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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再        书名:对对糊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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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不堪回首中

    杨筱光在半夜时分睡不着,就打了电话给方竹。这两天方竹总是差不多要近十一二点才到家,她摸准了规律,一般就不会落空。

    她当然没有把潘以伦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很苦恼地唏嘘:“大概我还不懂到底什么是恋爱。”

    方竹并不傻,她能听出端倪,便讲:“阿光,也许是我把一切想简单了,以为只要是优秀的男人就能和你合适。”

    杨筱光没有想到方竹会这样说,她有点儿过意不去:“是我别扭吧?”

    “莫北说,你的性格很好,比我好多了,你应该容易得到幸福。我才别扭呢!”

    两个人都笑。

    杨筱光说:“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我们生在好时代,应该活得轻松一点,为啥烦恼总是来找咱?”

    方竹与她一起叹气,而后问她:“找到让你膝盖发软的人了吗?”

    杨筱光支吾闪烁。

    方竹说:“最近那个专栏作者大约和恋人分了手,大谈人生悲苦。”

    杨筱光就问:“苦过以后真的会甜吗?”

    方竹没有回答她。

    工作方面倒是顺利了很多,至少菲利普的项目划下一个圆满句号。市政大楼的开幕慈善晚宴如期召开,由菲利普带队率众隆重出席。

    菲利普的确慎重,他叮咛各位同事要注意穿着,杨筱光也不得不上心。她特地翻出相亲时候穿过的洋纱小礼服,浅浅的米色,腰间有个庄重的又不失俏皮的蝴蝶结,再扎一个五十年代香港潮女们流行的包头。往镜子前一站,挺不错,她转一圈,又把头巾扯下来。

    太与众不同了。她要低调。杨筱光中规中矩地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这晚名流云集,因为晚宴是要做慈善的,娱乐圈人士和时尚界达人自然少不了,端的是星光灿烂。客服部的女经理看的眼花缭乱,一个劲儿说:“若不是身上穿的是miu miu,我也要拿本子要签名。”

    杨筱光瞅瞅她,是挺花血本的。据说今晚钻石王老五不会少,不过同她不相干,她手捧香槟做壁花小姐。

    菲利普同何之轩的貌合神离在热闹的人群里终于表现出来,他们各管各的,都有不同的社交圈子,互相也就不接触了。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这样看才正常。

    杨筱光想要找个小壁角好好歇歇脚,瞧这里的全部布置都是自己这几个月的心血就不免感慨。真是只信双手肯苦拼。

    在“炫我青春秀”的主持人领着一群帅哥进场时,聚光灯结结实实打了过去。真不放过任何宣传的机会。杨筱光想,或许选秀比赛真的是金矿,大家都如此重视。

    领队的男女主持人先同在座的领导握手,他们身后跟着的这队新人,个个都很潮很锋头,其中有一位的西服最为别致,是才从米兰春夏展上翻下的行头。他也站在最前面,好像熟的人也较多,一下就压倒其他有些手足无措的队友。

    有人争出来,也有人避开。最后,杨筱光才看到人群最后吊车尾的潘以伦。

    她第一次看到他穿西服。他身形瘦削,肩膀宽阔,把简单的剪裁也能穿出绝好的风度。

    潘以伦也看到了她,就笔直走过来,并不像其他同伴开始攀亲认故。

    杨筱光的第一句话是:“机会少,应该抓紧。”她不提那晚,存心逃避。

    潘以伦的发精心修饰过,做了发型,立现脸形的轮廓,线条出乎意料的刚毅。

    “机会少,是要抓紧。”这小子竟然也能调情了,而且这眉这眼,真的煞是动人。

    杨筱光不适应,逞强佯装拍他的肩:“别傻,看你的对手,多聪明。”

    他转头淡淡扫一眼:“他们以后会很红。”

    杨筱光低低叫:“你想要赚钱,红了才能赚钱,想什么呢!”

    “牵线木偶而已。”

    “起码不用在夜店给人鞠躬开门了。”

    杨筱光说出口就后悔了,潘以伦的面色不动,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个无辜表情,这比骂回她更骇人。她片刻就有了内疚。

    这样的他,穿的这样正式,少见的端庄俊秀,像贵公子。班尼路t恤一包装也能成为国际名牌。

    他伸手:“跳舞吗?”另一只拿开了她手里的酒杯。

    哎!她避不开了。她说:“我跳的不好。”

    他笑:“欢迎踩我的脚。”

    杨筱光翻白眼,不好再谦虚,就跟着他下了舞池。

    手握住手,呼吸都贴近,他们从没面对面贴的这么近。杨筱光一紧张,真踩了他一脚,自己先“哎呀”叫出声。一抬头,对住他的眼睛,他就这么直勾勾看住她,眼里像有渐燃渐烈的小火焰。

    杨筱光就不敢贸动了。

    他就是火种,不知何时擦燃之后,变得越来越热烈。

    转一个圈,再转一个圈,他的手他的臂紧紧拥牢她。

    杨筱光只是觉着慌和乱,她只能顾左右,装作不在意。这一顾也真巧,正正看到方竹靠着门边的柱子站着,她一身极淡的青色套裙,颜色直要印到了墙面里。灯光又闪,若不是这样一瞥,她竟不知道老友也在现场。

    方竹进来没多长时间,跟在主编后头打一个下手,转一圈就打算走的。不过她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杨筱光,她看着那位选秀大热门正抱着她跳舞,先是有点儿纳闷,就定定看一阵,越看就越觉出些门道。本来还想打个趣,可转个身就瞧见了何之轩。

    她心底微微叹气,既然没有分,怎么总是要来缘?

    何之轩走过来,方竹先说话:“真是巧。”

    他微笑。他微笑时,薄薄的唇会稍稍往右斜,颇带一些嘲讽的味道。方竹看不得他这样的表情,就微微转一个头,朝别处看。

    他问她:“还是采访?”

    方竹想说“当然”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她泄气,平白就气弱了。

    何之轩说:“跳个舞吧!”

    方竹就把手交给他,刚才既然什么都没有说,那么现在也不怎么好拒绝。

    其实他们谈恋爱的三年和结婚的四个月里,跳舞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在大学里时,他已经上班了,等到结婚时,两人忙的更多的是生计,很少想到浪漫。

    唯一浪漫的那一次是方竹买了josh groban的《vincent》用莫北送的fm acoustic试音。他们把音量调的低低的,在这么一个狭小的静谧的小空间,互相拥抱。

    他辗转吻着她,直到两个人气息都不稳。他们就靠在小小的五斗橱旁边,两人都有片刻迟疑。

    方竹说:“白天哎!”

    可是何之轩情动了,他一般不会多话,直接用行动表示。

    缠绵的音乐,湿润的吻还有身体。何之轩的进入沉着而有力,他的拥抱炽热而凶猛。方竹昏昏沉沉抓着他的发,仿佛荡漾在青山绿水之间。

    结婚之后,他们做的次数并不多。两个人工作都累,加班加到晚上十一二点是家常便饭,能耳鬓厮磨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多。

    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是可以磨灭人的天性。

    这一天的激情和浪漫不但纯属偶然,而且格外宝贵。他们都是在这一天才体会到身体交合的快感和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感觉太过短暂,短暂到他们激情的喘息尚未平复,小亭子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当时的场面只有一个“乱”字来形容。何之轩只能用身体挡出全身赤裸的方竹,他自己其实也什么都没穿。

    何母在门口大声惊骇地叫:“你们大白天的在干什么?”

    何之轩吼:“妈妈你出去。”

    方竹根本就是吓傻了,她大嚷:“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啊!”

    这是一个噩梦般的开始,方竹永远忘记不了何母恶狠狠地说她:“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浪荡?大白天勾引大老爷们,还把不把男人身子骨当回事了?”

    这样的话方竹闻所未闻,何父都尴尬得不知怎么劝说。她又羞又气,冲着何母说:“我和我自己老公做结婚该做的事儿,我们怎么了我们?”

    何母就扭着何之轩的领子:“之轩啊,你就这么宠着你媳妇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这么光荣的一个名牌大学大学生,你瞧瞧你现在整天都在干什么?你媳妇儿的内裤和胸罩都是你在洗啊!一大清早在灶上生火做饭,这街坊邻居里里外外有哪个年轻小伙子像你这么遭罪?咱家条件是不好,可你在家时,我什么时候让你干过伺候人的事儿?说的好听的是娶了个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她爸眼里有你吗?有你爹妈吗?嫁妆一分没有不说,连亲家的面都见不上。你说你受这委屈干啥呀?回家咱找哪个姑娘不比这个好啊?你亲妈在天有灵知道我把她儿子养大了给人当上门女婿人还不要,还不劈道雷下来劈死我呀?”

    方竹气的浑身颤抖,何母还指着她鼻子说:“合着你这样的就是官家千金啊?我还真不知道之轩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了你,家务活一样不干,倒是能想着白天干那勾当。你爹还真有脸。”

    她“霍”地站起来,对何之轩说:“我走,我出去,我要冷静一下。”

    何之轩死死拉住她。

    何父斥何母:“越说越不像话,对着小辈,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何母冷笑:“她都做出来,我还不能说?你一大把年纪跑人爹屋门口吃了几个小时闭门羹,你倒是乐意啊!你愿意赔了儿子又赔脸,我还不乐意呢!我是养儿防老,为了这么个娃,看他从小就是个出息孩子才没要自己的娃,要是我有个贴心贴肉的,我替你们委屈什么呀?”

    她说完,盘腿往地板上一坐,就嚎啕大哭起来。

    方竹听的眼泪也忍不住了,她摔开何之轩的手,她说:“何之轩,她就这么说我呀?你说,你说,我错哪儿啦?我让你洗内裤?我让你做饭?我还让你遭罪?你告诉我呀,我错哪儿啦?”

    何之轩只能对着何母说:“妈,我送你回招待所。”

    何母偏偏就坐那儿,她不动:“好小子,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后娘当的苦啊,对你打也不好骂也不好,生你个在媳妇面前这么没种的,是我亲生的我不扇俩耳巴子上去。我明天就找她老子理论去。”

    何之轩铁青了一张脸,他不好说,说不出来。何父被气得不住咳嗽,他拉着何母,说:“走,什么都别说了,明天跟我回去。”

    何母耍无赖,瘫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走什么走?我白给他们家一个儿子啊?又当保姆又当老公,我们就这样认栽?他家嫁个女儿一分钱都不用出?”

    方竹已经听不下去,推开何之轩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她当时是极度怨恨何之轩的不言不语,也极度怨恨为什么美好的一切还没完全开始,就这样被毁灭了。

    方竹微微闭一闭眼,这里的灯光摇曳,她的眼前缭乱。幢幢旧事,让她觉得眼前的何之轩这样陌生又熟悉。

    她忽然问他:“何之轩,如果你妈现在还像以前那样说我,你还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何之轩望牢她,他是诧异的,她的记忆竟然能走到这么久之前,他没有想太久,就说:“是的。她是我的后母,我没有立场指责她。”

    方竹就叹了气,依他的性格,他的脾气,他也只会这样做。可当初,她无法体会。

    何之轩说:“她已经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方竹再度闭上眼睛,抿一抿唇,她再也无法克制,她唯有克制的是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何之轩,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失败者,在你的面前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往后退一步,说:“我们还这样跳舞,太虚假了。何之轩,你不可以明明对我厌恶还这样和我跳舞。”

    何之轩放开了她,他这么淡淡地说:“方竹,你总这样自说自话。”

    这一夜暗香浮动

    这是杨筱光感觉呼吸受压迫的一晚。她想,这要怪潘以伦穿得这样正式,表情这样正式。

    真要怪他过分美丽。

    有人对他们侧目,是在看潘以伦。

    他要man起来,也是压迫人的。可见何之轩式的气质并不少见,但他多俊美?简直熠熠生辉。

    但压力就层层铺面朝杨筱光飞过来。

    她得找些旁的事来缓解紧张的注意力,四下一探,方竹不知何时没了影子,只剩一个何之轩站在布菲台边上喝红酒。

    看来两个人又死磕。

    潘以伦轻轻叹:“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多动症?考试的时候也会开小差?”

    杨筱光大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但笑不语。

    可真能猜,杨筱光腹诽。又想,舞曲快快结束,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度那样高,几乎要灼烫了她。可又不想快快结束,那种又酥又麻的震颤,由那一个中心向四周慢慢扩散,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是矛盾的。杨筱光讨厌矛盾,她一向玩不来迷宫。

    有人来解救她,客户女经理哭丧着面孔,不管她正跳舞,凑过来说:“糟啦糟啦,我的小miu miu染了鲜奶油。”

    这关她什么事?不过杨筱光立刻停下舞步,用慎重的口气说:“哦,小miu miu弄脏了?不行,你得去卫生间清理清理。”

    转头看潘以伦,正太的面色不好看,看模糊些,她都觉得他带些不满在撇嘴。她想他白她一眼就好了,她就有台阶劝服自己了。可他放开她的手,好像懂她的意思,他说:“你去管闲事吧!”

    这样的话让杨筱光小小皱皱眉,她又不情愿了。可女经理认真了,拽了她:“来帮我下。”她就只好跟着去当小仆女。

    跑进厕所,女经理问她:“你真的和潘以伦没什么?”

    她万把块的小miu miu都没能把她八卦的心给拴住,杨筱光拿了纸巾擦她腰后的鲜奶油,口里说:“还好是奶油,如果是红酒你就哭去吧!”

    女经理不会哭,她接了一通电话,顿时笑靥如花:“如果今天被洒红酒我也认了,值回票价。”她甩甩裙子。

    杨筱光诧异:“这么快就有艳遇?”

    女经理但笑不语,一阵风般出去了。这一阵一阵,人生机运真奇妙。人家可以这么坦然又快乐地接受艳遇。

    杨筱光在洗手台边洗个手,想要洗掉灼热的问题。凉爽的水拂过手掌,湿润的感觉不仅仅是在掌心。她抬头照镜子,扁扁嘴,真是欲哭无泪。然后扯了大筒的手纸溜进厕格。

    天要下雨人要倒霉,大好礼服裙还是染上了触目的污渍。老天真会拣时间来亡她。

    杨筱光一时在厕格里磨牙跺脚,平时不管去哪栋楼的厕所如厕总要等到天荒地老,如今这栋大楼厕所多,人迹少,连厕所干活的阿姨都没半个。典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有手机,她一个一个拨公司女同事的号,先找那个穿miu miu的,人家不在服务区,不知道躲在哪里搞限制性活动。杨筱光磨牙。再找其他人,都无人接听。明星太多,她们太high,无人留意她。而且竟然连方竹都没接手机。

    杨筱光站起来,往身后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染到了那个位置,就算有卫生用品恐怕也出街不得。她怕是要在厕所里终老至死。

    剩下能找的就是男人了,但男人中她能找的也只有一个。

    一分钟以后,她鬼祟地拉开门,潘以伦正好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招招手:“把西装借给我。”

    潘以伦先是奇怪,再狐疑,望住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一阵,突然就明白过来,脸上一红,立刻脱了西装塞给她,自己退个好几步。

    这西装长度刚刚够给杨筱光做遮掩,杨筱光套好以后还照照镜子。西装配礼服,滑稽又可笑,而且还暧昧。

    不过没法,她安慰自己,我是不得已。

    潘以伦还在外面等着她。

    他似乎等了她好几次了,这次的形象是白衬衫美少年,临窗而立,手肘支在窗台上,可以赞他一句飘飘如谪仙。

    杨筱光暗暗欣赏,不过就半刻,更多的是尴尬。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比之上回关在摄影棚里闹肚子更难受百倍。

    她急着回家遮羞。

    “我走了。”

    潘以伦走过来,那姿态摆明是想要送她的。她想,是不是拒绝?想一想,她说:“哎,会有记者哎!”

    他就笑了一下,说:“送你到门口。”

    杨筱光又多几分尴尬,怎么拒绝?如何拒绝?这种尴尬让她不能愉快。

    他们一路走了出去,都没有说话,潘以伦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整栋大楼明亮但清冷,杨筱光尖细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砖面上,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声响。下楼梯时走到最后一级,她脚下微滑,被他拉住。她站稳以后,他又松了手。

    杨筱光没说谢谢,只管低头看脚下的路,脚下发虚,心里也发虚。

    出了大楼是一条大道,交通管制严厉,不能随地招车。

    潘以伦说:“出租扬招站在马路的另一边。”

    杨筱光就说:“行,我自己去,改天再把衣服还你。”

    明月皎洁,树木茂盛,市中心绿化保护得好,还有暗香在浮动。本该是浪漫的气氛,活生生浪费掉,是有点可惜的。

    潘以伦指了指路边的弄堂:“这里穿到对面近。”

    她就跟着按照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弄堂桶长的,够黑。她在黑暗里没有回头,不过她想,他一定会目送到看不见她为止。

    走到另一头,她回头,是真的看不到潘以伦了。他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忽然就感觉冷。

    手机震了一下,她是立刻就接起来,可惜不是潘以伦是方竹。她的声音发着颤,不过竭力在冷静。她说:“阿光,我出了点事儿,你快来。”

    在这个寂寞夜晚

    杨筱光接完方竹的电话,差点没有出一身冷汗。

    不过方竹越说越冷静:“我先去了一趟警察局,现在在医院,马上要做个小手术。你给我买点吃的。”

    杨筱光立刻说:“我马上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方竹在回家路上被不明人士跟踪,她以为是偷窃或者抢劫,在抵抗过程中受了伤。这是方竹的简单概括,直至杨筱光到了医院以后,才发觉方竹她在轻描淡写。

    她的双手被刀片划伤,缝了十几针,身边还有警察陪同。

    杨筱光找到方竹时,方竹精神不太好,正对警察说:“我把我最近做的报导整理一下,明天给你们。”

    警察同志很严肃地说:“明天我们队里的同志会来帮你整理资料,不过记者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去医院,你要对你的身体负责。”

    方竹苦笑:“我想我的手伤的没这么重,谁知道小刀片力道这么大。”她抬头问医生,“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写字了?”

    医生说:“你要恢复的好,这几个月不能用力,尤其不能碰水。”

    方竹问:“以后能打字不?不能打字我可就要失业了。”

    医生又提醒:“你要想能打字,这几个月洗头洗澡也得让人帮忙的啊!”

    方竹冲杨筱光笑,自嘲:“要死,我回到了托儿所阶段了。”

    杨筱光买了一塑料袋的食品,拿出一罐八宝粥说:“得,我来喂你。”

    警察告辞,医生也去看顾别的病人了。方竹望望自己的双手,缠着白绷带,粗粗笨笨,忽然无力。她说:“拆了线以后,这双手就要变得恐怖了,大约和鬼丈夫的手有一拼。”

    杨筱光问她:“你得罪谁了?”

    方竹说:“我最近没做什么敏感新闻,就算有些敏感的,还不至于这样。”

    杨筱光很担心:“看你写一些边缘新闻就头疼,你以为你的笔是刀?最后别人来砍你的手。”

    “不是砍,是用刀片划的。我还以为是要抢我的包,结果是划我的手。”方竹大约觉得疼了,蹙眉撅嘴,“这种暗招,真不是人。疼死我了,比砍也好不了多少。”

    “你啊!写东西要慎重,别老一腔热血。”

    方竹保证:“我最近真没写什么值得别人来砍我的新闻,砍我的人也没告诉我原因啊!”

    这是杨筱光怎么担心都没办法为她解决的,她只好先喂老友吃八宝粥,一边问:“这几天我住你家?你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做饭,还不得脏死饿死。”

    方竹讲:“让你帮我洗澡我也不好意思的,而且你老加班,我不好影响你。”

    杨筱光耸耸肩,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适,又提议:“找你们家以前那个保姆?”

    方竹又摇头:“我爸生病了,她要照顾我爸爸的。”

    杨筱光接口:“如果你和你爸爸住在一起,要好很多了。不用一个人被人家这样欺负,他万一不是划你的手,是划你的脸,或者做别的流氓事怎么办?”

    杨筱光讲起来一惊一乍,方竹望望她,心里不由也开始后怕了。

    当时夜黑,事情来的突然,也就一霎那,那个人冲到她面前,她以为是要抢她的包,拿手去挡,结果银光一闪,等她反应过来,两只手钻心地痛。她还能坚持走到最近的派出所去报案,民警看到她两只手血淋嗒滴,立刻押着她来医院了。

    经历时候没什么,现在再回想,不但手痛,连心口也开始砰砰猛跳。

    杨筱光忍不住说她:“你就死撑。”

    方竹下巴点点八宝粥:“饿,再让我吃点儿。今晚要在这儿吊一晚点滴,你穿成这样也不好陪我一夜,快喂饱了我回家去吧!”

    杨筱光确实浑身上下不方便,不过她不忍心就这样丢下好友。方竹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医院里人来人往,又有值班护士,你放心吧!”

    杨筱光想,还是不行。她喂好了方竹,先问:“要么我给你请个保姆?”

    方竹同意这个主意:“找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年纪再大点我也不好意思让她给我干活。我那里不好住人,你就帮我订一个每天来六小时的吧!”

    杨筱光点头,记下来了,她把手边的塑料袋一股脑都放到方竹身边。方竹一看,八宝粥、布丁、酸奶、话梅都齐全了,呼一声:“有好朋友我此生足矣。”

    杨筱光摇摇手指头:“绝对不够。”又说,“要么我回家换套衣服再过来。”

    方竹仍旧不愿意,杨筱光也就没同她再坚持,她照料方竹吃好八宝粥才告别。

    她走时,方竹看着她的背影,其实恋恋不舍。本来伤痛时候最希望有人在身边陪同安慰,可她又想,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

    医院的夜晚又凉又阴,这一间点滴室里有七八个挂点滴的,大半是老人,有儿女陪着。可老人和儿女又没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各自沉默,昏昏欲睡。

    方竹的对面就有一对父女,他们也时不时说两句话,只是父亲和女儿的思路明显不在一条路上,各说各的,说完以后没有什么好说,女儿就把手搭在父亲的膝上打盹。

    她看到那个老人用没有吊点滴的一只手轻轻拂了拂女儿的发。

    方竹扭开头,她想还是闭上眼睛,快快熬过这一晚再说。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走了进来,轻轻摩挲着她的头,气息中含着冷,可又感觉温暖,还那么熟悉。她喃喃叫了一声:“爸爸。”

    这样一叫,她又醒过来,睁开眼睛。

    何之轩手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他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可以舒服地搁在他的肩窝。他说:“方竹,睡觉。”

    快活也是假快活

    杨筱光回到家里,把潘以伦的西服好好抖了一抖,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不雅的痕迹,才挂到自己房间的衣架上。

    坐在床沿远远看一看,发觉西服的线条很棒,难怪他穿着这么俊挺。

    他的身材很好,她是知道的。想到这个,捏捏自己的小肚腩,短叹一声,大龄未婚的女青年,真的不好受色诱,绝对不堪一击。

    “姐弟恋”三个字在她的心头转了三圈,落下来。

    她没有拨电话给潘以伦,而是打给了莫北。她先把方竹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问:“明天你看不看她?”

    莫北轻快地说:“看什么?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

    她骂一句“没良心”,不过想,这倒是的。

    莫北约她:“不如明晚我们吃饭。”

    杨筱光想半刻,同意。她想她没有理由拒绝。何况莫北问:“吃软体动物,你敢不敢?”

    杨筱光表示出要跃跃欲试的兴趣。

    这样简单很多。只是生理上感觉很不好受,潮起潮落的,折腾得她大半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上班时候还哈欠连天,泡咖啡时,一群女同事在说八卦。她就听到苏比的声音压抑着无比的兴奋:“何副总昨天的西装没有换。”

    有人接着说:“衬衫也没有换。”

    杨筱光只想翻白眼,外面的人已经笑作一堆,就差没当场猜测何副总的内裤有没有换。

    她探头看看办公室里的领导,头发有点儿凌乱,也是没睡好的模样,是个人看到都会想歪的。她不觉得奇怪,早上还问了一句:“竹子回家了吧?”

    何之轩说:“回家睡觉了。”

    这多好?她很满意。

    杨筱光倒了水再挤出来,外面的人已转移了话题,老陈正在说话:“谈恋爱的时候那个头脑发昏,真的以为生活里除了每天谈情说爱就没有别的了。一不小心踏进爱的坟墓,生活的现实马上让你勒紧裤腰带了。”

    原来邓凯丝领头要敲诈他买下午茶,听他这样说,就嗤笑:“你拿这个工资就不要埋汰阿拉了好不好?”

    老陈给她一个‘你未婚你不了解’的眼神,他讲:“我女儿明年要上小学了,我嘛给找了个双语学校,万把块一年学费,这是要拼老命的。还要买车,晓得哇?人家《欢乐蹦蹦跳》的主持人问小朋友‘你们坐什么车来的’,结果一大半举手选家里的小汽车,主持人就问没举手的小朋友,结果人家小朋友哭了,她说,坐出租车。这怎么行啊?我坚决不能让我女儿在她坐家里小汽车的同学面前坐出租车,小朋友的自尊心会受挫的。”

    这就是生活的压力,杨筱光看着他日渐秃顶的脑门,不由叹口气。

    回到座位上,老陈又对杨筱光说:“我是很羡慕小何的,他在该奋斗的年纪奋斗到这个成绩,以后就轻松了。”

    杨筱光吐舌头,肚子里说:“鬼。”

    不过今天的何之轩绝对不奋斗,一到下班的时候就闪了人,杨筱光看看大领导都闪了,她也跟着闪。

    莫北照例管接送,他介绍的餐厅也照例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一家就在闹市绿荫深深处的石库门里,好像是专门做面条的,连招牌上都画着面条。一般这样的店是成精的,杨筱光一进去看到水幕墙一大排,小桌子才三五张就知道调调了。

    她问莫北:“不会很贵吧?”

    莫北说:“不贵。”结果给她点了一碗乌参面,没给她看餐牌。

    杨筱光就说:“算了算了,仗着你是靠山奢侈一把。”

    结果面一上来,她看到这种滑滑的软体动物就不大敢下口了。

    莫北笑她:“你还有不敢吃的?”

    穿旗袍的美女服务生也笑:“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杨筱光就挽起袖子,说:“好,我今天学习刘姥姥吃茄子。”

    她想,真的什么都要试试。

    莫北自己点了一壶茶,自斟自饮也挺适宜。他问她:“菲利普谢我给他们出的好主意,让你们昨晚出锋头呢!”

    杨筱光咬着面抬起头。

    “你好像没问过我背景音乐应该用什么吧?哪儿把德国爱乐乐团的慢板革命歌曲给选出来的?”

    杨筱光吸了面喝了汤:“山人自有妙计。”

    旗袍美女又走过来问莫北要吃什么,莫北笑笑,说不用。杨筱光也笑笑,看着美女眼角春色,她斜睨莫北打趣:“魅力无穷。”

    莫北露一个“大喜”的表情:“可喜可贺,小姐终于发现鄙人最大优点。”

    杨筱光喝了汤吃了面,才说:“你的优点多如天上恒星。”

    莫北笑起来:“恒星就一个太阳,你就损我吧!”但眼神一正,看牢她,说,“你今天的表现充分让我想歪。”

    这让杨筱光一下紧张了。莫北这种表情真不多见,顶真的模样,看人都是严厉的。她只好用旁门左道来应付,托起腮帮子说:“我得分析分析此事的可行性。”

    莫北说:“好吧!二十五岁女人要谈恋爱,就像做一场学术报告。”

    这个比喻可以得满分,杨筱光觉得莫北的言论很接近她的理论。

    后来莫北怕她吃的不够饱,又叫了些海鲜刺身。在吃面的地方吃海鲜刺身,这是头一回,而且莫北叫的量又足,让她可以大快朵颐,好像十分快活。

    只还有一点不算快活。她的手机一直很安静,潘以伦没有任何消息发来。杨筱光想到这个,就咬中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只冒酸水,看得莫北又笑又急。

    吃过晚饭以后,莫北和她并肩走到停车场去拿车。这夜的景色也很美,老石库门群霓虹闪亮,该是晃人眼睛的,但就是看着夹生。

    杨筱光说:“买下这里的人让这里没有灵魂,没有生活气息的石库门是死的。”

    莫北说:“杨筱光,你关心的事情太多了。”

    这话没有错,她承认。

    莫北伸手过来,差点就要握住她的手。杨筱光把手一闪,揉眼睛。她说:“眼睛进沙子了。”

    莫北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他说:“算我服气你。”

    杨筱光放下手,问:“莫北你喜欢我吗?”

    莫北认真答她:“我说是的,你相信吗?”

    杨筱光歪一歪头:“可是——”

    莫北叹了气:“你感觉听上去言不由衷,是吧?”

    杨筱光斜斜唇角,感觉伤脑筋。她讲:“莫北,我一想起如果谈了恋爱,以后就可能要做一个篮子里的菜,一起烧一辈子,我就觉得,怎么说呢?”她开始想不通。

    莫北拍拍她的后脑勺:“怕油多了太腻,油少了太干,又怕夹生又怕老。”

    杨筱光想要膜拜他。

    莫北说:“我坦率地说,我也还不能给你可以足以解答你疑惑的说法,还是送你回家吧!”

    这一路回去,杨筱光心里冒了点儿愧疚,也少了话。到了家门口,她朝莫北半鞠躬:“谢谢你的晚餐。”

    莫北哭笑不得:“别拿我当日剧男主角啊!”他摆摆手,开车走了。

    杨筱光这回是目送他的车消失后才上的楼。

    行差踏错就踏错

    杨筱光的头,是“轰轰”地痛。在开门之前,她在墨墨黑的走廊里发了会呆。她在叹息,也许自己真的错过了谈恋爱最好的年龄,将生活过得如此小心翼翼。

    其实,不是不想潇洒一回的,要当机立断,那才豪迈。譬如老陈,虽然现今负担重,可当初在合适的时候谈合适的感情,这多好?烦恼留待日后烦恼。

    可黑暗的走廊里怎么看也像有鬼影子,她有点儿怕,赶快开了门。门一开,那亮光扑面而来,她想,我真是一个胆小鬼。

    杨妈和杨爸的表情奇妙,是喜不自胜又欲言又止的。杨妈拿了酸奶塞她手里,问:“我可是第二回看到那辆宝马车了。”

    杨爸也用期待的目光瞅着她。

    他们把她上报的绯闻忘记光,全都惦记着宝马车,拷问终是免不了。杨筱光绞尽脑汁解释,就是让他们打消她在谈恋爱的假想。

    杨爸对杨妈说:“随她去。”

    真能随她去吗?

    杨筱光洗个脸,躲回房间沉思。

    和莫北的约会总是静如水的,寻常日子过过,大致如此。可同潘以伦,他们没有约会过,但次次在一处都能发生戏剧化的事件。

    杨筱光想,她过日子不能每天都像演舞台剧吧?

    他才多大?二十二三,她是知道他年龄的,这是大学生刚毕业初出茅庐,一切该从零开始的年龄。他却一副世故老成的模样,沉静逸达得超乎他的年龄。

    可她一直叫他“正太”、也叫过“弟弟”。这是习惯了的,怎么改?

    她上网,又是处处看到他的照片。他的“轮胎”们就是喜欢贴他的照片。因为他忧郁,因为他笑起来迷人。她们会加上很多心情小语,句句都含着少女一颗恋慕的心。

    杨筱光看着他的照片,那是越来越精致的潘以伦,看久了,都会感觉目眩神迷。她想,这个人被很多人爱着,她一个人不好同很多人站对立面的。

    有个人在帖子里曝了料,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还在生病中。这个回帖引起了普遍的同情。

    杨筱光看好了,第二天打一个电话给梅丽,没说什么别的事情,就先问问网络销售功能开通以后,她手里有没有合适的广告投放渠道,绕来绕去就绕到潘以伦身上。

    这是杨筱光头一回和梅丽打电话打这么长时间,不过没引起其他注意。她如愿知道了潘以伦的母亲住哪一家医院,原来正是老李当初住的那一家。难怪他会出现在那里。

    这头挂了梅丽电话,那头费馨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是来催着结款的。晚宴项目里有几个特殊设备是菲利普改了设计,最后临时找了费馨来提供。因为数量太少,财务结款时倒是忽视了。

    杨筱光便发了一封邮件催促财务部的核账结款速度。

    这天最后一项工作是做潘以伦的平面广告拍摄计划和广告拍摄进程表。他在那段时间的所有行动将由她来掌握,他的行动在她的指掌之间,这多奇妙?

    她正色了,她想,得认真工作啊!

    第二天依旧是忙碌的一天,杨筱光大部分时间耗费在“云腾”的网络销售计划的制定和接电话上。有位客户来电话,她声称很满意“君远”做的慈善晚宴,现在手里有个明星云集的时尚夜项目需要进一步谈谈。

    这是个大项目,杨筱光请示老陈,老陈再向上请示。他没进菲利普的办公室,进的是何之轩的办公室。

    杨筱光头一回惊觉了老陈此举的特殊,她想,这真不妥。

    老陈回来以后,说:“你写个项目报告,递给菲利普。”

    这更奇怪,她侧头望望那头办公室里的何之轩。他这样大度?

    杨筱光拨了一个电话慰问伤号方竹,但方竹不在家,她又拨她手机,响好久才接听。

    “你在哪儿?”

    方竹沉默一阵,才说:“你领导家。”

    “啊!他新房没装修好呢!”

    “他的酒店公寓。你们公司福利真好,一个月给他七八千在内环线旁边租房子。”

    “我们这种改革开放一开始就进来的香港人公司总归有一套留住人才的策略的嘛!恭喜你们又同居了。你们现在同居多好呀!领导有房有车,还住在内环线旁边,以后正式的新房子也在世纪公园小资金领区。房子大空气好,你们养了小囡直接送到浦东的双语托儿所,学学english,小朋友往你老爸面前‘grandfather’一叫,你老爸什么气都能消了。”

    方竹听得啼笑皆非:“你又瞎扯。不说了,我手不好拿手机,夹在脖子上怪酸的。”

    杨筱光笑:“我不大方便来看你,不过我的心与你同在。”

    “八卦精,晓得了。”

    “八卦精”杨筱光挂好电话,又望望何之轩,他又在见客户,总是这样不停歇的。他的重点工作在广告摄制和营销整合方案的制作,才起步的业务,很多合作都是他亲力亲为在谈,也亲力亲为做提案。

    想想内环线旁边月租金七八千的房子,也不是容易住的。

    杨筱光想,真是人人都有压力。这样一想,她又有了奋发的劲道。这下效率奇好,下班时候所有计划都完成了,邮件发送给老陈以后就拎着包包闪人。

    这间医院,她是第二回来了,还算能认得病房区在哪里。梅丽只是大致告诉了她潘以伦妈妈住肾脏病人的那个区。

    她没有仔细问潘以伦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住在这个区的,她也晓得是那种很棘手的病。

    梅丽当时还叹了一句:“小潘他不容易,他妈妈还等着钱换肾呢!”

    她的心头就“咯噔”一下,又酸又痛。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这么多份工,而且件件都做的这么累,还有他的七年合约和他的明明不情愿还有不得已。

    杨筱光想,同他相比,她真是蜜糖罐子里泡大的,她怎么体会得了他的那种压力?

    这里的病友真的挺多,大病房间间都是满的,她不晓得怎么样才能找到潘以伦的母亲,就这样东张张西望望。可不巧就碰到个人,还是个长得挺帅的男孩。杨筱光只觉得眼熟,又看多一眼。男孩满面倦容,虽然帅,那个神气太过惫赖,活像个吸毒男青年,哪有正太总是朝气蓬勃的。

    她多看了两眼,男孩见有女孩盯着他看,就桃花眼一开,笑得很风流。杨筱光赶紧移开目光,想,真是面熟,奇怪了。

    正此时,她又看见个熟人,却是老李夫妇的女儿李春妮。她坐在一间病房里,正好面对着外头,杨筱光一眼就看到她,她正乖乖地和面前病床上的病患说话。

    那病患是个中年女人,杨筱光就想,会不会是潘以伦的妈妈?

    这时,那个女人转过头来,杨筱光终于明白潘以伦的好卖相从何而来了。这位中年妇女,尖尖瘦瘦的瓜子脸,轮廓很是明晰,有漂亮的眉骨和一双水杏眼,同潘以伦有着五六分的相像。微微颔首时,这样一个角度看过去,是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这个中年妇女的。可她的发一半都白了,皮肤很干,整个人弱似柳条。

    杨筱光偷偷靠在门边,看着她。

    她在同李春妮说话。

    “以伦哥哥要红了,就会一步登天,不用再像现在这么辛苦了。”李春妮说得很孩子气。

    潘妈妈只是微笑,对小女孩讲:“你要好好复习功课,别想这么多。”

    女孩点头,潘妈妈又说:“人生一世,好不好坏不坏,都不要去对比。你呢,认真做事,好好做人,老天都能看的到,指不定就给你一个好运气。所以啊,什么一步登天的,别信这些个。”她说说还笑笑,笑起来眼睛似月牙,虽仍是苍白如洗,但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天真。

    李春妮又点点头,他们临床的病人咳嗽,她身边没家属。潘妈妈竟然掀开被子站起来,拿了痰盂照顾她吐痰。

    杨筱光默默站了一阵,有病人家属进来,好事地问:“你找哪一位?”

    杨筱光一侧头,避开李春妮的目光,她摇摇头,匆匆离开。

    走出医院,她才重重喘一口气,这样沉这样重。她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似乎有迷茫了一些。这样难辨的情绪,令她的心微酸。

    她觉得自己不该好奇来这里,看到他的母亲,了解他的生活,她是没有立场的。

    杨筱光在十字路口把斑马线看成蜘蛛网,她想她是网中人。

    还没有过这条马路,她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潘以伦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说:“电视台的企宣在看网络小说,我看到一句话。”第二条就是那句话:

    “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这样一句话,杨筱光口里喃喃念着,走过了斑马线,走一步慢一步,走一步心头重一层。她招了车回家,回到家里脱了鞋子就冲进自己的房间,开电脑百度这句话。

    然后,杨筱光用了三个小时把写着这句话的网络小说看完了。

    这是一个男孩暗恋女孩而默默守护的故事,让杨筱光看得无比愤怒又无比惊心动魄。她又穿上了鞋,跑到楼下街心花园,一个电话就拨给了潘以伦。

    电话响了很久,他应该睡了。这时候都要十一点了,而且那群选手是两人一间的标房,他是得避开他室友的。他接起电话时,声音还有几分含糊,就“喂”了一下。

    杨筱光已经连珠炮砸过去:“潘以伦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恶?仗着长得帅欺负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脑神经,一会撩拨两句一会一个短信,你存心让我不好过是不是?”

    他沉默。

    “你知道我都二十五了,要浪漫也不可能有几回,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要说我俗。你二十出头大好人生在前面,无限风景也在前面,你仔细认真想好,姐姐我没有资本没有时间玩感情游戏!”

    潘以伦开口了:“杨筱光,你是不是说真的?”

    杨筱光惊愕。

    这算什么?小混蛋就在等她的电话?

    “我没有想和你玩感情游戏。我怕我再晚,你就要做柴米油盐的决定了。这几个月,你就在我的身边,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怎么能轻举妄动?我什么都没有,年纪还比你小。”

    杨筱光几乎要哭丧出来:“是的是的,我都这把年纪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消耗。按照秩序,我知道我该怎么生活。可你,可你——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还这样!”

    她此时想到的是,我真的好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缓步爬,从不行差踏错,不可行差踏错。

    潘以伦说:“是的,我争取,又后退,我怕我前进一步就再也退不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想什么。这个时候,我不能做除了赚钱以外的事,我知道这个时间不对,可我不知道错过这个时间,你还在不在这里。”

    杨筱光听得想要哭:“你干嘛这样说,太过分了!”

    潘以伦说:“我现在在做什么以前做过什么,你一定都知道。我的底不干净,做过错事受过惩戒,当我要重新开始,我妈被查出得了尿毒症。我发觉我竟然没有一技之长可以用清白的钱治我妈的病。

    “这样的我,来追求你,包括年龄,每一样都会让你犹豫。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生活。

    “杨筱光,我还是想对你说,我就是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能死了这条心。可是――杨筱光,你是对我有感觉的。我怎么退?”

    杨筱光“嗡”地一下,头大如斗。

    这句话,是审判。

    他最后的话根本不留情。是她的电话把这层窗户纸捅得通通透透。她举头望明月,再低头。

    隔了很久,他说:“给你带来的困惑,我很抱歉。但我停不了。”

    杨筱光的心里翻江倒海。他们隔着一条电话线,把两个世界扭到了一起。此间月光泄地,蔓延无边,一切都失控了。

    挂电话之前,潘以伦说:“杨筱光,我说完了。可我还是要等你,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我想给你我的心

    杨筱光彻底迷惘了,整个晚上,她从床头换到床尾睡,又从床尾换到床头。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还是睡不着。起来喝一口凉水拿着笔记本电脑看了半个小时书,还是那本关于暗恋关于守候的网络言情小说。这一次她心神不定,阅读草率,一目十行。

    她挺恨作者,做什么用这样细腻而直指人心的文字来证明世界上就会有死心眼的男人专门感动女人。她只好一边看一边开小差,看了一半,也近半夜,竟然开始闹肚子。

    这让她这一夜过得十分辛苦,也很痛苦,挨至清晨,几乎无力了。

    杨妈起床买菜,见杨筱光病恹恹的模样蜷在床上,关心地问她:“都这样了,还去不去上班?”

    杨筱光挣扎着爬起来:“去。”当然去,不然软在家里胡思乱想更难受。

    她吃了点止泻的药,好好画了一个明艳的妆遮了憔悴才去上的班。

    潘以伦在八九点时分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他说:“我可以等,只要你给我时间。”

    杨筱光握着手机发呆。

    他说他可以等。他承认他自她高考那天管闲事就开始喜欢她,时至今日,那都有多少年了?她看不出自己何德何能,能令他这样?

    这样反复思虑,她似乎是能够理解了,可片刻后又无法理解。

    剪不断理还乱,感情是一团摸不到抓不着的乱麻。

    杨筱光没有回潘以伦信息。

    这天的办公室比较清净,菲利普同何之轩去苏州谈项目,听说要明天才回来。杨筱光就给方竹电话:“今晚我去看你好不?”

    方竹说没有问题,杨筱光熬到下班,到超市买了些熟菜之后,奔赴何之轩的公寓。

    这里的地段果然好,紧邻最繁华的商业街,只是公寓小区十分小,这是没有办法的,这里寸土寸金,需要步步计算好。杨筱光想,工作上有成就真的挺好。

    何之轩的公寓里除了方竹在,还有一个保姆,不到四十岁的本地阿姨,热情招呼了杨筱光。她看见杨筱光带的是熟菜,多嘴说:“你们这帮子小姑娘呀,不好好学烧菜,天天买这些不能吃的,以后怎么照顾老公哦!”

    杨筱光嘻嘻一笑:“老公会烧菜就可以了呀!”

    阿姨说:“也对也对。你们都是享福人,找的老公是又会赚钱又会烧菜。”说完拿着食品去厨房忙碌了。

    杨筱光问方竹:“领导还天天烧菜啊?”

    方竹笑笑:“第一天来的时候做的,后来请了阿姨。”

    杨筱光在公寓里转了一圈,讲:“才一室一厅就要七八千,欺负老百姓嘛!”又东看看西看看,发现房间里不过一排大橱一张床,客厅里一座沙发一座茶几。家具颜色都是木材的原色,连台电视机都没有,真是单调简单得过了分。

    她不禁问:“领导怎么办公的?”

    方竹指指茶几,那下头塞了插座和笔记本电脑。

    这真是当宾馆在住了,可见不做长久打算。

    杨筱光望望床,那是单人床,问:“你来了,他睡哪儿?”她又看看沙发,又窄又短,领导人高,窝在沙发上是委屈了点儿。

    方竹指指地板。

    杨筱光看她双手缠着纱布,只能平摊放在膝盖上,可衣服头发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人也算精神,就说:“他真的挺会照顾人的。”

    方竹点头,表示同意。

    杨筱光坐到她的身边,问:“竹子,这里虽然没有家的环境,可是有家的气氛。”

    方竹斜斜靠在沙发靠肩上,她说:“他一直比我会打理房间,收拾得可干净了。这点我拍马都追不上。”她仔细看杨筱光,发觉她面色不大好,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杨筱光长叹一声:“以前你和何之轩吵架闹别扭,你痛苦你彷徨,我都不大能理解。因为我不了解谈恋爱原来这么麻烦。”

    方竹审视地看住她,她看出杨筱光面上的妆容都掩不住的愁眉不展,这可不像杨筱光。她问:“找到令你膝盖发软的人了?”

    杨筱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歪在沙发的另一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敲沙发靠垫。

    她问方竹:“竹子,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竹把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回答:“你是个认真又没野心的人。”

    杨筱光吁口气:“是啊,是不是挺惨?做什么事情都累,可又不上进。我昨天看到一句话,你听听像不像我。”她回忆片刻,开始复述,“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站在稻田边看星星,闻得到稻花香,下雨时候披烟雨,有风时候看杨花,我还想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让自己越来越轻盈丰盛。我就想做这样一个幸福的自由唱歌的稻草人。”

    方竹把她的话喃喃又复述了一遍,笑:“确实挺形象。记得你以前念书,花十分力学习,考试倒是随便应付。后来你工作,花十分力工作,对升职要求倒是无所谓的。”

    “我妈一直说我没出息。”

    “我现在能懂你的膝盖发软论了。”

    杨筱光抱住方竹的肩:“有人理解可真好。我们相处十多年才有这样的了解,一个你才认识几个月的人,都能这么了解你,会不会让你感觉恐怖?”

    方竹点头:“确实。”

    杨筱光又问他:“你觉得你能看的透领导他吗?”

    方竹这一次想的多了点儿,才说:“他从来不和我说心事,他都是直接告诉我结果。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爱情的情状就是这样千百种,种种都不同。杨筱光又开始烦恼。

    阿姨做好了饭菜,摆好桌子,问方竹:“何太太,我今晚家里有点事,可以先走哇?”眼光是看向杨筱光的。

    杨筱光就说:“好的好的,我来照顾何太太。”她说着笑嘻嘻看向方竹。

    方竹无奈,应承了阿姨。

    “她都叫你何太太。”

    “我总不好说不是,阿姨一听会想歪的,以后就会瞎三话四,不大好。”

    方竹的手还是没办法动,杨筱光便喂她吃饭。她发现阿姨煮的是鱼片皮蛋粥、清炖的鸽子、还有萝卜小排汤,都是清爽的,说:“菜单也是领导开的?”

    方竹点头。

    “我真的是服帖他,他是十项全能选手。你欢喜他是有道理的。”

    方竹说:“他家务一向做的好,以前生煤炉洗衣服都是他做的,就是烧菜还差一点,不过也比我强多了。”

    她想,以前何之轩只要提前下班,就会先做饭。最早时候他们的小亭子间没安煤气,只能在天井里生煤炉,他在大热天穿一件白背心,放煤饼生火,火候控制得相当好,一忽儿就能烧水做饭了。看得隔壁好婆都夸:“这样好的女婿你怎么找来的?没见过比本地男人还能做的人。”

    何母不比本地好婆,她看见何之轩下班后在公用灶庇间洗菜,身边的其他人都是女人。在吃饭时就撮着筷子说:“我们那时候可是苦,哪里还等男人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男人干了一天的活就够累的,这种事情怎么做的出来。”

    方竹扒拉两口饭到口里,不是滋味。

    晚上何母在招待所待的气闷,来串门又看见何之轩在公用卫生间洗衣服,扭干的是一条粉色女用内裤,那脸色立刻变得比冻僵的茄子都难看。

    原本方竹同何之轩是约定你干一三五,我干二四六。可生煤炉她手法怎么学都学不好,力气又没男人大。又一碰水手上就会发疹子过敏,这两个活儿就都被何之轩揽下了。

    让何之轩洗内裤,她也是不好意思的。何之轩笑着吻她:“你害羞?认识你这么久,原来你字典里还有‘害羞’两个字?”

    他吻到她的耳垂,让她又痒又热,便什么都说不下了。

    她也发奋过努力过,学习收拾房间,拖地板擦家具,买菜烧小菜。她想只要给她足够时间,她可以做好。只是一切都没有步入正轨,就蘧然划到终点。

    杨筱光陪方竹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才走,走之前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过夜没事?”

    方竹用手肘碰她:“我又不是真伤残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睡觉,我还做不好?”

    杨筱光这才笑笑,提了包为她关好了门。

    这几天,她晚上都能睡的十分安稳,不再做梦,也不会失眠。

    其实是从那晚开始的,她在何之轩的肩头睡了分开这段时间后最美满的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光亮了。

    何之轩说:“你一个人回家不行,去我那边。”

    方竹要反对,他的眼神有点冷:“这种时候你别多废话。”

    她还是怕他的,最早认识他开始,他的眼神一发冷,她就怕他。就像最早的相遇,他让她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到了这里,他又开车去她的亭子间把她洗漱用品和衣服全部拿了来,连内衣都不少一件。

    她当时脸孔都微微发烫,毕竟分开这么多年了,他拿着她这么隐私贴身的衣物,她总有点不自在。可他丝毫不以为意,还替她全部塞进了空抽屉里。

    这间房子真是他临时住的,他的衣服往橱里一挂,洗漱用品在卫生间一放,就这样生活了。简单清洁得她看着心里微微酸。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把每个住的地方都只当做驿站。

    晚上睡觉时,他在客厅打地铺,又多买了一套铺盖。她躺在床上,占了他的床。他们好像又回到最初的那段岁月。

    方竹忽然不怕现在这样面对他,她甚至是用怀念的心来过这几天。这些天他天天都准时下班,回了家先同阿姨商量做什么菜,然后吃饭。他没有喂她吃饭,都是阿姨动手的,阿姨被他请了来就是做照顾她的事情。这让她至少少了一些生活上的尴尬。

    吃完饭以后,他用公司的笔记本工作。他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就用笔记本放片子给她看。

    何之轩问她看什么,方竹想,总不好说随便的。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但凡他带她约会,讨论到吃什么玩什么,她一说随便,他就皱眉头。他是个做事情目标性很强的人。

    她就只好说看《我的野蛮奶奶》。这部tvb电视剧最近正当红,不难下载。他对这种片子一向少有研究,不过还是为她下载好了。

    晚上她坐在床上看电视剧,这是说婆媳矛盾的轻喜剧,她看了以后发觉真不该看。昨天晚上看到大结局,婆婆和媳妇握手言和,戏里戏外都应该开心的,她看出了眼泪。手又不方便,笨拙地往脸上蹭蹭。

    何之轩在客厅对着另一台笔记本工作,忽然就抬了头,看见她没有及时擦干净的脸。他去卫生间绞了热毛巾为她擦脸,问:“是悲剧?那么下一部《friends》看好了。”

    方竹只是摇头。

    他说:“我明天出差,后天早上回来。”

    才这么十几个小时而已,方竹就开始觉得想他。这些年,她想了他太久。她望望自己的手,早晨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情况不错,也许可以提早拆绷带。

    他照顾得她这么好,怎么可能恢复得不好。

    自从她把他追到手,真的一直是他在照顾她。

    方竹觉得自己睡不着,她又拖着被子回到沙发上,这里靠着门近一点。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再度有醒过来感觉的时候,是额头有了温柔的触感。

    她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何之轩。

    他的面孔背着光,她想她看不清楚他,那样正好。她伸出手,抱住他,主动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冰,不过一会儿就热了。

    何之轩用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变得缠绵而深入。他的手也在上下需索,掀开她的睡衣,覆到了她的腰上,婉转而上。他的手很热,一直握到她热烈跳动的心房。他停留在那里,缓慢地抚摸,粗糙的拇指停留在她敏感的中心。

    他们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似乎再也分不开。何之轩把她紧紧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这么些年,他们第一次离对方的距离这么近。方竹只觉得还不够,她还想再近一点,稍稍仰起了上身,这样整颗心都是能给他的。

    可是何之轩停住了,他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打横抱起她,回到房间里放她到床上,还替她拉好被子,说:“以后别睡沙发,要是感冒了,伤口好得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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