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我是大异端》 序章 泰伦帝国东部平原,德普郡城外的黄昏城堡是唯一海拔超过四百米的地方,也就是说,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省城。 城堡广阔的餐厅中,一个稚嫩的孩子顶着一头帝国罕见的黑发,握着刀叉静静的等待食物的到来。一只孤独的蚂蚁沿着餐桌渐渐的爬到了餐盘前,转了一圈却连一粒面包渣也没发现,只好撅着同类中并不饱满的肚子继续跟命运兜圈。孩子看了一会儿,握着叉子轻轻地碰触这个跟人类相比实在渺小的可怜的生物,等蚂蚁爬上叉子,他挥了挥手,小生物立刻被抛到桌子上,静止了一会儿的蚂蚁又循着原来的足迹,卑微的朝餐盘爬去。好像越是卑微的生命忘性越大,而扎根在这个城堡的家族也仿佛印证了这个理论,短短三年时间,整个帝国的人仿佛就已经忘了这个曾经无数次用族人生命捍卫国家保护人民,勋章多到可以摆满长达十二米餐桌的荣耀家族。 只是因为这个家族三年前,被判叛国。 “对不起,亚瑟少爷,今天只有土豆汤和吐司。”刚刚步入晚年序列的老管家披着一头银发,愧疚的端上一盆浓郁的香草土豆汤和几片寿司,身上洗的发白但依然整洁的燕尾服传来一阵厨房特有的油烟味。 “没关系。”孩子露出笑脸,伸手拿起吐司掰了一半递给身为下人的老管家,精通各种贵族礼仪的老管家原本并不接受小主人的善意,他的一生都在遵循一个贵族管家应有的本分,但在一次拒绝中,孩子一句“如果这片吐司能被亲人分享,该有多好”让忠心耿耿地老管家热泪盈眶地伸手接过了薄薄地面包片。 三年前,德普郡的帝国荣耀,贵族中的“裁判者”,黄金长矛家族拉欧尼斯嫡系所有族人,高过车轮的一律被送上帝国首都圣努基广场的断头台,那一天,被史学家们认为是传统老派贵族没落的象征。广场上悬挂着的二十多颗人头,每一个生前都是胸前挂满了勋章的军团将军或者魔法协会的高阶魔法师,皇帝的一纸敕令或许并不能让他们束手待毙,但黄金长矛家族准备慷慨赴死的当代家主只说了一句,谁要背叛帝国的就先请把家族徽章送回来,立刻让一群贵族精英从帝国四处汇聚一起,坦然接受命运的屠刀。 吃完午餐,小亚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差一个月不满四岁的孩子,现在,成了这座孤独城堡的唯一主人。 “劳伦斯,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恨吗?”掰着手指头玩的孩子看着老管家忙碌的身影,眨巴着一双溜圆的纯真眼睛,漫不经心地问到。 “据我所知,没有,亚瑟少爷。”老管家眯起眼睛想了想,缓缓摇头。 “但总是有无缘无故的爱,对吧?”孩子依旧童声童气。 “我想是的,亚瑟少爷。”老管家躬了躬腰,微笑着转身离去,他心想很有必要在拮据的财政里划出一部分为自己的小主人请一个家庭老师了,总看夫人留下来的言情小说,会不会耽误这个家族重新崛起的脚步? “诶,我该怎么回家呢?”孩子看着空荡荡冷清的城堡,眼神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忧愁,从地球穿越来的小亚瑟本名李凤朔,在经历一系列平淡却苦涩的背叛后,竟然被一场出乎意料地意外拉到了还在襁褓中的小亚瑟身上。一睁眼看到了美貌绝伦的母亲,风流不羁地家主父亲和这座气势宏伟却不缺精致的城堡,原以为该是一场豪华贵二代之旅,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享受,就眼睁睁看着刚培养出感情的家人被一个个砍掉脑袋,一位首都好事的名画家还把当日广场血案的情景画了下来邮寄到城堡。油画下写了一句不无调侃地话:尊贵无比的亚瑟少爷,从今天起,权势的外衣将从你身上脱下,准备好.地迎接这个世界了吗? 仇富无处不在,但不过三日这个首都的名画家就躺在了酒馆街肮脏的地板上,黄金长矛家族忠心耿耿地旁系家族让这名画家和像他一样无知的人彻底闭上了嘴,没人再敢质疑那个传说只会赤脚在城堡里奔跑的小孩子会被权利抛弃,毕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荣耀家族,就算外衣被脱了,至少还有条裤衩遮羞不是。 东部平原一望无际的城镇和农田本来无险可守,本是北方迦毗罗帝国和西方冰原兽人直线进攻战火肆虐的首选,但东部边线上的网状荆棘要塞弥补了这一先天不足。东部平原因为气候适宜存在太多帝国贵族,谁都不想敌人的马蹄在自己脸蛋上踩过,所以荆棘要塞被这些贵族合力打造成一座史无前例的人工要塞,强大而危险。 下午的时光多半是无聊的,清闲的,老管家上午给小主人传授贵族礼仪,下午就得挤出时间去领地料理惨淡的生意。如今的黄昏城堡除了老管家,就只有一个臃肿高大的洗衣工蕾娜和一个终年低着头看不清面孔的守墓人,每天来城堡拿瓶酒就回墓地荒坐一天。拮据的财政实在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彼时年仅五岁的小亚瑟让老管家遣散了所有下人,赐予他们自由人的身份。 溜出城堡的大门,是一段长长的阶梯,二百七十三阶,但如果从城堡下面的草坡滑下去会节省时间的多,于是,草坡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尖叫着在草丛中屁股贴地飞速滑下,几乎是几息功夫孩子就已经滑到了平地上,柔软的草地并没有带给他什么伤害。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亚瑟嘀咕着:“等秋天就滑不了了,咕唧草的枝干会划破肌肤,如果不小心菊花凑上去,嘿嘿……”正在他恶趣味的幻想时,被一声娇嫩的惊叫打断了,抬头,一个身穿小淑女装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湖边看着他,看来刚才急速滑梯的壮举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喂,你叫什么名字?”亚瑟拍了拍手,老成十足的打量着对面的小淑女,事实上他对幼女可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听说帝国有些贵族喜欢那些龌龊恶心的把戏,一时玩心大起。 “安娜……安娜·美伦斯特。”小女孩犹疑着说出名字,小手抓着裙摆,像一头小鹿般警惕的瞪着澄圆的眼睛看着他。 “美伦斯特?”亚瑟歪着头想了一下,恍然道:“啊,是德普郡魔法学院副院长布鲁斯·美伦斯特家的?” “嗯,那是我父亲。”小淑女腼腆的说着,眼睛里涌出一些骄傲。魔法对平民来说实在有些玄幻,又太过晦涩艰难,不提那些拗口的术语,就是释放魔法的材料都不是一个平民能承担的起的。因此,出生在魔法家庭的人有骄傲是正常的。 “那你会什么魔法?”亚瑟跑到离小女孩不远的地方坐下,揪了一根草枝叼在嘴里,打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魔法这玩意,好奇也是正常的。 “……我还太小,嗯,还没有学习魔法。”小安娜说着有些脸红,看着对面一脸坏笑的小子,不由愤懑的瞪了他一眼。 “没关系,失去星空,就会迎来日出,没有压力的童年不是更好玩吗?”亚瑟躺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湛蓝的天空,没有人知道他正在猜测头顶的天空是否跟地球的一样。 “这句话你从哪儿知道的?”一个优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亚瑟一跃而起,一把把安娜拉到自己身后,百米之内就只有几棵稀疏的云叶树和草丛,除非这是个早就蓄势待发地刺客,否则不可能一闪而来。 “我随口说的。”孩子看着身披黑色披风个子高挑的女人,神色茫然道。 “真的吗?”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些许弧度,这个孩子给她的直觉跟其他孩子好像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儿不同。 “夫人。”小安娜红着脸挣脱亚瑟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怯怯地看着女人。这个昨天才造访德普郡魔法学院的女人让父亲犹如帝王亲临一般慎重,她从未见过善于交际的父亲全程一声不吭地如同谦卑的仆人般给客人带路。她好奇的问过,父亲只是怅然说道:“这是一个在学术上父亲下辈子也仰望不了的人。” “这是遗失大陆的一句古话,叫‘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你正确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久违的家乡古话!亚瑟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同时低下了弱小的脑袋,掩饰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和狂喜。遗失大陆?怎么从未在书上见过? “夫人,您的美貌像湖泊一样深邃明亮,您的知识像平原一样一望无际,赞美您。”亚瑟抬头,一脸童真无害的笑容,用孩子特有的稚嫩声音说出来的话仿佛更加赏心悦目。 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略微大了一些,“黑发亚瑟,拉欧尼斯的孩子?” “是的。”亚瑟温驯而懵懂的回答道,拉欧尼斯族训:在未知的力量面前,握紧绅士的手杖会比拿着骑士的长枪收货更多利益,包括生命。黑发在帝国并不十分罕见,但深色发系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深褐色而非真正的黑色,只要仔细看总能发现两者的区别,像亚瑟这样一头纯黑头发的,只有来自遗失大陆的血脉才会隔代出现,现在的帝国已经五十年没有出现过纯黑头发了。 “瑞思·西碧拉,一名魔法学者。”女人伸出右手,无名指上套着的徽戒古老而神秘,“愿意我做你的老师吗?小亚瑟。” 天哪,安娜惊讶地捂住嘴巴。 “夫人,你打得过深渊恶魔吗?” “没打过。” “夫人,那你打得过雪山巨龙吗?” “没打赢。” “夫人,你总能打得过德普郡的十字骑士吧?” “不知道。” “夫人,那你能打得过啥?” “小亚瑟,我的手举得有点酸了。” “噢,我很高兴有您这样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淑女做我的老师。”亚瑟收起懵懂的表情,一脸谄笑的跑上前亲吻了女人的手,低声说道:“可我没有很多高德金币付给您。” “半片吐司就可以。”瑞思饶有兴趣地低头看他。 “好的。”亚瑟平静的握住她的手指,轻声道:“成交。” 正文 第一章 命运 神说,命运是顺理成章又反复无常且无法揣测。 假如有帝国魔法协会的老学究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震惊到瞬间脑血飙升而引发梗塞,瑞思·西碧拉,帝国最隐秘的权杖圣者,在她较为漫长的人生岁月中至今从未收过徒弟,而亚瑟·拉欧尼斯这个破落的小贵族,将是第一个。 一个拥有深厚底蕴的庞大家族的没落就像一颗陨石撞进大海,无论当时掀起多大波澜,随着时间同化一切涟漪都将归于平静。对于泰伦帝国来说,贵族在总人口中占据的比重不小,而没落贵族同样不少。 一同把羞怯的小姑娘安娜送到德普郡魔法学院的街口,这是亚瑟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黄昏城堡走进省府,即使这里曾是拉欧尼斯家族的领地。站在街口,不知道女人对她说了什么,诚惶诚恐地小姑娘敬畏地鞠躬转身走进学院大门,对她来说这座并不高大的学院已经让人充满了幻想和崇敬,更别说能让学院俯首称道的女人了。 “失去生产技巧,无法分辨谷物,柔嫩细腻的手习惯了轻握红酒杯而握不紧锄把,被柔软大床滋润的身体睡不了坚硬而冰冷的地板,没落的贵族总是没落的更快,最后大多比平民都不如。”带着没落贵族的小少爷走在熙攘的街上,身材高挑的女人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才是贵族?” 早期的贵族当然不是这么多富贵病,直到现在也还有恪守清寡教义的贵族存在,只是越来越稀少,因为物质的过度繁荣早晚会把通红的心腐蚀出绿色的菌毛。现在懒惰,阴毒,自私,寡恩,谋杀,盗窃等等已经不再是市井小民的特权了,贵族只是把这一切披上权势的外衣打扮的冠冕堂皇,无形中扼杀一切。 “知道‘多莱厄斯理论’吗?”身材高挑的女人带着小亚瑟走到街口,看着忙忙碌碌穿梭在市面地平民,不等身后的孩子接话,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多莱厄斯替泰伦说了一辈子废话,但下面这段话却是他说过的唯一一句实话,一句可以拆穿西恩大陆所有国家财政谎言的实话。”西恩大陆是北至迦毗罗,南到泰伦,西接克洛里斯森林,东尽冰原的广袤大陆的名称,击败全天下的谎言?小亚瑟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思考这种宏观命题上面,而是昂着小脑袋盯着女人身上的黑色皮草披风,暗自在心里盘算这样一件披风可以典当多少个高德金币。 “财富的积累决定了资源分配的话语权,这种权利在一定时期达到极限后就会形成不同阶层,而财富继承者的话语权按照时间推移或快或慢的缩水贬值,但恒定不变地是每个阶层的继承者都在拼命编织属于那个阶层的财富谎言,而继承者们穷尽一生再把这个谎言传承给他们的继承者,一代一代周而复始的重复这一切,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女人眉头微蹙,轻叹:“维持每个阶层的稳定。” “所以平民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权利咯?”孩子眼巴巴看着街口的餐厅橱窗里的烤肉随口应付着,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渴望。 瑞思·西碧拉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童言无忌?女人略显消瘦的下巴终于轻轻朝下,超过半个世纪的人生阅历竟然让她没有太大把握看透这个命格奇怪地孩子,罕见的双重命格,一个平淡无奇,一个却是沸腾的主命下纠缠着厮杀与挣脱。或成长,或夭折。 “没人敢这么说话,亚瑟。”女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沧桑,语气略显郑重,“人们想要活着话就只能说给自己听,你要永远记着。” 不就是祸从口出?小亚瑟点头称是,巴巴地用小手拉着女老师的披风,“夫人,我饿。” “记得以后叫我老师。” 女人瞟了他一眼率先迈出长腿朝餐厅走去,小亚瑟急忙甩开两条小短腿紧跟在她后面,一溜小跑中暗自腹诽自己七岁的身高竟然还没有人家一条腿长,这女人简直像极了维多利亚的秘密中的超模,腿部线条完美修长,晃动的裙摆中露出的皮肤也很白皙,所有都很美好,唯独缺了一双黑色丝袜。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侍应看着气势非凡地女人带着小孩,不由多看了两眼,点完菜上菜的速度倒是不慢。女人看着面前的一盘烤肉,一份浓汤,两片吐司,只是浅尝辄止,对面的亚瑟人小吃饭速度倒是惊人的快,丝毫没有贵族细嚼慢咽地做派,狼吞虎咽完自己的食物犹不满足地瞪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老师基本没动过的食物。 “神说,要节制。”女人静静地坐着,摆好自己的刀叉。 “神说,禁浪费。”孩子童声童气地握住自己的刀叉。 沉默,孩子目光近乎呆滞地盯着食物。 “小亚瑟。” “老师?” “属于你了。” “啊,赞美您,伟大的瑞思夫人,您的美貌像湖泊一样深邃明亮,您的知识像平原一样一望无际……” “闭嘴。” “噢。” 亚瑟跳下座椅跑过去,喜滋滋地踮着脚把老师喝过的浓汤三口两嘴吞掉,再把吐司放在烤肉上,然后朝老板叫到:“老板,打包。” …… 傍晚,典当铺里满头银发地老头精心擦拭着柜台里的东西,确保每个典押地物品都是精光闪耀的以便于有个更好的价格出售。 “喂,老头儿。”大腹便便地税吏打着酒嗝领着两个同样醉醺醺地随从走进店铺,“把个月的税缴了。” “大人,五十个铜板。”劳伦斯顺从地从柜台掏出一个钱袋递了出去。税吏掂了掂钱袋,一屁股坐进柜台前的椅子里,肥硕的屁股压的椅子吱呀作响。 “嗳我说。”税吏打了响亮的个酒嗝,浓重的酒气迅速弥漫在店铺里,“皮里大人看中这个肮脏的小铺子了,十个高德金币,不少了。”说着用惺忪的醉眼朝店铺里看了一圈,这时恰巧有个金发小子抱着东西走进店铺,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略一迟疑又返身走了出去。 银发老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道:“我只是个下人,没有权利变卖这间店铺,大人。” “嘁。”税吏扭了扭身子,猛吸一下鼻子,通红的蒜头鼻里传来一阵恶心的呼噜声,“现在那个荒堡就是你在当家做主,整个德普郡谁不知道?老头儿,皮里大人负责咱们郡的治安守卫,得罪了这样的贵族你们这些罪民能有好日子过吗?” 罪民?!银发老头微弯的腰背瞬间绷直,脸颊微微抽搐着,枯瘦的双手紧攥着,以致指甲都要抠破手心。他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一个小小的税吏,三年前连城堡的台阶都没资格触碰的小人物,现在竟然也能大着胆子说出真相——罪民。 是的,叛国的罪民。 老头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悲哀,枯瘦的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挤压出水分的海绵,有些疲惫的半依着柜台,这间幸存的店铺是唯一能维持城堡生计的生意,如果连这个都保不住,难道要靠蕾娜去帮人洗衣服赚钱吗? “这间店铺,不卖。”门外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弱小的身影在税吏和他的随从惊诧的眼光中走了进来。 “少爷?!”柜台后面传来一声惊呼。 少爷?黑发?税吏抓了抓油乎乎的头发,傲慢地翘起沾满泥土的皮靴,嘴角愤恨地朝下撇着,用古怪的腔调说道:“德普郡可不再是你们拉欧尼斯的领地了,孩子。”说到最后两个字,他不禁加重了语气。 亚瑟走到柜台前,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道:“但我们还是帝国公民,这间店铺作为公民私产,不卖。”语气跟银发老头一样出奇地平静,但拿着包裹微微颤抖的小手暴露了些什么。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帝国律法,公民私产除顺位继承以外非主动意愿不可变更。 或许是酒精的扩散,又或许是贵族与生俱来的淡定,让税吏的脸庞迅速涨的通红继而变得扭曲起来,身躯肥大的税吏像一个踩着老鼠的小姑娘,他霍地站起身跳脚指着面前七岁的孩子尖声嘶吼道:“罪民!罪民!可恶的罪民!该死的罪民!”随着尖叫,他忘了那个依旧卡在他屁股上的椅子,随着他身躯的跳动也可怜的晃动着。 看着这小丑一样的滑稽表演,劳伦斯急忙从柜台走了出来,用他瘦削而年迈的身躯毫不犹疑地当在亚瑟前面。 声嘶力竭地表演完毕,税吏的脑袋有些眩晕,尤其当他看到店铺的主人和从门外闻声而来的市民,都在皱着眉头用一种怜悯地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对自己卖力的表演并不能完全欣赏,这让他的脑袋更加眩晕了。 “或许你可以转告皮里大人,我家里有副帝国著名画家的封笔遗作,十个高德金币卖给他,也不多。” 油画?他妈的,谁要那些五颜六色地破布?!喘着粗气的税吏拧起眉毛正想接着表演,一个随从像是想到什么,忙不迭的凑到他身前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税吏硕大的脑袋轰地清醒过来,惊诧,愤怒,不甘,诸多情绪在他心里翻滚着,不,还有一丝后怕。 一棵大树就算已经枝叶凋零,但拥有庞大身躯和繁多枝桠的它又怎么会轻易让哪个爬虫去肆意撒野呢? 惨死画家的公案在帝国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却没人去深究什么,连同拉欧尼斯的政敌也觉得那样来自底层的嘲笑确实该死,如果没人出手教训一下,他们也会不吝代劳。因为这就是西恩大陆的阶层观念,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只是平民。 “啪!”,卖力的表演消耗了太多体力,税吏颓然坐下的时候忘了自己屁股上卡着的椅子,一声脆响把椅子坐了个稀烂,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他羞愤而惧怕地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孩子,鬼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不会有拉欧尼斯的旁系家族在守护着?这些该死的贵族!税吏暗自咒骂着,却忘了自己处心积虑要挤入的上流阶层正是贵族充斥的地方,最后在随从艰难的搀扶下悻悻地拨开人群离开了。 “亚瑟少爷,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闹剧结束了,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劳伦斯满是担忧地看着柔弱地小主人。 “等会儿再说,来,这个给你。”亚瑟得意地递给他一个油乎乎地包裹。趁着劳伦斯满是疑惑接过包裹的空当,亚瑟满怀好奇的在店铺里逛了逛,这是隶属于家族的财产,以前他只知道店铺的确切位置,却从来没来过,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而今天是他第一次光临这里。 正文 第二章 守护 神说,迷路的人终会被指引,且被守护。 斑驳的店铺墙壁有的地方已经褪去了墙皮,待客的桌椅也显得老旧不堪,除了精心打理的典押物还算亮眼以外,这就是个平凡的市面上的小铺子。 劳伦斯打开包裹,只是嗅到一丝肉香,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东西就被亚瑟谄媚的恭维声吸引过去了,只见主人小脸蛋儿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迎上从门外走进来的身材高挑的女人。店铺里还没有点上蜡烛,门外的暮光遮掩了女人的面容,但伴随而来的气势却让为老牌贵族服侍了一辈子见惯了大人物的银发管家也禁不住心中一凛。 “夫人。”劳伦斯不失礼貌地弯腰问候,但说话时微微偏向亚瑟的脚步却把心中的疑虑暴露无遗。 “劳伦斯,这是瑞思·西碧拉夫人,我的老师。”亚瑟单薄的身体站在女人身旁就像杉树下的阿巴利亚侏儒一样,偏偏小脸蛋儿上一副严肃隆重地表情。 “你好,我是小亚瑟的老师,瑞思·西碧拉。”女人平淡地说着。“一名魔法学者。” 随着话音落下,终于,最后一丝暮光也躲进了黑幕,店铺里寂静无声。没人知道,二十年后就是店铺里的这对师徒,掀起了一场骇人的战争,让整个西恩大陆都在战火中瑟瑟发抖,这场战争被人们称之为——革命。而黑发亚瑟,圣者之徒,则在战争中一手导演了清洗泰伦贵族的悲剧,将帝国南部教宗彻底拖入黑暗。 对于亚瑟少爷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老师,劳伦斯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永不违背主人的意志,同样是一个贵族管家应有的本分。 天色晚了,德普郡的街道人群开始零落,关上店门,银发老头背起看来有点犯困的小主人和高挑女人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以家族如今的财政,已经到了连支配一副马车也不能的地步,好在德普郡到黄昏城堡倒不是十分遥远,一路沉默无言,到城堡台阶下时,夜幕中的黄昏城堡仿佛一头想要择人而噬的巨兽盘踞在山顶,洞开的城堡大门也好似巨兽的血盆大口,在诉说着往日的荣耀。银发老头微微侧首,背上的小主人已经熟睡的样子,响着孩子特有的细微鼾声。 “夫人。”劳伦斯在第一级台阶前站定,“这里是拉欧尼斯家族的黄昏城堡,很荣幸您的光临。” 女人仰头,据说这座气势宏伟地城堡落成之日曾引起过泰伦帝国上一代皇帝陛下的嫉妒,帝国的贵族城堡太多了,但只有它有资格在自己大门旁的墙身上刻到:砖石由勋章铸就,这里是荣誉之城——黄昏城堡。不可否认,拉欧尼斯家族为泰伦帝国做出的贡献是不可抹灭的卓越和伟大,甚至有人说没有拉欧尼斯家族的黄金长矛骑士,泰伦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二流公国而已。 女人颔首致意,二百七十三级台阶倒是一会儿就到,进入城堡大门,除了黑漆漆的大部门房间,偌大的城堡大概只有主厅看起来也还有点灯火辉煌的样子。等把小主人送到床铺上,银发老头叫来洗衣工蕾娜,这是个样貌粗壮的有点不像话的女人,红褐色的头发蓬乱的顶在头上,大概因为天天洗衣服的原因,双手永远都是红彤彤的。看不出年纪的女佣人带着瑞思·西碧拉来到客房,默不作声地为客人收拾好房间就要转身走出房间,在窗边观望的圣者静静地询问道:“我能去薇芙夫人的书房看看吗?” 女佣双手安静的垂着,目光落在地板上,说:“楼上左手第三间,您请自便,夫人。”说完,转身离开客房。 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瑞思·西碧拉的嘴角微微翘起,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出门朝楼上走去。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一个破落的贵族做学生,恐怕连自己也无法用言语诉诸清楚。传承教宗衣钵?可惜那件信仰的外衣早就破烂不堪了,说到传承还远不如身上的这件披风来的实在。 沉寂了很长时间的书房还挂着亚瑟母亲的画像,画像中薇芙·拉欧尼斯笑容迷人地抱着一个黑发婴孩,眼神中充满了母性慈爱。斯人已逝,房间里的桌椅却依旧洁净无瑕,桌上的灯座隐隐泛着黄铜特有的柔和光泽,书柜里码的整齐书本昭示着曾经这里的主人是多么博学。帝国女人看的书大多无非是长裙下龌龊的风花雪月,或者某个妄称探寻过西恩大陆以外世界的探险者自传,但只是扫了一眼书柜夜宿的客人就知道,这位上代拉欧尼斯家族主母的应该偏爱财经更多一点。想想也是,在拉欧尼斯家族最鼎盛时,曾经作战于北方边境线的一个黄金长矛骑士军团,一万两千人的粮草器械开销竟然完全由家族独自供给,虽然战争只持续了两个月,但彼时的拉欧尼斯财力如何雄厚可见一斑。 随手翻看了两本有关于民间财富架构的专业书籍,其中一本里的手写注释引起了客人的注意,稚嫩的字迹倔强的附从在薇芙优美的注释旁,仿佛赌气撒娇一样对财富原始积累的看法做出了不同解释。女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光洁的额头被橘黄的灯光映照着,泛着柔和的光泽,看了一会儿,她平静合上书本放进书柜,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吹熄桌灯,转身离去。 城堡内部虽然脱离不了贵族特有的堂皇瑰丽,但很多细微处都显得质朴自然,并不奢华耀眼,这一切显然跟画像上那位出自泰伦民间普通家庭的家族主母有莫大关联。快要走到廊道尽头的时候,圣者高挑的身影蓦然止步,她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圣者陛下。”那道身影发出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像一头雄狮被骨刺划破喉咙发出的低吼。 “尼欧·劳肯?”瑞思·西碧拉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足有两米身高山丘一样高大魁伟的男人,杂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庞,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裹着夜晚野地里的寒气。 拉欧尼斯家族的守墓人,黄金长矛骑士团军团长尼欧·劳肯没有再往前走,他懒洋洋地靠着廊道的墙壁,不无嘲讽地说道:“我以为主神的光芒早就不再照耀这里了。”他说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即使没有光芒,主神仍眷顾着迷失在黑暗里的羊羔,不是吗,大骑士阁下?”圣者平淡地回应到。 “羊羔?眷顾?!”男人倏地睁开双眼,杂草一样的头发下仿佛有两道闪电划过,他的嘴角噙着悲伤而癫狂的冷笑。圣者这才看清,尼欧·劳肯的脸上一道骇人的伤疤从眼角斜划至下巴,一张脸好像被锋利的刀子切成了两半。 “如果不是你们教宗的神圣裁判,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去他妈的眷顾,让该死眷顾见鬼去吧!”拥有黄金长矛大骑士头衔的尼欧低吼着瞬间气势徒增,一道道隐形的旋风自脚下升起,发出细微而尖锐的呼啸声。 帝国的骑士枝系庞杂,除了拉欧尼斯家族的黄金长矛骑士,还有教宗的圣骑士,金狮子家族的巨斧骑士,榕树家族的铁镰骑士和皇族守卫飓风骑士等等,但不管是哪个派系的骑士,能被冠以大骑士称号的在帝.团中都是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人们往往只看到他们坐镇中枢指挥大军团的作战能力出色,却不知道大骑士的个人武技也是骇人听闻地可怕。而这一点,榕树家族是最有发言权的,曾经家族内部的一个铁镰大骑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叛出家族,把自己变成了死灵法师的不死宠物,一个不死大骑士正面帝国五百人规制的重甲军团,以损失一条胳膊的代价把整个军团屠杀殆尽后销声匿迹。这在帝国是秘而不宣地机密,榕树家族的当代家主更是为此支付了三十万的高德金币赎罪金才免于被教宗追究。身为教宗三大圣者之一,瑞思当然清楚大骑士的恐怖实力,即使不是不死之身,进入狂怒状态的大骑士仍是拥有飓风一般摧枯拉朽的战力。 面对气势骇人地近身攻击圣者朱唇轻启,在罡风到达身前半步的时候一道耀眼的圣光铁闸也似从天花板落下,将尖啸的罡风干脆利落地砸进地板,与此同时,廊道中的空气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波动,像涟漪一样弥漫开来。 大骑士老茧层生的拳头仿若血槽宛然的矛头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撞在花纹繁复圣光上,光幕后面就是帝国教宗的顶尖人物,拉欧尼斯的守墓人眼神狂热杀意徒增,令人惊悚的脸庞扭曲而狰狞,低喝一声,肩膀斜拉,脚上略显破烂的皮靴在地板上拧出惊心的泥痕,铁拳“砰”的一声将圣光击碎。 “尼欧!”老迈的声音在廊道急匆匆叫到,随着劳伦斯的喝止声,圣者身后廊道尽头的另一端,潮水一样疯狂涌动的魔法能量也随之消散。 呼,瑞思满头秀发被大骑士的拳风激的漫空飞舞起来,只是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依然平静地看着已经冲到面前的男人。半空中鲜血淋漓的拳头在听到呼唤声后戛然而止,男人眼中杀戮的.像潮水一样迅速褪去,血红的双眼开始恢复清明。 银发管家迈着急促的步伐从楼梯口走了过来,一向注重贵族仪表的老管家先是关切地看了一眼尼欧的拳头,然后满脸歉意地向客人致歉:“瑞思夫人,尼欧总是这么鲁莽,如果他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惊吓,我感到十分抱歉,请您原谅他。” 鲁莽?圣者面容平静,用左手摸索着右手上的徽戒,平淡地回应道:“黄金长矛大骑士拥有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尼欧先生很好的向我展示了这一点,我们相处的时间很愉快。” 劳伦斯狠狠的瞪了一眼仍然杀意炙热的守墓人,说道:“感谢您的慷慨,愿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赞美您夫人。” 睡眠中的孩子总是像跑进了光怪陆离的奇妙世界,楼上风云变幻,卧室里的亚瑟蜷着身子睡得正酣,散乱的黑发柔顺的贴在孩子额头上,在梦里他梦见一头鲸鱼跟一个五颜六色的美人鱼打了起来,自己则站在海岸边看的兴致勃勃,随着波浪翻滚蓬蓬的水花溅的到处都是,孩子的下体传来一阵尿意,于是拉欧尼斯的小主人欢快地朝大海打开了水闸…… 一个实力仍在巅峰的黄金长矛大骑士。 一个魔法修为比魔导师也不遑多让的女佣。 一个对自己身份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的老管家。 破败的表层下还藏着多少生机?走进客房,帝国最神秘的权杖圣者静静的站在窗前,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正文 第三章 徽章 神说,倘使有物能使人归属,那便是印记。 拉欧尼斯家族的徽章没有帝国别的贵族那么繁复精致,半个巴掌大的黑铁中间镶刻着一杆金色长矛,长矛两侧印刻着盛开的荆棘花暗纹。说起来好笑,有些黄金长矛家族挂着拉欧尼斯姓氏的贵族,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这样一枚三英寸大小的黑铁徽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城堡镌刻着蔷薇花朵的窗棂时,宽阔的餐厅里坐着一个女人和孩子。亚瑟是个贪睡的孩子,比起同龄人更加偏爱睡觉,迷迷糊糊地被蕾娜叫醒,看着女佣习以为常地抽走床单,他还在张着小嘴打哈欠。 用完简单的早餐,女人和孩子来到城堡后花园,这里本来有个三英亩大小的湖泊,但现在湖水差不多已经干涸了,翘起的泥块和咕唧草铺满了湖底。好在还有几簇凤凰花装点门面,不然城堡的小主人还真没办法厚着脸皮在这儿招呼客人。 “小亚瑟。” “老师?” 女人站在杂草丛生地湖畔,看着湖底几处浅洼中摇曳的咕唧草,仍然倔强的把根系扎进水分稀少的土壤,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询问道:“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孩子蹲在草丛中兴致勃勃地玩耍着,身上的衣服不是十分合身,袖口也已经有些磨损,但好在还算干净整洁,懵懂的抬头道:“为什么要看?” 上午清澈明亮的阳光穿过他黑色的头发,孩子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澄净,五官的线条没有他父亲那样刀削斧砍般英挺俊朗,多了几分柔和。听到孩子的问话,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亚瑟也没有纠缠这个话题,两个人突然很有默契地沉默起来。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亚瑟的额头被风吹动的草尖刮过,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女人轻叹,抬手,两个身影瞬间消失在黄昏城堡的后花园。 亚瑟再睁开眼,面前是高大巍峨的教堂,门前气势威严的圣西弗斯雕像,红衣主教,白袍教士,每一个进出教堂的人面孔上的表情都是一丝不苟,严肃到苛刻。而这里正是首都腓力特大教堂,教宗源地,教皇所在,凡人至此须谦虚审慎。 威严的圣西弗斯雕像后面矗立着几尊亚瑟不认识的天使像,面容优美,姿态各异,其中一个手持火柱背负六翼,身形尤为强壮的雕像让小亚瑟多看了两眼。圣者瞟了他一眼,缓声解释道:“这是大天使梅特隆,神的幼子。” “哇,原来神也有孩子。”亚瑟瞪着一双大眼暗自腹诽着主神这个老不修,一边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原世西方基督教的故事,可惜那点只去过庙里拜佛求仙的记忆根本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的信息。 “闭嘴。” “噢。” 圣者牵起孩子的小手,神态平静地走进教堂。穿过大门,第一处建筑是教堂的金色礼拜厅,厅内高旷的穹顶上被神秘的油画布满,门窗雕刻精美的忏悔室一望无际地分列在地面,尽头处布道的礼台被一片盛大的烛火围绕,礼台后面绘着主神画像的巨大五彩玻璃被阳光折射出一片迷离之色,仿佛整个金色大厅都笼罩在霓虹之中。 “归于神的怀抱,免一切罪,荣获平静。” 帝国几乎每个布道士都把这句镌刻在橡木礼台正面的话当做座右铭,圣者带着孩子轻烟般走到礼台前方,在七层阶梯下站定,静静的凝视着玻璃上的主神像。这个位置曾是神诞日教皇亲自布道讲义的地方,更是为泰伦每一任帝王加冕的所在,梯下的亚瑟抬头仰望,小脸蛋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肃穆起来。 这时,一个身穿红袍的主教走过礼台,手中提着香烟袅袅地香炉,却放佛没有看到这对师徒,径自走进一间忏悔室,关上门窗,一片静谧。 “老师。” “嗯。” “这个小红帽是盲人么?” “小红帽?” “是啊,要不就是您在这儿没啥地位呗,人家看见您都不带跟您打招呼的。” “小亚瑟。” “嗳,老师。” “这本《创世书》,以后每天背诵一篇,默写一篇。” 圣者走上阶梯从礼台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籍,背对着学生淡淡说到。当亚瑟看到那本书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只看装订的厚度就是堪比原世《辞海》的巨著,亚瑟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师徒俩穿过大厅沿着长长的甬道徒步前行,越往后走遇见的布道士越多,其中一个竟然是金冠红袍的大主教级别,亚瑟已经习惯这种空气般穿梭游走的方式,也渐渐明白老师可能用了什么隐去身形的魔法,只是经过那个大主教身旁时,挺着鹰钩大鼻子的老头儿淡淡的朝他们这里瞥了一眼,眼神冰冷。 抱着辞海低头走了半天的亚瑟偷偷甩了甩胳膊,一时忘了看路,迈出的脚步让他一头扎进一处柔软中,亚瑟茫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撞到了老师的披风上,而圣者瞟了他一眼,道:“跟我进来。” 圣者推开面前金碧辉煌的大门,正步走了进去,亚瑟忙不迭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这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椭圆形的房间摆满了三四米高的书架,象牙雕刻的主神像悬挂在书桌后,桌上的熏香炉正飘出淡淡轻烟。踩着地上松软的名贵地毯,亚瑟在鞋子里动了动脚趾头,充满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 “啊,瑞思,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随着苍老的声音在书柜背后传来,一个身形略显丰满的白发老头带着圆形眼睛惊喜的走了出来。 “教皇陛下。”圣者颔首致意。 “教皇?!”身后的亚瑟瞪大眼睛。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白发老头定定地看了瑞思一眼,在书桌前站定。对于这个长期无理由外出不归而在教宗上层部惹出许多异议的权杖圣者,老头睿智的眼神里满是宠溺,谁让这是帝国教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者呢。 “不过十年而已,教皇陛下。”瑞思淡淡说着,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徽戒。 “废话,以你们亚精灵漫长的寿命来说,十年确实不值一提。”老头翻了个十足孩子气的白眼,粗短的手指撑着桌面,毫无仪态地把肥硕的屁股放了上去。 “精灵?!”亚瑟眼珠子快要掉出眼眶了。 其实,精灵和亚精灵虽然同根同源,但有本质上的区别,精灵是森林的半神,有自己的教义和信仰,而亚精灵则是精灵与人类的结晶,从小接受人类生活的熏陶。而瑞思·西碧拉作为帝国极为稀少的几个亚精灵之一,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的眼睛,像湖水一样翠绿深邃。 面对老小孩儿一样痞赖的教皇,向来平淡沉稳地圣者也禁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把躲在身后的孩子拉了出来。 “神呐,你竟然有私生子了?!”老头嗖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目瞪口呆地询问到。教宗不反对有教职在身的布道士结婚生子,但唯独教皇和圣者不行,教皇是主神赐予凡人的代言人,而圣者是主神的人间使徒,更是教皇的候选人,必须严格恪守神圣的唯一性,教义中也明确规定这两者不可与凡人通婚生育。 圣者深深地吸了口气,淡然道:“这是我的学生,亚瑟·拉欧尼斯。” “拉欧尼斯?”教皇玩世不恭地眼神蓦然投放在孩子身上,背着手走到亚瑟面前,面容苍老如同皱起的橘子皮般的老头仔细地打量着孩子,而孩子则张着小嘴茫然看着他。片刻之后,老头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伸手摸索着亚瑟的头顶,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但只有站在他身旁的圣者才知道,那只抚摸孩子头颅的老手是多么有力,十年前就是这只手,在教宗神圣信仰教义部,亲手拧下了一个异端邪说教派领袖的头颅。 “教皇爷爷。”亚瑟用稚嫩的童声叫到。 “教皇爷爷?”瑞思微微一诧,眼中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 “教皇爷爷?”老头一愣,失笑着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返身走回宽大的书桌。 身量并不高大的教皇摇铃叫来仆从送上下午茶,跟到访的客人坐在客厅靠窗的小圆桌旁,笑眯眯地跟瑞思用一种亚瑟从没听过的语言快速交流着,期间两人神色几经变幻,等磨的浓俨红茶将尽时,仿佛终于达成了什么约定。 “喏,小亚瑟,这是教皇爷爷送给你的礼物。”老头神色和蔼地打趣着,从绣金长袍中摸出一枚徽戒,递给嘴巴塞满了点心的孩子。亚瑟看了看老师,在得到肯定后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小小戒者入手的分量竟然颇为沉重,戒面雕着一个头戴皇冠的骷髅头,雕工极其精美,散发着神圣而幽秘的气息,亚瑟拿在手中饶有兴趣地端详着。 从教皇房间告辞出来,亚瑟还不能相信自己跟这样人类顶尖的辉煌存在喝了个下午茶,小脑袋还是懵的,圣者领着他站在门前,眼神复杂,轻声道:“他的名字是奥内斯特,记住了?” “嗯。”亚瑟点头。 泰伦帝国精神世界的王,神之右手——教皇奥内斯特一世,为三任泰伦帝王加冕的人。 随后被老师带着,亚瑟一路上看见白袍浸湿在水洼中,犹自闭目祈祷的年轻教士,衣着华贵却神色惶恐或痛哭流涕忏悔的老人,还有有条不紊穿梭在教堂甬道的黑衣执事,因为倒洒了香料被枢机主教呵斥的卑贱仆从,手提巨大圣盾脚步匆匆的圣骑士,每块砖石好像都在窃窃私语却在安静中裹着刻意压低嗓音的噪杂。圣者带他走的路仿佛一条开放的观光道,把腓力特教堂的人物风情看了一遍,然后在甬道尽头停下脚步,那是一扇由黑秘银铸就的大门,藏在烛火背后,门头刻着‘神圣信仰教义部’的字样。 即使亚瑟这样年幼的孩子也知道教宗有这样一个存在,越过帝国参议院和各级民事公正裁判所对他怀疑的目标进行信仰审判,如果被这个部门定义为有悖于教宗神圣教义的被审判者,在教宗的官方文件中会有一个统称——异端。而这扇黑色大门的背后,数千年以来已有数不清的异端在此灰飞烟灭,歿于尘土。 黑色的大门后一片静谧,跟狭长的甬道对峙着,阴冷的气息让墙壁上的烛火也摇曳不定,亚瑟打了个冷颤,小手不由自主地拉住圣者的衣袖。如果说教皇是教宗公开的光明面,那神圣信仰教义部就是教宗不折不扣的黑暗面,是圣光折射下的阴影,即使圣者这样在教宗地位尊崇的人物对大门后的部门也一向敬而远之,眼角的余光看到孩子的模样,瑞思轻叹道:“走吧。” 她没有告诉孩子总有一天他要跟大门后的世界打交道,过早把恐惧的萌芽植入心底对以后或许并无太多裨益,既然已经为自己烙上拉欧尼斯的痕迹,时光倥偬,再等等又有何妨。抬手,甬道的烛火蓦然熄灭,两道身影消失凭空消失在原地。 当她们回到花园的时候,并不炙热的阳光才偏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眼睛猛然被亮光刺到,亚瑟眯起眼睛,用空余的小手遮在脸前。 “小亚瑟。” “老师?” “明天去德普郡魔法学院上学。” “噢,那您……” “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亚瑟悄悄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道:“劳伦斯可没钱交学费。” “不要钱,食宿全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瑞思没想到自己堂堂教宗权杖圣者,竟然跟个孩子在讨论锱铢必较的俗物。 “那行呗。”亚瑟乐的眉开眼笑,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别告诉别人我是你的老师,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蹲下身,女人轻声嘱咐着在披风上抽出一根丝线穿过孩子手里的徽戒,再把戒指挂在他脖子上。发丝掠过亚瑟的脸庞痒痒的,鼻腔里传来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气息,孩子微微眯起眼睛,老气横秋地回应道:“老师,你长得真好看。”想了想,忙不迭又认真补充道:“比天使雕像都好看。” 瑞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瞟了眼被孩子故意扔在草丛中的《创世书》,对孩子讨好的意味了然于心,眼中隐藏的笑意一闪而逝。亚瑟抬头絮叨着:“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湖水漫涨,凤凰花开的时候吧。”看了看干涸的湖泊,瑞思抬手,眉头微蹙,“小亚瑟,松手。” 亚瑟恋恋不舍地从女人的衣袖上松开小手,有点失落,悲叹:“得过两个月才到雨季呢。” 一阵微风吹过,澄澈的天空下只剩孩子瘦弱孤单的身影。 正文 第四章 预示 神说,凡事皆有痕迹可循,在那开始之前的。 古老的罗曼风格穹顶建筑群,蜿蜒曲折的道路两旁高大茂密的红叶桐,黄铜门牌上镌刻着‘红桐魔法学院’。德普郡魔法学院是泰伦帝国二十三所高级贵族学院之一,又叫红桐魔法学院,以学院中大片古老的红叶桐得名。东部行省的贵族子弟大都在此就读,当然,也有极少数天资聪颖的平民后代会被恩准在这学习。 翌日上午,副院长办公室,布鲁姆·美伦斯特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眼神深邃地盯着面前的孩子,保持着上位者的矜持,“善意”的提醒了孩子一些学院需要注意的事项,谈话的语气和内容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抱着《创世书》的亚瑟腼腆地站着,从办公室出来后,看着那些几乎要超越穹顶高度的桐树,转身朝学院深处走去,看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自己是那个女人的弟子。要说服劳伦斯自己出来读书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虽然本不用解释的太仔细,但面对家人亚瑟还是抱有极大的耐心和细心。随着时间迁移,他正在慢慢融入现在的环境和角色,但灵魂深处的某些烙印是注定无法磨灭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埋头走路,身后忽然传来娇俏的声音,亚瑟回头,嘴角绽出些许微笑:“亚瑟,亚瑟·拉欧尼斯。” 身穿白色淑女裙的小姑娘背着手蹦跳着走到他身边,小脸上满是‘好小子,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的狡黠笑容,打量着亚瑟还算体面的着装,说道:“喏,给你的。” 亚瑟手心微凉,接过一个装着通红苹果和熏肠的纸袋,不解地看着她。安娜脸蛋微微一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今天学院餐厅不开放,这是午饭。” “噢,谢谢安娜小姐,您的美貌像湖泊一样深邃明亮,您的知识像平原一样一望无际……” “噗嗤。”安娜忍不住笑出声,不敢再看正在一本正经赞美自己的亚瑟,踢着地上的碎石子,轻声哼道:“留着你的赞美吧,等那位夫人再光临学院的时候就能排上用场了。” “没关系,你跟那位夫人都配得上这样的赞美,等她来的时候我我会再说一遍。”亚瑟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说着,索性不顾礼仪地蹲在路边,把怀里的东西放下,仰头道:“安娜,学生宿舍在哪儿?” “噢,喏…那儿,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左转就看到了。”安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顺带忽略了对方自来熟的称呼。 早饭确实没有吃饱,亚瑟又啃了两口苹果,拢好东西站起身抹抹嘴,顶着一头黑发咧嘴挥手道别:“谢谢你的午饭,安娜。”看着慢慢远去的瘦弱身影,小姑娘吸了下鼻子,扭头朝相反的方向极其淑女的走去。 能量的储存和使用是衡量一名魔法师的基本标准,至于能在晦涩繁杂的使用方法中另辟蹊径或者独树一帜,绝对是每个魔法师毕生的愿望,那可是能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 在宿舍管理处登记完毕,亚瑟一边思索着从城堡书柜里扒拉出的魔法书籍中的话,一边按指引找到分配到的宿舍,这是个空荡简陋而且狭小的房间,除了角落里颇为壮观的书堆,就只有生活必须的家具,甚至连扫帚都快要秃掉,难怪刚才被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报以怜悯的眼神。亚瑟在书桌上扔下东西,溅起一蓬灰尘。 “哗啦。”角落的书堆动了一下,接着霍地从里面站起一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男孩,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惊奇地看着亚瑟。 “呃,你好。”穿着颇为寒酸的男孩有点难为情,脸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擦去,“不好意思,请……请允许我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没关系,或许我该先敲门的。”亚瑟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亚瑟·拉欧尼斯,看来咱们是室友了。” “弗雷德·j。”男孩长着泰伦人典型的红褐色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唯独两只眼睛像灿星般璀璨闪亮,腼腆地说道:“我比你早来两个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看的什么?”亚瑟抱着纸袋凑了上去,室友手里的那本书引起了他的好奇,那本书的封面绘制着繁复的花纹,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多利亚能量转移概论》。”弗雷德大方的递过手里的书,走近了看才发现书的装帧已经破损,背线几乎快散开了。亚瑟接过书本翻看了几页,就势坐在书堆上,老气横秋地咂吧着嘴说道:“弗雷德,你有魔法基础了?” “呃,没有……”弗雷德脸蛋稍红,嗫嚅着答道。 “一丁点也没有?” “没有……”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同龄的孩子怎么会有什么鬼基础,亚瑟眨了眨眼睛,继续发表看法:“这种专业书籍阐述的理论太过深奥,现在接触就像站在地上看空中楼阁,无论楼阁里再高处不胜寒地上的人也只能想象,无法亲身体会。”弗雷德听的似懂非懂,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挨着他蹲了下去,两个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书堆里。 “恕我直言,弗雷德,在没有任何魔法基础的情况下研究这种专业纵深系数太高的东西,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愚蠢,你是前者还是?” “为什么这么说?我想是后者……”弗雷德有点委屈地眨巴着眼睛。 “当船还是小舟时,驶进汪洋恣肆的大海绝对好不过顺着宁静的小河流前行,你说呢?”亚瑟头头是道的“蛊惑”着,“所以,再研究能量转移的话,你的思绪就会像小舟彻底陷进大海的漩涡,像漂浮在水面的树叶,最后……” “最后会怎么样?”弗雷德瞪大眼睛急切的看着他。 “变成空谈主义者咯。”亚瑟歪在书堆上,小脸蛋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啥?”弗雷德彻底傻了,傻傻地看着他,显然同龄人的一番话虽然听起来不是十分理解,不过直觉告诉自己他说的或许是对的。 亚瑟笑了,“嗖的”掏出半根熏肠,道:“没吃午饭呢吧?一起?”弗雷德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先把一脑袋雾水抛到脑后,瞬间跑到亚瑟身边蹲下,两个孩子像仓鼠般坐在书堆里开心的窃笑起来。 腓力特大教堂,大主教房间,一袭黑袍的来客只是随意背手站着,身上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势,即使对面正坐着教宗的红衣大主教斯普瑞恩。从一名普通的传教士做到教宗红衣大主教需要多少步骤?帝国永远不缺此类无聊至极的好事者,据他们“权威”统计,从传教士,地区副教长、教长,都主教,助理主教,最后到红衣大主教,不过六步,但绝大多数教宗人员穷其一生也只是远远膜拜过那抹红色,连触碰和穿戴的机会都没有。 年过花甲的大主教面部笼罩着阴云,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请转告劳肯阁下,今年北部地区的什一税并不能被减免,对此,我谨代表教宗表示遗憾。”说完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继续说道:“稍后,我会正式行文财政部。” 黑袍人怒极而笑,踱步到窗前站定,轻声道:“尊贵的大主教阁下,您猜伟大的主神会要那点少的可怜的铜板做什么呢?” “放肆!”斯普瑞恩蓦地抬头喝道,红袍随之一阵律动,像一尾红色的眼睛王蛇盘踞在宽大的椅子上,阴恻恻地盯着黑袍人,低声道:“梅恩·沙文,你太得意忘形了,妄自诋毁主神是要接受神圣审判的!” 望向窗外的黑袍人闻言轻蔑的笑了笑,手指摩挲着窗台,指肚贴在冰冷的光滑的大理石面上,冷意让他暂时收拢起情绪,语气略带遗憾地道:“那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一决定将使您失去金狮子家族和军部的友谊,大主教阁下。”说到后面几个字,黑袍人加重了语气,在帝国没有哪个权利的持有者会忽视,或者说敢忽视来自莱茵河畔金狮子家族的支持,哪怕是高高在上的教宗高层。 每个阶层的话语权分配都毫无疑问的需要妥协,披着神圣外衣的教宗需要帝国在精神层面让步,而凡人的实际统治者更需要教宗为他们的执政权抛光镀色。遗憾的是他们中间的天枰正在慢慢倾斜,政治嗅觉稍微灵敏的人都能清晰感觉到这一点。直到有次在军部的高级会议上,一名辅理大臣默默的说出了那句话,谁能容忍王冠上面还戴着一顶法冕?政治与信仰的矛盾裂痕才开始正式显现出来。 造就这局面最直接原因就是教宗的什一税额占据了帝国整体税收的十分之三,其中还不包括其它泰伦治下中小公国的税收,也就是说,这条裂痕就是被高德金币硬生生砸出来的。事实上,对拥有数十万教职人员和广大信民的庞然大物来说,放弃这一收入,是对神圣权威最直观的亵渎和侮辱。 “为什么不让皇帝把他的王冠拿去典当几个高德金币?”军部会议的传言传到教宗时,几个主教戏谑的调笑着。 等黑袍人转身离开房间,挺立着鹰钩鼻的大主教依旧面罩阴云,瘦削的脸庞上两道法令纹愈发深刻,瞳孔中两点危险的光芒闪烁不定,终于随着缓缓阖上的眼皮藏了起来。 什一税本来是信民自发供养教宗的举动,后来被教宗法定为教律,信民每月上缴一次,以便维持教宗和众多教区正常展开教务工作。被政客们越来越不能容忍的是,为支持北方边防事业帝国财政税收已经颇为拮据,但仍然被丝毫不事生产的教宗瓜分,如果金币是最甘甜的水源,那么,教宗已经喝的太多了。 天色渐暗,一道紫色的巨雷裹着轰隆的响声猛然蹿过天空,片刻后,神圣帝国泰伦的首都下起了磅礴大雨。 正文 第五章 交易 神说,把牛羊赶去割走地里的麦子,要恪守信用,不可叫地里多一粒麦子,也不可叫牲畜身上少一根羊毛。 北方萨利德要塞,足足七个万人级大军团分散驻扎着,面对老邻居迦毗罗帝国放弃泰伦东部平原转而将矛头指向北方地区层出不穷的侵犯手段,尽管大多时候即使只是中小规模的军事接触,但长此以往也逐渐让北方执政官开始头疼起来。 迦毗罗,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甚至连政体都不同,是教宗眼中的异端国度,泰伦帝国的战争梦魇。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巨大帝国的存在,像一条凶猛鲶鱼追逐着大陆南部的沙丁鱼,让泰伦从不敢有片刻松懈,始终保持军事戒备状态。 “欧瑟斯大人。”全身甲胄的骑士迈着步子走进官厅,按剑站定。 “啊,呵呵,我的勇士来了。”身材适中并无贵族肥胖症的北方执政官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骑士,随口说到:“金山的事情处理完了?” 相貌英挺的骑士眉头微蹙,低声道:“损失了一个小队。” 欧瑟斯眼角抽搐了下,随即挥手道:“只要没有造成大的冲突就好,军部对咱们北方下半年的军事边防计划已经正式行文了……” “还是以防御为主,不能主动出击?”骑士截口道。 欧瑟斯面有苦色地绕过书桌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沙盘前,叹道:“你应该听你哥哥说过了,南方那些人对萨利德要塞投入的军事费用已经很不满了,今年的军费大概还会在原基础上再做削减。” 这些盖瑞当然知道,在行文到达前他已经从家族的来信上猜的差不离了,围绕首都的南部贵族们纷纷在领地散播谣言,矛头直指萨利德要塞,说是北方的贪吃鬼们这些年已经消耗了太多资源,对敌人却只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在军事防御上并无任何实质意义,反而使帝国每年都背负沉重的军费负担,远没有东部荆棘要塞来的实用。 当然,这仅仅限于传言,更像是街坊领居间的风言风语,在首都几乎没人敢当着军部巨头们的面这么口无遮拦。不管怎么样,明白人心里都清楚,正是萨利德要塞的存在才使得他们杯里的红酒杯平稳的荡不起一丝涟漪,不用每个晚上害怕正在睡梦中时会被迦毗罗的夜枭骑士砍下头颅,只是口袋的钱被税收取走,谁都会牢骚几句。 “我该做什么,欧瑟斯大人。”盖瑞深吸了口气,骑士的身姿更加挺拔。 欧瑟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指着沙盘上的一处位置,那是位于两国边境线的绵延山脉,轻声道:“拿不需要的东西去交换必要的东西,就算是主神也不会降罪的,不是吗?” 盖瑞瞳孔猛然一缩,喉头竟然有些发紧,尽管军费要缩减,但萨利德的防务责任却并不会因此削弱半分,要维持七个万人军团的开支仅靠帝国拨发的那点金币还差着一大截,当然本地税收也是军费来源的一部分,但北方一贯经济落后,除却各种利税后剩下的那点只够手提大剑的骑士们塞牙缝,到时候连一杯黑啤酒也喝不起的士兵们会不会先于敌人发生骚动…… 在脑海中迅速计算了下期中的利害关系,骑士走到沙盘前,同样放低声音道:“欧瑟斯大人,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信仰,忠诚,民族,国家,跟这些统统无关,只是一场必要的交易,盖瑞。”执政官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指着山脉中最高大的那座山峰,说道:“金山矿脉对对面的人来说一直有着不可估量的吸引力,他们只要铁矿石外的蓝色晶核,并不影响咱们的铁矿生产,各取所需而已,我们只要保证输送给他们一定数量的晶核就会换来与重量等价的金子,交易会顺利进行的。” 盖瑞眼神变幻,这种交易的假想在萨利德上层流传已久,只是谁都不知道输送到迦毗罗的蓝色晶核会不会在日后变成悬挂在自己头上的利刃,而欧瑟斯的这番话已经明确无误地透露出他已经以此跟对面的人接触过,说不定前几天的金山冲突也是掩人耳目,维持战争的表象而已。越想后背越是发凉,骑士抬头直视上司,涩声道:“您还是没有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输送晶核必须要高级指挥官来,在萨利德没人比你更合适了。”欧瑟斯直言不讳地说到,坦然看着面前已经是子爵衔的贵族骑士,叹道:“萨利德的城墙不能有一丝缝隙,北方人需要你,盖瑞。” 盖瑞·沙文,军部巨头克里夫·沙文的儿子,子爵衔,二级军团指挥官,手握满额三千人的重甲骑士军团,曾多次参与指挥不同规模的军事冲突,是为数不多在武力和头脑上同时让敌人也称赞的年轻人,被誉为北方萨利德之星。 当骑士走出官厅房间,执政官背负双手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去,越是耀眼的东西下遮盖的才越不容易被人发现,不是吗。 “该死的混蛋,别像个胆小鬼一样躲避!”身高两米肌肉虬结的大汉赤膊站着,愤怒地朝不远处身形单薄的男人挥拳咆哮道。 “撕碎他,赫库勒斯!” “上啊威尔士,你这个胆小鬼!” “杀了他,杀了他!哈哈哈……” 周围喧嚣的卫兵群中爆出阵阵笑声和怂恿声,目光中心的瘦削男人淡定的摩挲着拳头,嘴角带着一丝邪笑,狭长的眼眸微眯着像孤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赫库勒斯终于忍受不了这小子泥鳅一样溜来溜去的打斗方式,虎吼一声迈步朝他奔去,尽管两人之间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大汉却眨眼即到,钵大的拳头铁锤般带着令人心惊的呼啸声朝他砸下。面对狂风般的攻势威尔士大有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魄,左脚微斜,在拳头击中脸庞的瞬间将身体重心硬生生扯开,同时双手搭上赫库勒斯的手臂,沉喝声中顺势往前一带,赫库勒斯突然发现自己脚下虚浮,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般飞了出去。 “哗。”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赫库勒斯在落地的瞬间一个干净利落地侧翻单膝撑住身躯,抬头盯着威尔士狞笑不止。 “快点解决他,大块头!” “咬死他!” “……”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压了自己半个月的薪资在赫库勒斯身上,赌斗和啤酒是在北方这种相对贫瘠的地方龙角骑士团最盛行不衰的娱乐项目,而巨斧骑士赫库勒斯仅凭卖相就赚够了观众的眼球,押宝在他身上赢了就天天有啤酒喝了。 路过的后勤官安德鲁掏出三个高德金币扔到场内,淡然道:“我押威尔士赢。”说完抱着书夹晃晃悠悠的走开了,人群中顿时又爆出一阵哄笑。赫库勒斯面庞涨红,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死死盯着没事儿人一样站着的威尔士,充血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一头愤怒而暴躁的公牛,膝盖微抬,脚尖撑地,眨眼间轰地炮弹般向威尔士冲了出去。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溅起的土灰让围观的人咒骂着往外扩散,等尘埃落定,只见身材只有赫库勒斯一半宽度的威尔士嘴角挂着血痕,但依旧挺立着,反而是身躯庞大的赫库勒斯抱着胳膊躺在地上不停哀嚎。胜负已分,押注在大汉身上的人只能垂头丧气地暗骂着悻悻离去,边走边绝望的瞄着营地的橡木啤酒桶。 “妈的,这该死的红果酱太甜了,下次换你来。”转过拐角威尔士紧蹙眉头边走边往外吐着红色的口水,一条粗壮的胳膊亲热的搭上他的肩膀,谄笑道:“别抱怨了老伙计,快算算赚了多少金币。” 那条胳膊赫然就是赫库勒斯的,看他的模样哪有赌斗受伤的样子,而且两人亲密的样子并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对他们来说这样赚取同袍的啤酒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次大家乐意捧场,因为没人会想到两个龙角骑士团赫赫有名的骑士会串通一气。在这个荣誉甚高的时代,尊重它的人把它看做一切,而没那么尊重它的人只会把这当做无伤大雅的游戏。威尔士没好气的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金币,看起来足有二十多个,两个人的眼睛被黄灿灿的金币映的咧嘴大笑。 “两位尊贵的骑士阁下。”到了营地后面安静的地方,正准备开心分赃然后大喝一顿的两个人背后突然传来叫声,扭头看见后勤官安德鲁正摊开手在看着他们。 “盖瑞将军已经回来了,正在等你们。”接过六个沉甸甸的金币,安德鲁挑了挑眉头,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看来骑士团里并不缺乏眼睛雪亮的人,掏出金币的赫库勒斯肉疼似得咬着压根跟威尔士对视一眼,朝中心地带的营房走去。 帝国骑士团原本是扎帐宿营,但萨利德的形势不同于其他地方,每个骑士团都有自己近乎固定的营地,错落有致的营房区最大的那个往往就是属于指挥官的。走进营房,细心的威尔士发现他们的指挥官好像并不怎么高兴,正紧蹙眉头打量着桌上的行军地图。 赫库勒斯可不在乎这些,进了营房就大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脱下沉重的皮靴往外倒沙子。威尔士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谨慎的问到:“盖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划下一道,龙角骑士团的指挥官盖瑞·沙文轻轻叹了口气,把官厅一行用简短的语言毫无保留的描述了一遍。等他说完营房里的气氛明显沉重起来,连玩世不恭的赫库勒斯也皱起了眉头。 “我们刚刚损失了一个小队。”沉默片刻,威尔士瘦削的身形靠在桌沿上,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疲惫和悲哀,金山就是个张开大嘴蛰伏着的巨兽,无时不刻的吞噬着争夺和守护它的战士的生命。再职业的军人也很难在感情上接受眨眼间要跟生死搏斗的敌人握手言和,何况是利益和权利操纵下的一场的交易。 “我们别无他选,不是吗?”盖瑞解下佩剑,沉声道:“运送晶核我会亲自去,你们守好营地。” “嘁。”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赫库勒斯瞟了他们一眼,不屑的竖起手指说道:“既然交易如此隐秘,说明迦毗罗那边也需要瞒着大部分持反对意见的人,盖瑞·沙文,龙角骑士团指挥官,这些年葬送在你手里的迦毗罗骑士不下二千人了吧,绅士们,想想吧,如此著名的骑士突然出现在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敌方领地,他会遭到什么对待?” 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惊诧的对视一眼,赫库勒斯依然玩世不恭的翘着腿,歪着嘴角嗤笑道:“这么隐秘的交易筹划不全很容易出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懂运输和擅长经商的人,能够抛头露面的——安德鲁。” “赞美神,树疙瘩也会开花了。”威尔士耸了耸肩,对盖瑞点头示意,明显是肯定了赫库勒斯的想法。 “好,就这么办。”作为指挥官的盖瑞思考片刻,当机立断。 “嘿嘿。”赫库勒斯暗笑,六个金币,可是满满两桶啤酒呢。 正文 第六章 规则 神说,人们要走在路上,皆因那是结实的平稳的,偏离的会被洪水和岩浆吞噬。 “规则一,我的课堂不允许有欺骗。”胡子邋遢带着圆眼睛的高大老头儿盯着课堂上的孩子,像是君王审视他的臣民,神色严肃。说完手指在舌头上舔了下再用湿漉漉的指肚掀开书页,竖起第二根指头,继续说道:“规则二,请务必遵守规则一。” “首先,让我们来搞明白什么是魔法能量,臭小子们,用你们懒惰的手指把书翻开!”年逾七旬的利拉德魔法师蓦然提声喝道。哗啦啦一阵急促的翻书声,课堂上平均年龄只有十岁的小贵族们慌忙翻开面前的书本,盯着上面繁芜的魔法图文不禁有些眼晕。 坐在最后面的两个衣着相对质朴的孩子互相对视了下,好像都在埋怨对方为什么要选这门课。 “魔法能量是所有魔法师用来创造和毁灭的源泉,只有完全了解和掌握它才能让你们在两种结果里更偏向前者。那么什么是魔法能量呢,在万物生长的这个世界的每个单元,或是大到广袤无际的大海中的一滴小水珠,或是小到璀璨阳光折射下的一粒灰尘,或是壁炉中噼啪炸响的一朵火花,都是魔法能量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而把这些元素汇聚一起所形成的巨大能量就是我们所谓的魔法能量……” “啪”一声脆响,课堂中间衣着华丽正跟同伴窃窃私语的小贵族突然看见自己面前的书本被沸腾的火焰包裹着起来,他愣了一秒,马上尖叫着跳了起来。 “凯瑞·福尼亚,什么是魔法能量?”身量高大的老头面色不善的盯着胆敢在他课堂上捣乱的小子,指间似隐似现的闪烁着橘红色火花。 “魔法能量就是……就是水,火,……”凯瑞几乎要被这一幕吓哭了,脸蛋苍白的嗫嚅着,这可比家里那个打扮时髦总是笑眯眯的女家庭老师吓人多了。 “坐下。”利拉德沉喝着走到讲台前,抚着及胸的大胡子说道:“魔法能量中的各个元素并不总是和谐的,比如凯瑞先生说的水和火,千万别妄想调和他们,不然有的是苦头让你们吃,愚蠢的小子们。”两腿发抖的凯瑞坐下后听了老头的讽刺,脸蛋瞬间由苍白变得涨红起来。 “现在,你们都知道什么是魔法能量了,那接下来就是怎么去发现这种珍贵而可怕的东西了。”利拉德走到课堂中间,竖起自己的手指,漫声道:“每个魔法师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特殊本能,我们叫它魔法天赋,而魔法天赋所赋予魔法师的就是在某个单元或者某种元素的感知和使用中远超其他人,当背负天赋的魔法师在能量收集和使用上同时达到巅峰时,在他的领域,他就是媲美神的存在。”说着老头流露出怅惘的神色,显然对自己这一把年纪也并没有到达那种高度有些感伤。 “老师,什么……什么样的魔法师能有那样的成就呢?”正在凝神听讲的亚瑟突然发现声音是在自己身边发出的,有些愕然的扭头看向一旁神色紧张的弗雷德。 有些不修边幅的老头扭过身子,看了眼最后面两个小老鼠一样瑟缩着的孩子,沉默片刻,重重的出了口气,缓缓说道:“大魔导师,西恩大陆上魔法领域的至尊。” “那教皇陛下不就是大魔导师了?”老头身边的一个学生好奇的问到,听到那两个字眼的亚瑟的心头一动,但好奇让他屏住呼吸看着老头。教皇在所有人心中不仅是代表神权的至高存在,更是魔法力量中无人能及的大人物,对主神的坚定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人们盲目放大对内心所依赖的东西的能量,不管是壁画上的创世神,还是端坐在教堂中的教皇。 “当然不是。”老头挑了挑眉头,不管课堂上的哗然声,继续说道:“魔法修为到达极点的大魔导师在泰伦历史上只出现过三位,随着岁月流逝,如今我们幸存的一位大魔导师已经很多年没有现世了。教皇陛下当然也是魔法修为高超的人,但很遗憾他确实不是大魔导师,而是魔导师。”“魔导师……大魔导师,有什么区别吗?”弗雷德不死心的追问。 利拉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地答道:“一线之隔。” “好了无知的小臭虫们,讨论到此结束,今天的作业就是试着感知和寻找各自的魔法元素,明天让我来看看你们都带来些什么破烂玩意,下课!”利拉德忽然转身走上讲台,背对着学生振声沉喝。当所有人急忙低下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亚瑟抬头看着年迈的老人,突然觉得那苍老的背影显得无比萧索,时光总无敌,在有限的时间里还没有触摸到理想的衣角,任谁也做不到完全洒脱忘怀。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亚瑟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关于教皇是魔导师的说法,那瑞思老师呢?凭直觉他觉得也许名衔并不能完全表现个人魔法修为所能造成的伤害,如果大魔导师是个人领域媲美神的存在,那魔导师也应该是半神了吧?假如半神也拥有摧枯拉朽的实力,那么这跟自己那个世界的核弹理论是何其相似,拥有一百颗核弹的一方和拥有一千颗核弹的另一方并不存在相互比较的意义,因为如果开战,他们都具备瞬间毁灭彼此的实力…… “亚瑟。” “啊?” 正埋头走路的亚瑟听到喊声茫然应了一声,而并肩行走的弗雷德显然也是被今天的课堂内容震撼了一把,正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往前走去,对身边发生的事表现的无动于衷。 “门口有人等你。”红脸蛋的小姑娘背着双手蹦跳着走过来说道,看起来似乎要比其他学生的学习压力少的多的样子。 “是吗?”亚瑟转念一想应该是老管家来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对了,上次的午饭很好吃,谢谢。” 他们的谈话被经过的学生听到,不由向他们投去怀疑的目光,安娜脸蛋顿时更红了,白了亚瑟一眼,忙不迭蹦跳着离开现场,只是步伐怎么看都有点慌乱。亚瑟抬头看时,弗雷德已经径直走远,瞟了眼周围好奇的人群,施施然朝学院门口走去。 也许帝国每个学院都自己的特色,但仅从环境来说从没哪个学院像红桐魔法学院这样颇具特色,红桐作为土壤适应性很强的树木曾广泛种植在帝国境内,但曾有帝国高层说这种树木除了提供荫凉以外别无它用,因为木质不够紧实,既不能用来制造枪杆箭枝,也不宜砍伐打磨成家具,而后这种说法在一段时间甚嚣尘上,许多红桐竟被地方上砍伐殆尽,想必德普郡学院现如今应该是保留红桐面积最大的地方了,从学院上方俯瞰,整个学院仿佛沉浸在一片橘红色的海洋中。 风吹过树头,几片零落的桐叶飘摇落下,亚瑟这两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学院内部瞎逛,暗暗把建筑布局记在脑海中,很快就到了学院门口附近,老远就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正在那翘首等待,亚瑟没来由的眼睛一酸,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世界小时候每次放学爷爷在校门口耐心等待的情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劳伦斯。”亚瑟整理下情绪,脸蛋上挂着故作轻松的笑意,隔着大门朝老管家喊到。 “少爷。”满头银发的劳伦斯急忙走到大门处,打量了两眼一门之隔的小主人,眼中满是长辈特有的慈祥。 “家里有什么事吗?”亚瑟不想他看出自己的感伤,又摆出懵懂的神色切换话题,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无奈的握住学院雕花大门的铁杆,像盼望刑满释放的犯人般略带歉意的说道:“劳伦斯,没到假期学院是不开放的,所以……” “没关系的少爷。”劳伦斯笑容和蔼的看着家族唯一的血脉,看了下四周从怀里掏出两个高德金币塞到他的手里,低声絮叨道:“少爷,这还是您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这点钱您先拿着应急,这几天店里生意挺好,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隔着铁门亚瑟端着手里的两个金币,眼角又略微有些酸涩,却没有拆穿面前曾是显赫家族大管家的老人的寒酸演技,以典当铺破败的现状,店里的情形又怎么会突然好转,两个金币想必又是劳伦斯紧缩开支拼命挤出来的。亚瑟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把金币放进自己的口袋,轻声道:“学院的人对我都很好,你们都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他拉了拉有些盖不住手腕的衣袖,区区两枚金币已经是家族现在能给予的不小关怀,不收下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心。 又絮叨了会儿,眼看天色不早,在劳伦斯的坚持下,亚瑟回头朝学院内部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中,一头银发的老人才迈着略微蹒跚的步伐渐渐远去。 老人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的小孩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藏在树后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 正文 第七章 试探 神说,众人所受的苦难都是神的试探,那忍受过试探的才会看到曙光到来。 “嘿,小子。”几个年龄比亚瑟大上几岁的学生走出树影,像豹子看待爪子下的小羚羊般戏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朝亚瑟伸出手。亚瑟刚擦干眼泪走了几步,就被他们拦住,放学别走? 只是,今天不行。 “什么?”亚瑟招牌式的懵懂表情摆在脸上,脚步朝树影后的草丛挪了两步,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更像是畏缩的样子。 “啪!”里面身形最高的学生不耐烦的一把呼在他头上,又顺手把他推倒在草丛里,满是讥诮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小臭虫,小子,以后如果你再跟安娜小姐说一句话,我就打断你的手脚,让你爬着滚回黄昏城堡。” 头发被扇的十分凌乱,最重要倒下的时候硌到了草丛里的石子,腰侧疼的要命,亚瑟还没有起来就被另外两人摁住搜了下身,一无所得后其中一个人狠狠的朝他吐了口唾液,低声谩骂道:“该死的,这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穷鬼!” “他只是个可怜的破落户,难道还会有什么金币?”高个子不屑的啐了一口,又朝地上的亚瑟踹了一脚,咒骂了两句转身跟同伴准备离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身影迅猛无比地扑到了他们身上,那是个瘦弱的孩子,顶着一头褐色头发,正骑在高个子的身上,还紧紧薅着他的头发。梳洗光滑的发型突然被抓成了鸡窝状,不等身旁同伴的帮忙,高个子暴怒着反手将他背上的孩子硬拉了下来,一脚踹了出去。 “弗雷德?”亚瑟看了一眼,发现高个子的同伴同样愤怒的迈步朝躺在地上的弗雷德走去,他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一根草丛中的枯树杆,跑着朝那名同伴狠狠的挥了过去。 “咔嚓!”比亚瑟胳膊还粗的树杆竟然在抡到那人的侧身时因为用力过大直接断掉了,眨眼的寂静后,那人哀嚎着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惨叫顿时传出老远。 “普瑞特?!”高个子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怒火更炙,顶着一头鸡窝发型低吼道:“妈的!该死的杂碎们,我要杀了你们!”说着口中急速念出一串词语,但貌似愤怒混淆了他的语言功能,词语中明显有几处错乱,他不得不停下从新念起。于是现场一片诡异,汇合了弗雷德的亚瑟和其他人都静静的看着高个子张着双臂像个老太婆般不停的念念叨叨,旁边的地方还有和音一样的惨叫声。 时间过去了,完整的术语还是没有顺利念出,高个子的同伴讪讪的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声道:“莱斯,一会儿老师要过来了。”高个子脸庞涨红,正在努力强装镇静,闻言马上顺坡下驴道:“这段高级魔法的术语…嗯…太繁杂,你去带上普瑞特,改天咱们再去报仇。”同伴暗自撇了下嘴角,悻悻的转身扶起还在地上哼唧的普瑞特,高个子恶狠狠地看着明显比他们小了两个号的亚瑟和弗雷德,丝毫不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妥,说道:“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该死的……” “过不去,你放心。”亚瑟擦了下脸蛋上的唾液,平静的望着他,说完转身查看弗雷德的伤势。等高个子们离开现场,亚瑟跑到草丛中在草皮下扣除两枚金币,和弗雷德也互相搀扶着溜了出去,谁都知道如果被老师发现少不得又是一件麻烦。 “别跟我说谢谢。”弗雷德呲着牙坐在宿舍的床上,眼睛一如既往的闪亮,那一脚正中胸口,现在还有点闷痛的感觉。 “人类最可悲的地方不在于没有勇气,而是面对侮辱时避让躲闪,就算一条狗被打了也会咬回去,不是吗?”弗雷德盯着亚瑟,认真的表情挂在脏兮兮的脸蛋上,“这是我祖母说的,她要我永远记着。” “如果刚才你没有动手的话,以后我只会当你是舍友,而不是朋友,亚瑟·拉欧尼斯。” “说完了?” “嗯。” “那就闭嘴” “嗯。” 掀开衣服弗雷德的胸口已经一片青肿,高个子势大力沉的一脚还是给这位瘦弱的朋友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亚瑟叹了口气,眼珠转了转,飞快下楼朝学院餐厅跑去。过了片刻,跑的气喘吁吁的黑发小子回来了,手里拎着半瓶松子酒,打开瓶盖,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满了狭小的房间。 亚瑟先搓了几下手,然后把酒倒在手心,在弗雷德诧异的目光中按在他的胸口,用力揉了起来。弗雷德先是疼的呲了口气,然后发现胸口的沉闷感正随着亚瑟的推揉开始舒缓起来,酒精挥发带来的清凉也让他精神一震。 “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些的?”弗雷德坐在椅子上好奇的问到,在帝国跌打损伤要有专门的医生诊断敷药。亚瑟臭屁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没想到你受了伤话还这么多。”说完又揉了几下才停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这几天不要太用力,不然伤势会反弹。” 弗雷德点了点头,有点小崇拜的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蛋一垮,闷声道:“亚瑟,咱们还没有找到魔法元素呢,明天要被老师骂了。”亚瑟眉头一皱,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考虑的更加深远,不由陷入了沉思,红桐魔法学院的贵族子弟太多而平民学生又太少,虽然学院内部并不歧视家境贫寒的学生,但并不代表学院的管理者会介入这两个群体之间的任何纷争,做其中的平衡者,毕竟学院的学生年龄还小冲突并不严重,而且不同阶层的利益冲突是根深蒂固且很多时候是无法调和的,那些贵族子弟背后还都站着各自的家族,谁也不想贸然趟这个浑水。而拉欧尼斯这个姓氏,在有心人眼里还是能做点文章的,毕竟羞辱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大贵族后代,多少还是有点快感的。从安排自己进入学院的布鲁姆·美伦斯特副院长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瑞思这样的大人物,即使自己也不清楚这大人物具体有多大,但能和教皇喝下午茶应该挺大了,所以,像今天这样的事应该只是个开始,后面…… “啊?”醒过神的亚瑟荡开眼前摇晃的小手,瞟了眼盯着他发呆的弗雷德,说道:“在刚才那个人准备释放魔法的时候,我感到周围有种奇怪的感觉,很亲近的感觉。”亚瑟重新想了想,用确定的语气说:“从旁边的桐树和草丛里有一股细小的力量围绕在我身边,我想我的天赋应该是……” “木元素?!”弗雷德惊叫道,脸蛋有些涨红,讪讪的补充道:“我知道这个,木元素是魔法十大基本元素之一,但是排位比较靠后,因为从没有将它发扬光大的大人物出现,史诗故事中也几乎没有它出现,它更多像是其他魔法元素的……配料,呃,没关系啦。”弗雷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至少有天赋,这就不是坏事。” “关于魔法的事你知道的倒不少,以后想做大魔导师吗?”亚瑟略带调侃的靠在椅子上,破旧的椅子被他压的嘎吱作响。闻言弗雷德反而正色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吗?”亚瑟歪着脑袋看了看窗外橘黄的暮光,自己确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对魔法说不上排斥,但也谈不上多么痴迷。 红桐魔法学院副院长办公室,一身戎装的骑士按剑挺立,背后的两个随从似石像般堵在门口。骑士摩挲着剑柄处银色吞口,面对学院副院长缓缓踱步,似乎在等待此间主人给予什么回应,而办公桌后的布鲁姆沉吟片刻,神色为难的叹了口气,道:“请转告皮里大人,为德普郡治安事业做出贡献是红桐学院应有的义务,但帝国魔法学院的一贯宗旨就是不会直接参与任何纷争,我想他会明白。” 骑士杂乱的眉毛动了动,停下脚步直视着布鲁姆,说道:“布鲁姆先生,你瞧,我并没有称呼您副院长,我想您也应该明白,皮里大人今天派我来完全是出于他和您之间良好的私交,这件事并不会涉及到学院方面,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纷争,我们只是需要您私人的帮助。”说到这里骑士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且,您的无私帮助稍后将会获得出乎您意料的回报。” 皮里·斯内克是拉欧尼斯家族衰落后在德普郡彗星般崛起的人物,据说在他背后站着几个在首都都能说得上话的大贵族,而皮里正是这些大人物在德普郡的代言人,所以连德普郡的执政官也甚是尊重这位城市治安官。但自己只是在郡里的贵族晚宴上见过两次这位声名赫赫的皮里大人,哪来的什么私交良好。俗话说世界上没有忽然开花的金玫瑰,眼前人说“陪伴护送”的贵宾绝非那么简单,道理是如此浅显易懂,需要高级魔法师护送的事情,会是美酒在手谈笑风生的雅事? 骑士微微动了动肩膀,护肩上的豺狼雕纹泛出冷酷的光泽,他有些不耐的看着布鲁姆,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明显看出了副院长在保守和利益间的犹豫不决,在他看来想要获取任何巨大利益都需要承担相同份额的风险,道理同样如此浅显易懂,犹豫和挣扎只是在浪费彼此时间。 “听说明年贵院的院长就要退休了,副院长先生。”骑士耐心将要耗尽,决定放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坐在椅子上的布鲁姆闻言瞬间绷紧了腰身,瞳孔中放出了前所未有的亮光,执掌红桐魔法学院无疑会将家世平凡的美伦斯特家族带上一个新的台阶,那么想要在竞选中打败其余两位家世显赫的副院长,这份“友谊”的确珍贵异常。骑士见状眼中流露出诡秘的笑意,模样轻松的在办公前坐下,说道:“现在,可以谈谈了吗,布鲁姆先生?” 正文 第八章 启示 神说,你要静候那乌云的缝隙中露出的光,那是神点亮的灯。 翌日,学院低年级课堂。 “木元素?!”利拉德抬了抬鼻子上的眼镜,略微有些惊奇的看了亚瑟一眼,孩子手心里放着的桐树种子,只是短短片刻就长成了一颗嫩芽,但很快又枯萎歪倒,而亚瑟已经面色发白,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能在初识魔法元素的时候就做到这一步,确实已经足够惊艳,要知道这孩子并没有任何魔法知识基础,完全凭感觉就能控制元素运行催生种子发芽,只有对自身天赋无与伦比的融合感这一种解释才能说得通。利拉德神色和蔼的捏了捏孩子瘦弱的肩膀,难得笑了笑,说道:“孩子,这是生命的赏赐,慢慢享受它吧。” 亚瑟缓了口气,点头退下。自己快要被弗雷德这个主意累死了,在证实了自己确实是木元素的天赋拥有者以后,弗雷德顾不得身上的伤痕不知道在哪里挖来两颗枝干粗大的野草,非让自己试着建立跟植物间的元素联系。没边没际的忙活了半晚而且空着肚子的两个孩子终于累到,就在他们以为联系失败的时候,瘫倒在床上的亚瑟无意间发现当自己意念越平淡的时候,对木元素的感受就越强烈,于是他试着闭上眼睛直到心情完全平静,再把意念转向两颗野草周围,谁知道原本盘桓在野草身边若有若无的木元素竟然像有灵性般涌到自己身边,孩子似的蹭蹭他,腻在他身边。当他把这些告诉伙伴的时候,弗雷德就想到了这个让种子发芽的主意,可是对于只有两颗野草的元素储备的过度释放,对于亚瑟来说没当场晕厥已经足够坚强了。 “……” “火元素,好。” “水元素,很好……” “光元素,天呐!” “……你们这些令人嫉妒的小混蛋。”老头惊喜的脸庞上绽放出浓密的皱纹,眼镜后面闪烁着光芒,原本以为这些小贵族只会吃喝玩乐,享受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想不到还真有几颗天赋异禀的种子。 “弗雷德·j,呃。”利拉德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在孩子身上仔细打量着,任何元素波动都感受不到,完全是个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人。又经过更加的仔细的探查后,老头有些遗憾的摘下眼镜,低声道:“好吧,孩子,没有天赋……嗯?不对!”利拉德高大的身躯猛的站了起来,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着,神情震惊的盯着孩子身后,站在讲台上的弗雷德脸蛋涨红,但在利拉德眼中他就像个夜晚中最亮的油灯,因为此刻教室中裸露着的各种元素像飞蛾般在义无反顾地对他表示着亲近。 “赞美主神!”利拉德挺着大肚子,粗大的手掌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这一定是主神给自己开的玩笑,看着惶恐的红发孩子,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天生的元素收集者,这个平民孩子竟然拥有举世罕见的魔法天赋。 “在中古世纪,泰伦帝国还未建国前,有过一名魔法的集大成者,米尔丁·凯特大师,他就是一位罕见的元素收集者。”早早下课后,利拉德带着弗雷德在教室的角落坐下,旁边还坐着同样拥有稀少魔法天赋的亚瑟。推了推眼镜,利拉德叹了口气,说道:“米尔丁·凯特还有个外号,叫疯子米尔丁,哦,那当然是敌人对他的恐惧和敬畏促使这样的外号流传开来,但恰恰就是这一点是连史书也无法磨灭的,孩子们,每个魔法师的施法都需要元素的支撑,元素储存量的多少直接决定魔法释放的数量、范围、距离和伤害,米尔丁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元素收集者,不仅能轻松储存大量的魔法元素供其使用,而且,在他的后半生,他开始吸纳别的魔法师的元素,在当时及现在,这样的人物恐怕都是无可匹敌的……” “吸星da法?!”亚瑟眼前一亮,暗暗在心里缅怀这位西恩大陆的任我行前辈。 “弗雷德,一定要擅用你的天赋。”利拉德握住红发孩子瘦削的双肩,郑重的嘱托着。他并没有公开这个学生的天赋,如果被教宗或者某些热衷于魔法研究的组织知道,无非两种结果:第一,毫无反抗的被训练成元素容器,就像极品晶核一样;第二,在成为米尔丁二世前,被悄无声息地扼杀。这两种结果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能选择沉默和遮掩。 “神啊,这是什么启示吗?”看着两个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利拉德神情复杂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第一次这么渴望能从主神那得到些什么有意思的提示。 “亚瑟,你说我以后会干吗?”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利拉德老师的一番话只是告诉自己所拥有的天赋貌似很不错,弗雷德还是不明白自己以后能做什么。 “做别的奴仆和让别人做奴仆,你选哪个?”亚瑟边走边饶有兴趣的歪头看着他。 “为什么?非要做奴仆吗?”弗雷德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知道。” 亚瑟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以后慢慢就会知道答案了。”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要么统治别人,要么被人奴役,别无他法,这是现实世界的生存法则之一,连主神也无可奈何。 傍晚时分,东部行省德普郡的城门驶进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马车两旁还伴随着十几名顶盔披甲的骑士。城市治安官在马车进城的时候就翻身上马,像卑微的向导般引领着朝城内驶去。 “老爷,老爷!” 门外传来管家的急促唤声,内室中的大床上正搭在雪白丰腴的浑圆上的手捏了一把嫩肉,惹来怀中尤物的一阵娇嗔,幸亏这管家颇有分寸没有闯进来,不然这番风景可真够瞧得。两具不着丝缕的..交缠在一起,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正惬意的摩擦着金发情人年轻的身体,刚刚一番.交融,正想小憩片刻就被人吵到,中年人蹙了蹙眉头,准备起身,却被身边的女人如蛇般缠住,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好了,晚上再来看你,迷死人的小妖精。”说着话中年人在她挺翘的胸脯上掏了一把,又惹来床伴不依不饶的娇-喘,起身拿起衣服离开。 “什么事?”穿上衣服出现在门口的中年人立刻变成整个德普郡最高权力的拥有者,执政官森尼·福尼亚。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趴在主人的耳朵上窃窃私语了一番,说完又退下垂首等待指示。中年人消化了下管家送到的消息,眉头蹙起,低声道:“密切关注那些人的行踪,既然皮里这个贱民不说,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其他的事再听我安排。”管家忙点头记下,转身离开的刹那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瞟到有个白花花的娇美身体正在室内走过,联想到主人身上传来的旖旎香气,不由咽了口唾液,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等管家离开,中年人转头瞧了瞧室内,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眼,也转身朝书房走去。人到中年,有些事还真是有心无力啊。 德普郡治安官府邸,是一幢异常豪华的宅子,位于德普郡十字大街的南尽头。客厅里灯火辉煌,在德普郡也算是跺跺脚就能震下两层墙皮的大人物治安官皮里,正低头哈腰的看着地板,汗水慢慢爬上了鬓角,周围的气压实在太低了,连呼吸都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站在客厅的中年人跟随从的两个骑士低声私语罢转过头看见此间主人的窘迫模样,眼底闪过一片阴翳,但脸上却不着痕迹地绽放出随和的笑容,“皮里·斯内克,德普郡的政治新星,很荣幸见到你。”话虽如此,却并没有伸手的意思,语气比内容更加平淡,皮里把头垂的更低,迈着小碎步走到中年人面前,屈膝跪下亲吻了那人的鹿皮靴靴尖,用激动到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不,不,我尊贵的茵塞德斯大人,是皮里用尽此生所有的幸运才能拜谒您,皮里一直是您忠诚的仆人,愿您能恩准我将您赐予的荣耀留在这座城市,与世人同享。” 能把拍马屁说的像情话般动听,连中年人身边的美貌女人都忍不住侧目,嘴角露出嗤笑。中年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低声念叨:“忠诚?”对他们这种上位者来说忠诚只是背叛的前缀词,虚幻到不值一哂。 “东西呢?”中年人披着额前散乱的几缕头发,拿起桌上的酒杯随意倒了杯酒,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皮里连忙走到书桌后的墙壁边,伸手按下机关,从墙壁的暗格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态度恭谨地放在书桌上,束着手退下。文件的首页上赫然印着《东南行省年度财政收支明细表》,这是本应出现在帝国财政部的机密资料,当然财政部也会如期受到同样一份报告,但跟这份相比里面有多少水分就只有客厅里的这一小撮人知道了。 中年人端着酒杯伸手翻开看了几页,在他查看的时候屋子里少有动静,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女人摇动一双修长诱人的长腿在客厅缓缓踱步,欣赏着治安官附庸风雅的摆设。 “辛苦你了。”中年人翻着报表啜了口酒,翻起眼皮看了跟仆人一般无二的治安官,皮里垂着脑袋诚惶诚恐地从客厅退了出去,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跟这种底蕴深厚的大贵族打交道就像行走在薄薄的冰层上,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入地狱永不翻身,似他这种身世浅薄的地痞似的小人物,能利用的价值无非是中转情报的隐秘身份,是这种大章鱼身上的无数条触手之一,必要的时候说切断就会切断。 而大章鱼茵塞德斯家族,自泰伦建国至今据不完全统计曾间歇性把持帝国财政达八百年之久,泰伦百分之三十的矿产和海运生意都印有该家族的罗盘徽章,这是个兜里装满金币的政治世家,又或者阴谋世家。 “为什么选择这个人?”身材曲线起伏的女人在客厅走累了,翘着腿倚在椅子上,“看起来可不是个机灵鬼。” “连你都没有看出来他的聪明,那才是真聪明。”中年人笑了笑,放下报表,说道:“从进城到现在,你就没发现他从来没有抬起过头,进退都是同样的步数,不多也不少?” 女人眼波流转,想了想媚笑道:“有点意思。” 正文 第九章 叵测 神说,不可预知的要小心对待,没人知道迷雾的背后是利爪还是鲜花。 利拉德的班里有四个魔法天赋超群的学生在学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虽然说拥有天赋并不代表以后就一定会在魔法修炼的道路上承前启后,成就一代魔法伟业,但至少要在同龄人还苦苦寻找和掌握元素的时候,已经提前触摸到了魔法的门槛。 “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老邋遢。”保养极好的红桐魔法学院院长已是花甲之年,但脸上的皱纹可比眼前的同龄人沟壑遍布要少得多。衣着懒散的利拉德抻了抻衣袖满不在乎的拿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眼神炙热的回应道:“四个天赋出众的孩子,十年,只要十年,我就能让整个帝国侧目。” 菲利普院长翻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不无打击地说道:“别说你还有十年的岁月,就是那些家族也不可能放任你这个只是高级魔法师的糟老头儿把他们的宝贵希望攥在手里十年,说不定只是在学院度过初期就……” “我知道,所以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培养出几个惊才艳艳地未来帝国栋梁不是更符合你们多恩家族的利益吗?” “老伙计,明年我就要退休了。”菲利普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苦涩,“这是魔法协会的规定。” 房间里一片静谧,利拉德低叹一声,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走出院长办公室。 时光总匆匆,这一年,德普郡三夏无雨,黄昏城堡的后湖依然干涸如初,十字大街一座不起眼的典当铺生意仍然毫不起色,一个红褐色头发的城门门卫家里又添了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兢兢业业地副院长布鲁姆·美伦斯特罕见地在新老院长交替的节骨眼休了长假。 魔法学院的生活安排的并不紧促,甚至可以说悠闲,但不足两百个学生在学院里总是能不停制造出话题和事端。而亚瑟和弗雷德则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些麻烦事,总是躲在学院古老的图书馆里一泡就是大半天。从《魔法简史》到《帝国战争纪实》再到《元素矩阵》等等,谁也无法想象两个孩子一边翻着字典一边阅读对他们的年纪而言尚且稚嫩的书籍的样子,尤其《元素矩阵》的书写者竟然是帝国一名普通的魔法数学家,晦涩难明的专业术语和强大的逻辑思维让很多成年人都倍感头痛,但两人像咀嚼最可口的零食,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慢慢把这些精神粮食掰碎了,小块小块的咽了下去。 “嘿,你说任何能量都能纵横排列互相叠加么?”弗雷德挠了挠头发,有些想不通《元素矩阵》里阐明的能量可以在某些契合条件下相互产生作用,那么这些排列的顺序又或者多少在书里并没有什细致的说明,这更像是个巨大命题下的概论,更实际和具象的正文要靠每个阅读者去慢慢实践发现。 亚瑟瞥了眼摊在地上的书籍,叹声道:“元素的多样性造成能量的大小不一,想要知道具体哪些能量可以随意排列确实挺难,需要慢慢发现,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能量不会消失,以前……我听过一位伟大先贤的理论,说过能量是守恒的,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有通过媒介的传递作用发生变化,跟先前你看的那本《多利亚能量转移概论》里的说法相似。”看了看弗雷德茫然的眼神,亚瑟只好耐着性子补充道:“虽然《矩阵》里没有说明具体是哪些能量可以叠加排列,但通过其他已经验证的理论我们至少可以知道能量是不能随意叠加排列的,如果贸然排列自己无法掌控的能量是肯定会引起大麻烦的。” 弗雷德呆呆的坐在地上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元素矩阵》里还说能量不仅在魔法系统,在更多……更大……” “更宏观?” “嗯!在更宏观的地方都是存在的,如果每个能量循环体系都被视为矩阵,那咱们……算不算矩阵?” 亚瑟心头一震,抬头注视着他,大到恢弘无极地宇宙,小到肉胎凡眼的人类,每个生生不息运转着的可不就是矩阵么?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同样的想法,但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识,亚瑟不仅恶趣味地想到弗雷德配上小红花领奖状的样子了。 在黑夜的路口点亮一盏灯,剩下的路总要后来人走下去才能知道。 “小疯子。”亚瑟笑着轻叹。 “嘿嘿。”弗雷德继续看书。 红桐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年代久远,很多地方显得斑驳老旧,但好歹被学院修葺的不漏风雨,随着私人藏书的风行,来这里阅览群书的学生和老师越来也少,抛开外面贵族子弟间的喧嚣吵闹,这里反而是少有的乐园净土。 弗雷德是钻进书堆就很难再爬出来的小书虫,对阅读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时间一长亚瑟也熟悉他的秉性,便自顾自地走到窗口眺望远方。干涸的季节让红桐过早的掉落了大部分树叶,此时虽已初春,仍没有多少复苏的迹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披风女人的身影,禁不住有些好奇和抱怨,哪有这样旷工的老师?想了一会儿,心里悄无声息地低叹,也不知道湖水什么时候才能涨满。 “啪。”轻微的声响打乱了亚瑟的思考,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在父亲离开的漫长时间里,小女孩的活动范围慢慢缩小,最后经常来图书馆二楼静静地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发呆。 “嘿。”亚瑟避开铺在地上凌乱的书籍和图纸,蹲在安娜面前,平静地看着她。小女孩歪了下脑袋,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亚瑟推开旁边散发着霉味的书籍,和她并肩坐下,闭目养神。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安详静谧,挺好。 金山矿脉位于萨利德要塞五十里开外的群山中央,矿脉外围常年陆续游离着一个万人军团巡视防守,但随着对面老对手的骚乱升级,在北方执政官的一纸军令下,第七军团将不再巡视,而改为长期驻扎,将整个金山矿脉围的水泄不通,龙教骑士团正是其中一员。 “妈的,真是个无聊的差事。”躺在马车上的赫库勒斯叼着草枝,手中掂着一块新鲜出炉的蓝色晶核,上面的石皮还尚未剥干净,但温和的蓝色光芒透过指缝散发出来。晶核中央是一抹白色核心,晶石材质透明,跟水晶类似,材质却较其它宝石要松散的多,根本没有任何雕刻的可能,有时候用力握去就可能弄碎一块晶石,这也是为什么金山矿脉没有被珠宝商蜂拥而至的原因之一。 “蠢货,收起来。”跟他同在一辆马车上的后勤官安德鲁把露出来的油布又掖了掖,有些忧虑地看着前方。大军团就地驻扎让金山内部确实安稳多了,但要经过的关卡就多了,共有五道关卡,虽然这些关卡的守军并不为难自己人,但做事务求细致入微的后勤官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军队中从来都是派系林立,最怕的不是战场上呼啸而来的刀枪,而是来自微笑背后的匕首。 这已经是交易启动后的第十五次交易,几乎每月一次,大部分以龙角骑士团的军需采购为名将晶石藏在马车的夹板中,安然带出矿山。安德鲁作为后勤官自然每次跟车,凭着他心细如发地圆滑交际,这几乎是件没有任何难度的工作,每次都能顺利接洽对面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均是在黑暗处沉默进行。 “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马车刚刚经过最后一根关卡,关卡的守卫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安德鲁办理好出入证明后却皱着眉头隐隐有种不安。平躺在马车上的赫库勒斯可没有这些烦恼,掏出酒囊美美的嗞一口,玩世不恭地开着玩笑:“有狐狸一样的精明,却没有雄狮的胆子,安德鲁,这就是你为什么注定一辈子只能待在后方而不能走上前线的原因。” “我本来就是骑士团的文职人员,待在后方是理所当然的,蠢货。”安德鲁神情平淡的回应着,脑海中把最后一道关卡的情形又过滤一遍,却丝毫没有收获,思绪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流向深处。 “文职人员怎么就不能上前线了?”赫库勒斯把脑袋枕在马车的护栏上,身边横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巨斧,仔细看有些斑驳的斧刃上方还有一颗面目狰狞的狮头印记。 “精明鬼,你忘了有些文职人员在需要时同样会被调到前线的吧,妈的,打仗不行,给洗洗衣服做做饭总可以吧,哈哈哈……” “对了!”安德鲁一扫眼中的迷惑,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急忙看了眼马车后面,低声对身边的大个子道:“我说最后的关卡有些古怪,刚才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总算想通了,那就是给我办理出入证明的守卫是文、职、人、员!” “啥?”赫库勒斯茫然看着他。 “蠢货!”安德鲁一把夺过他的酒囊,神色严肃地说道:“那个给咱们办理文件的人以前是关卡的守卫,今天突然换人了。” “嗨,那有什么?哪个关卡不是天天换人?”赫库勒斯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杂乱的头发披在额前,如果不是身上的甲胄搁在别的地方不用化妆就能蹲在街边乞讨了。 “不对,那个守卫手掌细润,面目没有风沙侵蚀的痕迹,而且,而且看咱们的眼神有些不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皮笑肉不笑?” “对。” 赫库勒斯思索片刻,腾地坐了起来,在同伴的注视下神情凝重地说道:“妈的,难道他看上老子英俊的相貌了?” “……” 在边境线的一处山坳处,早就守候在此身披黑色披风的骑士不是骑在马上,而是蹲在枝桠粗壮的树枝上,眼神冷冽似刀,一尊尊身影像栖息在树梢的幽灵,虎视眈眈地俯瞰着大地。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进既定地点,赫库勒斯率先跳下马车,将整理成箱的晶石放在马车前方,抬头望了一眼,不屑地呸了一声,解开裤带就是一股热气腾腾地溪流在树下汇聚而成。 树枝微动,随着巨翅掀起的风浪,一只瞪着灯笼大眼的巨型长耳枭身姿轻盈的落在地面。蒙着下半边面孔的骑士跳下枭背,神情冷峻地朝马车上扔去两袋金子,走到马车面前将箱子拎起夹在腋下,再脚步轻松地回到坐骑背上,翩然离去。整个过程动作干脆利落,身手更是举重若轻,让旁观的赫库勒斯瞳孔微缩,先不说那两袋金子重逾百磅随手就能扔出十几米的距离,单是那箱晶石就比金子要重上许多,却被他浑然不知般随手拿上就走,大个子自忖自己也能轻易做到,但若头上还在注视着自己的那些骑士个个身手如此,那么一旦交手自己最后变鸟食的可能性最大,边境上的迦毗罗战士大多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夜枭骑士啊,妈的。”赫库勒斯摸了摸胡茬丛生的下巴,吊儿郎当地跳上马车,和同伴掉头离去。 正文 第十章 蛰伏 神说,那迸裂出来的并不可怕,危险总是像毒蛇在暗处匍匐着的。 龙角骑士团中军帐,安德鲁作为团内任职时间最长的后勤官,曾侍候过三位团长,长期的对外交际让他对文职人员的工作方式有超乎寻常地嗅觉, “到底会是谁的人呢?”安德鲁皱着眉头,关卡换人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直觉告诉自己那里面肯定有猫腻,而且跟自己有关。 坐在桌后的团长盖瑞静静地看着洁净地桌面,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下首的威尔士则转动着手里的长剑,缓缓思考着。从来斧不离手的赫库勒斯歪着脑袋坐在营帐门口,叼着草根斜望夜晚星光璀璨的天空。 沉默之后,依旧是寂然无声。 “要不要通知对面,近期的交易暂停?”终于,身形瘦削的威尔士率先打破要死的沉默。 “没那么简单。”盖瑞缓缓抬起眼皮,这颗萨利德最亮的明星并不缺乏应付狡赖政客的智慧,很快就醒悟整件事从开始到现在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种利润巨大的内部走私又怎么会像市集上的交易那样一帆风顺,当这个黑金的罗盘转动起来的时候,就注定会被嗜血的眼光精准的阴谋家狠狠盯上。 “距离下次交易还有将近四周时间,我会搞清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不做暂停交易的决定,先生们,工作继续。”盖瑞略显疲惫地站了起来,转身走进营帐内间。这桩交易本身就是不可告人的黑市买卖,背后牵扯的利益更是纷乱复杂,如果此时突然暂停交易,那么露出马脚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迦毗罗,萨利德,北方地区,第七军团,诸多因素在年轻的骑士团长脑海中不停掠过,到底是闹剧还是阴谋? 迦毗罗白露行宫,体型超过成年男人足有七英尺高大的巨型长耳枭落在宫墙内,瞪着巨大的圆眼睛“啊哦”着发出叫声。身材修长的骑士带着箱子跳下枭背,脚步轻盈地穿过花园和喷泉,走进行宫。身着黑色披风的骑士很快来到拱形扇门前,身影在推开扇门后一闪而逝。 “女王陛下。”骑士把箱子放在房间的地板中央,垂首退到一边。 头戴铂金王冠的女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来到箱子前,看着满满一箱光泽温和的蓝色晶石,轻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把它们送到萝合兰去。” 在迦毗罗的宫殿很多都是独生子女,但惟独白露行宫却有自己的姊妹,那就是萝合兰宫,两者相隔千里,却是同时修建风格类同的双胞胎,被一条长长的火鸟河像脐带般连接在一起。 带着箱子走到门口的骑士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低声道:“女王陛下,萝合兰那人的气色有些衰败,这种东西……” “闭嘴!” 神情温婉的年轻女孩霍然转身怒斥,急速起伏的胸脯下蒸腾着压抑和无力的怒气,伫立在门口的骑士神色一紧,颔首离去。 迦毗罗帝国当今罕见的出现了两王共治的现象,这在阿提拉王朝传承至今尚属首次,缘由王朝的两位继承人正是上任君主阿提拉三世的一双孪生女儿,玛蒂尔达·阿提拉和米露·阿提拉,一个像是帝国的白天,一个像是帝国的黑夜。 对于姐姐继位后在帝国营造的诸多令人不齿的形象,玛蒂尔达更多时候除了痛心和隐怒就是对血缘亲情的无奈,不仅因为权杖的头尾分别握在两个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愈行愈远的人手里,还有随着时间推移,彼此双方拥趸甚多,利益也愈发绞缠复杂,而这一切就像火山下涌动的岩浆,爆发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正当女王凝神思考的时候,一抹黑雾在房间的角落旋转升起,随着黑雾散去一个高挺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枯瘦如柴的手掌握着木杖,披散的头发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面容瘦削枯槁的来人抬头朝女王颔首致意。面对这位突然造访的来客年轻的女王倒是平静许多,同样的颔首致意后沉声道:“我需要您的帮助,伟大的圣殿大祭司。” 当白露行宫外围高大的灌木丛刮起寒意料峭的春风,有心人仿佛听到了女王的权杖发出了“咔嚓”的轻响。 当商议随着一位白发老人的介入渐渐接近尾声,毕竟还年轻的玛蒂尔达缓缓坐在椅子上,裹着黑袍的大祭司发出生铁摩擦的锈涩声音:“女王陛下,下个月神诞日庆典,请您的夜枭军团务必准时出席。” 玛蒂尔达点了点头,神情沉稳地回应道:“这是当然,希望事情如你我所期待的顺利进行,您要知道,动乱对我们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萝合兰那边……”话未说完,她对面的黑雾倏地卷向门口,下一刻端着果盘的侍女便被整团雾气笼罩绞缠起来,侍女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恐,想要呼叫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攫着,丝毫发不出声。玛蒂尔达嗖的起身,刚要制止就被白发老人坚定的挡在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陪伴自己身边的侍女面孔渐渐扭曲,直到瞳孔失去光彩,金发变得暗淡,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流逝在无边无际地黑暗中。 整个过程其实不过眨眼之间,目睹了这一切的玛蒂尔达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天,檀口微张,怆然伫立。出手狠辣的黑袍祭司收割完生命,静静地站在原地,脚下躺着温热的尸体,朝女王颔首示意后又化作一团黑雾飘散而去。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必要的时候是需要用死亡来保守的。”白发老人转动着浑黄的眼球,平静地说道:“您需要这样的经历,女王陛下。” “我知道,尼采老师。”玛蒂尔达走近侍女的尸体,擦去眼角的泪珠,脸上的恐慌也消散一空,迅速恢复女王的高贵沉稳,低声道:“加上下个月的蓝色晶石,她的精神会变得极度恍惚会来不及反应,到那天除了南部城邦的个别贵族,整个帝国三分之二的人会站在我们这边,加上圣殿祭司的协助,她会在王位上被拖下来。”女王顿了顿,握紧双拳沉声道:“但我要她活着,这是我允许政变发生的唯一条件。” “如您所愿,女王陛下。”白发老人弯下老迈的身躯,转身离去。 等房间终于清静下来,玛蒂尔达缓缓在侍女面前蹲下,精致的脸蛋上渐渐淌下两行清泪,想必当老人吩咐她送果盘进去的时候,天真烂漫的少女并未发现那张慈祥的面孔下隐藏的杀机,就葬送了自己还没怎么绽放就结束了的一生。静静流泪的女王摘下地上的一颗葡萄,轻轻放进嘴里,满嘴苦涩。 灯火通明的萝合兰宫,地板上蔓延着鲜红的酒液,来自冰原的巨大白熊在铁链下咆哮狰狞,赤身.的精装男人们欢笑着聚在一起,无一不是面容俊朗身姿挺拔。斜躺在王座上的女人眼神迷离的看着地面,身上的薄纱蝉翼般遮住浑圆欲出的双峰,修长的双腿像频死的美人鱼轻轻甩动着尾巴,只是跟她的妹妹如出一辙的精致脸蛋尤为显得苍白颓废,嘴角还挂着些许蓝色粉末。 “女王陛下……”一个男人凑近女王身边,亲吻着她光滑的手臂,眼神中的炙热丝毫不加掩饰。 “咯咯。”胳膊传来的痒意使迷离中的女王轻笑起来,她伸出胳膊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两团柔软抵在他的肩头,姿态慵懒的轻声呢喃道:“终于忍不住了吗?来吧,来吧,小玛蒂尔达……” 那年夏天,王宫的后花园里两个欢快的身影追逐着,欢笑着,吵闹着,一个披着洁白床单像圣洁的女祭司,一个戴着黑黢黢的面具好似可怕的魔鬼。她们途经之地鲜花盛开,阳光温和,终于累了,一起躺在花园的土地上,披着床单的女孩笑着指向天空,说自己比妹妹早看到一分钟阳光,做什么都比妹妹早一分钟…… 男人咽了下喉头,刚想把手从女王的大腿上挪到那团丰满时,一只搭在他肩膀上的纤纤素手毫无征兆地捏碎了他的喉咙,顺势用美人鱼的尾巴把他扫到地上,就像拍掉身上的灰尘。欢笑着的男人们继续笑着,走过来把他瞪大双眼却只能支支吾吾的身体抛向白熊,在野兽挥舞的利爪下,地面的酒液更加鲜红了。 “咯咯。” 西恩1256年,初夏,迦毗罗神诞日。聚集在娑娜圣殿广场的十数万民众怀着虔诚的心在地板上匍匐着,诸多贵族则跟随女王伫立在圣殿最高的台阶上,两个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打量对方一眼的女王静静的跟在大祭司身后步入圣殿。随着广场上巨大的祈祷声响起,被夜枭骑士阻挡在圣殿门口的贵族们默认垂首,仿佛没人关心他们的其中一个女王就这样被关闭的圣殿大门永远隔离起来。 “小玛蒂尔达。”圣殿门后,神色颓靡的萝合兰女王在黑雾中绽放出最后的笑容,抬头擦去嘴角并不存在的蓝色粉末,而白露女王则扭过头,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神诞日后,萝合兰宫被永久封闭,迦毗罗两王共治时代波澜不惊地划上了句号。 同年,经相关人员检举发现,泰伦北方执政官欧瑟斯造就了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贪腐案,畏罪自杀。萨利德第七军团被调离金山矿脉,其中龙角骑士团更是被遣送至第五军团驻扎的防线中,全面接受检查,萨利德之星就此陨落。 正文 第十一章 困兽 神说,别忽视笼子残留里的喘息,要知道披上枷锁的生机并不意味着泯灭。 在经历过学院初期的学习后,大部分课程开始倾向于内容多元化教育,并没什么系统的刻板的约束,这让亚瑟很是欣慰,除了在学院深处的红桐树林散步,就是和恨不得把铺盖都搬到图书馆的弗雷德整天泡在书堆里。只是少了那个红色身影,自从副院长休假归来。 图书馆的藏书几有十分之三都被虫蚁啃噬过,甚至一些重要片段也残缺不全,这让两个只是涉猎多于理解的孩子很是不爽,恨不得把楼下那个每天醉醺醺的管理员塞到老鼠洞去。亚瑟的兴趣偏重历史纪实和诗篇杂记类,而弗雷德显然对魔法专业更感兴趣。随着一百二十英尺总长的横列书架从头到尾慢慢缩短距离,两个人疯狂的阅读量达到了惊人的数字,简直如同两条不知疲倦的游鱼肆意徜徉在这片无人打扰地精神海洋。 从诸多纪实类文献中亚瑟渐渐了解到,对强大如泰伦帝国和其治下的十二公国来说,战争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军费就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所以厚厚的一本《帝国战争纪实》中记载的能称之为战役只有寥寥七次也不足为怪了。随手扣下书架脚的碎木屑,摆出对战双方的阵型,亚瑟在脑海中乐此不彼地逐步推演着,自“黑手战役”到“神圣远征”再到“阿巴利亚泥潭”等等,从参战人数到武器配备,从战争时长到国内局势前后变化,推演完一场战役往往需要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果然战争的裤腰带上还是拴着利益啊。”亚瑟呢喃着对官方大义凛然地战争口号愈发嗤之以鼻,合上手中厚厚的《马蹄上的风声》,这本由吟游诗人写就的战争杂记中有太多金戈铁马的恢弘场面,又不乏对战时平民诸多生活细节的描写,文笔细腻且内容充实,闭上眼果然似有马蹄裹挟而来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而热血之余又能从书里的蛛丝马迹中咂摸出许多战争背后的“真相”。 在诸国混战的年代,每次战争胜利伴随而来的就是对占领区的利益划分,譬如如今被作为北部依仗的萨利德要塞原本就是迦毗罗的领土,在神圣远征战役中被泰伦帝国作为战争前哨率先攻占,居其地享其民纳其赋税,在为期十年的远征结束时,连迦毗罗圣殿大门都没摸着的泰伦人却实实在在地把屁股坐在了这片土地上,并且修建了坚固的萨利德要塞。以战养战,当现有利益被瓜分完毕,这种蚂蝗式的战后重建带来的后遗症立刻显露无疑,那就是当地经济水平的大幅度落后,在战火洗礼下恢复程度缓慢,甚至出现倒退的迹象,故而泰伦如今十有八-九的贫民就来自于这片战争沃土——北方萨利德。面积占据北方三分之一版图的萨利德赋税收入却只占该地的十分之一,这就是实打实的尴尬之处。造就萨利德如今这番局面未必就不是泰伦高层有意为之,那么从战争前哨转身为战后防守,即是无奈,也是必然,只是利弊还不好妄下结论。 再譬如阿巴利亚泥潭之后建立在士兵骸骨上的半开放黑市交易,让泰伦的精金和迦毗罗的香料,乃至冰原兽人的珍稀皮毛和许多公国的矿产木材都在市场流通中攫取了巨额财富。左手扛着神的画像杀的鲜血四溅,右手却不停在战死的尸体下面摸索金币,这就是诸国混战的常态和根本意义。 无耻混蛋。亚瑟用手里的木屑在地上缓缓写到。 “轰”,厚重的牛皮书被烧的乌漆麻黑,面目全非。弗雷德顶着糟乱的头发,呆呆看着不知所措。亚瑟迅速脱下外衣扑灭书籍上的火苗,图书馆很多地方都是木制建筑,真要烧起来不出一顿饭的时间整个图书馆就会化作灰烬。 “你在干吗?” “呃,研究下火元素和闪电的组合效果……” “你哪儿来的火元素?” “在凯瑞身上……吸取的……” “闪电呢?” “昨天下雨了……” “……” 轻轻拿起那本还冒着烟的牛皮书,亚瑟眼皮狂跳,地板上赫然被灼烧出个巴掌大小的洞,显然这个还相当生涩的火电组合的暴烈程度居然已经堪比实战了。 “小疯子。”亚瑟抖搂着衣服上的灰烬。 “……对不起。” 元素排列组合的危险性自然不必说,据魔法协会统计每年夭折在魔法研发过程中的魔法师只比醉死在街头的吟游诗人少点,弗雷德这样贸然排列元素成功只能说是运气成份使然。 “亚瑟,你在等什么人吗?”弗雷德揉了揉脸蛋,看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亚瑟一脸忧郁的模样,禁不住好奇问到。 “没啥,就看看。”亚瑟摇头向上指了指。 麻利的收拢好书籍,偷偷从久未启用的壁炉爬到图书馆的房顶,攀着红桐树枝找个平展的地方躺下,两个孩子就这样静静躺着,看着好似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树冠,还有在枝桠中荡秋千的蜘蛛,树杆上忙碌的蚂蚁,地面隐约传来的喧嚣声。 还有,风吹过树梢的轻呜声。 第五军团在帝.队中被誉为铁盾军团,与其他军团配备大量骑士不同,这里充斥着单手提盾身形宽厚的重甲步兵,坐骑也是身形壮硕的黑鬃野猪,脾气暴躁,獠牙凛然。 原本是第五军团物资储备的红土地洞里现在却分别住着几个身份敏感的客人,其中一个身姿挺拔的领头人物自从被关进来就默然无语,就算有第五军团的粗汉为了寻乐子故意把猪粪甩到他脸上,也是淡然视之一语不发。 “妈的,别跟老子弄这些啰里啰嗦的,你们到底要干啥?”个头只比阿巴利亚侏儒高一个头,却肩宽体粗浑身肌肉虬结的第五军团军团长斯塔德吹胡子瞪眼的把手中的文件随手扔在桌上。 “尊敬的军团长阁下。”信使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个粗鲁的矮子活像个低等酒馆里的酒保,“我谨代表新任北方执政官鲁尼阁下前来,并请求您对犯案人员严加看管,务必在军部调查组到来之前确保他们的安全,尤其是盖瑞·沙文。” “嘿嘿。”胡子打结的军团长笑着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你去问问萨利德其他六个军团的小婊子们,谁能在老子的铁盾后面揪出一根猪·毛,再来跟我说安全。” “啪!”,随手拍死一只不小心落在盘子烤肉上的苍蝇,斯塔德弯着粗短的手指,娴熟地弹走已是一滩肉泥的苍蝇尸体,塞了一口烤肉,斜睨着目瞪口呆的信使,含混不清道:“没啥事儿了吧?” “呃,没……没了。”信使抹了把额头,弯腰退了出去,妈的,这个粗货。 如果说其他军团的驻地环境是天堂,那么第五军团毫无疑问是到处散发着猪粪和士兵汗熏的味觉炼狱。曾有外调至该军团的后勤官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想出让野猪们啃食松子和香菌的办法,但事实证明哪怕让宫廷大厨来搅拌猪食,最后拉出来的猪粪依然是辛辣难闻,怪异至极。后来,这名郁郁寡欢的后勤官喝醉后被士兵们扔进猪圈呆了一晚上,就再也没有提过“改善”猪大便的想法。 在洞口的石尖上刮了刮鞋底新鲜的猪粪,矮壮身影走进红土洞,这是他近期首次涉足这里。经过弯弯曲曲的盲肠小道,在土洞最深处的铁笼前站定,看了看笼里关着的个把月前还是要塞明星的年轻指挥官,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地上的细腻红土,扬沙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指挥官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怪味,胡子邋遢的样子更像个住在桥洞里的落魄乞丐,除了那股沉静从容的上位者气质与之前相差不大,恐怕再没人能对比出他之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了。盖瑞·沙文平静转身,面朝那人坐下,避免用自己的膝盖对着人家的头顶。 “小子,有人要你再也走不出这红土洞。”斯塔德玩弄着手里的红土,饶有兴趣地看着年轻囚犯。 “我的几位同袍,他们还好吗?” 斯塔德嗤笑一声,粗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精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揉捏那团红土:“你还在等待军部的人来?” “龙角骑士团呢?”沉默片刻,盖瑞出声问到。 “原地解散,妈的,在我这儿他们可吃了不少熏鹿腿。” “谢谢。” “没啥,我已经让人给克里夫那个老家伙捎信儿,今年的伙食费加倍。” “……” “如果你还在奢望军部来的人,那还不如现在就让我锤烂你的脑袋,这样至少还能留下点荣誉。”斯塔德漫不经心地捏碎那团红土,与其让这个自己也曾留意过的骁勇骑士在审判庭上耗费生命和尊严,最后歿于阴暗处刺出的匕首或者侩子手肮脏的铡刀下,还不如现在死在自己这个“血腥铁盾”手里,算是保留点最后的荣耀。 “抱歉你没这个机会。”盖瑞抬眼,眸子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孤狼般看着如果动手确实有机会锤烂自己脑袋的人,“如果我死了这场闹剧就在北方戛然而止,当然是许多人想看到的‘完美结果’,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缓缓起身的年轻囚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那就是我族徽上的狼头。” 波旁狼王家族,是与帝国莱茵河金狮子家族齐名的军阀豪门,盛产各种战争人才,当代家主克里夫·沙文更是军部三巨头之一,以秉性阴鸷手段酷烈著称于世。自从长子梅恩·沙文投师于同是军部巨头的金狮子劳肯·莱恩后,盖瑞就成了家族唯一的继承者,谁想扼杀这只狼崽子,就得承担直面来自狼王利爪尖牙的无穷怒火,环绕泰伦举国,恐怕连皇帝陛下也不愿轻涉其中。 “妈的,可恶的大贵族。”军团长嘟囔着扔下手里的红土,拍拍手起身离开。 正文 第十二章 闹剧 神说,米迦勒在行走人间时试图揭穿小丑脸上的诡笑,后来只能无奈的吞掉了这场闹剧。 在萨利德丑闻的臭味尚未在帝国全境弥漫的时候,已有不少嗅觉灵敏的议员选择在皇帝面前息声,虽然那头狼王还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军部,但他呲牙咧嘴的幻象总是徘徊在参议院上空,低声咆哮。奇怪的是连一向跟狼王不对付的金狮子家族也选择了沉默,这愈发让人忌惮。 “该跳出来的总会跳出来,爬虫最后还是免不了回到下水道的命运。”身材高瘦却气质剽悍的男人神色平淡的挺坐在座椅上,斜穿左眼的刀疤显得狰狞无比,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低叹道:“这样盖瑞少爷就要多受几天罪了。” 男人霍然起身,走近窗台,背着双手沉声道:“既然他们要等,那这就是他们等待付出的代价。”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默然无语,他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作为狼王家族的绝对心腹,少年时期便跟随当代狼王数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知道太多不为人知地秘闻真相。狼王家族扎根泰伦不过七代人,六百多年时长,相比其它大贵族要年轻的多,但这个来自波旁公国的贵族却是当之无愧的泰伦十大豪阀之一,这是连金狮子这样的老牌贵族也无法否认的事实。缘由狼王家族为泰伦赢下的三次关键性战役和家族内骁勇无匹的冰原狼骑士军团,以及世代狼王对军队的巨大统治力,尤其当代狼王克里夫,更是继老牌贵族“黄金长矛”拉欧尼斯陨落后继承军神称号的人。 帝国的好事者曾将军部三巨头分别作出比较,称如果金狮子是宽厚坚固的铁盾,那么狼王就是在盾牌前挥舞的巨大攻城锤,而盾牌后面则站着神秘的阿什曼家族,他的情报指引了铁锤挥舞的方向。 当迦毗罗两王共治结束的消息传来,据说皇帝陛下奥尔登三世震怒下摔碎了心爱的水晶手杖,阿什曼的家主当天就亲自远赴敌国重新布局情报吸收,但随后各方传来的消息显示让妖冶放·荡但聪明无比的萝合兰女王无限低迷的一样东西,就是产自萨利德金山矿脉的蓝色晶核,在迦毗罗祭司的提炼下竟然有致命的迷幻作用。两王共治悄无声息的结束意味着迦毗罗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政治统一,虽然这期间不可避免的还会有动乱发生,但之前可怕的恶性内耗将大大降低,而且等白露女王完全将迦毗罗的船舵稳住的时候,泰伦将不得不重新评估老邻居的各项实力。在白露女王召开完首次大朝会后,有关于女王的言论,阿什曼家主第一时间传来的情报如今就摆在奥尔登三世的桌上,上面只有一行字:“泰伦人的眼睛以后只有东西南三个方向,因为迦毗罗将是他们北方的视野禁区。” 据说,赌气的奥尔登三世站在王宫最高处面朝北方看了一天。 不管蓝色晶核的消息是通过哪个渠道回馈到帝国,但在调查组到达萨利德不久之后,北方执政官欧瑟斯的畏罪自杀就已经坐实了这个消息,随之而来的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整个北方政场面临着大换血,传言与之相关的军部高层也将会对皇帝陛下和参议院做出自辩。事实上,萨利德丑闻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开始只是冰山一角,但在国内舆论和各方势力的角逐下,等冰山显露且崩塌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都是可以预见和无法逆转的。 事到如今,除了困在红土洞的狼崽,并没什么要紧人来捋狼王的胡须。但这未尝不是个别有心人将“铁桶”军部重新洗牌的好机会,是大发雷霆的皇帝陛下还是某些取得南部教宗支持想插手军部高层的老贵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而唯一确定的是涌动的暗流下爬满了择人欲噬的巨鳄,虎视眈眈。 只是和那头徘徊在岸边的巨狼一样,双方都在等,等待一个撕咬的机会。 “是不是再让人在参议院那边开始指责您?毕竟太风平浪静对咱们并不是好事。”中年人取下眼镜擦了擦,望着背影挺拔的男人。 站在窗台边的狼王摇了摇头,冷声道:“狼王家族不是玩弄政治的高手,跟那些小丑同台竞技只会让家族蒙羞,我倒要看看是谁耐不住寂寞先浮上水面。” 中年人点了点头,这个敏感时期没有积极向皇帝陛下建言的人大多是狼王政治上的坚定盟友,因为那样只会让皇族更加忌惮和猜疑这个盘踞军部数百年的大贵族。但寥寥几个出声吆喝指责狼王涉足萨利德黑金贪腐的人也不全是敌人,毕竟太风平浪静也同样让人忧思,这个披靡战场的豪门在政治上是否也已经一手遮天? “明天我就启程去萨利德要塞,公爵大人。”中年人起身朝那人颔首示意,“但愿我们不会走黄金长矛的老路。” 窗台前狼王克里夫的身躯微微一动,眯起的眼睛露出两抹危险的光芒,作为早年间即使是自己也需要微微昂起头颅仰望的人,无论是他对战争的理解还是对自己的个人影响,都是无法形容的意义深远,而直到现在帝国也少有人知道狼王对那个没落的姓氏依旧抱着相当友好的态度。如果连那样的贵族都有被送上断头台的一天,自己确实该更加斟酌。 等中年人冒着零星雨丝离开军部幽深的甬道,窗台前的男人招手,一道晦暗的身影从墙角走了出来,像是壁画上活过来的幽灵,默然站定。 “我的狼群该猎食了。”克里夫轻声说着,伸出手在窗台上放下一枚徽章信物,转身离开房间。身后人走过去拿起徽章,抬头露出刀疤参错的恐怖面容,还有嗜血的笑容。 “小疯子。” “嗯?” “走开点,我要放大招了。” “啥?” “噗嗤。” 随着轻烟袅袅,在屋顶吸收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木元素爆裂术宣告结束。老脸一红的亚瑟恨恨的甩手,瞪着地板上指甲盖大小的轻微灼烧痕迹,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释放爆裂术的程序都对,”弗雷德一脸无辜的蹲在他附近,“可能……可能是元素储存不够。” “算了。”亚瑟摇摇头,在地板上捻起小撮灰土,低声道:“万物俱有灵性,天性是最不能也最不该违背的,木元素本来就是生长类元素,非要让它达到火元素那样凶猛的爆裂程度,可能真的不行。” 弗雷德默默的拿出抹布擦干净地板,犹疑着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最近整个图书馆二楼凡有空余地方都被轻微的烧焦味笼罩着,自从弗雷德天赋开启后和亚瑟秘密进行魔法实验的次数正在逐步递增。 “贪吃鬼?”楼梯的拐角走出一个娇小身影,笑眯眯地抱着鼓鼓的纸袋。弗雷德的肚子适时的咕咕两声,眼巴巴的看着那抹身影走近。亚瑟接过她手里的纸袋,低声问道:“你这样副院长会不会……” “嘿嘿,我父亲巴不得我能多吃东西快点长大,再说他也不关心厨房的食物还剩多少。” “谢谢。” “嘿嘿。” 不知不觉纸袋就被弗雷德接了过去,魔法天才闻见蒜香面包的气味后就再也无法淡定了,一边好奇的看着窃窃私语的亚瑟和副院长千金,一边毫不犹疑的大口吞咽着面包。学院的生活费用并不大,但禁不住两人拿闲钱买酒“贿赂”图书管理员,好让他们有时候就夜宿在这里,与书同眠。往往这个时候饿肚子的情况就时有发生,好在还有安娜这样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经常送来食物,不然哪天学院图书馆饿死两个学生可就是德普郡的新鲜新闻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亚瑟正有些不好意思,瞥到纸袋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已经瘪了一半,顿时顾不上和安娜多手软嘴短了,掉头扎到弗雷德旁边,手嘴并用的塞起食物。小女孩就蹲在他们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也不说话。 等他们吃完了纸袋里所有的食物,心满意足的擦着嘴角的残渣,安妮依例掏出一张牛皮纸,说道:“喏,这是昨天的作业,”亚瑟抛给她一个懂了的意思,接过作业塞给弗雷德,舒服的躺在地板上,懒洋洋的摸着肚子。 以两人现在的阅读量处理安妮的魔法作业问题,不管理论还是实践,简直是疾风卷残云手到擒来。弗雷德拿着牛皮纸凝神思考了片刻,就转身趴在地板上自言自语地比划起来。 “亚瑟,你跟弗雷德打算就这样一直呆在图书馆吗?”安妮就势坐在地板上,就手拉了拉裙摆,十足的小淑女范儿。 “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啊。”亚瑟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知道吗,后天学院会有夏季舞会,凯瑞·福尼亚邀请我做他的舞伴,可是我不想去。”安娜皱着秀气的眉头。 “为啥不想去?”亚瑟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随手拿起一本书垫在脑后。 “他身上的香水味比我的还好闻,真讨厌。”小女孩嘟着小嘴表示不满。 “……” “财富的积累决定了资源分配的话语权,这种权利在一定时期达到极限后就会形成不同阶层……”脑海中浮现出老师的“淳淳教导”,亚瑟前世并没有钻研过《资本论》这类书籍,但他深深苟同老师的说法。学院里的贵族子弟大多身世相差不大,而且很多都是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就意味着拓展交际圈打好自己的人脉基础,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是比学业都重要的事情。只不过以亚瑟懒散的心态和见识,才不愿意去恭维那些生涩的演技,而弗雷德就更不消说了,这个平民天才对自己人生里从没出现过的红酒和晚礼服的兴趣,还没有书上一个标点符号来的大。 要花费一晚上时间看一群小屁孩的闹剧?别闹了。亚瑟翻了个白眼,如果是宫廷舞会还差不多,而且舞伴最好是自己的亚精灵老师瑞思·西碧拉,想着想着,不顾安娜怪异的目光,亚瑟的嘴角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西恩大陆,夏,东方冰原却依旧被大片冰雪覆盖,身在巍峨雪山山巅的高挑女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正文 第十三章 代价 神说,大多数的得到总是伴随着失去,这就是所谓代价。 在亚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哪个政体能够避免.的滋生,就像石阶上的绿苔,环境成熟就会自然生长。萨利德的丑闻终于遮盖不住,随着从北方回流的人群在泰伦迅速传播,就像成熟豆荚蹦出的豌豆,散落在各地。 尽管流言中各个版本不尽相同,但中心思想大多一致,那就是萨利德人不仅欺骗了纳税人的安全感,更加欺骗了他们的钱包。当东南行省的中小贵族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准备共同跟皇帝抗议向北方投入更多军费,并且将防御重心拉回东南荆棘要塞时,迦毗罗治下的卡罗姆公国却派出信使头也不回的撒丫子朝泰伦奔来了。 卡罗姆公国三分之一领土与克洛里斯森林接壤,三分之一与泰伦帝国有交际,卡罗姆人的祖先在数千年前放牧时得不时抬头看着树梢,因为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站着手持暗夜飞镰准备收割的精灵,终日胆颤心惊。直到那场差点颠覆了整个西恩大陆的史诗战争后,精灵这个传奇种族不得不将幸存的少数族人紧缩在森林深处,卡罗姆人才敢在稍微靠近森林的地方放牧,脖子也终于可以多少休息下。 史诗大战后历代帝国你方唱罢我登场,更迭不断,直到一千多年前随着泰伦和迦毗罗在大陆南北先后崛起,一统其他公国,建立了相对稳定的政权,这种诸国混战的局面才得到遏制,从乱哄哄的小痞子群殴变成了两个带头大哥的掰手腕。尽管泰伦和迦毗罗的政体略有不同,信仰更是压根儿没一点相似,但在对待的公国的态度上却是出奇的默契,那就是治下公国的贵族和平民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可以保有较高独立性,公国内的法律和税赋也有比较完整的自我性,除了平时对帝国的供奉和战时的出人出力。 其实并非两位带头大哥不想把小弟们的财产和子民纳为己有,着实是不能,就拿卡罗姆公国来说,国内公民不过二十万,但放牧民族都是天生的战士,国内控弦之士足有十万,尽管整天被高贵的精灵欺负的灰头土脸,但并不代表在面对其他公国时就会一怂到底。同时在精灵高压的生活下,卡罗姆历代人的骑射也是堪称迦毗罗军事教科书般的存在。所以类似这样一个随时能拉出十万骑军的公国如果奋起反抗,两位带头大哥是不可能在掰着手腕的同时回身抽打某个小弟的。 当卡罗姆人的信使风尘仆仆地闯进泰伦帝都时,正在观看北方军事地图的奥尔登三世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随即就沉默了。从卡罗姆公国到萨利德要塞要越过金山山脉,走过千里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但其位置要比现在的萨利德更像迦毗罗的腹地所在,如果占有这样一个地方,那么就像在迦毗罗人的肚皮上抵上了一根长矛,如此紧要位置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肚皮被别人指着,尤其是民风剽悍的迦毗罗,接纳卡罗姆势必会激起这位大哥的激烈反击。在利益和风险的诱惑中反复衡量着,皇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第一次看见裸女的懵懂少年,面红耳赤也饥渴难耐。 “安排信使在王宫住下,召集军部和财政部有资格列席最高会议的所有人,还有参议长们。”奥尔登三世语气沉重的吩咐完,他身后的宫廷骑士迅速弯腰退下,片刻之后,几道身影驰出王宫朝帝都分散而去。 “梆梆梆。” “梆梆梆。” 帝都贵族所聚集的东城区在夜火初明的晚上突然响起了阵阵敲门声,不少身处权利食物链顶端的贵族有的仓惶着丢下刀叉餐具,有的则慌忙在侍女.的.上爬下寻找衣服。不一会儿,十几辆马车便顶着挂灯朝王宫火速奔去。 “从诸位大臣的反应来看,卡罗姆信使的行踪并没有泄露。”一身黑袍的骑士跟在马车旁边,悄悄跟车里的人说着。 车里的人低沉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车厢上怒吼的狮子头像正是来自军部巨头金狮子家族,里面赫然坐着身材宽厚的劳肯·莱恩,此刻正像打盹儿的狮子微阖双目,一头金发散乱在肩膀上。 “卡罗姆人在两王共治时代站错了队,在萝合兰女王的支持下将放牧之地向东北方向拓展了一些,那点地方原本是属于白露女王的支持者所有,政变后清算是不可避免的。”骑士剑眉朗目,但气态沉稳,远没有这个年龄的浮躁。 “如果你是卡罗姆人,你会怎么做?”随着马车在城内石板路上微微起伏,车中军部巨头发声问到。 “向白露女王请罪并宣誓效忠。”骑士眉头微蹙,沉吟少顷就果断给出答案。其实扩张牧地原本算不上什么大罪,而且以卡罗姆人的憨厚秉性并没有将马匹赶出太远距离,但他们深知如果要在帝国内部挑几个萝合兰女王的拥护者杀一儆百,树立新王权威,那卡罗姆必定在清算的名单前列。一直以蓝天白云,牛羊马匹相依为伴的卡罗姆人大概从未想到原来政治理想在现实面前,如同顷刻翻覆的舢板,前一刻还在甲板上微风荡漾,下一刻就在水里呼吸如窒,逃命都不及。然而环顾大陆,如果不放心女王扬起的铡刀会落下,那么选择泰伦,即是无奈,也是必然。 穿过宫室重门,马车上跳下的贵族迅速汇聚一起,朝皇帝所在赶去。有趣的是人群里所有人都刻意放慢一拍步伐,眼神玩味的看着并排走着的军部两大巨头,尤其是跟随在金狮子身后的青年人,相貌细看与狼王克里夫有七分相似,正是狼王长子原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梅恩·沙文,却选择了将自己的政治生涯押注在家族对手的身上。相距不过两个人,父子两人同时选择罔顾彼此,连视线上也懒得交际半秒。 从大臣们鱼贯而入走到自己面前,奥尔登三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地图,眼珠都快红了。也真是难为了这位泰伦帝王,他父亲的父亲伙同那个现在还蹲在教皇宝座的老头儿发动了“神圣远征”战役,占据并修筑了萨利德要塞;他的父亲则直接剑指西方,成功参与组建了“阿巴利亚黑市”,到了自己头上,寸土未失却也寸土未得,还间接让最危险的敌人变得更危险,这让大地主情结十分严重的奥尔登三世很是受伤。 “事情你们知道了,都说说吧。”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奥尔登三世歪着脖子坐在高背椅中,看着面前的大臣们。除了军部众人,其他贵族煞有其事地围着地图窃窃私语不住点头,奥尔登三世看在眼里心情略微舒缓了些,下巴朝金狮子挑了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帝国铁盾。 金狮子悄不可察的瞟了眼身旁不远正闭目养神的克里夫,面朝皇帝平声道:“卡罗姆战略位置非常重要,陛下。” 众人竖起的耳朵听到的只是这句废话,就连围观的贵族中毫无军事素质的人都知道那个地方非常重要,能否在以后掰手腕的时候能压倒对方两分,那个地方将是关键因素。贵族们低头撇了撇嘴角,奥尔登三世则眸子中迅速蕴起一抹怒气,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如果金狮子率先发声支持,说一句陛下剑锋所指,军部将为陛下拿下卡罗姆这样类似的豪言壮语,那么来自贵族们反对的声音将会弱去一大片。 妈的,还能不能愉快的做个皇帝了? “克里夫,你说。”奥尔登站起身按着椅子把手,眼角抽搐着斜睨高瘦的帝国攻城锤。 “为您征服一切,陛下。”克里夫神态孤高的颔首致意,贵族们的嘴角已经撇到了耳朵根。 “赞美主神!”奥尔登三世脑门儿青筋鼓涨,大喊着拍了下桌面,气喘吁吁的盯着丁点面子也不给他的臣子们。眼看着皇帝就要抓狂,这时,年轻的梅恩·沙文走上前说道:“陛下,劳肯公爵所说的那个地方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就是告诉陛下您惦记的东西,迦毗罗同样不会轻易放弃,不,应该是绝不放弃。” 奥尔登恨恨的把视线从贵族们身上挪开,投注在眼前的青年军官身上,以惊人的速度换出笑脸,用眼神鼓励梅恩说下去。但是,青年军官轻咳一声,避开他的目光弯腰退下。好些个贵族们实在憋得辛苦,肩膀已经微微耸动起来。 不能低头,王冠会掉!不能哭泣,他们会笑! 奥尔登三世垂下眼睑,缓缓做回椅子,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泰伦的政体容不得皇帝在部分时候一意孤行,除了历代个别强势帝王能够一言决之,毕竟整个帝国的基石是数以千计的贵族,并不只是一个奥尔登皇族。 “陛下如果真的那么衷情卡罗姆公国,茵塞德斯家族将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气态雍容的中年人,几缕散发随性披散在额头上,笑容温醇的看着椅子里的皇帝。 “在我小时候,有位伟人告诉我如果某个东西是你思念且必需的,那就掏出点代价弄来那个东西,不然,你的一生将生活在缺失的遗憾里。”茵塞德斯的当代家主面朝贵族们说出这番话,徐徐转身,用略带磁性的嗓音说道:“这段教诲使茵塞德斯家族获益匪浅,而说出这段名言的伟人,就是伟大的奥尔登二世陛下。” 奥尔登三世身躯一震,蓦然抬起的眼皮下泪光莹然,他嘴角抽搐着深情凝眸在财政部长身上。代价?现在房间里的人谁不需要这玩意儿?就拿那个该死的瘦高个儿来说,竟然还能舔着脸站在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那个该死的儿子如果换个父亲早就被铡刀切碎几万遍了;还有那个貌似宽厚的劳肯,别以为人们忘了他的弟弟到现在还是黄昏城堡的守墓人呢;还有,那个白发苍苍道貌岸然的参议长前几天才偷偷买了一批幼女供自己玩弄,入城的手续上写的是参议院办公用品…… 妈的,一群乱臣贼子! 他们一定会为这些东西,或多或少,或早或晚,付出该有的代价。 “那就掏出点代价,我要看到泰伦的旗帜飘扬在那片牧地上。”奥尔登三世站起身沉声说完,用手指上的王族徽戒在地图上卡罗姆的位置摁出个戒印,看也不看他的贵族们一眼,扭头离去。 正文 第十四章 血腥 神说,最难忘不是美酒的醇香,而是跟它颜色相似的浓郁腥味。 对于卡罗姆公国来说,在南部草原被戈壁滩风沙日渐侵蚀的时候,向东北方水源更加茂盛的地方拓展就是必然的,而且以他们每年向宗主国迦毗罗缴纳的沉重赋税来看,扩张牧地是无可厚非且应有的回报,但往往期望的跟得到的总是背道而驰,托庇于萝合兰女王的扩张,在那点小的可怜的地方甚至屁股都没坐热,就被卷进了更大的漩涡中。 原本指望能在新牧地重整休憩,接着应付更多的压榨时,迦毗罗传来的巨变让缺吃少穿却并不缺脑子的卡罗姆人开始不安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连族内最出色的巫师也无法预测。 “呼!” 飓风掀起,草木低伏,一道道身影鬼魅般穿梭在树冠之上,体型巨大的长耳枭投放下的阴影像一团团乌云笼罩在下面的青草地上,骑在马背上的卡罗姆勇士神色凝重的紧盯着他们,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不远处帐篷前的老人握着手链面带忧虑的看着这一切,头发上的草枝和身上的羊毛随着风吹簌簌抖动,以他的睿智也没料到白露女王的“到访”来的如此迅猛果断。 “哈珀族长。”从草地弛回来的强壮勇士重重吐出一口气,修长的手臂上套着卡罗姆人特有的曲型弓,背上的箭囊戳满了箭簇并不锋利的箭枝,跟在他身后的勇士也都是这么打扮。 “所有人都疏散了,您也快去地窖躲躲吧。” “难道我们卡罗姆人注定一生只能被驱赶吗?”身为公国主人的老人抬起浮肿的眼皮,有些无奈的惨笑道:“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我们要不停迁徙,像穴鼠那样从一个洞钻到另一个洞,灰头土脸,慌慌张张,跟故事里傍草而居载歌载舞的卡罗姆人分明是两个世界,后来大人们告诉我卡罗姆人是天生的放牧者,跟着青草游牧就是我们的生活啊。”站着的勇士们慢慢低下了头,屈辱和愤懑的泪水迅速爬满了眼睛。 “后来,等我长大了才发现,并不是我们非要游牧才能让牲畜活下来,而是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驱赶着我们,那东西是克洛里斯精灵手里晃荡的飞镰残影,是迦毗罗王的信使传来单薄的一声口谕,是其他公国佯装强盗的联合犯境掠夺,那东西让敞着胸膛高歌的牧人鸦雀无声,那东西让欢闹嬉笑的孩子面露惊恐,那东西让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变成了地上的穴鼠,不知道还要被驱逐多少代人……”老人说着,面前的勇士们已经泣不成声,手中的曲型弓被攥的嘎吱作响。 “是站着歌唱,还是跪着求饶,卡罗姆人?”顿了顿,老人满是沧桑的呢喃着。 “站着歌唱!”“站着歌唱!”勇士们不顾满面泪水嘶声怒吼着,举起了手里的弓。 老人缓缓起身,看着半空中越来越多的阴影,任由疾风扑面,也自岿然不动。 当卡罗姆的信使还在泰伦帝都焦急徘徊时,即使耳目众多的阿什曼对于草原上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及时的传回只字片语,因为一切来的太快太猛烈。 “噗!”沉闷的标枪入肉声纷纷响起,翱翔在半空中的夜枭骑士像狩猎般面无表情,手中的标枪伴随着巨大的惯性,不带任何花俏动作就能将地上的卡罗姆勇士连人带马轻易贯穿。 战争到来的时候,连薄薄的一声口谕也没有,白露女王对卡罗姆人的清算就从这一根根呼啸而至的标枪开始了。 “散到树下!散到树下……”疾驰在枪林中的卡罗姆人大声疾呼,呼喊间一杆标枪从他的大腿上斜刺而下,带去一片血肉。相比来自空中疾风骤雨般的枪雨,卡罗姆人的反击只能算是零星小雨了,大多数箭枝还没飞到夜枭骑士的眼皮下就被他们座下的巨翅掀的不见踪影了。 盘旋着的夜枭骑士忽然攻势变缓,卡罗姆人狼狈的逃到草原上稀疏的丛林处,指着半空不停咒骂。但骂了两句后所有骑在马背上的勇士脸色变了,因为他们听到了熟悉的响声,那是数量巨大的马蹄踩过地皮才能发出的轰隆声。用手抚摸着马颈上的鬃毛,安抚着坐骑不安的情绪,身形壮硕的勇士缓缓抽出腰刀,列马阵前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卡罗姆的勇士们,千百年来我们像迦毗罗的奴隶一样,已经做了所有我们该做的,现在,我们要为自己,为那些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做件事,让孩子们知道,这是他们命运不再被驱逐的开始!” “站着歌唱!” “站着歌唱!” 数千个卡罗姆人敞开胸膛,怒吼着拔出腰刀,斜指半空。这时,到达草原的骑军重整队形后开始缓缓推进,军队中飘扬着的旗帜五花八门,这是迦毗罗其他公国的军队,白露女王给他们的开价是征服卡罗姆人后,可以在草原上私掠三天,财帛女人任其享用。 公国联军队伍的速度由慢变快,很快就像潮水一线黑压压的朝卡罗姆人聚集处涌来。地皮的颤动让树林后隐蔽地窖里的人只能默默祈祷,胆大的孩子们偷偷掀起草盖,看他们的父辈是如何挺起胸膛,毫不畏惧的迎着潮头冲刺而去。 “刷!”一片箭雨在骏马疾驰间洒然射出,卡罗姆人不再吝啬他们不多的箭枝,当两轮箭雨过后,公国联军的潮头人仰马翻的时候,牧人们拔出了自己祖辈相传的腰刀,悍不畏死地迎面撞了上去。 草尖划过马匹律动的肌肉,温煦的阳光下朵朵红花绽放,挥舞着腰刀皮甲不全的卡罗姆人发疯般用血肉之躯去阻挡迎面而来的长枪利剑,楔子般凿穿了联军的阵型。这些从出生就在马背上的人没一个调头离去,因为身后就是他们的妻子儿女,前进或许能还给她们一个解去枷锁的自由灵魂,后退则只能让她们沦为敌人屠刀下的奴隶玩物。 数量是卡罗姆勇士几倍的联军在经过初期的混乱后,迅速形成合围之势,将野马般桀骜难驯的卡罗姆人围在中央。风声飒飒,抖动的旗子卷在枪杆上,喘着粗气的强盗凶残嗜杀地盯着牧人们,头发结缕满面灰尘的联军头目拍打着坐骑,朝绿意盎然的草地恶狠狠吐出一口浓痰,露出满嘴黄牙。短暂的接触草原上已经躺下了几百具尸体,草尖上不停滑下鲜红的血珠渗入土壤,被围困的卡罗姆人眼神悲凉的朝身后看了一眼,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腰刀。 “每当橘红漫过草尖啊,我披着毛毯采撷清明的露珠;” “用这甘甜的恩赐来湿润爱人的喉咙啊;” “她会用优美的歌声让鲜花绽放,让孩子们露出欢笑;” “每当橘红划过草尖啊,我骑着骏马拢起耀眼的篝火;” “用这温暖的生长来照亮爱人的笑脸啊;” “她会用翩翩的舞姿让星光灿烂,让老人们安详入睡;” “我是个牧人啊;” “以神之名,我遵您古时的约定,在这里放牧羔羊。” “……” 伴随着苍茫的歌声,卡罗姆人开始主动突围了,面对密密麻麻的长枪没有丝毫犹豫,朝结帐相反的方向冲去,他们要为躲起来的家人赢下最后逃跑的时间。借着常年在马背上打熬出的熟稔姿势,卡罗姆人用最小的力道将腰刀划过敌人的身躯,腾挪闪躲间不停有人掉落马下,他们像发怒的斑马拼命踢咬着朝外面撕扯着。 公国联军的骑战并不高明,但胜在人数众多,每当有人被腰刀削下脑袋,他的尸体就会被身后的同袍踩在脚下,豺狼般贪婪的握着长枪准备刺出致命一击。那名聆听族长教诲的卡罗姆勇士已经浑身浴血,单薄的皮甲也变得破布般斜挂在身上,古铜色的身板上翻卷的皮肉正在汨汨流血,但他仍旧目光炯炯,每次腰刀落下,总会伴随着联军某个倒霉蛋的惨叫。跟他一样孔武有力的族人们怒喝着刀如匹练,毫不犹疑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也同样被无情收割着。 随着撕扯,战阵竟然朝卡罗姆人主导的方向缓缓移动起来,变成了一条血路。渐渐的,刀刃卷起了缺口,枪尖折断在结实的肌肉上,糊满了鲜血的双手已经湿腻的有些握不住刀柄和枪杆。剽悍的卡罗姆人变得越来也少,这让联军疲惫中看到了些许希望,每个联军士兵的腰带上仓促间或多或少的绑着几个卡罗姆人的脑袋,这些脑袋一会儿可以换不少金币。 “妈的,这些混蛋鸟人。”联军头目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小心翼翼地低声朝盘旋着却并不出手的夜枭骑士咒骂着。 “呜!”刺耳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头目蓦然回首,瞳孔瞬间缩了起来,在血路的相反方向,年迈的哈珀族长张着双手,在充满血腥味的风中颤颤巍巍的前行着,老族长的背后从其他驻地匆匆赶来的卡罗姆人像奔跑的野牛,轰隆着朝自己这里碾来。 抖动的地皮,沉闷的号角声,“野牛群”在年迈的老族长身旁分作两股洪流,挺着尖利的犄角义无反顾扎进惊慌失措的战阵。公国联军像撅着屁股中了一箭的兔子迅速溃乱起来,眼珠赤红的头目大声呼喝着重整阵型却没起到丁点作用,反而让呼啸而过的腰刀削下了脏兮兮的脑袋,被踩了个稀烂。 在大批卡罗姆人加入战团后,半空中的夜枭骑士盘旋了几个弯,果断带着仅剩不多的投枪掉头离去,广袤的草原上只留下形势逆转哀声惨叫的联军苦苦挣扎。当飙射的鲜血像一盆冷水泼在联军头上,贪婪的.迅速褪去,变成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侵略者惊叫着朝四面八方溃乱起来。战场上细小的分神就能让人陷入脑袋搬家的危险,漫无目的的逃跑只会让牧人粗粝的刀锋沾染更多的鲜血,这条血路随着一哄而散的败军分叉出许多路口,蜿蜒向前。 疾风猎猎,苍老的身影站在血路开始的地方,面朝大片猩红,双臂扩张,如痴如醉。 正文 第十五章 独立 神说,托庇于强大的弱小是榕树身上的藤蔓,要做沙子中的仙人掌,独行特立。 磅礴大雨洗刷了草尖上的猩红,但草原却更换了主人,那里不再是卡罗姆人的放牧之地,将近二十万牧人在大战后仿佛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传言他们为躲避宗主国更猛烈的侵犯,与精灵签署了庇护协议,举国迁入克洛里斯森林深处;也有传言其实卡罗姆人跋涉千里远遁南方,逃进萨利德要塞。 不管哪种传言,牧人们确实放弃了自己世代生活的故乡,留下一片荒芜。 此刻,红桐魔法学院的黑发孩子正在地上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默写着《创世书》的一个小片段,默写是亚瑟每天必备的学习,厚厚的一本创世书在魔法学院这些时间,已经默写了快两指宽的厚度。他旁边坐着个褐红头发的同龄人,目光呆滞地捧着书本,连口水滴在书页上都没发现。相比外面的疾风骤雨,这里显得安稳平静许多。 当然,跟弗雷德的“隐居”让他们在其他学生眼里变得更加怪异孤僻。利拉德就不无担心地垂询过两个孩子,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来找他。 “亚瑟。”时近中午,弗雷德擦了把口水,挪挪屁股挨近亚瑟,摸着肚子垂头丧气。 亚瑟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爬了起来,走到窗口四处打量,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好无奈的摸出口袋里仅剩的那枚金币,攥在手心里。 “咯咯。”书架后面忽然冒出来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俏皮地看着他们,弗雷德抬头跟看到王后般露出谄媚笑脸,目光紧盯着她手里的纸袋。面对小姑娘善意的嗤笑,亚瑟松了口气,偷偷把金币又放回口袋。 弗雷德迫不及待的掏出食物,感激的看了安娜一眼,张口大吃起来。亚瑟也顾头不顾尾的蹲下,就着纸袋手拿口塞起来。安娜皱起精致的小鼻子轻哼一声,撩起裙摆依然淑女的坐下去,掏出作业端正的摆在两个吃货面前。亚瑟拎着鸡腿就要去拿作业,被安娜嗔怪的拍了下手背,讪讪地在弗雷德衣摆上擦了擦,后者也不以为意,只是埋头大吃。 “魔法阵型?你们已经学到这里了啊。”亚瑟塞着一嘴鸡肉含糊不清的嘟囔着,用空余的一只手上下比划着,狠狠咽下口中的食物,抹了把嘴,说道:“这是最初期的魔法阵型,考验魔法师在释放魔法时能最大程度将效果涵盖在阵型所能覆盖阵型之内,喏,根据魔法类型不同,阵型的摆放也各有不同,很简单的,一会儿让小疯子给你先做几个出来。” 安娜点头,轻声说:“可我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说,魔法阵型都很严谨,需要不断推测才能成型。” “嗤。”亚瑟吐出一块鸡骨头,不屑的拎起弗雷德油腻的小爪子,大喇喇的左右挥舞着,说道:“看见没?” “什么?”安娜迷惑的瞪着大眼睛。 “我们小疯子说他是胡说八道啊。”亚瑟一本正经的摇着弗雷德的手,口中塞满了乱七八糟食物的弗雷德呜咽着表示抗议。 “这种初期阵型我们随手就能做出一大堆,还用推测?”看见小姑娘鄙夷的眼神,前世的自尊心立刻受到了不明袭击,亚瑟放下同伴的手,拿过笔扯过作业,略作思考,刷刷的在作业上画了起来。 扒拉扒拉空了的纸袋,弗雷德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蹲在旁边看亚瑟作图。看了一会儿,不顾手贱指点了几下,被亚瑟一把摁在地上,惹的小姑娘咯咯直笑。 这时,窗外阳光明媚,簌簌清风吹过,掀起了亚瑟默写的那本书,其中一段批注上有个头戴皇冠的骷髅头印记,神圣幽秘,夺人眼球。 卡罗姆人消失了,是的,偌大一个公国真就说没就没了,据说许多帝都名医被匆匆接进泰伦王宫,因为皇帝奥尔登三世病了。 豪奢的寝宫中,正值壮年的奥尔登三世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床边尴尬的伫立着财政大臣茵塞德斯和一众皇家亲信。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只能说幸福像龙卷风来无影去无踪,唾手可得的开疆拓土之功,眨眼就灰飞烟灭,跟刚知道自己中了五百万彩票却突然想起来昨天当废纸扔了一样,那种失落确实巨大无比。 “咳。”茵塞德斯清了清喉咙,温声道:“陛下,蔷薇酒店那边传来消息,卡罗姆人的信使,呃,也不见了。” 奥尔登三世艰难的转动着头颅,眼泪流的更快了。财政大臣摸了摸鼻子,束在袖中的手指上流利无比的翻滚着一枚高德金币,讪讪退下。 “艾米斯……回来了吗?”皇帝抽了抽鼻子,委屈无比。 “阿什曼大人昨天启程,明天这会儿应该就能觐见您了,陛下。”一个胖胖的亲信急忙回答到,丝毫不肯放过讨好皇帝的机会。 “查,给我查。”奥尔登三世突然坐了起来,面对沉默的大臣们一腔愤怒,恨恨的叫到:“就是化成灰,我也要知道他们洒在了哪一片,给我找到他们!” 其实,卡罗姆人的失踪让帝国不少高层都松了口气,在场没有任何军部高官就说明了这一点。军部的态度隐晦不明,加上目标失踪,用屁股想都知道泰伦现在是不可能让大军团千里迢迢开拔到草原上,跟恼怒的迦毗罗人大干一架的。 军部的办公地就像是个铁桶般的城堡,高耸的瞭望塔和泛着寒光的尖刺大门,让人望而生畏,远不如皇宫来的可爱有趣。此时,椭圆形的房间里,军部的会议桌旁坐满了手握实权的将军。 会议由金狮子家族和狼王家族居中主持,跟寝宫中的沉闷不同,气氛略显诡异。一向孤高桀骜的狼王背着双手,像在看墙上巨大的军事地图,而端坐在桌前的劳肯·莱恩则静静用手指叩着桌面,目光低垂。 “咳。”下面有个金发将军嗓子发痒,轻咳一声,被他旁边的同僚赶紧碰了下肩膀,立马噤声端坐不语。 “参议院那边已经正式向皇帝陛下提议,向萨利德派出调查人员,由军部人员协助,大家怎么看?”身穿黑色红边袍子的梅恩·沙文眉头紧蹙,朗声说到。 “大家都说说吧。”金狮子不再叩桌,目光依旧低垂。 “萨利德不就是北方执政官欧瑟斯个人的贪腐吗,关咱们军部屁事,又关龙角骑士团屁事。”身形瘦削的将领阴测测的瞟着同僚的表情,“这分明是陷害。” “莫里撒说的对,哼,我看就是有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狗崽子非要牵连点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将领沉声附和。 ”嘿,参议院那帮娘们儿哪天不想搞出点什么狗屁政绩?”不少将领叫嚷着,看向站着的狼王。 能坐在会议桌前的将领几乎都是贵族出身,手握大军团的实权派,派系左右分明,左手是沉默无言的温和派,金狮子的坚定支持者,右手则是桀骜难驯的激进派,狼王的忠实跟随者。相比右边的纷纷攘攘,左手边则显得平静许多。 “贪腐案牵扯到第七军团龙角骑士团,以现有证据已经很难否认这点了。”梅恩揉了揉眉心,如果仅是贪腐事情到军部就会被解决,但现在有人竟然扯出了叛国罪,这也恰恰是自己这段时间所担心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把事情控制在贪腐案的程度。”梅恩握紧拳头,从背离家族起,他所有的亲人尤其仅有的那个弟弟,愈发显得珍贵异常。 如果在别人口中说这些必定会让狼王一派的刺头儿们明讥暗讽一番,但现场却出奇的安静,右手边的将领纷纷放低腔调凝神听着。谁也不傻,虽然大少爷梅恩师从莱茵河金狮子,但保不齐哪天就从新认祖归宗,重回狼王家族。再说,梅恩这些年的干练作风也确实让很多将领都心生好感,如今即是金狮子心腹,又是狼王长子,他说的话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谁知道是不是背后那俩人的意思呢? “派遣调查组可以,但必须要由军部主导,而不是协助,这是唯一不能讨论的条件。”梅恩目光湛然的环顾在座的将军们,沉声道:“将军们,不管这件事已经发酵到什么程度,或者政客们想把它变成什么事件,都改变不了它只是贪腐案的根本性质,涉及到军方的也必须要由军方来处理。” 长子强硬的表态并没让伫立的狼王露出多余的表情,会议室再度沉默下去。萨利德事件往大了说确实够得上私通敌国,往小了说也就是财政拮据迫不得已贪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但事情往往是摆在桌面上的都是表象,真正的较量是在桌面下的拳打脚踢。 权利的斗争从来都不匮乏,政客想借机把手放在剑柄上,军方态度强硬的拒绝,以及军方内部巨头的明争暗斗,无非所有的“矩阵”都在竭力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事件只是斗争背后的冰山一角,更何况有盖瑞·沙文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让帝国权力的角斗场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此次调查组军部方面由梅恩·沙文率团出面,第五军团会全方位配合。”金狮子起身离开前如是说。 “散会。”狼王依旧面向地图,淡然说到。 正文 第十六章 方向 神说,你要沿我的脚印,听我的话,不致迷路。 西恩大陆东部冰原,是唯一接壤大海的地方,大陆以外的世界几乎全要靠水手们的醉话来了解,不过这对封闭的西恩大陆来说已经足够了。 广袤的冰原上有几处气候相对温暖的存在,很多人也无法想象在冰雪覆盖的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绿意盎然的地方,而沃伦就是其中一个。面积足有一个中等城镇大小的沃伦拥有整个冰原最拥挤最热闹的人群,因为它是进入阿巴利亚黑市的最后关口,也是离海港最近的地方。 这里雪山高耸,牲畜遍地,每天清晨都有身量高大的兽人喷着白气走进铁锤酒馆,到太阳落山再被扔出门外。这天早上,一个佝偻的身影弯着腰畏畏缩缩的从酒馆后巷溜了出来,刚走到巷口,就被两个身高跟他一般的侏儒拦了下来。 “菲尔德斯,你拿的什么东西?”面目严肃的侏儒率先开口,丑陋的五官挤到一块儿还真是“赏心悦目”。他们是酒馆的经理,在沃伦经商的除了人类就是侏儒,因为兽人这种只知道喝喝酒杀杀人的物种是不屑涉入此道的。 “小家伙,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没人能从铁锤酒馆偷走什么。”另一个褐色头发的侏儒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扣着指甲里的积灰,眼神中透着难以糊弄的精明。 “两位大人,早上好呀。”人类少年回头看了眼来路,索性露出泼皮本色,挥手问好间肚子微吸,让怀里的东西往下落了一些。 “我怎么会偷东西呢,这种没品的事我才不会去干,您二位在沃伦随便打听,哪个提起我菲尔德斯不竖大拇指呢?除非他没有大拇指。” 听着孩子一本正经的话,两个侏儒相视一笑,褐色头发的侏儒伸出手,讥讽道:“小家伙,我就没竖起大拇指,你看看我有大拇指吗?” “嘿嘿,大人真是会开玩笑。”菲尔德斯摸了摸鼓起的肚子,讪笑着慢慢靠近,一边伸手从怀里掏着东西,一边遗憾的嘟哝着。 “小心!”面目严肃的侏儒刚出声,一蓬白色粉末就撒到了脸上,在他们下意识闭眼的瞬间,弱小身影从他们中间嗖的窜了出去,伴随着清脆笑声,菲尔德斯骄傲的声音越来越远:“偷?笨蛋才去偷?劳资从来都是抢!” 等侏儒擦干净脸上的粉末,发现只是厨房里的面粉后,而小偷也踪影全无,顿时勃然大怒,企鹅般蹦着三英尺的可怜身高,在酒馆后巷大骂起来。 少年的身影一口气跑到城外,站定身子,深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寒气,脸蛋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这时,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露出了三个小脑袋,瞧见他马上欢快的跑了出来。 “小菲,你又偷了那些妖怪什么好东西?”胖胖的孩子吸着鼻涕,好奇的看着菲尔德斯鼓胀的腹部。菲尔德斯白了他一眼,骄傲的解开腰带,呼啦一声掉了满地东西。三个伙伴立马雀跃地围了上去。 “哇!蓝莓派啊,还有烤肉,哇哇哇……”伙伴兴奋的吸溜着口水,你推我搡的开始抢了起来。胖胖的那个倒还稳重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到:“小菲,干吗这次偷这么多?下次那些侏儒看见你,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菲尔德斯懒洋洋的蹲在地上,闻言摇了摇头,讥笑道:“以前他们看见我,也没请我进去喝一杯啊。”说着,他眼疾手快的从食物堆里捞出一个铜盘,防止它被饿翻了的伙伴当做食物吞下去。 “阿肯,我要离开几天,这是这几天你们的全部食物了。”菲尔德斯摆弄着铜盘,“本来还有些面粉的,不小心路上弄丢了。” “这是啥?”胖子闻言立马推开两个贪得无厌的伙伴,把剩下的食物装进布袋兜在怀里,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铜盘。 “不懂了吧。”菲尔德斯斜睨了他们一眼,摇了摇手里的铜盘,说道:“这是航海用的罗盘,能指引方向的。” “哦。” “你要去哪儿?” “那儿!” 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讶然道:“你还要去找那个女人啊,小菲……” 菲尔德斯摆了摆手,表情认真的站了起来,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轻声道:“阿肯,这可能是这一辈子我最愿意做的事情了。” 胖子诶了一声,知道自己拧不过他执拗的性子,起身从袋子里掏出快熏肉塞进他手里,又脱下自己的破烂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握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快去快回,别让我们都饿死了再回来。” 菲尔德斯看着他,鼻子微酸,扯了扯嘴角,拍拍胖子的肩膀,扭头飞奔而去。 雪山在东部冰并不罕见,除却刀削斧砍般标致的冰山,最多的就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菲尔德斯朝着城外海拔最高的那座雪山拼命跑去,以他的身高来衡量,这座雪山的高度无疑是一千个他也叠不出来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瞧着近在眼前的雪山几乎快让菲尔德斯跑断了两条小腿。越往山脚去温度就越低,奔跑中鼻涕常常伴随着眼泪飞飙,但他通常只是停下脚弯腰喘几口气,就又撒丫子狂奔起来,好像屁股后面跟着獠牙毕露的狼群。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这样急切。 历时两日,跑坏了脚下那双破旧的皮靴,吃光了怀里那点少的可怜的烤肉,厚着脸皮蹭到了几辆过路马车,也挨了记不清多少个白眼,终于来到雪山脚下,菲尔德斯仰着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坚定地看着山巅,看着那藏在云雾缭绕里的世界,一如他此行的希望,变幻莫测。 菲尔德斯弯腰脱下已经彻底变成破烂的皮靴,再穿在脚下就是拖累了。他撕下衣摆上的布条将皮靴串起来挂在腰上,擦了把鼻涕,咬牙朝山巅爬去。 “如果可以,我也曾想过要做这个世界的王。” 默念着曾在车辕上看到的那句被当做自己人生格言的话,忍受着寒风冷冽中雪屑像刀子般划过脸蛋的剧痛,像执拗的小狼歪歪斜斜的慢慢爬高。对冰原来说,沃伦并不相信眼泪,这里种族混杂,有限的生存条件并不容许任何贫苦分走多余一丁点资源,用沃伦人自己的话说,就是这儿的人的心早就像冰山般被冻了起来,就算再悲惨滚烫的眼泪也别想融化它。所以,孤儿们并不奢求能得到什么慷慨的设施,只能像下水道的老鼠般机警的活着。 还未到半山腰,菲尔德斯的脚已经彻底失去知觉,颤抖着摸了摸乌青的脸蛋,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现在就是让侏儒吊起来打也不会有半分痛觉了,浑身上下除了怀里的铜盘还稍带暖意,就连裤裆里的小鸟都冻得缩了起来。咽了口刺痛的喉咙,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挨饿,因为曾经他饿过三天也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我是真他吗的想做这个世界的王啊。” 呼出一口白气,菲尔德斯眯着眼看了看远不到头的山巅,在地上抓了把雪放进嘴里,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由里向外的哆嗦,继续咬牙向云雾缭绕的地方爬去。 如果说山下是春风和煦,那么山巅就绝对称得上风卷云海了。山巅上覆盖着常年不化的积雪,在这儿说话一定得扯开喉咙大喊,才能盖过呼啸而过的风声,转过陡峭的拐角有一处隐蔽的山洞,从洞中不时传出低沉的呼噜声。那是就算是冰原体格最大的兽人也发不出来的声音,呼噜声震得洞口的积雪簌簌落下。而就在洞口,站着一个身披皮裘披风的曼妙身影,平静看着翻腾的云海,黛眉微蹙,站了一刻钟,终于低叹着朝风雪中迈出了脚步。 就在菲尔德斯僵硬的指头再也扣不住雪块,视线终于模糊着失去焦点的时候,一只纤纤素手提着他的脖领,飞快掠上了山峰。 “哎呀!”苏醒过来的菲尔德斯嗖的惊跳了起来,四处看了看,直到瞧见了洞口伫立着的女人,才让扑通直跳的小心脏渐渐把拍子慢了下去。 “醒了?”女人站在洞口,并不回头,只是淡然问到。 “嘿嘿,是您救了我吧?”菲尔德斯难为情的摸了摸脑袋,有些遗憾自己没有真正爬上这座雪峰。 “对了,瑞思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菲尔德斯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铜盘献殷勤的跑到女人身边,发红的手上捧着黄橙橙的罗盘。 女人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露出让人惊艳的面孔,赫然就是在腓特烈教堂和教皇喝下午茶的权杖圣者瑞思·西碧拉。她接过菲尔德斯手中的罗盘,仔细看了看,然后扭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因为无心之言,却差点为她搭上性命的少年,平静问到:“菲尔德斯·安德烈,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少年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一字一字的缓缓说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把世界给你?”瑞思饶有兴趣的收起罗盘,又转头看向云海。 “嘿。”说出心中压抑着的梦想,菲尔德斯反而轻松起来,他走到洞口发现风实在太大,只好往回缩了些,轻声说到:“我从小就是沃伦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连唯一的朋友也是跟我一样的孤儿,我们从酒馆和别人家的后院捡残羹剩饭活到了现在,当然,有时候手段不是那么高明,会被主人家发现痛打一顿,我们常常都是鼻青脸肿的挨着饿,像深夜的老鼠徘徊在沃伦街头。” “但是,我们活了下来。”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悲哀,搓了搓依旧僵硬的面孔,语气平淡的道:“而且,活下来的好处就是我们有对危险和希望最敏锐的直觉,比野兽都要敏锐。” “自从我看见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要的,您能给。”菲尔德斯的眼睛闪闪发亮。 “或许,我能给你一个方向。”女人徐徐转身,平静如初,“作为罗盘的报酬。” 正文 第十七章 拯救 神说,徘徊在地狱的身影都应被拯救,因为他们也曾忏悔。 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是在每年一度的航海集市上,沃伦作为距离平原最大港口凯斯勒最近的地方,每年都会举行夏航前的大集市,以区别更习惯暗箱操作的阿巴利亚黑市。 那天的太阳非常灿烂,守在街角正准备筹划晚餐的时候,菲尔德斯在人群中瞄到了女人的身影,在熙攘的大街上茕茕独立,平静淡定,气场强大。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女人的步伐来到船舶工会,亲眼看到掌握着沃伦地下黑势力的工会头子威廉,是怎样卑躬屈膝的侍候着她走进工会。 在她即将走进工会的时候,菲尔德斯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个转身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阳光那么灿烂,也没有积雪那么冰冷,就那么平淡如水地看着他。菲尔德斯在工会头子诧异的目光下,壮足胆子走到女人面前。 “你想要什么,孩子?”女人站在工会门前,居高临下。工会头子并不知道这种脏兮兮随意就能碾死的小玩意儿,怎么就能占用这位大人物的宝贵时间,但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弯腰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我需要一个罗盘,在帕皮船长那儿。”看着菲尔德斯因为紧张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女人轻声说到。因为女人的话,菲尔德斯瞬间涨红了脸庞,为了生存惯用的那些并不光明的手段,在此刻竟然有些委屈和羞耻。 威廉直起腰,摸着下巴暗想,这个破孩子到底什么来历。 “拿到罗盘后我要到哪儿找您?”菲尔德斯鼓起勇气,跟女人对视,才发现她的眼珠竟是罕见的翠绿色。 女人并没回答他,只是指了指城外的雪山,转身走进工会,身后跟着又弯下腰的威廉,在菲尔德斯呆呆伫立的时候,回首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啪。”菲尔德斯扇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这不是梦后,立刻撒丫子离开工会门前。像威廉那种在沃伦上层掠食的大人物,是不可能在意他这种街边游荡的小孤儿的,但菲尔德斯却深知这个工会头子在沃伦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威廉掌握着凯斯勒港口半数以上的船舶航行业务,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兽人据说已经快接近两千人,而为他服务的杀手和流氓比城外的坟墓还要多,如果威廉说要让谁看不到沃伦明天的太阳,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那个人刺瞎自己的双眼。他的黑手跟他的恶名像积雪般覆盖在这片土地上,他每次从凯斯勒港口回沃伦,执政官都要亲自出城去迎接,以亲吻他的手背为荣,简而言之,他就是沃伦地下的王。 菲尔德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刚才站在那里,跟沃伦最有权势的人,一起面对那个女人。此刻,在山洞里微微晃神的菲尔德斯想起那天,嘴角扯了扯。 “让我跟着威廉先生吗?”菲尔德斯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只是从醉的一塌糊涂的帕皮船长腰上摘下了那个罗盘而已。 女人只是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菲尔德斯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就不能跟在您身边吗?跟威廉先生呆在一起,我可不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凶巴巴的杀手,当然,我也不是在非议威廉先生的职业……” 在背-景深不可测的女人和黑头子威廉之间,选择很重要。 “以后,这个冰原就是我给你的世界。”女人带上帽子,转身走进山洞。 蹲在地上的菲尔德斯惊骇的伸手扶住洞壁,小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加速了。他怀疑一切,警惕一切,才能活到现在,但他也从未如此相信一个人,如同相信一切。 “那么从今天起,我算是您的手下了吗?”菲尔德斯竭力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手下?”女人的脚步略停,嘴角不期然勾起一个弧度,“我没有手下,只有一个学生,叫亚瑟,或许以后你们会有机会认识。”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山洞中蓦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山洞深处滚起的音浪震得菲尔德斯急忙捂住了耳朵。声音未落,一道巨大的身影从里面呼啸而出,宽敞的山洞几乎快被那个身影填满。那是一头个头庞大的冰原巨龙,已经接近成年巨龙的年龄,展开的双翼足有几十英尺宽,强壮的双足每次踩踏地面都会引起一阵颤动。 巨龙冲出山洞后,很快就钻进云海,响起阵阵激昂难明的啸声。趴在地上的菲尔德斯晃了晃脑袋,嗖的跑到洞口前,在庞大的身影再次钻进云海中的最后一线,看到那个女人就那么站在巨龙背上,消失不见。 “学生?”菲尔德斯撇了撇嘴角,心里默默记下那个名字,又开始忧愁自己怎么光着发痒的双脚下山。 多年以后,整个东部冰原的主人,绰号“菲尔德斯大帝”的男人告诉人们,当年在肮脏的街头,是命运的打赏拯救了自己。 当瑞思坐在巨龙背上翱翔天际时,她口中的学生正卖力的趴在地板上,一边默写着什么,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儿啊,神有空说那么多话?” 红桐魔法学院的高层下个月频临换届,出人意料的是老院长菲利普·多恩,并非荣休,而是调任魔法协会总部,任职不详。三个副院长中除了布鲁姆·美伦斯特没有深厚背-景,其他两个都是东部平原大家族出身,但自从某次德普郡治安官皮里·斯内克态度亲热的造访学院,在布鲁姆办公室待足一下午后,消息灵通的两个副院长不得不重整心态,对这个向来作为中庸的同事另看一眼。 “满怀慈悲,吞噬一切恶,手执世间正义,大天使米迦勒篇?” 背后突兀响起低沉的嗓音,亚瑟背脊一紧,回头看着负手而立的副院长,平静道:“也吹响末日的号角,副院长先生。” “是啊。”难得露面的布鲁姆怅然道,缓缓踱步在书架之间,似乎在谨慎斟酌言辞。 “对拉欧尼斯的悲剧,我个人感到很遗憾。” “谢谢。” “安娜,经常来吧?” “是的。” 大概是亚瑟幼小却坚韧的平静,让长袖善舞的布鲁姆竟有些词穷,两人不约而同沉寂下来。 “副院长先生,你难道不好奇我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吗?”亚瑟放下手里的笔,率先打破沉默,调转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布鲁姆的右眼皮瞬间剧烈跳动了下,今天突然显身的最大目的,就是那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上次那个女人的造访自己有幸陪伴在侧,但并没有收获任何实际的益处,事实上他们的对话也远未到达平等相待的地步,尽管瑞思并不拿捏上位者的高姿态,但那种迫人窒息偏偏自然而然的气势,还是让自己快要卑躬屈膝了。当然,自己也远没有愚蠢到认为可以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地步。 “我们也许可以做个交换。”午后的阳光穿过亚瑟额前黑色的头发,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散发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老谋深算。 “什么交换?”布鲁姆竭力忍住心中的悸动,转身直视着他。 “当然是秘密。”亚瑟眨了眨眼睛,“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秘密。” 布鲁姆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终于发现了眼前孩子的不同之处,难道这就是拉欧尼斯的可怕之处?但事关那个女人,这点冒险精神还是需要的,况且任何能跟那种大人物拉上关系的蛛丝马迹,都已经能值回票价了。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据我所知,红桐魔法学院藏有三个史诗级禁忌法术的资料,我想参考一下。”亚瑟神色平淡,手指无聊的翻着怀里的《创世书》。 “以我的权限,即使竞选院长成功,也只能取出其中一个。”布鲁姆没想到这种秘辛他都知道,面有难色的蹙起眉头。那种禁忌法术是机缘巧合下被魔法协会封存在红桐的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要查阅相关资料必须得通过魔法协会的批准才能实现。 “至少两个。”亚瑟低头看书。 沉默。 “如果能坐上多恩的椅子,我会尽力。”布鲁姆面色难看。 “好的,院长先生。”亚瑟抬头微笑。 布鲁姆并没有在意孩子“调侃”式的称呼,深呼吸使心情平复下来,休完那个并不轻松的假期,原本保养的极好的面容,现在细看竟增添了不少细纹,他凝声道:“我可以得到什么秘密?” 闻言亚瑟又无聊的翻了翻书页,天真烂漫道:“有关于那个女人,我知道的可能并不比您多。” 瞬间,布鲁姆怒气勃发,眼神肃杀的盯着孩子,他相信自己作为高级魔法师,顺手就能让眼前的孩子变为齑粉。 “但是,我会在她面前提起您。”亚瑟继续翻着书,“这个秘密的现实价值,相信不比您的两个资料逊色多少吧,院长先生。” 布鲁姆思绪飞转,片刻后沉重的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原本我并不介意安娜和你的友谊,但现在我很担心。” “这一切好像并不关她的事。”亚瑟神色冷漠的合上书。 布鲁姆转身离开,只是步伐中隐隐有些颤抖,神色有些仓惶,没人看见他的右眼皮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他在临走时瞟到孩子怀里的书,原本一本《创世书》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偏偏夹页上印着的皇冠骷髅头印记和签名,让他瞬间瞳孔收缩,背脊发紧,与其说离开,其实更像逃避。 头戴皇冠的骷髅头戒指名为拉斐尔神圣戒指,《创世书》传说中的主神权戒,现实中教皇的重要配饰。 而签名则简单很多,只是个名字:奥内斯特一世。 正文 第十八章 间接 神说,每个人都在祈求我显身,但我只把光明洒在伦比亚,指引人们前行。 萨利德第五军团,红土洞的戒备变得森严起来,也不再有喝醉的步兵撞进洞内朝囚笼撒尿拉屎,就连食物也变得稍微可口了些。 对这些细节的变化,关在囚笼中已经相当一段日子的盖瑞·沙文最有体会,至少能有粗手粗脚的兵士给他修头刮面,用坚硬的猪鬃刷给他搓背,已经是囚犯生活的巨大进步了。 矮壮身影第二次走进红土洞,杂乱的浓眉紧皱着,大胡子随着他的步伐晃悠着。沿途执勤的兵士看到他纷纷咧嘴问候,跟他的军团长身份相比,显然敬多于畏。 “吗的,你们家族的人都是死脑筋吗?”喘着粗气的斯塔德习惯性的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瞪着大眼看向囚笼。 盖瑞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其实自己对之前的苛刻生活条件并无不满,现在看粗鲁如野猪的斯塔德嘲讽别人死脑筋,突然心头涌起莫名的喜悦,因为改变就说明有些事情正在朝预期的方向发展。 “约翰叔叔又跟你提什么条件了?”盖瑞随手在腋下逮出个虱子,放在指甲上捏破。约翰·沙文是父亲派来的私人使者,在第五军团进出了很多次,跟许多黑野猪都混得已经能打招呼了。 “你会不知道?”斯塔德翻起白眼。 “难道是冰原狼军团的开拔?” “废话,这么大动作的行军你老子是要干吗?我知道冰原狼军团每年都有秋狩的习惯,可现在距离秋天还差两个月呢,再说秋狩你跑萨利德这种荒芜的地方能猎到个毛?” “我向您保证,只是秋狩。”在约翰叔叔口中知道父亲的安排时,盖瑞除了鼻子发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大哥脱离家族后,父亲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笑容了,现在自己又深陷牢笼,偏偏还有人要拿自己做文章,可想而知老狼王是多么愤怒。 “真当帝都那帮人是瞎子?”斯塔德嗤笑着耷下眼皮,“你们玩火可以,但第五军团不会陪着你们玩,最好别把火引过来,小子。” “您多虑了,军团长先生。”盖瑞扣着指甲里的灰烬,随口道:“再说,劳肯将军也不会同意在这儿发生什么。” 坐在地上的斯塔德浓眉下一抹精光闪过,第五军团跟莱茵河金狮子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但这关系处理的同样十分隐蔽,很多人以为第五军团就是个剽悍的步兵独立军团,却不知道军团最高荣誉的奖章上面就是那只狮子。 “最好是这样。”斯塔德拍拍手站了起来,粗如萝卜的指头捏住囚笼的铁锁,微微用力,锁头立刻被捏成了碎屑,军团长不复往日粗鲁憨直,直戳戳的打量着盖瑞,说道:“军部来人了。” 当调查组步入红土高地时,迎接他们的是堆积如山的猪粪,赤膊摔跤的壮汉,还有粗鲁无礼的眼神。来自参议院的议员杜克用手帕捂住鼻子,垫着脚尖走在臭气熏天的军营小道上,走在他前面的是来自军部的梅恩·沙文。 “到了,诸位请进吧。”到达军营的中央大帐,调查组一行五人迈步走进。帐篷中空间挺大,只是光线有些昏暗,也同样不出意外地散发着怪味。北方执政官的代表作为向导率先走入,他后面的杜克议员此时已经被辣的眼角含泪,只能透过手帕深吸一口,再拼命憋气,以致脸色有些铁青。 “斯塔德军团长,我们又见面了。”调查组中迈出向导,满面热情的朝坐在桌后面的矮壮身影打招呼。 “又来送信儿?”扣着鼻孔的斯塔德睨了他一眼,弹出一颗鼻屎。 “嘎。”前番代表北方执政官鲁尼来交涉过的信使,身形一滞,灵巧的躲过本应落在自己胸前的那疙瘩鼻屎。 “军团长。”一袭黑袍的梅恩上前施礼,化解了北方执政官代表的尴尬。 “唔,都坐下吧,别杵着了。”斯塔德挥手赶走一只围着他脑袋打转的苍蝇。 调查组的成员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帝国精英,谁也没经历过这么惫懒的招待,只好自己找椅子徐徐坐下。 斯塔德漫不经心的捅着自己的鼻孔,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那袭黑袍,说起来他们还都是劳肯的心腹,但也是第一次见面。看着跟盖瑞·沙文七成相似的面容,一样的英朗俊挺,只是少了两分肃杀,多了几分成熟圆融。 调查组此行有三部分组成,分别为军部以梅恩为首的两人,参议院杜克议员领衔,北方执政官的代表。军部自然不用多说,参议院是捣浆糊还是另有机心,现在还不好说,至于那名代表,活脱脱就是执政官鲁尼的态度,既不推辞,也不上心。 上一任执政官在萨利德折戟折的忒惨,其所在的家族不仅元气大伤,甚至不得不上缴大笔赎金以求脱身。但贵族的名誉一旦受损,就是被掰成两半的高德金币,很难愈合。所以,后继的执政官鲁尼非常注重趟浑水的程度,顶多沾湿脚底板可以,再多丁点都不行。 在鲁尼的心中,最美好的结果就是关在红土洞的那个人,也追随自己前任的脚步,那样就算有再大波澜也是在帝都风起云涌,跟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关系就不大了。 “军团长,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萨利德要塞的贪腐案。”梅恩瞟了眼憋气不说话的参议员,只好开口说到。 “哦,然后呢?”斯塔德瞪起眼睛直不楞登的看着他们。 “需要提审原龙角骑士团军团长等相关人员,希望您能予以配合和帮助。” “嘿,提审完了呢?” “会有后续处理意见。” “废话,这我能不知道?我问的是这些人难道还关在我这儿?” “是的。” “妈的。” 斯塔德赌气般扭过身子,没好脸色的挥挥手,这下不是赶苍蝇了,站在门口的兵士立刻转身从帐篷外带进来一个人,个子挺高,把帐篷里的光线都挡住了。坐在杜克议员旁边的年轻人也是参议院的工作人员,刚想出声提醒军团长注意自己的分寸,他不过是个看犯人的哪儿那么多事儿,忽然眼前一暗,下意识看向背后。 那名带着铁链啷当行走的犯人走到帐篷中央,高挺的身形桀骜不驯地站在那,环顾四周,气势迫人。当他看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梅恩后,面色稍缓,眼神总算有了些热度。 参议院的年轻人简直要气疯了,北方人不仅主人粗鲁无礼,连犯人都比自己骄傲高冷啊。 “龙角骑士团军团长,盖瑞·沙文?”拼命憋气的杜克议员百忙中松开手帕,好奇的问了一句。 “如假包换。”生气的斯塔德不再虐待自己的鼻孔,改成掏耳朵了,仿佛全身上下总能找到不少小乐趣。 杜克议员只是说句话,瞬间怪味扑面直来,不由呼吸一窒,慌忙又别过头捂住手帕,眼泪滴答直下,心中大骂参议长这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混蛋,那么多闲人偏偏挑中自己走这一趟。 “好了,我们的审讯问完了,军团长。”梅恩·沙文打量了弟弟一番,见他只是瘦削几分,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转身朝斯塔德说到。 “嘎?这就完了?”信使心神震荡,见过走过场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走过场的啊。 “就问个名字?”参议院的年轻人也瞪大眼睛,震骇莫名的握紧了原本不愿碰触的油腻座椅子把。他立刻扭头看向自己的上级,只见杜克议员正使劲别着脑袋,眼睛紧闭,脸色由青转紫,根本无暇发表意见。 “咳。”心想是不是再问点什么,回去也好交差的年轻人清了清喉咙,抬头,是盖瑞冷漠的眼神,还有他身后梅恩平淡如水的模样,勇气刹那间消散于无形,只好尴尬的笑笑,暗赞这哥俩长的可真像,呵呵。 “我们有理由相信,龙角骑士团在本次案件中并没有直接造成北方高层贪腐的条件和嫌疑,有关后续处理意见近期就会到达。军团长阁下,感谢您的配合,再会。”梅恩颔首示意,迈步走出帐篷。 杜克议员感觉自己已经有脑充血的迹象,真是在这个污秽的地方一秒钟也不想多呆,紧随梅恩身后连告别都没说就走了出去。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头儿都走了,尾巴还留着干吗,只好慌忙起身告辞,一场审讯就这么匆匆告结。 行走在红土高坡,耳边全是兵士的嘶吼和黑野猪的闷哼。梅恩站在大营门口附近的土坡上,回首看去,一头壮硕的黑鬃野猪大概是新近捕来的坐骑,正在几个兵士中间烦躁不安的冲撞着,奈何脖子和后胯上的铁链总能将它在冲出包围圈之际拉回来。第五军团士兵的身高大概是全帝国的最低水平,但他们宽厚结实的身板却是很多别的军团都望尘不及的。 浑身散发着汗臭和猪粪味的士兵眼见这头坐骑已经发了半天脾气,还是没有顺服的迹象,其中一个身板尤为宽厚的士兵不耐的拧起眉毛,一把扯去身上防止被野猪獠牙刺伤的软甲,露出虬结的肌肉和黑簇簇的胸毛,瞅着黑野猪甩头嘶吼的空隙,身形敏捷的前跨一步,握住它巨大的獠牙,双膀发力,肌肉贲起,大喝一声将体型是自己两倍的黑野猪轰地掀翻在地。 快要走到门口的杜克议员和他身后的同僚看到这一幕,都咋舌站定,吃惊的望向那里。被掀翻的野猪哼了一声,立刻扭着身子就要爬起来,却被士兵一跃而上,摁住猪头就是一顿老拳。黑野猪是森林荒原中近乎霸道的存在,连齿虎和棕熊轻易也不愿招惹这种货色,现在自然不甘被人类骑在身上猛揍,它别起猪头,四蹄乱蹬,像被甩上岸的鲶鱼,疯狂弹动自己的身体。 那名士兵揍得满手是血,虎吼一声,拽过旁边的铁链盘在野猪的脖颈上,松开顶在野猪胸腔上的膝盖,在黑野猪翻身站立的瞬间,动作麻溜的骑在了它的背上。士兵的同袍都站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他像骑在烈马身上般激烈的腾空落下,并不插手。 黑野猪发狂般弹跳着,试图把背上的人摔下来,再用锋利的獠牙把他刺个对穿,却发现那双紧贴自己前胯的双腿是如此有力,无论自己如何用力也不能撼动他分毫。渐渐,口角已经溢出白沫的黑野猪耐力耗尽不再跳动,无奈的低着猪头惨哼着。被士兵那顿老拳捶破了头皮的鬃毛翻卷着,红色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随着脖颈传来铁链的抖动,只好顺从的往前走去。 在第五军团,每头新加入的坐骑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驯服后冲锋陷阵,一种是继续发狂只能变成锅里的肉块。 只能说,间接的偷生和直接的灭亡,当下都无从衡量其中的意义。 站在门口的梅恩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登上停在那儿的马车,从容离去。 正文 第十九章 价值 神说,凡事,凡物,凡人,都有存在的理由,且独一无二。 北方官厅,端坐着的新任执政官身穿褐色华服,脸色阴沉地听着汇报。从第五军团回来的信使把发生在那儿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诉说着。 “该死的。”执政官心中暗骂,摁着桌面的手掌青筋突起。谁都知道北方执政官这个位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烧热的锅底,没有深厚功力坐上来屁股是要烤焦的。 “杜克议员呢?”听完汇报,执政官眼珠一转,低声问到。 “杜克议员从始至终只是核实了下身份,没有别的动作。”信使想了想肯定的回答到,“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城里的浴室,据仆人说已经洗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 “唔。”执政官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抬头道:“安排个合适的机会,我想单独拜访下这位议员先生。” 信使点了点头,弯腰退出房间。执政官朝门口招了招手,从家族内部挑选出来的优秀骑士立刻走到他面前,执政官神情诡秘地吩咐道:“在我和议员会面的时候,刺杀他。当然,只要重伤,要死也得让他回到帝都再说。” 脸庞瘦削的骑士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气,手按长剑颔首退下。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价值,每件事也有对应的价值,上任执政官的失败并没有成为后继者的警示牌,相反为了给北方官厅擦干净屁股,有时候鲜血比水来的更快。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就把这滩浑水再搅一搅,让它浑不见底,它的价值说不定就能左右全局呢。 执政官眯着双眼,竟然有些不为人道的兴奋,难怪都说权利是男人的春药。 就在执政官沉浸在意淫权利的快感当中时,一袭黑袍意外的出现在城里最豪华的浴室中。不仅成功避开了浴室外的盯梢,连浴室内的人也悄无察觉。 半躺在大理石浴池中的杜克议员皮肤发红,已经搓洗了半天的他仍然觉得身上有股怪味,这让服侍他的两个女工很是为难。泡了一会儿,杜克议员抬起胳膊闻了闻,才稍微有些舒心,看看浴池的水,皱眉吩咐道:“再换一池水。” 门外侍候着的仆人忙不迭走了进来,垂着的脸上满是怨愤,“这个王八蛋,已经换了五次水了!” 在仆人们换水的间隙,杜克议员围着浴巾瞄了眼两个女工,看见她们暴露的胸脯和大腿,小腹忽然一热,胯下慢慢升起了个不大的小帐篷。两个女工显然也是久经人事的熟女,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见状又如何不晓情知趣,立刻甩了个媚惑的眼神给客人,双腿像鱼尾般绞缠起来。 搓个澡跟搓个帐篷那能一样吗?答案是否定的,女工们相视一眼,脱下身上的薄衫,朝帐篷鼓起的议员走了过去。 这房间本就是浴室中的单间,装饰还算豪华,等仆人们换完水退出后,杜克议员的双手已经迫不及待的抓住了两团柔软,除了在肩膀处给他按摩的女工,在浴池水中还潜着另一个卖力吞吐的女工。 “咝……”,帐篷的支杆倏然被裹进滑腻滚烫处的刺激太大,议员冷抽了口气,在女工身上游走的双手骤然抓紧,被抓痛的女工秀眉拧起,轻哼着靠在他的肩上。潜在水里的女工就好受的多了,闭着眼只管卖力吞吐那顶小帐篷中的短小支杆,好让客人能在她几口气之中“早登极乐”。她的最高纪录是曾服侍过的一名边军壮汉,换了几十口气才让那家伙舒服,而她却差点憋死在水里,埋没自己“萨利德水妖”的绰号。 “嗬,嗬……嗬嗬……”在潜水女工快要第一口气快完的时候,杜克议员忽然背脊一紧,双手抓着按摩女工丰满的屁股,舒服的叫着。 “咕咕。”翻着水泡的池水中冒起女工的脑袋,诧异的看着已经登上极乐巅峰的客人,眼底掠过一丝鄙夷,擦了擦嘴角,扭着屁股走出浴池。被杜克议员抓了两把的女工也轻轻推开一脸满足的客人,跟同伴双双拿起衣服走出浴室,找老板索要这额外的工钱去了。 满身轻松的躺在浴池中的杜克议员,轻轻喘息着,满脸潮红的枕着池边的大理石正准备小憩片刻,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问候:“议员大人,很会享受啊。” 杜克议员瞬间睁开双眼,待透过氤氲的水雾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发现并没有危险后,紧绷的肌肉又松了下来。 “跟第五军团那种地狱相比,这里的确算是天堂了。”杜克议员向上挪了挪身体,自动忽视了来人挪揄的眼神。 脱去黑袍只着紧身甲胄的梅恩在浴池旁半蹲下,漫声道:“议员大人倒是找了个好避风所。” “坦诚相见”的杜克议员拨了拨水花,故作好奇的说道:“梅恩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议员大人出身塞缪斯这种高贵家族,显然很少尝到这种路边野味儿吧?”梅恩将黑袍放在膝上,笑着打趣道。 杜克议员老脸微红,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妻子水桶般的腰身。当然,原本她也是曲线毕露的女人,但禁不住食物和岁月的双重岁月,身材和女人的韵味儿早就丧失殆尽,夫妻关系也渐变冷淡,如今在家也就是那个俏丽的侍女还能偷偷抚慰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了。 “我想要什么,议员大人很清楚。”老派政客的作风就是狡赖,即使杜克早就猜中来人的来意,但抿了抿嘴唇并不搭腔,依然抱定姿态不主动开口。梅恩只好率先抛出价码,“克里夫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份人情不是每个人都卖的起,这份好处也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 睨了眼目光炯炯的青年,杜克眼皮又耷拉下来,低声道:“继续说。” “塞缪斯家族在参议院耕织多年,而议员大人却一直徘徊在中层多年,连凭资历和声望都完全符合的副参议长的位置,您都没有竞选过一次,这难道不奇怪吗?” 杜克议员的眼皮完全合上,双手交叉在水里,像是睡着的模样。 “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塞缪斯已经获得参议院半数以上席位的支持,如果需要,您完全可以在幕后操纵一切,而且不必走上台前承担风险,对吗,议员大人?” 直到此时,杜克议员才徐徐睁开眼睛,正视自己面前的青年人,他揉了揉自己浮肿的眼皮,轻声道:“难道塞缪斯还不够低调吗?” “低调?”梅恩嗤笑一声,“贵族中是有不少傻子,但并没有多少瞎子,议员大人。” “塞缪斯作为泰伦十大古老贵族之一,尽管已经平庸了两百年,但没人会放松对你们的警惕,费点心思总能发现点什么,尤其是我们。” “我想知道的是,在参议院实际上已经是另一位‘参议长’的您,插足这件事到底想要什么?” “那就看你能给什么,或者是狼王能给什么。”杜克议员忽然笑了,他很乐意跟聪明人打交道。在参议院,很多人都只看到了自己平庸的笑脸,却不知道这张笑脸下隐藏了多少年的聪明和智慧。 “狼王能给的是整个克里夫家族的友谊,如果哪天您想要,哦不,是您必须要站到台前的时候,至少会有半个军部为您欢呼捧场。至于我个人,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对您表示感谢。” “塞缪斯有这样的价值吗?”杜克议员深吸了口气。 “无论您有没有这样的价值,我弟弟肯定有。” 锋芒就像袋子里的钢针,一不小心就会漏出针尖,年青人终归还是年青人啊,杜克议员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气道:“看来今天我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毕竟你的开价太有诱惑力,而且相比这件事背后的复杂情况风险更小。” “不过,我只能答应在参议院的范围内控制这件事的舆论方向,超出的部分塞缪斯很期待和狼王阁下私下再商量。不瞒你说,事实上这趟出行原本我也没打算来,却不幸被那个老头儿点到了名字,但即使我不来,我想你早晚也要找到我的吧?”杜克议员伸着懒腰从池子中站了起来,丝毫不介意自己短小的支杆就那么暴露在晚辈面前。 “毫无疑问,成交。”梅恩起身,披上黑袍后淡然道:“我个人建议您提前返回帝都,因为同样有人也把主意打在您身上了。” 杜克议员目光一闪,微笑道:“作买卖从来都是价值最大化,不是吗?” “那么祝您好运。”梅恩施礼后走出房间,很快消失在浴室,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翌日,在用完午餐后,闲来无事的杜克议员在北方官厅的后花园,跟同样散步的新任执政官鲁尼偶遇,两人在友好亲切的氛围下对北方政务和目前棘手的贪腐案进行了意见交换,而后杜克议员在对方的盛情邀约下,答应出席专门为他准备的欢迎晚宴。 看着含笑离去的执政官,杜克议员站在花园里同样笑的轻松自在。他知道在背后的树丛里伺伏的人,但身为老派贵族出身的自己,深知买卖的第一要务,那就是确保价值在体现前不会流失半分。 树丛中侍奉执政官的瘦脸骑士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地抽出弓弩,放上毒箭。他的手很稳,作为执政官家族多年来培养的死士,他已经执行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很多次了。 “嗖。” 很轻的声音,很快就混淆在微风中,几乎不可察辩。瘦脸骑士凭直觉猛然侧首,突袭的匕首擦着脸庞在眼前消失。下一刻,鬼魅般的匕首又划到了自己的喉咙,骑士仰起脑袋双脚蹬地,在腐烂的树叶上踩出两个脚印,倒飞了出去。 那枚匕首和握着它的人却像疾风一样紧缠着他,在骑士落地的瞬间,一只大手迅疾无比地按上他的脑袋,将他狠狠摁在树杆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瘦脸骑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受制的瞬间就朝眼前的身影射出了弩箭,但马上就惊骇欲绝的瞪大了双眼,因为那枚本该射穿对方胸脯的的弩箭竟然像射中了空气,骤然消失。 空间法术! 匕首干脆利落的刺穿骑士的喉咙,将他钉在树杆上。随着骑士恐惧的瞳孔逐渐放大,神采全失,匕首的主人转身离去。 站在花园中的杜克议员仿佛对背后发生的一切都全无察觉,微笑着闭上眼睛,享受郁郁葱葱的花园中的鸟语花香。 正文 第二十章 回馈 神说,不分善恶,凡事你做必有回响。 调查组在萨利德的起居住行都由北方官厅给予照顾,欢迎杜克议员的晚宴如期在夕阳落下后举行。 狼王要自己的继承人不受伤害。 梅恩要自己的兄弟平安无事。 北方执政官要泼出祸水自保。 皇帝要一如既往坚固的萨利德要塞。 军部要自己对北方的控制不会因此消弱。 自己呢? 杜克议员站在官厅安排给自己的房间里,掏出手帕,笑了。 此刻,北方执政官就在相邻不远的房间里,烦躁不安的走动着,不再忘情的意淫权利获得快感了。他派出去的杀手就像撒了圈的猪猡,跑出去就没影儿了。 “该死的。”执政官敲着自己的手心,暗忖自己的计划是晚宴前就进行刺杀,这样即使事情出在北方官厅,最后嫌疑最小的却是自己,因为没人会笨到在自己地盘上干掉客人,再加上自己让杀手留下的信物,只会被有心人解读成是来自帝都的“幕后黑手”,担心调查组发现贪腐案真相而痛下杀手。如果这样,这滩水就算是彻底浑了。 在风险中发掘利益,就像在暴风风眼里捡漏,浑水才好摸鱼嘛。此时的执政官还没想过自己的杀手会有失手的可能,他深知瘦脸骑士的强大实力,要刺杀一个随从寥寥的参议员,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并不知道骑士具体的刺杀地点在哪里,这造成了他直到现在都无法获得回音的苦恼。 晚宴开始的时候,梅恩已经率军部人员离开了官厅,据说去了萨利德要塞。北方执政官难掩落寞的站在宴会厅中间,应酬着城里的达官权贵,并暗暗祈祷那个该死的身影不要出现。 布谷鸟准时伸出脑袋报时,就在执政官要松口气的时候,门口走来一抹身影,原来是总跟在杜克议员屁股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他朝人群中看了看,发现执政官后就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执政官阁下。”年轻人弯腰施礼。 “哦,杜克议员呢?”执政官和权贵们好奇的看着他。 “议员大人收到帝都的急报,已经在回帝都的路上了,因为时间实在太过紧迫,来不及跟诸位告别,他表示很抱歉。”年轻人尽管也不清楚上司的意图,但还是彬彬有礼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印泥通红的信封递给执政官,低声道:“执政官阁下,这是议员大人留给您的信件。” “诸位,请尽情享受晚宴吧,告辞。”年轻人弯腰,从容离开宴会厅。 “嗳……”执政官拿着信封刚要张口说话,却发现年轻人已经走出了宴会厅,呼唤只好戛然而止,看着手里的信封眼神变幻不定。 “摆什么谱啊,什么臭屁议员,这么不给面子?”性格冲动的权贵今晚就是奔着帝都参议院的名气来的,杜克议员的离去好像伤了自己那点可有可无的自尊。 “嘿,凡科大人,你还别说,人家干的就是不要脸的事,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旁边的官员悄声说道。 “什么不要脸了?” “你不知道吧,今天就这位议员大人,在我开的浴室,嘿嘿,嘿嘿……” “诶呀,你笑什么,你倒是说啊!”凡科不满的吹胡子瞪眼起来,旁边的人转了转眼珠,收了满脸淫笑,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会儿。 “啥?一口气都没撑过去?”凡科诧异的瞪大眼睛,接着脸颊抽搐着也大笑起来。 杜克议员在城里浴室的荒唐事很快在参加宴会的人群中流传开来,引起阵阵哄笑,尤其是北方城里的贵妇们对帝都男人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评价。站在人群的执政官唤过管家,应付了几个寒暄,沉着脸离开了宴会厅。 “连执政官的面子都拂了,嘿,帝都的人还真是离谱。”权贵们摇着头,举起了手里的红酒杯,没有主角宴会照样开始了。 匆匆离开宴会厅的执政官来到书房,看着信封沉吟了会儿,信封上的印泥捏起来有些柔软,看来杜克议员果真是才离开不久。犹豫了下,执政官还是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片绯红色的树叶。 拿着那枚树叶,执政官凝神想了想,倏然眼神一亮,唤过几名心腹侍卫朝花园奔去。到了花园,执政官沉声道:“给我仔细搜。” 侍卫们一头雾水的拿着火把四处找了找,也不知道主子要自己找些什么,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在草丛花木间扑棱着。 “啊!”急促低沉的叫声引起了执政官的注意,他急忙朝声音响起处走了过去,身后跟着忠心耿耿的两名侍卫。 手执火把发出惊叫的侍卫惊恐的指着花丛后的树林,站在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树杆上那抹黑影。执政官脸色愈发阴郁,他一把抢过火把走了过去,火光将树杆上的黑影照的一清二楚,那正是他派出去的杀手,此时正被一把匕首刺穿喉咙钉在树上。 侍卫们见状霍然拔剑,警惕的看着四周,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北方官厅行凶?而他们正在寻找的凶手此刻正站在他们面前,从地上捡起一枚跟信封里一般无二的树叶,脸色铁青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准说出去,谁敢露出半分我就撕了他的嘴。” 侍卫们慌忙应诺,给主子让开道,跟着隐怒不发的执政官离开了花园。 北方城外,宽敞的驿道上不急不缓地走着两辆马车,头前车中坐着的正是失约晚宴的杜克议员。在城内一番风流,杜克议员显得精神焕发,随着马车颠儿颠儿的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 在他身前坐着一个秀发披肩面带遮巾的女孩,肩若刀削,双腿修长,只看眉眼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但杜克议员却深知面前女孩的恐怖之处,之前就是这双纤纤素手当着他的面,在参议院办公室轻松捏碎了一个告密者的喉咙。跟这种站在血泊中还能灿烂微笑的异性独处,就算小帐篷再度升起,杜克议员宁愿立马掉头返回北方城内,也不会对她有一丝绮念。 “卡罗姆人举国迁入克洛里斯森林,你父亲的部族又要多一支生力军了。”杜克议员十指交叉,对女孩微笑到。 “只是笔买卖而已。”女孩抬头,眼睛赫然是跟权杖圣者如出一辙的翠绿色。 “呵呵。”杜克议员尽量让笑容慈祥些,饶有兴趣的问到:“如果不冒昧,我倒是很想知道克洛里斯精灵到底还有多少部族?” “不知道。”女孩语气平淡。 “咳,那卡罗姆人算是奴隶还是客人?他们会为你父亲出战吗?” “不知道。” “呃,据我所知,他们迁去的时间刚好是草原大战后的第三天,让玛蒂尔达女王扑了个空,难道你们早有筹划了?” “不知道。” “唔。”杜克议员尴尬的摸摸鼻子,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挺好的。 在金山山脉中有一片狭长的盆地,地下河遍布其中,导致这里的植被比萨利德要塞的都要茂盛。 体型巨大的白狼孤傲的走到荆棘丛边,翘起后腿半眯着狼眼,美滋滋的撒了泡气味刺鼻的热尿。它的主人就站在不远处,腰间挎着泰伦帝国并不常见的宽刃长刀,身上披着从东部平原就穿着的皮裘,如今天气正热,就脱了一只袖子掖在腰间。 “大少爷,狼王大人的密令是让我们横穿金山,在萨利德要塞外扎营,制造该地区的紧张局势,可您……”半袒胸怀的冰原狼军团长皱着浓眉,不解的朝面前的黑衣人问到。 如同标枪般挺立的黑衣人挥了挥手,低声道:“制造紧张局势是明面上的意思,暗地里狼王应该代过你要随时准备接应盖瑞吧?” 军团长浓眉一挑,毫不掩饰的点头承认,“狼王大人确实要我们随时关注第五军团的动向,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第一时间先带出二少爷。” 黑衣人就是离开北方官厅前往萨利德要塞的梅恩·沙文,他把随从留在了要塞中,独自一人驰出要塞不知踪影,直到半天后在这片盆地现身。梅恩站在山坡上,瞄了眼隶属于沙文家族的私骑军团,乌压压的狼群和坦胸露腹的剽悍战士正在盆地中安营扎寨,四处巡逻。 “局势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被人抓住把柄,反而会让盖瑞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也会让狼王在帝都落入被动局面。库萨叔叔,一定要控制好军团,不要故意制造事端,更不要军团遭受不值当的损失。” “是,大少爷。” “我已经不是沙文家族的大少爷了,以后别这么称呼我了,库萨叔叔。”梅恩转身离开,连日奔波已经有些疲惫,朝在狼群中烦躁不安的坐骑走去。 “虽然您不再是沙文家族的大少爷,但我知道那个从小让我抱着骑在狼背上奔跑的孩子,从来都是狼群的一员,他的灵魂上刻着狼族的烙印,这是什么也抹不去的,大少爷。”满脸横肉的狼骑士军团长豪爽大笑。 走下山坡的梅恩并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冰原狼军团,是帝国诸多军团中野战唯一能和曾经的黄金长矛齐名的剽悍存在,随着黄金长矛的没落,狼骑士正式问鼎野战战力魁首,其骑射、设伏、游猎以及追击都是跗骨之蛆般的难缠狠辣。 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回馈,只有杀戮。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妥协 神说,在海里曾有戴皇冠的九头蛇,它力大无穷,统御一切,待见我也需低头跪拜。 梅恩离开盆地后悄然返回萨利德要塞,这里是各大军团交融汇合的地方,在北方漫长的边境线上发生了什么,这里都有第一手的热腾消息。 来到要塞内的一条偏僻街道,梅恩走进光线昏暗的酒馆,在墙角等待着的中年人朝他招了招手。 “约翰叔叔。”梅恩解下长袍,在中年人面前坐下。此时酒馆接近晚餐时间,人流逐渐多了起来。这是萨利德相对廉价的酒馆,只卖最便宜的麦芽酒,多数还是掺了水的,因为能消费它的只是些贫贱的苦工。 “去过那儿了?”中年人给他倒上一杯麦芽酒,抬眼问到。 “嗯。”梅恩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我已经劝说库萨叔叔在那儿安营扎寨,不会到这里惹麻烦。” “库萨这个暴躁的家伙也有听话的那天啊。”中年人感慨着笑了笑,瞟了眼穿着破烂大声叫嚷的苦工们,说道:“从帝都出来的那刻起,我就知道大人的安排了,但我还是持保留意见。” “您不赞成狼王的安排?” “诶,咱们沙文家族不是玩弄政治的高手,擅长的是用绝对实力击碎一切阴谋诡计,诚然我们也确实拥有这样的实力,但别忘了,任何强大的力量如果不懂得妥协,早晚也逃不了覆灭的结局啊。” 中年人颇为落寞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了眼梅恩沉思的模样,又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到了你和盖瑞少爷,我就放心许多了。” “你们既有强大的力量,也不缺思考的头脑,这才是沙文家族日后更加繁荣的根本。”面对梅恩疑惑的眼神,中年人慈祥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是我太多虑了。” “不是您多虑了,而是我们还思考的太少。”梅恩扯了下嘴角,“我听说在帝都的时候您跟狼王提起过那个姓氏,其实,那时我已经开始在想沙文家族日后会不会也走上那样的道路,毕竟以一己之力挑战古老传统,妄图建立新制度的做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揣测出那个家主是基于什么做出那样的决策,但我相信,如果盖瑞在这场风波中受到伤害,让沙文家族失去继承人,那么狼王一定会走上那个姓氏的老路,他们是建立新制度,狼王则是为子复仇,殊途同归,结果都是一样的。” “试图抗衡几乎整个帝国贵族集团的传统利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中年人低叹着,大口喝喝完杯中的麦芽酒。劣质的酒水寡淡无味,还充斥着怪异的辛辣,却让他心胸一展,当年他也是那个家族的众多倾慕者之一。 “您查出来幕后的人了吗?”沉默片刻,梅恩开口问到。 “多少有点线索,但还没有来得及证实。”中年人意态萧索的把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对狼王的雷霆手段他无法反对,只能尽力去寻找这场风波背后的幕后主使,期望能将盲目出击的损失降到最低。通过这段日子的奔波他多少发现了点幕后人的痕迹,只是查到北方官厅以上就很难进展下去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幕后主使不是北方人,欧瑟斯只是个被人利用了的蠢货而已。”中年人的眼镜下掠过一抹精光,“只有尽快让这场‘好戏’落幕,我们才有机会看得到那位幕后人,梅恩少爷,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服金狮子对狼骑士军团的异动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军部必须保持高度默契。” “我尽量试试。” 梅恩颔首示意后,准备起身离开因为苦工们的涌入越来越热,气味也越来越难闻的酒馆,依旧坐着的中年人突然凝眉道:“你觉得我们的皇帝陛下怎么样?” “很笨的聪明人。”梅恩抓起长袍,想了想回答到,“是个在草丛中玩耍的猛兽。” 中年人欣慰的笑了。起身朝后门走去。走出阴暗潮湿的酒馆后门,他朝四周看了看,不急不缓地在黑暗的街道上,像游曳的幽灵,身影渐渐飘散。自从他进入酒馆开始就紧盯着他的两个苦工模样的人,正准备悄悄的蹑足跟上,蓦地后颈一凉,分别被一双仿佛没有温度的冰手掐住。 “嗬……嗬嗬……”两个跟踪者被生生提了起来,由于呼吸不畅发出艰难的哼叫声,双手的主人露出刀疤参错的恐怖面容,看着手中的猎物,露出一丝渗人的狞笑。 “啊!” 在酒馆喝的五迷三道的苦工们,没人听到后巷响起的惨烈叫声。 大章鱼茵塞德斯的家族领地是所有帝国贵族中最富饶的,占据着内陆大运河最大的羊头湾港口,背后是难得一见的南方平原地带,良田不计其数,每天在羊头湾出入的商贾游人都快赶得上中等城镇的人口了。 最重要,这里离帝都不过一日的行程,可以随时了解皇帝的最新动向。在茵塞德斯家族的城堡,当代家主正在仔细查看手里的文件,泰伦这个庞大的帝国机器每年消耗惊人,但创造的财富也同样惊人,茵塞德斯家族所要做的就是让支出和收入,在历年呈给皇帝的报表上都显得十分平衡,几乎每年都能有所剩余,这就是大章鱼把持帝国财富八百年的秘诀。 “东南,西南,向来是我们的财富集散地,要时刻关注这两个地方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都要让我知道。”中年人放下手里的文件,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眼角。 “是,大人。”两个茵塞德斯家族的旁支亲属朝家主弯腰施礼,安静的退出书房。 “梅姬呢?”中年人起身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松子酒,随口问到。侍奉在房里的仆人轻声回到:“这个时间梅姬夫人正带着小姐们学习贵族礼仪,大人。” 在茵塞德斯家族,任何事情都要精确到个位数,尤其是当代家主奥克托不喜欢听到从他的人口中蹦出“可能”、“也许”、“应该”等等这种不确定词汇。任何时候发生的任何事都是可以计算的,这才是让茵塞德斯家族保持旺盛生命力的名言,才不是他随口胡诌的奥尔登二世的“代价论”。 如果不是卡罗姆人的忽然消失,茵塞德斯恐怕又会因为接下来的大战而大发一笔横财,但事与愿违,那群牧人在躲过白露女王的雷霆打击后,神奇般消失在那片草原上。事情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各方情报的汇总得出的结论是:迦毗罗和泰伦都没这些人的影子。 东部冰原?显然不可能,他们虽然在草原上血腥的反杀了公国联军,但要到东部平原却要实打实地穿过那些公国领地,没人会这么蠢,如果真那么做了,即使他们成功到达东部冰原,那二十万牧人能存活一半都已经算是胜利,因为十二公国会狠狠在他们的过路人身上咬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来。 “克洛里斯森林?如今看来应该是可能最大的地方,即使精灵们已经饱受毁灭的苦难,但那里仍然是被称为禁忌森林的黑色地带,如果双方达成意见,这将是接纳卡罗姆人距离最近,也是相比外界最为安全的所在。 中年人轻摇脑袋,没意义的事情已经不必要浪费精力去计算,他现在最为关心的是来自的北方的消息。他相信不止是茵塞德斯,许多心肠没那么善良的大贵族们也在等待这个时机,毕竟能从那头孤狼嘴里掏出点好处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多。 “帝都传来消息,狼王昨晚悄然入宫,已经向皇帝陛下祈求原谅了。”书房的门被推开,身段妖娆的美丽女人走了进来,随手摘下手上的雪纺绣花手套,接过奥克托手中剩余的半杯酒,像慵懒的猫咪侧卧在书房的躺椅上,伸出丁香小舌品尝着美酒。 奥克托眉头一挑,露出释然的嗤笑,哼道:“狼王入宫不假,但要说向皇帝祈求原谅,你就太小看咱们的这位帝国攻城锤了。” 从新拿起酒杯倒了杯酒,奥克托轻啜一口,眯着眼睛道:“早在奥尔登二世的年代,狼王就是帝国出了名的刺儿头,曾经为了拒绝狼骑士军团编入正规军团,在王宫和奥尔登二世当场大吵一架,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沙文家族的家主。” “你的意思是狼王还没准备向皇帝陛下妥协?”女人舔了舔嘴角,她手中酒杯的边沿印着一个诱惑力十足的鲜红唇印。 “妥协?”奥克托笑了,“恐怕如今他连向谁低头都不知道,谈何妥协?” “嗳,勾心斗角好没意思。”女人伸了个懒腰,腰间曲线惊人。 奥克托无奈的举着酒杯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环住她的细腰,摩挲着毫无赘肉且弹性十足的蛮腰,低声道:“昨晚还没喂饱你吗,迷死人的小妖精。” 梅姬娇嗔的拍掉他的大手,撇嘴道:“我已经让人从东部冰原买了最新鲜的海狗鞭回来,你先吃完再说饱不饱吧,亲爱的茵塞德斯大人。” 奥克托老脸一红,声音的底气也不是那么足了,推脱道:“最近事情太多,你也知道,萨利德这件事我轻易不能出面,只能和那个老家伙通过皇帝陛下向那头狼施加压力……” “哼。”梅姬媚意天成的睨了他一眼,随口说到:“德普郡的红桐魔法学院捎来消息,咱们的高级魔法师看来很想坐上院长的位置呢。” “他的事我早就知会过皮里,他会安排的。”奥克托见她放过这个话题,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你忙吧,被你几个女儿折腾的我腰酸背痛,我要去休息了。”梅姬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起身迈动修长的双腿风情款款的走了出去。 紧盯着她紧身长裙裹着的两处上下扭动的浑圆,奥克托嗓子有些发干,在心底暗暗发狠总有一天要让她在自己的胯下哀声求饶,不用每次说到这上面都是自己心虚低头。 但现在,是时候让那头狼知道自己该向谁低头了,毕竟没有妥协的生意是不会有太大价值的。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谈判 神说,凡人将自己的要求放在祈祷中,我会酌情赐予他们想要的。 漫长而又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在干涸中煎熬了整整两个半月的德普郡终于迎来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暴雨,其实天热的时候也零星下过几场小雨,但雨水很快就被艳阳蒸发一空。 红桐魔法学院院长的换届选举也随着炎热的淡去落下帷幕,结果却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并非两位背、景还算显赫的副院长其中的一个胜出,而是身世平平的布鲁姆副院长。 在新任院长举行的晚宴上,所有人都打扮的焕然一新,试图在院长的眼里留下个好印象。就连城内几个重要人物都亲自联袂出席,其中就包括德普郡执政官森尼·福尼亚和治安官皮里·斯内克。 学院内的学生也可以和授课老师共同出席晚宴,最重要晚宴请了城内手艺最好的厨师,烹调了几乎整个学院都能闻到香味的美食,所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像尾巴似的缀在老师的屁股后面,嬉闹着走进学院的礼堂。就连很少在师生们面前露面的亚瑟和弗雷德,也罕见的跟在胡子邋遢的利拉德身后,出现在晚宴现场,盯着流水长台上的丰盛食物,相视一笑,满嘴口水。 在晚宴正式开始前,今非昔比地新任院长布鲁姆温文尔雅地端着酒杯,腰杆儿挺的笔直,和到来的客人一一寒暄着,尤其是跟治安官皮里·斯内克,两人毫不避忌的相谈甚欢,让两名落选的副院长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切,腮帮鼓的老高。 “亚瑟,这个好,这个也好……”弗雷德是平民出身,从未参加过这种上流社会的聚会,好在他对此也没什么特别关注的,唯一在乎的就是流水长台上烤的金黄的烤肉,跟在亚瑟身边不停的小手指点着,口水差点从嘴里溢出来。 “唰。”亚瑟掏出个布袋,悄悄塞到他手里,朝他使了个眼色。弗雷德接过布袋,朝四周看了眼,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美味当前,兄弟俩已经准备好大干一番了。 “小疯子,你拿的什么?”背后忽然传来清脆的问声,正偷偷往布袋塞鸡腿的弗雷德被唬的肩膀一抖,讪讪回头,嗫嚅道:“没啥啊,真的没啥啊……” “噗。”安娜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两个小酒窝在脸蛋上快乐的荡漾着,明亮的大眼中满是挪揄之色。 “别闹了,一会儿你替我们看着点儿,吃不完太浪费,我们带点儿回去。”亚瑟感觉有人已经朝这里看来,立马板起脸低声朝安娜说到。小姑娘斜睨了他一眼,娇俏的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朝人群中的父亲跑去。 亚瑟放风,弗雷德动手,很快就装满了一袋子食物,正当他们想偷偷溜出去的时候,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他们面前,神情奚落的看着他们,撮着嘴角啧啧道:“臭虫就是臭虫,哪儿都能见到你们。” “滚。”亚瑟将拿着袋子的弗雷德挡在身后,淡然说到。 “你说什么?!”高个子脾气不大好,尤其受不得激,立刻将声音调高了两个度,恶狠狠的看着亚瑟,掰着嘎吱作响的手指,他的身后也适时涌出几名伙伴。 “耳朵聋了?”亚瑟输人不输阵,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 “嘿,你该不会还当自己是大贵族的小少爷吧,小杂碎?”高个子的一个伙伴咬牙切齿的看着亚瑟,瞄向他身后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故作惊讶道:“哎呀,原来还有个小偷啊,小杂碎配小偷,你们倒是臭味相投,哈哈哈哈。” “胳膊不疼了?”亚瑟嘴角绽出一抹讥笑。 “哦,原来你就是上次那个……那个坏家伙。”弗雷德在亚瑟后面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对方,那袋子食物实在太过扎眼,连藏都不知道藏到哪儿去,只好拎在手里。 “闭嘴!”上次在树林中的抢劫并不顺利,虽然把那个碍眼的黑发孩子揍了一顿,但己方也付出了断条胳膊的惨重代价。高个子朝伙伴使了个眼色,他的高年级伙伴便将亚瑟和弗雷德围了起来。 “记清楚了小杂碎,我的名字叫莱斯·福尼亚,来自本郡执政官家族,他的名字叫普瑞特·沃茨,来自十字骑士军团长的家族。”高个子不屑的朝他们吐出一口唾液,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冷笑。 亚瑟刚暗道不好,他身后的弗雷德就忽然惊叫,手中的布袋被高个子的另一个伙伴一把扯去,高高举在手里。 “怎么回事?”正跟熟人聊天的利拉德听到学生的叫声,连忙推了推眼镜,待看清他们的身影,就走了过来。许多参加宴会的贵族名流也被这声突兀的叫声惊到,纷纷调转目光看向这里。 “哈。”断胳膊开心的笑了,示意伙伴把布袋举得更高点。 “你们两个身为学院的学生,怎么能偷东西呢?”高个子只是站在那里抱肩冷笑,他的伙伴挺身而出,义正言辞的朝亚瑟训斥到。随着他的话,举着布袋的同学解开袋口系着的绳子,哗啦将袋子里的食物倒了一地。 “莱斯,普瑞特,到底怎么回事?”利拉德推开围观的学生,看着一脸木然的亚瑟和涨红了面孔的弗雷德,语气不善地朝始作俑者问到。 “利拉德老师,这两个小偷混进晚宴,偷了一袋子食物,被我们抓个正着。”莱斯的个子高大已经快赶上利拉德了,只是宽度上要减去一半。 “是啊,他们的行为简直太肮脏太龌龊了,利拉德老师。” “天呐,咱们学院竟然出了两个小偷!” 莱斯的伙伴们像火烧屁股般叫嚷着,义愤填膺的指着衣着光鲜的人群中,两个穿着朴素身形弱小的孩子。 渐渐,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着地上散落的食物,还有不知所措的红发孩子,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不少城内的贵族都扭头看向还在交谈中的新任院长,眼神意味深长。 是谁在拆新院长的台?晚宴中混进小偷贱民都是希拉平常的事情,但因此生起风波的还真不多,灯红酒绿推杯换盏间谁会在意这种小事?除非别有用心的人,据说新院长这次竞选可得罪了不少人呢。 利拉德站在学生面前也颇觉有点棘手,心中暗骂这两个小贪吃鬼怎么这么笨,竟然被人抓个现行。他推了推眼镜,正要说话,突然人群被分开,原来学生们的闹剧终于被院长和贵宾发现,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布鲁姆端着酒杯,瞟了眼面无表情的亚瑟,淡然问到。 “院长先生,他们偷东西。”在新院长面前,莱斯也不敢过于嚣张,端正态度认真回答。 “为什么偷东西?”布鲁姆抱歉的朝陪同的皮里·斯内克笑了笑,转向亚瑟的眉头缓缓拧起。 “偷东西?”亚瑟抓了抓后脑勺,指着围观的人群中,说道:“院长先生,他手中端着的是什么?” 人群顺着亚瑟手指的方向看去,胖胖的八字胡贵族正端着满盘的食物边吃边看热闹,却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老脸微红,宴会虽然没有正式开始,但自己已经搜罗了几样爱吃的东西,稍微有失体面了些。 “他吃饭用盘子,他呢?”亚瑟又指着人群中年龄比他们还小的孩子,正用手抓着个蛋挞吃的不亦乐乎。八字胡见众人视线终于从自己身上转开,急忙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暗骂那个黑发小混蛋,我他妈招你惹你了? “人们吃东西可以用盘子,可以用叉子,可以用手,有谁说过不能用袋子的?”亚瑟摆出勤于好学的态度,瞪着认真的眼睛扫过人群,“难道是主神定的规矩,不能用袋子吃东西吗?” 皮里被眼前孩子的一番狡辩逗得扑哧一笑,拍了拍面沉如水的新任院长,低声道:“贵院的学生很有意思。” “小聪明而已。”布鲁姆笑了笑,正要驱散这场闹剧,这时,执政官森尼·福尼亚走了过来,瞄了眼满地的狼藉,打趣道:“贵院学生吃饭的方式还真是特别,皮里大人,你说是吗?” “谁说不是呢。”皮里不阴不阳地昂着头,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如果执政官大人也想试试用袋子吃饭的滋味儿,我倒是可以送你几个上好丝绸编织的袋子。” “荒谬!”跟执政官相熟的贵族马上出声喝止,怒视在德普郡并不算是贵族的皮里。 “嗳,皮里大人爱开玩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发什么火嘛。”执政官大度的挥手制止了支持者的声讨,转向布鲁姆微笑道:“院长先生,别让孩子们僵在这儿了,再吵下去有失贵院的体面。” 布鲁姆微微点头,看了眼正揪着大胡子发愁的利拉德,老头儿马上醒悟过来,上前拽住亚瑟和弗雷德的手腕便向人群外走去。刚迈开步子的利拉德忽觉手中一滑,亚瑟已经挣开他的大手,走到莱斯面前,平静地说道:“把东西给我捡起来。” 顿时,准备散去的人全都止住了脚步,孩子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异常清楚,有些贵族是认得莱斯家世的,纷纷把目光转投到执政官那里。莱斯阴沉着脸色,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沉声道:“你说什么?” “又聋了?”亚瑟掏了掏耳朵,毫不避让的看着莱斯,朝地上呶了呶嘴,说道:“我让你把倒出来的东西,给我装回去。” 待亚瑟说完,站在人堆里的执政官脸色像酱爆的茄子般难看,皮里则饶有兴趣的叉腰站定,是打定主意要看这场好戏了。布鲁姆也沉着脸,刚要上前却袖子一紧,回首身边治安官动作隐蔽的拉着他的衣袖,眼睛直腾腾的看着风波中心的孩子。 “你这个贱民!想让一个贵族给你捡东西?”莱斯看了眼父亲,恶狠狠的朝亚瑟吼到。 “在我面前,你算什么贵族?”黑发孩子微微侧首,讥诮的看着四周,说道:“拉欧尼斯连皇室都裁判过,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 人群鸦雀无声,绝大部分人看着孩子罕见的黑发,同时想起了城外的那座荒堡。是啊,曾几何时,拉欧尼斯是所有德普人的骄傲,它的荣耀让人匍匐跪拜不敢直视,它的权威是比皇帝还沉重的存在,如果说德普郡真的有过贵族,那也是那个没落的姓氏,而不是身穿华服彼此勾心斗角的自己。 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们就像脱光了的小丑。 “你……你撒谎!你们是叛国者……” “够了!”人群中一声沉喝,执政官打断了儿子的出乖露丑,不是怕儿子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而是在心底不愿再听到那个姓氏,那是大部分东南贵族的忌讳,.也是那个姓氏庇护过的人的梦魇。 亚瑟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人群,忽然露出童真的笑容,走近莱斯的一个伙伴。那名少年涨红了面庞,紧张的看着他,亚瑟从容不迫的从他手里拿过袋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悠哉悠哉的到长台前装满了食物,嘴里叫嚷着“吃饭咯”,领着弗雷德从人群中走过。 如同圣人过海,所到之处,波分浪裂,所向披靡。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生长 神说,在我的光照下,万物脱离稚嫩,变得成熟。 安娜像小蝴蝶般在学院礼堂后、台穿梭着,单亲生活让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加随和,在仆人们慈爱的眼神下,拿了几样自己觉得好吃的零食,准备给那两个臭小子送去,但是刚一露面就被父亲按住了肩膀,指着胖胖的治安官介绍到:“安娜,这是本郡的治安官皮里·斯内克大人。” “皮里大人,很荣幸您能来参加晚宴。”安娜不得不把拿着零食的手藏在背后,轻声细语的朝治安官施礼问候。 “是我的荣幸才对,能见到我们红桐的小公主。”皮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安娜偷偷瞄了眼人群,并未发现她想看见的人,不由的有些泄气,微微嘟起小嘴依偎在父亲身旁,不再说话。布鲁姆朝客人苦笑着,治安官也随和的笑了笑,说到:“明年我儿子就满五岁了,我想他是不是能到贵院来接受您的教导,院长先生。” “求之不得。”布鲁姆不再故作矜持,换上了相对真诚的笑容。他相信在利益的触手蔓延下,双方的友谊正在快速生长。 “咱们的执政官好像很生气啊。”皮里搓着牙花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在人群中,正对莱斯低声训斥着什么的森尼·福尼亚。不出片刻,执政官走了过来,略带歉意的朝布鲁姆说道:“真是抱歉院长先生,莱斯……” “森尼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学院对学生教导的疏忽,希望您不要怪罪学院才好,该是我向您道歉。”布鲁姆语气平和的截断执政官的话,在路过的侍应手中接过一杯红酒,递给满怀歉意的客人,“我相信,明天的红桐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你说呢,森尼大人?” “当然,在您的管理之下,我同样深信不疑。”执政官收起歉意,满怀深意的瞟了眼杵在旁边胖子,跟新任院长举杯示意。 晚宴开始的时间并没有因为那点不愉快的闹剧而耽误,光鲜亮丽的贵族们被黑发孩子狠狠甩了一耳光后,选择集体性失忆,依然兴高采烈的觥筹交错。 走在学院的路上,弗雷德即使年龄再小也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臊眉耷眼的跟在亚瑟后头,见伙伴仍旧一脸风轻云淡,忍不住问到:“亚瑟,咱们……咱们明天还能在这儿上课吗?” “为啥不能?”亚瑟翻了个白眼。 “诶。”弗雷德忧愁的揪起眉毛,亦步亦趋的跟着朝宿舍走去。 到了宿舍,弗雷德依然闷闷不乐,小脸蛋揪的跟包子一样,亚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不能否认自己身旁这个出身平民的孩子,为生活深感担忧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亚瑟。”弗雷德踌躇着叫到。 “嗯?”亚瑟在宿舍的柜子里放好食物,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要是咱们被开除了,还能回来看书吗?” “废话。” 弗雷德马上抽手抱住床上心爱的《多利亚能量转移概论》,像摩挲爱人的身体般满是怜爱的看着,亚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不能跟弗雷德解释就算他们把学院闹个底朝天也不会被开除,至少目前不会。 亚瑟无奈的搬出《创世书》,在烛火下开始默写。早在一个月前,他竟然在图书馆的破烂里翻出了有关遗失大陆的部分信息,据上面记载那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在很古老的时候那里的人曾造访过西恩大陆,但早在泰伦建国前那个世界的空间就被封印了,所有人都无法再获得那里的任何信息。 或许是类似时空桥的东西呢?想到瑞思带自己瞬息间畅游腓力特大教堂,应该就是时空传送之类的法术,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她带自己到遗失大陆走一趟。离开这里返回原来的世界,对他来说不啻于一个艰难的决定,在黄昏城堡的童年让他对现在的家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感情,他深爱这里的家人,而且前世对李凤朔来说并不完美,甚至有些不愿去面对的遗憾,但心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牵挂,总也挡不住。 “在那儿生长的,就在那儿灭亡。” 当默写完毕后,亚瑟揉了揉眼睛,走到窗前,略显忧郁。 夜深以后,弗雷德轻微的鼾声中还满是忧愁,看似睡着的亚瑟忽然睁开眼睛,他的床前站着一个黑幢幢的影子。 “你是谁?”亚瑟的心跳经过瞬间加速后慢慢平缓下来,如果有人要杀自己早在睡梦中就已经动手了。 “亚瑟少爷。”生涩僵硬的语调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披着黑披风的访客忽然动了,半屈膝朝他跪了下去。 “菲戈?还是门托拉斯?”亚瑟下床到弗雷德那看看,伙伴依旧睡得雷打不动,老管家曾跟他说过,在漫长的拉欧尼斯家族史上,曾有过八支旁系家族辉煌的事迹,但自史诗大战开始到泰伦帝国的中期,在历次战争.陨落了六支旁系家族,拉欧尼斯的家主为了保存剩余的两个旁系家族菲戈和门托拉斯,以贵族中的“裁判者”身份将他们编入普通贵族序列,从此不再参加战斗。 但有人说过,曾经的黄金长矛骑士团,有一半人就出自这两个姓氏。 “菲戈,菲戈·拉欧尼斯。”访客哀伤的诉说着,“您的伙伴不会被吵醒的,我给他闻了点迷香,明天早上才会醒来,亚瑟少爷。” 亚瑟睡意全无,老管家曾说过旁系家族的家主为以示对宗主的忠诚,会以拉欧尼斯的姓氏代替自己原来的姓氏,而原有的姓氏会变成名字,这也是曾经的拉欧尼斯赐予他们的荣耀。 “菲戈叔叔。”亚瑟看见他手中露出来的徽章,从容不迫的走过去搀起来人,入手那条胳膊瘦骨嶙峋,简直比自己的“蚊子腿”还要瘦弱。 来人轻轻推开亚瑟搀扶的手,像秃鹫般挺着身子就那么半跪着,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满是悲伤,“亚瑟少爷,菲戈家族一直在等待,听候您的差遣。” “菲戈叔叔,劳伦斯曾说您是我父亲麾下最阴险也是最狠毒的幕僚,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因为您的建议而训斥过您?”亚瑟见搀不起他,索性就站在他面前微笑道。 “对待敌人我没什么好感。”想起曾经的并肩作战,访客目光的悲伤稀释了几分。 “您父亲曾惩罚我在一周之内不能说一句话。”菲戈·拉欧尼斯舔了舔嘴唇,显得无比缅怀,“因为从阿巴利亚归来后,我建议军团在途径帝都的的时候,到王宫去逛逛。” “……”,亚瑟略显无语,皱眉道:“难道我们是真的是因为叛国……” “哈哈哈哈。”菲戈突然大笑着站了起来,满头长发散乱的披在肩头,气势睥睨的说道:“如果我们拉欧尼斯真要叛乱,相信那个坐在王宫里头戴皇冠的家伙除了哭泣也是毫无办法的,亚瑟少爷,您可能不清楚当年您父亲所建立的势力,是多么庞大,多么惊人。” “历史上拥有的强大实力的人不少,您父亲却选择了一条与他们背道而驰的道路,并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利为拉欧尼斯家族谋取什么利益,反而在势力范围内建立了一种新的制度,这种制度没有绝对的统治者,没有贪婪的汲取,没有沉重的压迫,只有平等的奉献。”菲戈像秃鹫般用翅膀扫过自己的头顶,显得异常愤怒。 “这一切开始的时候,显得异常美好,很多别的贵族纷纷前来,他们如同在教堂忏悔般虔诚,渴望在拉欧尼斯这里获得家族长盛不衰的拯救,但慢慢他们发现,这种新制度只会让他们保留贵族的头衔,他们需要做出和平民一样的奉献,而实际上变成只有贵族头衔的平民。” “于是,这群肮脏的蛀虫回到自己的领地,开始大肆污蔑拉欧尼斯所做的一切,而您的父亲阿史劳特并没有及时作出解释,他相信当一切开始席卷帝国的时候,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拉欧尼斯的一些老朋友都开始怀疑这一切,开始变得沉默,甚至后来公开质疑、反对,等到除了拉欧尼斯之外,所有的帝国贵族都站在了这种新制度的对立面时,他们的惶恐和愚蠢让他们急于覆灭这个古老的家族。” 菲戈的脸庞无比痛苦的扭曲着,他如泣如诉的呢喃道:“于是,悲剧发生了……” “菲戈叔叔。”亚瑟鼻子略微发酸,上前握住他瘦骨嶙峋的大手。 “在被送上断头台前,您父亲曾连夜召唤我和门托拉斯,让我们做好隐蔽的准备,并且,只在合适的时候才能出现在您面前,亚瑟少爷。”菲戈看着亚瑟,鹰视狼顾的阴险模样下满是慈爱。 “门托拉斯那个莽撞的家伙,本来已经掌握了帝都相当大的地下势力,但听不得别人嘲笑您,所以,顺手干掉了好几个说闲话的家伙,被人拆穿了拉欧尼斯旁系家族的身份,不得不举族远遁东部冰原。” “那个画家?” “是啊。”菲戈捏了捏亚瑟的手心,无奈的笑了。 “您刚才说只有在合适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面前。”亚瑟抬头看着他。 沉默,菲戈意外的沉默起来。 “您应该知道自己的魔法天赋了吧,亚瑟少爷。”菲戈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清了清喉咙郑重说到。 “您的魔法天赋并没什么问题,但受您自身体质所限,您的元素容量太小,即使成年以后依靠自身您最多只能释放一个中型法术,亚瑟少爷。”菲戈随手捻起一朵紫色火花,黑色披风下高瘦的身影像死神的使者般,充满幽暗气息。 “我知道的,我的元素容量实在太小了。”亚瑟黯然说到。 “魔法虽然伟大,但在世俗中却并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只有权力才是。所以,我恳求您我的少主,跟我去东部冰原吧,我们已经在那里建造了我们新的领地,只要拉欧尼斯的旗帜再次飘扬,我们潜伏在泰伦帝国的旧部就会揭竿而起,追随您的脚步……” “追随我去哪里?”亚瑟打断他的话,看着菲戈茫然无从的表情,不忍说出自己当初同意来红桐魔法学院的初衷就是为了寻找某个地方,试图离开这里。 “菲戈叔叔,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但现在的我还太幼小,我的双手提不起一杆黄金长矛,我的双腿走不过苔原冰雪,我的能力还不足以行使拉欧尼斯的权力,如果一定要那样,除了彻底灭亡我能带你们到哪儿去?”亚瑟看着不知所措的菲戈,这位忠心耿耿的旁系家族家主把所有复兴的希望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亚瑟抿了抿嘴唇。 “只是所有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菲戈叔叔。” “等我再长大点,我会去冰原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誓约 神说,在我面前起誓的人要双手交叠,叫人们看到他的本意。 送走“秃鹫”菲戈·拉欧尼斯,亚瑟整夜无眠,耳边是弗雷德惆怅的鼾声,和窗外簌簌的风声。 这位黄金长矛家族的忠诚部下如果没有经过黄昏城堡的同意,是不会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看来大家对那位消失了一年有余的老师并不十分信任。他们把黄金长矛复兴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身上,他们服从那个姓氏的唯一继承人,如同服从坚定的信仰。 现在的泰伦已经没有了菲戈他们的容身之地,拉欧尼斯的政敌是不会放过任何能清洗这个家族残余力量的机会的,如果被人发现踪迹,说不定连黄昏城堡剩余的这些人都会受到牵连。亚瑟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菲戈所说的那些“肮脏”蛀虫,包括教宗在内,其中不乏历史比泰伦还要历史悠远的某个古老家族,这样庞大的力量不是冰原上那点残兵游勇所能挑战的。 “以黄金长矛之名,我要你立一个誓约,在我没有走出红桐魔法学院之前,拉欧尼斯旁系家族所有动作都将是冷静的,而你们也只能呆在冰原,不再踏足泰伦帝国半步。” 亚瑟静静的看着黑袍秃鹫,表情异常认真且坚持。菲戈鹰目含泪,颤抖着将大手搭上孩子稚嫩的手心,轻声将誓言重复了一遍。 没有生长,就没有绽放。不管是为了拉欧尼斯的未来,还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心,都须忍耐。 天亮以后,弗雷德还是无比担心的抱着书本,畏畏缩缩的跟在亚瑟后面走进教室,除了贵族子弟熟悉的鄙夷眼神,日子依然跟往常一般无二。 还有安娜,在图书馆找到亚瑟,眼睛红红的嘟囔道:“笨蛋,我知道你们不是小偷。”亚瑟笑了笑,打开小姑娘带来的鱼子酱,用手指剜了点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那股牙齿挤破鱼子的酸爽,摸了摸安娜的脑袋,“是啊,我们是笨蛋,不是小偷。” “我答应你,下次带盘子去参加晚宴。” 小姑娘听完,忽然哭的更加厉害,惹得弗雷德偷偷趴在书架背后,悄悄看着。 上课,下课,泡图书馆,眼看着红桐的树叶由红变黄,时光悄然溜走,无声无息。 在一片金黄的秋季,萨利德贪腐案终于迎来巨大进展,据调查组的杜克议员回到帝都后在公开场合的说辞,龙角骑士团的勇士们是这场.的无辜牺牲品,他强烈谴责任何玩弄政治的阴谋家做出任何有损帝国利益的事情。 随着参议院近乎一边倒的洗地举动,当天晚上狼王就被皇帝陛下紧急召唤进宫。在奥尔登三世最喜欢的巴洛克水晶穹顶宫殿,跟帝国的军部巨头来了一次促膝长谈,就某些敏感话题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两个月过后,奥尔登皇族的飓风骑士团副团长扎克·凡尔登赶赴北方,正式出任萨利德要塞第七军团军团长。这个凶名昭彰皇族的“狼犬”一旦离开故地,就再没有什么能束缚它的链条了,皇族将持续壮大自己在军队中的力量,而这也被认为是军部在此次风波中向皇族妥协的重要标志。除此之外,关押在第五军团的原龙角骑士团指挥官盖瑞·沙文,被判无罪。 站在金山盆地峡谷的土坡上,盖瑞享受着微风吹拂在脸庞的感觉,耳边是巨狼不时的咆哮声,这一切都让他的内心无比平静,除了从远处走来的那个人。 “盖瑞少爷。”戴眼镜的中年人走上土坡,身后跟着狼骑士军团长库萨,“您的几个同僚今天下午就会到达这里。” “谢谢您,约翰叔叔。”盖瑞的脸颊比起之前瘦削许多,几个月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并没有让他意志消沉,反而磨练的心性更加沉稳起来。 “龙角骑士团已经彻底解散,原来的骑士都被打散编入各个军团了。”中年人取下眼镜用手巾擦了擦,轻声说着,“有些人不希望看到沙文家族掌握更大的军事力量。” “失望就是希望的影子。”盖瑞笑了笑,说到:“请您转告父亲,我会跟狼骑士去冰原呆段时间。” 中年人暗叹着戴上眼镜,狼王给他的密令是两个,如果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不愿回到帝都,那就让他跟随狼骑士前往冰原,那里毗邻波旁公国,是一切从新开始的好地方。如果他默默的选择回到帝都,那么,沙文家族将不再拥有继承人。因为狼王宁愿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也不愿看到一个只会回家呜咽哭泣的懦弱狼崽。 “那么,您就是狼骑士军团的新任军团长了。”约翰递上狼王的信物。 “谢谢。”盖瑞轻描淡写的拿起那枚篆刻着狼头的信物,五指却因为用力而攥的发白,他知道等他再次踏足这里,他会带来比龙角骑士团更加卓越的力量。 北方官厅,随着贪腐案落下帷幕,执政官鲁尼的心情却明显沉重起来。帝国的政治和军事从来都是两个对立面,只有在北方是个例外,在这里执政官不仅要打理平常事物,在必要时候是能够插手地方驻军行动的。但新任第七军团军团长的扎克·凡尔登却没有带来任何王宫的旨意,连经过这座北方最大的城市都没有停留,直接去了更北面的萨利德要塞。 执政官有些忧愁,他曾想让狼崽陈尸红土洞,就此风波消散。也曾想刺杀参议员,祸水南移。但恰恰应了那句希望总是伴着失望,没有一件是能顺利实施的事情,在杜克议员平安抵达帝都前,他就派出信使向家主禀报这里的一切,除了收获一顿训斥,还有家主捎来的口信,要自己关注近期将要上任的第七军团长,最好能跟这个臭名昭著的人熟络起来。 但事与愿违,人家连门儿都没进。 “家主有没有提到,那位杜克议员到底什么来历?”执政官敲着桌面,凝眉问到。他并不是家族内最优秀的人才,但说到揣摩上意,那就非他莫属了,要不今天他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家主并没有提到有关杜克议员的任何信息,只交代让您务必想尽一切办法笼络那位新任军团长,即使背上再多骂名都别在乎。”家族的信使垂首说到。 “好吧。”执政官想了想,从书柜中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态度温和的说道:“这是一点北方特产,回到帝都请转交给家主,鲁尼愿为家族奉献一切。” 信使点头拿起盒子,告辞离去。等坐上车子,信使打开盒子,见里面是几根腌制的腊肠般黑黢黢的东西,不仅有些好笑,暗叹这位费尽心机上位的家族成员,还真是对家主的心思洞察秋毫。 等信使出了官厅,执政官在书房中徐徐踱步,前任执政官的住所因为案情被封闭了起来,现在他连花园也很少去,只是单调的在书房和办公室出没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那位新任军团长到底和家族有什么联系,让家主如此重视。 “该死的。”执政官捶了下桌子,满脸忧伤。 随着闷响声,峡谷中数以千计的狼群蜂拥而出,朝东部冰原的方向呼啸而去。骑在狼背上的盖瑞微眯双眼,耳边是匆匆赶来的同僚的聒噪声,体格巨大的赫库勒斯扛着巨斧,骑在跳跃奔跑的狼背上,一脸紧张的揪住狼颈的鬃毛,嘴里哇哇叫骂着:“这他妈是什么坐骑?!盖瑞,你这个杀千刀的骗子!让我下去……” “蠢……蠢货,你少说……少说两句吧。”被颠儿的有些结巴的后勤官安德鲁脸色发白的只顾盯着自己的坐骑,生怕它发起火来一扭头就把自己咬成两截,那家伙长长的獠牙可真吓人呐。 三人中只有体格瘦削的威尔士坐在狼背上,风轻云淡,身子随着巨狼每次腾空跳跃的幅度上下起伏着,竟是丝毫不输从小长在狼背上的狼骑士们。 冰原狼不仅爆发力十足,经过沙文家族的训练后耐力也增加不少,很快就翻过金山山脉,朝东方俯冲。当头的盖瑞疾驰中霍然拔刀,他身后的狼骑士几乎同时拔刀,阳光迎着刀芒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回馈那些幕后人。”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欲望 神说,人们心中住着一条油滑的蛇,踪影难觅,又无处不在。 在晚宴后的几天里,红桐魔法学院又恢复到平板无奇的生活状态,唯一的新鲜事发生在利拉德的班里,他的三个学生分别在各自的魔法天赋领域取得了惊人成绩,其中火元素天赋的凯瑞·福尼亚以八岁年纪成功掌握爆裂术,创造了有记载的火元素历史上拥有初级法术最小年龄的纪录。而光元素天赋的金发小子艾伦·曼德斯,则让布鲁姆院长都亲临教室,见证淡金色光线在骑士团标配重甲上,轻松穿出细小的洞口。 论及水元素天赋的瑞茜·威瑟斯庞,因为是女儿安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布鲁姆院长会不吝赞美的称赞小姑娘,非常淑女。这个首先选择了净化术的小姑娘,以后最大可能会在魔法协会的文牍书信上终老一生。 整个学院都在为他们的天赋啧啧称奇,却没人记得那个木元素天赋的黑发孩子,无论故意还是本来就不受关注,亚瑟不出意外的又被忽略在外。此时此刻,亚瑟正和弗雷德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不顾额头的汗水,拼命在书中寻找有关光元素的有关知识。 “啊,我……我……找到了!”弗雷德只要紧张或者惊喜都会自动口吃,他们已经找了半天,在《加纳的吼声》这本书上笔墨不多的记载着,光元素的首次面世是在中古世纪后期,当时名叫阿比斯的法师无意间发现了这种元素,并在随后开启了这类元素实战的大门,以光元素为利剑,弹指间就刺穿了整个重甲骑士团。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位名叫阿比斯的大、法师不仅创立了圣光教招揽部众,而且凭借这种奇特的法术征服了不少地方,他率领教徒长驱直进,所向披靡,用手指上缠绕的光让差不多半个西恩大陆陷入了黑暗。这种疯狂直到疯子米尔丁的出现,才被终结。 “在寒冷的黄昏,疯子米尔丁站在米契尔城的城门前,这里是他的故乡,城里的人都已经逃跑了,因为他们听说光就要降临在这片土地,不肯跪拜的要圣被光照耀,据说那光连侏儒最坚硬的精铁都能轻易射穿。米契尔人拖家携口朝更远的地方逃去,在这个贫贱的城市只有生命更加宝贵。 当夕阳被寒冷冻结,乌鸦飞过枯树,米尔丁看到远处的地平线突然亮了起来,那光来的太快,像巨大的眼睛,透过黢黑的乌云看米契尔城。 ‘臣服于我,米契尔人,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威严的声音像滚雷般掠过城市,在逃窜的旅人头上轰然炸响,困苦的米契尔人抱紧孩子,搀住老人,绝望地看着那光在乌云中翻腾闪烁,眼泪流过他们灰尘遍布的脸庞。 ‘回去。’城门前响起平和的声音,米尔丁裹着在城里的大街上捡到的围巾,哈出一口白气。 远处的大军很快就来到这里,他们旗帜招展,气势惊人。所有人的甲胄都刻着圣光教的标志,领头的白袍男人头戴金冠,在大军中缓缓走出,他手指城市,不远处的米尔丁微微侧头,他后面的紧闭着的高大城门忽然裂成了两半,悄无声息。 ‘臣服我,年轻人,我将免除米契尔城的所有赋税。’白袍男人如是说。 ‘可惜你不是我,我只臣服于我自己。’米尔丁说着在围巾下缓缓张开双手,城门前忽然黄沙律动,地面向煮开的沸水开始翻滚起来。 白袍男人轻抬手臂,这一路在他的光束下已经倒下不少魔导师级的大人物,也摧毁了不少场面惊人的魔法阵,他的光连神的手掌都会被灼伤。 这时,米契尔城前神奇般立起十面宽厚的沙土墙,每一个都有城墙那么高,米尔丁就站在墙后,长发飘舞,脚下缓缓流动着巨蟒般的流沙。那光就从手臂下射出,像滚烫的刀刃划过牛油,在土墙上炸起粉末,米尔丁闭眼,光已穿过十面墙来到他面前。 圣光教的大军已经催动马蹄,他们相信在长剑出鞘前,眼前的障碍都会在光照下变成齑粉。但白袍男人却挥手制止了他们,他的白袍上流下了鲜血,像玫瑰花点缀在洁白的长袍上。 十面土墙轰然倒塌,米尔丁用围巾捂住嘴,轻声咳嗽,在灰尘中有东西闪闪发光,那是摆在不同方位的十面镜子,在沙土散落后露出了本来面目。人们都知道那光能穿越万物,屠戮众生,他们畏惧它,崇拜它,全神贯注以致忘了有种东西是光无法穿越的。 ‘回去。’米尔丁看着白袍男人,像那颗枯树般站在米契尔城前。 白袍男人低头看着鲜血不停涌出的胸口,转身,挥手,一道白光像天神的巨斧将大军拦腰切断,无一幸免。白袍男人在血海前提起衣摆,惦着脚尖,踩着碎肉缓缓离去。 米尔丁裹好围巾,返身回城。” 亚瑟和弗雷德看着书本呆了,米尔丁大胆启用镜子反射光的原理,成功阻止了光元素的疯狂推进,原来很少有发现的疯子米尔丁竟然和光元素联系在一起,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连神都侧目的法术竟然会被镜子挡住,哈哈哈哈。”亚瑟突然开怀大笑,魔法揭开神秘外衣后,露出的东西同样如此平凡。弗雷德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揪着脸蛋说道:“光元素天赋已经两千年都没出现过了,艾伦怎么会有这种天赋?” “咋了?还嫉妒了?”亚瑟把书垫在屁股下面,早前还真没注意那金发小子的天赋是如何惊人,对弗雷德咂吧着嘴说道:“你自己就是跟米尔丁一样的元素收集者,金发小子跟你同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嘿嘿。”弗雷德孩子气的傻笑着。他的天赋被利拉德老师隐瞒了起来,只有那个邋遢老头儿知道,在他的班里,那三个孩子未来的成就很可能加在一起,都远不及那个平民出身的红发孩子。 利拉德老师此刻就站在空荡荡的班里,揪着自己的大胡子,第一次觉得隐藏的秘密是如此动人心魄,每每想起都暗爽不已。 “哈,原来你们在这儿躲着。”书架的那头响起好奇的声音,亚瑟心头微震,满头金发的孩子抱着三本古老的书籍,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艾……艾伦?”弗雷德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同学,眼睛瞥到亚瑟不着痕迹的把屁股下面的书挪了出去。 “嘿嘿,利拉德老师让我找点关于元素排列方面的书,碰巧发现原来你们的‘俱乐部’就是这里啊?”金发小子倒是个自来熟,放下找好的书籍,盘腿在他们面前坐下。 “嗳……嗳……”弗雷德一不留神,金发小子已经顺手拿起块蓝桃熏肉放到嘴里,不顾弗雷德幽怨的眼神,享受的眯眼嚼着。 “你们就这么喜欢图书馆?”艾伦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问到。 “这里清静。”亚瑟说着把自己的书都放到一块,开始归拢起来。 “那我以后也能到这儿来,跟你一块玩吗?这块熏肉真不错……”艾伦剔着牙,毫无贵族风范。 “不行。”弗雷德手忙脚乱的把食物扒拉到自己面前,翻了个白眼回敬到。 “以后我每天都带一块烤肉来,不比这个难吃,怎么样?”艾伦斜眼翘腿。 “滚蛋。”亚瑟瞧着这个连倒霉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小痞子就有些好笑,终于把书全部归拢完毕。 “哎。”艾伦失望的跳了起来,准备离开。学生中不少都有自己的圈子,但他同样是贵族中的异类,天性活泼好动,喜欢到处捣乱,没什么小贵族愿意拉着他一起玩。 “明天带来的烤肉不好吃的话,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亚瑟靠着堆好的书说到。 “嘿嘿,明天见。”金发小子的脸立刻多阴转晴,挥挥手欢快的跑下楼。弗雷德在安静潜修和烤肉中间徘徊了数个回合,终于咽了下口水,选择了后者。 不管以后会不会去冰原,自己的身上也已经被打上了红桐魔法学院的印记,既然已经按照老师的旨意来到这里,要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到十五岁毕业,要么就为了那个心愿寻找更多帮手,至少以后不会让这些人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亚瑟隐隐有些期待,毕业的时候,自己会给冰原的人带去什么礼物。 腓力特大教堂,身穿红衣的大主教手提香炉,跟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白发老人后面,在光线昏暗的甬道中走着。 “锵。”把守最后一道门的圣骑士推开沉重的大门,满是敬畏的半跪在地上。白发教皇走在银沙铺就的地面上,眼前是深达数十英尺的巨大深坑,一百二十个大小不一的洞窟中灯火通明。 坑底的中央有四个石柱伫立着,每个石柱顶端都有雕刻精美的火盆,正在熊熊燃烧着。从石柱上延伸出的铁链汇聚在一个身上,细看那个人身上原来是被四根长钉刺穿琵琶骨和胯骨,活生生被钉在那里。 这里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神圣信仰教义部,白发教皇和大主教就站在坑壁前,负责防务的圣骑士团团长默然上前,屈膝半跪,沉声道:“教皇陛下。” “还是不说?”大主教眼神阴鸷,红袍在火光下愈发显得猩红。 “是的。”团长紧咬下唇,他已经在那个人身上用了所有能让魔鬼也惨叫的刑罚,但还是撬不开他的嘴唇,让他吐出任何一个字,这种巨大的挫败感让人极其压抑。 白发教皇抬腿,如同闪电击中地面,瞬间落在那人的面前,双脚只是在地面砸出两个浅印,但跪在上面的圣骑士都明显感受到了脚下的颤动。 “需要我给你祷告吗?迷途的小羔羊。”白发教皇弹了弹袍子,注视着眼前.的人,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流不出一滴鲜血,黑红色的血痂遍布全身。原本健壮的身体如今已经在刑具下消磨的只剩皮包骨头,脸色苍白的可怕。 “呵。”那人艰难抬起头,在破碎的胸腔中硬挤出点声音。 “那皇冠是由天空中的星辰打造,我亲手篆刻上面的文字,由米迦勒带到人间,给那仁慈心善身体强壮的人戴上。七年后,那戴皇冠的人成了王,统治陆地,但他还不满足,又跑去海里,化身九个脑袋的蛇怪,吓唬过往的人。”白发教皇煞有其事的抽出本《创世书》,略带讥诮的念完那段众人皆知的故事。 “阿比斯,皇冠在哪?”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暴食 神说,无节制的贪吃是原罪,因为它嘲笑节制,不屑端庄。 神圣信仰教义部牢底的囚犯缓缓抬起头,挺着虚弱的面容和瘦骨嶙峋的四肢,像一头肮脏的牲畜被锁在铁链上,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两千年前那个征服了半个大陆的白袍男人。 西恩大陆最长寿的种族除了克洛里斯精灵,就是生活在加纳暗河下的鱼人,寿命能长达一千两百岁。但光元素(大)法师阿比斯显然不在此列,他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事情要追溯起来,还是在阿巴利亚泥潭战役中,教宗的圣骑士在沃伦雪山的某处冰洞意外发现了他。 那时的阿比斯依旧身穿白袍,面容整洁,被冻结在巨大的冰柱里,恍若神祗。要不是随军出行的都主教认出了白袍上的圣光教标志,惊骇欲绝的回禀教皇,恐怕这位威名赫赫复又归于沉寂的大人物,永远要在那儿当冰雕了。 而教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惜亲自动身前往东部冰原那样的蛮荒之地,在刚开通的阿巴利亚黑市上和当时的皇帝奥尔登二世闲逛一圈,空手离去,只是在回帝都的时候马车上悄无声息的多了根冰柱。 再后来,教宗就把光关在了地下,不见天日。 “我没有多少耐心。”白发教皇站在那人面前,眼神冰冷,说道:“我既然能复活你,就不介意再把你变成标本,阿比斯。” 那人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几乎要破碎的下颌露出了红白交错的肉骨,只是已经没有鲜血可流,他讥讽的看着白发教皇,像在看一个顽劣不堪的(幼)童,眼睛中有光芒闪 相貌仍是中年人的阿比斯,面对满头白发的奥内斯特一世,看起来诡异无比。 “咔嚓。”白发教皇伸手搭在那人肩膀上,将他的整条左臂撕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离开时颇为厌恶的说道:“肮脏的异端。” 随着血水缓慢滴落,那光逐渐黯淡下去。 “教皇陛下。”红衣大主教斯普瑞恩看见白发教皇走上阶梯,往前迎了几步,低声道:“在东部冰原发现了她的踪迹。” 白发教皇面无表情没有停顿的继续走着,过了会儿,对跟在身后的红衣大主教缓缓说到:“她要做什么教宗只是暂时保留立场的观察。” 老头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沉静的大主教,语气冰冷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皇冠到底流落到什么地方了。” 斯普瑞恩大主教面庞倏紧,眼角微跳,双手撩开身上红袍,像一滩鲜血毫不迟疑的流淌在白发教皇脚下,沉声道:“遵您的旨意。” 神亲手打造的星辰皇冠,据说能让佩戴的人灵魂永铸,免受审判,以神之名统御一切。 当年疯子米尔丁能利用镜子打败不可一世的圣光教主阿比斯,其实包含了绝大部分的运气成分,那时的阿比斯连神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那时一个寂寂无名的魔法师当做对手。教宗对米契尔城发生的那一切有更为丰富细致的资料,了解的也更清楚,纵观阿比斯的征服之路,他的战略眼光和战术手段都称得上巨中有细,精湛绝伦,很多战役都是教科书般完美。 但人们只看到他手指上的光,以为是它帮助阿比斯征服了半个世界,却不知道在圣光教的铁蹄踏过东南某城的时候,在城中破烂的小教堂竟然意外的发现了传说中的星辰皇冠,而这耀眼的绝世宝物竟然被粗鄙的教士当做私房钱藏在了床板下,当阿比斯从肮脏的地板上的包裹中拿起皇冠的那刻起,西恩大陆沦陷的大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以阿比斯冷血枭雄的习惯,当然亲手屠光了教堂中的所有人,包括跟在自己的身后的教徒和骑士,比起忠心,他更需要死人来保守皇冠面世的消息。 随后,直到那光射穿了半个大陆,就在圣光教大军攻占米契尔城的前一天,也许是大意,也许是意外,从来都是冠不离身的阿比斯这次却没有带上那个神器,以致在米契尔城前一败涂地,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踉跄而去的da法师到底去了哪里,而皇冠也随着阿比斯迷一样的踪迹重新销声匿迹起来。 星辰皇冠对教宗意味着什么,斯普瑞恩心里很清楚,创世神教之所以能消灭其他宗教,在泰伦一枝独秀,除了必要的操作手段,更是和皇族利益密切挂钩。当初,教宗综合了神话故事中的主流部分,将创世神捧上至高无上的地位,更是和泰伦皇族坚定的支持分不开。 但一旦拥有皇冠后,教宗将彻底会把神权置身于王权之上,泰伦也会变成教宗真正的神圣帝国。 “让克尔·罗伯斯来见我。”白发教皇已经离开,大主教缓缓起身,脸色阴沉的咬牙低声道。 他身后的圣骑士团团长悚然一惊,略微有些慌乱的应了一声,返身朝更加阴暗的甬道走去。 光明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有阴影的衬托,在人们眼中光明而神圣的腓力特大教堂,也会在阳光掠过塔尖的时候投下阴影,而出身地狱犬家族的克尔·罗伯斯,无疑就是教宗最黑暗的阴影。看着地牢最底部,那里一片死寂,而大主教的脸上则阴云密布,身上的红袍随着甬道的阴风簌簌摆动。 “找我?”身后蓦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尚未转身斯普瑞恩已经嗅到了难闻的血腥味儿。 “先去南部阿德尔城,从那儿查起,我要你挖出阿比斯家族的继承人。”大主教并未转身,仍旧看着模糊不清的地牢中央,语气冰冷的道:“哪怕是烂在坟墓里的骨头渣子。” “我的禁制?”他身后的人眼中露出浓郁而狂热的杀意,尖尖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惹眼的猩红血迹。 “从现在起,你没有禁制了。”斯普瑞恩转身,瞄了眼头发蓬乱身形佝偻,腰间插着锋利铁钩的疯子,低声说道:“但你的一切行为,教宗都不会承认。” 那人神情诡异地点了点头,乱发下的双眼因为兴奋变得通红,粗重的鼻息喷出令人难以愉悦的气味,仿佛一头嗜血猛兽即将跑出笼子,杀意盎然。 大主教掸了掸衣摆,在骑士团团长的陪伴下走进甬道,很快消失在神圣信仰教义部。 红桐魔法学院在新院长上任之后,一切照旧,并未有太大改动,除了两位郁郁寡欢的副院长,学院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最近学院厨房发现他们的食物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一些,幸好只是一小部分,于是就当被地洞的老鼠偷了去,当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去打扰院长大人。 “好吃不?”金发小子蹲在图书馆的地板上,满怀希冀的盯着面前的两个同龄人,鼓着腮帮子跟自己嘴里的烤肉闷头斗争着。 “还……还行。”弗雷德伸手擦了下嘴角的油腻,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身旁的亚瑟也轻轻点头,说道:“好像学院的厨师并不会做这种口味的烤肉。” “嘿嘿。”金发艾伦笑了,像被褒奖的小孔雀刷的竖起自己的尾巴,那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得意洋洋的说道:“学院的厨师当然做不出来,因为这些烤肉都是我做的。” “你做的?”弗雷德怪叫了一声,诧异的看着他们的新朋友。 “当然。”艾伦双手交织枕在脑袋后面,躺在地板上,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厨斜睨着两个小食客,不无傲娇的说道:“这是我精心腌制的果酱配上最好的牛里脊,用小火熏烤四个小时才做成的烤肉。” 在弗雷德崇拜的眼神中,艾伦大厨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霍然坐起,兴趣昂然的朝食客推销起来:“首先,果酱要选用最应季的(蜜)桃、蓝莓和黄橙,挤出果肉搅拌均匀,再配上蜂蜜调和,好的果酱甜度要始终,要做到甜而不腻,果香不散,最好的验证办法就是放在花园中,能吸引到比茉莉hua更多的蜜蜂就算是成功之作了。” 伴随着弗雷德吞咽口水目瞪口呆的样子,艾伦拍了拍手,继续卖弄道:“其次呢,就是用最新鲜的牛肉,我个人建议可以选用牛里脊,没有牛里脊的时候呢,牛腱也能当做首选。然后呢,在肉块上划出细小的刀口,仔细涂上果酱……”说着,艾伦双眼微眯,像是在雕刻一件完美的作品,双手比划着,口中说道:“当火舌舔过裹满果酱的牛肉,轻微的兹兹声中飘出浓郁的果香,只需静待,静待那果酱下的牛肉变成金黄的美食。” “艾伦,你真是厨师界的吟游诗人。”弗雷德在艾伦的描述中好一番憧憬,语气诚恳的回应着,回过神抓起最后一块烤肉放进嘴里,舔了舔手指仔细品味着。 “嘿嘿,嘿嘿。”艾伦热情十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知己难逢的感觉,只有亚瑟神色怪异地看着他,暗忖这小子魔法天赋惊人,但竟然只钟情于美食,也真是奇葩至极。 “只要你们喜欢,以后我天天去厨房偷肉,给你们做……”艾伦高兴的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打着包票。 “等等!”亚瑟嘴角抽搐的打断他,“你做烤肉用的牛肉都是偷学院厨房的?” “当然咯,要不然呢?”艾伦掏了掏耳朵,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挥手道:“学院厨房好多肉,有牛肉,鹿肉,鸡肉,鹅肉,以后我会变着法的给你们做烤肉,怎么样?” “……” 亚瑟舔了舔嘴角,还别说,确实挺好吃。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嫉妒 神说,不可将你手里的鲜花过分炫耀,要提防看花人恨意的眼神。 三年时光倏然而逝,落在德普郡的雨水也始终没有把城堡后湖填满,更别提那个毫无音信的女人,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足足长高了一英尺,变成了瘦削但还算俊俏的黑发少年。 红桐魔法学院的日子照样稀松平常,除了大半个图书馆都被亚瑟翻烂,再没什么能比偷偷跑到屋顶独坐发呆更吸引人了。当然,还有那个被学院众星捧月般对待的美丽少女,稍稍长大后,反而减少了来图书馆揪亚瑟耳朵的次数,通常都是晕红着小脸带给他们零食后,在艾伦调侃的玩笑下嗔怪的匆匆离开。 捏着手里厚实的羊皮纸,亚瑟瞄了眼正聚精会神看蚂蚁上树的弗雷德,伸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面对他疑惑的眼神,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低声道:“它的阵型原理我已经知道了。” “你想复制这个魔法阵?”红发少年悚然一惊,灵光一闪出声问到。 “可行吗?”亚瑟把羊皮纸抛给他。 “呃。”弗雷德接过羊皮纸,抓了抓脑袋,对这个研究的烂熟的魔法阵他已经相当熟悉,但正因为熟悉才滋生了巨大的担忧,因为这可是帝国臭名昭著的禁忌魔法“菲尔斯死灵召唤术”,一个邪恶无比又充满诱惑的法术。 菲尔斯是泰伦建国后首位出现的死灵法师,身份隐秘,来历不详,有传言他是建立魔法协会的元老级人物,但过分沉迷于邪恶法术而被驱逐出会,之后踪迹全无。如今泰伦遗留下的禁忌法术,有三分之二都是这个家伙的遗产。他虽然邪恶无比,但却从未发动过任何挑战泰伦官方的恐怖活动,人们揣测大概他只是爱好这门法术而已,并不是真的杀戮无度。 但彼时泰伦战场上无缘无故消失的众多骑士尸体,值得少数知情人胆战心惊商榷一番。 “复制是可以复制的,就是材料麻烦点儿。”弗雷德咽了口口水,满面愁容的看着亚瑟,近乎哀求的说道:“不过,你不是真的要复活那些尸体吧?” “那又怎么了?”亚瑟挑了挑眉毛,伸手搭在斜伸到屋顶的树杆上,他手中柔和的光芒顺着树杆的经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比他们腰身还有粗些的树枝迅速焕发出雨后新生的生机感,枝桠像伸懒腰般抖擞着生长起来,“既然拥有了生的力量,那么我对灭的世界也很好奇。”亚瑟抿唇说到。 “诶,好吧,等下我帮你绘制阵型图。”弗雷德叹气着嗅了嗅鼻子,脸上立刻抛开忧愁,绽放出少有的喜悦,高兴地说道:“哎呀,艾伦这家伙把午餐做好了!” 说着,弗雷德跳起身,单薄的身子沿着屋顶朝下面跑去。亚瑟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树冠,手掌用力一拍,几人合抱的桐树霍然颤抖,发出呻吟般舒展的声音。他的魔法储存量并不多,但对木元素的运用已经相当纯熟,这是身边的伙伴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来到图书馆二楼,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金发少年正兴致勃勃的摆弄着牛皮纸上色泽金黄的烤肉,对光元素天赋的拥有者来说,厨房的铁锁仿佛形同虚设,艾伦最著名的名言就是,学院为他置办了个想拿什么就拿什么的厨房。 “嗳,亚瑟。”艾伦看见亚瑟走来,急忙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刚才我在路上碰见了安娜,你猜她旁边跟着谁?” 亚瑟斜睨他一眼,并不接腔,随手拿起餐刀片下一块烤肉,就往嘴里塞去。艾伦卖弄的心思得不到释放,顿时心痒难耐,愈发谄媚的攀住他的手臂,嘿笑道:“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是凯瑞·福尼亚。” “关我屁事?”亚瑟翻了个白眼,挣脱他油腻的爪子,啃了口烤肉。 “怎么不关你事了,安娜不是你的……”艾伦一愣,急吼吼的叫到。 “我的啥?”亚瑟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是……不是……。”金发少年抓着自己的后脑勺,仔细想了想,黯然伫立。 将少年心思尽收眼底的亚瑟好笑的转过身,专心对付手里香喷喷的烤肉,还别说,艾伦这小子以后如果在魔法界混不下去,至少可以开个餐馆当厨子。蹲在地上的弗雷德不顾形象的啃得满嘴流油,也同样深深为未来光元素da法师的厨艺所折服,跟对面的亚瑟对视一眼,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图书馆外树影婆娑,香味弥漫吸引了几只学院的猫循迹而来,蹲在窗外眼巴巴的看着里面。 三年,几多风雨都散去,北方丑闻仿若腐烂的树叶被深埋进土壤里,与当初被折断的黄金长矛如出一辙,再无人提起。沙文家族依旧在军部牢牢把持着相当大的权利,除了参议院的杜克议员突然从幕后走到台前,出任下一任参议长,整个帝都的权利结构十分稳定,并没有太大变化。 参议院,新任议长摩挲着手指上代表本院最高权力的徽戒,笑眯眯的看着来访者。黑袍梅恩面容平静,从袖中掏出个信封放在桌上,淡然说道:“议长先生,这是给予您友好帮助的额外回报。” “蜜蜂口里的糖浆是不会无缘无故掉落的,不是吗?黑曼巴。”杜克议长笑了,他并没有起身去拿那个信封,在出任新议长的道路上狼王已经给予了他所承诺的巨大帮助。作为游戏的参与者,他深知贪心的危险性有多高。 “明年的军费预算,在防御基建方面,军部需要参议院的支持。”梅恩英挺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严肃。 “难道?”杜克闻言拧眉,一番沉思后起身拿起信封,朝面前这个优秀到已经被人称黑曼巴的青年人笑了笑,说道:“军费扩张需要细致的表格说明,咱们的皇帝陛下可不是个目不识丁的蠢货。” “另外,参议院对地方的影响实在过于弱小,那些紧捂自己口袋的地方贵族有时候甚至连出自王宫的命令都敢应付,更别说我们这些远在帝都的老家伙了,下个月的参议会上我准备提议向地方派驻参议巡视员……” “先期派驻地点是哪儿?”梅恩神色寡淡的问到。 “以羊头湾为首的南部城市。”杜克议长老奸巨猾的掀起嘴角。 “军部届时会为贵院的巡视员提供最大限度的安全保障。” “呵呵,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议长传出开心的笑声,亲自起身送身份神秘的客人离开办公室。 距离议长口中羊头湾最近的南部城市就是阿德尔城,这座城市是泰伦众多城市中历史最为悠久的那批,城门的残垣处还依稀辨别的出有些已经消失了的古老家族的印记。而现在作为茵塞德斯家族的附庸领地,阿德尔人的大部分青壮年沦为了在羊头湾出卖苦力的水手。 城中最高的建筑就是在伫立在中央花园的古老钟楼,那儿破烂不堪,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落朽烂椽子砸断从楼下经过的路人脖子的样子。钟楼顶端的铜钟早已不知去向,现在只剩下许多颜色各异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咕咕叫着在地板上拉下白色的鸟屎。 两年前离开的古怪身影再次出现在钟楼上,他左手握着一只被生撕的白鸽,眼神阴鸷,粉色的血迹流淌在他的嘴角,右手尖利的指甲则扣着一块像是从城门残垣处掰下来的石块,石块上隐约绘制着某个家族的徽记。 此时,天色渐晚,橘黄色的火烧云蔓延在天际线处,中央花园中几簇孩子嬉笑打闹着等待他们的父亲,带回羊头湾的鲜鱼和趣闻。玩耍中的孩子们浑然不知他们头顶的钟楼上,独坐着一个怪物,仿佛混在白鸽堆里的邪恶蝙蝠,嗜血目光像轻风般掠过他们细嫩的脖颈,嘴角掀起,露出獠牙无数。 鲜活的生命,如同沾满露水的花朵,钟楼怪人舔了舔嘴唇,这三年的自由让他享受很多新鲜的供奉,不同于神圣信仰教义部里苟延残喘的腐烂,这种热烈而富有生机的生命,咀嚼起来连骨头都是脆嫩的。 真是嫉妒啊。 “怪……怪物!”楼梯处响起颤抖的声音,年轻的教士握着手里老旧的《创世书》,惊恐的看着佝偻身形的钟楼怪人,脸颊不自主的抽搐着。他是南城教堂的最后一名教士,从老师手里继承教堂,这个善良的年轻人迄今为止经历过最大的场面就是给一位富商的儿子做洗礼,他脑海中恶魔的形象还一直停留在书里的文字描述中,凭着良好的职业操守,偶然发现了这个占据钟楼的怪物,城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劳力能供他驱使,他只好孤身犯险,但他同时坚信在面对邪恶时,神会站在他身后。 钟楼怪人桀桀怪笑,当着教士的面把剩下的半只鸽子放进嘴里,猩红的眼睛眺望着天际线,并不理会这个强装镇定的访客。 “以……以神之名,所有黑暗都退散吧!”教士装起胆子,取出胸口小银瓶里装着的圣水,颂声中朝那人洒去。 圣水抛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那人身上,却并没有响起教士所期待的灼烧的滋滋声,怪人瞧了眼从结缕的头发上滴下的水滴,霍然起身,下一刻就出现在教士面前。 “看来并不乐意你引用他的名字呢。”怪人面带诡异的笑着,一只手臂插进教士的心口,尖利的指甲紧紧抠着他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从怪人鼻腔中喷出的气息难闻的像不知发酵了多久的茅坑,头发上的圣水不出意料的滴落在教士因为惊骇恐惧而变形的脸蛋上,怪人伸出舌尖在年轻教士细嫩的脖子上轻轻舔过,让教士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两颗尖锐獠牙像蝴蝶落在花朵上,勾住突出的血管。 教士心口的剧痛传来,眼前一阵发黑,身上的温度也在迅速流失,手中的东西因为抽搐当啷坠落,他不明白为什么针对恶魔的净化圣水会无功而返,他双眼圆睁,只是瞳孔中神采全无,嘴唇轻启,却再没一点呼吸来往,弥留之际耳边传来那人沙哑的声音,仿若恶魔的呢喃。 “如果见到神,记得告诉他,地狱三头犬就是你的引路人。” 出身神圣信仰教义部的地狱三头犬掏出滚热的心脏,拿过地上的老旧《创世书》,盘腿坐下,神色诡秘的翻开书页,微微跳动的心脏被放进嘴里,咬破的鲜血滴落在发黄的纸页上。 一滴,两滴,三滴。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傲慢 神说,最致命的自大莫过于把自己置身主神之上,目空一切。 当夕阳终于漫过阿德尔城最矮的墙头时,一身鱼腥味儿的水手们回来了,他们虽然疲倦不堪,但每次回到家时脸上总挂着开心的笑容,尤其是在看到从中央花园奔跑出来迎接他们的孩子时,他们笑得愈发开怀。 暮色朦胧,没人看到佝偻的身影从钟楼下缓缓离去,迈着迟缓的步子,却很快消失在城里。 “爸爸,你听,今天鸽子们叫的很厉害啊。”牵着父亲手掌的孩子在经过钟楼时,昂着脑袋好奇的问到。 “大概是饿了吧。”男人皱着眉头看了眼钟楼,从布袋里捻出些面包渣,放在花园光线最亮堂的石阶上,带着孩子朝家走去。 “爸爸,鸽子们会找到那些吃的吗?” “会的,孩子。” “爸爸,那它们能吃饱吗?” “唔,应该会吧。” “爸爸……” 声音越来越远,几只灰鼠鬼头鬼脑的从草丛中跑了出来,闻了闻台阶上食物,捧在爪子里大口咀嚼起来,很快面包渣就连渣都不剩了。 当黑夜终于降临,阿德尔城外的乱葬岗在昏暗的月光下愈发显得诡秘难辨,除了四散跑动的野狗,只有佝偻的身影安静的伫立在岗上,脚边插着铁楸。 从阿德尔贵族成就圣光教,再从征服之路中堙没为平民,阿比斯自从得到皇冠后就把家族的嫡系分拆为化名贵族和平民两部分,分别在帝国东部和南部隐藏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阿比斯杀戮过度惹来神罚,家族的子嗣也很快夭折殆尽,后来只剩下长女在东部平原得以生存。 月光飘渺,地狱三头犬掂了掂手里的石块,上面隐约有光束绽放的印记,他放下石块,提起铁楸,在乱葬岗的最高点开始挖掘起来。 过去三年,他在享受自由的时候也没忘了回馈教宗,阿比斯家族后期的演变史被他在黑夜掩盖下翻得的血肉模糊,最终在跋涉了大半个帝国后又绕回了最初的起点,因为那个终老东部的长女,始终忘不了这个寄放童年的故乡,在经历了一生隐姓埋名的风风雨雨后,不忘嘱咐家族让自己落叶归根。 铁楸翻飞如轮,掀起的泥土里不停掉落几根残缺的骨头,而四周的野狗只是瞪着油绿的眼睛,呜咽逡巡。很快,教宗的阴影就随着铁楸下挖的幅度沉没在乱葬岗里。 这片乱葬岗大概是唯一能和城中钟楼论资排辈的古老存在了,两千年前这里还是阿比斯的家族墓地,只是世事变幻,随着阿德尔城的没落,贵族的所属也显得并不那么高贵了,这里最终变成了阿德尔人的灵魂垃圾场。 “锵”,金属触碰到硬石的刺耳声让野狗倏地竖起耳朵,警觉的看着不再有动静的高坡。月光透过乌云露出半边面孔,将土坑中的情形照的一清二楚,化身掘墓人的地狱三头犬站在三人多高的墓坑里,脚下是雕刻精美的石棺,纵然被泥土覆盖侵蚀,但仍能辨认出棺盖上圣光教的光束标志。 阿比斯长女的栖身之地在历尽千年后,还是在掘墓人手中的铁楸下面世了。 “咔咔咔。”掘墓人站在棺盖上桀桀怪笑,他缓缓蹲下本就佝偻的身形,在月光藏进乌云的瞬间辨认出浮雕标志下的名字,维拉·曼德斯。 掘墓人伸出利爪扣住石棺,肩膀微晃,重逾千斤的棺盖嘭的闷响声中被生生掰断。棺中躺着的女主人早已化作一身枯骨,只是身上白色绣金的丝袍依旧鲜亮如新。 “咔。”掘墓人揪下骷颅头捏在手里,顺手又抓起白袍披在身上,怪笑着从坑底一跃而上,望着月色朦胧的夜空,引颈长啸。 “夸嚓!”轰隆隆一道惊雷在红桐魔法学院上空炸开,进入夏季的第一场雨开始倾盆而下,本来躺在床上的人腾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艾伦?”亚瑟点亮宿舍床头的油灯,看向呆坐着的金发少年。自从加入图书馆俱乐部后,艾伦不仅把美食带给大家,索性把铺盖也带了过来,在亚瑟和弗雷德中间搭了个床铺。 “又做噩梦了?”亚瑟走到他床边,递给他一条手巾,艾伦目光呆滞的接过擦了擦面孔,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亚瑟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纳闷这货最近怎么老做噩梦时,艾伦突然淌下两行泪水,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发呆。宿舍昏暗的灯光映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弗雷德也被吵醒,揉了揉鸡窝似得头发走了过来。 “艾伦,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亚瑟跟弗雷德对视一眼,神色肃穆的朝金发少年问到。 “我……我不知道,只是心里……很难受。”艾伦眼神迷惑的攥着拳头,皮肤下光元素疯狂涌动,莹莹生辉,仿佛他才是宿舍最亮的油灯。 “没事,只是个梦吧。”弗雷德睁着惺忪睡眼,在困意下努力安慰着同伴。艾伦回过神擦了擦眼泪,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睡吧。”亚瑟走回自己的床,安静躺下,听着哗哗雨声,并未吹熄油灯。 少年也知愁滋味啊,亚瑟枕着双手,脑海中回想起老管家送来的书信,那是关于菲戈和门托拉斯两个家族旧部的消息,他们果然谨遵自己的意思,这三年都呆在冰原,老实发展自己的实力。 有意思的是信中提到了某个趣闻,是门托拉斯家族准备在凯斯勒港口插足海运事务的时候,跟一个自称是沃伦之王的少年大打出手,起先门托拉斯家族并未把这个胡吹大气的少年放在心上,但随着沃伦地下皇帝威廉亲自出面调和,直言少年就是凯斯勒港口主人,并委婉提出要少年参与此项海运计划时,门托拉斯才开始正视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 看着鼻青脸肿还兀嬉笑自如的少年,以门托拉斯的暴躁脾气,也只好捏着鼻子给予他三成股份,共同开发从凯斯勒至北加仑海的航运事业。 亚瑟扯了扯嘴角,门托拉斯脾气再暴躁但绝对不缺脑子,能成为八个旁系家族中硕果仅存的两个之一,单靠运气是不成的。那个少年必定有什么是门托拉斯感兴趣的地方,才会顺水推舟交下这个小朋友,要不然以沃伦地下皇帝的分量,还吓不住这个身经百战的剽悍家族。 “有机会我还真想去冰原看看。”亚瑟默想着,不觉十分憧憬天地满是冰雪覆盖的壮丽景色,尤其在德普郡这种冬季只是阴冷,并没有半片雪花的地方,冰雪倒成了稀罕物什儿。 黄昏城堡的守墓人也在自己的坚持下,提枪前往冰原,离开了这个他守护了半辈子了地方。现在的拉欧尼斯家族每个人都是枚螺丝,只有呆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才能使这个庞大机器拥有重新运转的机会。亚瑟觉得一个帝国堂堂大骑士是不该被过往绑在墓地动弹不得的,尼欧应该就是那个长枪在手横扫天下的出众人物。 至于蕾娜,她深不可测的魔法修为在亚瑟开启木元素天赋后,已经大致有所察觉,亚瑟粗略估算过,如果一个骑士联队再加上几名高级魔法师辅助,对黄昏城堡展开正面冲锋,蕾娜可以轻松把他们玩弄于魔法的股掌,再轰杀至渣。因为,这就是空间魔导师与普通魔法师的根本区别。 帝国空间魔导师并不十分罕见,但大多是隶属于军队且在魔法协会登记在册的,而蕾娜却是个例外。她的魔法天赋属于在二十岁后才意外开启的奇迹,那时的黄昏城堡精英辈出,还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长相粗陋的女孩,除了主母薇芙·拉欧尼斯。薇芙向来待人和善,心思细腻,她曾多次鼓励并提供给年轻侍女必须的魔法材料,以致这个沉默寡言的侍女在空间魔法的道路上一路突飞猛进,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到达了帝国魔导师的水平,这简直堪称另一个奇迹。 空间法术曾一度被认为是伪神魔法,在此类魔法师制造出的空间中,所有人面对的将是超越神的绝对存在,生与死都被操纵在翻覆之间。蕾娜的声名鹊起迅速引起了魔法协会的注意,他们满含热情的对侍女发出了邀请,但长相粗陋的女孩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那次邀请,弃之如敝履,反而跟着家主阿史劳特去战场呆了几年,再回来已经是肩膀上金星闪耀的军团魔法顾问了。 对了,这个话不多的侍女随后做了件事,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在家族的庆功宴会上阿史劳特半是玩笑的问她有没有什么礼物要送给主母,年轻的魔导师点了点头,把肩膀上的金星取了下来,折成一枚金戒送给她尊敬亲近的主母,所有人发出善意大笑,他们的魔导师竟然连买礼物的钱都不舍得花。 很少有人知道,薇芙·拉欧尼斯戴着那枚金戒,直到离世。 这个家族的倔强简直令人发指,亚瑟歪了歪脑袋,鼻子忽然有些酸涩。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憎恶 神说,格里高利大帝晓谕国民,他憎恶与他意志不符的所有。 神圣信仰教义部,压抑且痛苦的呻吟声自部门创立之初就一直若有若无的回响着,这里消磨了太多生机和秘密,如果掘墓人站立的地方是阿德尔人的灵魂垃圾场,那这里就是与教宗对立的异端焚尸炉。 一袭红袍的大主教左手臂上搭着白色绣金长袍,右手则端着白骨森然的头颅,顺着旋转台阶来到底部。 困顿的光法师抬头,昏暗无光的眼珠瞬间瞳孔收缩,皮开肉绽的额头绷起了可怕的青筋。 “维拉·曼德斯。”大主教面无表情地说出名字,手臂上的长袍在烛火映照下露出圣光教的标志,清晰可见。 “嗬,嗬……”阿比斯脸上闪过一抹痛楚之色,那是他最珍爱的长女,他曾给予她全天下最奢侈最仁慈的父爱,即使千年纵逝,他依然记得那个坐在自己膝盖上嬉笑嫣然的爱女。 “化名曼德斯的贵族在帝国有三个,只是其中一个很有意思,在东部有个叫艾伦·曼德斯的孩子,他继承了你的天赋,阿比斯。” 阿比斯深深的看了眼那袭白袍,那是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遗失大陆的丝绸为爱女制作的成年礼,想不到竟被教宗从陵墓中又带了出来。他艰难的挪了下脖子,自从左臂被白发教皇撕断后,身体的平衡性已经大不如从前,很多时候只能吊着口气暗中踮起脚尖才能让颈背好受点。 “嗬嗬……咳……嗬嗬嗬……”全身**的囚犯发出惨烈而低沉的叫声,并不回应大主教的话题。 “啪。”大主教将那颗头颅放在他面前,静静看着这个连牲畜的处境都不如的男人,毫无怜悯。 “教皇陛下对异端的忍耐向来都是短暂的,难保哪天那个叫艾伦的孩子就会因为你而接受信仰审判,那是唯一继承你血脉的后代了,对吗?” “教宗对不同信仰的态度向来不存在包容理解,神的唯一性才是解决所有矛盾争端的最好途径,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有的人不愿沐浴在神的慈爱下,我会告诉他,没人能挣脱神的怀抱,从来没有。” “阿比斯,为了自己,为了他们,告诉我答案。” “这是流血前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比斯忽然笑了,深陷的眼窝没有丁点泪水溢出,他安静的看着红衣大主教,努力让破损的声带发出清晰的话语。 “我同样,憎恶异端。” 大主教勃然变色,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异端份子眼中又何尝不是异端,不同信仰交织出的绝不只是知识的火花,更多是争吵后的血腥厮杀,因为根深蒂固的思想排斥是永不能调和的。斯普瑞恩赤红着眼睛扬手将白袍甩出,丝绸轻盈,很快被柱子顶端火盆里冒出的火舌舔了过去,瞬间化为灰烬。 甬道尽头,圣骑士团团长默然拖起长剑,从秘银大门缓缓离去。 “呼哧……呼哧……”已经上任三年的布鲁姆喘着粗气冲刺着,办公桌上匍匐着学院的女教师,虽然不再年轻,但比起青涩的姑娘风韵更胜。 难怪人们说权利就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布鲁姆鳏居良久,在升任院长后终于也耐不住寂寞,只消暗施手段就让这个外表高冷的女同事雌伏自己胯下。此时女人裙摆被撩起到腰部,露出浑圆的两瓣圆月,布鲁姆把着她略有赘肉的腰身,拼命冲刺起来。 女人被冲撞的眼神迷离哼啊低叫,褐色头发披散在白皙的肩背上,丰满的两团(软)肉抵着冰凉的桌面不同变幻形状。 “呃……啊!”布鲁姆背脊倏紧,眼前金星乱冒,释放的畅快感让他喘着气压在女人身上,享受最后的温存。 有时候越放松思绪反而越清醒,长枪还没退出战场,布鲁姆就想起了送给那个黑发少年的禁忌魔法资料,他在思忖这是否是个危险的举动。 女人轻哼着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妩媚的瞟了眼正皱着眉头思考的男人,扭着**的身体走进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略略清洗后将衣服穿戴完毕,来到已经穿上裤子的男人跟前,挪着丰满的臀部坐在他的大腿上,伸出手指推平他皱起的眉头,轻声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布鲁姆神色恢复平静,按照约定他马上要冒险给他送去第二个禁忌魔法资料,可当初的这笔交易到现在自己也没有看到任何收益的兆头,他知道长线买卖的收益往往是最大的,但结果的不确定性却让人很是揪心,院长伸手摸进女人怀里握住那团柔软,轻轻揉捏起来。 女人脸上潮红未褪,嗔怪的拿掉他的大手,站起身子离开了院长办公室。女人有时候提起裤子,也是一样不认人的。 在院长软玉在怀的时候,同样都是雄性的亚瑟弗雷德和艾伦这三个黑红黄组合只能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小心看着用木块拼凑出来的魔法阵型。金发少年看了半天毫无头绪,只好闷闷的靠着床头琢磨起厨房新进的鹿肉,用哪种香料烹调会更有味道。 亚瑟看了一阵,伸手将其中一个木块拿了起来,说道:“这就是黑曜石权杖?” “嗯。”弗雷德点点头,仍旧看着模型说道:“黑曜石权杖据书中记载当时只有十二根,有三根在泰伦帝国,四根在迦毗罗,剩下的就不清楚了。要组成死灵召唤术黑曜石权杖是必要的核心材料,作为阵眼它能激发魔法杖与黑暗世界的最大沟通度,从而让魔法师召唤出力量最强的……东西。” 弗雷德还是不习惯在字眼上用尸体作为讨论的话题,他抬头看着亚瑟,继续说道:“如果用别的东西代替黑曜石权杖,就要提防被召唤反噬,那是很可怕的。” 亚瑟知道他说的反噬,魔法阵的些许偏差或者召唤过程中的丁点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被召唤出来的死灵对施法者进行灵魂吞噬,这是每个魔法阵都存在的风险,只不过死灵召唤术的代价更大一点。 亚瑟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的戒指,以自己现有的资源是不大可能找遍整个帝国找到黑曜石权杖的,如果用这枚圣戒代替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其他材料呢?”亚瑟逐一检视模型中的木块,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块不起眼的短小木块上,这是二十三个木块中体积最小,位置也最不起眼的木块,他捏起那块木块放在自己头顶,嘴角扯起,“这就是施法时我所在的位置吧?” 弗雷德点头,揪着脸蛋说道:“最好选择在战场或者某些发生史诗大战的道场,那样召唤成功的几率会大些。” “我知道一个地方。”亚瑟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扇诡秘深寒的大门,如果教宗知道他们教皇接待过并赠予礼物的小客人,此刻正在想象把圣戒放诸神圣信仰教义部,制造死灵召唤术,不知会做何感想。 “行了,禁忌魔法也是魔法,我相信每个魔法的诞生都有它独特的意义所在,魔法是中立的,好与坏的区别只在于使用它的人。”亚瑟拍了拍弗雷德肩膀,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拾木块。 弗雷德信服的帮忙收起模型,几年下来他对亚瑟的信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是多么深刻且依赖。 “现在,让我们期待第二个惊喜吧。”亚瑟“不怀好意”地想着,随口问到:“小疯子,有没有时空转移之类的魔法?” “有啊。”弗雷德挖了挖鼻孔,跳下床开始搜罗桌上昨天剩下的食物。 亚瑟霍然抬头,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于是又强调的说道:“我说的可是可以桥接到另一个世界的法术……” “那有什么?”翘着二郎腿的金发少年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装腔作势地竖起指头道:“空间法术就是从时空法术中分流出来的,难道你不知道?” “嘎?”亚瑟张着嘴巴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 “时空法术最早出现在史诗大战中,你没听过‘金靴子’的故事吗?”艾伦摇头晃脑的卖弄着,就连弗雷德也眼神诧异的看着亚瑟,转念一想又马上释然,金靴子本来是流传自民间的故事,亚瑟贵族出身没听过也是有可能的。 “啥靴子?”亚瑟此时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根本没想到蕾娜的空间法术竟然和老师那么强大的瞬移能力竟然是师出同门,在他了解了蕾娜的强大实力后还没来得及思考两者之间的某些联系。 “是金靴子。”金发少年没好气的回答着,清了清嗓子,说道:“在史诗大战中有位神祗要从自己的领地进攻另一位神祗,但双方离得太远,他无法带领全部信徒跋山涉水去攻击敌人,于是,他派信使事先贿赂了敌人的核心人物,送给那人一只纯金靴子。” “然后呢?” “咳,你慢慢听我说嘛,收受贿赂的人就问靴子不是一双吗,为什么只送给他一只,神祗的信使告诉他不远的将来,他就可以收到神祗亲手递上的另一只纯金靴子。然后,那人就把金靴子摆在了自己的家里,谁想第二天整个城市上空忽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大批敌人出现在他的家中,己方神祗全无防备,根本来不及让部下组织有效的反抗就失败了。胜利的神祗面对失魂落魄的受贿者时,果然递上了另一只金靴子,十分守信。” “难道那两只金靴子就是时空传送的基石?”亚瑟想了想,用手比划道:“就像两个桥墩,放置在对应位置就可以完成时空传送?” 艾伦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接口道:“原理大致是这样,只不过史诗大战后这种法术也随着众多神祗销声匿迹了,现在还能称得上时空法术的也就传送一俩人的那种特定空间法术了。” 亚瑟沉吟一番,心中渐渐亮堂起来,蕾娜的空间法术更像是固定的魔法结界,并不能做出时空传送这种壮举,只有亚精灵老师,能带自己穿梭于后湖和腓力特大教堂,她一定知道比金靴子更多的“故事”,看来自己梦想的实现最后还是得落到她身上。 亚瑟下意识扣了扣脚趾头,低叹一声,是得有双像样的靴子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