的种,妈您嫁进关家门之前,您姓什么?”

    “——你!”关老太太这下真正是要气慌了,“我不跟你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关烽,你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吧!”

    刹那间关老太太和关锐两个人都转头看向关烽,这个家族唯一不可能被血缘论波及到、说话最权威、手段最凌厉的男人。

    关烽没有回应她们的目光。他望着关靖卓,自始至终仿佛完全没被关老太太和关锐的争论所影响,他盯着关靖卓的目光始终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压力。

    “……”关靖卓闭了闭眼睛,“对不起,大哥。”

    他的声音非常沉重。随着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声音落地,茶水厅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沉重起来了。

    关烽脸色更加的沉:“你没有对不起我,靖卓。只是你今天从这个门里走出去,不仅仅是放弃了你的姓氏和这个姓氏所带来的相应的继承权,也放弃了你所有的亲人——我们,是你的家人,而你现在正在放弃你的家庭。”

    关靖卓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关烽脸色就像笼罩着一层冰,眉眼五官,苍冰冷白,几乎找不出一点点温度。

    所有人都站在了那里,就像是被一阵寒风扫过,然后每个人都的骨头关节里都被塞满了冰,完全无法动作。

    “就算他……为钱为成名而离开我,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关靖卓抬手捂住眼睛,半张脸都深深埋进了手掌里,“我还是爱他。”

    关靖卓顿了顿,然后转过头,大步走出了茶水厅。

    在他身后,关烽霍然起身,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一直到关靖卓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他都一个字也没有说。

    关锐搁在桌面上的修长的手指痉挛了一下,紧接着紧紧的握成拳。水晶假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但是她却好像浑然不觉。

    “靖卓……”郁珍快步上前,还没走两步突然一弯腰,捂着肚子蹲下去:“哎哟!”

    关老太太原本正在气头上,一看郁珍那样,立刻慌了:“郁珍!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hellen和几个助理立刻跑上去,七手八脚的把郁珍扶起来,根本不敢让她走动,几个人架着她把她弄到座位上坐着,飞快的倒茶端水送过来。关老太太搂着郁珍,一边一叠声的嘘寒问暖,一边转向关烽,怒道:“你看看你那个弟弟,把我娘儿俩逼成了什么样子!要是郁珍这一胎不顺,阿烽你打算把家业都交给你那个白痴女儿吗?”

    关锐冷冷的道:“就算是白痴,也是关家亲生的种!”

    关老太太暴跳如雷,刚要说什么,突然关烽厉声道:“——闭嘴!”

    郁珍刚准备哭着站起来跑出去,被关烽一震,僵住了;关老太太也吓了一跳,原本准备好喝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茶水厅突然陷入了紧绷的寂静中。

    “你们吵什么,这个家还没散呢!”

    关老太太忍不住,一甩手坐下来:“跟散了有什么两样?”

    关烽冷冷的道:“我还没死呢!”

    “你还没死就已经有人骑到我们娘儿俩头上去了,你死了我们岂不是要跟着一起死!”

    这下连郁珍都被骇住了:“伯母……”

    扶着郁珍的hellen倒抽了一口凉气,偷眼看向关烽。果然关烽脸上已经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白得让人心惊,冷得让人心骇。她紧接着望向助理jason,jason的恐惧不比她好多少,他抓着关烽椅背的手都快打颤了。

    关锐的位置紧挨着关烽,这个时候她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按住关烽僵冷的肩:“烽哥……”

    关烽的声音把她定在原地。他开了口,出乎意料的情绪没有一丝失控,反倒是相当镇定:“妈,你要是想让郁珍认祖归宗,那我不支持,但是我能容忍。但是如果你想把关家的产业转移到一个没有关家血缘的孩子身上,那不可能。我还活着呢,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关老太太面色苍白,

    “还有你,”关烽转头盯着关锐的眼睛,她不由得心里一震,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你是靖卓的姐姐,这个我容忍了,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是关家大小姐的母亲。”

    他们两个的距离这样近,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美丽的眼睛彼此对视着,关烽高她一头,那威压和凌厉几乎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关锐的手指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着,许久关烽抬起头,跟她擦肩而过,大步往外走去。

    hellen慌乱的站起身,急急忙忙的向关烽奔去。jason也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一边紧跟上去一边把黑色大衣披在关烽肩上,动作之仓促甚至差点撞翻了扶手椅。

    椅子的腿脚在地上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在茶水厅里久久回响着。这一声过去之后,整个房间满满的人,很久很久都悄无声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关烽快步走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两个助理。hellen的钻光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凌乱的敲击声,jason拼命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门口台阶下,一个人坐在关烽的宾利车头上哼着英文歌儿,关烽看了他一眼,站住:“他怎么会在这里?”

    jason头几乎低到了裤裆里:“……不……不知道……”

    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话,关烽一定会当场转头命令hellen:把这个没用的助理给我杀了!

    那个人哼着歌儿转过头来,是louis,竟然还笑容满面的抬手打招呼:“嗨,老板!”

    关烽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弯腰坐进车里,对司机说:“开车。”

    司机简直吓傻了:“可可可可可是!大大大大大少!那个人他还坐坐坐坐坐在车头上!会会会会会杀人的!”

    关烽平淡的闭目养神:“开车。”

    司机颤抖幅度剧烈的抓着方向盘,几次想踩油门,却都踩到了自己另一只脚上。

    louis一个翻身,姿态潇洒风流倜傥的半跪在车门前,扒着关烽的车窗:“老板!在今天晚上即将举行的本年度最佳时尚模特颁奖晚宴里邀请你当我的伴侣共同出席可以吗?典礼后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可以吗?晚餐之后邀请你一起去酒店开个房然后……”

    关烽突然起身,抓住司机的领口把他推到副驾驶席上去,然后从缝隙中横跨到驾驶席上坐下,一踩油门,汽车飞飚。

    louis刹那间被甩在数十米之外,被惯性力带得四脚朝天摔倒在地。

    美国纽约,圣维斯莱特医院。

    清晨六点整。

    张大伟从睡梦中慢慢醒来,首先感觉到的就是一股凉意。医院急救室外长廊上的椅子硌得他脊背发麻,他身上披着的毯子已经滑落在地,胳膊上早就起了一层**皮疙瘩。

    他抚了抚手臂,看了看急救室门外,红灯仍然亮着。

    走廊的半面墙被清晨的天光映得微微发亮,窗口外望去,只见一片阴霾的、微微发光的天空。灰白色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幕空隙中射下几缕,不仔细看的话一点也看不出来。

    风很大,吹得走廊上呼呼响。张大伟站起身去想关上窗子,突然一愣,只见走廊的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是个挺年轻的中国男人,身形高大,颇为英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上去风尘仆仆。走近了才发现他脸上露出一股掩饰不去的疲惫之色,眼底布满血丝,就好像刚刚结束一场长途颠簸。

    “请问……”那男人犹疑的望向张大伟,用并不流利的英文问,“这里是急救室吗?谁在里边?”

    张大伟也同样奇怪的望着那男人,半晌还是决定用他磕磕绊绊的中文说:“呃,是的,我在等我朋友出来。”

    “你是david张?”

    张大伟一拍手:“是!我是!你是段的朋友?”

    那男人看向急救室的大门,面色沉重:“见到你很高兴。”他顿了顿,说:“我叫卫鸿。”

    40苏醒

    张大伟一听他叫卫鸿,就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你!借给段十万美金的那个?”他知道卫鸿是不要段寒之还钱的,但是他潜意识里还是无法接受大额赠款这样的事情。

    卫鸿点点头,神色非常悲怆,说:“他是我爱人。”

    张大伟冲口就质疑:“他真的把你当□人吗?”

    卫鸿脸色白了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在美国,难道……?”

    卫鸿的想法还是中国人那种思维的,他不把你当爱人,那他是不是在这里跟别人有更亲密、更长久的关系?毕竟段寒之那种生活放荡不羁、性格又很豪气的人,在国外有个什么床伴情人,都是不奇怪的事。

    不过他在这里还是误解了张大伟的意思,张大伟虽然说一口怪腔怪调的京腔,但是整个意识还是非常美国化的。他觉得,段寒之现在躺在手术台上,如果能抢救的回来,那当然好;但是如果抢救不回来,他身前的朋友就必须要替他处理身后的事情。这个事情不仅仅牵涉到葬礼、媒体、整个仪式,还牵涉到段寒之留下的巨额财产。

    如果卫鸿真的是段寒之已经同居几年以上的固定情人的话,那么按照惯有习俗,段寒之身前留在张大伟手里的一部分现金,张大伟就有必要转到这个卫鸿的名下去。

    所以他就有必要确认一下,卫鸿的确是段寒之有意托付身后事业的情人,而不是众多一夜情的对象。

    卫鸿不知道张大伟的想法,他越猜想脸色越难看,在走廊上来回转了两圈,一想到段寒之在美国可能还有什么小床伴、老情人,并且这个正牌情人还闹得朋友都知道,就忍不住脸色发沉。

    “……不过你也别担心啦,如果段真的出什么意外,十万块钱我会打给你的。”张大伟忍不住说。

    “十万块钱?”如果说刚才卫鸿脸色只是难看的话,现在就几乎是暴走了,“十万块钱算什么,十万块钱能买命吗?如果他能活过来,别说十万块钱了,百万千万上亿,我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他手里拿着一支烟准备点上,结果一激动,差点把那打火机给扔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助理医生一边抹汗一边出来休息。卫鸿和张大伟一见,几乎是立刻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医生的领口:“请问——!”“excuse me——!”

    医生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脸色很阴沉的一撇头,就往后走。

    卫鸿急了,赶紧上前拦住他,用结结巴巴的英文,磕磕绊绊的问:“请,请问,手术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医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凌厉的手势,就好像切菜一样:“肠子都断成好几截了。”

    “……那还、还、还……”卫鸿手脚冰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医生于是绕过他,径自去休息去了。

    卫鸿慢慢退去了几步,手里还夹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烟,贴着墙慢慢的蹲倒,然后用手捂住脸,不一会儿竟然低声哽咽了起来。

    男人哭起来的时候,声音都很嘶哑并且低沉,而卫鸿不仅仅是在抽噎,几乎还有在歇斯底里又竭力压抑的咆哮了。

    那声音非常的痛苦,非常的沉重,张大伟一听心里就开始发毛,但是过了几秒钟,又感到十分的悲怆。好像这个男人的疼痛和绝望,都通过那压抑的哭泣而爆发出来,顺着空气一寸一寸浸透了人的心灵,让人也随之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张大伟走过去想安慰他两句,卫鸿却紧紧的把头埋在了膝盖里,显然是个极力抵抗外界的姿态。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哭泣呢?

    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知的那个人,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或者说,他到底有多爱他呢?

    卫鸿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脸,几乎痛苦到了极点的无声的哭泣着,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着地面,连指甲都要整个翻过来了,他都毫无知觉。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只绝望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一下子摔进了痛苦的深渊中。

    在这一片虚无的空白中,他一遍一遍的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段寒之的时候,在酒吧靡丽的灯光下,那苍白精致、冷酷残忍的侧脸。然后又想起那天晚上他把段寒之压倒在身下,轻浅喘息、辗转呻吟,带着哭腔的呼吸和求恳,就像是一剂最猛烈的催 情药,带他进入了从未体验过的、极乐的国度。

    这些景象交错着混杂在他脑海里,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晰。就好像一股巨大而残忍的力量硬生生把这些画面都拖走了,把段寒之这个人,从他卫鸿的生命中血淋淋的撕去了。

    卫鸿的指甲泛出血丝,但是他却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连时间流逝的概念都被渐渐抹消的时候,突然一股力量把卫鸿从地上硬拽起来,拼命摇晃着,只听张大伟别别扭扭的中文大声说:“快起来!起来!手术结束了!”

    卫鸿打了个激灵,眼睛还红红的:“你说什么?什么结束了?”

    “手术结束了,进icu病房了!”张大伟看上去非常的激动,边上还有几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拿着写字板在记录着什么,“已经推进icu了,现在是危险期,但是段还活着呢!”

    卫鸿愣了愣,紧接着一阵心悸,连手脚都轻飘飘的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在哪里?!”

    张大伟只来得及指了指手术室,手上一松,卫鸿已经冲了出去。

    “哎!不能进去的啊!你不能进去的啊!”张大伟跺着脚在后边叫。只可惜卫鸿已经像一只被拴在超市门外很久很久,一见主人出来就立刻不要命扑上去的大狗一样,甩着尾巴飞奔出很远了。

    段寒之这条命能捡回来,纯粹是天意,他命数还没有到头,所以又活过来了。

    他的肠子断成了一截一截的,送到医院的时候,血液酒精含量高得连血型都无法一次测定出来。医生一截一截的把肠子给他缝了回去,又把他碎成了好几块的肝整个取出腹腔,再把新肝脏移植进去,然后才能着手慢慢修补他受损的内脏器官们。

    这一系列手术,任何一个微小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甚至一点点疏忽都会让情况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手术完了以后还不算,因为危险期中,任何一点术后并发症都能要了段寒之的命。段寒之身体原本就比较弱,平时卫鸿在床上稍微重手一点都会被他抽,何况这一下子撞车又换肝,可比卫鸿折腾他两下重的多了。

    段寒之躺在icu的病床上,人事不省,带着呼吸机,脸色比那枕头还要苍白。

    然而就这样,他还是气若游丝一般的挺过了手术第一晚,平安进入了第二天。

    国内报纸上大幅报道着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段寒之出车祸了,段寒之生死不明,段寒之手术成功,段寒之醒来后将面临酒后驾驶重罪指控。

    一张巨幅特写刊登在报纸娱乐版首页,上边是icu病房外的玻璃墙,里边烫着昏迷不醒的段寒之,外边站着凝视着他的卫鸿。

    那姿态就仿佛天长地久生死不弃的守候,没有任何用语言,不用任何猜测,只要对这张照片看上那么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照片登出来的时候,国内媒体免不了一场天翻地覆的狂热。乖乖,这他娘的还叫潜规则吗?还叫上不得台面吗?人家都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圈内交易啊,他娘的!这俩人分明是在谈恋爱啊喂!

    短短一夜之间,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从“段寒之是否即将巨星陨落”变成了“段寒之和卫鸿之间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在本次事件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哎呀,他们两个之间有□!”转移到了“什么,他们两个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这个方面去,堪称圈内八卦史上最莫名其妙的关注点转移……

    不过这热热闹闹的一切,远在美国的卫鸿都没有半点感受。

    他现在一天起码有二十个小时泡在医院,泡药房、营养室、医生会诊室;学习以后怎么照顾病人,学习怎么伺候段导,学习任何变为一个二十四孝的忠犬情人兼男护工。

    卫鸿同学以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如日中天的新星艺人堕落为了一个整天欢快摇尾巴的医院男护工,还是免费的那一种。对此当事人表示了极大的热衷,和天真单纯的欢乐之情。

    段寒之醒来的那一天,卫鸿正从医院学了给病人按摩促进血液循环的方式,正摞起段寒之的一条裤腿,在他小腿上按呀按。

    卫鸿毕竟技术生疏,不大掌握得好力道,下手稍微重了一点,突然按压到了膝跳神经,段寒之的小腿当即就抽了一下。

    卫鸿赶紧放轻力道,嘴里还碎碎念着:“痛了没?咱们轻一点,轻一点哦……这样好不好?”

    他轻轻揉按着段寒之的脚趾头,突然脚趾微微动了一下,擦过了他的手心。

    卫鸿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手上一紧,段寒之的脚趾突然一抽,紧接着一摆。如果不是力道太轻、太不易为人察觉,这样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故意的踢卫鸿了。

    卫鸿霍然起身,抬眼一看。段寒之仰躺在床上,慢慢的睁开眼睛,好像因为窗外光线刺激,仅仅只睁了一下就紧紧的闭了起来。然后过了几秒,才又缓缓睁开。

    卫鸿僵立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好像是在做一场甜美的梦,稍微动一下,梦就会醒来,那美好的一切就会消失而去。

    段寒之看着他,脸色还是非常的苍白,目光也显得十分疲惫。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大概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闭上,轻轻的道:“……笨啊你。很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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