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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9

作者:宁蒙        书名: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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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把前女友踢掉之后,江哲麟钟意这对小夫妻最后点儿膈应也随风飘散了,两个人整天腻在一块儿眉来眼去,看得江哲麟手下那堆单身员工,真叫一个“蛋疼”。

    没错,就是“蛋疼”。除了前台小姐之外,江哲麟运营的投资公司主要以男性职员为主,连只母蚊子都找不到,遑论能产生“rǔ酸”这等神奇反应的雌性生物。

    大秘林若峰最会拍老板娘的马屁,一见老板又拖家带口的来上班,就忙不迭的端茶送水,见缝插针的塑造江大boss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形象。

    比方说,某某集团某某公关部某某某美女,对江大boss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就算大冬天的也绝不忘了秀秀美腿,露出泰半雪白诱人的双rǔ,最最最过分的是,在得知江哲麟是有妇之夫之后,某某某美女当机立断泼了江大boss一杯红酒,热情洋溢的替江大boss擦擦擦,顺便伸出禄山之爪一饱相思之苦,再把傲人的双峰贴到某人腿柔若无骨的蹭弄着——我怒!

    钟意一边在内心恶毒的诅咒美女那对酥xiōng提早下垂,一边默默祈祷自己母凭子贵,通过怀孕能把罩杯涨上一咪咪。

    林若峰看着钟意变幻莫测的表情,知道先抑后扬的效果已经达到,赶紧狗腿的附耳说明,听得钟意面容稍霁,立刻露出了老佛爷对小李子的嘴脸。

    原来,江大boss除了毫不客气的抽走长腿之外,还颇为“好心”的点拨美女:“对不起,我对奶牛没有兴趣。”——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大boss还挺擅长冷幽默的?

    这么个不是笑话的笑话,逗得钟意乐了大半天,被江哲麟拖回家后还在那儿傻乐着,看得江哲麟莫名其妙外加无端烦躁。

    把钟意带着上班确实满足了一己私欲,但是把自家老婆扔在那种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似乎、好像、大概不怎么好?

    江哲麟桃花眼眯了眯,眼里的锐光一闪而过:尤其是林若峰,格外的油嘴滑舌。

    悲催的林大秘书,真是躺着也中枪。

    可惜钟意没这么高的警惕性,心里还为第二性征的大小纠结着,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幽怨撒娇兼而有之的表情,手脚并用的从沙发另一端一直挪进江哲麟怀里,含情脉脉的看着江哲麟:“江哲麟,你发现我怀孕之后有啥……‘可喜’的变化没?”

    江哲麟原本正在研究一本购物指南,主题是妇婴用品,闻言抽空搭理了钟意一眼,唔了一声:“脸上的斑变多了。”

    脾气暴躁的孕妇不能忍了:“你才斑多你全家都斑多!”

    江哲麟丢开画册,长臂一展圈住钟意圆滚滚的肚皮:“你和宝宝不就是我全家么?”修长的手指不老实的滑进孕妇装的下摆,轻柔的捏动着:“不准咒宝宝,我心疼。”

    钟意被捏得直喘气,连耳朵后面都红了,不过脑子警惕的很,立刻从江氏甜言蜜语中嗅出了一丝找碴的意味——她有咒宝宝么?有咒么?!

    还有,他凭什么不心疼她?!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今天不听到一句软话,钟意发誓她就折腾废这个死鬼——尽管长期以来,被折腾废的那个人,向来不是她口中所说的死鬼,而是高傲冷艳的自己。

    钟意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欲拒还迎的推着江哲麟的手,怯生生的说:“江哲麟你不喜欢xiōng太大……哦?”

    boss很忙,手指玩弄着某个粉色的小尖尖爱不释手,极其含糊的嗯了一声。

    钟意更不爽了,果然心甘情愿的投诚后,待遇就嗖嗖的往下掉,连说话都敷衍成这德行,她怎么好意思善罢甘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钟意把手指插*进江哲麟柔软的发丝里,嗯……钟意不耐的扭了扭身体,才压抑某种不怎么纯洁的欲望。母爱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她自从怀孕之后脸皮厚度与日俱增,连这样的话都问得出口:“嘿嘿,还是我这种小巧玲珑的xiōng部比较好吧?”

    江哲麟手指一顿,掐得钟意差点没叫出来。江哲麟面露鄙视的看了钟意一眼,捏着某人的敏感部位转圈圈:“这也叫xiōng?”

    钟意狂怒,差点没抓住江哲麟的头和他死磕,可惜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实在是太不和谐了,钟意只得作罢,一巴掌拍开江哲麟的手:“嫌弃你还摸?”

    “我这不是挽救后进分子么?”江哲麟笑得大义凛然,“你没觉得在我的努力下,你已经从‘一平如洗’变得‘略有起伏’了么?”

    他居然还装委屈?!钟意觉得自己快被某人噎死了。

    对于厚颜无耻的江大boss来说,钟意脸上长斑当然是可喜的变化,最好再灰头土脸一点儿,这样……江哲麟不动声色的思忖着,决定为了保险起见,从今以后还是减少带着某人到公司遛弯的次数。

    ——江大boss手下可怜的男青年们,就这样被他当然了莫须有的假想敌。

    江哲麟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第二天就指派工会主席齐喧继任大统,自己则优哉游哉的窝在家里和钟意大眼瞪小眼。江哲麟订得粉蓝色婴儿床也到了,往宝宝房里一搁,温馨的泡泡立刻扑哧扑哧的往上冒。

    钟意口不对心的说:“买这么大干嘛呀,浪费。”

    江哲麟的手臂圈过钟意的腰部,垂头垫在钟意的肩膀上:“我的儿子么,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忘了说,这对心急的小夫妻已经走了令人鄙视的后门,提前偷窥了宝宝的裸体和性别——真是太令人发指了。

    钟意推了推江哲麟,叹气:“我还希望是个女儿呢,让她从小就弹钢琴上舞蹈班学油画练书法,不能再像我这样输在起跑线上。”

    钟意发出这样的感慨是有道理的,江哲麟那群人周围的女伴真是藏龙卧虎,居然还有人进过全国围棋少年队,这么一比,最擅长玩五子连珠的自己简直就要被比到尘埃里去了——决不能让自己女儿再这么丢份儿!

    江哲麟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我算是知道了,你是要让咱女儿把你没遭过的罪全受一遍吧?小乙,你这是嫉妒。”

    这下冤枉大发了,钟意揪住江哲麟的耳朵怒道:“说什么呢你?”

    江哲麟悠悠然道:“不是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么?”

    钟意也不傻:“没办法,我肚子里是个儿子,说明你上辈子是个长命百岁的光棍!”

    “这么说,下辈子你就是我女儿了?”江哲麟挑起钟意的头发微微一笑,“这么笨,我还不得被你气死?”

    钟意的九yīn八卦爪立刻招呼上去:“江哲麟你找死!”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人。江哲麟在钟意额际吻了吻:“继续当我老婆算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当我老婆算了。

    江哲麟的吻轻如蝶翅,在钟意的脸颊,唇角辗转流连着,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薄纱穿射过来,像是洒在果捞上的那层浓香的蜜,层层缱绻融化,最后消匿无形,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浓烈馥郁的香气,澎湃着涌来,惊涛拍岸,把钟意整个人都沉浸进去,像是幼时窗台前那朵矢车菊骤然开放,荜拨一声。

    下辈子,下辈子。钟意被江哲麟推挤到墙上,两人之间的空气稀薄,却不影响她摸摸的吟哦这迷人的三个字。

    或许是幸福过头,被吻得缺氧的钟意忽然有些慌乱,仿佛这幸福不能长久似的。

    而她的直觉,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知是上辈子得罪了哪尊大佛。

    没过几天就是周末。

    钟意喜欢赖床,拖着江哲麟磨叽了几句,没多久就日上三竿。

    自从怀孕之后,钟意连厨房都没有跳进去过。江哲麟通过刻苦练习,手艺虽然有所提高,但逃不了蛋蛋十八式:蒸蛋,煮蛋,煎蛋,炒蛋……

    钟意在心里默默腹诽,这堆破烂还不如某人某处的蛋蛋味道好呢。

    ——额,她刚才有说什么不纯洁的东西么?

    于是两人只得悲悲惨惨的出外觅食。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悲惨”,江哲麟交游广阔,无论想吃任何稀奇古怪的绿色无公害食物,都能立刻实现愿望。

    可惜钟意就一丫头命,吃多了山珍海味格外想念起自家老妈做的海带炖排骨,文火慢炖五个小时,海带腥甜的味道渗进浓郁的肉香里,入口即化,唇齿余香的感觉不要太美妙。

    说干就干,钟意不好意思去蹭饭,拉着江哲麟一起就理直气壮多了。

    吃饱喝足,一家五口再加上钟意肚子里的宝宝,窝在钟家没那么宽敞没那么松软同样没那么奢华的沙发里,济济一堂,颇为温馨。

    这个时间点儿,许多台都在放伦理剧。夹在两对老夫老妻中间当电灯泡的感觉还真不怎么样,钟琴自认为已经努力节能了,可惜那点儿光芒还是过于耀眼。她丢了自求多福给两位男士,很不义气的拐回屋切游戏去了。

    钟母看见大摇其头:“你说奇怪不奇怪,结果还是小乙比较像我。”

    钟意听在耳里怪怪的:“妈,小甲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女儿,凭什么我不能比她像你啊?”

    钟母噎了一下,倒是钟父大而化之的笑了笑:“你别理你妈,她就是……”

    钟母立刻就恼了:“钟先生,我就是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江哲麟正握着遥控器,闻言低笑了一声,笑得钟母那叫一个不好意思。

    钟母懊悔不已:在小辈面前架子还要端一端的,自己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好在江哲麟并没戳穿钟母的企图,非常识时务的装傻充愣:“爸妈感情真好。”

    钟母看了眼儿钟父,捂着嘴偷笑:“那是。”

    没多久,就进入经典的女主角“带球跑”的剧情。一向热衷狗血的钟母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的编剧脑壳坏掉了哦,婚都没结连准生证都没有的好伐?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黑户口,以后上幼儿园都是个问题。”

    饱受小言荼毒的钟意倒没想到这茬,她还以为女主角随便塞在哪个角落里就能落地生娃,没想到约束这么多。

    正好钟琴到客厅里打水,闻言笑得yīn测测的:“妈,你也太懂了吧?该不是你就有未婚先孕的经历吧?哦哦,这还不够狗血,最最最狗血的是,其实我和小乙毛关系都没有,我们当中有一个是你为了帮助某位未婚妈妈,古道热肠的抱过来的?”解决未婚妈妈的问题多管闲事抱过来的?”

    该不是你就是未婚先孕,还是……”

    “钟琴,你再胡说!”钟母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拧住钟琴的耳朵。钟琴疼得跳脚,本来还想调戏自家老妈几句,看着钟母越来越yīn沉的脸色,撇撇嘴,只得作罢。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是的,……俺又开始撒狗血了……谁叫你们非要知道小江江为毛看上钟意呢……呜呜呜……本来人家稀里糊涂上章完结的话……就没有这额外的狗血了……泪目……呜呜呜呜呜……ps……电脑中毒深重……最近没办法回复留言……不过大家的留言俺用手机都有看……谢谢支持……再ps……我用wap晋江看了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文……叫做 镇魂调 ……时久的……大家快去看……真的特别好看t^t……一开始不要被文文过于正经的语气吓住了……呜呜呜呜呜……楠竹真是渣得太到位又深情地太令人肝颤了……呜呜呜……一定要去看……

    第 36 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得飞快。

    钟意揽镜自照,不由黯然神伤,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乱蓬蓬犹如稻草的头发,原本引以为傲的好皮肤冒出了千奇百怪的小疙瘩,浑身水肿,满脸是痘,又孕吐得厉害,常常吐得钟意头晕耳鸣,天旋地转,恨不得一巴掌甩在罪魁祸首的脸上:“江哲麟,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我干嘛要受这种苦?!”

    江哲麟的大少爷脾气已经被孕妇钟意磨去了大半,即使她再怎么无理取闹,江哲麟都能够从容的一一接招。江哲麟正在康熙词典上勾划着,听到钟意的抱怨立刻把笔按下,侧头在某人的九yīn白骨爪上印下一吻,挑起眼皮微微笑:“钟意,知足吧你。有多少人想吃这种苦吃不上?”

    他还有理了?!钟意立刻对江哲麟怒目相向,却引来他一阵轻笑。江哲麟伸手把钟意拢进怀里,温声问:“我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就叫江来吧。”

    钟意忍不住想找茬:“切,你也就这点儿创意吧你,用谐音词取名不要太土哦。”

    被钟意这么不留情面的打击,江哲麟表面上没多气馁,修长的手指却已经按在了鼻梁上,一看就是生气了。

    钟意根本就是一冒充老虎的hello kitty,见状气焰立刻就萎顿了,正盘算着说些什么转移江哲麟的注意力,却被江哲麟制住,他把她收进怀里,下巴压在钟意的头顶上,微笑道:“那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这么好说话?

    钟意翻了个又惊又喜的白眼儿,正色道:“至少吧,等追本溯源,表明宝宝是咱俩爱情的结晶,最最最重要的就是,得体现出宝宝妈妈我,在孕育他的过程中,做出了艰苦卓绝的贡献!”

    江哲麟闻言一笑,出口成名:“你的意思是,宝宝要叫江日钟?”

    “江……”钟意才重复了一个字儿,立刻就咂摸出味道来,眼梢一吊恶狠狠的瞪着江哲麟:“日什么日?!你一天到晚就不能纯洁点儿?”

    江哲麟倒是会装无辜:“要是我一天到晚都很纯洁,不对,主要是如果钟小姐你一天到晚都很纯洁,那咱们的儿子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神交吧?”

    钟意被江哲麟噎得说不出话来,动口比不上他老人家,她就亲自动手,钟意在江哲麟身上又踢又挠,却怎么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江哲麟还是一味的纵着她,等钟意累得气喘吁吁,伏在他xiōng口止不住喘气时,江哲麟才握住钟意的手,把她曲着的指关节打开,修长的手指点在她指腹上慢慢的画着:“就叫江来。”

    钟意下定决心要和江哲麟别苗头:“凭什么啊?”

    面对这样的榆木疙瘩,耐心如江哲麟也有些泄气,他挑起钟意一缕碎发别在脑后,低下头把耳朵贴在钟意的肚子上。

    钟意气恼的推了推江哲麟:“你可真烦人!”

    江哲麟倒是不以为意的眯起眼睛,感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很配合的瞪着腿脚和他呼应,他才玩味的重复道:“凭什么?唔,因为孩子就是我的江来,而你就是将来的缔造者。”

    江哲麟微侧着头,眼里分明有笑意闪烁,跃动的眸光映着白瓷瓶里梅花的寒枝,暖融融的色彩在慢慢融化。

    “肉麻。”钟意嗔怪了一句,脸颊却有点发烧,钟意撤开身抢过那本字典胡乱翻了两下,眼睛忍不住往边上瞟了一下,正好和江哲麟撞了个正着,钟意大窘,所幸扑上去捂住江哲麟的眼睛:“不许看!”

    江哲麟穿着的毛衣上浮着一层绒绒的软毛,随着他xiōng膛的微微震动,在钟意脸上蹭弄着。钟意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江哲麟怀里,诺诺的睡了。

    钟意那点儿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自江哲麟扬言要和江启之断绝父子关系起,已经两个月零三天了。虽说钟意是挺感动江哲麟这么做的吧,可是有点圣母体制的某人总觉得有点儿于心不安。

    江启之对自家老公确实够惨无人道的,不过江哲麟好像没那么记仇。钟意发现,江哲麟对人一般都挺宽容的,对自己的父亲,虽然心有芥蒂,但是这么多年来,尽管场面肃杀了些,江哲麟还是维持着一个儿子对父亲应尽的所有客套和礼仪。

    毕竟血浓于水,不是想割断就能割断的。

    钟意之所以会思考起这么艰深的问题,主要是因为江家的管家梁阿姨亲自找了她一趟。

    “小钟啊,自从你们那天走后,老爷就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不肯出来,连饭都吃不下,更不用说生少爷的气了。他年纪大了,被人一挑唆就容易糊涂。其实他也不见得多喜欢那个女人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着少爷,就把那份感情啊,投射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梁阿姨是江母生前的挚友,也是江哲麟的奶娘,对江哲麟对自己向来非常慈爱。

    钟意看着梁阿姨眼角淡淡的细纹,不由自主的撇开眼睛:“梁阿姨,从那里来怪远的吧?您想喝点什么?这里的玫瑰养生露不错。”

    把亏欠江哲麟的感情投射到李念江身上?钟意不禁冷笑,江启之把李念江嫁祸到江哲麟身上,算不算买椟还珠?

    梁阿姨见钟意有意回避话题,用手指触了触薄薄的骨瓷杯壁,入手竟是一片冰凉,梁阿姨声音中带出一份涩然:“老爷再怎么样,也是夫人真心实意爱慕过的丈夫。我昨天做梦,还梦见夫人坐在江家那口井边哭,埋怨我没有替她带好孩子,让一对父子反目成仇。”梁阿姨抬手抚了抚钟意的手背,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老爷前几天心脏病发,怕是不好了。少奶奶你真的忍心让一个老人家……”

    看着梁阿姨发红的眼眶,钟意编排好的客套话竟然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交握着,指甲深入的刻进皮肤,她打小最见不得老人受苦,被梁阿姨这么一劝,那点儿隐蔽的很好的负罪感终于破土而出,气势汹汹的冲她席卷而来,钟意只好松口:“爸爸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梁阿姨见钟意态度有所松动,轻轻叹了口气:“就那样,非得在老宅子里躺着,不管医生怎么建议,老爷子就是不听,就那么一天天的呀,望着天花板,什么话都不说,看得老婆子我真是……心酸。”

    钟意讶然:“沈青都不管么?”

    梁阿姨佝偻的背倏然挺直,冷笑道:“让她管?!管着管着江家所有家产恐怕都得掉进她口袋里了吧?”

    钟意抬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杯里的热气迫不及待的扑进她眼睛里,逼着她的睫毛飞快的颤了颤。

    江哲麟做了好几天的甩手掌柜,最近又开始忙碌起来。再天天这么起腻下去,钟意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的,真不明白江哲麟怎么能这么乐此不疲。

    恰巧江哲麟又要出去应酬,因为存了点儿小心思,对江大boss钟意自然格外殷勤,屁颠儿屁颠儿的蹭上去替某人打好领带。

    江哲麟对她的手艺一向捧场,垂头用鼻尖轻蹭着钟意的鼻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江哲麟小心翼翼的环过钟意的腰,轻声低语道:“等我回来。”

    钟意笑了笑,怔怔的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只是江哲麟前脚一走,钟意后脚就溜出了大门。

    摆渡过程自然令人十分崩溃,钟意憋着口气好不容易才进了江宅。

    沈青和江思妍都不在,一座大宅子空荡荡的,犹如一个死城。钟意畅通无阻的到了江启之的卧房前,却听见房里有人喁喁的说话,声音苍老些的,应该是江启之:

    “臭小子当时带着她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心姚回来了。那孩子的一双眼睛,长得格外像她妈妈,大大的,发愣的时候就喜欢一个劲儿的往大里睁,笑起来的时候鼻子就会皱起来,就这么笑着……”江启之幽幽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空气凝滞在那一刻,居然透着股落寞的味道。

    钟意正思忖着要不要敲门进去,毕竟她不是故意站在这儿听壁脚的,就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答道:“王心姚女士是钟意的阿姨,长得像也无可厚非。”

    江启之苦笑道:“何止是像。谢天,你这么聪明,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钟意浑身一震,居然是谢天!

    仿佛最近一碰到他,她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儿。钟意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避避霉头,还没等她伸腿,就听谢天声线沉稳的揣测道:“钟意……不会是心姚阿姨的女儿吧?”

    钟意那条腿终究没有伸出去,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还在老家的时候,她这位阿姨的名声就不太好。那个年代,离婚的人很少,王心姚就是少数派中的一个。她和那位充满暴力倾向的丈夫离婚之后,就消失在他们所住的江南小镇里,一走就是七年。

    这些都是钟意听说的,她对王心姚唯一的印象,停留在七年之后她回家省亲。

    那年冬天,一贯潮暖的江南小镇雪下得分外的厚,像是有人在天上撒了把盐,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地成晶。

    王心姚穿着一身华贵的裘衣,从领口到腰际都滚了雪白浓密的狐狸毛,衬得她一张脸格外通透白皙,眉宇间虽然笼着淡淡的忧愁,一双眼睛却异常出众,漆黑如点墨,在长长的睫毛掩盖下,像是放在黑丝绒上的珍珠。

    王心姚很少笑,她唯一笑得那次,便是当时才满七岁的钟意,晃着一脑袋总角小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不留神扑错了怀抱,误叫了她一声妈妈。

    钟意一颗心像被人高高抛起,脑袋上却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上来,整个人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江启之的声音缓缓进行着,像是卡了带的唱片机:“我只是没想到,为了报复我,臭小子居然会娶心姚的女儿。”

    谢天沉吟了一声:“伯父,您需不需要喝水?”

    “怎么,怕牵涉到江家辛秘给自己添麻烦?”通过窄窄的门缝看进去,江启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当年干得出,现在也不怕你们听了笑话。文革的时候,江家被打倒,被发配到了e市,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心姚,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难得的快乐时光。”

    “江家平反后,我父亲被调回,他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和心姚,趁着那次机会装病逼着我跟她回去。等我再回到e市的时候,心姚已经在我父亲的设计下嫁给了别人。”

    “我心灰意冷,就服从家里安排,和臭小子的母亲,也就是常平结了婚。几年后,父亲去世,我成了江家的主事,妻子美丽温柔,在别人眼里,也是让人艳羡不已的美满生活。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哪知出差时又碰到了心姚。她老公对她很不好,常常打她,看着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我就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被生生拆开,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心姚成了我的情人,我一心想离婚和她在一起。我没想到,常平已经病成了那样,也没想到,她性子那么倔,就这么……去了。”

    江启之声音低下去,像是一把拉来拉去的二胡,最终断了弦。钟意出神的盯着木门上的纹理,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的记忆力真是该死的好,只言片语终于勾连在一起,结成一张大网浩浩荡荡的向她扑来:

    江启之握着水晶酒杯,里面荡漾着一颗殷红的杨梅:当初我父亲被打倒的时候,江家举家都迁去了e市。当时年轻,日子过得很苦,内心却充满希望。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里的杨梅酒。”

    江哲麟冷眼看着幼时的照片,面无表情的说:“他当初要扶正他的情人,还把她带到我妈面前耀武扬威。我妈当初已经病入膏肓,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气死了。”

    ……

    记忆轰隆驶过,最后定格在他们结婚的前夕:

    一门之隔,和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她听见江启之气急败坏的声音:“江哲麟,你决不允许你娶这个孩子!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么?”

    江哲麟笑声和缓,让人如沐春风:“爸,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主,便可以做得了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小江江娶小乙是为了恶心他爹咩……哈哈哈ps,还是不能回复留言……摔桌!!我被jj屏蔽了么。,……5555555555

    第 37 章

    “少奶奶,你有什么事儿么?”一个苹果脸的女仆提着裙角走过来,柔声询问道。

    她柔美的声线对钟意来说却像一个惊雷,钟意猛然醒神,骇然的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克制不住的抖了抖。脚步声由远及近,谢天已经从里面拉开了门,声线平稳的冲她打招呼:“钟意,你怎么来了?”

    钟意抽动嘴角,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谢天总是比她沉着,比她冷静,即使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一丝惊讶,仪态礼节依旧一丝不乱。

    钟意只觉得自己像被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小丑,除了难堪就是难堪。她慢吞吞的转动眼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除了虚伪的客套寒暄之外,无论她说什么,恐怕都会露馅吧?

    她暂时只想装傻,就算当一只埋住了脑袋就无暇顾及屁股的鸵鸟,她也只想这样。

    江启之听到门口的动静,声音不悦的提高了一个八度:“是谁?”

    谢天转身恭敬的回道:“钟意。”

    江启之冷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钟意讷讷的扯了扯裙摆,声音有些发涩:“爸,梁姨说您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你。”

    “你的意思要是小梁不说,你就不过来了?”江启之语气很冲,只是微微发抖的声线却泄露了老人真实的身体状况。江启之的声音如同狂风吹打着薄纸,簌簌的响:“那个小畜生呢?!”

    谢天低声说了一句:“爸爸危险期的时候,还在叫哥的名字。”

    钟意心尖发紧,极轻的回了谢天一句:“恭喜。”

    都开始称呼为爸爸、哥哥了,大概好事将近了吧?

    钟意用力盯着包裹着谢天手腕的雪白袖口,上面绣着的半宝石方形袖口灼灼其华,刺眼的光芒像无数把光剑杀戮着她的视网膜。

    钟意苦笑着回答江启之:“我还没告诉他。他最近比较忙。”

    “你没告诉他?”江启之满是狐疑的重复了一遍,“那你是没告诉他呢,还是没想告诉他呢?钟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放心,我这会儿还死不了。”

    钟意被江启之呛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儿。

    钟意只觉得两腿酸软无力,她下意识的抬头向头顶看去,只见吊灯垂坠下来的水晶并不分明,带着层层叠叠的重影,汇成一条一条的白练,如同黑白无常索命的幡旗。

    一阵心悸,钟意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对着江启之房间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就忙不迭的转身离开。

    钟意举步踏下楼梯,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在轰然下坠,腿抽筋般的痉挛起来,钟意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宝宝!

    在坠落的一刹那,钟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住了肚子,只是这失重的过程比她想象得要短暂,钟意感到肩部有股力量一带,她整个人就被谢天护在了怀里。

    谢天抱住钟意整个人就被谢天护在了怀里。

    谢天借势抱住她倒向一边,后背重重的磕在油画框上,重得她几乎能听到谢天骨头碎裂的声音。

    钟意后怕的揪住谢天的袖口:“你没事儿吧?”

    谢天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惜他的动作进行了一半就因为猝痛停止了,额角上满是汗珠,谢天喘着气笑了笑:“你没事儿我就没事儿。”

    谢天的笑容像把锥子,一下下的戳着钟意的太阳穴,钟意撇开眼睛,笑得比哭还难看:“哦。谢谢你。我走了。”

    平谷无波的三句话,却让谢天不由皱了皱眉头:“你这么失魂落魄的回去我哪儿放心?正好我要回去办点儿事儿,一块走吧。”

    钟意垂死挣扎的抵抗着:“真的不用。”

    谢天笑了:“干什么呢?为了避你这个嫌,我真有事儿也不回去了?咱俩的事儿,我已经跟爸爸坦白了。况且你挺着这么个大肚子来看他,他老人家也不是铁石心肠,迟早也会被咱们小乙感动的。只是这年纪大的人么,就是要固执点儿。估计气头一过,也就风平浪静了。”谢天眉眼弯弯,笑容和煦,“你等着,我跟爸说一声,咱们一块儿走。”

    谢天声线柔和,却蕴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从小到大,钟意当惯了乖乖服从命令的小尾巴,这次出于条件反射,连跟谢天拗脾气的过程都省了,自发自觉的站在楼梯边等谢天出来。

    快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远方的天际微微发红,云朵浮动,诡异的形状隐约有些不详。

    车内质量绝佳的音响正在播放着卡萨布兰卡,旧曲子旧时光旧情人,三样东西都凑齐了,在黑暗里异口同声的笑她。

    钟意窝在后座上,眼睛克制的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才不至于夺门而逃。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里如同波涛翻滚般的汹涌着,拽着她整个人在里面浮浮沉沉,沉闷得几乎窒息,好奇心正推着她打开嗓子询问谢天,而那点懦弱的爱意却固执得拦着他,两股力量正在不依不饶得拔河,而她是中间那根最孱弱的麻绳,整个人被绕成一股一股,太阳穴酸胀得几乎要爆开。

    车子缓缓的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家的时候,只见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追着落日发出极其耀目璀璨的眩光,那点光芒像是一束闪电直直劈开钟意勉励掩藏的怀疑和恐慌,楼宇上顶着的那块牌子,如果没看错的话,写得正是亿城国际四个字,她和江哲麟的家。

    一想到要面对江哲麟的浓情蜜意,钟意心底便不由的泛出一波波难堪的情绪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谢天,我不是爸妈的女儿?”

    刺耳的刹车声随之而来,车子画了个漂亮的圆弧直直的停在公路上。

    谢天的手指紧紧扣住方向盘,后背显得异乎寻常得挺直,半晌谢天才哑着声音说:“小乙,你……”

    钟意垂着头飞快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真相来得异乎寻常的简单与猛烈,眼前的视野仿佛因为它巨大的冲击力而破碎成无数细小的雪花点儿。

    “我下去了。”钟意按着门把想要打开,却怎么也开不动,她急得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一双眼睛惶惶的逡巡着,“怎么办?打不开。”

    谢天撑着方向盘的手臂笔直,像是随时都会张开把钟意拥入怀中。

    最终,谢天还是什么都没做,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缓缓地笑道:“别急。中控锁还没开。”

    谢天语气里的于心不忍让钟意愈发尴尬起来,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尴尬的笑了笑。

    钟意下了车,茫茫然的站在街头,只觉得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此时此刻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把她吞下去。

    钟意被骇得不由后退了几步,猛然回头:“谢天,我爸爸是谁?”

    谢天脸上出现了怔忡的表情,扶着车门淡淡的笑了笑:“乖,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谢天眼里透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牵扯着钟意的头皮。她的父亲很糟糕么?钟意终于连询问的勇气都欠奉,随便挑了条小路便从人群中突围而出。

    这几天,钟意不知是怎么过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一方面她被疑问煎熬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向江哲麟爆发,一方面她又贪恋着江哲麟温暖的怀抱不愿意把一切挑明。

    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装傻,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搬上台面,除了撕破脸她实在想不到第二条退路。

    何况,她还有个孩子。

    如果,只是如果,她没有这个孩子的话,所有的决定就不会这么艰难吧?

    钟意轻轻抚弄着肚子,在中央做了一个掐的动作。里面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她的杀意,急剧的抽缩了一下,踢蹬着小手小腿,不屈不饶的昭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刚刚涌起的那股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宝宝,你和妈妈真是同病相怜啊。妈妈被你的奶奶放弃了,我不应该再放弃你了,对不对?”

    对不对?

    钟意还来不及说完,便泪如雨下。

    钟意自以为除了发呆的时间长一点,她一切行为举止都在正常范围以内。饶是这样,江哲麟依旧有所察觉。

    江哲麟抱着刚刚洗完澡的钟意坐在床上,手里举着吹风机在钟意发间轻轻吹送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让钟意舒服得只想叹气。

    孕妇的睡眠神经似乎格外容易被攻陷,在江哲麟的拂动下,钟意靠着床沿昏昏欲睡。她的肚子隆得高高的,腿脚肿得能够媲美象腿,丑得连她自己都不忍卒读,凭什么被江哲麟这么如珠似宝的对待?

    是爱么,还是为了报复?

    这两个命题纠缠在一起,像dna的两条螺旋,一开始就写进了他们这段感情的基因里。

    失望在所难免。

    毕竟,她曾经很自恋的以为江哲麟是被她所谓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原谅又非常艰难。

    他让她像个傻瓜般自以为是了这么久。

    所有的一切都督促着她撕破江哲麟的伪装,和他斗个鱼死网破。她之所以会这么隐忍着,说来说去,或许只是依恋他指尖那点温暖。

    像黑暗里一点暖暖的萤火,把她平凡无奇的生活整个照亮。

    钟意状似无意的问:“江哲麟,你看上我什么?该不是因为我性子拗吧?”

    “你也知道你性子拗?”江哲麟伸出手指挑开乱发纠结成的死结,轻轻唔了一声,“真是难得。”

    钟意连生气的力气都欠奉,乖乖的被江哲麟拨弄着。少顷,江哲麟开口道:“怎么,心情不好?”

    被戳破心事的钟意有些心虚,她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

    江哲麟笑了一下:“你都不跟我斗嘴了。”

    “江哲麟有病吧你,不跟你斗嘴你反而耳根痒了。”

    “没你念叨我耳根能不痒么?”江哲麟懒得跟钟意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还是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谈话的气氛非常好,钟意的眼角却微微发涩,她吸着鼻子笑着说:“我活蹦乱跳了你儿子就该不活蹦乱跳了。”

    “什么你儿子?”江哲麟声音略略不悦,手指在钟意的腹部轻点了一下,“是咱们的儿子。”

    咱们的儿子?

    钟意嘴角一扁,不再说话。

    空闲时间多了,很容易滋生无聊的情绪。钟意开始着手收集关于自己身世的资料,对自己那位充满暴力倾向,最终因过失杀人罪进了局子的父亲愈发好奇。

    多有趣,她的血液,一半来自一个情妇,一半来自一个犯罪,真是再登对不过的搭配。

    钟意看着照片上那双yīn鸷的眼睛,不由咯咯的笑出生来。终于,她瞅准了某个江哲麟外出洽谈业务的空儿,把谢天约了出来:“我要见他。”

    谢天抿唇:“钟意,虽然他是你的生身父亲,可他和你毕竟二十几年都没有交集,你和他,顶多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当初心姚阿姨之所以把你转交给她姐姐抚养,也是担心你跟着他会受虐待。你现在这样,何苦?”

    钟意惨淡的笑了笑:“谢天,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认祖归宗呢?你这么说,是不是很没立场?”

    谢天一哂:“我认祖归宗,当然是因为我追名逐利,艳羡上流社会的生活罢了。你爸和我爸,怎么比?”

    “是么?我不信。”钟意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你不觉得,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很可悲么?我就像一个凭空制造出来的符号一样,没有历史,没有根源,不能名正言顺的叫爸爸妈妈,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这种滋味,你体会很深吧?更何况,除了宝宝,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钟意握住谢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

    谢天眉心一动,句不成句的说:“他、他在动?”

    钟意笑了笑:“是啊。宝宝也想见外公,对吧,宝宝?”

    钟意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清泪缓缓的从清秀的脸庞挂了下来。

    面对生而未养的父亲,那种心情很奇妙。

    钟意隔着厚厚的玻璃层凝视着对面穿着囚服的男人。他的头发削得很短,薄薄的贴着头皮,根根笔直,犹如在yīn暗角落里成片涌出的青苔。钟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硬又密,当初留成长发花了很大的力气,这点儿很像他。

    其它共同之处,就很少了。对面的男人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滔滔不绝又语无伦次的向她倾诉着。

    面对他,钟意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可怜他如今的处境,一方面钟意又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送给她的父亲,再贴切不过。

    她把两人的对话内容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位名作石伟方的男人,自从娶了王心姚之后就对她棍棒相向,最终逼得王心姚不得不和他离婚。离婚之后,王心姚发现自己怀孕,又巧遇初恋情人,生下孩子后把她丢给自己的姐姐,和初恋情人做了一双地下鸳鸯。原本这样的结局岁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也不会如同最后一般惨烈。

    石伟方嗜酒又嗜赌,听说自己前妻跟了位大款,便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之下,北上a城向自己的前妻伸手要钱。起初一两次,王心姚都爽快的把钱给他了。钱来得轻松,去得也快,石伟方陷落a城,整天纸醉金迷,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数额之高终于让王心姚跟他翻了脸。

    偏偏以往和他称兄道弟的赌场马仔们忽然翻了脸,抡着斧头跟在他身后要债。石伟方终于狗急跳墙,厚着脸皮又找了一次王心姚,在争执之中,石伟方错手杀死了王心姚。

    一环环衔接得无懈可击,钟意发现自己甚至不能指责江哲麟骗她。他什么时候骗过她呢?他比她想象中的坦白很多,他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他曾经是不良少年么?

    她以为他仅仅是不良少年而已,没想到他曾经居然是a城龙帮的入幕之宾。而石伟方常常逗留的那个赌场,正是龙帮所属。

    钟意忽然觉得背后腾的升起一层凉意,与狼共枕三年,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心思缜密到可怕。

    石伟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污蔑江家人的机会,他骂骂咧咧的抹了抹嘴:“一定是那姓江的畜生让那帮狗崽子为难老子,逼得我不得不去求那个贱娘们!丫头,你说,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正好倒在了那把水果刀上……怎么可能?!”

    “你还怀了那个畜生的种?”石伟方诡异的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钟意的背后,“丫头,你妈可在看着你呢?”

    钟意悚然回头,除了常常甬道,她什么都没看见。

    而石伟方拍着桌子,怪诞的大笑起来。

    钟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谢绝了谢天送她回家的邀请,钟意深一脚浅一脚的踟蹰在回家的路上。

    斜阳把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跟在她身后,仿佛一个朋友,让她显得没有这么孤单。钟意茫然的看着四周,猛然看见从街角蹿过的一道白光,速度极快,马达轰鸣,很像江哲麟新入手的那辆跑车。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钟意咬着牙齿,自不量力的追着跑车而去,而一辆大卡车,此时此刻正冲着她急速驶来……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很忙,而且现在的章节也有点不好写……所以拖在现在才更新……唔……当做六一节礼物吧……哈哈哈……6.2晚上或者6.3凌晨会更新~其实我这个情节狗血了一点儿,但是不是瞎掰滴囧rz……小乙不是亲生滴俺从第一张就有暗示……至于小江江当混混……我能随便让他有段当混混滴历史咩……轻点砸俺……俺怕疼

    第 38 章

    黏稠的液体在钟意体内来回奔走,最后纠结成一股剧痛像两腿之间冲击而去,钟意只觉得灵魂在猛烈的撞击下被生生的脱离肉体,整个人仿佛被抛得很高,最后落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声响和重量。

    眼前的世界随着她渐渐变软的膝盖灰暗下去,落叶扑飞如蝶翅,只有她视线中央的那个点,变成极为妖异的血红色……

    钟意做了一个长到她几乎以为无法醒来的噩梦,梦里刺耳的警笛声忽远忽近,人声攘攘,无数密密的影子缠绕在一起成为巨大的灰色梦魇,接着光线渐渐明亮,影子们扭曲着哭喊着散去,又白又亮又烫的光,明晃晃的炙烤着她,有人在说话,嗡嗡的像苍蝇:

    “病人大出血。”

    “血崩。”

    “羊水发黑。”

    ……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说完这句后,耳边的聒噪声瞬间消失,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轻轻的穿刺着耳膜,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小时,一把熟悉的沉稳声音略略变调的说:“保大人。”

    有双手穿过她的手指和她交握在一起,凉凉的,像块埋在雪地里的铁,寒风一吹,露出里面清冷的底色。

    冰冷的机械开始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与此同时,冰冷的机械却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她痛得全身佝偻起来,体腔里的骨头一根根被压扁,最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不见了,感到一阵松快的同时,一种悲凉的无望感夹杂着深深的痛恨开始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像只盛满水的玻璃瓶,被人轻轻一摇,就开始出水——钟意从来不知道,在梦里哭泣竟然会这么的绝望……

    醒来的时候,钟意只觉得每根骨头都被人卸下重装了一般,连脑袋都像被陆判换过,但这都远远不及下半身那股空洞让人来得心慌。

    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仿佛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层松弛的皮,钟意愣愣的看着自己身体,除了xiōng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其它每一处都像一个风藏了千年的干尸。

    她动了动,感到眼前人影一晃,江哲麟的脸从黑暗中显出一个轮廓:“醒了?”

    江哲麟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倦意,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随着他的动作向钟意袭来。

    钟意皱了皱眉,他又吸烟了。

    不过他之所以戒烟也是因为她替他怀了个大胖儿子。

    他重cāo旧业,不过是因为孩子……

    孩子?!

    钟意的脑袋像台破旧的机器般运转起来,每转过一个角度都仿佛生锈的齿轮在互相打击,发出闷闷的声音。

    那种她再也不想重温第二次的感觉又牢牢的抓住了钟意,她看着江哲麟在晨光中渐渐明晰的胡茬,声音里带出了一丝不经意的哽咽:“宝宝呢?”

    被钟意眼里的渴望刺痛,江哲麟的声音低哑下去:“没了。”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仿佛手起刀落,他再次残忍的宣判了他们骨血的死刑。

    江哲麟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卧在医生手里的那个胚胎,他脑袋上甚至已经有了疏朗的头发,带着一点儿点儿的胎泥,眼皮静静的盖着眼睛,娇嫩的皮肤在灯光下薄得近乎透明。

    他那副模样乖得就像在冬眠,仿佛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他就会吮着大拇指,咯咯笑着醒来。

    江哲麟确实这么做了,在白衣天使们诧异又悲悯的眼神里,他吻了吻那个小小的脑袋瓜,冷得让人心悸的触觉提醒他,这样一团暖融融的生命,已经永远死在了冬天里,不复醒来。

    他从没像那一刻般,无能为力过。

    江哲麟曲着手指,嘴角一抖,才慢慢划出了一个笑弧:“我听说,第一个孩子通常比较聪明。”

    正因为这样,他才擅作主张的替他买了一匹纯血种的阿柏露莎,枣红色的毛发,额间炫耀着一簇白,性子很烈,但江哲麟相信他能驾驭,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他是他江哲麟的儿子。

    他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那匹小驹如今还安稳的躺在马厩里,而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

    心底竟隐隐有种扭曲的快意。

    江哲麟故作轻松的说:“不过我觉着,咱们的孩子还是得笨一点儿,有我这么好的老爸,不当二世祖简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钟意埋在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的打量着斜签着身子的江哲麟。

    无论何时,江哲麟都是英俊的,即使是眼窝深陷,也只是让他那双桃花眼显得更深邃了一些,反而冲淡了往日里轻佻多情的感觉。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哑得有些变调,依旧和梦里冷血无情的吐出那三个字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钟意看向江哲麟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杀伐决断的时候,从来都不爱过问她的意见,不是么?

    他不会知道,一粒小小的种子在她子宫里着床,慢慢长大,有了浅浅的骚动时,她心里快要满溢的感动。

    如果让她选,她一定会留下宝宝。她已经被自己的生母抛弃过一次,绝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但最终,命运依旧强大到无可避免。

    心头火烧火燎,有种蓬勃的怒极夹杂着哀伤层层喷涌出来。

    钟意冷笑着不置一词,直到听到江哲麟说:“就拿你来说吧,不就是家里的老二么?钟琴再聪明,还不如你傻人有傻福。”

    看看你自己,不就是家里的老二。钟琴再聪明,还不如你傻人有傻福。”

    钟意被那个“傻”字刺得浑身发痛。

    被江哲麟这么耍得团团转,她不就是个傻瓜么?

    钟意丢开被子坐了起来,动作太猛,连脑袋都忍不住晕眩,钟意按着太阳穴声音不由拔高:“傻人有傻福?!江哲麟,在你眼里,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对吧?!”

    江哲麟面色一滞,接着他张开怀抱搂住钟意:“我知道你很难过。”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白麝味道,在这个充满暖意的房间里晕开,带着一丝哀凉的滋味,在他紧紧拥住她的那刻,钟意甚至错觉,江哲麟的伤痛绝不会比她少。

    钟意记得自己曾经翻看过江哲麟少年时的照片。

    那样的年纪,适合一袭清爽的白衣,骑着单车咧着嘴没心没肺的大小。江哲麟那段时期的照片少得可怜,即使有,他无一例外的黑衫罩身,眼珠黑而沉,看不见任何笑影子。

    她追着他问:“好好的穿这么老气干嘛?”

    江哲麟抚着照片的卷角笑:“不干嘛。穿黑的流血都看不出来,多好。”

    钟意有点儿轻微晕血,一想到大片大片的红色就有点儿发憷,她强自镇定的开玩笑:“切,你当染衣服呢。”

    “还真是。”江哲麟讲起吓唬人的事儿来一点儿都不含糊,“我记得有一次吧,梁姨替我洗衣服,过了三道水,脸盆里还是红的。”

    钟意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会儿是彻底晕菜了,她难以置信的拉着江哲麟上下检查:“真的假的?太恐怖了!”

    江哲麟绕着钟意的头发,笑得得意:“当然是假的。骗你的你都信。”

    钟意难得的没有发飙,潜意识里她已经认定这件事儿的真实性。江哲麟后背上有条长长的疤,从右肩一直贯穿到腰间,日积月累,伤口早就好了,只是颜色依旧显得有些突兀,突兀的立在那里,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钟意歪靠在江哲麟怀里:“你骗我的,我都信。”

    江哲麟随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真是个傻妞。”

    现在他骗她,她还会信么?

    钟意在江哲麟怀里一挣,“哦,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我不难过,难道指望你?”

    江哲麟箍在钟意肩膀上的手指渐渐收紧:“小乙,你什么意思?”

    “别叫我小乙!”钟意仰起头倔强的看着江哲麟,还没来得及说任何刻薄话,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她难堪的把头转向一边:“不准叫。”

    江哲麟的眼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他的手颓然的滑了下去,交围起来,抱臂冷冷的看着钟意:“那你准谁叫?”江哲麟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谢天?”

    “江哲麟,你够了!”钟意呲牙,“麻烦你不要总拿谢天来说事!钟家的二女儿?”

    钟意自嘲的笑了笑:“我出事之前,见了石伟方。”

    闻言,江哲麟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平静如同大海,内里却波涛翻滚。

    大概是为了配合她,江哲麟撇着嘴唇笑了笑:“所以呢?”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钟家的二女儿,我根本……”钟意青筋凸起的手用力的揪着床单,两种雪白的颜色仿佛要混做一体,钟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不相信快三年江哲麟对她只有利用,他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爱她吧?

    她无力的发现,时至今日,只要江哲麟肯骗她,她都信,她都愿意信。

    “江哲麟,我只问你两个问题。”钟意看着江哲麟,眼里的光芒脉脉如诉,“你娶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王心姚的女儿?”

    江哲麟狭长的眼眸闪了闪,他依旧在笑,嘴唇勾起的那抹弧度完美得让人窒息,他抬手按了按鼻梁,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的吐出两个字:“没错。”

    丝滑的被子从钟意指缝间滑了出去,她瞪大眼睛看着江哲麟:“那么,当初让龙帮向石伟方逼债的人,也是你?”

    江哲麟愈发简洁:“是。”

    钟意只觉得脑袋轰然一炸,江哲麟那抹残忍的笑容把她的眼睛灼烧得生疼。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女人憎恶的不是谎言,而是谎言后血淋淋的真相。

    说得真是太好了。

    钟意埋下脸,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江哲麟的手张了张,最终还是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盘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

    可惜即使是这样的平静,都夭折得无比迅速,门口传来锅碗瓢盆撞击在一起的声音,钟意讷讷抬头,看见自己的妈妈,不对,应该是她的阿姨,丢开保温桶,披散着头发冲了进来:“你、你、你……我妹妹当年就是被你害死的?!她居然、居然是亲家公的……”

    江哲麟皱眉看着钟母挥舞的双手,不闪不避的冷冷接道:“情妇。”

    钟意瞬间面如土色。

    情妇?

    她笑了笑,那她们这对母女,和他们这对父子,真是有缘。

    钟母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眼睛往上一翻,急得钟意连声叫道:“妈,妈——”

    江哲麟不着痕迹的扶了钟母一把,直到她安然倒入钟父怀里才轻轻撤开。

    钟母犹自沉浸在惊怒里不能自拔,心里涌上了浓浓的愧疚,都怪她,没看好钟意,居然让她嫁给了……

    钟母虽然一脸虚弱,但犹自保持着家中颐指气使的架势:“钟意,我命令你,马上跟他离婚!”

    钟意抱着被子不停发抖,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江哲麟的眉毛挑了挑:“凭什么?”

    江哲麟咄咄逼人:“你根本不是她的母亲,又凭什么命令钟意?”

    钟母被戳到痛处,急喘了几声:“就凭你设计害死我妹妹!”

    “唔。”江哲麟淡淡一笑,“倘若她不伤害我的母亲,她根本不会来到a城,也不会有这个能力替石伟方还赌债,更不会碰到这档子事儿。为什么我觉得,是你们家欠我比较多一点儿?”

    “江哲麟,你到底图什么?!”

    江哲麟敛眸;“妈,我既然这么叫您,您觉得我图什么?”

    江哲麟扬声一叫:“连熬个粥都要夫人亲自动手,工资不想要了么?”

    江哲麟话音刚落,就从门口闪出一排人,江哲麟微笑着转向钟父钟母:“这几天爸妈这么折腾,肯定也累了。我让几个小的带你们吃好喝好,休整休整吧。”

    不等钟母拒绝,一群小厮已经七手八脚的把两个老的抬了出去。

    江哲麟转身,用力抱住钟意,喃喃低语:“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钟意在江哲麟怀里,直直打了个寒噤。

    步步紧逼只会让钟意反水的厉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降敌良策。

    关于江哲麟对钟意的若即若离,齐喧在心里默默点评道。

    今天江哲麟又丢下钟意自己跑了出来,非揪着他来这种地方沾yīn气。

    他们身处一间墓园,汉白玉的墓碑在一片青山中依旧非常显眼,墓碑上载着一根茁壮的杨梅树。

    杨梅在北方的a城原是活不了的,但江哲麟想让它活,它便能活着。

    大不了这个月死了,下个月再空运一棵新的。

    没什么大不了。

    齐喧不避讳的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着一支幽幽的抽着,要是他没记错,杨梅是钟意家乡的特长吧。

    他咬着烟尾笑了笑,冲空气里吐出个烟圈:“江哲麟你杀性也太重了,那么贵的马居然被你一子弹打死了。”

    江哲麟依靠着墓碑,晃了晃手中的水壶,烈性的酒精从里面挥发出来,江哲麟眯了眯眼睛,眼里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齐喧啧了两声:“那倒是。”

    齐喧吐出烟屁股,蹲下来和江哲麟平视:“还记得被你始乱终弃的那些妞们儿么?她们说什么来着,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看样子时候真是到了,江哲麟你够痴情的啊,这墓里躺着你家宝贝,这树下埋着你送他的马,顺便又栽了棵杨梅树,你是在象征什么?全家福?”

    男人的友谊通常很奇怪。齐喧极尽可能的刻薄,只希望在江哲麟脸上看出一点儿除了平静之外的反应;而江哲麟偏偏不能让他如愿,除了无动于衷就是无动于衷,江哲麟微微阖着眼睛,曲手敲了敲墓碑:“来,儿子,天快黑了,别怕,老爸给你唱首摇篮曲。”

    江哲麟笑了一下:“这还是陪你妈上孕妇班学的。她那德行,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儿打瞌睡,还是老爸够意思吧。”

    四周寂静无声,回答江哲麟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他苦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男人荒腔走板的歌声在青山间回荡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一轮夕阳的余晖洒下,江哲麟的声音很快消融在一片暮色里面,歌声却循环往复,直至声嘶力竭。作者有话要说:额……我自己居然哭得一塌糊涂……囧rz……不行不行……一定要快点拨云见日……不然俺要被飞砖拍死了……谢谢各位的谅解……俺知道俺又狗血又雷又酸,但为了使整个文文不缺胳膊少腿……之前的大雷俺还是不得不放……虽然俺很看重你们的意见……但有时候写文俺还是想遵循一下自己的想法……谢谢观看,爱你们~

    39、第 39 章

    钟意觉得自己似乎被江哲麟软禁了,过足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原本江哲麟还放任她住在医院里,后来不管钟意怎么反抗,也要把她往家里挪。

    这种坚持的起因发展都不明晰,只有结果霸道的摆在那里。钟意也懒得去打听,像只牵线木偶般提一提,动一动,只是偶尔听护工提起,江哲麟那次大发脾气之前,正好撞见自己在育婴室外面徘徊。

    “育婴室”三字一出,钟意的脸上又浮现出恍惚的神色,吓得护工一哆嗦,连端在手里的盘子都打翻在地:“少奶奶,少奶奶我……都怪我这张嘴,说什么不好……”

    钟意眯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育婴室里,一群小家伙们隔着玻璃踢蹬小腿的画面。她勾着手指敲了敲玻璃,保温箱里的孩子们就争先恐后的皱起鼻子,软绵绵的小手在玻璃上轻轻的挠啊挠,眼睛乌黑发亮,好奇的盯着她的眼神,让钟意忍不住想掉泪。

    这又触怒了江哲麟哪根神经?

    大概在江哲麟的所有经验里,他都无法容忍任何人或任何事儿逃离他的掌控。他志在必得的孩子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哪怕和这件事儿有一点点关联的情景都会让他觉得冒犯?

    钟意微笑着对护工摇了摇头,垂头把毛衣的针棒绕在手里缓缓编织着,毛线穿梭,雪白软茸的羊毛如同汇入大海的叶子般攒聚在一起,变成衣服的一小截一小截。

    钟意伪装得足够平静,双手却在不停颤抖着,长长的针棒猛的戳进细嫩的皮肉里,带出细而长的血丝。

    鲜红色落下,被拉成出极细的一线,最后渗入毛衣略显粗糙的纹理里,在一片雪白中晕成妍丽的花色。

    钟意的眼泪,忍不住坠了下来。

    江哲麟最近很忙,早出晚归,连下巴上都长出了青青的一层,看起来黏黏腻腻的,像甩都甩不脱的青苔。

    钟意听说——又是听说——江哲麟运营的一宗合并案似乎出了不小的问题。

    很奇怪的,她心里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情绪,钟意只是奇怪,江哲麟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主儿,治大公司,若烹小鲜,怎么也会碰上这样的滑铁卢?

    想着想着,江哲麟便回来了,衬衫领口处没系领带,袖口也松松的散着,一双桃花眼越来越惟妙惟肖——钟意指得是颜色的近似程度上。

    钟意的目光在江哲麟身上跳了跳,下意识的抬腿往房里冲,五颜六色的毛线退被她踢得到处都是,钟意眼睛里还残留着惊疑未定的泪水,那点波光随着江哲麟慢慢走近而轻轻颤动。

    江哲麟伸手挠了挠钟意的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真跟个小孩儿似的。”

    钟意敛眸,嘴角往边上一挑:“怪不得老天爷连小孩儿都不肯让我养。”

    江哲麟眼里的神色渐渐沉冷下去,像是一支戟折进泥潭里,波纹聚拢而来,江哲麟瘦削的小指勾住钟意的手指,凉得叫人心悸:“吃了饭再进去吧。”

    “没胃口。”

    江哲麟似笑非笑的看着钟意:“你是对着饭菜没胃口,还是对着我没胃口?”

    钟意眼里浮起一丝怒气:“别拿自己和可爱的蔬菜瓜果比,你也配!”

    说完钟意用力拽出自己的胳膊,冲进客房里把门狠狠甩上,砰的一声巨响,倒是把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背后传来久久不绝的震动,钟意呆立半晌,终于忍不住跪伏在光滑冰凉的门上,压抑的低嚎起来。

    钟意最终还是低估了江哲麟的战斗力。知难而退不是他的风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是江哲麟的处世哲学。

    钟意蜷在床上,右手左手圈起做了一个维护的动作,仿佛她怀里正有个小宝贝在浅浅呼吸。长如海藻的头发纠缠着钟意的脚踝,衬得钟意的脚白瓷一般。

    钟意整个人如同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蛾子,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江哲麟捏在碗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钟意后知后觉的抬起眼睛,见是江哲麟,嘴角一点点儿的沉下去,声音透着无法言说的疲惫:“你来干嘛?”

    钟意实在不明白江哲麟为什么还不肯放她走。就算是她们家欠他的,她三年的青春和愚蠢再加上宝宝的生命,足够抵偿他少年时遭受的不幸。

    他贵族的忧郁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缺少了母爱,他还是江家的大少爷,呼风唤雨,仅凭自己开心就可以把普通人家的命运玩弄在股掌之间。而自己,原先认定的世界轰然倒塌,父不父子不子,最可悲的是,付诸孤勇的爱恋最后被证明是一厢情愿的飞蛾扑火——江哲麟只是不爱她。

    “你大概忘了,我从没放纵浪费粮食的习惯。”

    骨瓷的碗里汤汁金黄,上面浮着的一层泡沫单是看看就让钟意忍不住皱眉。钟意拉高被子盖过头顶:“那是你的问题,我不关心。”

    “你的意思是,无论我用什么办法解决我的问题,都不会被你妨碍?”

    对江哲麟的强词夺理她真是受够了!钟意掀开被子的猛的坐起来:“江哲麟,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想呼来喝去就能呼来喝去的,你能不能给我哪怕一点点儿的自尊!”

    钟意说得太急,没想到把自己给呛到了,钟意剧烈的咳嗽起来,眼前的景象一震一震的,她的袖子被江哲麟抓住,背上覆上了江哲麟的手掌。

    如果不是她咳得太厉害,她一定不会错过江哲麟眼里倏然而逝的痛心。而现在,钟意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江哲麟薄凉的声音:“想吵可以。可你怎么着也得有力气跟我吵吧?”

    钟意瞪着眼睛不说话。

    江哲麟握着勺子在汤碗里轻轻一划,盛了浅浅的一勺递到钟意嘴边,不轻不重的命令道:“张嘴。”

    说完还比了个张嘴的口型,真把她当小孩儿似的。钟意恨恨的别过脸去,手一推,滚烫的汤汁滴落在江哲麟的身上。江哲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钟意心尖一跳,急急伸过手去,伸出去一半又猝然刹住了车,两人挨得极尽,却像隔着几重天一般。钟意的手颓然下滑,随之一点点熄灭的是江哲麟眼里的神采。

    “怎么,嫌我服务不够好么?”江哲麟扬唇一笑,抬起勺子含在嘴里,又抬手握住钟意的下巴强势的扳过来,钟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江哲麟的牙齿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咬,轻微的刺痛因为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无限放大,钟意稍不防备就张开了嘴,江哲麟的舌头带着汤汁浓香的气息探了进来,一种别样的滋味从钟意的喉咙里滚落,带来极轻微的战栗,慢慢在脑海里引爆成滔天骇浪,两人的身体已极熟悉,江哲麟混乱的气息如同一种危险的邀约,钟意只觉得这种热情刺得惊人,烫得惊人,她想挣开,后脑勺却被江哲麟牢牢扣住。而他的上半身却向她侵袭过来,把两人之间的空气积压得无比稀薄直至消失,又在一个点轰然炸开……

    江哲麟松开钟意的时候,眼里明显有得逞的笑意。

    钟意被江哲麟折磨得喘不过气,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有两片不同寻常的潮红,手指在被褥底下缓缓蜷紧:“江哲麟,你别欺人太甚!”

    江哲麟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钟意,你大约没搞清楚,自始至终折磨我的人,始终是你。”

    钟意脸上讶然的表情一瞬即逝,眼里涌起浓浓的嘲讽,她弯着嘴角冷笑一声,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她很天真不是么?居然想着和一个有着强盗逻辑的人讲道理。

    江哲麟举着碗站在钟意头顶,手指随着钟意慢慢变淡的脸色缓缓收紧,关节发出极轻微的咔咔声。接着江哲麟笑了笑,俯□捏住钟意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明天是孩子的七七,钟意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不出意料的,钟意狠狠一抖,牙齿不小心磕在嘴唇上,皮肉撕裂的疼痛。钟意眼里渐渐浮出眼泪,虽然不至于心痛到神经错乱,但她潜意识里总是拒绝孩子已经夭折的事实。

    钟意撇开眼睛,看见兜在竹篮里的毛衣,层层叠叠,盈盈如粉雪,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宝宝只是赌气躲了起来。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小人儿穿上她为他缝的衣服。

    她已经缝完了第十八件,是孩子成年时的礼物。

    她还要为他缝百年好合,她还要为他缝长命百岁——呵,长命百岁。

    钟意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随之亮起的是江哲麟眼里的光芒。他微笑着看她,嘴角在光线的照射下,每个角度都折射出一丝残忍。

    钟意通宵没睡,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色风衣里,袖子垂下来覆盖住整个手背,袖口松松的兜着风,整个人仿佛弱不胜衣。

    墓地里风很大,钟意被吹迷了眼睛,不过她还是兜着那点跳蹿的火苗,往一整叠上的毛衣上引。手抖了数次都没点上,最后一次居然烧到了手。

    钟意还没反应过来,江哲麟已经抽过她的手指含在手里吮了一下,濡湿的触感让钟意整个人都呆了呆,江哲麟犹不自觉,舌头在她的指尖打了转才抽了出来:“不怕。这么就不疼了。”

    看着钟意傻傻愣愣的模样,江哲麟微微一笑:“别这么看我。这招我可没从对别人使过。”他垂下头,鸦似深黑的头发在眼窝上投下一圈yīn影:“小时候我烫伤了,我妈就是那么弄的。”

    江哲麟很少提起自己的母亲,这么说的时候表情玩世不恭,语气却辽远苍凉。钟意忽然意识到王心姚和江启之之间的“真爱”给江哲麟带来了一场怎样的灾难。

    江哲麟掐住钟意的脸颊往边上一拉,接过打火机和毛衣,自顾自的点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抢着点火,不就是嫌弃我么?”江哲麟自嘲的卷起唇角,“可你别忘了,这孩子有一半是我的。我不会比你……”

    江哲麟忽然打住,指间漏出暖融融的火光,映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光芒隐隐跳跃,却始终未及眼底。江哲麟笑了笑,风把他的刘海吹乱,看不清表情,江哲麟离她不远,声音却像隔了几重天,他微笑着淡淡道:“宝宝乖,多亏你妈,这样你在地下就不冷了。”

    钟意捂住嘴巴,忽然泪落如雨。

    墓地之行后,两人关系仿佛近了一些。钟意闲着无聊,就在家里的小型放映厅里放了小半年前上映的功夫熊猫2。怀孕的时候,她抽了许多动画面看,希望肚子里的宝宝能感染到她的快乐。流产后是她第一次进放映厅,所有的动画片、母婴教学片都被江哲麟收在了顶格,她找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上述东西的窝藏点。

    不是不感动的。

    3d效果逼真,电脑特技绚烂,音响强劲,一切都恰到好处,钟意看着一向耍宝搞笑的阿宝严肃起来,除了觉得煽情之外还有那么点儿同病相怜。

    杨仙姑对阿宝说:“也许开始并不美丽,但这并不能决定你的一生,最重要的是你的选择。”整个影片绕到最后,结论也不过是熊猫的父亲就是鸭——选择生而为养的母亲还是选择江哲麟?

    钟意交叉其手指搁在下巴上,静静的盯着屏幕出神。

    但许多时候,命运的走向有它自己的脚本,我们只能在里面做一个任劳任怨的群众演员。

    江哲麟对钟意的看管渐渐松懈,没多久,钟意就恢复了对外的正常通信,可惜还是不能去上班。无聊的时候,钟意就看电视看电影看报纸,把眼睛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她其实并不喜欢看财经版面,因为大多数时候都能看见报纸上江哲麟趾高气昂的照片或者论调。这次果然又看到了江哲麟,出人意料的居然是负面新闻。

    醒目的黑体字很直接的冲击着眼眶,报纸上书江哲麟七宗罪,还特地添加了个红色加粗的感叹号。商业欺诈,cāo纵股价、偷税漏税和行贿受贿……每一条都看得钟意胆战心惊,还没等她仔细研读,屋里的电话铃便响了起来,声线很熟悉,只是隐隐透露的得意之情又让钟意觉得陌生,谢天的声音近在咫尺:“小乙,看今天的报纸了么?”谢天笑了笑:“圣诞礼物,还喜欢么?”

    钟意的手指正耷拉在“罪”字上,嫩白的手指在一片油墨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如鲠在喉。谢天扳倒了江哲麟?!为什么?!怎么可能?!

    钟意一时说不出话来,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江哲麟接起了分机?!

    还没等钟意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已经看见江哲麟支着手肘,在楼梯拐弯处笑盈盈的看着她。他这段时间确实憔悴了许多,男人味十足的国字脸隐隐有向锥子靠拢的趋势。江哲麟身上挂着深蓝的稠质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大概是忙了一通宵这时才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江哲麟都能够微笑再微笑,他曲起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扣了扣,笑容慵懒:“谢天确实送了你一份新年大礼。”

    江哲麟微微蹙起眉头:“唔,可惜。我从来不喜欢让别人专美。尤其是他。”

    江哲麟缓缓走过来,影子一步步的压过钟意的头顶:“钟意,圣诞快乐。”

    江哲麟打开手掌,被卷起来的纸张也慢慢打开,几个熟悉的字眼呈现在钟意面前:离婚协议。

    正是她之前给江哲麟的那份,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签名不再孤单单的一个。

    江哲麟龙飞凤舞的签名紧紧的挨着她的,像是两个人在拥抱着取暖。而他的脸逆着光,深黑的眼底分明有情义微微跃动。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回来了……毕设答辩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啊……我tmd还被抽去申优了……虽然最后以两分之差落选t^t每天八点去实验室,凌晨三点半从实验室回来……现在嘴上口腔内壁还有鼻子里面全长了泡泡,……太恐怖了……终于可以更文了……微博上说了……明天后天都日更……给大家做补偿~~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关心和支持……鞠躬……

    嘿嘿……小江怒了,……离婚了……讨厌小乙滴亲们欢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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