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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再        书名:对对糊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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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活是什么

    杨筱光回到家,不是很舒畅,洗过热水澡,开了暖气,窝在床上用笔记本上网。可脑子里不得闲,她隐隐感觉事情做得比较冒昧比较冲。

    这些年她不是没琢磨过方竹的往事。老实讲,当年方竹和何之轩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是很明白。只记得当初一听说方竹扯了离婚证,她就心情激动,冲到何之轩面前大骂他没有良心。

    可不?方竹为了同他结婚,差点和那位威严的大校父亲脱离父女关系。这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在杨爸杨妈听来都要碎嘴一句“小姑娘不大孝顺”的。

    在她眼里,方竹是为何之轩背了骂名的。

    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她又直觉当年的事件里还有故事。这真是头疼的事,她想不透,发阵呆,不再继续想,干脆开了工作文档干活。

    在年度计划上,何之轩修改的批注用红色字体标注出来,十分高瞻远瞩且切实可行,预算分配又合理,连成本会计都服气。他的业务能力只消留蛛丝马迹,就足以让部下心悦诚服。

    她看一遍,觉着公司发展很有希望,不由生出好些信心。

    最后,她开了通讯录,检查一遍最近的联系人名单,在p字列里,看见了潘以伦的名字。她想了下,拿起枕头边上的电话就拨了过去。那边是向了好一阵,才被接起来。

    杨筱光先问:“正太,你身体有没好点?”

    “杨筱光?”那头的“正太”弟弟没有想到是她打电话过来,声音非常疑惑及惊讶。

    但声音背景嘈杂,他来不及寒暄,就有人在叫:“你快点,生意做不做?这么晚又没别的生意,还让人等半天。”

    潘以伦忙对那边的人说:“对不起,马上就好。”

    杨筱光呆一呆,他没休息?还在工作?在哪儿工作?下意识就问:“你在干嘛?”

    他答:“在茶馆干活。”

    原来那间茶馆要营业到深夜,她倒是不知道。看一眼闹钟,十一点都过了,她想,该说什么呢?好在还是有事情可以说的,她终于想了起来,就说:“通知你哈,薪水下个礼拜会打到‘天明’的账户,记得问梅丽要。”又补充一句,“为自己付出的多争取一点,梅丽会克扣。”

    “好,我明白。”潘以伦的声音微微上扬,好像挺高兴。

    杨筱光道晚安:“早点休息。”收了线,膀子冻得冷,钻进被窝,又开始琢磨,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在做劳动人民?

    年前的工作仍旧得继续执行,杨筱光带着神鬼知人不知的小唏嘘得继续勤奋工作。

    让老李受伤的展会布置妥当,顺利开展。杨筱光带着实习生督场,何之轩表示会例行出席,老陈忙不迭亲自陪同。

    那晚何之轩离奇失踪,在场同事均感蹊跷,但领导后来解释,说是遇见了熟人,大家也不好多问了。杨筱光当然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有无数揣测,可又不敢问他俩中的任何一个,憋在喉咙里快要得支气管炎了。

    这回在现场,老陈又在,基本也不大会有让她旁敲侧击的机会。倒是做展会搭建的费总意外出席,晃着一头精美绝伦的“美杜莎海藻发”同大小展商交换名片,大谈自己的经营优势,无外乎价格便宜之类,听得杨筱光差点要“石化”。

    费总转了一圈转到何之轩身边,笑得如同三月的迎春花,丝毫没觉察何之轩其实板着一冰山面孔。

    可见不少女人贴在帅哥身边都会发点十三点。包括自己,杨筱光很客观地在肚子里下结论。

    上午开幕式结束之后,跟场的事情便移交给实习生打理。杨筱光觑一个空,也没有想提早下班,她问费总的助理要了老李家的地址,偷偷去临近的超市买了个水果篮就赶去了老李家。

    这时已临近下班高峰,十字路口川流不息,杨筱光随着人流走,如同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上足发条,不断向前向前,像无法停止的时代车轮。

    好不容易挤上公车,她突然就觉得很累,靠在拉杆旁小憩打盹。

    公车又开过好几站,忽忽上来一大群人,顿时变得异常拥挤。

    杨筱光被身后的人用手肘推了一把,她回头怒视,一个男孩正全力护住自己的女友,全然不顾旁人。这一眼看完,她的眉毛又平了,别转过头,没有多说什么。

    女孩子也许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会矜贵。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一小点微酸和遗憾在心头。她侧了侧身子,让开那对小情侣,准备下一站下车。

    老李家在闹市背面僻静简陋的平房,用一条弄堂通到闹市中心。一半繁华地一半贫民窟,在冬日的夕阳下被遮掩。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露天电子广告牌在播一些公益广告,也给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做宣传。路人都停滞在马路这段等绿灯,兼看电子广告。

    有一支广告吸引人。

    云从地平线升起,浮过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变得绚烂,云中升起一颗闪亮的星。特技做得眼花缭乱,背景更加神秘,不知是哪支广告。最后答案揭晓,从云端星群中闪出五个大字——“炫我青春星”,一行小字做补充——“男儿版即时报名中”。

    有人说:“这是什么广告?”

    杨筱光想,电视台怎么也玩抽象艺术?

    有人答:“选秀吧?”

    杨筱光想,什么要求都没有,怎么选?超级女声好歹也是比唱歌吧!又想,本城电视台的策划思维一向天马行空得人目瞪口呆。

    还有人说:“还男儿版,酸到牙倒。”

    杨筱光心里哈哈一笑。

    绿灯亮起来,杨筱光过了马路,从繁华商业街走向清贫小弄堂,七拐八弯,才找到老李的居所。

    杨筱光熟这里,是因为以前接过慈善机构的项目,就是在这里找到五个需要资助的孩子,向社会各界呼吁捐助。这里大多聚集的是本城的低保居民和外劳务工者,比方竹租的石库门环境还要糟糕。

    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老李家,老李一家自是很意外她的到来,更不用提她手里还提着礼品。

    李妻握牢她的手,再三感谢:“杨筱光,要我们怎么谢你?上回还给我们付了医药费——”

    杨筱光打断她:“不是不是,那是我们单位的一点心意。

    她被老李夫妻俩待如上宾,坐在九平米小屋里唯一宽敞的棕绷床上。

    老李已经能坐着做手工,手里正赶着一些活儿,他说:“你们这么好的公司真是第一次碰到。你们的老总不但包了我半个月的住院费,还帮我找了份糊信封的临时工做。不用动腿脚,方便我养伤,又不用闲着。他说等我腿脚好以后,介绍我去什么物业小区做电工。那样就稳定了。”

    李妻给杨筱光倒茶,放了不少茶叶,聊以作为谢礼。她插口:“老李单位也给了些工伤费,这个坎子总算能熬过去了。”

    杨筱光拿着杯子默默在手心暖着,喝一口,还是有点苦的。她一侧脸,看到窗口缝隙中漏进来的灿烂阳光。

    李家女儿也阳光灿烂地跳进屋子。

    “妈,以伦哥哥给我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她的脸蛋红扑扑,手里捧着红扑扑的纸桶。相映可爱。她身后有男声叫:“春妮,早点做功课。”

    女孩原来叫李春妮,名字很土,被外人听到,面色马上就变掉,支支唔唔不说话了。

    杨筱光当没有听到,起身要告辞。被老李夫妇隆而重之送出门外,他们本想要留饭。杨筱光只好推说晚上有饭局,推让一阵,她带些满足地跨出李家大门。

    老李家的对面,是公用自来水池。有人正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动作麻利又用力。

    他动作到一半,回头,扯起右边的唇角笑,眉眼弯弯,无辜纯良。潘以伦式的招牌笑容。

    他说:“杨筱光,你好。”

    杨筱光看着他淘米的熟练动作,问:“你住这里啊?”

    潘以伦下巴扬了扬,方向是老李家对门,也不大,门面黑洞洞的。

    他问她:“又来学雷锋?”

    杨筱光没有脸皮厚到当自己是雷锋,只是说:“顺便来看看。”

    潘以伦说:“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的。”所以杨筱光微笑,也是杨氏招牌可爱笑容,不亚于潘氏。

    她问:“钱拿到了?”刚才听到李春妮说他买了肯德基全家桶呢!

    “还没有。”潘以伦淘完米,淘米水倒进水桶,搅了几下拖把,还准备拖地。

    这个男孩,做家务的动作都有流畅的线条,和运动时一样有力。杨筱光望望自己青葱的十根手指头,承认差距。

    潘以伦突然问她:“你知道电视台新办的那个选秀活动吗?”

    杨筱光问:“炫我青春秀?”摇头,“才看到广告。”

    潘以伦说:“赛程三个月,晋级都有奖金,第一名的奖品是一辆别克和十万现金,今后还有影视和广告约。”

    杨筱光认真说:“虽然说现在流行选秀,短期聚集焦点,主办方赞助商赚个盆满钵满。但选秀艺人的价值也就那几个月,后面的经济约会很麻烦,形同卖身。”

    她瞅瞅他的脚,才发现,他穿的还是陈旧帆布鞋,就忍不住问:“正太,你是不是真的急着用钱?”又问,“你确定想进演艺圈?”她记起他签合同时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但潘以伦却是笑着,眼神很清澈,说:“你不是说过红的话,前途无限,最后可以名利双收?”

    杨筱光望望天空,夕阳光也刺眼。

    潘以伦又说:“有的人只是被生活推着走,很多时候无从选择。”他问她,“杨筱光,你为什么做这行?这么辛苦,总是加班,连找个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竟然碰巧又见他

    潘以伦一语中的,令杨筱光很悲哀地想,原来她没有男朋友是没有时间找男朋友,也就如老陈说的,没有付出恋爱的成本。

    她又想,难道真是为了工作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打点精神修改明年的年度计划,何之轩的指示又一条条下来,桩桩都是新项目,他是真的想要突破。天哪,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干劲?杨筱光自叹弗如,更叹这等豪情也只有当年刚毕业的时候才有。

    当年的杨筱光青春少艾,以为自己一脚踏在地球上,不学成下山,广告界就一定少一位如虎猛将。她干活可也试过两天不合眼,不比何之轩潘以伦逊色的。

    可,此去经年,心态老矣,余下就是跟着工作转。广告业是多复杂又琐碎的行业,每日工作到老晚才得放工,好似一日一千年。岁月这样干燥,青春毫无亮点,心累脑子累,回家宁愿睡大觉打电脑。

    这就是她的生活,如此乏味,发酵发霉,大约一辈子就过去了。

    杨筱光啧啧两声,如今,她可以职业化应对工作,也能带着“捣糨糊”的心态投入地认真地去辛苦工作。

    她想要的生活?她自己都已经有点模糊掉。

    杨筱光消极的时候,会想,随便找个顺眼的男人,不伤脑筋地谈一段时间的轻松小恋爱。

    这个想法才萌生不久,她竟然又碰见了莫北。

    放春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的清晨,她在自家办公室前,看见菲利普正和一个男人热络交谈。这个男人有点儿眼熟,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已经冲她笑起来。

    莫北说:“哎,真巧,一道吃午饭?”

    杨筱光想起来他是像吴启华的相亲对象,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觉得现成的饭局不搭理实在有违天理,便说:“是哎,真巧,那好啊,我中午有空。”

    菲利普朝他俩瞅瞅,送走莫北后问了杨筱光一句:“小杨和莫先生认识?”

    这位香港老绅士是改革开放那一年来大陆创业的,对别人动辄以同志领导称呼,对下属则全部以“老小”加姓来称呼。别看这样的叫法应当听上去亲切,实际上用菲利普的香港普通话说出来,还真有皇帝拍大臣肩膀的调调。

    杨筱光没有掉以轻心,小心回答:“他是我同学的朋友。”

    菲利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近了中午,杨筱光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形象,发觉今天的打扮较一般,颇有点不大想赴约的意思,大抵是感觉没有准备好的。

    但电话响起来,莫北问:“你们中午午休时间多长?”

    “半小时。”

    莫北建议:“周围的餐厅都要等位,你介意不介意到中央绿地简单吃一点。”

    杨筱光不是挑剔的人,也不会为难人,甚至在想,那种地方空阔空气好,行人多,她可以自然一些。只是她想,莫北这样身份的人会有这样的提议,真意外。

    后来两个人抱着一个kfc全家桶在中央绿地捡了一处避风的位置坐下来,这里四面都有四季常青的植物,密密实实挡着,不乏情趣,也挡风。

    杨筱光喝一口热红茶,就笑了。

    莫北说:“今天冒昧了。”

    杨筱光摇摇头:“我在网上看过一篇《相亲记》,作者和一个男人在人民广场相亲,坐在中央绿地,男人的身后跟着他的妈妈,结果那天作者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莫北望望四周:“好在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我的妈妈。”

    杨筱光差点喷了可乐,他还真是纯直又可乐,她说:“我上一回的相亲对象身后就跟着他的妈妈。”

    莫北也笑起来,这一笑,就放开了。他说:“很抱歉一直没有空再约你。”

    杨筱光就说:“没啥,该碰上的,还不是碰上了?”

    她翻一翻纸桶,发现服务生给的**翅不是翅根和翅膀成对给的,而是多给了两个翅膀,这正是她爱的,有些惊喜,就显出很快乐样子。

    莫北看她把翅膀小心捧起来,吃得眉开眼笑,就好笑地问:“你很喜欢翅膀?”

    杨筱光说:“本来以为**翅是成对上的,结果发觉自己喜欢的翅膀多一个,这样还不惊喜?”

    莫北喟叹:“这样容易满足,人生会很美好。”

    杨筱光听了暗忖,他哪来的这般无端感叹。可又是真饿了,被辣**翅一刺激味觉,胃口就开了,吃得很是香甜,也不太顾及矜持,想想都在这种地方吃饭了,装腔作势又何必呢!

    莫北先看她吃得香,同上一回判若两人,不由也轻松了些,把翅膀全部留给她,还笑道:“我竟然不知道小猪有这么好玩的朋友!”

    “小猪?”杨筱光知道他指的是指方竹,想,他和方竹的关系还真是挺近的,便又亲近了几分,干脆问,“你说相亲该谈什么呢?”

    “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父母高就,房产几何。”莫北说。

    杨筱光想要大笑,这回可真轻松。她凑趣:“要不要做一份简历,彼此熟悉?”

    莫北也笑了:“不用,小猪给的资料足够做简历。我知道你们情同姐妹。”

    杨筱光怪叫:“相亲成本有多大?”抓着**翅划一个圆,“全民总动员。”

    莫北又笑了:“是。”又说,“上一回你在餐厅还没吃饱,结果跑路边摊吃生煎吃得不亦乐乎,也算是成本的一种了。”

    杨筱光吐吐舌头,原来全部被他看见。

    可接下去谈什么?杨筱光又不好问他去他们公司干什么,尽管她好奇至死。话题转来转去,也就在方竹身上。

    莫北说:“我若是再不补偿,恐怕‘小猪’会和我断绝二十六年干兄妹关系。”

    杨筱光笑嘻嘻问:“为啥她的绰号叫‘小猪’?”

    “她小时候留长发,经常生头虱,又喜欢留辫子,不肯理发。她父亲命我押着她去理发店,每次都像捆着小猪上屠宰场。”

    杨筱光大笑:“原来她也曾经邋遢过。”

    莫北说:“女人固执起来,赛过九头牛。”

    这个形容很贴切,杨筱光表示赞同。

    这一顿饭虽然简陋,可是不能不说吃得很愉快,和莫北打开话匣子后,也没有冷过场。他是个仔细周到的人,场面上绝不会让对方无措,往往一个话题抛出去,让接的人应付自如。

    公关能力真是不错,杨筱光想。

    用餐完毕以后,莫北送她回了公司,道别时候说:“下一回一定请你去好一些的餐厅做补偿。”

    杨筱光是真客气了,说:“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回到办公室,发现手机留在办公桌上,上面多了一条短信,正是方竹发来的,告诉她另一个好友林暖暖从美国回来,带了大堆礼物准备分配,请她晚上准时去林家分赃。

    杨筱光打了一个“ok”,然后加了一句话:“今天很巧,竟然又碰见了你给我介绍的那个莫北。”

    又忆那年寒冷冬

    林暖暖是杨筱光相信世间依旧有真挚爱情的范例的一个朋友,她从美国回来,正受爱情沐浴,春风满面,皮肤好到吹弹得破。

    杨筱光看见她就叫:“佳期近了?”

    林暖暖说:“十月份办喜酒。”

    方竹问:“要多大的红包?”

    林暖暖说:“你们俩半个月工资。”

    杨筱光马上装腔反对:“我是一民工,你要压榨民工。”

    大家都笑了。

    林暖暖说:“你们也快快来压榨我。”

    这是有点难度的,杨筱光和方竹陷入深深思考。

    杨筱光开始浏览林暖暖带回来的礼包,拿起一瓶倩碧乳液,又拿起一瓶雅诗兰黛香水,她说:“老天,我只叫你带倩碧,你怎么多带了雅诗兰黛?分分钟提醒我奔三的现实。”

    林暖暖抱着她捏她的脸:“你有一颗萝莉的心。”

    方竹问林暖暖:“结婚以后怎么打算?你家汪亦寒会不会回国发展?”

    林暖暖点头:“已经面试了科学院的助教,起步工资总是不高的。妈妈说给我们买房子,他不要。”

    那就要搏命打拼。方竹有感而发地深深叹息。

    林暖暖笑着说:“世界上哪里有神仙眷侣,统统都是柴米夫妻。我们能够生在大城市,衣食丰足,生活安定,不用漂泊,已是至大幸福。”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方竹和杨筱光细细辨着这话。杨筱光先笑的,说:“你最大优点就是知足,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一点小安定都是幸福。”她摊手,真心羡慕,“一切都水到渠成,多省力?

    林暖暖说:“我希望届时你们携伴出席。”

    这个难度不比刚才的那个小,杨筱光苦着脸:“上天先赐给我一个实在的相亲对象。”

    她想,可怜从小玩大的闺蜜就要披婚纱了,她还得“哼嗤哼哧”跑在相亲的小道上。不是不寂寞的。她没说出口,她想她总得在朋友的喜讯面前积极一些。

    林暖暖问:“你们谁做我的伴娘?”

    方竹先婉拒:“杨筱光吧,她酒量好,笑话多,能替你挡酒。”

    杨筱光没有反对,大大方方应承:“公主,小人随叫随到。”

    林暖暖说:“届时我会请我爸爸把医学院的英俊男士都请过来,组成一个伴郎团让你挑。”

    杨筱光做昏厥状。

    这时有英俊男士走了进来,林暖暖奉了一杯热茶过去,和他贴脸亲吻。英俊男士卖力将垃圾桶取到门外。还拿出了苹果洗干净端过来切成片,第一片塞到林暖暖口里。

    好吧!杨筱光承认自己看得眼热,爱情还是值得追求的。她叫:“汪亦寒,晚上吃水煮鱼,你请客。”

    汪亦寒走进来,说:“林暖暖不吃辣,改本帮菜,我请你没问题。”

    方竹伸个懒腰:“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林暖暖说:“一起吧!多难得。”

    方竹还是摇头,杨筱光兴趣一下索然,又担心起来,方竹这时却笑了:“你放心吧,也许暖暖的婚礼你不用落单。”

    杨筱光撇撇嘴:“通常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不太期待,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说完又撺掇着方竹一同去聚餐,可方竹说晚上要赶明天的通稿,怎么叫都叫不动了,只好先同林暖暖小两口把她送回家。

    方竹站在自己亭子间的门口冲好友们摆摆手,有些歉意。并非她扫兴,而是实在不方便。

    她回到自己的屋里,从五斗橱上摆正一张相片,又拿了一炉香炉,燃了两支香,袅袅升起一股青烟。她怔怔看着相片里穿着马海毛外套,巧笑倩兮地抱着婴孩的女人,轻轻说:“妈妈,我很想你。”

    大学念到二年级的那年,何之轩已经离开了校园,她只觉得这段暗恋加倒追的感情无望,回家也是闷闷不乐。

    母亲做的私家蜜汁火肪,她都无心动筷子,母亲就问她:“什么让你这样没胃口?难道我的女儿有了心上人?”

    方竹并不害臊,母亲同她自小都是有商有量,在父亲常不在家的状态下,形同闺蜜般的亲密。她当下就苦出了脸:“我的心上人心上没有我。”

    母亲说:“别怕,只要他还在,你仍然可以尝试。”

    方竹惊讶:“妈妈,你没有问过他是谁,你已经同意我的感情?”

    母亲温柔地笑:“傻孩子,人的感情是不需要别人同意的。好吧,我来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优秀很成熟很稳重。” 方竹一下就充满了兴奋的神采,脸庞都亮了起来,用被人用滥了的词汇形容何之轩。

    “他对你怎么样?”

    “不好不坏,不远不近,而且对我的表示敬而远之。”方竹继续苦恼着。

    母亲抱住她:“这样一听,倒也确实是个好孩子。”

    方竹点头。

    母亲说:“我不干涉你的感情,但是做妈妈的总有几句私房话要讲给女儿听。找伴侣,一是要看人品,二是要看他对你好不好,三是要看家庭条件。”

    方竹一听这第三点,就急着要反驳了,可被母亲阻止,只听母亲继续说:“我们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你也是你父母的掌珠,半点苦半点别人的委屈都没有受过。如果他的家庭和你格格不入,那也顶要紧。”

    方竹嚷:“就怕你们这样的话,爸爸态度也一定不会好。”

    母亲又笑:“等你抓住了他,再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如果以上三条都符合,那么妈妈给你开通行证。”

    方竹没有欢呼,只是想,她一路碰壁,老天爷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

    那时候,她同何之轩的联系不过是加了彼此的qq,她每天下课,就花三块钱一小时的上网费,守在机房里,等着何之轩上线。

    他才在一家小报社找到工作,跑生活资讯版,虽然是不太重要的版面,可也十分忙,他还帮忙做金融版的稿子。等到他上了网,往往已近九点了。

    方竹不敢太打扰他,看见他上线,就点了他的头像说一句话:“辛苦了,注意休息。”或者“hi,帅哥,晚饭没吃可要吃夜宵。”

    他的回复是千篇一律的二字箴言——“好的”。偶尔出现一句“天凉了,多加一件衣服”,她都会兴奋上好半天。

    有一回她一直等到十二点,机房要关门,他才上线。她一看到他的头像亮了,整个人委屈得不行,想自己这么傻是干什么,网对面的人知道不知道自己的一片痴?

    她负气地打了一通话,大致意思是“何之轩,我是发了神经病才会喜欢你这块木头,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么多憨傻的事。没有女孩对你做过这样的事吧?可你还是对我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就算是一只小狗也会对我叫两声了。我这是干什么呀?何之轩,我告诉你,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我才大二,我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找一个对我好的男同学风花雪月,我不想再守在破机房被蚊子咬得轻一块紫一块等着你上线,我要跟你说拜拜。”

    当时她一打完,等也没有等何之轩的回复就下了线。

    后来的一个月,她刻意没有去打听何之轩的动向,倒是舍长从她男友那里听了些小道,时不时贩给她,无外乎他工作很忙,人也是个严谨的人,是要花时间调教的。

    方竹从鼻子里“哼”一声:“谁爱调教谁调教去,关我什么事。”

    舍长说看着言情小说,边说:“其实我听说这个人,四年里也不是没有女同学跟他套过近乎,他一般都正经拒绝,怎么就舍不得给你一个斩钉截铁的‘no’呢?”

    这句话又燃起方竹一小点希望。

    母亲后来还问她:“乖女儿,你的事情有进展吗?”

    方竹会说:“慢慢来,我相信真爱无敌。”

    她未曾知道,真爱其实有太多的敌人,有时竟还会是自己,往往出其不意,致己死地。

    她对母亲的真爱,就没有敌过病魔。

    那一天母亲明明精神是很好的,她正给即将从军区回家过年的父亲打一条毛线围巾。、

    母亲说:“你爸爸也是不大多啰嗦的人,当年我在文工团排《白毛女》,他场场不落,两年后才托领导告诉我,想和我处朋友。你瞧,守得云开见月明。”

    方竹说:“妈妈,你可是文工团员啊,怎么就看上了爸爸那样没有情趣的人呢?”

    母亲说:“他那时候还是营长,挺着胸背,特别神气。我演出时,他就坐在第一排,演出结束他一直鼓掌。我想他总归是能等着我的,其实我也在等他。”

    母亲说这样的话时,眼底有脉脉的情愫。这教方竹无法理解,她对父亲这般温顺恭谨,原来还是她爱他多一点,是不是正因太爱,所以才太温顺恭谨?

    方竹为母亲卷着毛线团,母亲还说:“围巾打好了,你爸爸也就回来了。”

    过年时,母亲会做父亲偏爱的火朣津白心做年菜。母亲是金华人,做的一手的好菜,尤其擅长各样的火腿菜肴,父亲归来和款待贵客,母亲必要亲自下厨做一两样的。

    那一年春节前,母亲的围巾织好了,但火朣津白心才炖了一半。还没有到春节,她倒在了自家的厨房里。

    母亲是突发脑梗塞,医生说了很多专业的话,方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她只是不断在问:“妈妈昨晚还同我说话,不应该就这样!”

    保姆周阿姨打了一圈的电话,第一个是拨给在北京开会的父亲,但是父亲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

    整整九天,来了无数的人探病,鲜花水果摆满了小小的加护病房,都快要挡住心电监视仪器。医院里的专家会诊了一次又一次,全部都徒劳。

    方竹没有哭,只是攒着手,给父亲的勤务兵每个小时拨一个电话,说同样一句话:“小张,你告诉我爸爸,他再不回来,我就不回家了。”

    第九天,母亲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离开了人世,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方竹整个人都木掉了,像具行尸走肉。

    她说到做到,果真收拾了行李,从春天到冬天所有的衣物,装足两只箱子,全部带去了学校。

    那一年的情人节在春节里,校园里更加萧条,食堂关着,黑暗料理街上也没有人做生意。整栋宿舍楼像座空城。

    方竹浑浑噩噩过了很多天,饿了只吃方便面,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吃。困了就把bp机一关,裹着被子睡觉。

    那个情人节还是杨筱光的短信提醒了她,杨筱光说:“祝所有没有情人的人情人节快乐!”

    这样的情人节,方竹只感觉饿,感觉渴,感觉孤单,感觉痛苦。父亲的勤务兵小张来找她,她几乎咆哮,将小张扫地出门。小张每天都来找她一次,她只觉得又烦又恨。

    情人节那天傍晚,敲门声又响起来,她穿着睡衣睡裤冲下了床,把门一开,正要发作。何之轩手里捧着一只小暖锅,先问她:“晚饭还没吃?”

    他走进来,说:“方竹,你妈妈不会想见到你这样的。”

    似曾相识白月光

    方竹静静地等一炷香燃烬。

    相片上的女人永远保持着初为人母的少妇姿态,眉梢眼角的幸福,连相机都遮不尽。不管结果如何,最初的母亲,总是快乐的。为自己爱的男人生儿育女,是至大幸福。

    方竹撑着额,在五斗橱前站了好一会,直到腿脚麻痹,才稍稍醒转。这间斗室,实在太小,窗门一关,她只觉得气闷。她决定出去散散心。

    街上倒还尚可,车来人往,总算热闹。她默默沿着光秃秃的梧桐树走,一棵一棵,好像萧条的岁月。街上的人也是默默的,行色匆匆,一切看上去都落寞。只有偶尔一两声炮仗爆破的声音,提醒人们新年即将到来。

    方竹想,难怪人这样少,一个大年,这个城市里多少人背起行囊回家团聚。

    团聚团聚,人只有团团坐在一起,才叫聚。

    她一个人一条影,还有天上的白月光,与这萧条梧桐倒相称,与这一两声势单力薄的炮仗声相称,但是离开团聚有多么远?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一间大酒店前,那边正热闹,有人举办婚礼。方竹就定定站在马路的这一边,看着那边的人如何聚如何散,看着新娘伸手揽起曳地的婚纱,被新郎抱进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亲众一齐欢笑,把花朵撒向天空,然后就下了一场幸福的花雨。

    多么圆满!

    方竹看得累了,就斜斜靠在行人道的栏杆上,托着下巴,踮起脚。还是不想走。

    不知过了有多久,身后有人在叫她。

    “方竹。”

    她想,这声音多熟悉啊!

    好多年前,在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声音叫她:“方竹别待在这里。”

    这个声音现在在问:“方竹,你怎么在这里?”

    方竹想,是啊,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就发了神经病会到了这里?

    她没有回头,她说:“是啊,何之轩,我只是随便走走,路过而已。”

    何之轩站到了她的身边,他静定地看着她。

    在二十层的高度,他从自己的办公室窗口看下去,一眼看到这样熟悉的身影。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对这个身影毫不在乎。可是一次两次,他看着她自信洋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用认真的表情和严肃的口吻告诉他,她在追求他。

    他想,这个女孩,短短碎碎的发,常穿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还是像个十六岁的中学生。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有种灵慧的漂亮,可是太冲动太直接。

    她曾经在专业课上同老师辩论,选一门讲铭文的选修课,都能够掘地三尺发扬考据精神,非要将老师讲义上的一个小漏洞驳倒。

    这个老师是位就要扶正的副教授,哪里肯同这样顶真的新生计较?可新生计较到了底,把自己写好的论文贴的布告栏里。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副教授必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方竹的家里人摇一个电话来,副教授也只好当学生淘气。

    他给副教授做论文助理,他接过她打电话过来同副教授论理的电话。那时候他想,骄娇女才有蛮横的才气。

    他同她正面交锋在那次市里的新闻大赛上。何之轩当然认同她做的报导,但并不代表他认输。又是她家里摇一个电话来,他轻易地就输了。

    所以,当她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她很喜欢他。他在想,他拿什么喜欢她?

    他的命运都不在自己的手里。

    她在看他打篮球,看他自习,坐着他的座位,叫着他的名字。他都知道。他还知道,她选修他上过的课,跟着他的老师做报告,把他做的论文当案例。期末还争取拿他拿过的奖学金。

    她也许从不知道他知道她做过的那么多事情。

    有些事情她都没有在意,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譬如,他知道她心情烦闷的时候,会在马路上乱走,会停驻在马路上发呆。

    这么些年,他也藏了许多知道在心间,不曾对人语。

    回到这里的第一天,他竟然看到她的朋友任职这间公司,原来天涯海角的距离,一下缩短到透过一个人就能得知对方的讯息。

    到如今,面对面,已非当日枕边的呵欠。

    方竹还在想,说什么呢?可是就是先笑了,先说话:“我饿了,不知有没有空一道吃晚饭?”

    何之轩就点一点头,带着她走。他说:“附近有一家餐馆。”

    一来一去,谁都不落势。

    方竹和他肩并肩,很友好,很自然。只是心里想,怎么就走到了杨筱光的单位下面,又在想,他怎么会下来?

    她是不好多想的,多想了就会想入非非,过头以后,会更难过。

    她就问他:“工作忙不忙。”

    何之轩答:“比在香港好一些。”

    “菲利普和你不合拍?”

    何之轩笑,她精明起来,能识清他人的眉头眼额,丝毫不差的。他说:“公事公办的话,没有太大问题。”

    往前一拐,就是一间饺子馆。一进去就是扑鼻子的香气。

    方竹用一种快乐的神态选了一个周围人满为患的位子。何之轩从收银台买了单,坐到她的对面,说:“芹菜虾米,没有错吧?”

    方竹微笑,他还记得,但是鼻子酸,不知道应该如何答。

    顿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快要沉没在周围的喧嚣里,方竹问:“回来怎么打算?事情难做吗?”

    何之轩说:“再难的都已经做过了,这一次是想做一些实在的项目。北方有个运动品牌想进一线市场。”

    方竹蹙眉:“有点困难。”

    “不比国际大品牌,本地市场向来排外得厉害。”

    点到了方竹的心上,这时饺子上来了,又鲜又香,她才发觉是真饿了,先吃了两个,才说:“何之轩,你干什么不找港台或欧美的客户?”

    何之轩并没有动放在眼前的饺子,他只是继续说:“你念书的时候常说民族品牌需要扶持。”

    方竹叹息:“是啊,那时候我用美加净,现在的美加净已被联合利华糟蹋得找不到了。我很难过,这些年物是人非。”

    何之轩把她的最末那句话听得这样仔细,轻轻皱了一皱眉头,又说:“那个运动品牌年前才被原厂从外商手里赎回来,现在需要重建渠道。”

    “重新树立信心,树立人生道路,那可不容易。”

    他看她,不好动声色,也不好让她看透,他说:“是不容易。”他看着她吃东西。他知道她面对食物的时候,至为直白,至为可爱,往往会放的更开。

    那一年的情人节,他从舍友那里知道她离家出走。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包了一顿饺子,用小暖锅装好了送去她的寝室。

    她就穿着睡衣,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起来似足病号。

    他说:“方竹,别待在这里。吃完了以后出去走走。”

    她饿得狠了,吸里呼噜把饺子吃了个精光,有一股狠劲儿。吃完以后,他们去了操场,在那儿散步。何之轩不远不近地跟在方竹后头。

    方竹絮絮说着话,说着她的妈妈。他们那样的家庭,原来沉闷又寂寞。相伴的母女,永远等待父亲的归来。她把她的人生,从记事开始说到上大学,说完以后,她一回头,他能看见她满脸的泪。

    她是一直精神头那么好的人,这一刻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他就走到她的跟前,掏出餐巾纸,她一把抢过去,捂住脸,在白月光下不住地哭,嘶声力竭。哭完以后,她开始跑步。她的耐力很好,一圈又一圈,可以绵长地跑下来。跑到最后,泪也干了,眼睛肿着。

    样子不好看,她知道,她又伤心又懊恼地问:“何之轩,你来干什么呢?”

    他说:“就是来陪陪你。”

    她说:“可你听我说了多少废话。”

    他说:“没有。”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宿舍。

    方竹在宿舍楼前站定,说:“其实我不需要同情的爱。”

    何之轩看着她,看了有一刻钟那么久,他的手伸过来,拂开她额头的发,往她的额上亲了一亲。

    他说:“我也不会有这样的爱。好好睡觉,好好保重,让你的妈妈放心。”

    方竹呆怔,失措,无语。

    何之轩转身离去之前说:“要留在这个城市有点儿困难,没个五六年也买不起房子,我两手空空,不好拖累别人。别人还有家里可以依靠,我去办一个暂住证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方竹还是望住他。

    他笑笑,说:“不过,没事儿。明天早上我给你冲开水。”

    方竹吃得饱了,却发现何之轩面前的饺子动也没有动。她问:“不饿?”

    何之轩却问:“感冒好了一点了?”

    方竹说:“板蓝根万试万灵。”又说,“我对你的项目有兴趣,可以拨一个整版。”

    “好的。”

    方竹又说:“这里的饺子没有你包的好吃。”

    何之轩浅浅笑一笑,开始吃了起来。他一向不挑嘴,不像方竹,饺子只吃芹菜馅。三两口,他吃毕,要拿餐巾纸,方竹已经递了过来,他接的时候,手指一触,方竹猛地就缩了手。

    走出饺子馆,方竹说:“谢谢你的晚饭。”

    何之轩说:“方竹,早一点睡觉,让你的妈妈放心。”

    只这一句话,方竹的鼻子又开始泛酸。他是知道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多想上前拥有他有力的拥抱,甚至轻轻的额吻,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情人夜。那一个吻,把她心里的伤口一一安抚。

    但是他只是说,他没有行动,他的指尖都没有动一动,就这样临风站立。

    月光照下来,方竹看清地上自己的一条影子,和他是分离的。她被风一吹,稍微清醒。刚才才说过的,什么叫做物是人非?都过了这么些年,哪里还有可能旧事重演?

    她往后退了一步,说:“车站就在旁边,这里回家很方便,不用麻烦你送了,再见。”

    你我都是认真人

    杨筱光照例度了一个孤独又苦恼的新年。

    方竹自从同何之轩离婚以后,一般在新年会接海外的专题跑国外避年;林暖暖小两口开始急三火四地到处看房,准备来年婚礼。杨爸杨妈探亲去了江苏,她又一向懒得跑亲戚,最后落单过一个电视儿童的新年。

    一般她会储好薯片汽水,让自己尽量舒服。不过也会想,没有感情烦恼的人真是不太好,无聊的时候没有人来陪伴。

    年初五的夜半,杨筱光独自看了一出老剧,叫做《爱情麻辣烫》,不免胡思乱想,谈情说爱也有谈情说爱的烦恼,单单方竹和何之轩不为人知的往事就在她脑子里自动生成八十集狗血韩剧了。

    这时,外边鞭炮声声响,震耳欲聋。杨筱光捂住耳朵,好容易等到清静了,她往床上一躺,黑夜里响了两声凄惨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飕飕”就从背脊后升起。

    夜晚的寂寞从来不会让女人美丽。杨筱光举头望天花板,不得不承认,年一过,她又得老一岁了。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察觉到办公室气氛的不寻常,同事们窃窃私语。

    “何副总在老总办公室逗留超过两小时。”

    杨筱光一问,原来英明副总何之轩的新提案被否了,他正同高层积极沟通之中。

    她问老陈:“那是一个什么提案啊?”

    老陈说:“打通路,做牌子。”

    可真是大项目了。

    她又问:“东家是哪位?”

    老陈说:“最近才从洋鬼子手里为自己的休闲衫系列赎身的民族产业。”

    这可不是好东家,杨筱光皱眉头,业内传闻赎身价远高于当年的收购价,这间民族产业哪里有钱请大公司来打通路做牌子?

    但杨筱光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问:“谁会跟案?”

    老陈沉默,神情复杂,随后同杨筱光说:“其实我羡慕‘蒙牛’大手笔,超女以后优酸乳市场份额拿下多少?”

    杨筱光比了下手指头,霍,好大一条数。她摸出苹果去茶水间洗,水声哗哗,她开始纠结老陈纠结过的事件。

    下午,何之轩从菲利普办公室一出来就召开了项目会议,交代任务:企划部制定推广草案和广告片筹备,客服部跟进客户需求,设计部对口外包公司进行cis系统建设。

    那家服饰厂的资料已经完备妥当地放在每个人面前。老陈看好以后,嗫嚅:“预算?”又闭嘴。

    何之轩说:“按项目签合同,非月费式。”

    成本会计跟着皱眉头了。

    何之轩喝茶,神态自若,忽而说:“下个月香港审计公司会来内审,大家准备一下各自手里的工作流程。”

    重磅炸弹,人人都表现出痴傻状态。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客服经理对杨筱光小声讲:“百度上市的时候,前台小姐是不是也成了百万富翁?”

    杨筱光心里跳得很急,想要琢磨一下领导表情再下判断,不过,领导一如既往没有表情。这也许是领导者的最高境界,我自岿然不动。她突然想,方竹是不是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对于她来说,承仰他人鼻息,只好认命干活。

    何之轩开始介绍这个项目:

    这个品牌资格很老,可以追溯到解放前,一直是本城的名牌产品,改革开放以后迎来第二春,谁知道引进外资是引狼入室,销售通路被蚕食,产品被打压,品牌价值也贬值。

    厂长是个裁缝出身的六十五岁老头,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人,铁骨铮铮发誓不言败,到处找咨询公司提供解决方案,但无利润买卖没有人愿意做,对方的经费着实有限。

    为什么何之轩愿意做?杨筱光疑问之后,是在胸口渐渐升腾起一股热气。

    开完了会,她精神恢复了一些,眉眼舒展地走出会议室,一抬头就撞上了菲利普。

    杨筱光恭敬地站好,朝他点头问好:“老总好。”

    这种恭敬并非伪装,她是真心。

    当年新进公司做实习生,为人锋芒太露,惹出同邓凯丝的一段矛盾,最落魄时被贬谪到前台,连换水工都做过。但她不甘心就此落魄,用心努力,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好一份当时企划部跟案的一个项目市场调研报告,直接发至菲利普私人邮箱,心想,最坏打算便是卷铺盖走人。

    一天以后,菲利普亲自签了一张调令,杨筱光如愿进了企划部。

    杨筱光最常说的是“士为知己者用”,菲利普让她入行,她一直都记得,用出色有效的工作做回报。但日复一日重复劳动,她就要跟着工作一起僵化。

    在去年,杨筱光认真考虑过跳槽问题,但摆不平杨妈,她也不好妄动。适才看到何之轩的项目,跃跃欲试的念头被激发了,她承认她有了暌违已久的士气。

    可站在菲利普的面前,她还是收敛。

    菲利普直接就说:“你跟进的广告拍摄项目也很好,那条广告我看过,年轻人做新的东西总是很快。”

    杨筱光斟酌字句:“第一次做,还在学习。”

    “什么都要学习,不能急功近利。好好做,慢慢来。”

    菲利普笑一笑,杨筱光把眉毛低下来,才看见他手里端着咖啡,必定是蓝山,港佬没有咖啡毋宁死。她还是很知道菲利普的习性的。

    她说:“春季的发布会比较重要,有几样文件需要老总过目。”

    菲利普说:“等一歇拿来我看。”

    杨筱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做一个深呼吸。她对着镜子,对着自己笑,笑得有点惨兮兮,腮帮子一鼓,决定豁出去。

    回到了家,杨妈好饭好菜照顾。饭后,母女幸福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杨爸则在一边看着报纸,看到激动处忍不住发飙:“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现在竟然还有这种有伤风化的店。”

    杨筱光凑过去瞅,原来是方竹当日做的暗访。但这上的也太迟了,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晓得方竹打了多少关节才让报导见天日。她也真是个不达目的死不休的主儿。

    杨筱光咕哝一句:“这也算三百六十行。”

    没想到杨爸极之气愤,“啪”地一甩报纸,说:“我最看不得学生不学好,追求享受捞偏门。”

    杨筱光这才拿来仔细阅读,方竹将大学生的事儿也隐晦地说了,且用词相当铿锵。杨筱光想,这下好了,这家店大半是要关门大吉的。又一想,还好正太老早撤了。

    她打个哈欠,屁股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个没有名片的手机号码。她接起来问:“谁啊?”

    对方迟疑了一下。

    “谁啊?”

    那边声音传过来。

    “我是潘以伦。”

    杨筱光被唬了一下,真是想到曹操,曹操电话到。

    “正太?什么事?”

    那边仍在思忖,也许在想措辞。杨筱光静静等待,听他继续说。

    “请问拍摄款是什么时候打入天明账户的?”

    杨筱光一呆,随即明白:“难道你尚未拿到薪水?”

    潘以伦不做声,隔了半晌,才说:“梅丽坚称你们公司尚未划款。”

    杨筱光竖眉毛,难道天明都要等客户付款,才给员工支薪水?但要一个男人开口讨问薪酬,那得多艰难?她想一想,放低声音说:“我明天会催促财务部划账。”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谢谢。”

    两人又是一阵无语,才各自挂了机。

    这个潘以伦,总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一如何之轩。人生几多复杂,世道几多艰难。杨筱光回房间蒙头倒下,不再多想。

    次日上班,办公室里气氛沉闷,鲜少有人发言,都各自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菲利普一反常态在办公室内巡查了几次,同老陈等人亲切交谈片刻关于业务上的事情。一直到领导喝咖啡间隙,大伙才开始交头接耳。

    杨筱光交叠起双手,撇着小嘴,头脑紊乱地发呆。

    “以后该听谁的?”有人小声问出她心内挣扎的问题。

    不管怎样,人人都怕一人事二主的,到时候两条船都易翻。

    何之轩电话过来,杨筱光接的。

    “让老陈来我办公室一下。”

    菲利普又正好走过来,杨筱光便写了一张便签,丢给老陈。老陈瞪圆了眼睛,先不动,而后慢慢硬着头皮站起来,真正芒刺在背。

    她为他默哀,目送他在菲利普关怀备至的注视下,进了何之轩的办公室。

    这一去就是半天,老陈回来时手里夹着一摞计划书,对杨筱光发任务:“和‘天明’的合作还要继续下去,你要跟进梅丽那边的公关事务。另外——”他把一本文件夹放在杨筱光面前,“组织一下对这个项目的市场调研,一个月交报告。”

    杨筱光张口结舌,最后只记得说:“老陈,你别忘了咱们的款子还没结给‘天明’呢!”

    职场做人真是难

    年后,杨筱光又陀螺似地忙起来。

    她先简略地向何之轩汇报了“天明”的结款问题,把潘以伦的事草草说了,没想到何之轩签字爽快,并挂了电话催促财务部立时执行。

    在付款前,杨筱光同梅丽通了一个电话,详叙了此次的新项目。“天明”那边配合的是提供模特和广告片拍摄业务,共同扶持代言模特参加电视台的“炫我青春秀男儿版”选秀活动,比赛结束,模特以最初的签约价做代言,还需参加相关推广活动。

    何之轩还亲自请“天明”的高层吃了一顿饭,这让杨筱光咋舌,太慎而重之了。

    她或多或少将公司的计划告诉方竹,方竹话头醒尾,问:“难道想借赞助选秀的东风?”

    杨筱光说:“你觉得这样的公司有没有实力拿这个项目?”

    方竹不做声,而后问:“你要做什么调研?”

    杨筱光这下可苦了,抱怨:“半个月出消费者购买渠道调研,中外十来个牌子,我想死。”

    话是这样说的,但杨筱光工作一向认真又麻利,把调研提纲一列,外调公司找好,框架一下就组织好了。只是在工作开展的第二天,她的信箱里就收到了方竹的一封信。杨筱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是统计局新鲜出炉的内部行业分析报告。

    杨筱光立刻就给方竹电话:“老友,这把炭太火热太及时了。”

    方竹笑:“小事一桩,改天请我吃饭。”

    这一顿绝对不能省,杨筱光决定要大出血。

    她的报告用了一个礼拜时间就完成,递给老陈同何之轩时,两位领导都吓一跳。但杨筱光并不居功,她老实说:“朋友帮忙的,不然我也做不了这么快。”

    何之轩放好报告,站起身,先是往外看了一看,这里二十层高看下去,不算高,但也不低了。他看着下面的车来人往,渐渐条理清晰。

    他说:“我去抽根烟。”

    在领导抽烟的光景,老陈又被另一个领导叫了去。回来时,面色不是一般的差。

    杨筱光还来不及问,就见企划二部的头头急匆匆跑过来,同老陈交头接耳,随后就召开了两个部门的工作会议。

    原来是菲利普接的一个新项目,市文化局接了一个国际名画展,要在开幕式上做一个高规格晚宴,邀请社会名流嘉宾五百人,人均伍千大元。企划二部的任务是联络酒店或知名饭店承办,企划一部要对现场流程和设计负责。

    二部头头发牢骚:“国内哪里有饭店做得了这样的场子?这不是非要多家酒店和饭店合作吗?才两个月,哪里来得及?”

    一部众人掐算时间,不多不少,正和何之轩的项目碰在一起,会操练人至死。众人愁云惨雾,相对失色又无可奈何。

    老陈做了一个撞车的手势,可又说:“也不知道老菲哪里搞来的项目,搭到政府那条线了,渠道倒是好的。”但还是烦恼,“苦了我,今天就要交项目稿。我哪里还有多的时间?”

    职场的星罗棋布,让打工仔真两难。

    同“天明”的沟通会议只好由杨筱光来组织了。

    梅丽和“天明”的总经理都来得十分准时,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杨筱光好一阵没见的潘以伦。

    她朝他点头打一个招呼,发觉他又瘦了一点,在这样初春的时节,穿一件宽松的毛衣,松松垮垮的,头发留长了,整个人显得更忧郁。原来他是被选中的模特。

    何之轩和杨筱光想到了一处,他说:“还是以前的形象好,干净青春,容易打扮。”

    梅丽解释:“只是换个造型试试,现在周渝民类型的还是很吃香的。”觑着何之轩的态度,又补充,“我们会处理。”

    即将要被再处理的那个人一直当隐形人。

    杨筱光朝他看,他忽而露齿一笑,表情生动起来,顶精神,又好看。

    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钱拿到了吗?”悄悄递给身边的他。

    他写好,再推过来:“拿到了,真的克扣不少。”

    难得字写得漂亮,很有风骨。杨筱光在他漂亮的字体下画了一个嘴巴下弯的鬼脸。

    领导们开始谈到最敏感的薪酬问题,潘以伦突然清了清喉咙,他说:“我希望合同列明固薪月结,所有的活动都可以在活动后三天付薪。”

    一向习惯拖欠薪酬的梅丽利眼利眉,差些要戳死他。他却是眉眼坦然地,定定只看着何之轩。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何之轩用征询的目光看了梅丽同她老板一眼,说,“贵司没问题,我们也没问题。”

    这下梅丽哪里可能会有意见,灿烂光彩的笑永远挂在脸上面对客户:“合理要求,自然合同都要列明。”

    “好,以后合作愉快。”

    杨筱光暗里翘起大拇指,何之轩绝对仗义。

    送走“天明”一干人等时,菲利普恰巧出现,更恰巧出现的菲利普身边的莫北。

    莫北笑嘻嘻冲杨筱光点点头。杨筱光想,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但是莫北说:“真巧,有没有空?等一会一起吃中饭。”

    杨筱光还没有答,菲利普却笑着说:“我倒是不知道你同莫先生是朋友,如今想来甚好。”

    这香港佬文绉绉的话听得杨筱光起了一身**皮疙瘩,暗中一迭声叫苦,瞥一眼何之轩,他已送走了“天明”的人,此刻正在吸烟区吸烟呢!眼神渺渺的,不知道有无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苗头别得员工就专被领导陷害。上回是老陈,这回是她。

    只这片刻,杨筱光就深切体会到夹缝中人的难处。

    她捱到中午,一到午饭钟点,就赶紧飞奔出去喘口气。莫北把地址发在了她的手机上,倒也不远,就在附近另一栋高级商务楼的三十层。

    杨筱光看着地址就皱皱眉头,预感不大好。到了该处,发觉果然不出所料,是一家半会所制的粤菜馆,门头是用暗戳戳的**血冻做的,矜贵低调。

    这种地方少客流,一般商家不会选,除非做例外生意的。

    杨筱光走进去就知道格调了,有waiter迎上来问:“杨小姐?”

    她颔首,触目已见里头客人的衣冠都不凡。有的她看出了牌子,所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休闲牛仔服,是襄阳路淘来的便宜货,别有忧愁暗恨生。

    waiter够职业,目不转睛,只微笑服务,把她领到座位上。

    她先看见临窗一望无际的黄浦江,要奔腾千里终流入海的样子,轻轻“呵”了一声。

    莫北在低头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亦似有同感地说:“怎样?这里看黄浦江风景很好。”

    杨筱光坐下抱怨:“你怎么不说是来这里吃午饭,你看我这身奇装异服――”

    莫北看四周,笑:“的确是奇装异服。”

    他早点好菜,杨筱光见主菜中有冰镇鲜鲍,叹道:“奢侈了,奢侈了。”

    莫北说:“谁叫你办公室附近只有这里有餐厅,其余全部是商务盒饭。”

    “商务盒饭也要二十大元,打工一族多么辛苦。”杨筱光说,又蹙眉,“方竹从来不这么奢侈。”

    莫北跟着喟叹了下:“她恨不得从没这身份。”

    “是的。”她想。

    莫北为她布菜,一贯的体贴周到,还说:“就当补偿上一次的快餐。”

    杨筱光腹似雷鸣,照例不装相了,拿起筷子说:“同人客气自己会受罪。”其实她很想问莫北老出现在自己公司里的原因。

    没想到是莫北先提了:“听说你们公司要上市了。”

    杨筱光转一转脑筋,说:“那是好事,往后简历里好写,香港上市公司,多带劲?”

    莫北笑着问她:“原来你有准备辞职?”

    杨筱光又转一转脑筋,点头:“要累死,这样多的项目,我比民工惨。”

    莫北说:“不怕,你们有好领导。”

    杨筱光竖两条手指头:“两座大山,能让人比孙猴子惨。虽然我热爱工作,可是这样大的压力,资本家都是那摩温。”说完望住莫北。

    莫北奇问:“看我做什么?”

    “其实我觉得吃你一顿好的挺应该的。”杨筱光说,“你是资本家的帮凶。”

    莫北骇笑:“为什么‘小猪’会说你大方?”

    杨筱光也笑:“我是很大方,我只会死做。两个项目一起来会死人的。”

    莫北摇摇头:“不会,你耐压。”

    好吧,杨筱光承认。她无端端叹息:“其实不是没有雄心壮志过,只是磨来磨去,发觉自己变成一支钝钝的卷笔刀。人生很短的,奋斗是一种态度,淡定也是一种态度。我是狗尾巴草,摇摆不定。”

    莫北深笑:“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高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杨筱光援引了一句歌词凑趣。

    莫北忽然说道:“你过于认真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和‘小猪’会做好朋友。”

    杨筱光歪一歪头,怪道:“我感觉被兜底掏。”

    莫北摇头:“我有职业操守,不在工作以外探人内心世界。”

    两人都笑,午餐用毕,莫北用楼下的座驾送她回公司,是辆本田。

    杨筱光笑起来,说:“我想起拉军车的‘霸道’,真没有民族操守。”

    莫北也笑:“行了,我已经为这车被我爸批了多少顿了,下回一定换宝马620。”

    “少爷都开迈巴赫。”

    莫北说:“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就宝马也得是国内组装,要低调。”

    结果车程才五分钟,杨筱光想,又奢侈了回。临下车,她对莫北说:“你可小心点,给我们新领导下绊子,竹子饶不了你。”

    莫北摆摆手:“大姑娘心思别这么伶俐行不行?”又加多一句,“原先菲利普求上我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何之轩是你们的新官。”

    可脸上表情是戏谑的,分明觉着是一场好戏。

    这人原来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杨筱光想,他在她面前真是不够矜持。

    回到办公室里,何之轩同几位香港副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谈笑风生,犹如老友。外头格子间的几个同事交头接耳,又有新讯息。

    “香港总部董事会易主,老菲卖命的家族要撤股份。”

    “管他呢,那家立志要国内的企业都上市,对你我也有好处。”

    “老菲太保守,墨守成规会吃苦头。”

    说最后那句话的人是同杨筱光一起进公司的实习生,都被菲利普一手提上来入行的,所以杨筱光立刻就驳斥:“你都说过菲利普经验丰富,对你教益良多。”

    但是人家说:“老菲就做那三件套,从不革新。新来的这位创意新,实战经验丰富,你不是有体会的?”

    杨筱光不再说话了,回到自己的格子间,一转头,可见看见总经理办公室里的菲利普站在窗口前发呆。外面的光线太明媚,照得他老态毕现又怔忪。

    杨筱光看见他桌子上没有咖啡,邓凯丝又不在,便亲自泡了一杯咖啡送进去。

    菲利普道了一声谢谢,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够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们更有新鲜感吧!”

    杨筱光依旧恭敬:“老总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是您领我进这个行业。没有人比您经验更丰富。”

    菲利普笑了,脸上的皱纹让杨筱光不忍。

    “老了,就得服老。也没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说法。我已经很久没有回香港,现在看黄浦江时常就想起家乡的维多利亚港。”

    他摆摆手让杨筱光出去,杨筱光便默默退出来,迎面就撞见邓凯丝。邓凯丝极其惊讶,疑惑地看住她。她只当没看见。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杨筱光心口有点儿闷。

    那边几个同事窃窃私语,有人神秘兮兮拿着一只钱包反复翻看,旁的人在一边啧啧称奇。

    杨筱光瞥一眼,说:“哦,‘无印良品’都稀奇了啊?”

    拿着钱包的那位说:“‘无印良品’不稀奇,里面的照片才稀奇。”

    说着扬扬手,钱包里夹了一张照片,男的熟,女的也熟,男女站在南浦大桥的人行道上,肩膀碰肩膀,背靠黄浦江,笑得亲密无间。

    杨筱光说:“哦吆,地标大桥嘛!去参观的谁没留两张照片摆标景啊!”

    一面想一面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她想自己真是感性的人。

    她说:“拿别人钱包干什么?快还给领导。”

    “可不是我们拿的,我们好心在楼下小超市帮何总拣的。”拣钱包的又问,“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副总太太?”

    大家对此又热烈地八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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