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医女风华》 正文 001 抛物线运动 海城的城中主干道上,几辆警车正呼啸而去,满城的紫荆花在四月天开得绚烂惹人醉,海城以四月份时候满城粉的、紫色的紫荆花而闻名,每年这等时候,都会吸引邻边城市大波游客往海城而来。 正如此时的街道上,也打了不少广告牌子,诸如“爱她,就带她来看一场盛世锦华”这样的广告牌子比比皆是,然而,这片主干道两边如梦似幻的紫荆花,却是被此时呼啸而过的几辆警车,生生破坏了这份气氛。紧张、激烈、急迫的警笛声,使得主干道上边的车辆都自觉避让这一列开往城东郊外的警车。 第三辆车子里,开车的小李面上神色也是相当严肃,就在十五分钟前,队里接到消息,城东郊外的一栋别墅,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那片区域的保安发现报的案。 程锦坐在同一辆车的后座,对于城外繁华的紫荆花,半分欣赏的心思都没有,这等风花雪月的事情,她自诩不是她这等小时候被冠上“理科生”和长大后被冠上“女博士”的帽子的人能够欣赏得来的,关于城东的案子,只是接到了报案而已,多的信息也没有多少了,所以,此时,她只需要做好准备,到了那地方,做好她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好。 而此时此刻的程锦,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片紫荆花海会成为她半生困厄、背爱而驰的万般经历的执著,成为另一个人将相思刻入骨血的漫长等待之托。 倒是坐在一旁的助手,刚刚毕业,拿到法医执证资格来警局不到三个月的小助手在确定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车窗外,随着车子快速往前行驶,一点点往后倒退的紫荆花,“程姐,紫荆花语代表和睦,今年紫荆花开得比往年要好看,预示我们海城今年必定和和睦睦呐。” 听此,程锦挑眉,随意瞥了一眼窗外,“往年?”再看了一眼警车疾驶的而去前方,语气怀疑,“和睦?” 最后幽幽叹一句,“能少点案子,海城才和睦,嗯,我也会更和睦……” 小王吐吐舌头,对程锦的怀疑抗议,“程姐,这叫生活情趣,你得多些!” 随着小王这声轻快的声音,倒是让原先车里肃穆的气氛消散开了一点。“你的生活情趣就是摘朵花儿拿着杯速溶咖啡漫游在这条随时让人花粉过敏的街道上想着这排植物被人类强加上去的意思?”程锦瞥了一眼小王,继续调笑。 “这叫劳逸结合!不许笑我!哎呀,程姐你就是太拼了,应该借助这次假期多多休息。”小王面上一臊,微微加大声音,赶紧转移话题。 “我也想多休息啊,你看,今儿我就回局里拿了一个东西,结果,案子发生了,周队二话不说,把我拉出来了。”程锦感叹一声,“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呐。”她倒也不继续调戏小王了。 这句话一出来,车里的其他人都笑了,程锦难得有这样吟诗诵句的时候。 小王噗嗤一声笑出来,眨眨眼,语气有些暧昧,凑近程锦,“程姐,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你休了十天的假,周队每天见不到你,整个人都烦躁了,这不你一回来,周队即便是办案子也不忘拉上你,制造机会相处嘛……”一报还一报,看谁调戏谁。 她揶揄的口气,带着年轻气盛的小姑娘的朝气,来这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小王和程锦朝夕相处,之间除了上下属关系,交情倒是不错。 程锦扫了她一眼,周深追求她的事情虽然在局里不太明显,但是,外人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对此,程锦有些无奈,她和周深,以前是同校,师兄妹关系啊,如今在这地方……“周队的玩笑你也敢开,你不是最怕他?” 话虽说得平平淡淡,然而,程锦语气里的警告还是露出来了一点,这小姑娘,不多管教管教,这样随便说话,她是想要上天不成? 小王自然懂得的,吐吐舌头,反而开口道,“对了,程姐,你妈妈怎么样了?” 说起自己的母亲,程锦语气多了黯淡与无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摔伤了骨头……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得这个病的,都容易受伤……reads;。” 无奈的语气,偏偏又平平,小王有时候觉得摸不透程锦这个人,她说话,可以冷冷清清,毫无情绪,但分明眼中都是忧虑和愤恨,对自己母亲的忧虑,对自己所学无用的恨和憾。 小王见着程锦的情绪变化虽然不明显,但心里肯定不好受,只看着程锦,似是加油打气一般,“程姐,你放心吧,阿姨的病一定会好转的,前不久,不是联系了那个名字很长的著名的什么神经专家叫什么阿基的么?” 小王记不住这个名字,程锦转头,明白小王的好心,她觉得有点好笑,“是罗斯·基·西蒙,中文名叫德森。” “对对对,就是德森教授,你放心,等他等他来了国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锦笑笑不语,不过对于小王,倒是真心感谢,“好了,冲你这句话,下次,准许你去我家蹭饭了!” “耶!”随着小王一声欢呼,车子一个刹车,车内的人齐齐往前倾倒,开车的小李有些尴尬,“到了郊区,这段路有些不好开车,不好意思啊。” 车内的人倒也理解,车子再次往前驾驶去,程锦看向窗外,城东郊区,即便她这个本地人,也不多来这片区域,偶尔经过,倒也没有多大感觉,然而,不知道为何,今日,车开往了郊区,随着先前那一阵突兀的急刹车,如今她内心反而有一种紧张之感,这种紧张,在她妈妈上手术台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激烈而明显,隐隐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一般。 有什么在召唤,程锦不得而知,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今日有些想多了,所幸,也不待她多想,车子已经到了别墅这边,整栋别墅已经被警戒线环绕起来,这篇别墅区,少人居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围观的人,也导致了死者是被这片区域的保安发现的。 周深已经下车,与发现尸体的保安在了解案发现场初见时候的情况,看到程锦也下来了,只往程锦这边看了一眼,点头示意。 程锦往那边看了一眼,朝周深点点头,便带着人钻过警戒线,往别墅区里边而去。 小王跟在后边,“程姐,这次死者是一个古董商。” “嗯,还有什么发现?” 办案子的时候,永远都是小王学习的最好时候,小王这人比较活脱一些,但是,在办事的时候最为激灵,反应也很快,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尤为心细,这是程锦在小王身上发现的作为法医最是难得的优点,所以,往往有意识地培养小王的优点。 小王已经在地上观察使者的尸体,程锦这么问着,却也在在观察这死者周边的形势,这个古董商的别墅之中,墙壁上倒是挂着不少古画,这些画像,程锦自然是不认识,她怠于对艺术的欣赏,或者说,她的欣赏点和别人相差太大,同样的一幅画,别人可以把艺术手法感情意蕴说得天花乱坠,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画家对人体骨骼是否了解和熟悉,所以,队里的人都说,程锦有时候,简直不是一个女人,怎的风花雪月都跟她沾不上边似的,私底下自然也会议论周深追求之路漫漫啊。 然而,今日看着这座房子里边的这些壁画,程锦心中原先的那种感觉,似乎又升起来了,不安,紧张或者是牵引与羁绊…… 她皱了皱眉,这不科学!不明白今日是怎么回事,难道,医院里的老母有事?——她比较相信母女连心。 还不待她多想,小王已经出口,“程姐,你过来看reads;。” 程锦回头,看到小王皱着眉头看着死者身边的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哦,不,是古董,“怎么了?” “这块石头……”小王神色严肃地指了指,开口的话语却是滑稽十足,“这个古董商,是被古董砸死的!” 程锦有点扶额,“小王,术语!术语!” 这么说着,程锦看向那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因着位置的原因,程锦看不到石头的模样,可是,这石头似乎是怪异得很,甚至越是看,越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而那古董,哦,不,凶器,似乎也带着一股极为强烈的召唤力,召唤着她。 程锦的脑袋之中突然闪过一个什么声音,幽怨缥缈,带着一种空阔的冥冥之感,然而……却是抓不住。 她甩了甩脑袋,将小王递过来的手套带上,然后伸手,往那她还看不清形状的碧玉古董而去。 只是,在快要抓到的时候,动作之中却是有了一分犹疑之色。 小王有些诧异和担忧,程锦今日状态似乎不太好,“程姐,你没事吧?” 程锦没有开口,依旧抿唇,却是拿起了那块石头。 然而,随着她手指与石头的相碰,突然之间,程锦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小王大惊失色,“程姐!” 刚踏入门口的周深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程锦!” 程锦在失去意识之前,脑袋里留存的意识的是一声咒骂,“这破玩意,到底是什么,能导电不成?老娘才26岁,可千万别追赶前辈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啊……” 同一时间。 大晟王朝,江宁府。 杨柳飘飘的时节,柳絮纷飞,春光正好,凝霞湖一派春光明媚。 江宁府是大晟王朝在南方最为繁华的都市,这里濒临海边,南北贸易的船只在这里卸货,往内陆而去,各地的商人因着整条贯穿江宁府的运河在此处集中,又因着江宁富丽堂皇,景色宜人,加上有着天下第一红楼之称的碧落阁也是在江宁,更兼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碧落阁魁首萝烟姑娘就坐镇在江宁碧落阁,因而,江湖之中的人,更慕名往江宁而来。江宁可谓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 在这等时候,江宁府的最大湖泊凝霞湖边上热闹无比,热闹的不仅仅是因为今日是春游的好时节,更重要的是,据说,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会出现在凝霞湖之上,这不,几十近百的画舫上边都是各家各户的姑娘,只等着能见那号称第一美男子的大元帅一眼。 然而,大元帅尚未出现,随着湖中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喊,“有人跳湖了!” 许多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而来。 “谁,谁,是谁跳水了,也不知选个好些的日子,今日可是元帅登岸的日子,晦气!” “我见过,是个女子,好像她还在湖边徘徊犹豫了许久……” “要不要救人?” “救!” “你救!” “你救!” “你!” “你reads;!” …… 而湖边只听着另外一女子嘶声力竭的声音,“阿姐……” 声音惊慌失措,害怕不安,“快,你们谁,帮忙救救她,救救我阿姐!” 程锦原本觉得自己失去意识了,手指一接触那凶器,她便有一种高压触电的感觉,瞬间她已能感觉自己意识将要涣散不在,但是,这会儿,却是感觉到一阵清晰的寒冷,这感觉太过熟悉,虽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所以,在水中扑腾了两下,虽是觉得莫名疲惫,她仍旧是找到了感觉,钻出了水面。 黑发散乱,这双眼的狼狈一抓,便瞥见了不远处华贵船舫,春风拂开,幔帐飘散之后半张惊艳面庞。 造化钟神秀——当然这是程锦日后才反应过来的。 而,此时,四月风暖,程锦却只觉寒光漫漫,穿水透骨。 这谪仙般的一瞬,与她最狼狈的初生,成为了多年后降不住的心火——完美欠缺。 然而,求生最大——这惊鸿一瞥不过是日后回忆罢了。 还不待她看清周围的形势,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周边似乎是嘈杂的声音,头上一片暗影掠过,她尚未看清,便觉得自己被什么提了起来。 接着…… 便是程锦有生第一次经历了抛物线运动的轨迹。 随着凝霞湖半空一声女子清亮的高喊之声,湖边之人视线转移,随着这高亢之声,落下,然后似乎是有志一同觉得不过如此,千百人轻吁一声,表示不屑,眼看重物砸地,视线转向那惊鸿而现的身影。 可惜,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程锦不疼,可这种感觉,她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不疼,对于那个暗影,还有她不小心摸到的她发誓是她碰到的质地最好的衣料,和眼角视线之中的一片华丽紫衣,随着她砸落地上的声音,还有周边升起的一片少女欢呼、男子轻吁的声音,都刻成了深深的怨念,程锦发誓,那一定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她记上了! 总有一天,她要让对方做自由落体运动! 另一边,惊鸿身影在欢呼声之中重新落入了一座船舫之中,“爷这番英雄救美,可够在江宁升起了一番浪潮啊……修远,如何?” 另一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对于外边热闹,无半分反应,“凝霞湖再大,也不过一湖罢了,何来的浪?” “……” 暗笑升起。 然而,此时湖边女子,面部朝泥,摊趴地上,浑身湿透,头发散乱,姿势怪异,形象全无,是一个极致扭曲了的“大”字…… 程锦若是得知,一定会为自己这身体的柔韧性感到自豪…… ------题外话------ 咳咳,西青开坑啦,这将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上一本文在忙碌中完结,这本文其实可说在忙碌中开始,可西青却是疯魔一般享受这样写文的时光。此时的西青,是这小半生以来,最忙活的时候,文文的灵感,来自于西青实习暂居的这个城市开得绚烂的扶桑,扶桑一开,光明万丈生,一派锦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必定会记得那日浮生偷得半日闲,邂逅的那株株绚烂的扶桑。另,文文如今只是开坑待存稿,预计年底前更新。你们还在吗?吱一声呗~吱—— 正文 002 她是细作! 热闹并没有因为程锦的狼狈而停留,那艘越近的船舫和惊鸿而现的身影早已吸引了湖边之人的注意力。 满湖春色,柳色如烟,人群之中,另一女子寻着瘫趴在地上的程锦急急跑过去,伏在程锦的身上哭喊,“阿姐,阿姐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轻生啊……” 程锦一下子从瘫趴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看着这个把自己称作阿姐的人,看着周边应该是自己已经多年不看的古装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她有一股风中凌乱之感,坚正的世界观在脑袋之中翻江倒海,倒海翻江,最后,一块一块的,以程锦能感知的速度一点点瓦解。 ——这不是做梦,因为,这女子伏在她清瘦的骨骼上她疼得很,这寒凉的四月湖水侵在她身上她冷得很。 ——这不是电视剧,好好的法医,好好的凶案现场,她不是演员,谁会找她拍电视剧。 所有反应都只在一瞬间,程锦从瘫趴的状态之中,由一开始的懵逼,继而惊奇,到如今的冷静,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听着耳边啼哭的声音,程锦有一瞬间的烦躁,许多问题,现在都没法思考,她来不及多看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孩,默了默,微微眯眼,看了看周身完全陌生的世界。程锦知道,小王在她耳边磕叨的穿越,不幸被她赶上了,她有一股无力之感。 冷静的声音之中是完全的清醒,“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 女子梨花带雨,一脸蜡黄,惊愕看向程锦,“阿姐……” “你说我刚刚在轻生?” 程锦看着对面女子的模样,唇角微扯,想着自己这副尊荣该是不敢恭维的reads;。 “阿姐,你……先前消失了许久,后来我听人说你在湖边独自徘徊,这两日你还时不时说些生命无常的话,难道不是想要轻生么?是我不好,我没有早先发现你……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一番了……” 女子的话语之中带着迫切的解释,以至于话语哽咽,而话语之中亦是对程锦这具身体主人的担忧。 程锦抿唇,思虑一瞬之后,方才抬头,“你是我妹妹?” 女子面上再次惊愕,看着程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程锦皱眉不语。 “阿姐……你不要吓我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程锦的沉默换来女子的嚎啕大哭。 程锦深呼吸,默了一瞬,几乎是低吼出声,“别哭了,再哭这湖水都成你眼泪了!” 哭声再次顿住,程锦扶额,耐下性子,唇角扬起一抹迷之笑意,继续开口道,“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锦不能想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虚伪无比。 于是,江宁府四月天的凝霞湖边,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除了一开始英雄救美的那一幕之外,没有人会多注意不顾形象衣衫不整盘腿坐在湖边的一个女子,一身狼狈,笑靥如花一般与另一女子套话,这般亲密友爱的场面,谁人会觉得有何诡异? 直到程锦一瘸一拐被女子搀扶着离开,凝霞湖中的一艘船舫之上,一扇窗户重新被阖上了,紫衣男子口中啧啧称奇,“真是怪事,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跳湖也能将人脑袋摔坏了,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对于这一声感叹,另一男子无心应答,对于先前所见的那一幕,对于程锦暗中套话却不会引起对方怀疑的方式,有微微惊奇——这般套话的方式,似乎是经受了专业训练一般,恐怕,他手下大多数人都会逊色一层。 这么想着,他沉了沉眉,开口道,“本月月底,药王谷要在江宁召开大会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那又如何?你胜仗回朝,绕道而来江宁,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可知,药王谷这次召集天下药王谷之人开会,可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江湖之中的事情大抵也就那些个事情,为了宝藏,抑或为了武功秘籍,门派之间这等聚会,还不都是为了本门本派在江湖之中的地位。” 漫不经心的语气,然而,说的却是实情。 “你倒是通透,药王谷在这五年之中,可谓沉寂,虽是沉寂,但你我都知,朝廷一直在暗中注意其动向,如今,终于有人出来主持大局,然而,这次,药王谷召集天下药王谷之人聚集,最重要的事情,是为了寻找药王谷的信物。” “信物,啧啧,果然被我猜对了,不过,江湖之中的事情,何时我们朝廷也要插一把手了?” 另一男子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声音淡了一分,冷了两分,“药王谷的信物。” 简单的五个字,他说罢,便朝着紫衣男子扔过去一张折子。 紫衣男子看看抓住,不以为奇,展开一看,然而,这一看之下,眉头却是锁住了,面上原本的漫不经心瞬间一改,“哪里来的消息?” “大晟王朝的陛下,难道连斩获消息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可还没老呢reads;。”和语气,冷然似是讽刺,却又似毫不在意。 “你那皇帝舅舅,啧啧啧……”展蔺复而啧啧了两声之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咬牙切齿道,“楚修远!这是你叫我快马赶来江宁与你会合的原因!” 楚睿自是一派坦然,“这等大事,岂能少了爱热闹的展少将军。” “行!你好样的。”他的咬牙切齿维持了不过一息的时间,复而又恢复了一派轻松,“这等奉旨办事的好差事,怎的会轮得上我这外人呢?” “昨日我已呈信回朝,请求陛下让你与我一道参与药王谷大会之事中,莫要担心,这等美差,少不得你展少将。” “既是美差,修远就不要让给我啦。”展蔺笑得谄媚。 “有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既是兄弟,我岂能一人独食?” 展蔺终于装不下去,“楚修远,今夜我把我那些美姬放你房中可好?” 他虽是笑着说的,然而,这阴测测的咬牙切齿的语气,却是让站在楚睿身边的陆远也觉得这展少将是要濒临崩溃边缘了,毕竟好好的京城,如花美眷在侧,如今却是无缘无故被元帅这般招来了江宁,也是该被同情的。 楚睿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似乎并不为所动,也没有被展蔺这话激起任何情绪。“这倒无须,何况……本帅不用你展少将用过之物。” 展蔺冷笑一声之后,觉得自讨没趣,江宁府都到了,如今说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对面这个男子,若是真的要让他做些什么,可不是他能够逃得了的。 不过他倒是完全不忌讳,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暧昧道,“咳咳,我说修远呐,你也该寻一个女子了,若是让大晟知道,这人人敬仰的当朝大元帅,大晟第一的美男子至今仍旧是个雏,那可如何是好哟……” 这话一出口,展蔺终于明白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的道理了,因为,他吊儿郎当的坐姿之下,胯部正刺着某人常佩的匕首。 楚睿轻描淡写,“陆远,拿回来,擦干净了拿给钟隐用药洗过再给我。” “是……”陆远给了展蔺同情一眼。 展蔺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再多声,也不敢再取笑楚睿,默了默,他抬眼看了正襟危坐,朝维持着一派仙气的某人偷偷瞄了一眼,“修远呐,怎的突然说起这药王谷的事情呐?” “陛下能接收到消息,别国自然也能,早在一月之前,北齐与西凉便已经有人潜入我大晟想要掺和进药王谷大会之事,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不可不防,先前你救上来的那女子,可发现了什么怪异之处?” “不是的吧,那女子,我看了,她并无半分内力,柔柔弱弱的一个,你难道还怀疑她是别国派来的间谍不成?” 对于展蔺的漫不经心,楚睿并不多言,只定定看着展蔺。 展蔺虽是如此说着,可听着楚睿不容置疑的口吻,再回顾今日这等特殊日子,还有程锦在盘查信息时候的特殊口吻和专业,突然背后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他不禁抬眼瞄了一眼楚睿,“那女子,诡异,奇怪,似是疯癫,实则清醒无比,不似大晟女子,倒有外族女子的豪放之概……” 顿了顿,他神情之情多了一份严肃,“她是北齐抑或是西凉而来的细作……!” 正文 003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对着这个四面漏风的墙壁和明显可感受到四月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从屋顶直直射入屋内的偏僻而简陋的屋子,程锦觉得自己明了了,为什么原主会跳湖了。 ——定是活不下去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这种被生活所迫至极的古人,很有可能在走投无路之时选择了结自己。 ——历史历来都是相似的,人自是一样。 这一路回来,程锦已经在沉默中大概能够明白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如何的,这个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大晟王朝,大概处于一个弱于唐而强于宋的时代,如今天下三分,大晟、北齐和西凉三国并立,而她所在的这片土地,便是大晟王朝,开国已经百年,在三国之中,发展相对均衡但却也并无多大优势的国家。 而关于程锦自己—— 她只能自我安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放屁——老天就是耍着她程锦玩儿的,听说过穿越的,没见过她这么苦逼的穿越的,果然呐,阳世之人,不懂吾之千千劫也…… ——到底她心火难降呐。 说白了,程锦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一路回来,按着诸多小王曾经给她灌输过的穿越套路来,穿越者一般应该是苦大仇深的男人的王妃皇后之类的,还不被那男人爱,最后那男人终于发现了她就是金光闪闪的女神,最后她还开了挂一般的收服了男人身边的美男子,或者,该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官家小姐,应该接替原主之后替她改天逆命,顺便收获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嗯,不要崔莺莺和张生那样的就行…… 然而,如今…… 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看着眼前屋漏四壁萧瑟…… 程锦脑中莫名闪过杜甫大诗人那一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她内心的哀嚎,似是奔腾的野马……可惜没有一片草原。 让姐来这个世界,至少也让姐有活下去的物质基础呐——万一原主是个病秧子,她岂非一来就得走? 多折腾!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宁儿走过来,“阿姐,你真的没事么?” 满脸的担心,自是做不得假。 程锦慢慢转头,再次郑重点头,“宁儿,你放心,此次失足落水,我大难不死,已经想通了许多,生活嘛,首先就是要生了,才能活下去,日后有阿姐在,定不会饿你一餐饭reads;。” 据程锦从宁儿口中得知的消息,宁儿这丫头,是原主在一年前在街上带回来的姑娘,那时候宁儿是被人贩子拐卖而逃脱出来的,这原主是个菩萨心肠的主儿,明明自己已经自顾不暇,倒是一片好心将宁儿带了回来,而后,宁儿便跟在了原主的身边,一口一个阿姐叫着原主。 宁儿似是终于感觉到了程锦的变化,然而面上并无怀疑与不安,反而多了一份开心,“阿姐,你能想通便好了,先前我便说过,宁儿便是去乞讨,也会给阿姐带回裹腹的东西……” “停……谁让你去乞讨了,听着,宁儿,咱们有手有脚,虽是女子,自然也能寻一份活儿饱腹,阿姐我虽不是鄙视乞儿,但是,若是双手尚能劳动,千万不能受那嗟来之食,懂?” 宁儿似乎是思考了一瞬,继而郑重点头,“阿姐说的都是对的,我懂!” 原先看到宁儿动不动就流泪的时候,程锦还以为宁儿是个娇弱姑娘,那样动不动便哭啼啼的姑娘,程锦只会觉得有心无力,不过这一路回来看到这姑娘叽叽喳喳的欢脱模样,程锦便知道,这姑娘激灵得很,估计那一哭,也是被原先跳湖的那一幕吓坏了吧。 不过程锦还是疑虑,“宁儿,你当真不知道我叫什么?’ 宁儿倒是认真摇头,“阿姐从来不说,也不让我问,说什么名字不过是皮囊之称,不听也罢的……” 程锦皱了皱眉头,“前两日,我当真有轻生之念?” “嗯!如今我想起来,当真觉得,你总是说什么一了百了之类的话语,说什么红尘疾苦,说什么解脱之类的,原先我以为你仍旧是像平常一般多愁善感,如今终于知道,原来你存了轻生的念头……” 说到最后,宁儿语气有些急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自觉放低了声音。 然而,还不待程锦回应,宁儿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一分庆幸,“前两日那大和尚还说阿姐今日必定有血光之灾,血光之灾过后便是另一番人生经历,原先我以为是他疯言疯语,如今看来,却是大实话……” 宁儿无意中说起,却让程锦灵机一闪,“什么大和尚!” 宁儿这话太过玄妙,难道那什么大和尚,知道什么? 宁儿被程锦的反应吓到了,愣了愣,才开口道,“阿姐不记得了么?就是前两日来化缘的那大和尚……那时你还说他胡言乱语不可信。” 程锦听着,沉默一瞬,“那大和尚还能找到么?” “化缘之人四海为家……”宁儿虽是奇怪,但还是开口道。 程锦体内升起一股疲累感,瞅着一旁的椅子,闭了闭眼,坐下去。 她脑袋之中完全没有在从湖中被那人甩回岸边之前的记忆,所以,真的不知道到底原先是怎么回事。 按照宁儿的说法,原主原本沉默寡言,行为古怪,神秘,但是却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单单是看着这房屋虽是破陋,但是看起来该有的东西的摆放倒是错落有致也能知道原主必定不是一般的粗俗百姓。 可是,到底是如何的绝望,才会轻生? 或者,原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她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穿越既然是已成的事实,程锦便不会有无法接受的反应——然而,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有尚在医院之中,此时,不知是否已经被通告了她女儿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的老母…… 她必须要回去,否则,病中的老母如何度日,谁来照料? 而程锦隐隐之中也有一种感觉,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必定还活着,只是……可能如今已经是个活死人……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她还来不及认真看的古董,不reads;!是凶器,导致了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凶器。 按照逻辑而言,若是在这个时空之外,尚且还有另一个平行时空,那一定是她想要回去的21世纪,而连接两个时空的东西,一定就是导致她在两个时空中错乱的那块古董—— 可是为什么,同样接触古董,古董商被砸死了,凶手也在逍遥法外,而她自己却是穿越来了这个世界,那古董究竟有什么妖魔之处?是谁制造的?什么来历? ——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她? 念及此,程锦心中有万马奔腾,难道今年流年不利? 正当她内心波涛汹涌的时候,宁儿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姐,你在想什么?” 程锦生无可恋,却是看着宁儿,语气认真而郑重,“我在想,我是不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公主……皇帝陛下……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噗嗤一声,宁儿笑出来,“阿姐,你变了。” “哪里变了?”程锦无心思考。她在努力回忆那凶器的细节,怎么找到,她要回家找麻麻。 “你变得爱说话了,也懂得玩笑了,虽然玩笑不好笑……” “……” “宁儿,你还记得救我上来的那人长什么模样么?”程锦决定跳开变化这个问题。 说起这个,宁儿倒是眼前一亮,“阿姐,你今日可是有福了,救你上来的那人,据说是当朝展大将军的独生爱子,大晟最风流倜傥的年轻将军,与我们大晟第一美男子楚大元帅情同手足的兄弟!” 对于这些头衔,程锦嗤之以鼻,“名人呐……” 宁儿两眼放光,极为郑重点头。 “既是名人,必定好找了?” 宁儿再次点头,而后却是小声提醒,“阿姐,你要亲自上门致谢么?” 程锦仰天,露出一股迷之微笑,“救命之恩嘛,自是要好好回报!且我这人历来知恩图报!” 可那好好回报四字,却是咬牙切齿。 宁儿见此,深表怀疑。 程锦突然“阿嚏”一声,一声响彻屋院的喷嚏从口鼻之中喷薄而出。 “我要谢他祖宗十八代,让他提早千年享受现代物理运动!” “阿嚏!” “……” ------题外话------ 据说……字数要有一万字才能在网页上搜到…… 正文 004 求组织 程锦最终还是没有去谢别人祖宗十八代,四月本就还带点春寒的余味,她湿了一身衣裳,一路回来,因着初来这个陌生世界,脑中有许多问题想不明白,这会儿随着宁儿回到家中,才后知后觉这一路受了寒。 然而为时已晚。 陌生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并不能安稳入睡,在黑夜的迷迷蒙蒙之中,程锦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同被火灼烧一般,压抑和窒息感铺天盖地似乎要将她吞噬,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紧紧压迫着自己,如梦非梦,她努力想要开口说话,却是发不出声音,想要大声呼喊,却觉得意识在抽离身体而去,艰难之中艰难挣扎,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身边出现了什么人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细弱而轻柔。 程锦意识渐渐散失,那是宁儿熟悉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却是带着暖意的声音。 第二天,程锦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窗外一缕明晃晃的日光刺激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头疼的要命,眼睛艰涩难受,滚烫得久久才能睁开。 还不能适应这个并不熟悉的环境,她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也是了,她已经不是昨日之前的那个人了。 喉咙难受得紧,她知道,自己发烧了。正想要开口说话,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已经响起。 是宁儿进来了。 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程锦灵敏的嗅觉闻得出来,那药忒苦! “阿姐,你醒了,你昨夜受寒发热了,可是吓到我了,我第一次见你生病如此严重,都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陈公子在……” 宁儿一边端着汤要进来,一边说着,面上还有余惊未定的后怕,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照顾起人来,还是不够专业reads;。 程锦看她生动的表情,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却是觉得浑身难受,所幸也不勉强自己,只躺在床上而已,面上虽是虚弱神色,但还是扯出一点儿笑,“怕什么,你看我如今还不是好好地?” “怎能不怕,昨夜你浑身热烫,忽冷忽热,一会儿全身都是冷汗,一会儿把屋中的棉被都裹上了还是在发抖……” “放心,我命硬着呢,阎罗王不敢收了我。”程锦话语之中显得浑然不在意。 不知为何,她对于生死并无多少执念,甚至觉得是否自己再死一次,就能回去了。 宁儿对于程锦这般看淡生死,有心玩笑的态度虽是不赞成,却也说不得什么,只端了药给程锦,程锦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眉头皱了皱,“这药,能不喝么?” 她还真的不愿碰那黑乎乎的汤药。 可宁儿态度坚决,“不行,若是不喝药,病便不能好!何况,这药还是与陈公子借银两买来的,陈公子也在担心阿姐的病……” 程锦想着药还是喝吧,毕竟在发烧感冒也能死人的高死亡率的时代,还是不要任性的好,撇撇嘴正打算接过宁儿手中汤药,却是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陈公子。 接着药的手一顿,她想起,昨夜昏昏沉沉之中似乎也听到了一个男声,“什么陈公子?” “阿姐,你当真不记得了?”宁儿的语气之中有些无奈。 程锦大口吞了几口汤药,脸上的表情几乎拧巴成一团废纸,匆匆拿了床边一只杯子里的水吞了两口之后,才坚定看向宁儿,煞有其事,“我本来也记不清多少事情,昨夜一烧,一股脑全忘记了!” “……” 正当此时,门外却是响起了一个男声,“程姑娘,你好些了么?” 一如昨夜程锦听到的那个声音,带着点点温暖,还有少许的稚嫩之感。 程锦抬头看向宁儿,“就是他?” 宁儿认真点头,“阿姐,陈公子特别担心你。” 程锦一顿,轻咳一声,对着门外应道,“呃,我好多了,还有,谢谢你的药啊。” 门外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再开口说话的声音之中也带上了一缕轻快,“好了就好,那我便放心了,程姑娘好好休养,若是还有别的需要,派宁儿姑娘来隔壁与我说一声便是。” 程锦自是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轻快,那是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她觉得有些诧异,甚至她眼前的宁儿也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 可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门外的声音便响起来了,“程姑娘先好好休息,我回去让我娘做一些清淡的食物送来与你……” 话尚未说完,程锦只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还有脚步里边的急切。 “唉……不用了!”她想开口喊停,毕竟她觉得自己烧得还没那么严重,更不想欠了一份人情,对方却带着撞到了桌椅的声音离开了她的屋门前。 她转头看向宁儿,“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奇怪?” “阿姐,我觉得你更奇怪reads;。” 程锦面上欣慰,“你终于觉得我奇怪了。” 说罢,还不忘伸手捏一捏宁儿的脸蛋,俨然一副蹂躏小孩的模样。 宁儿却是躲闪开去,“你先前性子孤僻,极少外出,村中的人都觉得你难以接近,你更是不与他们说话,所幸邻旁的陈大婶子热心,一直对咱们照顾有加,起先对陈公子,你都是不理会的,今日,却是不一样了。” “……”程锦默。她只是觉得能在半夜她生病的时候来照顾她,应该交情是不错的,没想到…… 人生如戏呐,全靠她这个半路演员。 程锦一整天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状态,所幸也在床上瘫了一日,凡事都是宁儿在处理,期间,那个得到她一句回应就兴奋得走路踢断了她家一张椅子的陈公子也来看过程锦一次,的确还带来了他家鲜美的鸡蛋粥。 程锦也才知道,那陈公子,名字叫陈平,孤儿寡母住在陈家村,与程锦家比邻而居,年纪尚在十七八岁左右,是个率真腼腆的大男孩,好吧,初印象是率真腼腆,日后的程锦也万万想不到,这个初见时候率真腼腆的大男孩,会是如何长歪的。 程锦这一病,当真把这身子折磨得够呛的,原本就不算健康的娇弱身子,这下子,更是娇弱了,她都怀疑这娇弱的身子能否支撑她强大的灵魂,一连喝了两日的黑乎乎的汤药,她才感觉身子好了一些。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也思考了两天,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在这个世界混吃混喝,首先改造一下生活条件,然后,钱包鼓了,她才能更多了解这个世界,寻找那个在她脑海之中盘绕了两日的杀人凶器。 然而,这一病,却是将懒癌给激发出来了,她尚未下床,宁儿便激灵灵跑进来,“阿姐,今日江宁府好生热闹,来了不少江湖游客,还有达官贵人……” 陈家村虽是一个小村,但是,却并非离江宁府太远,来回往返不足一个时辰。 所以,江宁府若是有什么热闹,陈家村自是能够知道的。 “热闹?” 程锦在床上的身子一番,看向面色因着过于激动而微微红润了的宁儿。 “今日我听人说,什么药王谷要在江宁召集天下药王谷之人开会,就在下个月月底,如今虽是本月月末,但是,许多人却已经纷纷入驻江宁府了。” “药王谷?”程锦快速截取了宁儿话语之中的信息。 “嗯!便是民间百姓口口称赞,以救治天下百姓为己任的药王谷!”程锦不知道宁儿为何如此激动,不过想来追星在哪一个时代都是如此的……疯狂。 她听了,微微眯眼,抿唇想了半晌,而后才抬头,一脸认真,看向宁儿,“你说,药王谷,还招人么?” ------题外话------ 好啦,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暂定在早上十点半。 嗷呜呜,开始更文了,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好忐忑,今儿天好冷,打字打得手没有知觉,哼唧唧,我要买个暖水袋! 据说昨儿北方下雪了,我在朋友圈赏了一天的雪,南方妹子的西青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雪儿长什么样,森森的忧桑~刺骨寒冷和大风狂吹,~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 ̄*) 嗯哼,妹子们多加衣服吶,秋裤应该派上用场了! 正文 005 神秘的大婶子 宁儿还不能适应程锦突然跳脱的变化,对于这句药王谷招人么,足足愣了半晌,最后,干脆认命,索性也不多理会程锦,留她自己一人在房中便出去了。 原先的程锦,虽是将宁儿带了回来,但是,人总显得有些孤僻不愿多话,宁儿对于程锦也是畏多于敬,以报恩之心做程锦的丫头,但程锦自从那一日落入凝霞湖之后,便换了一个性子,随着这几日的相处,两人之间,虽然还是有着一层主仆的关系,但更多的却是没了当初的冷淡与敬畏。 药王谷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程锦不得而知,但是光是听着其在民间的信仰便知道,若是能够进入这样的组织,必定于己有利,她想要在这个世界找到闯入的线索,单靠一己之力必定难如登天,若是有了一个群体或者组织,或许不错。 何况,人不能脱离群体而生存。 至于药王谷,是否真的如同他在民间的信仰一般,这些,至少如今她并不在乎。 还在她思考如何进入组织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宁儿的声音,跟着宁儿的声音过来的,还有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程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宁儿已经在门外出声,“阿姐,是邻旁的陈大婶子来看你了。” 受人之恩,得涌泉相报。她生病的时候,是邻旁的陈家母子给她接济的,这一点,程锦知恩图报。 所以,听到宁儿的声音,她便快速收拾好自己开门出去。 陈大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大概因着常年辛苦,看起来似有四十多岁,然而却长得一脸慈和,与程锦所见的别的村妇相比,陈大婶子穿戴虽非华贵,不过一般祖布麻衣,但从来都是干净整齐,一丝不乱,即便做着粗活,却也比寻常人显得有条不紊,比起其他村妇,陈大婶子显得更加年轻并且带着一股不同于村中大多数妇女的气质。 她无心多想为何村中会住着一位这样的妇人,她房门刚刚打开,陈大娘便应了上来,“我听阿平小子说,你前两日染了风寒,料想你今日该是好些了,便过来看看,如今怎么样了?可还烧着?” 程锦其实与陈大婶并不熟稔,这会儿一见到人便被对方拉着手嘘寒问暖,向来冷硬的心中也多了一些暖意,这种感觉,她自是不可遏制想起自己的老母,若是被自家老母知道了,必是首先一顿骂,骂过之后却是叮嘱她吃药喝水。她看着陈大婶子,即便仍旧是有些不太习惯,可看到对方面上慈和的笑容和暖淡的关心,面上还是覆上了一层真诚笑意,“现今已经好了,前两日,多谢陈大婶的热心相助。” 陈氏只是慈和笑笑,“没事就好,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宁儿与我说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衬,邻里之间,哪里来的这么些谢与不谢的。” 她说得随性,但程锦却还是知道无功不受禄之理,她能明显感觉到陈氏对自己过热的关心,这份关心,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邻里关系,况且,据她所知,陈氏虽然常常接济他们,但是,并不常常串门,这一点很是奇怪,而据宁儿所讲,原先她并不过多关注这件事情,可如今…… 但如今她尚不打算询问一切,身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带着隐隐的神秘之感,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之下,程锦目前还没有探究秘密的心情,有些事情,她明白的,过犹不及。 而后,与陈氏客套了一番之后,陈氏便以该回去准备膳食为由离开了。 程锦送着陈氏离开屋门前,看着陈氏离开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直到一个身影映入了她眼帘,她垂下的眼睑才抬起,“做什么?”她语气惯常,毫不掩饰,她知道,不管曾经的程家姑娘是什么样的性子,既然她来了,便不会压制个性,总得让人习惯她程锦原先就是如此的reads;。 来人是陈平,“程姑娘,你在做什么?” 程锦有些无奈,看向陈平,“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在做什么?我好端端站在我家门口,是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陈平腼腆一笑,欲言又止。 程锦看不下去了,闭一闭眼,“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陈平“啊”一声,看到程锦面上的神色,只得开口道,“程姑娘,我听说,近几日江宁府很是热闹,不若我们去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程锦觉得他眼睛都是放着一股异样色彩的,兴奋而激动,就像一个久不出门的孩子,听闻可以出门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兴奋与期待。 ——这本该就是一个少年闯荡的年纪啊。 没来由的,程锦觉得有些好笑。 她一手搭上陈平的肩膀,样子显得有些吊儿郎当,“小子,分明是你想去江宁府玩呢吧。” 对于程锦豪放的动作,陈平受宠若惊,连忙退开两步,口中惊奇,“程姑娘,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还是说不出那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程锦嗤笑一声,“你什么你,你这少年儿郎,分明就是个野性子。” 她可还记得昨日站在窗口见着这小子下河摸鱼的冲劲。 陈平听了他的话,继续挠耳,面上有一抹憨笑,“程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程锦轻哼一声,不回答,但是,对于江宁府一行,却是志在必行的。 她勾勾手指,对着陈平,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少女略带病容的面容在骄阳的照耀之下,似乎是蒙上了一层光芒,娇柔得惹人怜爱,如同那三月里的海棠花,娇而美,竟是晃花了那少年儿郎的眼。“阿平呐,不若明日或者后日,我们去江宁府看看热闹?” 陈平一时之间,竟有些惊愣,从来只觉得程锦神秘而难以接近,却从不知,这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有一日,会同自己这般亲近。 因此,对于程锦的招呼,他竟然有些讷讷的,“你说去便去,我都听你的。” “发什么愣呢?我对江宁府不熟悉,你带路!”程锦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的样子,倒是有些傻。 陈平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急忙道,“我听说,三日后是兵马大元帅带队入驻江宁的日子,那一日,江宁府必定热闹非凡,不若我们便在那一日去看看,倒时,我便能一睹元帅龙章凤姿!” 这话一出口,程锦脑中闪过一个激灵,兵马大元帅,岂非和那甚么展少将一道的?不过却是疑问道,“兵马大元帅不是早到江宁府了?” “早到是早到了,三日后方是与京官一同现身的日子。”陈平应道,眼中分明放光。 她想起那一日的抛物线运动,不由得咬牙切齿,“好!就那一日去!”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就站在程锦家门口,陈氏早先回了自家院门,只是透过窗户,隔着矮墙,看着程锦与陈平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面上覆上一层笑容,便径自进了厨房了。 然而,程锦却不知,自己与陈平哥俩好的交谈,早已被人一一收入眼底。 正文 006 我爹是村长!治恶女 她还在和陈平协商着如何去玩,规划路线一游江宁府,以及首要的这两日之内当先挣到的物质基础——银子的时候。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 “陈平哥,程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太过程锦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平的脸色瞬息万变,原本笑闹的表情僵在脸上。 娇俏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女孩几乎是欢脱跳跃地往程锦这边跑过来,跑过来之后,自然而然挽起程锦的胳膊,一副姐妹相亲相爱的模样。 程锦想不到对方如此热情,她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臂,“姑娘,你好好站着。” “程姐姐,你怎么如此见外了,叫我晓兰就好啦。”娇俏声音一脸疑惑看着程锦,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且无辜纯洁,看向程锦的时候,眼底却是止不住的探究。 “呵呵,我们本来就不见内。”程锦呵呵一笑。 陈晓兰似乎并没有感到尴尬,程锦将手臂抽回了之后,她也不强求,只站在了陈平的身边,“我听陈平哥说,程姐姐前日身子不舒服,也怪我,去了江宁府知府谭大人姑父姑姑家几日,今日回来才知道的,不然我便可以叫我爹爹给程姐姐请大夫了,毕竟程姐姐家应该请不了大夫的,程姐姐今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爹爹虽然只是陈家村的村长,不过,我姑父是江宁府的谭大人,姑姑一向疼我,许多事情,我跟她说,她一定会让姑父答应我,想来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reads;。” 她似乎很是好心,又似乎真的不谙世事,一张单纯善良的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一旁的陈平听着陈晓兰的话,早已皱眉,只怕陈晓兰这番话打击了程锦。 只是再抬眼看向程锦的时候,程锦嘴角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陈晓兰开始出现的时候,程锦便知道对方只怕是来者不善,不过她不明白,程家姑娘孤僻的性子还能惹上什么人? 这姑娘为何初次见面便如此针对她。 陈晓兰是得意的,以为自己一番话能贬损了程锦。不过,程锦听罢,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晓兰。 陈晓兰面上原本的胜利者姿态,在程锦似笑非笑的凉飕飕的眼神中,终于慢慢碎裂。 她面上升起一抹尴尬之意,但是,想想,程锦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没有身世,在陈家村可算是连官府登记都没有的孤女,有什么资格与她江宁府知府的亲侄女比,气势上便又升了一层。 面上的倨傲也慢慢升起。 程锦打量了她一番之后,长长哦了一声,靠在自家门边上,双手抱胸,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姿态,“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么?” 而后,程锦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院子和简陋屋门,“嗯……如此大的面子,你如此善心,我若是不受,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好意,不若,你跟村长或者你姑姑说声,把江宁府知府府衙让我住住几年?” 陈晓兰想不到程锦会如此直接,竟真的会提出要求,她面上的笑容瞬间破碎,“程姐姐,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可你先前与我说,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不是么?”如今的程锦,这副皮囊与她前世的精英干练实在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虽不是倾国倾城,端的是秀丽清雅,她一脸疑惑和无辜地看向陈晓兰,丝毫不比她无辜的表情差。 一旁的陈平已经抿唇,憋着笑了许久。 陈晓兰脸上的尴尬渐渐升起。 “程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锦不待她说完,便道摇摇头,语气无奈,“唉……可叹也,罢了罢了,我也知你不过是说说罢了,毕竟你爹是村长,还不是知府大人,毕竟你不过是知府大人的远亲,还不是知府大人的女儿……或者……妾室!” 这话实在损人。 可程锦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姑娘,说话便明损暗损,夹枪带箭了。 陈晓兰虽说比一般的女子多识得了一些礼节,但平日里因着自己是村长之女以及江宁府知府的侄女便待人傲慢,蛮横任性,对于陈家村的人来说,身世已经是上等,然而这等性子的人,又岂是普通百姓能消受的,因而,如今已经十七八了,还待字闺中,对于时下的人来说,女子十五出阁,十七八已经算是大龄了,于是陈村长便借用关系,将陈晓兰的年龄改小两年,这十七八的姑娘还叫十五六,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偏偏,陈氏母子从别处搬来了陈家村,陈平长得越发俊俏,便被陈晓兰看上了,陈村长也两次三番与陈氏提起将陈晓兰嫁过来之事,但陈氏知晓陈晓兰的性子,从未答应,可陈晓兰却纠缠上了陈平。 这时候,听得程锦这番话,早已恼羞成怒了,当即也不管不顾,指着程锦便闹开了,“姓程的,你个小贱人,你敢这么说我,你信不信,我叫我姑父将你关押进大牢里,让我爹将你赶出陈家村reads;!” 她一张脸气得通红,出口的话也是口不择言,粗俗不堪。 程锦听罢,并不生气,还是一派不变的模样,“小贱人这话也只有小贱人说得出口了,还有,大姐,你比我大,别顶着一张假身份证减了两岁年龄就把自己当萝莉了,你看看你,眼角皱纹都出来啦,看看你生气起来,咦惹……啧啧啧,嘴角的眼角的皱纹,哦,还有额头的皱纹,都该喊你声大婶了,还有,闻闻你嘴巴有多臭,牙齿都腐了吧?还是几日未曾漱口呐……” 程锦说得煞有其事,还认真上下观察这陈晓兰的面貌,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其实十七八岁和十五六岁的女子,真的没有多少差别。 可女子都是爱美的,尤其是自命不凡的陈晓兰。 程锦尚未说完,陈晓兰已经倒退两步,捂住一张脸,尖叫出声,“你胡说,不许说,我没有!” 程锦看向陈平,“真的没有么?阿平呐,你看看?” 陈平听罢程锦的话,一脸认真看向陈晓兰,憋着的笑生生吞了下去,转换成认真模样,“嗯,还真是。” 说罢,竟然还极度配合着拿手捂住了口鼻,语气嫌弃,“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有股异味,原来如此……” 陈平的一番话,还有嫌弃的表情,更是雪上加霜,直接让程晓兰失控,她几乎是疯魔了一般冲向程锦,“你乱说,我……我杀了你!” 程锦自认不是这膘壮姑娘的对手,何况,大病初愈呐,她可没力气。所以,在陈晓兰冲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直接拽过了陈平进了自家院子。 大竹门啪嗒一声关上,将陈晓兰隔绝在了门外。 陈晓兰拍了两下门无果之后,便哭喊着离开了程锦家门口,一路上口中皆是粗口俗言的谩骂,弄得整个陈家村的人都知道了。 只是待陈晓兰离开之后,陈平才看向笑得天花乱坠的程锦,惊奇不已,“程姑娘,原来你如此伶牙俐齿!” 程锦白她一眼,“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好啦好啦,看在我们今日共同对抗恶魔的的友谊和三日后共游江宁府的情分上,以后别程姑娘程姑娘地叫我了,叫我程锦就好。” 陈平挠挠后脑勺,面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先前的憋笑,还是因为程锦拉着他奔入家门,抑或是如今程锦表现出来的亲密与认同,他到底还是重重点头了,“程锦,你叫我阿平,不若,你也叫你小名?” 话语之中尚有犹疑的试探。 对于称呼之事,程锦历来心大,“随你!” “看起来,我应该比你年长一岁,不若,日后我叫你小锦?” 程锦嘴角抽搐,我比你大十岁!她转头,一脸认真,“还是程锦吧!” ——她介意了! 陈平面上升起一抹小小的落寞之感,但细想程锦对自己的称呼,便又觉得开心了,“好,程锦!” 他叫着程锦,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程锦轻笑一声,在她心里,把这个温暖的大男孩当成弟弟一般看待,“傻了你?” “唉!” “……” 正文 007 父女心思,做继室! 而令程锦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在她家门口与陈晓兰的争论的那一幕,以及她三言两语将一向胡搅蛮缠的陈晓兰惹哭了一路回去的壮举,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便已经在这小小的陈家村传遍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晓兰一路骂骂咧咧回去,村里的人奇异于一项沉默寡言几乎是隐形人的程锦为何在这几日变化如此之大,然而,大多数人也只是将程锦的变化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毕竟,谁人不知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活生生的一人,若真被那胡搅蛮缠的陈晓兰逼急了,哪里会有不反抗的道理reads;。 当然,这番想法也仅仅在不了解曾经的程家姑娘的基础上才会产生的。 自然,也会有人大呼叫好,毕竟陈晓兰平日里任性惯了,是三岁小儿都欺负的人,尤其是因着这两年年纪大了,见着村中长得俊俏的男子便有意想要调戏,很是惹得村中的妇人记恨,但是碍于他是谭大人的侄女,更是陈家村村长的女儿,这份权势在里面,陈家村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出现了一个一向沉默的程锦出来,自是有人喜闻乐见的。 于是,程锦在不经意之间,便赢得了陈家村大多数人的好感。 ——这个勇敢大胆的女子,先前可真是小瞧了。 就在村里人还私下议论程锦的壮举的时候,陈晓兰已经在自家里边闹开了。 “阿爹,那程家孤女到底是什么人,你快把她赶出陈家村,我要让她有家回不得!” 陈斗刚刚从外边回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见着自家女儿愤怒模样,忙上去,“哎哟,我的乖女唉,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竟还有人敢欺负我女儿不成?” 他说着话,吹胡子瞪眼,一双小眼睛微微眯起,唇上的八字胡因着瞪眼的动作在瘦长瘦长、略微黝黑的脸上抖了两抖。 陈晓兰见到自家阿爹,面上满是不满和狠厉神色,“我要你将程家那贱人赶出陈家村!” “她怎么了?”陈斗似乎是很意外,程家女长得清秀可人,虽是面黄肌瘦了些,但胜在比村中的所有女子都要美得多,他半生都生活在陈家村,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程锦入住陈家村一年多,他自是观察了一年多,确认了程锦没有往来亲戚,而他早年丧妻,正想着不若开春便把程锦纳入房中,只不知,怎的这时候,那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程家女竟是与自家女儿对上了,况且看起来还是自家女儿落了下风了。 陈晓兰脚一跺,径自坐在了主位的椅子上,将今日与程锦相见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陈斗,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说道程锦的不是。 说罢,却见着陈斗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很认真听她说话。 这下子,更是引来了陈晓兰的不满,“阿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说,那程家女是不是被妖魔附身了,不然为何有这般变化,我看,她就不该继续留在我们陈家村,赶出去都算小的,按说,我们该将她绑起来,烧死了!” 她一边说着,面上的神色越发狰狞,恨不得程锦立刻消失。 陈平与程锦看起来关系尤为密切,这两人比邻而居,迟早产生感情,若是如此,她怎么办,何况,今日的情景不难看出,陈平分明是向着程家女的。 一句不满的话之后,陈晓兰继续道,“何况,那妖女将陈平哥迷得浑浑噩噩的,今日竟然帮着她欺负我,阿爹,我不管,总之你要将那贱人赶出去!” 陈晓兰自顾自说着,陈斗却是在一旁若有所思,并不理会陈晓兰的这番话,只道,“女儿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一听这话,陈晓兰便跳起来了,“有什么误会,阿爹,你难道要帮着外人不帮我!” 她面上的表情惊愕之际,也是不满之至,便是陈斗看见了,也觉得自身父亲的威严受了的损害,当即沉了声音,“我如何不帮着你了,陈平那小子,我不知与陈氏寡母讲了多少遍了,人家不答应我能如何,难道要我拿着一把刀去逼人家,何况,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如何配得上我女儿,我已经叫你姑姑帮你看了一些,据说,三日之后,京中会有大官来江宁府,到时候,必定会住在你姑父的府上,那几日,你便去陪陪你姑母,以你的姿色,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被京中的大官看上,纳回京中成为侧室妾室,此后便是荣华富贵享不尽了reads;!” 陈斗一边说着,情绪也是越发激动,甚至似乎已经预见了陈晓兰穿金戴银的未来。 “真的?”陈晓兰似乎是不太相信,语气之中透着惊喜,“可我今日回来的时候,姑姑没有与我说过呀。” 陈斗压低了声音,“你姑姑是妇道人家,哪里懂得男人的事情。” “那我明日便收拾了东西去姑姑家!” 程锦的事情似乎在陈晓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陈斗却是制止了她,“先等等,待到大官住进了你姑父府上,你再去。” “为什么?”陈晓兰急了。 陈斗却是成竹在胸,“女儿,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方可成就大事,我女儿,今后可是要享福的人。” “好!”陈晓兰一改先前的愤怒,思考了一瞬,便利落应下了。然而,这事儿落下了,对于先前所受的屈辱却是念念不忘,“阿爹,那程家女到底是和身份?” “我也不知,先前登陆户籍的时候,她死活不愿意开口,如今,这两日,我倒是听人说,她自称程锦,去了一趟江宁府之后,落水了,回来也病了两日。” “哼,自作自受!她欺负我,你不能轻饶了她!”陈晓兰嘟囔着。 陈斗犹疑了一番之后,却是开口道,“女儿啊,你看,这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陈晓兰退开一步,看着陈斗笑眯眯的表情。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自是能够从陈斗的面上看出些许端倪,“阿爹,你不会是对那贱人起了心思吧?” “胡说,什么贱人,人称程姑娘,阿爹我早有了将她纳入房中的念头,长得如此俊的一个姑娘,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与自己的女儿说起这等事情,陈斗亦未曾觉得有何不妥,更是直言袒露自己的心思。 陈晓兰听罢,定定看了陈斗一会儿,面色平静,并不反对,只是道,“她看着是有些姿色,阿爹要是喜欢,就纳入房中就是了,不过,我看她那妖媚模样,阿爹可得好好训训,不然,日后她借着阿爹的恩宠骑到女儿头上,那可不行。” 她说得讥诮,可语气之中却是带上了一股不知何意的期待。 程锦不是生得好看么?哼,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家阿爹的纳的继室罢了,何况,她入了陈家的门,生死自是由着她陈家的人说了算了。 陈斗不懂得陈晓兰的心思,见着女儿竟然不计前嫌便愉快应允了这等事情,心中更是大喜,一双小眼睛也是睁得圆溜溜。 当下说话的语气里,也多几分神采,“乖女儿,果真是懂事了,我原来是想着今日从外边回来,拿了半匹布匹,再叫上村头陈太婆为媒,今夜便将她纳回房中,一切从简的,原本也是打算与你说这件事情的,因而才着人告知你姑姑让你回来,过几日,若是有大官视察,我一个村长,身后跟着一美少妇,也是十足十的面子啊。” “原来阿爹如此心急,既然是为了这件事,那现在着人去叫陈太婆,阿爹收拾好东西,去往程家就是了。”陈晓兰掩唇一笑,咯咯声发了几声之后,与陈斗道。 陈斗自是毫不含糊,“说得是,我立刻着人去叫王媒婆,你将家里收拾收拾,铺上几块红布,准备几盏红烛,东西我早已准备好,不过你也知道,阿爹岁数大了,便不大办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好的便罢。” 陈晓兰笑眯眯应下,“好,阿爹放心就是,我必定将一切收拾好了。” 正文 008 我程锦就值三两银子? 宁儿叽叽喳喳与程锦说了一番村里人解气的表情之后,见着程锦对此似乎不很热衷,反而是反复研究手中的东西。 那是从前锁在箱子底部不会拿出来动用半分的东西,一根根金针,从粗到细将近半百。 程锦一边研究着,面上的表情既惊又喜,这些金针,可是千年难得一遇,一整套下来,是一副完整的治疗工具,程锦虽是法医,但是医者都有一些癖好,她自是不例外,因着当年带她的教授是一个中医迷,在他的影响下,程锦对于中医自是有研究,将古代的医学融入现代化的尸检之中,这方法让她名动海城。 所以,此时此刻,看到原先的程家姑娘压在箱底的东西,她竟有一股激动与亲切之感。 难道她是懂医的?! 她不知道,但是,这套金针,纯金打造的金针,却是她觊觎已久的。 《金针赋》里边记载,“金乃世之宝也,非富贵不能得之,岂贫贱所能有也,名其金,称其贵也,贵能劫疾于顷刻之间,故以观夫发端,而嗟夫结之,则深叹美其法、而有收效之捷异耳”。 自古以来,黄金就被人们用来作为饰品驱邪辟邪,用纯黄金打造的金针治病,能对某些病邪起到很灵验的治疗作用。并且黄金是一种稳定性很好的金属,不会随天气四季的冷热而变化,能够与人的体温很融洽的结合,金针在刺针时比不锈钢针的针感要强很多,但是疼感要轻微很多,而且刺入体内不会变质,不起副作用,针孔也不发炎。金针运用手法,行针运气,不易滞针。针质为金,性软,施针时刚柔相济,疗效突出。同时金具有药效,《本草》记载,金:镇精神,坚骨髓,通利五脏邪气。 这些都是金针的优点,程锦早先的时候便想打造一副金针,奈何资金不足,如今,这可是活生生的宝贝,焉能不喜。 她几乎得意忘形,“宁儿,我以前会医术么?” “我与你居住一年多,也不见你使过这些东西,具体的我也不懂,阿姐不若好好回想一下?” 宁儿说的是大实话。 “嗯,是该好好回想一下。”程锦若有所思,而后抽出金针,夹在指缝间,却是一脸猥琐看向宁儿,“不如我在你身上扎几针,看看效果如何?” 宁儿现是一愣,继而却是快速跳开,“阿姐,我不要!” 然而,程锦哪里容得她要不要,直接追过去,下定了决心要给宁儿扎几针,“你这姑娘,这金针难得一遇,你能被扎,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阿姐饶命,这福气,我宁可不要……”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院子里传来,两个少女的笑闹声传出了门外。 陈斗和陈太婆的脚步一顿,听着门里传出来的笑闹的声音,皆是面面相觑。 “这程家姑娘,不是天生寡言,如今,里边是怎么回事?” 陈斗轻叹一声,“这天生寡言,不过是外人看来罢了reads;。” 陈太婆听罢,摆笑一口黄牙,“还是陈村长有眼光,若是太过沉闷的妇人,回去了,这床笫之间的事情也不尽兴,依我看来,这程家姑娘的性子,想来必定是能够满足陈村长的需求呐。” 一个老太婆说起这等话来,似是惯常了一般,倒也没有一丝害臊之意。 陈斗呵呵笑几声,捋一把短小的八字胡,听着里边的声音,轻笑一声,在对着陈太婆道,“陈婆若是将此事办成了,少不得你的好处,听闻你那孙子,如今也十八了,不若我与谭大人说一声,让他秋后去衙门里谋一份差事?” 陈太婆一听这话,便笑得合不拢嘴了,“好说好说,这还托了陈村长的福气了。今日的事,凭我陈太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必定能让那程家姑娘今夜便乐呵呵随你回去了。”陈太婆说着,面上意有所指。 宁儿还在和程锦求饶,气喘吁吁“阿……阿姐,我跑不动了,你,你,你就别吓我了!” “没事的,来,保准你来了一根还想再扎一根,好好享受着我的……” 完美服务四个字尚未出口,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起了。 程锦倒也饶过了她,宁儿似乎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赶紧跑去开门。 程锦轻哼一声,收起手上的金针,这宝贝,可得好好收藏着。 可去开门的宁儿却是愣在了门口,万万没想到,村长亲自上门,而且,带着以做媒为生的陈太婆…… “哎哟,宁儿姑娘,你可来开门啦,来来来,我们先进去再说。” 陈太婆见着门一打开,在宁儿还在愣神的当口,相对肥硕的身子已经挤开宁儿,一手推开了程锦家的大门,径自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还对着后边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道,“快点快点,将东西搬进来。” 半匹花布,还有一个大盒子,盒子里摆放着鸡蛋茶、扇、手帕、米糕以及子孙桶之类的物件。 程锦还在里屋,尚未出来,可宁儿见着这阵势,便急了,她早年在外漂泊自是明白这些大红物件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下想要阻止,却是阻止不得。 跟着程锦这两日,小姑娘的脾气也犟了,“陈太婆这是做什么,怎的把这些东西都搬来我家了,还有村长大人,怎么也来了。” “宁儿姑娘呐,大喜事,今日可是你家阿姐的大喜之日啊,你快让开些,让他们将东西搬进来。”陈太婆说着,脸上能开出一朵花儿来,就跟她孙子娶媳妇儿似的。 边说着,边往院子里四处观看,“唉?你家阿姐呢,快些叫她出来,今日是她大喜之日,莫要害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程锦在里边收拾好了那一堆东西之后,才走出来。 刚一出来,便见到宁儿想要阻拦却阻拦不得这些人进来的模样,还有一脸喜庆的一老太婆和从未见过的长得瘦小猥琐的中年男人。 以及在他们身后的两箱东西。 她脚步顿住,靠在门边,看着这些私闯民宅的不速之客,依靠在门边,“哟呵,我怎的不知道,今日还是我的大喜之日,难道是有人给我送钱来了。”那大喜之日四字说得尤重,再配上惊讶表情,极为生动。 陈太婆闻言抬头看去,说着轻狂的话语的程锦闲闲地倚靠在门边,姿势闲适和慵懒,这货历来都是如此,除了非常需要正经的时候能够绝对正经得起来,谁也不知道私下里的程*医是个怎么舒服怎么活的人reads;。 可她头发半挽,虽是粗布麻衣,却是胜在生得一副好娇颜,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扬,自带一股娇媚之色,偏偏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又隐去了那份娇媚的形,只剩下那立体五官组成的狡黠与聪慧的韵。 便是许久没有见到程家女的陈太婆,这一转眼见到了程锦这么个活生生水灵灵的人儿,也着实惊艳了一把,暗道这程家女长开了,果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若非是被村长看上了,拿回去做自己孙媳妇也是美事一件。 另一旁的陈斗更是不用多言,只差一双眼睛没有放到程锦的身上了。 陈太婆从惊艳之中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赶忙迎上去,“哎哟,程姑娘,可不是大喜之事么,瞧瞧,太婆将什么什物给你带来了。” 宁儿见着程锦出来的时候,便急急走到了程锦的身边,在程锦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程锦听罢,长长地哦了一声,转眼看了一眼那两箱寒碜的聘礼,撇撇嘴,眼睛从一脸咪咪笑的陈斗脸上一扫而过,挑眉,“这不是村长么?莫非是拿着这两箱东西过来与我赔礼,也罢,我程锦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家女儿今日的鲁莽行为了,东西我收下了,这大喜,可还真是大喜呐。” 宁儿一听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太婆却是急着解释道,“陈姑娘误会了。”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今日与晓兰姑娘的事情是个误会,这两箱什物,是聘礼,程姑娘也过了及笄之年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陈家村村长,长得一表人才,风流俊逸,虽说是比程姑娘大了一轮多,不过,也正是正当壮年的时候,何况陈村长家有一间小园子,在江宁府还有不少店面铺子,在城外还有几亩田地,陈姑娘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不如……” 陈太婆还在夸夸其谈,陈斗在另一边慢慢平复了见到程锦的心情之后,虽是一双眼睛还时不时盯着程锦看,却是依着陈太婆的话摆出风流倜傥的模样。 可惜没有生得一个好皮相,这模样在程锦看来只觉得滑稽与恶心。 没等陈太婆说完,程锦便打断了陈太婆的话,她怕自己耳朵受到伤害,这么想着,倒还真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还不忘在往自己手指上吹了两口气,“老太太,哦,不,大婶子,看您这么了解村长,莫非一颗芳心八十发,你俩对上了?哟,这对上了,还拿我说事儿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 可面上的神色,在陈太婆和陈斗看来,却是嚣张至极。 便是原先一脸笑意的陈太婆这会儿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也是僵了下来了。 而陈斗,也黑了一张脸。 程锦却是丝毫不在意一般,笑眯眯走下台阶,走到那两箱子的面前,似是认真看了看,“我还以为是赔礼道歉的什物,也罢了也罢了,所幸陈晓兰也被我骂哭了,就当做是一个教训罢了,至于这聘礼嘛……” 她拉长了声音,皱起眉头,很是不满,回头看向陈太婆,语气之中多了一份严肃愤怒,“难道我程锦一个黄花大闺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半匹劣质布料和几块糕点就能娶回家了,我程锦就值三两银子?” ------题外话------ 咳咳,多谢竹宝这两天指出文中的错别字。 于是西青痛定思痛,今儿的章节检查了三次!假如还有错别字……我……我就……我就去shi吧我~(>_<)~ 正文 009 老牛吃嫩草! 陈太婆听着程锦语气的恶化,只差一口气没有发出来了,以为这姑娘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就算了,还借此羞辱自己,原本已经待要发脾气了,这会儿,听到她含嗔带怒不满的语气,才后知后觉,这姑娘恐怕是对聘礼不满呢。 不过想起程家一贫如洗,她程锦可拿不出相应的嫁妆,便与陈斗对视了一眼,暗中点头,似乎不介意程锦先前的无礼,继续笑道,“聘礼的事情好说,程姑娘若是嫁去了陈家,陈家的物品便随程姑娘享用,程姑娘也知道,村长如今是续弦,不宜大操大办,这番,也是一点心意,所谓礼轻情意重嘛。” “这样啊……可我觉得情义有多少,礼便该有多少呀。”程锦语气无辜,陈太婆也万万想不到,这程锦竟是不按常理出牌,若是一般女儿家,说起这等事情,早就羞得不敢出来,哪有她这般在此讨价还价的。 陈太婆向陈斗使了一个颜色,陈斗轻咳了两声,站出来,对着程锦道,“程姑娘,我……” 一个我字尚未说完,程锦便已经不耐了,“算了算了,姑娘我还不想嫁人,这些既然不是赔礼道歉的,你们便从哪来带回哪儿去的好。” 一旁的宁儿不知程锦到底是何意,似乎有意出嫁,又似乎是耍着这两人玩儿似的。起初在一旁听着,早已心急如焚,如今听到程锦拒绝,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是,陈太婆却是觉得程锦是在耍着他们玩儿了,所以,程锦这话一经出口,陈太婆与陈斗两人便黑了一张脸。尤其是陈斗,早已恼羞成怒,“程姑娘,你这是耍着我们玩呢!” 程锦啧啧了两声,“你俩又不是猴子,我何故耍着你们玩,莫非你们觉得自己是猴子不成?” 这话一出口,门口便响起一阵笑声。 程锦抬眼望去,是陈平,“我说这边怎的如此热闹呢,原来是陈太婆来卖瓜了!” 他这话说得讽刺,毕竟陈太婆已经不止一次被陈斗请去陈平家中为陈晓兰说亲了。 陈平的声音一响起,陈斗与陈太婆皆是纷纷转过头来,面上再黑了一层,更是气愤,因着程锦原先的那句话,陈斗恼怒更甚,“程锦,你别不知好歹,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程锦轻笑一声,“是,我的福气,看来我前世定是烧了你家祖坟八辈子才修来这份福气reads;!” 她说得煞有其事,语气讥诮。 只一旁的宁儿不知道为何程锦今日会如此针对平时似乎并没有多少交集的村长。 而程锦自从在见到陈斗的时候,内心却是有股不平静之感,升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恨意和害怕。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感,那么,只有可能,是原来的程家姑娘,而当他看到陈斗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的时候,脑袋之中竟是闪过了一幅画面,黑夜独行的女孩,被一个中年大叔企图猥亵的模样,模糊成片的记忆点点滴滴在脑海之中翻涌,陈斗的那副嘴脸,她便越发觉得恶心。 陈斗气不过,竟然脱口而出,“我陈斗看上的人,焉有不应的道理,今夜,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陈平似乎料想不到陈斗竟会有这样极端的反应,这话一出口,少年并不刚硬的身板已经挡在程锦的面前,“你这是强人所难,仗势欺人!” 程锦见着这番,只觉得心中一热,但又觉得好笑。 陈晓兰都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是陈斗了,到了这等时候,陈斗也不假仁假义了,刁蛮的作风也显露无遗,尤其是对陈平多次拒绝陈晓兰的亲事,已经让他面上挂不住,此时见着陈平竟然还跑出来管程锦的事情,他便也连着对陈平都不客气了,“你小子,不要多管闲事,老子自己的事情,何时要你来指手画脚了。” 陈平倒是真的不怕他,轻哼一声,“你要我管你的事情,我还不乐意呢,但是,你敢欺负程锦,这事儿我就不能不管。”这小子一着急起来,说话也不管不顾,“何况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就想打程锦的主意,老牛吃嫩草呢!” 原本站在身后的程锦,一听这话,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番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这事儿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似的。 嗯,没错,她如今这十五六岁的年龄,还真是嫩草一棵,不,是娇花一朵! “你们两个,败坏风俗,败坏我陈家村的风俗,孤男寡女,狼狈为奸!”陈斗气不过,想起今日陈晓兰的而一番话,此时看着程锦,只觉得气愤难当,便想要拿两人来说事。 只有陈太婆,看着院子里两边的人似乎是要掐起来了,心中暗暗后悔,不该贪图陈斗的那二两礼钱就应下这档子事儿,见着陈斗生气,历来明白这人只要一发脾气便有人遭殃,便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院子。 程锦自是将一切看在了眼中,不过倒也无妨。 只是,对于陈斗,她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了,不把他糊了一身万年遗臭,岂不是太便宜这猥琐老头子了! 陈平到底是一个少年郎,陈斗这番话,却是给了他一击,只怕自己的鲁莽又给程锦添上了一分麻烦,或者污了她的名声,不过,又怕程锦无人出头,因此,硬着头皮,“你胡说什么,我与程锦清清白白,伤风败俗的是你,你求而不得,就想侮辱程锦!” 他一分都没有为自己,却为了程锦争辩。 程锦无奈低叹一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陈斗的身边,看着陈斗,似笑非笑了,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声音虽小,却是足以让人听见,“说起伤风败俗,我倒是想起了几件事情,话说,某个月黑风高夜,在村头的土地庙里边,那一夜啊……” 她拉长了声音,却是将陈斗的一颗心吊了起来。 陈斗几乎下意识开口,“你胡言乱语什么?” 语气之中的慌张已经显而易见reads;。 程锦唇角讥诮,“我胡说什么,那一夜月黑风高,狂风大作,土地庙吹了一夜风罢了,哦,里边的人,似乎也吹了一夜风。” 她这话,任是谁听着,都明白是意有所指。 程锦觉得自己真该感谢陈斗的出现,随着他的出现,她脑海之中倒是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却是能知道了这陈家村的村长有多渣多贱! 陈斗自是明白程锦说什么,那一夜是他与邻村的美妇暗度陈仓的日子,本以为隐秘无比,没想道,竟然被程锦看了去。 程锦有威胁于他。 他又恼又羞,却是无可奈何。 陈平虽是不知怎么回事,但是,看着程锦三言两语便让陈斗不敢言,却是恼恨自己不能好好保护程锦。 最后,陈斗气呼呼离开了程家,彼时,太阳也即将落山,村中外出做活的人也纷纷回来,自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私底下自是一番议论纷纷。 这陈斗一家,老女儿想要嫁给少年郎,老父亲想要娶豆蔻少女,众人只敢心里议论这一家人的不要脸,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程锦的转变却是成为了一段趣谈,人说是被陈家父女逼出来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孤苦无依的,竟是受到这般欺凌!当即更是不满陈斗一家了。 陈斗回到家中的时候,陈晓兰还在布置着红烛,面上皆是喜色,她今日一边布置,一边料想自己几日之后去江宁府的事情,便觉得心中愉快,见着陈斗回来,也不多看陈斗脸色,依旧一脸愉悦,“阿爹回来啦,快布置好了……” 她话尚未说完,便引来陈斗一阵怒喝,“布置什么布置,别布置了,拆了,全都给我拆了!” 陈晓兰被他喝得一愣,才看到陈斗气呼呼的神色,想要顶话,但是看到陈斗眼中的怒气,却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只喏喏应了一声,“哦……” 陈斗看着屋中的红烛红绸,想起今日的事情,还有明知自己有把柄在程锦的手中之后,被她讥讽,被她嘲笑,被她看不起的模样,在加上她娇俏的笑脸盘旋眼前,便觉得心中一股怒气无法摆平。 忘记了陈晓兰就在自己身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臭娘们,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陈斗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的语气又凶又狠,眼中的厉色毫不掩饰,便是站在一旁的陈晓兰,都觉得被吓了一跳,“阿爹,你,你要做什么?” 陈斗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快而猛,“记着,今夜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起来,知道没有!” 陈晓兰着实是被吓懵了,只木讷点头,“嗯……” ------题外话------ 程锦:哼!西青,你说你要猥琐老头做什么! 西青: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傲娇) 程锦……磨刀霍霍 西青(抠鼻):难道你对付不来? 男主(严肃脸,阴沉眼) 一言不合就拍飞西青…… 还有,我……我再也不敢信誓旦旦保证某章木有错别字了!哼唧,西青眼睛大,一双水(迎)汪(风)汪(泪)的美目看不见错别字这等败坏风景的东西,哼! 正文 010 连母猪都不放过! 时下的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作息,尤其是在陈家村这等地方,村民白日做工,晚上回来,吃过一顿饭之后,在亥时未到的时候,已经家家户户纷纷熄灯,准备就寝了reads;。只有程锦,始终还适应不了这样的作息方式,于她而言,子时之后睡觉才是常态,何况,以往还需要经常加班,有时候命案发生了,黑白颠倒或者一天一夜不合眼也是经常的事情,因此,这会儿,宁儿都已经歇下的时候,却是她最为清醒的时候。 已经是子时,春末的季节,天气也渐渐暖和了,便是河边的柳树也抽满了一树的嫩芽,晚间的时候,有一些虫鸣的声音。 程锦睡不着,独自坐在窗台之上,春末的窗台冰冷冷的,但就是这般直接的刺激的感受,方让她有一种真实感。 无语望天,程锦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却是这会儿,突然听到了一阵什么声音。 她心生警惕,从窗台上跳下来,站在床边,细细听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皱了皱眉,难不成她这么个破房子还能招惹小偷不成,不都说陈家村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她正想着,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往外看去,便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月光微小,她看不真切,但是,手中却是拿起了藏在腰间的金针,这东西,不光是治病的好东西,于她而言,更是防身的武器。 然而,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并且确定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程锦却是唇角一勾,将原本已经警惕放在身侧的手,放松了一些,放在了身后。 来人正是陈斗。 程锦虽不知他是何意,但是,如今半夜偷偷摸摸爬进她家,结合当初陈斗多次欲对原主的猥亵行为,不难看出,这猥琐老头,是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唇角一则冷笑,程锦快走几步,回到床前,掀开被子。 而外边,的确是陈斗。 他已经偷偷默默爬进了程家,偷偷摸摸摸到了程锦房间的门口。 自从一年多前程锦入住陈家村,陈斗便一直觊觎程锦,彼时的程锦尚还是一个少女,直到如今,及笄之后,更是长开了,眉目之间更见俊俏,尤其是今日,程锦似是换了一个脾气的人,不再是以前的沉默寡言和百日不变的抑郁表情,更是显得顾盼神飞,多了更多狡黠与灵气,便是陈斗见了,都觉得惊艳了许多。 尤其是今日被程锦这么一刺激,想到当初竟是被程锦知道了自己与邻村那美妇之间的事,陈斗在愤怒和羞恼之余,更是想要将程锦占为己有。 然而,千错万错,他不知道,此时的程锦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沉默寡言的程家女了,而是换了一个灵魂,要多犀利便有多犀利,并且喜好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今夜,他是想着将程锦掳回自家,明日之后,程锦从他房中醒来,一切已经成了定局,谁人会说什么。何况,今日程锦给他的侮辱,焉能不报? 他这么美滋滋的想着,已经悄悄溜进了程锦的屋中,因着心中有事,倒也没有多注意为何程锦的房门竟然不上锁。 一步一步,慢慢走进程锦的床前,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连拿来堵住嘴巴的破布和捆绑的麻绳都准备好了,看着程锦床上鼓起来的一团,陈斗快速的掀开被子。 然而,掀开被子之后,被子之下却是空无一物。 陈斗大惊失色。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一根细细的,薄凉的东西,一点点刺入了他的脖子之中。 陈斗不敢轻举妄动。 那冰冷的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却是害怕自己因此而殒命了reads;。 因此,便是回头,他都不敢多动。 而程锦,自是拿着一根大针,将半寸刺入了陈斗的脖子之间,只有再多刺入一份,陈斗这条小命,就看上天的造化了。 她啧啧有声,“白天找死不成,就想晚上来,今日放你一次,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 “你,你想干什么?”生死就在一瞬间,陈斗哪里还有骨气。 程锦却是恶于这样的人,冷笑了一声,并不多言,只快速抽出大针,但是却是往他脑户穴之中刺去,陈斗活生生一人便倒下了。 而夜半时分的陈晓兰,醒过来一次,想着今日陈斗说的话,彼时虽是懵懵懂懂,但是,惊愣过后,却是明白了几分,恐怕自家阿爹要来强的了。 她口中讥诮一笑,不管是长得如何美的人,最后,还不都是比不上她陈晓兰,这么想着,虽是听不到任何动静,却也没有多疑,只是闭眼又睡了过去。 而程锦,在夜半的时候,却是悄悄从外边溜了回来,路过宁儿窗前的时候,脚步轻了几分,回到房中,四处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之后,瘪瘪嘴,极为嫌弃,赶忙换了一身,才回了床上。 而另一边,在江宁府某处,陆远拿着一张折子进入了楚睿的房间。 房间里边,并非楚睿一人,只是他头发披下,只将几屡束于脑后,宽大的衣袍也不似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反而是微微敞开,漏出了半张胸肌。 陆远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令万千大晟的女子疯狂的美男图景,便是他日日对着元帅,此时此刻,见着这番景色,都会觉得心中荡漾一番。 不过到底是跟在元帅身边太久了的人,自是有一番定力的,暗中定了定神,陆远将手中的折子拿到楚睿的跟前,“元帅。” 楚睿轻嗯一声,接过折子,随着他拿着折子的动作,半开的衣襟也微微浮动,却是漏出了几根银针,在烛光映照之中分外明亮,正扎于他胸膛之处。 可他似乎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依旧一手执着黑棋落棋,一手将折子接过之后,便看也不看,便将折子放在一边。 陆远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很是自然而然道,“元帅,是京中而来的急信,”所以您倒是快看吶。 “嗯。”楚睿听罢,似是没有任何情绪,只简单接受了这一消息之后,便没了后文,而陆远似乎也是知道了,便只能继续道,“京中还有密信,陛下要找大帅寻当年医仙的得意武器并取之。” 陆远的这个声音,虽说是平静无波,但是,隐隐之中却是透露着一些什么情绪。 楚睿拿着棋子的手一顿,唇角微微上扬了一分,“医仙已经去世多年,武器下落不明,回信告知陛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平平淡淡的语气,若是一般人,哪里敢这般驳回一国之君的密令口谕,偏偏眼前这尊大佛敢。 陆远眼前一黑,喉咙一哽,“元帅,那是陛下的密令。” 楚睿回头,看向陆远,眼神凉飕飕,“耳朵几日没洗了?” 陆远一哽,说不出话来,却是应下了。 倒是对面执棋的另一个男子,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白棋放回棋盒之中,轻叹一句,“你赢了reads;。” 楚睿抬头看他,“你何不说一句你输了?” 钟隐摇摇头,不言语,楚睿挑眉,却是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这东西,何时能拿走?” 钟隐已经扬袖出手,动作极快,宽大的袖袍在两人中间的棋盘上方划过一道弧线,原先扎在楚睿胸前的几根银针已经被他收入了针囊之中。 他轻笑一声,与楚睿完美宛若天神却也充满阳刚的容颜不一般,他外貌清秀俊美,肤色白净,与楚睿冷漠的行事作风与风格不一般,他却是静如处子,点尘不惊,面上似乎永远有一层抹不去的淡淡笑意,如同光芒一般将整个人覆盖了,即便此时打趣楚睿的话,也显得谦谦君子,“我以为修远不会感觉到疼了,我与你下了两盘棋,却也未曾感受到你半分被疼意折磨之感。” 楚睿收拾好自己的衣袍,又恢复成那一丝不苟不可侵犯的模样,只除了半披的头发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慵懒之外,更见雍容华贵了,却也如同一只休憩的豹子,让人轻易接近不得,对于钟隐这句话,楚睿声音淡淡,“如此,也堪称疼痛?” 钟隐面上的神色不变,却是应道,“的确不堪。”不过话锋一转,却是叹道,“若是医仙天下独一的金针在手,你这两年打仗留下的顽疾,以金针辅助治疗,不出半年,必定痊愈,只是可惜了……” 这一句轻轻叹息的可惜,似乎也不仅仅是可惜而已。 楚睿不言,不过却是冷眼看了一眼被他扔弃在一旁的折子。 长夜过去。 暮春天气,陈家村在一家农妇的惊喊声之中迎来了新一日的早晨。 这一声惊喊,几乎把邻近几家的村民都吵醒了,便是小儿也被吓哭了。邻近几家的村民听到这一声尖叫呐喊之后,以为发生什么天灾*之事,虽是小儿啼哭,但妇女却是劝着自己男子拿着扁担斧头纷纷出门观察是怎么回事。 程锦似乎在睡梦之中听到了什么高喊的声音,不过模模糊糊,便也不多想,继续被子一蒙头,睡过去了。 唯有在做着早饭的陈氏,在听到声音的时候,顿了顿,擦了擦手后,出口看了一眼,问了一声路过自家门口的往村中而去的人,“陈三哥,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三脚步匆匆,“我也不知,这正往着村中过去呢,大妹子,你好好在家中呆着便是,万事有我们这些男人顶着。” 陈氏应了一声,往村中看了两眼之后,的确也没有跟过去,只回了自家,关了院门。不过面上的疑虑却是越发重了。 而此时,陈家村,处于村中心地带的陈大河一家,以及附近的人,却是陈大河家的猪圈里里外外围了一个遍。 猪圈里边,是陈大河家唯一一头母猪,也是陈家村唯一一头母猪,而这头母猪,近来因着处于繁殖期,正闹腾发春,一直不安生,不管是白日还是半夜的时候经常弄出一些动作,动静都挺大,而陈大河一家,也早已习惯了,昨夜听闻动静的时候,还觉得动静有些大,不过倒也不起疑,可是,这会儿,见着猪圈里边的情况,围着猪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几乎都长大了嘴巴,惊愣不已。 那头发情的母猪身下,俨然就是只穿了一条亵裤的陈斗,村长大人,而村长大人,却是晕死在猪圈之中,浑身都是猪屎猪尿,身上处处都是说不清的淤青。 原本发现的陈大河的媳妇在一声尖叫之后早已跑回家中,此时此刻,几乎全村几十户人家的男人都来到了这个猪圈前边,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作孽吶,连母猪都不放过!” 正文 011 全城搜捕 陈村长混账到连母猪都不放过的事迹在天完全放亮的时候已经以一种神奇的速度传开了。 他半死不死的模样,最后是被赶来的嫌弃至极,一路只怒骂自家阿爹丢人现眼的陈晓兰带回去的。 只有程锦,在起来之后,听着宁儿乐滋滋说着今早发生的事情,小姑娘似乎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一般,说起陈斗的模样也是有声有色,直道陈斗作恶多端,不知惹了什么仇人,活该如此。 程锦听着,倒是很是配合地恍然大悟,很是吃惊,最后定下结论,“所以说吶,做人,要厚道……” 日子便在这一阵喧闹之后继续过去,据说那陈斗醒来之后,似乎是变了一个模样,畏畏怯怯,草木皆兵,总觉得是有些什么妖魔鬼怪之物围绕在自己的近旁。 程锦在悠哉之中度过了一日,凭她的医术,只要略施伎俩,陈斗这几月,恐怕也是不得安生了。 而今日,也正是程锦与陈平约好的去江宁府的日子。 整个江宁府熙熙攘攘,街上挤满了人,早就听闻今日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会带领京官正式入驻江宁府,等待月底药王谷大会的召开。 早在三日前,江宁府的大街上便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管辖尤为严格,就是为了迎接今日的楚大帅以及几位朝廷官员正式入驻江宁府,当然,除了楚大帅之外,半年前出征西坞山剿匪的军队在听闻楚大帅得胜归朝的时候,曾与楚大帅同出征的得力部下,现今的剿匪军队的将领狮虎将军齐勇真正发挥了他狮虎将军的威名之后,将西坞山附近的匪徒全部清缴,就是为了能够在楚大帅到达江宁的时候,与楚大帅会合,为楚大帅开路。 因此,今日,江宁府的热闹可想而知,当然,即便没有狮虎将军过道江宁府的事情,光是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大元帅出现在江宁府并且会长留一段时间,便已经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狮虎将军的军队早已在天未亮的时候驻扎在了江宁府外的平原之上,五万的军队,浩浩荡荡。 程锦还在药店里边与药店的老板讨价还价,为了来一趟江宁府,为了今后家中有银钱过日子,她昨日可是辛苦了一日,在陈家村后村的荒地里挖了不少无人识得被当做杂草的药材,这些药材虽说不是弥足珍贵,但是胜在对于小儿的痢疾的治疗见效尤其快,但偏偏是苦得难以下咽的,程锦却是觉得找到了市场,将这东西做成药丸形状,期间在加入一些减少苦味的药材,便如同糖丸一般,小儿岂会排斥。 所以,今日,来江宁府的首件事情,便是将这些东西换钱了。 药店的老板也是个人精,同时医者,自是明白程锦这东西新奇不多见,却是尤为小儿所喜爱,但是见着程锦一个小儿郎,又不想给程锦太多价钱。 药店老板是个人精,程锦更是一个人精,“既然你说着药材便宜,那我们便按照这其间的药材来算一算,。” 她轻笑一声,“老板吶,这里边呢,可是有五六味药材,是什么药材,想必以您的资历是闻得出来的,这药材的价格,我看您这药店也是标价清楚的,老板不防算一算,我这几十颗药丸,该卖多少银钱吶?” 与人做生意嘛,自是要奉承别人一番,程锦这番话,嘻嘻笑着,既奉承了一番药店老板的资历,又偏偏将药店之中老板自己定下的药材价格给提出来了reads;。她今日换了一身男装,是从陈平那儿借来的,这世道啊,男装好办事,也方便得多了。 程锦不依不挠,昨夜为了赶制这东西,她可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方才睡过去的,结果今日,辰时未到,陈平便在外边叽叽喳喳了。两人之间的讨价还价已经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而此时此刻,外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药店老板双眼一亮,犹豫了一瞬之后,果断开价,“行行行,小儿郎,我是怕了你了,这东西,我买了,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不过今后你若是还有这样的东西,记得拿过来卖给我啊。” 程锦一脸笑意,五两银子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其实,她觉得这东西,大概能收回三两银子便不错了,但是…… 她一脸真诚的笑意,“好说好说,咱们合作越快合作愉快……” 那老板也不再与程锦多说了,只收了药丸,忙交给店里的伙计,“快将这药丸收起来,另外,取五两银子给这位小郎,哎哟哟,大元帅是不是要来了,我得赶紧出去看看……” 程锦一脸黑线,“……”怎么有种看马戏团的感觉。 取了钱之后方才走出药店的门口,宁儿已经在药店外边翘首等待了,长得并不高的小姑娘站在人群身后,踮起脚尖还是看不见前方列队而过的人群。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人群激动的影响,程锦觉得这什么都没有看懂的姑娘,似乎也是激动得很。 程锦拍拍她肩膀,“你看得见么,激动个什么?” 宁儿却是一脸兴奋,“阿姐,呸呸呸,阿哥啊,是大元帅啊,大元帅要过来了。” “……” 程锦四处张望了一下,拉着宁儿,“去那边,让你清楚看到你家男神!” 宁儿还在翘首以盼,懵懵懂懂被程锦拉着往人群的另一个方向而去,人群都是尽量想要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几位大爷而去的,街道两边,是各个店铺,程锦拉着宁儿往一个门前台阶较高的地方而去,站在这儿,不仅仅是宁儿,便是她自己也能够看得清前方骑马走过来的那几人了。 这一次,来江宁府的大多是武将,即便不是武将,也是会武之人,因此,无人坐轿子,全部都是骑马进城。 高坐马上的人,各个都是龙虎精神。 程锦站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看着往这边而来的那几头大马。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人群之中一个最低调却也最不可让人忽视身影,墨色的衣袍,骑马摇动之间,衣袍上边的云纹图案若隐若现,好似蛟龙舞动。男人漠然的面上似乎带着不可侵犯的严肃之意,束发一丝不苟,于接近午时微微灼热的阳光之中却是散发出一股偏冷的气味,端正的坐姿,冷冽的面色,沉静在风中的衣袍,一丝不苟的神色,可偏偏看着又让人觉得他唇角勾着一抹越看越发觉的笑意,浑身浸透着一股让人不敢接近、哪怕碰上一角都会觉得是亵渎却又忍不住被吸引的禁欲的味道。周身是热闹的,可那样骑马而来的一个人,却是让人感觉,他能将周身的热闹全部隔绝在外。 世间万般风云变幻,他能岿然不动,不惧不忧亦无伤。 一旁的女人们早就暗暗惊呼出声,身处繁华的江宁,什么样的江湖俊杰,少年儿郎,文人墨客是她们没有见过的,但那些都比不上这辈子能够见上大元帅一面啊。 站在人群身后,程锦只想起了中学时候背过的那句诗“造化钟神秀。”想来,上帝是如此眷顾这个男人啊,世人千千万万,世界广大若此,世间男儿千般万般,可也只有这个男人,眉宇之间似是凝聚了天地一切美好,那面庞轮廓,似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那眉宇描绘,是画神之笔呕心之作,那唇角弧度,多一分则余,少一分则缺,便是那双眼眸,如同浩瀚星宇中远不可达的明亮,深邃,犀利,如同一颗可以引燃的火种,偏偏,却冰冷无情reads;。 周边的惊叹声不断响起,更有夸张者,竟有少妇少女掩面而泣,程锦看着周边这些人,啧啧叹了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吶。” 程锦在人群中大大方方地观察这个据说是“十年不求姻缘事,始信楚睿误红颜”的大晟四方兵马大元帅,在大晟,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被这张脸耽误了。当真应了那句话了,“不识楚睿误终身,但识楚睿终身误”。思及此,她突然怪笑一声,口中低啐一句,“简直苍天无眼,世道不公,妖孽乱世啊,男人都能长成这般,叫女人可还如何活下去!” 宁儿在闹嚷人群中只听得了程锦被人声冲散的声音,挤了挤,挤到程锦身边,才开口大声道,“阿姐,你说什么?” 程锦看着眼前列队而过的人马,幽幽开口,“我在想,这个男人皮相如此美身材如此匀称,我想剥了他的皮肉,留一副骨架子供人观赏,必定是经典。” “啊!?”宁儿下巴几乎落地。 前边刚好列队而过某个少年,在程锦调戏般伸手摸着宁儿下巴助她合上之时,瞥眼看了一眼流氓的程锦。 可宁儿嘴巴还未真正合上,程锦却是面上的贼笑一顿,她突然往人群挤过去,宁儿不知她要干嘛,但是程锦人挤过去了,她必定是要跟着的,只能在后面嚷嚷着,“阿哥,阿哥,你去哪儿?” “程锦却是一边往人群前边挤过去,一边嚷嚷着,“哎哟,让一让吶,不要挤我吶,不要挤我吶。” 可人流动的人群将她挤得这儿一撞那儿一撞的。 不巧,挤到人群前边的时候,程锦一个趔趄,倒向了大道上。 她惊慌呼喊,声音湮没在人群之中。 然而,已经来不及,展蔺的马刚好在她前边,她一倒,便撞对了那马屁股,那马却是受惊了一般,癫狂起来,整个在原地一抖,虽未扬蹄跑出去,但原本还高坐在马上笑眯眯与人群中的美女们打着招呼的展少将,却是猝不及防,一震一摔,便是反应时间都没有,腿脚一麻,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向来风流倜傥的展少将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 人群之中是集体的惊呼。 而程锦在混乱之中爬起来,“对不住啊,对不住啊,太拥挤了太拥挤了……” 借着混乱,快速爬起,拉着跟随而来的宁儿,穿过人群,七拐八弯,往后而去。 刚好撞上了来与他们会合的陈平,陈平还好奇这两人是怎么回事,程锦却是已经二话不说,拉着陈平,“跑——!” 陈平惊愕,但却是下意识与这几人往后跑去。 只留下混乱的场面,还有展蔺歇斯底里的吼声,“给我把那臭小子找出来!全城搜捕!” 江宁府知府谭尚石抹着一把汗,颤颤惊惊应下来,唯有位于前边的楚睿,朝着人群之中看了一眼,微微眯眼,一张冷峻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股似是沉淀积压了多年的神色,如同一只能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苍鹰。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的开始,大家开开心心! 正文 012 嗨,救个命 三人几乎是喘着气跑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边,陈平是个机灵人,先前他自是在人群之中瞻仰当朝大元帅的风姿,自是看见了展少将的马匹的疯症突发,这会儿见着程锦这模样,心中突然明白,“先前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与你有关!?” 程锦喘着气摇头,“他的马匹突发疯症与我何关?” 陈平很是怀疑看向她。 “阿姐,分明就是你倒过去之后那马匹才变成那样的。”宁儿神补刀。 程锦满头黑线,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陈平睁大了一双眼睛,“程锦,你太大胆了,那可是当朝大元帅!” 程锦不以为然,“管他帅不帅,何况,人群拥挤,这种事情在所难免嘛……” 两人这边刚刚停下说了几句,另一边却是响起了几个声音,“快,你们三个,往那边去,那三个小子逃进了这巷子里,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否则,展少将受伤,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江宁府知府谭尚石为了巴结朝廷而来的这些官员,自是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因此,那疯马事故一发生,展蔺那歇斯底里的呐喊之后,全城的地毯式搜索便展开了reads;。 三人听罢,宁儿首先吓白了一张脸,“他们追过来了!” 程锦惊呼一声,“妈呀,还真能搜啊!” 陈平却是最先反应过来,拉着两人往另一条更小的巷子而去,这巷子其实都是民宅民院,堆积的东西也多,比较好藏人。 他二话不说,拉着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姑娘便往一堆箩筐而去,动作快速地摊开箩筐,“快,你们先藏好,官府之人一般对于这等地方,只是象征性查看外围,刺几刀,你们藏在最里边,不要出声,不要害怕,等他们过去了,你们再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里边塞。 程锦自是不含糊,不过自是没有忘了这个一心把他们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少年,顶着个箩筐盖子便问道,“那你呢?” 陈平稍带稚嫩的面上显得有些少年老成,“你们放心便是,他们没有见过我。” 然后脱下身上的外袍塞到程锦的怀中,“换一身衣服,谁也不知道跟你跑的人是谁。” 他眨眨眼,眼中有一股小聪明的得意。 程锦响指一扣,“好主意!” 陈平快速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之后,便优悠哉悠哉哉,叼着一根青草走出了巷子,一走出巷子,便被官兵拦住了,“你,有没有看到三个人往里面跑的。” 陈平面上大惊,“没有啊官爷,我只是去找个地方方便而已……” 那江宁府的官兵听他如此一说,便甩开了他,陈平却是压低了声音,上前一步,神秘兮兮,“官爷,可是在抓逃犯?” 来人不欲与陈平啰嗦,“去去去,官家的事情不要多问,那三人冒犯了元帅的良驹,元帅要捉拿归案。” 说着,便往别处而去。 陈平一听,被推开了几步,待到几人离去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元帅的良驹,这下子,程锦可惹事了。 他想返回,但是,前边出却现了更为匆匆的脚步声,明白再回去可能会给程锦带去危险,眼睛快速一看,却是爬上了几步开外的一株桂树,弄出了不少动静,足以让过来的人听得见,翻过墙头,进了一家院子。 话说另一边,在沉静的小巷子里,几个官兵的确过去搜查了,确也如同陈平所言,拿着刀砍了三两下那些废旧箩筐,扬起了些许灰尘之后,见着没有别的动静,便嚷嚷着离开,前往下一处去了。 宁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先前那刀,就离她还有几寸的距离,她吓得不敢睁开眼睛,所幸程锦还算镇定,一直按着她的肩膀给她勇气。 待到几人的脚步声远去之后,程锦才呼了一口气。 宁儿方才睁开眼睛,压低了声音,“阿姐,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程锦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宁儿不要出声,定了定之后方压低了声音道,“先不急,还会再来第二波的,我们过一会儿在出去。” 但是程锦却也知道,这个被破坏了不少的地方,却不是他们应该呆着的了,只是,如今不是出去的好时候。 她万万没想到,如此排场,那几人竟然为了一匹受惊的马儿如此大动干戈,且不说她自认是动作快速并且完全是制造出来的意外,还能有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不成reads;。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宁儿突然紧张起来。 程锦却是凝神细听,透过箩筐的缝隙,只看到了一片纯白的衣角,干净无尘,便是走在这脏兮兮的小巷子里,也让人有一股沐雨清风之感。 她眼前一亮,却是掀开了头上的箩筐,顶着个蓬乱的头发,一脸笑意,“嗨,少侠,救个命!” 且说,过了一盏茶之后,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了这片脏乱的箩筐面前,男人长身玉立,完美的唇形微微抿住。 陆远手一挥,后边两人便往那堆先前被破坏了的箩筐而去,两番翻找之下,从箩筐之中拿出一个小碎花布袋和一个精美的囊袋。 “陆护卫。”来人将东西呈到陆远的手中,而后退到一边。 陆远接过,首先打开了那碎花钱袋,里面是五两碎银子,撇撇嘴,将钱袋翻了翻,不以为意,而后打开那精美的囊袋,原本不在意的脸上,却是倏地一下,变了颜色,又快速将囊袋合拢,动作水到渠成,不动声色。 他这一路一直不明白,元帅为何放着展少将不管而要亲自过来搜捕那小子,如今,恐怕对方来头不小啊。 楚睿站在一旁,在陆远打开囊袋的时候,便已经看清了里边的东西。 面上是了然,漠然与无动于衷。 陆远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元帅,轻咳了两声,“好了,那小子已经跑了,继续搜查。” 而后,却是随着楚睿离开此处。 而江宁府的一处平常酒楼之中,程锦与宁儿还有一白衣男子正坐在一张四方桌边,自从展少将落马之后,街上的热闹也纷纷散开,因着迎接几位官员入京而开业不正常的酒楼也纷纷恢复了正常。 程锦一脸笑意,看着对面长得温儒俊雅却带着一股潇洒之气的年轻男子,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句自古美男藏于史之后,便为对方倒了一杯茶,“先前的事情,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在下程锦,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她端起一股并不自然的江湖儿女气息,心中早已默认这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是武侠小说之中救人于危难的江湖少侠,俊逸出尘,侠肝义胆,才不是那些个为了一个拥挤制造全城搜捕行动的封建官员。 年轻男子见着程锦这番模样,尤其是在程锦念出名字的时候,瞳孔一缩,眼神微微闪动,而后却是不动声色端起了前边的茶杯,“无须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程锦砸吧了一下嘴巴,“不不不,可不是举手之劳,你的一个顺手,可是将我这条小命给保住了,我程锦一向知恩图报,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日后行走江湖,只要少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程锦必定义不容辞。” 她说得侠肝义胆,不知是不是太熟悉武侠的套路了。 年轻男子听罢,却是轻笑一声,便是一声轻笑,也沾惹了除尘的气息,“姑娘不必客气,依照在下看来,姑娘若是行走江湖,有些困难,况且江湖险恶,不适宜姑娘。” 程锦面上的神色一僵,“我这人模狗样的样子,少侠竟还能看出我是女子,佩服佩服。” 年轻男子听着程锦这番话,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微微摇头,似是一个兄长在听着顽皮的妹妹胡闹一般,颔首一笑,不言其他,他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番,看她眉眼之气,眼中生起一抹悠远神色,却是极快便收住了,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缓声道,“姑娘不必呼我为少侠,在下旁子瑜。” 正文 013 铁针之诺 “子鱼?嗯,好名字!人如游鱼,潇洒翔游!” 对方似乎是再次惊愣了一下,不过看着程锦一副真诚模样,似乎是真的完全不懂,似是明白了什么,面上闪出几分无奈笑意,微微摇头,眼眸之中黯然生起又快速消退,却是轻抚袖袍,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动作优雅却又万般自然,在桌上划下了银钩铁画两个字,“子瑜”。 程锦看着他的动作,面上有一些疑惑,待到看着他写完了这两个字,却是半分不难为情,好似先前那理解错了的人不是她一般,只哈哈,“原来如此啊,子瑜兄真是人如其名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这个朋友,我程锦交定了。” 旁子瑜面上温润一笑,内心郁结微微消散,叹笑自己一时昏了头,单凭半个名字便起了疑心,陈年旧事早已消散多年,奈何此时突然忆起。不过却也并不奇怪于程锦这般与众不同与毫不避讳的女子,若说是自小没了家粗蛮无礼之人,程锦半分没有那样的模样,可若是有家有户的,谁家的父母会养出这般男儿性子的女儿,她身上有着痞儿的嬉笑怒骂,偏偏看来却又不似一般痞儿无知,旁子瑜抬眼看了程锦一眼,眼中是包容的笑意,“多谢,能交到姑娘这样豪爽的朋友,也是在下的荣幸。” 在另一旁的宁儿,看着程锦这般被对方识破了女儿身份之后,竟然还能如此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与对方说话,并且全然将自己当作了江湖儿女,有些无奈。 不过,虽是无奈,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默默在一旁看着程锦与旁子瑜两人寒暄reads;。 自从交换了姓名之后,程锦似乎更觉得两人的交情进了一步,只随意开口道,“子瑜兄是来江宁府游玩的?” 旁子瑜面不改色,“江宁府是除了京师之外的繁华之地,自是要见识一般,何况,我亦是有公务在身,不知程姑娘?” 他还想再多问一句。 “我呀,我本就是江宁府之人,住在江宁府外陈家村,说起来,可做子瑜兄的东道主了。”程锦笑眯眯,半分不害臊吹侃。 旁子瑜听罢,却是往程锦面上多看了两眼,“原来如此,在下以为姑娘也是游历江宁府之客。” 程锦摆摆手,面上不以为意,只夹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叹声道,“江宁府的确繁华,不过,要我说嘛,虽说我尚未去过京城,但是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般,京城是官家所在之地,繁华虽是繁华,不过天下脚下,诸多约束,哪里有江宁府自由潇洒快意,子瑜兄,你说可对?” 她说得随意,旁子瑜只是听着,淡淡点头,“此话在理,不过京师亦有京师之好,一南一北,各有千秋,程姑娘日后若有时间,不妨去一看。” 程锦笑,“唉,你我既然已经相交,说话便放开了,不必如此文绉绉的,大家都不是那些酸儒之辈。” 旁子瑜看着程锦毫不介意的样子,再次轻笑出声,“好。” 程锦算是比较跳脱的,多的是她自己一人在说话,与旁子瑜虽是初识,但是这天下美景的话头一开,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说到了江湖之中的名山大川,程锦虽说不知那些个名山大川在何处,却也能自圆其说,并且说得头头是道,如同亲临一般,若非旁子瑜知道这姑娘真的没有去过,当真以为这姑娘已经将天下各地名山大川游历过了。 旁子瑜只笑道,“程姑娘未曾游历过,却也心中有山河,此番胸怀,令人钦佩。” 程锦只是感叹道,“这人世间的大美吶,就是在天地自然万物中衍生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里是人类智慧能够比及的,人嘛,多的是一生汲汲营营,或执念与一处,或浑浑噩噩,最后也多忘却本心,按我说,就该懂得在各样的生活之中汲取乐趣,就如同你所讲那些个地方,北疆之地既冷,那便冬日赏雪,弄他一个冰雕世界又何妨?南方既然多大江大河,不防会水当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来日我们若是在西北相遇,便带上一坛美酒,吃它一顿烤羊肉,便如咱们今日在这江宁府相遇,随便找一处酒楼,清茶淡酒,喝它个其乐融融不也是美事一件?” 她自顾自感叹着,末了还不忘再提醒一句,“所以吶,日后相见,管他天涯海角天南地北的,子瑜兄可别把我这朋友忘记了。” 旁子瑜多行走在江湖之中,自是见过不少人,这么多年的经历下来,何曾见过如同程锦一般明白通透的人,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这份豪气,灵气,聪慧与明白,是江湖之中,汲汲营营的许多人不曾明白的,也是许多人庸庸碌碌一声,也是不曾想得明白的。 他想着,若是那人还活着,也该是眼前女子一般通达吧。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尚未经历江湖险恶,眼睛纯净得未曾经历人情世故的女子,甚至还不懂得大晟疆域几何的女子,却是这般简单轻巧说了这番话,她一双澄澈的眼睛,全无刻意,是那么地自然而然。 他只是看着程锦,对面的女子自在喝茶,一盏清茶,她似乎都能喝出世间美味的感觉,粉面桃花,许是因为先前的谈论而染上了一层不轻易的红晕,衬得她五官更加轻巧了,即便不施粉黛,可这样洒脱的女子,却是让旁子瑜内心突然拂过一丝什么,来不及抓住,只觉得亲切异常。他面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还是一派温润的模样,“好,他日相见,我必定不忘今日共饮之情。” 程锦面上一喜,继续推杯换盏reads;。 她是打心眼里对这个男子有好感的,这种好感,无关风月,这世道不管他是人心险恶还是人人向善,有些交情便是这般自然而然,不问来处,不问归去,恰如人间四月,温暖明亮。自然,这般好感,也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真正的江湖之人而产生的新奇之感,主要还是对方颜值太高,又是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看起来高贵却也能与她这等小人物从天南扯到地北,以诚相待,于程锦而言,即是难得,至于是否推心置腹,她自是不在乎,以她阅男无数的经历来看,这翩翩公子,守礼克制,嗯,是个不错的男人。 三人在酒楼之中呆了将近一个时辰,程锦才突然想起,“不知子瑜兄可曾见过与我年纪相仿,穿着灰衣的一个少年?” 旁子瑜摇摇头,“不曾见过。” 程锦哦了一声,四下看了看,才起身对着旁子瑜道,“子瑜兄,今日我还有事,咱们他日再叙。”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宁儿,“有针么?” 宁儿不知其何意,但还是点头,犹疑地拿出了戴在身上的一根绣花针,程锦接过,递给旁子瑜,“子瑜兄,我程锦向来一诺千金,古有金针之诺,今日我程锦便效仿古人,以绣花针相赠,程锦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为报今日相救之恩,日后凭此一针,程锦允诺子瑜兄一个条件。” 她才不会说这是是因为希望下次再见,这位仁兄能借着这绣花针的交情再请她吃一顿?毕竟明白,对方必然用不上她这等小人物。 旁子瑜一愣,继而爽朗一笑,“好,铁针之情,子瑜受下了。” 程锦再次笑嘻嘻,拱了一个拳,“好说好说,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带着宁儿离开了酒楼,只旁子瑜看着程锦离开的背影,再看一眼手中的绣花针,摇头失笑,却是细心收了起来。 程锦朝着酒楼外边走过去,而酒楼外边,与程锦和宁儿擦肩而过,往旁子瑜身边,却是走来了一个冷艳女子,站在旁子瑜身边,“师兄,是不是久等了。” 旁子瑜温笑摇头,“我也是刚到不久。” 花听双闻言,冷艳的面上终于展开一抹属于少女的娇笑,不过看着旁子瑜的神色,往程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抬头看向旁子瑜,继而疑惑,“师兄,那两个是什么人?” 旁子瑜失笑,“刚刚认识的两个有趣的朋友。” 女子狐疑地往外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程锦的身影,不以为意,哦了一声便罢了,随后继续道,“长老们已经在闲云山庄等待师兄了。” 旁子瑜点头,“我知道了。” 而走出了酒楼的程锦,还在乐滋滋,不轻易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突然大惊失色,“哎呀,我的银子!” 宁儿面色一变,“啊!?” 程锦再次慌张一摸腰间,抬头看向宁儿,欲哭无泪,“金针不见了!” 那可是金针啊,她视若珍宝的金针啊,想来是原先在那些废箩筐堆里拥挤的时候,掉落的。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她打算回到废箩筐找东西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严肃的声音,“两位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 程锦脊背一僵,真是好熟悉的台词。 可她反应极快——她现在是男子,哪来的姑娘? 正文 014 被捕了,第一次交锋 可程锦和宁儿最后还是被带回了江宁府的府衙之中。 那两位一丝不苟的小官兵在那一声姑娘叫出来的时候,程锦原本是想当做没有听到的,继续神色不变,拉着僵硬的宁儿往前走。 可她脚步刚刚抬起,身后的人便将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程锦心中咕咚一跳,缓慢回头,笑得灿烂,却是语气严肃,“二位官爷好眼力!” 可两人却是不理会程锦,神色更是比先前严肃了两分,“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程锦在心中低咒一声,不得已还是得跟着两个体型壮硕的男子往江宁府府衙而去。 一路上,无论她如何开口,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压着她的两人只当做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直到进了府衙之后,宁儿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而她自己,此时此刻,正躺在一个小黑屋之中。 竟然不是牢房,到底是作何? 从午时的时候开始被关进来,直到如今外边的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少说也有半天了,可是却是没有一个人来理会她。 外边到底有没有守门的人程锦不知道,一切静悄悄的,她只知道这门是上锁了的。 她在小黑屋的草垛上躺了大半日,透过巴掌大的窗户看着天色的变化,日光的移动,心中却是在想着今日的事情,按照如今这样的形势看来,对方绝非是因为她在那匹马上动了手脚,更不会因为是她在展蔺的腿上扎了一阵,否则的话,直接将她丢入江宁府的大牢之中岂非更简单,何况,对方是朝廷要员,按照那高坐马上的贵高男人的姿态,怎会屑于与她这等刁民追究那些事情,可如今偏偏将她关在了这个屋子里,还采取这种最常见的心理恐吓,只怕是另有目的了。 可是,她程锦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看重的东西? 程锦眯着眼睛看着那巴掌宽的窗户,脑中渐渐清晰,她来到这里之后,身上唯一值得的地方,便是今日出门的时候带上的那一袋金针。 这么想着,她唇角勾了勾,也正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响动。 程锦腾地一下从草垛之上站起来,走到门边,用力地摇了摇落了锁的门。 门外应该是换岗,来人听着程锦摇门的声音,不耐烦,“吵什么吵,好好待着!” 程锦轻呵一声,“我说,你们大元帅就如此虐待客人?关屋子便算了,茶饭都不备一顿?” 她想挑起一些话头,但外边的人只在那一声呵斥声音之后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程锦试着刺激对方,然外边的人也都无动于衷。 她知道,这些人,必定不是江宁府府衙的官兵,也只有那个看起来保守、高贵、斤斤计较的男人才能有这等部下了。 撇撇嘴,她也不再打算浪费精力与外边的人周旋了,只是,如今担心的是宁儿,不知宁儿会被如何,不管对方问什么信息,她倒是不担心宁儿说出什么,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程家姑娘到底是什么人,遑论宁儿了,还有找不到她们的陈平又会如何? 这么想着她突然有些烦躁,今日,是她鲁莽了reads;! 另一边,在江宁府专门为楚睿等京官开辟出来的府衙院子里,展蔺杀猪一般的声音,响彻院子的上空。 展少将自记事的时候起,便纵马轻歌,好不潇洒自在,何曾经历过这等狼狈的坠马事件,便是遇上了,以他的功夫,自是能够沉稳应对,何曾像今日这般? 钟隐在给展蔺擦药,他动作有条不紊,缓急适中,但偏偏展蔺就是觉得被他碰上的任何一处都是疼痛的。 便是钟隐这般耐心十足的人,也受不住展蔺的哀嚎了,“你若再继续如此喊叫,我便堵上你的嘴!” 展蔺听罢,张着的嘴巴一闭,唔唔了两声之后,回头,“阿隐,跟着修远太久,你学坏了!” 钟隐不为所动,眼眸平静无波,却是伸手抚上了展蔺的小腿肚,细细感知之下,找到一个便是眼睛都不易发觉的针孔,手指一顿,取出银针,往针孔旁边一扎而去。 展蔺闷哼一声,咬牙切齿才没有喊出声,缓了一会儿之后,咧着嘴道,“下次见到那小子,我非趴了他的皮不可。” 钟隐皱了皱眉头,声音平静,“我奉劝你一句,对方怕是你惹不起的。” 展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老子连天皇老子都不怕,他算个什么东西。” 钟隐轻叹一声,“就凭他能让你这条腿废了!” “啊!?” 钟隐站起身,坐到另一边,摇摇头,“我自认医术尚可,如今却是棋逢对手,落于下风。” 展蔺听闻,几乎哭丧着脸,“你就直说,你是不是不能让我条腿好起来?” 钟隐叹了一口气,“的确如此。” 展大喊,“我杀了他!” 随着这一声哀嚎进来的,还有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你是要她的命还是要你的腿?”楚睿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展蔺,径自坐在了屋中的一张椅子上。 展蔺抬头,欲哭无泪,“修远吶,你要为我做主吶。” 从外边回来的陆远刚好走到展蔺的房门边,便听到这一声音,脚步一顿,额角突突跳着,不过还是进了房中,看了一眼展蔺那边,“展少将,早日康复。” “……” 而后才对着楚睿恭敬道,“元帅,已经审问了。” “如何?” “查不出更多信息,那姑娘一问三不知,看起来单纯无害,实则机灵得很,属下……被她绕了好几次。”陆远这么说着,有些苦恼。 她带着宁儿和程锦回来之后,想着程锦此人狡猾得很,看着宁儿看起来怯懦一些,便想着从宁儿那边下手,想要问出一些话来再做打算,却是不想,这姑娘看起来单纯无害性子怯懦却也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主,他多次问话,宁儿不是不知道,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甚至说到兴起而反过来打听了他在楚睿身边做事吃什么,是否见过许多新奇的事儿。 他很是无奈。 他想着循循善诱,唆使宁儿说出更多程锦的信息,对方却是将程锦夸了一个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 他能说什么呢? 楚睿听罢,微微皱眉,“程锦呢?” “据守门的人说,起初闹腾了一阵,后边便安静下来了,这会儿还闹着要茶水reads;。” 楚睿听罢,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再多言其他。 陆远摸不清自家元帅的主意,只道,“元帅打算如何处置?” 展蔺首先出声,“还怎么办,问不出来,处理了便是了,一个小子,哪里用得修远这般瞻前顾后亲自过问。” 陆远抬眼看了一眼展蔺,继续听候自家元帅的命令。 楚睿懒懒抬眼看了一眼展蔺以及深锁眉头的钟隐一眼,“她,处置不得。” 而后才对着陆远道,“先晾着,继续。” 陆远自是听令,而后转身出去。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程锦坐在小黑屋里,看着月亮从小窗户的东边移动过来,然后又看不见了,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了,她也由一开始的悠哉已经变成了丝丝烦躁升起,并非她不能甘于沉寂,当年在警局做法医这一行的时候,便是让她一个月都与尸体为伴不言不语她都没有问题,但是,如今的这种氛围却是与那样的情况不一样。 这是一种示威,是警告,企图利用沉默与隔绝来击垮她的心理。 当然,她心理自是不会轻易被击垮,只是因着未知,对记忆的空白让她生起来一股无力感,脑中想过一千八百种可能,是否程家姑娘身上有何秘密? 焦虑也仅仅是维持了半晌而已,程锦忽然嗤笑了一声,没有记忆就是最好的记忆,所谓不知者无畏,若是有记忆,她可能还需要自圆其说,而任何谎言都经不住细细推敲,尤其是那男人,程锦的直觉告诉自己,他绝非是她的聪明可以忽悠过去的。 这么想着,原先升起的烦躁却是降下了不少,可是烦躁降下了,饥饿感却是越加明显了,于是另一层烦躁升起。 她站在小黑屋中间,仰头望着屋顶,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饥饿与无力之感。 她鼓鼓嘴巴,不满嘟囔了一句,“姓楚的,你不仅在玩心理战术,还想用饥饿逼老娘造反吶!”想起警局之中审问的各样法子,她口中轻啐一句,“果真风水轮流转,玩鹰的被鹰啄了!” 不满嘟囔之后,她快走几步到门口,用力拍打门板,“喂,犯人都还有一口牢饭呢,好歹给老娘一口饭吃啊,楚大元帅便如此一毛不拔?” 用力地拍打,猝不及防,房门忽然打开,外边站着高贵的墨袍男子,披着一层阴冷的月光站在门口,冷冽的面庞因着背光而显得阴沉不定,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门口的光遮挡住。 程锦维持着拍门的动作,一张怒气丛生的小脸上,就像一只炸毛的猫,看到门口出现的如同神祗一般的男子,面色动作皆僵住,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向男子的眼中是自己浑然不知的欣赏与痴愣,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的回忆里,她此刻的神色仍被某个男人用以取笑。 ------题外话------ 咳咳咳,文文在首推中,西青不求钻钻不求撒花啦不用姑娘们破费赏赐啦,姑娘们多多点击,不要养文就好,么么哒。 下章预告,看程锦与如何气煞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大元帅! 哼哼,其实~这本文多多少少带着西青第一本文《丞相》的遗憾:—( 正文 016 此女妖气过重 程锦见着这番,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起,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轻灵的笑声在楚睿的背后响起,如同清风吹动屋檐上的铃铛,清脆悦耳。 陆远有些无奈,却是十足十的耐心,替元帅办事的,就得被戏弄的起,也戏弄得起别人,可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女子,看似不谙世事,实则必定比先前那女子难缠多了。 收起面上的表情,陆远面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待程锦停下之后方道,“姑娘不该拿元帅来取乐,所幸元帅不计较,否则,若是他人,姑娘只怕只再走不出这房门了。” 程锦面上的笑意收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远,与陈平相似的年纪,“是么?不过是玩笑嘛。” 陆远不再此事上多言其他,只道,“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来自何处?” 程锦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语,撇撇嘴,“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我的生辰八字星宿属相座右铭?” 陆远嘴角一抽,不应声。 程锦轻呵一声,“姑娘我姓程名锦,你们不早就知道?家住陈家村东头最破烂的房子,你们早该调查了不是?家中就我跟我妹妹不是被你们抓来了?来自何处,此话还需问?谁人不是打娘胎出来的?” 她插科打诨的话在陆远的预料之中,但陆远还是觉得头疼,程锦说得都没错,挑不出别的毛病,可是能有天下独一的金针傍身的人,岂会是一般人。 陆远面上还是挂着不变的亲和笑意,“程姑娘莫不如老实交代真实身份,也免受现今这般折磨,只要姑娘说清楚了,元帅自是不会为难姑娘的?” “合着我若是说自己是别国细作,你们元帅也能放我一马?”程锦睨他一眼。 陆远惊愣了一下,先前他们怀疑过程锦是北齐间谍,但是,后来的一切证实这个猜想不成立,何况哪里有间谍像她这般嚣张的。 陆远似乎有些没辙了,他额角突突跳着,亲和的声音减掉一分,“姑娘到底哪国人?” “具有上下五千年智慧的华夏。”程锦认真回应。 陆远亲和的声音再减弱一分,“姑娘何必与自己过不去,不若老实交代了,否则若是换了别人来审问,可是会给姑娘上刑的。” “你怎知我是在与自己过不去,我说了大实话,你们偏不信,难不成非逼着我说谎言你们才信?若我说了谎话,你们查清之后岂不是正好拿我治罪了,小伙子,这是钓鱼执法,你的想法很危险吶。”程锦缠缠绕绕说了一堆,她可以放大了声音,足以让门外的男人听得清楚,而她每说一次,门外楚睿周身的寒气便加重一分。 陆远实在无奈了,声音已然没有了任何亲和度,“最后一个问题……” 程锦不待他说完,便继续道,“现年二八年华,未婚,博士学历,海城派警局工作,不爱,还有,你家元帅若是有意与我相亲问名纳吉,要亲自过问才有诚意吶,派你一个手下来,是很没有诚意的reads;。” 程锦说得极为认真,然陆护卫已经风中凌乱。 此女妖气太重,非元帅不能降住。 而门外的楚睿也在此时重新踏入了小黑屋之中,程锦朝他一脸笑眯眯,“嗨,终于进来了,不过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你被pass了。” 楚睿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你那妹妹被本帅放去了哪里?” 程锦心中一紧,面上却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无非是关在另一屋子中防止我们串话。” 楚睿听罢,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笑意,“狮虎将军的军队就驻扎在江宁府外平原上,人人皆知,本帅怜惜军中的将士无人陪伴,因而……” 楚睿的话尚未说完,程锦一张脸上的神色早已破碎,“姓楚的,你敢!” 楚睿只勾唇定定看着她,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他没有什么不敢的,这妖孽模样,明明该是让人想要扑倒的,偏偏程锦此时只想拿着解剖刀将他抽筋扒皮了。 她不知道这妖孽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她相信他能做出这等事情,历来,这种人,最是薄情。 程锦突然勾唇一笑,因为生气而显得眼圈发红,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出口的话语,在陆远听来,恨不得吃了人,“你若是真敢如此做,老娘剖了你的皮,做成一副标本,放在碧落阁门口招揽生意!” 楚睿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哦,对了,本帅想起来了,还有那个为你护你而引开本帅的部下注意力,最后还是落入法网的小子,似乎也是一日没有吃东西了,他可是比你来得早呢。” 楚睿这番突然醒悟的模样,看起来无辜,衣冠楚楚的人看起来分明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又坏又痞的模样。在陆远看来,他家元帅的坏被程锦激发出来了。 程锦是真的愤怒了,“不关他的事情,有事冲着老娘来。” 女子愤怒的面上再没有嘻哈的神色,眼睛因着发怒布上了一层通红的血丝,紧紧握住的拳头,昭示着她的不甘,压低了的声音是不甘之下无奈的妥协。 楚睿垂眸看她一眼,唇角勾着坏笑,“便看你老不老实了!” ------题外话------ 下一章继续看大元帅能否招架得住不守规矩的程锦,哈哈。 大元帅:本帅何等阵仗与场面没有见过,小小女子,又能如何? 西青:大元帅吶,话不可说得太早吶,俗话说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是那女子还是一个女小人…… 程锦:喂喂喂,说谁呢说谁呢,谁是女小人! 大元帅:(不屑脸) 程锦:(咬牙)有一天,你可千万别栽我手中! 大元帅:坚定表情,蜜汁自信。 众看客:(抠鼻)栽是早晚的事情。 西青:姑娘们收藏起来,等大元帅栽进去的那一天! 正文 017 二气元帅 程锦被带到展蔺的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的一幕,一个年轻俊俏的粉面小郎君正在温柔地摸着另一个俊美的男子的后背,从后背到屁股,粉面小郎君一脸温柔,唇角含笑,动作更是缠绵,俊美男子一脸满足,闭目享受,口中还发出一两声满足的喟叹,这画面简直不要太*。 在小黑屋,楚睿拿着宁儿与陈平威胁她,程锦最后还得正正经经的重复了一遍说过的家庭信息,在她几乎崩溃之后,楚睿终于不再继续问下去,不过就算是继续问下去,她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出来了。 然而有一点是,对方没有问到关于金针的任何问题,程锦心中有怀疑,难道不是他拿走的,否则,为何对此只字不提,毕竟就她如此落魄之人,身上带着一带精美的千金难求的金针,的确诡异。 不过对方不问,她自是不会说,没准并不是他们拿走了也不一定。 她现在只盼着能够解决了被她算计了的展少将的事儿,还有据说是陪着楚大元帅南征北战的爱驹的屁股就带着宁儿走人。 可这会儿,看着房中两个美男的这般春宫如意图,她倒是停下了脚步,陆远原本跟在身后,转道去拿药箱了,没有跟过来,因而,她倚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 展蔺闭着眼睛享受着钟隐的按摩,“阿隐,往右一点,对对对,舒服……” 可钟隐却是耳朵微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动,“谁!” 原本温柔的男子,突然变得异常凌厉。 程锦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噙着笑继续道,“打扰了,打扰了,两位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就好。” 展蔺却是在钟隐那句脱口而出的谁问出口的时候,浑身的气息一改,转过头来的面上同样变得凌厉异常,直到程锦的声音响起,两人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心中自是明白,如今他们居住的这个地方,自是守护极好,外人不能轻易进来。 而陆远也在这时候,提着程锦要求中的药箱,出现在了门口,“程姑娘,怎的不进去?” 程锦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往里努了努,“这等活色生香的画面,若是被我打扰了,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陆远嘴角一抽,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里边的钟隐倒是坦坦荡荡,自是明白程锦所指只什么,他先前所做,只是给给展蔺擦药活血祛瘀罢了,听着程锦这般调戏,倒也不生气不恼怒,声音依旧平淡,“姑娘说笑了,想必这位就是让展少将首次失马的程姑娘了?” 展蔺一听见钟隐如此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看着程锦,凌厉之气一收直呼便只剩下眼底未曾掩藏的怀疑与愤怒,这会儿突然变了一个脸色,原本面上的愤怒在细看之后,便变了一个颜色,更多的是惊愕,“是你?” 程锦听着钟隐的话,抿唇一笑,“正是不才在下,荣幸荣幸!” 而后,面对展蔺的愤怒和震惊,继续笑道,“展少将,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展蔺几乎是咬牙切齿,“拜你所赐,小爷好得很!” 程锦跨步进屋门,“不谢不谢,这是对当日展少将凝霞湖一丢之恩的回报,算是一报还一报了reads;。” 她说得很正经,可是很欠揍。 一说起这事儿,展蔺才想起当日他看着程锦在水中挣扎,脑袋一热而出去救人的事情,便觉得后悔万分,当日还觉得这女子是北齐而来,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斤斤计较不知天高地厚有些小聪明的泼妇罢了。 所以看着慢悠悠走进来的程锦,展少将不可谓不生气,“你个毒妇,出去!” 程锦淡淡瞥了他一眼,听到身后某个沉稳的脚步声,无奈转头,摊手,“你看,不是我不治,是病人不配合,这可怨不得我。” 迈着步子进来的楚睿,只瞥了一眼程锦,而后再看向展蔺,“只有她能治你。” 展蔺无声,明显不待见程锦,若是此时他能蹦蹦跳跳,只怕都要把程锦刮了。 可是楚睿话出口了,程锦却是不乐意了,“瞧瞧展少将这吃人的模样,我可不敢治他,若是他好了,把我吊起来毒打一顿,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走两步到楚睿的身边,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楚睿看着她头摇成拨浪鼓的样子,“看来,你果真不关心陈平能否吃上饭。” 程锦摇着的头一停,恶狠狠瞪向楚睿,“老狐狸!” 只一旁的钟隐听着两人的这番对话,抿唇轻笑,微微摇头,显得有些惊愕,这修远,何时以这等方法来恐吓一个女子了,他不是最不屑于这般与人谈条件? 还有,哪里来的没有饭吃的陈平? 不过也只是心中疑惑罢了,并没有子面上表现出来。 程锦听了楚睿的威胁之后,却是不再犹豫了,只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走到展蔺的床前,二话不说,趴开展蔺的裤子。 吓得展蔺忍着疼痛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干什么!” 程锦表情无辜,微微抿唇,目光似乎是看向一个几度不配合的病人,认真道,“治病啊。” 展蔺几乎怒吼出声,“楚修远!” 楚睿看着程锦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一个深呼吸,眼睛一闭一睁,似是压住了心中的几欲喷出来的火气与热血之后,才抬手抚额,“陆远!” 他好头疼,实在不想与程锦进行正常交流。 ------题外话------ 俗话说,一气是老天的无聊把戏,就想看看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不断回头在撕逼;二气是是人间清闲,前世五百次回眸的扭断脖子的抱负,看谁气死谁;三气……哈哈哈,你们说三气是什么? 程锦:(内心os:小样,看我如何收拾你)傲娇看向大元帅 大元帅:你乃异类,非人所能轻易降住,本帅高贵若此,自是不会沾染你半分污浊气息,以刚对刚,以柔化柔,心内无浑浊,天地无浑浊,眼中无异物,人间自清净…… 程锦:(双眼发晕)什么鬼! 大元帅:(摇头叹息,一脸太平)修身之道,你等顽人,岂会懂得 程锦:(顿悟,叉腰大笑)哈哈哈,说白了就是大元帅无计可施,栽了! 大元帅:(满头黑线)…… 正文 018 君子与禽兽 陆远赶紧走上去,对着程锦道,“程姑娘,这男女有防,治疗展少将,只需挽起裤脚便好了。” 程锦看向陆远,“小伙子,你思想不纯洁吶,我是大夫,他是病人,哪来的男女大防,何况,本姑娘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她说罢,微微挑眉,眉眼之间是对展蔺的不在意。 展蔺胸中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 楚睿已经不想与程锦呆在一处。 只一旁的钟隐轻笑出声,“程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程锦傲娇,“本姑娘自是外边那些妖艳贱货比不上的!” 众人:“……” “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简直不知廉耻!”展蔺气极冷哼一声。 程锦倒是无妨,“展少将没见过的女人多了是了,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楚睿瞥了兀自夸夸其谈的程锦一眼,出声打断,“只需要治好他的腿便好,废话少说!” 程锦轻哼一声,自是乐意的,“已经坐到了展蔺所在床榻边上,展蔺又是一阵不满,“谁允许你坐在这?” 他这么多年游走在花丛之中,见到的女子不是气质如兰就是温婉宁静,便是聪慧狡黠却也恪守本分,哪怕妖艳妩媚也行为有礼,落落大方而端庄克制,何曾见过程锦这样大胆无妨的女子。 程锦不为所动,只觉得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坐这里又怎的了,你这床榻是龙床还是凤椅,我还坐不得了?”她说着似是嫌不够,还踩了两脚榻侧。 “你也真什么话都敢说!”展蔺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程锦这话,已经足够冠上谋逆的罪名了。 她到底借谁的胆子? 只楚睿听着程锦毫不在意的话语和漫不经心的表情,瞳孔一缩,却是没有多做阻止。 另一旁的钟隐,早已让开,听着程锦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亦是没有多言,只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看起来温暖平和。 程锦却是丝毫不在意,瞥了一眼楚睿,“楚老狐狸都不曾说什么,展少将怕什么?” 她毫不在意话语,以及对楚睿的这般称呼,却是在瞬间逗乐了展蔺,此时倒也不在乎身上的症状了,却是笑看楚睿,“哈哈哈,老狐狸,修远,哈哈哈,还确是老狐狸,先前我便觉得该找个什么词形容这人,一直想不到,如今听你这么说,倒还真是如此觉得。” 他笑得正欢,可另一边的楚睿却是面上黑了一层,“陈平今夜不用吃饭了!” 程锦炸毛了,“姓楚的,你敢不敢换个招数,每次都这么威胁,有意思么?” 楚睿唇角一勾,“招不在新,有效便好,何况,对别人来说无趣,对你,本帅觉得有意思!” 程锦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之中,心中低咒一句,“闷骚!” 只展蔺却是首次看到楚睿这般对一个女子无可奈何的模样,首次做出这等向来不屑的,何况还是威胁一个女子的事情,以他所知,根本不存在什么陈平之事,但却是紧紧抓住了程锦的小辫子,让她不得不从。 不知是否因为程锦成功让原本对待一切都波澜不惊,于一切都运筹帷幄的楚睿起了情绪的变化,那一声老狐狸之后,展蔺倒是觉得这姑娘有意思多了,忍不住扭头对着正在她腿上施针的程锦开口,“唉,你说你到底何方神圣,能把那家伙气到的?” 程锦轻哼一声,“本姑娘来自充满智慧的时代,岂是尔等凡人所能窥探的?” 她瞥了一眼楚睿,见那人依旧面上冰冷,好好的糟蹋了一副好皮囊,只继续道,“何况,楚大元帅看起来虽是话少面瘫表情*,眉目犀利刻骨刀,常言道肩宽窄腰大长腿,表情不多眼神深邃的禁欲系高冷男神,但其实就是君子和禽兽的结合体,内心本质可一言以蔽之reads;。” 这话成功吸引了展蔺的注意力,“什么?”他竟然期待程锦能够说出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闷骚!” 展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床榻都震动不已,“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展蔺直直对程锦竖起了大拇指。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避讳被议论的那个男人就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看着她,眼神犀利,满眼都是阴云,偏偏不能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而她似乎也明白了总是拿着陈平来威胁她的楚睿,只怕也是来一个心理战术罢了,想她21世纪的*医,难道还不能无形之中剖开他的黑心皮囊? 陈平哪怕被抓来了,此刻也该安全无虞的。 不知她在展蔺的小腿之上如何行针刺了几针之后,展蔺原先腿上的麻感便消失了,程锦也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楚睿,堆了一脸笑意,“屁股不用我治,我可以回去了吧?我的妹妹能还给我了不?” 楚睿淡淡看了她一眼,“本帅的爱驹,你尚未负责。” 程锦胸中气愤从鼻子之中呼出,“你的马根本没事!” “本帅说有事便有事。” “行,你大爷!”程锦怒瞪一眼。 楚睿挑眉,看向她,一副我本就是大爷的模样。 程锦气卒,“果然民不与官斗是时间真理。” “嗯,孺子可教,明白得不算晚,尚能开智。”楚睿再次轻飘飘一句,将程锦再次打压。 程锦喷了一口气,自认大战三百回合,猴子还是被佛祖压在了花果山之下。 只一旁的钟隐看着两人这番模样,摇头失笑,不知笑的是程锦的大大咧咧还是楚睿的痞子无赖。只开口的声音里边带了一些笑意,“不知程姑娘可能否与我说说先前是如何将展少将的腿伤了,又是如何治好的?” 程锦刚刚被楚睿打击到了,这会儿哪里耐烦,只挥了挥手,“你先前不是看见了?” 钟隐面上神色虽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嘴角噙着的笑意明显顿了一下。 而楚睿的声音也严肃与凌厉了几分,出口的语气寒得能在这四月天将人冻住,“程锦!” 一旁的展蔺和陆远看着程锦和一脸寒意的楚睿,皆是不敢出声。 ------题外话------ 嗯,应编辑的建议,西青决定把《盛世锦歌》改名为《盛宠之医女风华》,姑娘们要是发现收藏夹里的书名突然变化了,不要惊讶哈,么么哒。 哈哈,其实我在想要不写一个系列的《盛宠》?志向好远大的样子o__o”… 正文 019 对不起 程锦不知为何原先一直被她言语调侃却是毫不在意的楚睿,这会儿竟是突然地换了一个脾气,似是被她触碰到了底线一般。 楚睿看着她的面上,已经是不善与一片黑沉。 程锦不知为何,可这样的气氛,她自是不会真的疯癫到继续胡侃。 反倒是钟隐开口了,声音平静与宁和,“修远。” 缓慢适中的语气,淡淡的声音带着一股始终独独属于他的暖意,里边全然都是宽容。 在这个屋子中,钟隐气场不强,他是温和宁静的,自然不似展蔺一般闹腾,因而,不引人注意,程锦只在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个少年郎君粉面出尘,低头为展蔺按摩,安静的样子,犹如画中仙风道骨的年轻仙子一般,她没有多注意,内心只道楚睿身边的人都与他一般妖孽俊美,便被展蔺和楚睿引去了注意力,这会儿,听着这宁和宽容的声音,才慢慢转身看着向钟隐。 这个面上含笑,动作温柔语气温暖的年轻男子,面若惊鸿,唇红齿白,清秀俊美,双眉之间宛若流华闪烁,一双眼睛漂亮如星辰。 程锦面上尚有疑惑,还想着楚睿为何突然生气,只皱了皱眉头,瞟一眼旁边兀自沉着脸的某人。 楚睿皱了皱眉头,“阿隐。” 钟隐只摆摆手,并不在意,唇角带着惯常的笑意,“程姑娘,在下不能视物。” 程锦瞳孔一缩,再看向钟隐的眼睛,分明是黑白分明,极为好看,初看之下,半点看不出不能聚焦不能视物的端倪,但是,她自是不会怀疑钟隐的话,不仅仅是钟隐这样看起来正经十足的人,不会开这等玩笑,还因为楚睿的神色,更因为她看了许久,发现钟隐的视线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程锦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在心中呼了一口气之后,她面上浮起一层歉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道歉的话语,但是,看着钟隐平淡若水的宽容面色,还有唇角温暖的笑意,那么明亮如光的男子,怎么会屑于她的歉意,又有何曾需要她鲁莽的歉意。 钟隐似乎是能够感知到程锦情绪的变化一般,只道,“程姑娘不必介怀,你也是无意而为之,反倒是修远情绪过度了。” 程锦看了钟隐一眼,微微抿唇,不知这个男子,双目失明的男子如何习得一身医术以至于楚睿这等人愿意用他而不另寻他人,但是他平淡温和之中,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人异样的神色才会有如今的波澜不惊,她没有与钟隐说道歉,不过却是转向楚睿,微微低头,“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对楚睿说的,声息细微,却足以听见,态度真诚而决然,没有强迫与不甘。 楚睿这个人,给她的首印象便是恶劣至极的,但是,却是因她的这一番失误而生起怒气,他如此冰冷之人,若非这三人感情极好,只怕也不会如此reads;。 这一声道歉,是她心甘情愿,并且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反倒是楚睿,对于程锦突然的变化有微微的惊讶,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女子,原本以为她是真的不懂礼数,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人心,可她能闹腾也能安静,恰如此时,便是这般道歉,真诚可见,却也不卑不亢。 楚睿没有说话,亦没有对程锦的这一句对不起做出其他反应,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情绪。 不过程锦这话说完之后,却是重新燃起一脸笑意,转头看向钟隐,“家族秘术,不可外传哦。” 不需要太多尴尬,便是对钟隐的尊重。 楚睿看了又恢复了的程锦,再看钟隐面上自然,不说什么。 钟隐似乎也明白这姑娘是想要调节一番情绪似的,轻笑一声,“哦?” 谁知程锦却是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想学,也不是不可,一百两。” 展蔺轻嗤一声,“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楚睿却是不理会几人了,在展蔺与钟隐与程锦的谈笑中,带着陆远踏步离去。 程锦下意识瞄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一身墨色衣袍,前面是风光无限,背后却只剩一片压抑的阴寒,她视线很快漂移开,却是继续笑嘻嘻,“难道你家祖传宝贝不值一百两?” 钟隐这一次终于爽朗一笑,“好,一百两便一百两,若能学得程姑娘祖传之术,也是荣幸。” 展蔺轻哼一声,“两个疯子,一个想钱想疯了,另一个钱多疯了!” 而默默跟在自家元帅身后的陆远却是不敢多言,只低着头默默走在后边,今日元帅的情绪变化多端,自从程锦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妖女出现了之后,元帅便喜怒无常了,便是他这个身边人都摸不透元帅的情绪到底是如何,还有,程锦那些分明就是调笑和轻薄的话语元帅听了,竟然也没有别的反应,真是怪哉。 正当他兀自思考的时候,走在前边的楚睿突然开口,“陈平放了没有?” “已经放了,与他说了,程姑娘在医术上有天分,留下来协助钟先生医治展少将。” “嗯。”楚睿嗯一声,算是认可了这番安排。 陆远却是继续问道,“那程姑娘的妹妹如何处置?” 楚睿的声线不变,“过两日,等她老实了,便放回去罢。” “唉!”陆远虽是这么应着,可心中却有怀疑,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欲言又止。 可偏偏走在前边的楚睿似乎是后面长了眼睛一般,“有话直说。” “元帅,程姑娘能老实么?”陆远声音微弱,便是过两个月恐怕程锦都不能老实。 楚睿眉头一皱,似乎也是知道程锦不会老实,低斥一声,“顽劣不堪,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 陆远听罢,似乎愣了一会儿,瞥着笑不敢出声,世间女子千千万,元帅吶,你这半生,见到的都是战场上的男子,何曾对那个女子多看几眼,这程锦算是得了这项尊荣了。 不过陆远倒也不忘楚睿波折起伏的二十多年,元帅府没有一个女主人,便是下人也多是男子,只有年迈了的几个嬷嬷,元帅又何曾知道女子该是怎么样的? 正文 020 节操之谈 而程锦,距离那一日治好了展蔺之后呆在这江宁府后院已经有两日了,也与传说中楚大元帅的爱马朝夕相处了两日reads;。 那一日楚睿说了,治不好这匹踏雪红鬃就别想走出知府衙门一步,程锦只能呵呵笑,就算她治好了,按照这知府衙门的守卫情况来看,没有他的允许,她能出得去么? 她又不会飞! 那一日她往踏雪红鬃屁股上的那一刺,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好么,可是,也不知这踏雪红鬃被下了什么魔咒,就是精神恹恹,今早竟然拒绝饮食了。 不过这踏雪红鬃生得也当真是漂亮,赤红色的毛发柔软而富有光泽,并且,这踏雪红鬃体格硕大,骨骼粗重,却是气质沉静,程锦虽是不懂得相马之术,但是只看着这马儿蹄质坚实,肌肉发达,皮厚毛密便知道这绝对是好马之中的好马,战马之中的战马。 不过想来也该当如此,也只有这等好马才能配得上那只老狐狸了。 内心这么想着,可她口中却是不满,一边抚摸着踏雪红鬃,一边口中惋惜,“可惜了你,好好的一匹马儿,竟跟在那老狐狸的身边,真是浪费!” 这感叹才刚刚一出口,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凉飕飕的声音,“否则,本帅该配何等坐骑?” 程锦一个惊吓,回头,几乎凶神恶煞,“大元帅走路难道是没有声音的,像个幽灵似的!” 楚睿挑眉,“你也会害怕?” 程锦勾唇,“怕,怎的不怕,楚大元帅战场之上杀人如麻,身边不知跟了多少索命的鬼魂呢。” 她这话里尽是一股挑衅与讽刺的意味,就是看不惯楚睿这等外表高冷似神仙却内里腹黑闷骚的臭男人。 楚睿听着她一番挑衅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正色道,“一派胡言,怪力乱神!” 程锦轻哼一声,不过却是转头看着踏雪红鬃道,“雪儿不知怎的了,今早便不进食了,老狐狸,你说是不是你使诈?”说到后半句,她猛然看向楚睿,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似是想要寻得楚睿眼中的答案。 楚睿却是不可思议看向她,“你叫踏雪什么?” “雪儿啊。”程锦语气无辜,并没有觉得将一批威风凛凛的红鬃战马称为雪儿有何有何不妥。 楚睿却是沉着一张脸,沉着语气,“谁允许你如此叫?” 程锦摸摸踏雪红鬃的头毛,并不被楚睿所震慑,这两日,她对他已经全无畏惧,“雪儿允许的,你说是不是?”她态度亲昵,摸了几把踏雪的头毛,笑眯眯问着。 红鬃打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响鼻,也不知是反对还是认可了。 程锦傲娇看向楚睿,“你看,它喜欢。” 楚睿满头黑线,无语至极,怒其不争,“喂了你两日便不识得谁是你主人了!” 程锦满脸笑意,不过因着对雪儿的喜爱,倒是真的关心,“唉,要不你寻一个兽医来看看雪儿?” 楚睿已经不想与她争论,“你不就是现成的大夫,还是你根本就是空有其名,身无长物?” 他眼中似有些不屑,看着程锦似是看着一个废物一般。 程锦瞪大了眼睛,“术业有专攻的好么,我对高级动物的尸体比较有研究!” 一句话喊出来,程锦似乎明白了什么,楚睿这话,满满都是对她的不屑和不信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试探,这两日,他除了叫她治理雪儿之外,有事没事便偶遇钟隐,聊聊医术,想来,楚睿并不完全相信那一晚她在小黑屋的供词,只想着从她这儿得知更多的消息,以及对她医术的怀疑reads;。 而刚才这一句话,只怕,更多是为了激将之用。 想明白了这一层,程锦倒也不会多隐瞒,只勾着唇,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楚睿,“大元帅无须怀疑,姑娘我的医术,岂是一匹马能够试探出来的。” 她说得明白,捅破了窗户纸。 楚睿抿唇,而后却是问道,“何为高级动物?”他眼底是满满都是疑惑。 程锦却是突然轻笑一声,“与你说,你也不会明白,不过雪儿确实是生病了,我且不管它到底中了什么邪,既然大元帅刚刚说了,雪儿认了我这个主人,我便会好好善待它。”她说得认真、煞有其事。 楚睿见她神色变化,听着这番话,唇角一勾,原本冷冽的面上展开一层笑意,瞬间风华无限,“哦?本帅何曾说过它认你为主了?” “楚大元帅在前一句话的倒数第二句话有原句,雪儿不识得你,偏偏认得我,便是认我为主之意。”程锦勾唇,看着眼前妖孽,内心轻斥一声美色诱人,却是半分不为美貌所获,只想斗智斗勇。 “哦,前一句话的倒数第二话,是你空有其名,身无长物。”楚睿思考一瞬,开口道。 程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古人倒是会利用时间差,将他此刻说的话当成她所讲的。 “姓楚的,你敢不敢再无节操无下限一点?” “本帅还想问你,好好的一个女子,学什么不好,却来诓骗本帅,胆子肥了,若说节操,本帅看你,半分不懂。”楚睿语气幽幽,俯视程锦,一副我自高尚,一身节操的样子。 程锦咬牙,“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节操!” “你倒是说说,何为节操。”楚睿看着她,怀疑。 “节操嘛,就是一种我有你没有,我高度集中你严重稀缺的……宝贝!”程锦目光流转。 “哦……”楚睿长长哦了一句,上下打量她了一番,继续开口道,“你也有自知之明,的确,论身高,你不如本帅,论智慧,你不如本帅,论容貌,你亦是不如本帅,嗯,的确是矮小粗陋见识浅短,此皆是你有而本帅无的。” “尼玛!楚睿,那是矮穷矬!”程锦无语。 “矮穷矬,嗯,不错,看来你尚有一丝自我认知的智慧。”楚睿思考一瞬这三个高度概括的词语,再次补刀。 五百年后再战天宫,程锦表示,孙猴子还是斗不过如来佛! 最后看着飘飘而去的某人,程锦只能拍拍雪儿后背,进行自我安慰和心理建设,“雪儿,你可千万别学你前主人的腹黑、恶劣、恶趣味、道貌岸然和禽兽!” 她这么与雪儿说着话,但却是细细检查起雪儿的身子,法医成兽医,天底下也只有她程锦能够做到了,毕竟来自智慧时代的她,能剖得了尸体,也要战得了老狐狸,能治得了人,还有剖得了人心,能斗得了渣男更要治得了渣男的坐骑! 然而,却是在程锦给雪儿顺毛的时候,后边响起了一个震惊的愤怒的不满的意外的尖叫,“程锦,你怎么在这!” ------题外话------ 那声音是谁!? 正文 021 是马还是驴? 她还在对踏雪进行谆谆教导,听到这尖细的声音,程锦忍不住皱眉,回头,毫无意外,看到的是陈晓兰,陈晓兰面上很是惊讶,不明白消失了几日的程锦怎么会出现在江宁府府衙京官的暂居院落里,在这个便是她这个知府的亲戚都不能轻易进来的地方。 程锦挑眉,上下看了一眼她意外又不甘的表情,语气凉凉,“我怎的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可你这样的人怎能与各位身份贵重的大人和大元帅同住在一起!”陈晓兰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看着程锦就像看一个怪物一般。 程锦见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倒也不给雪儿顺毛了,反而是倚靠着因着这两日相处已经接纳了她的踏雪,看着陈晓兰,极为赞同,“是,我也觉得,像我如此高尚的人怎么可以和楚大元帅那头老狐狸住在一起,这样岂不是有辱我纯洁高尚的心灵和情操,也只有你陈大姑娘这样……嗯,骨骼清奇,清新脱俗的姑娘才适合与大元帅住在了一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毫不在意,又似乎真的很是嫌弃这个地方。 陈晓兰却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你叫大元帅老狐狸!程锦,你简直不知好歹!” “嗯,我的确不知好歹,所以知好歹的陈大姑娘是不是要去跟大元帅通报一声让我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有多远,走多远,最好连呼吸的空气也别与大元帅混淆一起了。”程锦认同的点头,看着陈晓兰一副刻意打扮之后的尊荣,挑眉说道。 陈晓兰却是将程锦这番调笑的话当成了对自己的讽刺,尤其是那一句大姑娘,似乎就是在*裸地嘲笑她,嘲笑她年过十八仍然找不找到婆家,嘲笑她如今有一个丢人现眼的阿爹。 她越是看着程锦姿态悠闲的模样,越是觉得怒不可遏,偏偏又不能如何,可是不能如何又怎么甘心,外人不知他那如今尚还疯疯癫癫的阿爹是被程锦给算计了,可她怎么会不知,分明是程锦下的手,何况,她又怎么会允许程锦出现在这地方,这分明是姑姑为她提供的可供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reads;。 尤其是此时被程锦刺激到了,她脑中混乱不清,越是看着程锦一身散漫偏,那散漫之中偏偏有一股她羡慕嫉妒的清贵气质,心中只觉得怒火丛生,早已顾不上思考别的什么,情急之中,挽了挽袖子,只扬起肥壮的手臂,快步往程锦而去。 程锦倚靠在雪儿身边,自是看到了愤怒之中的陈晓兰气势汹汹往自己而来,大有想要一头撞死她的冲劲。 当然,她也的确相信,这姑娘的体格真的能够将她撞得不死也伤了。 因而,陈晓兰气势汹汹过来的时候,程锦口中只呼出声,“我去,你以为你练铁头功的啊!” 一边说着,却是一边躲在了雪儿的身后,口中呼呼,“雪儿,救命啊雪儿!” 这话原本就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然而,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陈晓兰根本靠近不得她与雪儿,因为,还差一尺距离的时候,雪儿竟是扬起蹄子,一脚将陈晓兰踢了出去。 原本气势汹汹的壮硕姑娘,这会儿已经在地上哀嚎疼痛,“哎哟,我的腰啊,你这畜生,我宰了你!” 她不知那是楚睿的坐骑,因着被踢了一脚,便不管不顾,更不会想到在这等敏感的地方,人言可畏的道理。 程锦瞪着一双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陈晓兰,然后在惊奇地看向雪儿,“我的好雪儿,你到底是一匹马还是一头驴!” 不过虽是这么说着,却是毫不吝惜,抱了抱雪儿的脖子,毫不吝惜给它一个响亮的吻声。 雪儿自是傲娇镇定,根本不理会被它一脚踢出去的陈晓兰。 只陈晓兰在地上痛呼了一阵之后,方才爬起来,“程锦,你个小贱人,我杀了你!” 程锦拍拍胸脯,躲到雪儿的后面,面上刻意恐慌的表情十分丰富,“我好怕怕哟,是不是呀,雪儿?” 陈晓兰对于程锦这番态度,已经气得不行,“我要让姑父告诉元帅,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残害村官,你不知廉耻,你勾引男人。” 她气呼呼地说着,就是想要威胁程锦。 哪里知道,程锦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反而是亮着一双眼睛,“去去去,欢迎去告,怎么把我撵出去怎么告。” 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哦,你知道怎么去告状么?出门左转再右转再左转,便是元帅的院子,你进去,大胆地与楚老狐狸说程锦残害人命,杀人放火,犯上作乱,简直不该呆在这种地方!” 她笑嘻嘻说着,不知是真话还是仅仅是刺激陈晓兰的话。 然而,陈晓兰却是不管不顾了,只知道,今日一定要让程锦身败名裂,永远不能踏足江宁府,或者,干脆直接让她命殒此处,她就不信,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会作弄村官、诡计多端的人会有好下场。 所以,她爬起来之后,只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程锦,留下一句凶神恶煞的“你等着”便离开了这一处地方。 只程锦却是丝毫不在意,她巴不得早日离开这破地方呢,她早就受够了那只楚老狐狸,虽不知他到底是为何让她留下来的,但是却是觉得这人恶趣味实在浓重,看和表面清风朗月的其实一肚子都是坏水,正如现在,程锦深深觉得她就是留下来被他逗着的。 这么想着,程锦内心咒骂了一句,却是反过来,继续给雪儿顺毛,只当陈晓兰完全没有出现过。 正文 022 隔山打牛 对于陈晓兰此人,说不上讨厌多少,就是没好感而已,她向来心大,对于不在意的人,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陈晓兰于她而言,并没有深仇大恨,顶多就是这姑娘欠揍,没事总来招惹她,而她也不过在口头上逞英雄罢了。 这么一想,若是她真的笨到去找楚睿的话,以她的智商,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楚睿那人,也不知会将她如何了。 她这么想着,只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却是给雪儿顺了顺毛发。 只是陈晓兰离开之后,园子的门口,却是响起了一个晴朗的声音,“程姑娘这一招隔山打牛,真是精彩。” 来人是钟隐。 程锦倒是不意外,这个院子里的人,任何时候都喜欢来无影去无踪。 她手中动作停下,看向缓步而来的钟隐,钟隐虽是失明,但是一切却是如同正常人一般,尤其是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他眼睛虽是看不见,在医术上面却是不比任何有资历的医者差,甚至更出色,否则楚睿也不会将其带在身边了,然程锦却是不知楚睿和钟隐之间的情义不仅仅是因医术,而是因着两人之间她此时尚未知道的以命换命的生死情分,然而,她的确也由衷敬佩钟隐这样的人,乐观、温暖、干净,永远让人感觉阳光就在头顶,黑暗总会过去的一般的明亮。 比起楚睿,她对钟隐和曾经发誓要让他体验一次自由落体运动的展蔺态度都要好得多了,尤其是钟隐这般点尘不惊的神仙似的人儿,因此,对于钟隐这番明显是听到了她和陈晓兰对话的人,只笑嘻嘻道,“是钟先生吶,不过钟先生这话可就费解了,我何曾隔着什么山,打哪一头牛呢?” 钟隐抿唇一笑,“个中意味,程姑娘明白就好,不过,在下还是要奉劝程姑娘一句,不要做无用之事reads;。” “钟先生这是在好心提醒?”程锦看着眼前面色温润的男子挑眉道。 “只当做是钟隐对程姑娘惺惺相惜的情义。”钟隐神色不变,语气不急不缓。 “那我就谢谢钟先生啦。”程锦笑得客气,可那笑意,却是没有一分抵达眼底。 钟隐不言其他,只是面上浮起一层笑意,对于程锦此人,他实在是好奇,且不说她本是一个姑娘,却没有一个正常姑娘家的样子,你觉得她许多东西都不懂,但是偏偏她总是能出人意料之外明白,她能将人气得半死,偏偏却又把握了那个度,便是连向来不轻易被左右情绪的楚睿都对她无可奈何,她看起来是一介小小的村姑,但分明腹有文章,大道理一波一波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医术了得。 她是生于大晟长于大晟的人,但分明有许多行为却与大晟甚至于这个天下格格不入,甚至,这个姑娘,不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子看待,她有在乎的东西,并且甘心被在乎的东西威胁而留在这儿两日,但似乎又不是很在乎,因为即便停留于此,也不能老老实实,反而处处想着能够出去,可偏偏楚睿遍查两日,如今也尚未查到这姑娘是何方妖孽。 她看似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是要命一般的在意。 这世上,有两种人是最可怕的,一个是能够掌握四方,拥有一切的人,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自是金刚不坏,可这样的人极少,甚至没有;另一个,便是无欲则刚之人,你永远摸不清他的底线,不知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威胁于她。 那么程锦呢? 钟隐相信,至少目前,这个看起来处于平凡人海之中的姑娘,是属于后者的。 这么想着,钟隐只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程姑娘好自为之。” 说罢,便要离开这一处。 程锦看着钟隐离开的背影,面上有些微微愣神,不过却是莞尔一笑,并无其他表示。 可是,还不待钟隐走出这一处院门,陆远却是从外匆匆赶来,看到钟隐,似乎有些讶异钟隐怎么会与程锦呆在一处,不过想着钟隐是医痴,恰好程锦懂得一些怪异的行医手法,这两人这两日,可没有少关于医术而聚在一起。 钟隐却是听出了陆远的声音,“陆远,可是有事。” 陆远只恭敬问候了一声,“钟先生,是元帅找程姑娘。” “哦?”钟隐轻笑一声,“修远吶。” 陆远不知这番笑是何意,不过程锦却是拍拍身上,似是整理了一番之后,及时出现了,“听说老狐狸找我?” 陆远嘴角一抽,这姑娘,对元帅半分恭敬都没有,整日开口闭口老狐狸,便是展少将都跟着叫了。 不过倒是尽责,“程姑娘,元帅请您去一趟前厅。” “哦……”程锦长长应了一声,“走吧走吧,别让出老狐狸久等了。” 这么说着,她已经走在了前边,只剩下后边陆远满头黑线和面上似是有些无奈的钟隐。 ------题外话------ 喜欢的妹子快收藏啦…… 正文 023 状告程锦 江宁府专门为京官开辟出来的府苑的前厅里,谭尚石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前厅的中间,只陈晓兰一人跪在地上,比起谭尚石的战战兢兢,陈晓兰却是不知为何显得胸有成竹,楚睿已经派人去将叫程锦过来,陈晓兰心中高兴,只等着程锦过来,就不信,这一次,整不死她。 可一旁的谭尚石并非如此想着,他刚刚还在与元帅议事,与他汇报江宁府治下的良好风气,元帅来了这许多日,也是唯有今日他才能一瞻仰元帅的尊荣,得以在元帅近前说上几句话,原本心中还高兴不已,哪知后边,这个不省事的侄女竟会从外边跑进来,大声呼叫有告状,而且告的还是他一个未曾听说过的称之为程锦的人。 此时,看着坐于主位上的楚睿平静的不知是何情绪的表情,谭尚石只觉得心虚不已,如同打鼓一般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心中却是暗暗责怪这个侄女不懂事,坏了大事。 原本元帅也是不关心此事的,陈晓兰说要告状的时候,他眉头一皱,看向他,他自是有眼力见的,岂会不明白元帅想把此事扔给他处理,毕竟是他治下的事情,他即便权势滔天也不好处理,并不想理会。可不知为何,陈晓兰说出程锦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元帅的兴趣突然产生,竟听着陈晓兰说了一大段程锦如何不知好歹,如何作恶多端,如何不知廉耻之后,在他的站战战兢兢之中沉默了半晌,才着人去将程锦带过来,而也到了这等时候,他才知晓,程锦就在这京官的院落之中。 如此说来,程锦就是元帅身边的人了,可这会儿,陈晓兰这愚蠢妇人,竟然状告元帅身边的人! 想到此处,谭尚石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今日之事,恐怕不得善了了reads;。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收场,如何解救自己这侄女的时候,程锦已经由着陆远带过来。 可她优哉游哉地,全然不害怕,这副模样,全然就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看到跪在地上的陈晓兰,程锦还与她打了一个招呼,“哟,陈大姑娘,好巧吶,真来告状了呀?” 她眼中压根没有楚睿,也不与楚睿见礼,只笑嘻嘻的,完全就是一副不懂礼教,没心没肺,有所依仗,有恃无恐的样子。 楚睿自她进来之后,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程锦与陈晓兰打完招呼之后,方才看向楚睿,“听说你找我?” 楚睿丢一个淡淡的眼神给他,似是没有看见似的,并不作答。 倒是底下的陈晓兰,见到程锦便显得尤为激动,“元帅,就是她,就是她,就是这个恶妇,她残害我阿爹,勾引男子,不识廉耻!” 这么一呼喊之后,虽是还跪在地上,却是转了一个身子,便对着程锦喝到,“小贱妇,你还不跪下,领受元帅的责罚!” 程锦见着程晓兰这般模样,倒是轻嗤一声,“我程锦连天皇老子都不跪,我妈都没让我跪过,你谁啊你!” 她大放厥词的话里边自是一股张狂的劲,根本不理会上边的楚睿,若是第一天,楚睿仍是他初识时候江宁府大道上那个冷冽的、尊贵的、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的危险男子,胡须她心中会有忌惮,可如今,在调戏与反调戏,逗弄与反逗弄的两日里边,她早已摸清这人的套路,害怕不起来,更尊敬不起来。 男神气质一落千丈,只剩下路人甲乙丙丁。 楚睿听着程锦这番话,只黑眸之中有了一瞬的异色,却是不曾开口说什么,眼神凉淡如水似冰。 陈晓兰想不到程锦竟然会狂傲至此,被程锦的气势惊愣了一瞬,方才压着声音怒斥道,“元帅面前,怎能任你放肆,不跪便是对元帅不敬!” 程锦被她弄得一烦,勾着唇,唇角笑意薄凉,“哟,这是元帅想责罚我呢,还是你陈大姑娘想要责罚我?还是……” 她拉了一声常常的还是,眼神在楚睿和陈晓兰之间暧昧流转,“还是你陈姑娘如今已经能做得了咱们楚大元帅的主了?” 这般轻佻的话语一出口,楚睿赐给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打油她再乱误导人便有她好果子吃似的。 但是陈晓兰听了这话,却是颤了一颤,意识到自己在元帅面前言语过分了,语气恐慌道,“元帅,民女……民女不是这个意思,是程锦,是程锦害人在先,是她企图谋害我阿爹,是她有辱朝廷命官。” 她结结巴巴说着,程锦却是等得不耐烦了,瞅了一眼离楚睿最远的位置,径自走了过去,坐下来。 顺带牵走了楚睿一旁的案几上的一只苹果,全然不理会某人散发出来的寒气。 然而,她屁股刚刚坐下,楚睿凉飕飕的声音便响起,“起来,谁允许你坐下了!” 程锦倒也不不在乎,也不与楚睿争论,撇撇嘴站了起来,“小气!”反倒是倚靠了前厅里边的一根柱子,面色不善也不耐,咬了一口苹果,之后便悠哉吃着。 楚睿面上黑了一层,深呼吸两口,似是忍下了程锦的粗俗不知礼数之后,方才开口,“她说的可是实话?” 正文 024 堂上辩论! 程锦将手中的苹果咬一口,语气含糊不清,“你说的是哪一句?谋害她爹还是侮辱朝廷命官?” 楚睿不言,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程锦,就是让她说,程锦不知为何,只觉得被他看得全身汗毛倒生,这家伙,果然给人一种冰冻三尺的感觉,而这一番,在陆远看来,元帅这完全是给程姑娘翻供的机会啊。 便是陈晓兰都隐隐感觉到了楚睿这是要信程锦不信她了,程锦还没有开口说话,她便急忙出声,“大元帅,你要相信民女啊,民女说的就是真的,如今我那阿爹还躺在家中不能下床呢,这一切,都是程锦这个小贱人造成的!” 程锦听罢,啧啧有声,“首先,陈家老头色利熏心,找不到女子而与母猪搞在一起,与我这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有何关系?” 她说得煞有其事,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话说出口,便是楚睿眼中都有了一层她竟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差异,陆远在一旁听者,亦是满头黑线。 程锦却是不管不顾,继续道,“其次,至于侮辱朝廷命官,陈大姑娘是哪知眼睛或者是哪知耳朵见到我侮辱朝廷命官了,嗯?若说侮辱朝廷命官,只怕你陈大姑娘的嫌疑更大了一些。” 这么说着,她转头,看向楚睿,“是不是吶,大元帅?” 楚睿并未看他,却是微微抿唇。 程锦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这一点,想必楚大元帅深有体会了,我对楚大元帅最深的敬仰,简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她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瞻仰姿态,似乎先前一直骂着楚睿是老狐狸和人渣的不是她程锦一般,楚睿终于凉飕飕看了她,眼神里边的警告意味程锦自是看出来了,虽是不说什么,但明显也不是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一个词语。 只是一旁的陆远听着这一番,心中暗暗发笑,程锦除开与世俗格格不入之外,其实说来倒是一个活宝,她这番话说出来,语气敬仰却只让人感觉滑稽,楚睿虽是不动声色,但是以他对自家元帅的了解,只怕此时此刻,内心已经被程锦折磨得够呛了。 程锦清了清嗓子,看着陈晓兰,一副玩味的样子,“再有,陈大姑娘可知道,告状可是需要讲求证据的,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全凭一张嘴,就凭你一张嘴如何编排,一堆狗屎都能给你说出一朵花儿来,你是当你面前清贵无双的大元帅是狗屎呢还是傻子呢?还是借机想要瞻仰大元帅荣华芳姿?” 她话语粗俗,犹似市井痞子,楚睿听罢,再是凉飕飕看了她一眼,程锦眼神光明正大对上他,就是不被震慑。 可陈晓兰却是急急反驳,“元帅,她说谎,她尽说谎,分明一切都是她在做,她诡计多端,她蛊惑人心,她妖媚附身……” 她还想再继续说下去,把程锦说成一个妖精,但是楚睿却是沉声呵斥一声,“够了!” 陈晓兰还想开口的话,生生被这声极具威严的声音喝住了。 便是谭尚石也扑通一声跪下来,“元帅饶命,是下官这侄女不懂礼数,不知程姑娘是元帅的人,求求元帅饶过下官这侄女一命reads;。下官必定好好管教她,不让她在冒犯元帅。” 然而,楚睿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谭尚石,甚至对与谭尚石所言那一句,程锦是他的人也无动于衷,却看向程锦,“程锦,你可知罪?” 程锦这回可是认乖了,“小女子知罪。” 这几日相处,除了那一次她出口而出的那三字对不起,楚睿都从来不曾见过程锦这般乖巧,陆远只觉得他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分,只听得楚睿继续道,“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啊?”程锦抬头,看向他,一脸懵逼。 楚睿轻叹了一句,微微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唉,也罢。” 而后却是看向陈晓兰,“陈氏,你可知罪?” 在程锦的懵逼和陈晓兰的诧异之中,陈晓兰语气囫囵,“元帅,民女,民女是来告状的……” 楚睿语气一沉,“你出口皆是污言秽语,不成章句,说来告状,证据何在?如此,怎能蒙骗了本帅。” 程锦继续处于惊愣之中,便是谭尚石和陈晓兰也处于万分惊愣之中,不知为何会是这般模样,程锦不知这老狐狸肚子里又打了什么主意,不过犹自沉思了一瞬,却是坚定了,“不不不,大元帅,其实,民女有罪,民女有罪,罪大恶极,我不尊重村长,我出言讽刺她,我不与人为善,我……” 她还没有说完,楚睿只摆了摆手,而后却是重重在桌子上一拍,“陈晓兰,你可知错?” 陈晓兰想不到明明是自己告状,为何变成了自己的错。 楚睿却是义正言辞,“你口出污言秽语,试图妄揣本帅意图,诽谤他人,刁蛮无礼,满口谎言,还不知错!” 陈晓岚想要反驳,还想着借机将程锦搞死,但是谭尚石却是拉住了激动不甘的陈晓兰,直直磕头,“元帅,元帅饶命,下官一定好好管教侄女,元帅饶他一命。” 楚睿摆摆手,“算了,也罢,看在谭大人为江宁府百姓尽心尽力为官清正的份上,本帅便不多追究了。” 谭尚石方才松了一口气,楚睿却是继续道,“将她带下去,按照江宁府律例,以诽谤造谣,欺骗朝廷命官为由,治罪!” “啊!”谭尚石惊掉下巴,若是如此,陈晓兰只怕半条命都没有了,江宁府律例苛严,便是诽谤造谣都能吃一顿了,若是加上一个欺骗朝廷命官,那还了得。 可楚睿却是眯眼,看着谭尚石,“怎么?谭大人想要求情?” “不不不,下官一定照办,绝不徇私枉法!” 楚睿摆摆手,示意他去执行刑罚,只陈晓兰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白为何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分明是程锦作恶多端,为何最后成了自己受到刑罚,她想要翻盘,却只被谭尚石捂着嘴拉出去了。 拉出去之后,还看了一眼程锦,暗自摇摇头,只叹自己这侄女命苦不已,与大元帅看上的人对着干,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过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程锦,比起碧落阁的姑娘都不知差了多少截,怎么会被大元帅看上了! 直到前厅安静下来之后,程锦将手中的苹果一扔,面色阴郁,站在前厅的最末尾,与坐在主位上的楚睿足足对视了几息,就在陆远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去拉一把程锦免得这没大没小的姑娘冒犯了元帅的时候,程锦语气之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嬉笑怒骂,只显得半分不比楚睿少的冰凉与寒冷,“姓楚的,你究竟想做什么,很好玩?” 正文 025 逃跑计划 程姑娘的一本正经的质问最后换来楚大元帅一句轻飘飘的话,“如此看来,你尚有一丝清醒头脑,懂得为自己辩护。” 楚睿不在意说着,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轻轻抿一口。 程锦有一瞬间的愣住,唇角的神色僵住,眼眸之中却是多了一分黯然,她早该明白的,如今与他斗智斗勇,却不知这人心思缜密,竟是这番考察她,的确,她话语之间条理清晰,若是时下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岂会有人不仅仅不畏惧他大元帅的尊荣还能顺手弄出这么一出来烦他,之外,在与陈晓兰的辩论之中话语清晰,哪里是标榜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当下,一般妇女能够说出来的话。 她想要隔山打牛,借陈晓兰烦他,给他添堵,不晓她在他暗中的放纵中被陈晓兰激怒了,一番争论下来,他更是摸清了她不同于时下大多数妇人的性子。 程锦唇角带了一丝冷笑,“大元帅可真有闲情逸致。” 她话语讽刺,明白时下的男子封建大男子思想浓厚,最不屑于与女子纠缠,便讽刺楚睿没有君子之风。 楚睿却淡淡看他一眼,“小小妇人,也敢戏耍本帅。” 语气里边尽是傲慢与大男子。 程锦似是受伤了一般,全身没有一丝战斗力,隔着一阵空气,看着楚睿,“大元帅目的何在?” 可那厮似乎真的只是戏耍着她玩一般,依旧气定神闲坐在那一处,好不悠闲。 于是,在程姑娘怨念的眼神与元帅清风朗神色的对视之中,大元帅大手一挥,毫不客气,轻飘飘离去,留下一句保她安全无虞,好吃好住在府衙,大恩不言谢,将这连日从钟隐处搜刮来的银子返还便好reads;。 程姑娘更郁卒啊,看起来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楚大帅竟然为了那么一点点钱而颠倒是非黑白! 这简直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可是郁卒归郁卒,程锦心中却是明白,这地方久留不得。 此时,正是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江宁府府衙之中,京官的院落已经陷入了一派平静之中。 程锦在小黑屋中偷偷摸摸收拾了一阵,决定将逃跑计划就实施于今夜。 至于陈平,据他这两日的偷偷观察,虽然江宁府的府衙她尚未走遍,但是,却是暗中装疯卖傻与一些人偷偷探得了早在那一夜的时候陈平就已经被放归了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程锦恨不得煮了楚睿,这家伙就善于利用她的关心来威胁她。 既然如此,他必定是跟陈平说了一些能让陈平安心和放心的话,随意把她留在了这,同理可证,那么,宁儿也必定是安全的,并且也认为她是安全的所以她才会半分都接收不到外边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外边的人来找她。 所以,楚睿就是拿着一个幌子来吓唬她,让她甘心留在这里。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何楚睿要她留在这里,想不明白她便不再多想,总之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到时候出去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何须在这里被这只老狐狸逗着玩儿? 这两日她与雪儿相处,其实也多是有意亲近,她的逃跑计划,可还得借助这匹日行千里,脾气沉静的踏雪红鬃,只是,收拾包裹的时候,程锦却是郁卒了,那一日从钟隐那儿诓来的一百两,早已在今日白日被楚老狐狸上缴了,仅仅剩下她智慧偷渡而留存的十两银子。 程锦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甚至让陆远步步跟在她后边将银两拿走了方才才罢休,更甚至还一块一块地数,确保真的有一百两。 明面上,楚睿说是因为那一百两所以才无奈包庇,可程锦要是信这等鬼话,她名字倒过来写! 楚睿不说他有什么目的和打算,她敬而远之还不行么? 东西收拾好了之后,程锦偷偷摸摸溜出了小黑屋,看着查岗巡逻的士兵们过去之后,认真瞄准了那些不会被不知哪个墙头上的暗卫发觉的地方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最轻巧的步伐藏身过去。 这两日观察,已经足够让她清楚明白京官院落里边的构造布局以及哪里是死角哪里最容易让人发现,甚至那个门的守卫最宽松,哪个门离外边的大道小道是最近的。 隐身来到踏雪所在的地方之后,踏雪正站在马厩之中,程锦呼了一口气,依照踏雪的速度,必定是能够将她带离这个地方的。 而且,之所以选择在今晚行动是因为她听闻楚睿今夜不在府中,他是大人物,他不在府中,必定会带走一定数量的人,那么,在这个以他的人为中心的的院落里,便宽松了几分。 这么想着,程锦只勾勾唇角,抚摸了一把踏雪的后背,口中念念有词,“雪儿,今夜成败在此一举,我相信你不会在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的!” 踏雪不知是听懂了没有,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这可把程锦给吓到了,她急忙镇住踏雪,“嘘,夸你两句也先别上天!” 这么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程锦轻巧翻身上马,这马是战马,估计也是为那臭男人量身打造的,程锦坐上去,只觉得这马硕大无比,不是很快便能适应,尤其是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久久不曾骑过马,也不知当年少女时期一时兴起练出来的马术还能不能让她轻松安全跨越这院子里的护卫reads;。 不过,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程锦唇边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她历来喜欢挑战和刺激。 口中低低呐喊了一句,“老狐狸,后会无期。”之后,便一声清亮的长喝,“驾!” 踏雪倒是灵活异常,今早的精神恹恹不知为何竟是消失了不少,这会儿听到这声清亮的命令之声,只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之后,便不管不顾,越出了马厩,带着程锦往外而去。 府中的护卫自然是想要拦下的,但是,踏雪可谓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加上与楚睿南征北战,作战经验丰富了得,岂是这些护卫能够拦下的,踏雪虽是壮硕,但是动作却是灵活轻巧,只在几步跳跃之间,便已经将众人甩在后边,载着程锦跃出了京官的院落,朝着外边最近的一条道上飞跃而去。 如此轻松便能逃脱牢笼,可把程锦给乐坏了,她心中高兴,忍不住惊呼,“雪儿,好样的,不枉本姑娘这两日如此尽心照顾你!” 当即缰绳一拉,扬长而去了。 只是,在京官院落之中某座高高的阁楼之上,展蔺看着程锦英姿飒爽策马离去的姿态,口中赞赞有词,“啧啧啧,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没想到却是这般生猛,不说这马术,若是没有几年的经验,哪里能够这般轻松驾驭踏雪的,还有踏雪这畜生,也太不像话,竟然叛主!” 他口中不满,但是前边对程锦的称赞却是出于真心。 程锦策马离去,楚睿的身影也消失在阁楼的窗口,淡淡看了展蔺一眼,也看不出他对展蔺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情绪。 展蔺撇撇嘴,不过,却是意味不明看向楚睿,面上的笑意有些欠揍,“修远似乎半分也不担心吶?” “有何可担心的,放出去的猫儿,终究还是得回到这间黑屋。” “啧啧啧,修远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按我看来,这程锦虽然脾气差了些,人也长得不如我京城之中的那些个红粉知己,行为鲁莽粗俗,开口闭口,不是老娘就是本姑娘,不过胜在真性直爽吶啊,比起那些个无趣的只会琴棋书画、温声细语好不无趣的莺莺燕燕显得有趣多了,修远既然不怜惜,不若给我,让我训训,日后房中多了一个如此有趣的人,我必定夜夜*吶。” 他不正经的话,换来楚睿的一张黑脸,“滚!” 展蔺也不介意,只哈哈朗笑几声,“莫非修远舍不得?” 楚睿凉飕飕看了他一眼,“皮痒了?” 展蔺面上的表情一僵,愤愤出声,“程锦说得没错,你就是一老狐狸!” 只一旁的钟隐听着两人的掐架,忍不住笑出声,心中同样有疑惑,不过,他的疑惑没有展蔺那般走过万花丛中的黄腔,只是不明白楚睿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免不得打趣楚睿一番,“修远近来似乎颇有与程姑娘逗乐的心情。” 楚睿唇角一勾,“人生无趣,既然乐趣来了,何不享用?” 钟隐面上的表情一顿,而后轻笑,“只是不知,到底谁成为谁的乐趣了!” 程锦一个古灵精怪的人,这两人,也不知道最后是谁逗趣了谁。 楚睿却是在钟隐这句话之后,面上的笑容一收,不再多言,径自走下了阁楼。 正文 026 公子楚魏 且说程锦,自从那一夜恢复自由身之后,安置好了踏雪之后,便没有再回陈家村,手头紧缺的时候她并非没有想过要拿踏雪去换钱,不过,最终还是舍不得,且不说踏雪是一匹好马,让她爱不释手,但是那一夜默契配合带她突出重围,便让他觉得人马之间的情分,比起人来,来得实在多了。 而此时,在江宁府最大的花楼,碧落阁之中,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拿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之上,人生的粉面红唇,俨然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龄而已,但是,瞧着她对姑娘们的调戏,已然看出是一个情场老手,这手段,可劲娴熟。 这小少年看起来并非碧落阁的常客,面生得很,可仔细一看,认真辨认之下,这笑容浅浅,斜眉凤目的,不正是逃离了江宁府府衙的程锦。 碧落阁的妈妈刘妈早就注意到了出现在碧落阁的程锦,程锦一身衣裳,也不见得贵重如何,不过是一般的寻常人家的布料罢了,可抛开这一身衣裳不说,这人生得俊俏得活脱脱一个画中走出来的少年不说,光是看他这一身翩翩的模样,刘妈妈便一眼看上了。 因此,程锦一走上二楼的楼梯,刘妈妈便应了上来,“哎哟,公子,您可来了!” 激动的话语,似乎千盼万盼终于将程锦盼来了一般。 程锦倒是应答如流,“哟,刘妈妈,一年不见,又变漂亮了吶?” “公子来过我碧落阁?”刘妈妈怀疑。 程锦却是退开一步,不满,“刘妈妈,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吶,前年,可还记得,楚魏啊,去年可不是在刘妈妈这儿小住了半月有余,至今回想,那滋味当真是*吶。”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顾往事,面上全然是向往和怀念。 碧落阁作为大晟最热闹的都市之一江宁府最大的花楼,刘妈妈每日接待的客人,成千上百,哪能每一个都记得,但是生意人都知道,即便不记得也该拿出一副熟人的样子。 听着程锦这么一说,刘妈妈哎哟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楚公子吶,瞧瞧我这记性,竟将楚公子忘了。” “不碍事不碍事,近月再游江宁府,尤为想念咱们碧落阁,还有碧落阁里边的萝烟姑娘呐,这不,一有空,我便过来了。”程锦半分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胡侃着,将碧落阁夸得人间仅有天上也无的好,只将刘妈妈夸得合不拢嘴。 最后顺顺利利往二楼而去。 待到了二楼之后,程锦方才呼了一口气,一楼是碧落阁的公众场合,来往的人嬉戏玩闹也躲在一楼,一楼对于客人的要求不高,但凡进得来,都可以在一楼活动,但是二楼却是微微有些要求的,二楼的姑娘,多的是卖身的姑娘,厢房集中,因而,程锦一上到二楼,走过了几个房门之后,便听到了里边传来的各样糜烂的声音reads;。 她面色不改,面上依旧是嬉戏玩闹的表情,大有一种纨绔公子的模样,逐个走了几遍之后,几乎每一个房门里边都在办事,她自是进去不得的。 今日之所以会来到碧落阁是因为她知道,在古代,消息最通达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酒楼,二便是这花楼,而碧落阁作为江宁府最大的花楼,消息来源更是四通八达。 而她,如今最想要了解的就是关于这个月月底的药王谷大会的事情。 当初听到宁儿所言的药王谷的事情的时候,便升起了要加入药王谷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当初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通过这个庞大的组织提升自己的力量,从而找到可以回去的办法,但是自从前两日与楚睿斗智斗勇之后,这一个念头却是更加强烈了,在这样一个信息不发达,资源不易获取的时代,一个囊括天下人的正义组织,最能获取资源和信息。 关于药王谷,并非在民间百姓之中不能查找,但是,若说哪里得到的消息最准确和完整,程锦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江宁府中达官显贵和江湖游客都喜欢的碧落阁。 这么走了几间房之后,发现几乎每间房间里边都有人在办事,程锦心中只暗道,从古至今,男子风流爱偷腥不知没有传统的!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一边的房门突然打开,里边走出一个年轻娇俏的姑娘,见到程锦的时候,面上似乎惊讶了一瞬,微微皱眉之后,却是展开了容颜,语气娇媚。“公子,可要奴家好好伺候?” 女子的声音温软甜腻,听得程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程锦面上却依旧是绽开一层笑意,走过去,一把轻扇,挑起女子的下巴,俯视之,“姑娘生得如花似玉,真是看得小生心神荡漾吶。” 女子娇俏一笑,却是伸手揽过程锦的腰身,温软的身躯贴上程锦,“公子不若进来与奴家说说话。” 程锦轻巧避开了女子的贴近,却是揽过女子的身子,将女子带入了先前出来的那一间房间。 刚一进门,女子一双巧手便抚上程锦的腰带,大有作势要将腰带解开的意思。 程锦却是轻扯住,扇子一点,“唉,姑娘,我可还不知你是何人。” “瞧公子说的,奴家名唤玉儿,公子唤我玉儿就好。”说罢,浅笑一声,梨涡弯弯,好不美妙,却是继续抓起了程锦的腰带。 可程锦却是打住了,一个轻巧的转身,将玉儿按坐在椅子上,而后,与玉儿在小圆桌上面对面坐着,“玉儿姑娘,不急……” 玉儿娇俏一声,“讨厌,分明是公子猴急,怎的怪起玉儿来了。” 程锦轻笑一声,“好好好,是我猴急,是我猴急,不过,再此之前,咱们可得好好交流一番,而后,在让我……里里外外,将玉儿了解一遍,你说可好?” 程锦笑得蛊惑,经过了一番装扮的人,模样俊俏,不知能迷倒多少少女。 玉儿面上疑惑,“不知公子,想要了解一些什么?” 程锦轻笑一声,“玉儿看起来冰雪聪明,不如我考考玉儿可好?” 玉儿浅笑一声,“公子随意考,玉儿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程锦却是摇摇扇子,“不不不,今日,我们不考琴棋书画,只谈江湖趣事。” 玉儿有微微的惊愣,却是嘟嘴到,“江湖趣事有何可谈的,不若公子与玉儿说说公子可好?” 程锦面上坏笑,“待我考过了玉儿,玉儿想如何了解我,便如何了解我reads;。” 玉儿面上一红,粉拳轻握,却是捶向程锦的手臂。 程锦眉头一挑,开口道,“那么现在,考试要开始了哦。” 玉儿抬起头,认真看着她。 程锦唇角一勾,当真风流倜傥,“玉儿说说,现今江湖之中谁家口碑至上?” 玉儿不假思索,“药王谷!” “我家玉儿真是聪明!”程锦毫不吝啬夸奖,即使继续道,“问题更难了哦,玉儿说说,药王谷的谷主姓甚名谁,有何独特之处。” 玉儿听罢,却是语气不满,“公子可不是存心给玉儿挖了一个陷阱,据说药王谷谷主一任最多二十年,早在五年旁谷主便任期已满,但却是莫名离奇失踪了,如今药王谷群龙无首,只留几位长老及理事,哪里来的谷主。” 程锦听罢,眼神微闪,却是轻叹一声,“奈何我有心挖陷阱,玉儿却是聪慧十足,没有掉入我的陷阱中吶。” 玉儿娇俏一笑,“若是玉儿掉入了公子的陷阱,公子岂非将玉儿吞了?” 她吐气如兰,想要引诱一番程锦,可程锦却是面不改色,依旧浅笑吟吟,勾起玉儿下巴,声音诱惑,“难道,玉儿不愿意被我吞了?” 玉儿不敢再抬头,只低头不语。 程锦却是勾唇一笑,继续问道,“玉儿冰雪聪明,可知本月,药王谷在江宁有何大事?” “公子可是考对了人,此事,我最知道了……” 玉儿重新抬起头,面如娇花,继续讲起在碧落阁听到的诸多消息。 程锦这一考,便是一个多时辰,待一个时辰之后,方才继续一脸餍足地走出了玉儿的房间,正正衣冠,便笑眯眯与几个女子调笑了之后离开了碧落阁。 而玉儿的房间之中,女子衣衫却是半开半合,躺在床上,头发微微凌乱,似乎是经历了一场难忘春事一般。 ------题外话------ 哈哈,感觉这一章可以创造许多小剧场吶,我真不是故意这么写的,真的,我保证! 以下是江湖娱记采访大元帅片段: 江湖娱记:大元帅,程锦这么爱玩,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大元帅(冷漠脸):她开心就好。 江湖娱记(内心称赞):大元帅不怕程锦玩飞了了? 大元帅:她飞到哪儿,本帅都能将她带回来。 江湖娱记:大元帅果有魄力,可常言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 大元帅(一记刀眼):本帅的园子够大,任她枝繁叶茂。 江湖娱记(战战兢兢):可总是防不胜防啊。 程锦大怒:当老娘是什么人! 大元帅:没头没脑,枉为江湖娱记,她枝繁一寸,本帅垒墙一尺,她叶盛一丈,本帅以天下为院任她生长! 一大堆江湖娱记,血槽狂喷,倒下…… 正文 027 萝烟姑娘 江宁府,与凝霞湖西岸隔着两条街道的一座寻常的江南别院里,除了夏虫鸣声,可谓寂寂,隐于暗处,这座常年空旷的院子,终于在前两日迎来了今年的第一位主人,可即便主人住了进去,依旧冷落凄清,从外表上看,与无人时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此时此刻,万般寂静,街市上灯火阑珊之时,他的内部却依旧灯火通明,自从陈晓兰的事情发生之后,楚睿已经搬出了江宁府的府衙,暂居在这座名为邬终别院的府邸,其实说来,他早先也并非打算长住在江宁府的府衙之中,但是,朝中派遣来江宁府的并不只是他一人,而按照京官下达地方的规矩而来,是应该居住在当地最高官府机构的府衙之中的。 可是楚大元帅高贵异常,我行我素也不是第一天了,管他什么京官下达地方的规定,府衙住得不舒服,便搬出来了,自然,他搬出来了,展蔺与钟隐等人也跟着搬出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楚睿方从外边归来,书房的灯火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已经掌起来了。 今日外边天色阴沉,风有些大,可他面上却无风尘之色,一头墨发依旧被那支顶好的玉簪束得整齐,一丝不乱,眼陆远跟在楚睿的后边,进了院子之后便吩咐人过去准备楚睿今晚的吃食以及一些后续的事情,待这些琐事收拾好了之后,方才进入书房,书案后边的楚睿,面上还是惯常的冷清,或者说,这才是他寻常的表情,他的面前,是一堆有一尺来高的折子,都是今日尚未处理的事情,这些里边,陆远知道,有京城而来的书信,有军中的事物,有江宁府的事情,还有关于本月底的药王谷大会之事。 陆远进门之后,只向楚睿汇报,“元帅,关元回来了。” 楚睿低头看折子的脸抬起,“叫他进来。” 陆远应一声,便退出门去,不多一会儿,另一个年轻男子便跨步进来了,年轻男子看起来比陆远大了几个年岁,但是,人却也长得俊逸潇洒,大有一股江湖游侠的快意之感。 见到楚睿的时候,面上难免有些激动,“元帅,属下回来了。” 楚睿抬头看他,面上依旧冷清,但语气里却是有了一些关照之意,“这一趟,辛苦你了。” 关元抱拳,“是属下的本分之事。” 楚睿点头,继续开口,“查得如何了?” 关元顿了一顿,而此时陆远已经不知从何处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关元,“关元,喝口茶再与元帅细说。” 关元接过茶杯,在陆远肩膀之上轻拍一下,“多谢阿远!” 而后却是将手中茶杯里边的热茶一饮而尽,抬头看向楚睿,“属下行走一趟西北,比起五年前,西北已然变了一番模样,如今西北的守将是史攻,也就是是当年镇西大将军的得力部下……” 关元这一汇报,便是长长的一段,期间楚睿也只是听着,时而皱皱眉头,待到关元说完了之后,楚睿仍旧是一阵沉默。 “五年前的事情,如今已是死无对证,镇西大将军一心为了大晟,最后,却是诬陷叛国投敌,落得败死沙场,弄得家破人亡……即便后来被翻案轰动一时,也是斯人长逝了。” 五年前的惊动一时的西北之殇,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慢慢抹去了,名震西北,一度被称为大晟西北防线的镇西大将军,也许还活在个别人的心中,但也仅仅是个别人罢了,那个肆意狂妄的西北猛将,只能被刻入史书的一角,便是后来的翻案,也不过如此,曾经被冠上的黑帽子,成了一抹永远的伤痕与疼痛,也成了一场西北百姓心中永远难忘的噩梦。 西北一行,勾起了关元对于过去的许多怀念,哪怕他如今不过二十七岁,除了五年前西北之殇时,在他们这些人的心中,生生划开了一抹暗痕,十五年前的那一场几乎伤痛,更甚reads;。 不难听出关元的声音里边带着遗憾与叹息,他虽不是直接隶属朝廷中人,只跟在楚睿身边,自愿归于楚睿收下为他办事,但到底不是什么也不懂之人。 朝堂之间的尔虞我诈,而五年前,巨变发生之时,他们在北边的战场,与北齐厮杀。 关元忍不住感叹一声,然而,楚睿却是抬眼,眼中不知是何种情绪,“关元!” 这是一身提醒,关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属下失言了。” 楚睿只沉眸不语。 关元自是知道楚睿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事情,只到,“当年西北城破,镇西大将军阵亡,其夫人与镇西大将军鹣鲽情深,在力挽狂澜挽救了半个西北之后也殉情而去,当时混乱之中,同在西北的年仅十岁的程大小姐在乱战之中溺于在西北唯一一条江河澜江之中,彼时澜江正处于汛期,镇西大将军的部下在全力查找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认定了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已经溺亡于澜江,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关元说完这些关窍之处之后,陆续补充了一些。 楚睿继而沉默了一瞬之后,不知是已经明白了知晓了,还是没有疑问了,只摆了摆手,让关元先下去。 而关元却是犹豫了一瞬,没有迈开步子离去。 楚睿抬眼看他,声音里边无情绪,“还有事?” 关元顿了一顿,却是道,“属下有句话,明知不当讲,但还是要与元帅一说。” “哦?”楚睿勾唇,看着关元。 关元却是毫不犹豫,“元帅能有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尤其是元帅本不该是笼中之物,日后该当有大作为,而当年之事,已然……” 关元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睿嘴角的笑意便染上了一分寒意,“关元。” 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之气,含着丝丝冰冷,也打住了关元想要说下去的话。 关元抿唇,却也不再多言了,正待抱拳退下,楚睿却是突然开口一句,“难道本帅让你们如此担忧?” 关元闻言一顿,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扑通一声跪下,“元帅,是属下糊涂了。” 楚睿摆了摆手,“罢了,你先退下吧。” 待关元退下之后,楚睿方靠在椅背之上,伸手,揉了揉眉心,不知是疲惫还是无奈或是困惑与心烦。 而关元退下之后,陆远却又进来了,“元帅,饭菜备好了。” 楚睿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从椅子上站起,正坐到桌边的时候,外边却是再次传来了声音。 陆远有些皱眉,元帅已经一日没有进食,此时何人敢在元帅用膳的时候进来打扰? 不过他到底还是准备好了饭食之后,方才出门,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继续进来。 只是进来之后,只默默站在门口,里边楚睿正在用膳。 用过膳食之后,楚睿方才问道,“何事” “回元帅,是萝烟姑娘来了。” 正文 028 半生烟雨始 萝烟已经在院门外边等待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待陆远出门去叫唤的时候,她正站在夏夜的晚风之中,独自面对邬终别院上空的茫茫夜色。 聘聘袅袅的身形,隐于夜色之中,与平日里在碧落阁的浓妆艳抹不一样,此时此刻的萝烟,再不是那个千万人踏破碧落阁只为求之一面却常常失望而归的江宁府碧落阁魁首,而是一个身穿夜行衣,卸下妆容,将繁重的发饰放下,只用一根平常丝带将黑发挽起的平淡女子。 眼中再无妩媚,只有独自面对夜色之后的波澜不惊,沉静的眼眸,让人难以置信,这便是碧落阁的魁首萝烟姑娘。 晚上见她墨发吹起,飘舞之中带着一股坚韧的无力之感, 陆远站在她一丈开外,萝烟侧对着他,陆远看不真切这位外表轻柔美丽的姑娘面上真切的表情,他只抬头,凝视着萝烟的侧面一瞬,便开口道,“萝烟姑娘,元帅让您进去。” 萝烟回头,面上是平静而温婉的笑意,“麻烦了。” 陆远怔忪了一瞬,萝烟姑娘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恰如此时天上的月光,自带一层光华。 可萝烟却不曾注意这些,只与陆远道了一声麻烦之后,便径自往楚睿的书房而去了。 她进入楚睿的书房的时候,楚睿已经重新坐回了书案后边,萝烟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满身光华的男人面色冷冽坐在书案后边看折子。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神之中多了几分神采,起身上前,“萝烟见过主子。” 楚睿方才抬头,看她一眼,“起来坐吧。” 萝烟得到了楚睿的赐坐之后,倒也半分不客气,径自找了屋中的一张椅子坐下来,但是,偏偏没有开口说起今日来的目的。 楚睿埋头在桌上的折子中,半晌之后,见萝烟没有开口说话,只抬头看她,“还需本帅问你?” 萝烟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看向楚睿手中的折子,“萝烟以为主子更为关心手中的折子。” 楚睿听罢,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折子,而后,合上,之后,才看向萝烟。 可萝烟却是不急于回答,却是道,“萝烟可否冒昧问主子一个问题?”外表轻柔的女子,眼中有了一丝跃动。 楚睿眼神一眯,“萝烟,难道在江宁生活了这么些年,你便不记事了?” 萝烟却是没有被这话震慑道,抿唇无声一笑,“无奈,在碧落阁待久了,难免染上一些碧落阁的姑娘们的习气,不过,萝烟相信,早晚会解开心中的疑惑。” 楚睿却是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说!” 萝烟倒也不再卖关子了,虽然这些年不跟在楚睿的身边,却也知道自家主子何曾如此关心过一个人,即便是重要的敌人也不会这般亲自过问,而她也同样好奇这个被主子挂念的程锦,到底是何方妖孽了,直到今日听闻了玉儿醒来之后的一席话,才渐渐明白了,这女子,果真是与众不同,若是说楚睿对程锦上了一份心,也未必不可能。 当下也不再多言了,虽然多年不见楚睿,可这会儿见到,已经是这些年辛苦为他收集信息最大的嘉奖。 当即便把程锦进入碧落阁之后的一言一行,详细与楚睿说了一遍。 尤其是程锦在玉儿房中与玉儿*的时候那一顿,更是说得精彩纷呈,虽是听着玉儿讲过来的,但是却是因着自身本就是做花楼生意的,一张巧嘴,能将天说成了地,因而,给楚睿所讲的,竟比玉儿给自己所讲的要精彩百倍reads;。 而楚睿虽是一脸平静地听着萝烟的汇报,面色无常,可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高贵的当朝元帅,生气的时候可以一言不发平静如水,可一言不发平静如水的时候却也未必表示他就在生气,甚至,生气的时候他面上可有笑意,可面上笑意升起的时候却也未必是他生气的时候。 萝烟摸不透楚睿听了她的话语之后是什么神色,观察了一小会之后,便觉得无趣了。 待到她说完,楚睿面上的神色依旧是平静如水,不问其他,只开口道,“你说她对药王谷之事尤为关心?” 萝烟点头,说起正事,面上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是,程姑娘自进入玉儿的房间之后,明面上是在与玉儿……嗯,*,但实际是想从玉儿口中获取关于药王谷的信息,并且对药王谷的一切事情尤为感兴趣。” 楚睿听着,并不说话,只沉默着。 萝烟将情况汇报完之后,见着楚睿沉默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言了,只等楚睿下一步的命令。 楚睿只稍思考了一瞬之后,并没有下一步的命令,“你先回去吧。” 萝烟有一瞬的惊愣,“属下下一步该如何做?” “先前做什么,今后便做什么。” “那程姑娘呢?” 楚睿的语气里边,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不会再去碧落阁了,也没机会进去了。” 萝烟反应过来,也不再说什么,只退下了。 待萝烟退下之后,灯火敞亮的书房里,只剩下了楚睿一人,背靠在椅背之上,瞥了一眼原本放下来要查看的折子,动作之间,有一丝难掩的烦躁。 直到陆远进来之后,楚睿才开口,“她在哪儿?” 陆远惊愣了一瞬,方才明白,自家元帅说得她,是指程锦。 程锦那一日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也以为自己一番浪掷了五两银子的装扮能够蒙骗过楚睿的人,却是不知道自己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楚睿的视线之中。 陆远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回话。 而萝烟走出了楚睿的院子之后,却是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展蔺。 展蔺依旧一身高调而华艳的紫色衣袍,面上永远带着一股肆意轻狂,紫袍似乎已经成为他的标配,看到萝烟,便一脸风流笑意上前,“萝烟姑娘,好久不见,可想死小爷了!” 他的架势就差扑上萝烟了。 萝烟却是轻巧躲开了,“展少将,许久不见,近来可好,那一日坠马之后伤口可痊愈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那一日狼狈的落马,展蔺便知道,这女人定是藏身在街上的某个角落看自己的笑话,这会儿萝烟一提起,他面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此番笑意只引来萝烟一声轻笑,“好了,展少将,时日不早了,萝烟也该回去了。” 这笑着走过展蔺的身边,却是不忘提醒一声,“对了,碧落阁来了几位姑娘,极为符合展少将的喜好,碧落阁候等展少将啊。” 展蔺听闻眼前一亮,“还是最最美丽的萝烟姑娘体贴人吶,不像某只老狐狸,只懂得剥削人,姑娘记得留给小爷啊,不日必定亲临碧落阁一聚。” 他喊完这句话的时候,萝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但他话声落下,却是听到萝烟一股缥缈的回应,“好……” 而此时,程锦,面如冠玉的楚魏公子,正栖身在一座民宅之中,一旁坐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在灯下缝补衣服,虽是布满皱纹的面上带着一股和善的慈母一般的笑意reads;。似乎也不在意程锦手中在鼓捣着什么东西。 待到忙完了手中的活计的时候,她方才抬头看向程锦,“小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程锦面上笑容是真诚,“奶奶,这是我今日为你做的药丸,你身患肺病,日后每隔两日服一颗我给你做药丸,会缓解的。” 老妇人的面上笑开了一口老牙齿,虽是推辞着不要,可是却是眼睛都在笑。 程锦却是认真,“怎能不要,我还要多谢奶奶你收留我呢,所以,这份礼物,奶奶是要收下的。” 老妇人也不再推辞,应下了程锦的相送。 程锦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奶奶,早年丧子晚年丧偶之后便一人独居,那一日她骑着踏雪出来,见她晕与路上,上前查探之后方知她有肺病,而之后也多亏了她的收留程锦这两日才有了安身之所,但是,她需要继续逗留在江宁府之中,为的是月末的药王谷大会,且今日在碧落阁之中探到的消息里边,自是得知了怎么样才能进入药王谷之中成为其中一员。 按照惯例,每年药王谷大会昭开的时候,历来有一个天下医者共同切磋的传统,天下各地的医者都会想要跻身进入,借此成为药王谷名下的一员,即便不能,也能在这场切磋之中得到药王谷资深长老的指点。 这等传统,如同华山论剑一般的隆重与地位,程锦自然是不想错过。 尤其是一开始念想,似乎慢慢变成了执着。 她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药王谷对于一个医者而言,如同华山论剑对武林之人的引力。 而药王谷对于医者的要求极高,首先,在医典医书的熟悉上,必须是顶尖的,这一点,程锦不敢说自己是顶尖的,但是她对于医术的认知和见解绝对会比时下的人要深刻得多;其次便是对医术和医德的考核,这一点,她相信自己没有多大的问题,医者,便是对生命的最崇高的敬意,而她程锦,从拿起了法医的工具的那一日起,便知道,何为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最后的一点考察,便是对医者的成果的考察,这一点,有过的记录里大多是当场医治某个疾病,看门道。 而她,有越多的越好的准备,机会便会越大。 而她接下里的计划,就是做准备。 次日,天刚微亮,程锦便出了门,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江宁府外连绵的山脉,在那里,必定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而如今出门的程锦万万没有想到,江宁府外连绵的山脉,也为她这一生的轰轰烈烈,劈开了一条道,那繁密山林蒸腾而起的雾气,是她半生烟雨的开始。 ------题外话------ 编辑告诉我,18号就要pk啦,不知道怎么的,没有pk的时候,盼着快些pk,焦虑着,真正知道要到来的时候,反而没了什么心情,似乎pk与否,对我来说没了多大的意义,总之故事还是讲着,文还是写着……难道是我胸襟太开阔了么?还是我已经上升到无欲则刚的强大境界了…… 要写毕业论文啦,事情凑在一起,感觉好头疼……以前朋友说西青是那种只能专心做一件事情的人,果不其然,我卡文了,卡得好严重!看书,查资料,各种跑图书馆、与导师交流……感觉自己接下来的笔风多少会受到论文的影响┑( ̄Д ̄)┍ 正文 029 再跑,打断你的腿! 程锦自带着踏雪出了府衙之后,除了给自己一番乔装打扮之外,自然是给踏雪做了一番打扮,否则,带着楚大元帅的爱驹行走在江宁府之中,这不是等着楚睿的人找过来。 于是一直以来威风凛凛的踏雪红鬃,有生以来,柔顺油亮的赤色毛发第一次被染成了黑不黑灰不灰的颜色,原本精神抖擞的风貌也不知在程锦怎么样的鼓捣之下,竟变成了一只老态龙钟缺乏生机的老马。 踏雪未曾见过自己的模样,因而不会反抗,待到今日程锦骑着它跨过浅河,一向自诩威风凛凛的踏雪在低头的那一瞬间,看到照应在河中的倒影之后,竟是止步不前,程锦坐在马上,看着踏雪对着水中的倒影不肯迈步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只笑道,拍拍它的脖子,“好啦,雪儿,不用怀疑了,喜不喜欢我给你化的妆?” 程锦话语亲昵,动作自然,如同对待一个孩子一般。 踏雪在程锦的亲昵之中只奔腾而去,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大步离开那条浅河,似乎是不愿意面对和承认那被自己万般嫌弃的马匹竟是自己如今的模样。 程锦在策马扬鞭之中放声大笑,“哈哈,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要什么样的马儿,你跟你主人一样臭美!” 马蹄声,马儿嘶声以及程锦爽快的笑声在山谷里边回荡。 而此时的陆远,站在自家元帅的书房门前,正在想着不知该如何说,今日,京城而来的官员已经聚集在邬终别院的前厅面前,只等着元帅做出下一步的计划以及半个月之后的药王谷会议的事宜。 可是元帅昨夜已经说了,今日要去将踏雪带回来。 重要的是,不是派展少将去,更不是派关元等人去,而是他自己亲自去reads;。 陆远欲哭无泪,当年踏雪重伤也不见元帅如同今日一般关怀啊,这才不见了几日元帅便已经思念过重了么? 果然,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就在陆远还与犹豫的时候,楚睿已经从房中出来,见到站在门前面有难色犹豫的陆远只当做是没有看到,不往前院而去,反而是往侧门而去。 陆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元帅,几位大人已经在前厅等待了。”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是踏雪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当然是他们啊!他们要讲的可是陛下派遣的任务,还有陛下委托重任的药王谷大事啊,踏雪又跑不了,甚至还能看到信号而自己回来,哪里用得着元帅您亲自去带回来啊。 不过这话,陆远到底是没有敢说出来的,在楚睿凉飕飕的眼神之中,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之后,认真点头,“踏雪重要。” 楚睿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眉头一挑,“还不跟上?” “可是属下还未曾与各位大人说元帅今日无闲暇。”陆远跟上两步,在楚睿背后开口。 楚睿的声音在前边,不以为意,“他们见本帅不出现,便会知道本帅无暇。” 陆远一噎,元帅,您权势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远还是跟着楚睿出去了,两人一人一马,出了邬终别院之后便直直往江宁府城外而去,目的地正是江宁府外连绵的大山。 而此时的程锦,已然将踏雪系在半山腰的一处隐蔽之处,这里山林茂密,而山林茂密的一个好处就是植被丰富。 在这个中医横行的时代,她别无他法,没有琴棋书画武功卓然,只能将自己的副业发展起来,草药是一定要找的,而这片山脉,就是她取之不尽的资源的由来。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从山腰翻登而过,程锦历来都有极强的方向感,迷路这等事情不会在她这个高材生的身上出现,何况,野外生存的本领若是半分不懂,她也不会贸然进入这片浓密的山林。 而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天黑之前离开这个地方,白天的一切,基本都是可控的,只有到了夜晚,在这等浓密的山林之中,才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出现,首先,毒蛇猛兽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是女超人,没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条小命还是要保障的。 行走在山林之中采药的程锦多了一份安宁与认真,比起面对楚睿时候的嬉笑怒骂与情绪易变,程锦始终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或许才更加接近那个原本的程锦。 她始终都这么觉得,觉得自己活得很明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可以放下什么,不可以放下什么。 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放松、嬉笑、大胆、不拘一格、与世俗的格格不入,与世人始终隔着一层纱的不能相互理解,程锦的心中并无太多失落的感觉,这里没有她的归属感,从来便没有,因此无所谓的寻求与不寻求,她的家,她的根,她的命,甚至她的灵魂,都该契合那个不知何方的21世纪。 牵念的不仅仅是病中无人照顾的老母,她自小没了父亲,只与母亲相依,二十多年的路走过来,程锦觉得,唯有那个处处嫌弃她,半分没有母爱模样实则却是最爱她的老母才是她的灵魂依靠。当然,更多的是,只有在那样的世界,她被锁住的灵魂才能释放出来,她的一切才能找到相互理解的人,她的言行举止才不会与世界格格不入,她能投身工作,热爱她热爱的研究室,终日研究她研究了许多年的死人与尸体,过着别人看起来了无生趣可她却乐在其中的生活reads;。 不管是多少年的等待,至少,此时此刻的程锦知道,自己一定会等待,一定也能够等待,并且不会放弃,放弃回去的希望和决心。 而在程锦翻过第三座山,完全被这大山之中的药草的丰富量震撼住,并且还打算在往里深入的时候,楚睿带着陆远,已经出现在了山脚之下。 高贵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策马而来,便是扬鞭的姿势,也是那般风华万千,高贵不可一世,将霸道、冷峻、俊美集于一体,华贵的面庞,不知迷倒了多少在田地之间劳作的豆蔻少女。 可楚睿对于这一切,全然不知,只直直策马奔到了山脚之下,望着整座连绵的大山,微微眯眼。 陆远看着这宽大的山脉,语气怀疑,“元帅,当真要进山?” 楚睿语气没有片刻的怀疑与犹豫,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大山之后,只道了一个字,刚毅有力,“进!” 暗自叹气,能如何,陆远只能跟着进去了。 当楚睿看到隐藏在密林之中的踏雪的时候,眼中的阴霾几能将周边的一切粉碎。 便是陆远看到的时候,亦是嘴角抽搐,若非熟悉的体型和踏雪自然亲昵的态度,他几乎不能认出踏雪,这几日,观察着程锦行踪的人也不是他,因此,他也从未见过被程锦乔装了之后的踏雪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而踏雪见到两人,尤其是楚睿的时候,眼中却是从未见过的悲伤,哀伤嘶鸣一声,便想要往楚睿身边而去,只是缰绳被系在树干之上,去而不得。 楚睿只是紧紧皱着眉头,走上去,在踏雪的头上抚摸了两下,动作亲昵,却又似乎是有些无奈。 且说程锦,挖了一箩筐的草药之后,看着天色,估算了一番出来的时辰之后,站在原地,视察了一遍这个地方,再看一看身后的背篓,满意于自己今日挖到的药材,她的专业并非是中医,中医只能算作是副业,虽然缺少这等进山采药的经历,这会儿能得到这样的收获,已经觉得满足了。 有些草药,药材店里并非没有,但是,一来药材珍贵,她程锦没有足够的银钱,那一百两又被楚睿诓去,二来,药材店中的成品良莠不齐,保存得也未必很好,未必可以达到她的要求。 这么想着,只重新背起了竹篓往来时的路返回。 当她背着竹篓往踏雪的方向而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原本踏雪所在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见到被她乔装打扮的踏雪。 程锦将背上的竹篓放下,面上有一瞬间的急色,情急之中呼唤了两声,“雪儿!” 只是,呼唤了两声之后,面色一沉,却是不再出声了。 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感受周围静悄悄的氛围,观察原来踏雪所站之地周边的形式。 踏雪周边的杂草有踩踏的痕迹,但是,痕迹并不混乱,而原本系着踏雪的地方,也没有出现相对可疑的痕迹。 程锦心中一个咯噔,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只沉默了一瞬,也不再管理放在地方的药材,只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返回。 然而,步子还没有跨出去,便听到了一声略略低沉的声音,浸透着一股凉意,与被浓荫覆盖的大山,一样寒凉,“程锦。” 程锦脊背一僵,瞬间定在原地,跨出去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了。 背后凉飕飕的声音再次传来,“再跑,打断你的腿!” 正文 030 你死我亡 这凉飕飕的声音,不是楚睿的,又是谁的? 程锦认真的时候,一向都是心思细密的,在见到雪儿不见的时候第一时间首先反应过来是被人偷走了,但是,随即便想到雪儿是匹战马,若是一般的战马还说不得什么,可是,这可是大晟兵马大元帅的战马,岂是一般人就能牵走的,因此,若是雪儿不见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熟人带走了。 可雪儿的熟人除了她程锦,不就是只剩下楚睿了? 因而,她反应极快,只想着尽快找个藏身的地方,以为是楚睿见到雪儿便在山中寻她了,不想,楚大帅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 程锦的脊背只是僵硬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再转过头的时候,面上已经变成了无辜疑惑的模样,正正行了一个礼之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然是翩翩有礼的佳公子,“贵人,可是在唤我?” 她面上疑惑的神情,让楚睿嘴角一抽。 程锦却是早已进入了角色扮演之中,眼中略微沉思,“贵人,可是认错人了,在下金陵人士,今日进山采药,不想竟能遇上贵人这神仙一般的人物,是在在下三生荣幸。” 她似乎语重心长,既惊又喜。 程锦其实心虚,可是面上却是一派坦然,好似那个拿了别人爱马和逃走的另有其人似的。 楚睿挑眉,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番之后,看了看她乔装打扮之后一副粉面书生的模样,拾掇了一顿的人,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灵气多了。 就在两人的对视之中,楚睿眼中的不屑终于流溢而出,“以为换了一副皮囊,在脸上涂了两层灰三层胭脂四层粉再加上一阵装疯卖傻本帅便认不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程锦便被逼得原形毕露,“混蛋,你才脸上涂灰涂胭脂涂粉,你全家脸上都涂灰涂胭脂涂粉,姑娘这是中药,是中药好么?” 说罢便知在装也是无所谓,程锦破了防便黑着脸。 可这话一出口,楚睿脸便黑下来了,两日不在他身边闹喳喳,他都要忘记这女子乖张无礼,于是面对程锦的愤怒,只沉声开口,“承认了便好,盗马的账,本帅回去再与你算。”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已经转身,可是身后的程锦却依旧是阴沉了一张脸。 这厮今日能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找到她,绝非偶然,而她那一日那般顺利出逃,也不是积累了八辈子的运气,甚至那一日在惩罚了陈晓兰之后他明显透露出来那一夜他有事外出的消息也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她上钩。 她就说,这只老狐狸为何会将她滞留在知府衙门之中与外界尤其是宁儿他们断绝了联系,恐怕就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信息,而一切疑问的来源,只能是那一套难得一遇的金针,那一套金针,按照她的观察,必定不是一般的金针,而那一日,他能捉拿了陈平,便能找到她藏身过的箩筐,她早该想到的,楚睿这样的人的手下,岂是泛泛之辈,许多许多,她都该想到的,枉她程锦自诩聪明一世reads;。 程锦不知为何,越觉得心中火气盛大,她虽然脱线的时候不少,但一向是个该理智的时候知道理智的人,可这会儿,心中万般情绪齐齐汇涌于一处。 人在愤怒的时候,若非沉默,便是爆发。 情急之下,对于转过身去的楚睿,程锦眯眼,指尖银光一闪,今日她若是跟着他回去,只怕日后便难逃魔爪了,而此人心思深沉,目的何在难以说清,不如就此豁出去,即便不成功,对方却是万万不会要了自己的命,何不尝试一般。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程锦已经快步起身上前,猝不及防,跳上楚睿的后背的同时,一根银针已经刺入楚睿脖子上边的穴道,只要在深入一寸,这家伙,今日就能晕死在这荒郊野外。 她动作轻巧,根本不会细想能够轻易近身楚睿的原因,快速之间已经骑上楚睿的后背,楚睿似乎是想不到她的动作会这般轻巧灵活,待到抓住她手腕的时候,程锦已经将银针刺入了他脖子上的穴位,点点的麻感和疼痛已经蔓延开来。 而她自己也将双脚环住楚睿的腰身,像一只八爪鱼一般,以全身最大面积贴近楚睿的身子。 楚睿的右手虽然是抓住了程锦拿针的手腕,左手也抓住了程锦另一只胳膊,只稍用力一掰,程锦便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奈何,程锦的右手紧紧拿捏银针,若是他有动作,程锦完全可以有机会出手。 男子的面上升起的黑沉之气,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受到威胁,尤其是一个女子的威胁而产生的懊恼,还是在这个女子以夫为天的时代,竟然有一个女子这般不顾礼法,骑在一个男子的背上,可他虽是紧紧握住了程锦的左手手臂,却也没有将她甩开,更没有直接下重手,拍死程锦。 此时的程锦,脑袋之中尚没有楚睿功夫如何了得的认知,即便看过再多的武侠小说与电视剧,她纯正的三观与科学观也不会相信那些牛逼的内功招式,至少从未见过楚睿的功力,否则,她便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程锦骑上了楚睿的后背之后,几乎咬牙切齿,“姓楚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混蛋,你就爱耍老娘玩,老虎不发威,你以为老娘是hellokitty!” 楚睿面色黑沉,维持着不变的动作,“你胆子够大,敢威胁本帅!” “老娘什么都没有,就是胆子够大,今日,就算同归于尽,老娘也不在乎,莫名其妙到这个破世界,莫名其妙被你耍弄,大不了现在一死了之,死了没准老娘还能回去!” 她这么说着,真的是下手不留情,但是说话的声音之中已然变化,多了一些委屈,心酸,难过,不可控制的后悔和不能自己的无奈。 楚睿自然是听出来了。 程锦这番控诉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方觉得自己心中委屈,一直以来,她都乐观开朗,笑面人生平常,觉得找到了那块破石头兴许就能回去了,但也只有到如今,明白楚睿对自己的耍弄之后,明白在这个权势至上,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她过得有多么委屈和不安甚至夹带不愿面对的绝望,要多久才能回去,回去之后老母是否还安然无恙,而面对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她真的好无力。 这番控诉的话语,第一次说出来,她再也不是那个笑嘻嘻面对一切的程锦,是一个落了单,脱离了雁群的不安和害怕的孤雁。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此时此刻的鼻酸和心堵。 可楚睿不明白这一切,何况情急之下两方的对峙都是危险,哪里容许他想这许多。 他只是眼睛一眯,抓着程锦手腕的手再是一紧。 程锦自是明白如今不是难过心酸的时候,她这一出手,若是没有将楚睿怎么样,今日,她也休想活着走出去了,因此,一边与楚睿抗争,想要再将银针刺入一分,就算不能杀了他至少要也得弄晕了再说reads;。 可是因着楚睿人长得高大,程锦在她背上挣扎,娇软的身段在挣扎之中不断地摩擦,加上临近夏日,衣裳变薄,尤其是程锦今日只觉得是出门采药,为图方便和便利与舒服,穿衣打扮本就没有束胸,这一阵摩擦之中,她恼怒之中加之没有当下男女大防的规矩不觉得如何,可楚睿却是明显感知到了一股异样。 两人一个进攻一个防守,互不相让,在进攻与防守之中摩擦越发剧烈,也不知是谁首先进入了疲劳之期,程锦的声音依旧尖细响亮,可楚睿在防守与程锦的挣扎之中,却是气息加重,在几声喘息之后,开口的声音已经微微低沉,“你再动,本帅今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程锦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你唬谁,如今你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自身都难保!” 她一边说着,因着决心奋力要伤了楚睿,一张脸已经接近楚睿的脖子,挣扎之中,不曾留意自己两片娇软的唇瓣抹过楚睿的脖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少女唇瓣的娇软与凉意,楚睿一瞬间的颤意无可控制,而浑然不知的程锦却是双脚更加勒紧楚睿的腰身,整个人也紧紧贴上了楚睿,龇牙咧嘴,就是要将银针在刺入一份。 楚睿面色黑沉,一声不知为何发出的呵斥之后,程锦只觉得胳膊一疼,天旋地转之间,人已经从楚睿的身上摔下来,被楚睿反手一抓,仰面朝天就被摔趴在了草丛之中,知觉后背一疼,而手中的那根银针也在她旋转落地的那一瞬间,从楚睿的脖子之中被连带着拔了出来。 楚睿却是动作快速,将程锦摔在草丛之中之后,快速蹲下,压住程锦,也不知用了什么样的巧劲,竟将程锦一只腿折回腰间,迅速脱开程锦的鞋子和袜子。 被摔趴在草丛中的程锦在这一瞬间猛然反应过来,看着自己鞋子被脱下,袜子被脱下,搞不清楚睿到底要做什么,在这荒郊野岭的,他不会见色起欲,对她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这么想着,程锦心中一片慌乱,可是奈何力气不如楚睿,根本就挣扎不开,可口中的慌乱却是掩藏不住,“楚睿你给老娘滚开,你要干什么!” 她奋力挣扎着,双脚也在奋力不配合楚睿的动作。 楚睿只眼睛赤红,面色黑沉,一言不发,嘴唇紧抿,连看都不看程锦一眼,只制住程锦,将她鞋子袜子脱下来。 程锦在惊慌害怕之下也口不择言了,眼睛已经赤红一片,声音虽然惊慌害怕,却是极力保持镇定,嘴唇颤抖却是桀骜不驯,“楚睿,你要是敢做什么,老娘今日要是还能活着出去,不煮了你,我程锦就跟你姓!” 楚睿听罢,只黑沉着脸看了一眼程锦,将鞋袜脱下来之后,迅速解开了程锦的腰带,缠绕之间已经缠住程锦的嘴巴,原本还能喊叫的程锦,只剩下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一次,程锦却是真的害怕了,瞪大的瞳孔之中全然都是恐惧和不安。 楚睿的一切动作,也只是在一瞬之间罢了,待到回头看到程锦眼中的惊恐和不可思议的时候,眼底的黑沉竟是消失了不少,赤红之色渐渐消退,那炽热逐渐冷却,只剩下了平静无波的冷淡。 ------题外话------ 咳咳咳,姑娘们~18(今天)中午号到21号中午12点这几天,这篇文进行第一次pk,pk是最直观的衡量一篇文好不好,是不是受到大家认可的方式。这几天,若是没有花花钻钻的支持,西青只希望姑娘们不要养文,这便是对西青以及对这篇文的最大支持,谢谢各位。 最后……还是很厚脸皮的……求花花求钻钻求评论啦,么~ 正文 031 春色惊山林(PK求收) 楚睿的眼神,是完全的冰冷,不仅仅是冰冷,更是猎豹一般的犀利与威压,程锦眼中的惊恐不退,就在她觉得自己完了的时候,楚睿一双手,却是直直刺向了程锦的脚底。 程锦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恐的眼神转化为不可思议与羞愤,被自己的腰带捂住的嘴巴发出了一串激动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不似痛苦,却更似痛苦。 她来不及觉得自己想多了,瞪大了一双眼睛,她忘了这个混蛋闷骚的男人总是有一些恶趣味的癖好。 而此时的楚睿,在冷冷看了程锦一眼之后,却是一脸严肃,点住程锦脚底的涌泉穴。 这穴位,若是力道得当,位置恰到好处,懂得控制,便能让你在嫉妒麻痒的折磨之中宁愿死去。 而此时此刻的程锦,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宁愿被这只老狐狸强了也不愿承受这样痛苦的折磨,天知道,她自己最是怕痒,本以为换了一个身子之后能改变,却不想,这破身子还是一样怕痒,甚至更甚。 而此时的楚大元帅,却是衣冠楚楚,一本正经地用他金贵的手指在刺着程锦的脚底的涌泉穴,刺激之下让程锦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麻痒的痛苦。 程锦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口中咿咿呀呀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楚睿眯着眼睛看着她,沉默不说话。 在不断的唔唔声与及剧烈的挣扎之中,程锦眼泪已经掉出来——不知是因为麻痒产生的眼泪还是真的难受到痛苦而流出来的眼泪。 楚睿终于在程锦眼泪横流的挣扎和唔唔声之中开口,“下次,还逃不逃了。” 程锦此时,哪里还有更多时间思考,只用力得摇头,但就是不知这摇头是奋力挣扎还是在回答楚睿的话了。 在剧烈的挣扎之中,原本缠住程锦嘴巴的腰带也在她的挣扎之中掉落到脖子之处,程锦终于能够能够开口说话,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求饶,而是破口大骂,一遍喘着气一遍痛苦哭笑,“混蛋,楚睿你……混……蛋,哈哈……来娘杀了你!” 不是求饶的声音,楚睿眼神一眯,面色一沉,刺入程锦脚底的力道再次深了一点,重了一分。 程锦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轻微细密的颤抖,除了被楚睿控制住的双脚,在极度的麻痒之中不住扭动身躯,可是,依旧不是求饶的声音,她想必是极为难受以至痛苦不堪,可依旧倔强,“混账、渣男……哈哈……贱人!老狐狸……你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男人……” 楚睿紧紧抿着嘴唇,看着程锦面上痛苦难当,就是不肯求饶不肯认错,眼中的阴郁之色再次加重,手中的力道不变,“不肯认错,就继续!” “妈的,好痒楚睿,老娘杀了你,痒死我了,哈哈,好难受……” 程锦继续喘着气间断大叫,因为难受大笑与痛苦而流出的泪水已经沾湿了鬓发,面上的表情也是痛苦难当,可是就是不肯求饶,更是不肯认错。 楚睿眼眸暗沉,他从未见过如此倔的女子,不肯说一声求饶的话。 原本是带着踏雪听从楚睿的命令先行离去的陆远在等待了许久依旧不见楚睿下山之后,终于决定上山来看看了,走到此处,便听到了程锦歇斯底里的大喊声音。 他往前的脚步一顿,以他所在的这个距离,应该是能够看见元帅和程锦的,可是,此时,他站在原地,却是不见两人的身影,只听得到程锦失声呐喊的声音reads;。 那声音是从草丛之中发出来的。 陆远面上的颜色腾地一下,变幻了一个颜色,耳根已然悄悄发红。 跨出去的步伐再也不敢迈开。 草丛之中的程锦终于受不住,口中依旧骂骂咧咧,“楚睿你个混蛋,你放开老娘!” “认错就放了你!”楚睿的声音带着低沉喑哑,控制着依旧平静冷淡。 可程锦下一句话也并非是认错,“混蛋,痒死我了,楚睿,混蛋,我受不了了,痒死我了……哈哈……” 陆远的耳根上的红色已经晕上了整张脸,瞪大了一双眼睛,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却是将脚步往后退,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的心理,他高高在上,纤尘不染,波澜不惊,不近女色的大元帅,此时此刻,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程姑娘,两个人…… 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的,但是,想到元帅对程姑娘的特别,以及程锦的与众不同,却又觉得这事儿不是不可能,于是,少年儿郎,在一片面红耳赤之中发现了自家元帅的秘密之后,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在山下防风,不让人上山为重。 而那一边,对于不肯求饶的程锦,楚睿紧紧抿着唇,看她痛苦难当,他一张冷冽的面上带着不被此时的两人发觉的挣扎之色,程锦已经在他的刺激下全身颤抖,这份痒意,哪里是她一个女子所能承受的,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认错。 程锦心中哪里有认错的意识,甚至剧烈的刺激已经让她不能好好思考,哪里知道楚睿所说的认错是认什么错,只是在愤慨和难受之中不断开口破骂楚睿而已。 眼泪流淌,程锦的声音已经嘶哑,喘着粗气,大声的连续不断的呐喊,加上在山中采药一日,人本就没有进水,更是乏累,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她体质太好了。 她沙哑着声音,似是哭似是笑,“楚睿,求求你放了我,……痒死了,……好难受……楚睿……” 沙哑的声音,杂乱的鬓发,还有在挣扎之中因为没有腰带的缘故已经微微掀开的衣裳领口,露出了半截白嫩的肩膀和一小片粉白的胸前皮肤,以及随着动作的挣扎,晃入楚睿眼中的红粉肚兜。 楚睿眼神一暗,却是转开了头,原本冷淡黑沉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自觉的慌乱与不安,却是将目光放在程锦的脚上,力道也加重了一分,“认不认错!” 加重的力道彻底刺激了程锦,程锦再也受不住,痒意已经化为痛苦,一个猛烈的颤抖,声音变大,哭着喊出来,“认错,认错……我错了,楚睿,你放了我!” 楚睿的目光停留在程锦白嫩的脚上,极少见光的脚丫生得白白嫩嫩,未曾注意到的五只圆润的脚趾头已经在难受与痛苦之中蜷缩在一起,楚睿的眼神再次一暗,避开那白嫩的脚丫子,略过微微散开的衣裳和白嫩的肩头,看向程锦满是泪水的脸上,沉声出口,“以后还逃不逃了?” 程锦已经无力在反抗,楚睿在他认错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减轻了力道,只听得程锦一边喘着气一边喊,“不逃了,不……逃了!以后……以后你让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楚睿你……你饶了我……” 楚睿见着这番,面上的冷冽与冷硬终于垮下来,整个人如放松了一般,将程锦的脚一甩,半分眼神都不留在她身上,径自站起身,背对着程锦,可此时的程锦却是没有发现他离开的动作似是有逃离的慌张与嫌疑。 而终于得以解放的程锦早已累瘫在草丛之中,她觉得自己几乎全身都散架了一般,已经没有力气在动一分一毫,也不看已经站起来的楚睿,更没有力气起来与他拼命,长时间的喊叫和麻痒带来的后果只剩下此时此刻,她只有力气摊在草地之上轻声抽泣reads;。 不理会自己此时此刻衣衫不整。 场面在瞬间安静了下来,山中只有鸟鸣的声音,夕阳已经渐渐西下,半轮晚日挂在山头之上,斜照下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铺开在程锦的身上,也铺散在背对程锦而立的楚睿高大却是黑沉的身躯之上。 程锦仰头望天,眼中泪水已经不再流出,但是鼻中却是酸涩难当,抽泣之声在这静悄悄的地方尤为明显。 楚睿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握紧了一分,良久之后,又慢慢松开。 茂密的山林越发安静,安静在两人之间弥漫了一刻多钟的时间,程锦依旧一动不动,楚睿亦是维持不变的动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也未曾变化,直到程锦的抽泣声停止之后。 冰冷的声音才响起,“还不起来,死了不成?” 程锦一记刀眼射过去,几乎要穿透某人的后背,“袜子鞋子给我穿上!” 话语一出口,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这鼻音十足,软糯撒娇一般的声音竟然从她口中发出来! 楚睿眼神一动,似乎也是意外与程锦的声音,可是程锦却是炸了,腾地坐起来,压根没有注意自己衣裳半开,已经半遮半掩,只是扯下脖子上的腰带,烦躁得将自己的上半身收拾好,出口的声音也是烦躁十足,“靠!混蛋,给我把袜子鞋子穿上!” 原先哭喊的时候,并不觉得,可如今平静下来了,饶是这大喊出来的声音,依旧带着一股娇软勾人之感。 楚睿听着程锦烦躁的声音,却是突然的轻笑了一下,在这茂密的山林之中,尤为清楚。 此时此刻的程锦,只怒气难消,将手中袜子一甩,依旧坐在草地上。 楚睿却是缓步走过去,高大的身躯站在程锦的身前,遮挡了大半的阳光,程锦迅速抬头,恶狠狠看向他。 楚睿见此,不知怎的,却是再次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眼底似乎多了一分无奈之色,只蹲下了身子,拿起程锦的袜子,抓过程锦的脚腕,将袜子套进去之后,再将鞋子给套好。 比起程锦的狼狈,楚睿可谓霁月风光,神仙一样的男人,蹲下高大的身躯,为一个女子穿鞋,他动作不缓不急,优雅却又轻柔,自然而然,就像是在给自己穿戴鞋袜一般。 程锦烦躁之中,自是任由他动作,她心中本就没有过多那些男女大防的事儿,加上心中烦躁,更不会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是冷眼看着楚睿,一双流过泪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似的。 待到一切收拾好了之后,楚睿看向她,“站不起来了?” 语气凉飕飕,是不屑更是嘲笑。 程锦再次瞪向她,“混蛋……” “还想再来一次?”楚睿眯眼,一只手作势要抓住程锦的脚腕。 程锦用力一甩,径自站了起来,只是因着腿脚已经不灵活,站起来的动作一软,整个人再次摊在了楚睿的身上,身子再次划过楚睿的手臂,一声尖细的怒骂之中,整个山林惊起一群飞鸟。 ------题外话------ pk第二天,继续求收藏求评论啦…… 谢谢珍珍送的鲜花钻石,还有浮华的评价票,么么哒…… 正文 032 程姑娘的大脾气 陆远在山脚下足足等待了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楚睿和程锦才双双从山上下来,而两人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只剩下昏昏暗暗的余晖映照这两人的身影。 程锦散乱的头发尚未完全整理好,而她自是因着不知自己此时的样子而无暇顾及,只是,陆远看着两人此时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元帅衣冠楚楚和程锦的狼狈模样,只觉得不知如何开口,似乎面上有些说不清的心虚,心中更是有些什么说不清的怪异reads;。 可他到底还是得走上去,“元帅。” 楚睿接过他手中的缰绳,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再说什么。 陆远瞄了一眼程锦之后,走上前去,小心开口,“程姑娘?” 程锦只抬眼看了一眼陆远,没有应答,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将手中的竹篓往陆远的怀中一投,径自翻身,蹬上了踏雪的后背。 一声伶俐的驾,夹紧踏雪的身子就往前奔驰而去。 楚睿见着她疾驰而去,蹬上白马,只一声沉喝,身下的白马已然往程锦的方向而去。 昏暗的山脚下,烟雾邈邈之中,只剩下抱着竹篓的陆远,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一脸懵逼。 程锦是与楚睿一起回到邬终别院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与楚睿说一句话,沉闷了一路,完全不是楚睿先前见到的那个聒噪的样子,沉默起来的程锦,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凉气息,而楚睿本身就是话少冷冽的个性,两个周身笼罩寒雾的人,终于成功将方圆一里的距离都冻成了冬日。 邬终别院的门口,展蔺摇着一把扇子看着蓬头的程锦,再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楚睿,觉得今晚这两人身上的气息都相似得很啊,而且,他微微挑眉,看向楚睿,意思不言而喻,你今日晾着一群朝中官员,就是为了去接这位姑奶奶回来? 然而楚睿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展蔺,展蔺自讨没趣,只得走上前去,笑嘻嘻对着程锦,“小锦儿,终于回来啦?” 他笑眯眯的,一点也不介意程锦消失了几日,就像这几日程锦只是出去玩了似的。 程锦白他一眼,不理话,转身看向楚睿,已经张开的口却是闭上了,再转身看向陆远,“陆远,我今晚住哪里,请本姑娘回来的,房间院子准备好了没!” 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带了一些刻意和脾气在里边。 陆远身躯一震,看了一眼自家元帅之后,方才结结巴巴回答,“准,准备好了,在北苑,我着人带程姑娘过去。” 程锦轻哼一声,往门里边走过去,直接略过惊讶了一脸的展蔺,毕竟在展蔺的认知里边,程锦这个人,不论你怎么刺激她,她都是一副嬉笑怒骂,轻飘飘将你的刺激还给你,半分不受影响,就算是那些骂咧咧的语气,不过也是寻常玩笑反应,做不得生气,却未曾见过今晚这般的情况,而且,这姑奶奶也忒大胆了,在楚睿面前甩脸色的人,当今天下,也就她了,更未诡异的是,楚睿竟然默许了!默许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还在他呆愣的时候,程锦已经朝着大门里边过去了,楚睿一个眼色驶过去,陆远急忙跟上去,展蔺反应过来,急忙转头,追上程锦,“唉,等等啊,小锦儿,等我呀!” 门口只剩下楚睿,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面色依旧冷冽沉郁,他摸了一把踏雪的头毛之后,来人上来要将踏雪牵回马厩,可他却是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自己牵着踏雪往另一边的门口走去。 黑夜之中的身影,一人一马,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孤冷之感。 只是看着马厩之中的踏雪一身黑不黑会不会的毛发,楚睿的眉头却是拧成了一个结。 北苑的小房间之中,展蔺跟着程锦的步伐,口中一直不停,一直在追问程锦今日如何了,“小锦儿,怎么了这是,谁惹上你了?” 程锦懒得理会她,今日楚睿在山上戏耍了她一番,现在一看到楚睿那张脸她就想起自己叫得想个疯子似的,尤其是她哭过之后那个软糯娇柔的声音,简直就是对她*裸的“侮辱”reads;。 因而,两人就这么在山上沉默对峙了许久,程锦才气呼呼走下山,而今,看到展蔺,人说爱屋及乌,此言反之亦然,展蔺整日与那厮混在一起,程锦看着也是厌烦。 因此,从前院回来的这一路上,程锦脚步虎虎生风,就跟有什么在后边追着一样,任是展蔺怎么问话都懒得回应一句。 而展蔺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竟是问了一路,便是跟在后边的陆远都觉得无可奈何了。 直到了北苑的门口,陆远将程锦带到一间小房间里边,舒适小房间,其实不过是北苑的一间耳房罢了,“程姑娘,日后,你便住在此处了。” 程锦也不理会他,径自进了屋中,屋中首次住人,并没有掌灯,陆远倒也手脚麻利,不知是因为在山中得知了程锦与楚睿的“秘事”,此时此刻,对待程锦,俨然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 展蔺自是首先发觉了陆远的变化,这家伙,除了伺候楚睿的时候能将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哪里会这般待见除了楚睿之外的人。 展蔺眼光流转之间,却是抓住程锦,“来来来,小锦儿,与我说说,到底是谁人……欺负你了,与哥哥说说。” 程锦似乎是被她弄得有些烦了,甩开他手臂,“楚睿!你能去帮我把他杀了?” 展蔺料到程锦会如此说一般,故作惊讶之后,却是道,“小锦儿吶,若是别人,哥哥我还能帮你揍他一顿,楚睿嘛,呵呵,那就……有些难了。” 程锦翻给他一个白眼,意思不言而喻,“那你还问什么。” 展蔺一哽,却是不依不挠,“小锦儿,虽然我不能在*上帮你讨回公道,但是哥哥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他何时尿的裤子我都知道,我能与你说说他的丑闻趣事,让你折磨他如何?” 旁边的陆远听到展蔺如此说,额角突突跳起,元帅有这么一个兄弟,也不知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了,不过还是好心提醒道,“展少将,元帅的事情……” 可陆远还没有说完,却是齐齐响起了两个响亮的声音,“闭嘴!” 陆远嘴巴一闭,程锦面上却是没有了先前的不耐烦神色,看着展蔺,眼睛发亮,“真的?” “哥哥何时骗过你?”展蔺桃花眼一挑,瞬时风情万种! 程锦笑得诡异,“楚睿,老娘不整死你!” 出口的话语却是咬牙切齿,展蔺已经在一旁煽风点火,“好好好,我家小锦儿聪明伶俐,一定有法子整到那只老狐狸。” 陆远满头黑线,展少将您是活腻了吗,元帅也许不会将程姑娘如何,可是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 在程锦转瞬之间与展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陆远默默退出去了,他觉得有必要说一说这边的情况给元帅听,毕竟他是知道,程锦这姑娘,一旦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而另一边的楚睿已经从马厩之中出来,回了书房,他的脚步刚刚踏进书房,钟隐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了,“修远把程姑娘带回来了?” 楚睿回头看他,并不出声,嘴唇却是抿住了。 钟隐自是看不见,这一问,其实分明是已经知道了的,只是摇头笑道,“看来踏雪当真如此重要吶,重要到修远扔下几位大人亲自进山寻找,亲自带回来,亲自喂食。” 楚睿的声音淡淡,“你想说什么?” 钟隐语气之中的笑意不变,声音亦是不急不缓,“无事,只是过来问一问修远,明日是否要我去给踏雪检查一番罢了reads;。” 楚睿语气不善,“若是闲来无事,不若先去研究青羽金针。” 钟隐听罢,朗声一笑,似是霁月风光。 而陆远亦是在这时候往书房而来,面上欲言又止。 楚睿面色了然,“她又怎么了?” 陆远将程锦回了北苑的小房间之后的事情以及与展蔺的话语与楚睿说了一遍,然后,便见到了自家元帅再次黑了一层的脸——最近元帅黑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楚睿沉默了一瞬,开口的话却是,“不气了?” 陆远一愣,随后解释道,“原本是气着的,后来展少将与程姑娘说了那一番话之后,程姑娘看起来便不气了。” 楚睿沉默。 另一边的钟隐却是适时开口了,“展蔺历来懂得如何哄逗女子,程姑娘与展蔺在一起,自然是不会长久生气的。” 陆远听罢,即使认同,“是是是,钟先生说得对,也对亏了展少将,程姑娘才不再生气了,若是一直气下去,属下都觉得瘆得慌。” 钟隐在一边听着,嘴角含笑,满色宁和。 楚睿抬眼瞥了一眼陆远,方才出口,“去叫展蔺回来,本帅有事交与他。” 陆远听令,唉了一声,楚睿却是再次道,“还有,叫她今夜休息够了,明日把踏雪给本帅恢复原样!” 陆远脚步顿住,应了一声,却是再次匆匆出门。 只下边的钟隐在陆远出门之后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润,“修远可知此时我心中所想何物?” 楚睿声音冷淡,“你心中所想,与我何关?” 钟隐轻咳一声,笑道,“我在想修远面上该是何等表情。” 楚睿看向他,淡淡一眼,并不说话。 而北苑的小房间里,展蔺却是对程锦与楚睿今日的事情万般好奇,明知道楚睿一定不会说,但是,他想着从程锦这儿寻找突破口,可是旁敲侧击问了半日,却是问不出什么事情,“小锦儿,你就告诉我,今日你们去做什么了呗。” 程锦照看着镜子里边蓬头的自己的,瞪大了一双眼睛,想着今日自己就这般走街串巷,也是难为了这张风流倜傥的脸了,不过却是不理会展蔺的追问,“想要知道什么,去问你家大元帅不就得了。” “若是问他能知道答案,我便不来问你了。” “凭什么你就认为问他不能知道答案,问我就能知道答案?”程锦回头看他,挑眉。 展蔺笑得风流,“就凭咱们兄妹之间的情分吶。” “兄妹?”程锦呵呵,“别,我妈就我一个女儿,何况,做展少将的妹妹,我可不敢。” 展蔺一噎,微微眯眼,迅速脱口而出,“你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题外话------ 么么哒,谢谢夜来的评价认可,竹宝和浮华的钻石花花…… 继续求收藏啦…… 正文 033 马厩窥探 程锦闻言,转头看他一眼,面色平静,眼神冷淡,展蔺原本以为可以突击引起程锦的反应,哪里知道,程锦根本就不会掉进陷阱。 面对程锦平静冷淡的反应,他面上自以为的得意渐渐转化为讪讪之笑。 淡淡看了他一眼之后,程锦一言不发,将展蔺从椅子上拉起,直接将人拖出了门外,然后,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展蔺只到看着门被啪的关上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程锦撵了出来,想着程锦的反应,他张扬的面上,扬着一抹笑意,这陆远在他身后幽幽开口,“展少将,元帅找您有事。” 展蔺心情正好,已经走过去,哥俩好一般地搭上陆远的肩膀,“来来来,陆远,告诉小爷,今日你家元帅与小锦儿到底去干嘛了。” 他说得暧昧,语气之间的暗示只等着陆远做一个肯定。 可陆远岂会将楚睿的事情说出去,声音平静道,“展少将,元帅的事情,您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可展蔺听罢,却是不以为意,“你不说,别以为我就看不出来,小爷我怎么说也是混过万花丛中的人了,哪个姑娘面上有些什么情绪我看不出来?今日程锦回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走路是不利索的,小伙子,你还年轻,没开过苞,等你尝过那滋味了,便知道有些事情吶,是瞒也瞒不住的。” 他自以为说得很有道理,陆远听罢,面上有一丝别扭,但还是提醒道,“展少将,你还是先顾着您自己吧。” 展蔺轻哼一声,默认了陆远的这话就是对他一番话的认可,而后心满意足离开了程锦的小苑。 展蔺离开之后,陆远才走到程锦的门口,“程姑娘,元帅有令,让您明日去将踏雪变回原样。” 房间里边是沉默,就在陆远以为程锦因为提到楚睿又生气了的时候,程锦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好,我明日一定去好好儿改造雪儿!” 陆远不知为何,听到程锦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心中一颤,总觉得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另一边,展蔺已经拿着把折扇,摇摇摆摆进入了楚睿的书房,人未到,声先到,“修远吶,小锦儿滋味如何啊?” 然后,一脚踏进门内,楚睿的折子已经往他直直飞来,毫不留情。 展蔺倒是轻松躲闪而过,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的表情。 然而,他表情尚未收好,另一张折子便已经飞过来,直直往他而来,他一个侧身,再次躲过,却是不知,这次飞来的是两张折子,他躲过了一劫,却是被第二章折子打脸了! 展蔺猝不及防,生生受下。 只能咬牙切齿,“楚修远,见色忘义啊你,残杀兄弟!” 楚睿挑眉,“我们是兄弟?” 展蔺轻咳一声,“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瞧瞧咱们这什么交情吶,多少年了都。” 楚睿淡淡瞥他一眼,别的话不语多说,也不解释展蔺对他与程锦的误会,只道,“还有不久,药王谷大会就要召开了,朝廷介入的事情,你来负责。” 展蔺瞪大了一双眼睛看他,“你没有弄错?” “本帅的决定,何时错过?”楚睿背靠椅背,样子轻松,看着展蔺reads;。 “不是,这事儿,本来就是要你亲力亲为的,你……” “陛下会更喜欢看到是你在亲力亲为,还有,本帅觉得,你近日太空闲了,找些事情做才不枉你跑江宁府这一趟。” “修远吶……”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累了一日,本帅乏了,后边的事情较多,你今晚便能开始筹备了。”楚睿幽幽下了逐客令。 展蔺郁结,愤恨离去。 第二日,程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压根不将昨夜楚睿叫她为踏雪洗身子的话,经过一夜她是想明白了,楚睿将她留下,必定还有后面的事情,她且看着就是。 程锦以极为扭曲的姿态在床边强行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之后,只得放弃,估计这么多日子以来,这身子也是昨日经历了爬山涉水斗男人的艰难历程,今日终于败下阵来,以浑身酸软的结局来警告她不挠不屈精神的徒劳了。 程锦也不过是撇撇嘴,不以为意。 另一边,昨日那些被楚睿晾了半日的官员在一早的时候便已经来集体求见楚睿了,邬终别院的会客厅里,谈论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几人也纷纷走出邬终别院。 待到一众人离去之后,楚睿走回后院之中,姿态悠哉,“踏雪如何了?” 跟在身后的陆远一顿,“元帅,程姑娘这时候还未起。” 楚睿一顿,皱眉,“未起,未起便叫起来,本帅让她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享受。” 陆远闻言,抬头望着楚睿的后别,心中却是纳闷,元帅不应该多体谅程姑娘的么?毕竟两人已经…… 不过随即又想到了,程锦身份低微,元帅便是有心垂帘,恐怕也不能太明显了。 当即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光,恭声应下了。 可是还不待陆远去叫唤程锦,程锦便已经提着一通黑乎乎的水往马厩而去了,转过廊角的楚睿恰巧见到了身形娇小的程姑娘晃悠悠提着一桶水往马厩而去。 楚睿见此,挑眉,唇角一勾,却是跟随而去。 程锦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虽然在心中给楚睿狠狠记了一笔账,但却是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这会儿,给踏雪洗刷毛发,也是心情开朗,口中哼哼这不成曲调的歌词。 院子外边的楚睿听着程锦在里边哼唱的曲调,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昨日沉默一脸冷意的人,今日就这般晴天万里无云了? 他就站在园子的门口,程锦依旧是昨日的那一身行头,女子的脸蛋,男子的装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脸上没有在抹上那些她自己调制出来的东西,口中哼哼着曲调,细胳膊细腿的,因着要擦洗的缘故,将袖子挽到了手肘之上,便是裤脚也挽到膝盖之上,在不知是加了什么的水中,翻动之下生起一阵阵泡沫,她似乎也不在意,惹得自己身上也沾惹了不少泡沫,漏出的半截白嫩的腿和手臂上,都是湿漉漉的。 楚睿看着这一番,微微眯眼,却是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出声,“别让人近马厩。” 陆远不知为何,虽面上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正文 034 抢食 踏雪身上的颜色也不过是程锦当初在药店里边买来的一些药材,借助药材的颜料来给踏雪做的乔装,若是要洗去,必定要配制特殊的药材来进行清洗,说是特殊的药材,是因为时下之人并不用洗涤剂这样的东西,所以,所以程锦只能在昨日挖采的药材之中翻出一些皂荚之类的药材用来给踏雪洗身子。 这一忙活,便忙活到了午后的时间,待到她将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已经是午时之后,而人一停下来,程锦便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之味。 她的吃食向来是没有人管的,当初在江宁府府衙之中的时候,若是要吃东西,只能自己去厨房拿取,而她向来习惯了自食其力,少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当然,若是有人伺候,自是乐于偷懒了。 叹气一声,她摸摸踏雪的头儿,“瞧瞧,我俩虽是共过患难,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你一日三餐有人伺候,吃得比我还好,可我只能自己去厨房吃你家主子剩下的事物!简直没天理!” 她自顾自说着,面上的表情虽是不满,可到底眼底闪现的并不是真的在乎,唠叨了两句之后,拾掇了自己一番,程锦四下看了看这宽大的院子,却是满脸不迷茫——她不知道厨房在何处。 东苑是楚睿居住的地方,日常若是无事,他一般也只会呆在东苑的书房里,今日在前厅议事之后,便回了东苑,不过并不是去了书房,而是直接回房了,钟隐已经在他房中等待,距离上一次施针已经过去了几日的时间今日又该到了施针的时候。 这一施针,便是耗时将近两个时辰,待到钟隐将金针从楚睿的胸前取下的时候,已经是午时。 可钟隐语气里边却是带着遗憾也可惜,“青羽金针治疗,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今虽是金针在手,不过,刺入你身之后,究竟起了何等变化,是否对你益处明显,却是观察不出来。” 他不会担心自己力道与对穴位的认知的偏差,这些东西在多年的经验之中早已熟悉的不能在熟悉,可是,眼睛可见的变化,却不是他用经验能够感知出来的reads;。 钟隐即便豁达,此时此刻,作为一个纯碎的医者而言,也是终身的遗憾。 楚睿听着他这一句感叹,眼神却是一暗,“阿隐……” 然则,钟隐却是将前一刻还流露出来的遗憾一抹而去,半分不流,“不过也无妨,总归,在有生之年还能借用当年医仙的天下独一的青羽金针,也是此生无憾了。” 楚睿不知该说什么,当年的事情,若不是眼前这个男子,此时此刻的他,又岂是大晟威名赫赫的兵马大元帅? 可男子之间的交情不比女子,只稍一句话,有些情义便留在心中,构成彼此的默契,相互懂得,然后,此生肝胆相照。 不过钟隐却是正色道,“我不能眼见你用了金针之后的效果如何,以及在行针时候的血脉之色的变化,所以,修远,在后期,必须有一人替我观察,此人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嗯。”楚睿淡淡嗯了一声,既是钟隐提出的这等要求,必定是他一定需要用上的。 对于楚睿这番冷淡的态度,钟隐却是道,“程姑娘,修远考虑得如何了?” 楚睿抬眼看了一样钟隐,对此没有应答。 钟隐似乎也不用楚睿的应答一般,只嘴角噙着一抹平常笑意,自顾收拾好了金针之后,慢悠悠起身,往外而去,出了门之后,方才传来一阵悠远的声音,“程姑娘医术的确在我之上,修远莫要看低了她。” 楚睿低眸,面上的神色依旧是冷漠,陆远却是在钟隐离开之后,即使进来,“元帅,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楚睿已经站起身,“嗯。” 陆远见膳食放在桌上收拾好的时候,恰逢门外护卫来报,“元帅,程姑娘求见。” 程锦在楚睿面前的不可一世已经不是第一日的,邬终别院的护卫们早在江宁府府衙的时候便已经见识过这大胆泼辣张扬不羁的姑娘,尤其是程锦还与展蔺交好,因此,护卫们多多少少有些心知肚明,明里暗里也多是待见程锦的,何况她生得水灵灵的一个闺女,院中的人都是男子,自是自然而然担待一些,把她拦在门口是指责所在,却是还是愿意为程锦通报一声。 听着来人来报,楚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陆远自是看向楚睿了,若是别人,他自是懂得这等时候要晾着,可在他心中,程锦对于楚睿俨然已是特殊,这时候,只看向了楚睿。 楚睿停顿的筷子也仅仅是一瞬而已,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继续将筷子伸向了一盘酱牛肉,“让她进来。” 程锦原本是往厨房而去,途径东苑,看到一路人拿着食盒进去便知那一处是楚睿的院子,索性也不往厨房而去了,直接去往楚睿的院落,此时,看到正在用膳的楚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全然没有了昨日的芥蒂,也不被楚睿冷冰冰的气势所影响,背着双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元帅,在吃饭呢?” 她一脸笑意,好似与老朋友一般。 楚睿吃着饭菜,动作优雅,“洗好了?” 程锦半分不客气,“洗好后了洗好了,可饿死我了,看看,我已经前行贴后背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饿了一般,还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表示一般。 楚睿淡淡扫一眼,“是贴了。” 程锦径自坐在楚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瞪着一双眼睛,没有害羞,却是杀气腾腾,“楚睿reads;!占老娘便宜!” 楚睿眼皮一抬,“尼玛是何物?”然后顿了顿,语气嫌弃,“你有便宜让本帅可占?” 程锦翻一个白眼,也不与楚睿计较了眼前,吃饭才是大事。 “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一个老古董岂会懂得我华夏五千年的智慧和语言的艺术。”说着却是一边伸手往桌上装着鸡腿的盘子伸手过去。 可手还没有碰上,只觉得手背一疼,程锦便下意识缩回了手臂,楚睿的声音已经淡淡飘来,“谁允许你在这用膳?” 程锦瞪着眼睛看他,“您老难道没有看见那油乎乎的鸡腿在召唤我?”说着继续伸过去。 楚睿的筷子再是一拍,啪的一声,在程锦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语气淡淡,“陆远,将这盘鸡腿拿去给踏雪,在外辛苦了今日,是该补补了。” 陆远看着桌上两人的这一幕,尤其是在楚睿拿着自己用膳的筷子去拍程锦的手背的时候,要知道,楚睿从来不允许被人碰自己的东西,他原本在楚睿的筷子拍了程锦的手背之后,要上去换一副筷子的,岂料楚睿已经继续拿着那一双筷子给自己夹菜。 听到楚睿说要将鸡腿拿去给踏雪,程锦急了,噔的站起来,“暴殄天物啊大元帅,就算你家都是银子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是看向陆远,“还不拿去!” 陆远看了一眼怪异的两人,上前去拿走那盘鸡腿。 可是程锦却是动作快速,在陆远拿走那盘鸡腿即将要退下的时候,眼疾手快,抢上去,暗中银针一刺,陆远的手一软,整盘鸡腿落入她手中,狂妄一笑,“哈哈,跟我斗,陆小朋友,你还嫩了点。” 陆远猝不及防,看向楚睿。 只见楚睿并不生气,依旧动作优雅吃东西,陆远便知他没有生气,既然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想必也是默许了程锦的行为,往程锦那边看了一眼,便默默退下了。 只是看着程锦那边不雅的吃相,楚睿的声音淡淡,“沦落到与畜生抢吃食了?” 程锦半分不在意,“大元帅,要知道人类在亿万年以前,和畜生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楚睿挑眉,“你又怎知?” “姑娘我见过的世面比你十辈子加起来都多,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胡言乱语!” 程锦哼一声,倒也不介意,一个鸡腿啃完之后,瞄着楚睿桌上的饭菜,“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得,若是你晚生几百年,便能享受现代大都市的便利和豪华了,还有……更加丰盛精致的美食。” 她这么说着,手已经又伸向了楚睿桌上的一盘酱醋肘子,楚睿伸出来的筷子尚未拍上她手背,程锦却是手掌翻转之间,指尖银针不知何时出现,往楚睿手背一扎,而同时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却是伸向了另一边的五香螺狮,轻巧拿起两个,在楚睿寡淡的眼神之中咧嘴挑衅。 楚睿看着她动作诡异的轻巧,瞥了一眼给手背带来丝丝刺痛的银针,薄唇轻掀,“学聪明了。” 程锦瞥他一眼,不理会他,径自将那盘味道可口的五香螺蛳拿到自己面前,“陆远,端一碗饭来。” ------题外话------ 一p过去了,谢谢大家支持,静等第二次通知中……西青今天去面试,哈哈,祝我好运。 正文 035 对峙 陆远最后还是在自家元帅的默许之下给程锦端来了一碗饭,可一顿饭还是在两人的争抢之中用了将近两刻钟才让人收拾掉一桌的残局,陆远觉得,今日一定是他家元帅这么多年来用膳用得最多的一日。 待到酒肉饭饱之后,程锦瘫坐在椅子上,面上是绝对的满足之感,抚着饱胀的肚子,啧啧有声,“许久没有这般吃得如此舒服过了,幸福感简直爆棚,若是宁……” 说道此处,她突然顿住,却是不再说下去。 楚睿听着她说了一半的话,看了她一眼,“邬终别院少你的吃食?” 程锦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跟你大元帅一般,吃穿住行有人伺候?” 楚睿听着,不言语,程锦却是摊在椅子上,抬头仰天,“楚睿,你这若是有一把柔软的沙发,饭后一趟一瘫,人靠在里边,全身重量放于柔软,怎么变换姿势怎么的都舒服,想想那滋味,便觉得人间万般杂事,都是浮云。” 她美滋滋说着,闭目享受,似乎自己真的躺在一把柔软的沙发之中一般,楚睿虽是不懂她口中的沙发是何物,却也不妨碍理解,眼睛扫过她闭目享受的脸上,“若是本帅没有记错,猪的生活便如你这般。” 程锦眼睛倏的睁开,“不懂享受!” “若是人人若你这般懒惰只知享受,终日不思进取,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楚睿眉头微皱,看着程锦道。 程锦轻嗤一声,懒得看他,“上纲上线,若是人人如你这般,不懂享受,不知快乐为何物,生活多该无趣!” 她随意说着,楚睿听罢,却是眼神一暗,“吃饱了,便回去!” “哟呵,你还说不得了是吧,楚睿我跟你说,像你这般整日冷着一张脸的人,受不得别人说一句隐于你内心深处的痛点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生活的快乐的,你看看你,不可一世狂拽酷帅、面瘫话少孤芳自赏,哪里会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快乐,生活多轻松啊,人世间的大美之处,可是在浩瀚天地之间,你领会不到!”她半分不害怕楚睿,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 可是一旁听着的陆远却是额上抹了一层汗,程姑娘,你可真大胆! 可她这番话说完之后,楚睿却是不应声了,也没有作何反应,倒是让程锦有一种妄自评论的突兀之感。 可她此时哪里会去理会楚睿的情绪,毫不在意,瞥了一眼楚睿之后,依旧瘫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屋顶,话语幽幽,“楚睿,其实你应该是双重人格,看着天高云远神仙一样不可触碰还冷漠无情,其实潜意识里还是个一肚子坏水腹黑无耻张扬任性的假正经。” 程锦了然说着,只听的陆远眼皮跳动。 然后,在楚睿沉默的威压之中,她似乎是感受不到一般,转回头,看他,“这是病,得治。” 语重心长。 楚睿眼睛一闭,“程锦……不若本帅先治治你。” “你能行么你。”程锦毫不在意,继续道,如同数着什么一般,“论武力,虽然我比不过你,论人脉,我也比不过你,论信息资源,我还是比不过你,不过,在绝对的智力面前,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所以,大元帅,我会用智力碾压你的武力!”程锦伸手拿过楚睿桌上的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在陆远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一饮而尽。 楚睿瞥她一眼,“智力?”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你有?” 程锦微微眯眼,“怎的?小看我?” 楚睿不语,意思不言而喻,可程锦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楚睿的态度,站起身来,小身板面对楚睿的时候,却是充满了嚣张,“老狐狸,有一天,我要你在我面前唱征服reads;!” 楚睿面上不以为意,眼底却是疑惑。 程锦奸笑一声,呐喊出几句,“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我的爱恨已入土,就这样被你征服……” 她嘻嘻哈哈一边唱着,却是快速消失在了楚睿的面前,伴随她消失的,还有一阵诡异的歌声,和留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里残渍茶水。 楚睿闭眼,抬手揉额。 第二日一早,程锦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了的眼。 她几乎是被吓醒的,“妈呀~” 宁儿笑嘻嘻的,“阿姐,是不是很惊喜?” 程锦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吓好么?她昨日才提到了半个宁儿,今日竟然一早醒来竟然就能见到人了,她时刻注意这不在楚睿面前提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人,哪里知道那厮心思诡谲,最懂得如何拿捏人的软处。 程锦的睡意完全清醒,坐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因为看到了她而一脸笑意的宁儿,面上严肃,“你怎么会在这,谁带你过来的?” 宁儿面上开心,已经许久不见程锦,她不是没有想过来找程锦,但是但她接近府衙的时候,却是屡次被拦住了,后来又听说了元帅已经搬出府衙,更不知该往哪里去寻程锦,知道今日一早有穿着官服的人出来找她,说是要带她来见程锦她才见到程锦。 与程锦面上的严肃不一样,宁儿的开心都显露在一张脸上,“今日一早的时候,大元帅就派人过去与我说,阿姐如今在元帅手下做事,元帅体谅我们,要我过去与阿姐一起。” 程锦听罢,在心中将楚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混蛋!” 宁儿不解程锦的反应,依旧欢喜,“阿姐,大元帅真是个好人,知道我思念阿姐思念得紧,就把我带过来了,若是我不在,阿姐定是有诸多不便,瞧着这几日我不在阿姐身边,我看着阿姐都憔悴了。”她上上下下瞧了瞧程锦一番,语气叹息。 程锦啐一口,“宁儿,千万别被那禽兽的表面给蛊惑了,他若是好人,全天下都是好人了!” “阿姐……” 程锦看向她,“你听我的还是听那只老狐狸的?” 宁儿咽了一口唾沫,笑嘻嘻挽着程锦的手臂,“我当然是听阿姐的啦。” 程锦轻叹了一声,瞬间反应过来,却是快速起来穿戴好。 东苑,楚睿正在用早膳,早膳尚未结束,就听到了外边的呼喊之声。 紧跟而来的宁儿见着程锦这副模样,面上担忧,若是惹恼了元帅,就不知程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楚睿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看向陆远,“她又怎的了?” 陆远恭敬应声,“元帅昨日叫属下去程姑娘的妹妹带过来。” 楚睿了然,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看着被拦在外边的程锦,只挥了挥手,守门的护卫便放过了程锦,程锦散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揪住楚睿前面的衣裳,“姓楚的,你什么意思?” 身后的陆远和宁儿见着楚睿这番架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reads;。 楚睿瞥一眼程锦的身板,面无表情,开口的声音极是好听,却是带上了一层微微的沙哑,“不是说要用智力碾压本帅?” 虽是这么说着,却是手指一掰,将程锦翻到一边。 程锦却是冷冷看向他,“我们之间有恩有怨,关他人什么事情,你何必用别人来威胁我?” “本帅何曾威胁过你?何况,你我之间,何时有过恩怨?” 程锦面上突然黯然一分,是啊,何时有过恩怨,恩没有,怨又从何来,可她此刻却是厌上了这等不知尽头的日子,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啊。 突然的,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而是一脸认真,面色冷然的看向楚睿,“把东西还给我,说你的目的。” 楚睿眼一闪,“本帅拿过你何物?” 程锦看着她一丝不苟的神色,足足对视了几息的时间,在陆远和宁儿都觉得此时的程锦带着一股森然的时候,她却是突然冷笑了一声,笑得讽刺,而后,一句一顿,“楚睿,我的金针。” 楚睿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可此时此刻的程锦头脑却是十分清楚,“那一日在街上,你们在追查我的时候,发现了我落在箩筐里边的金针,我知道,金针,独得一份,那一套金针更是说是绝无仅有也不为过,你,楚大元帅,那一套金针,你需要!但是你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她说着,却是走近了楚睿两步,鼻子轻轻一嗅,“药味!虽然掩盖过了,但是逃不出我的鼻尖,而你需要金针,所以你软禁我不让我与外面接触,只想知道我是否师从何人,故意放了我,是想知道我要去找何人,结果我谁也不去找,本该你可以自己拿了金针不再理会我,可是,你将我带回来了,在将宁儿带过来,借用宁儿留下我,那么,你还有别的目的。” 她一条一条分析着,一段话说完之后,猛地看向楚睿的暗沉深邃不可洞察的双眼,唇角含笑,瞬间便回到了在庭审作证或者汇报工作的时候认真、严肃的模样。她唇角笑得意味不明,毫不畏惧。 楚睿看着她的模样,眉头未皱一分,睫毛盖住的眼眸伸出,汇聚不可言说的复杂,看着程锦,毫无波动的眼底却是怀疑和探究,正要开口说什么,外边却是传来了一声急促的“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楚睿转过身子。 “元帅,狮虎营出事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九老板的文,《隐婚权少爱妻入骨》 十八岁之前,她是落魄的弃女,无权无势,只能低调做人。 十八岁之后,她是陆家二小姐,美得惊心动魄,行事张扬放肆。 放肆到第一次见到厉先生,她就睡了他! 一次意乱情迷的放纵,让她和帝都最矜贵的男人有了纠缠。 婚前,陆清欢不仅睡了厉先生,还大胆的想要用枕头捂死他。 婚后,陆清欢继续睡了厉先生,可每一次滚床单,厉先生会让她几天都下不了床。 喜欢的姑娘们可以去看看~文文正在pk中…… 正文 036 喝酒误事 两人的剑拔弩张在狮虎营军出事的急报之中告了一段落。 程锦原本的气焰在一顿严肃和沉闷的气氛之中已然消散了不少,在楚睿与来人并不避讳她的对话之中默然退到了一边。 听罢来人的叙述之后,楚睿一张脸上依旧是默然的神色,狮虎营在逗留江宁府是承顺帝认可与决定的事情。 楚睿转眼看了一眼程锦之后,并没有发话,先前开口未说的话自是不能再继续了,也只是一眼,便对着陆远沉声,“出发,去狮虎营。” 程锦听罢,侧身,让开一条路,待到楚睿离去之后,却是脚下生风一般带着宁儿离开这一处院子。 狮虎营驻扎在城外,从城内骑马过去,也不用两刻钟的时间reads;。 楚睿到达狮虎营的时候,齐勇已经站在军营门口焦急等待,见到楚睿过来,赶忙迎上去,“元帅,是属下办事不利,导致军中出现了这等大事” 楚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声责怪齐勇。 可向来耿直的齐勇却是将军中出现的大事都归结到自己职责有*上,见着楚睿不做声,却是扑通一声跪下了,“元帅,我老齐请求元帅责罚!” 他态度坚决,一张因为多年南征北战而布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风霜的面上,是请罪的执着。 楚睿沉声,“起来!” 齐勇却是不起,依旧严肃者一张脸,跪在地上。 楚睿看着这般,面上犹如附上了一层冰,却是不再理会齐勇了,带着陆远直接往军营而去。 谁人都知道,楚睿治军严明是出了名的了,他名下的军兵,莫不是纪律严明,遵纪守法,那兵马大元帅的威名也不是平白无故得到的。 齐勇见着这般,若是平时在军中出了事,楚睿哪里会轻易饶过办事不利之人,见着楚睿沉着面孔进了军营,全然不理会他,他赶忙站起身,追随而去。 出事的是狮虎营一员副将,狮虎营剿匪有功,早在班师回朝的圣旨下达的时候,承顺帝便已经在圣旨之中提到,一旦回到京城,不仅仅是给主将齐勇进封,更要加封副将黄贵,加封之后,黄贵便与齐勇平起平坐,同时成为朝中二品将军,岂料,如今尚未回京,还在江宁府的时候,黄贵便死在了军营之中。 一早发现黄贵尸首的自然是黄贵的近身侍卫赵二,自发现了之后,军中便轰动了起来。 不过狮虎营原本就是楚睿率领之下,即便发生了这等轰动之事,也是纪律严明,绝无动乱。 楚睿步伐沉稳,出现在黄贵的营帐之中的时候,黄贵的的尸体尚未做处理,只是黄贵的尸体血肉模糊,初看之下便知是在打斗之中负伤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军医如何说?”齐勇已经往随后而来,楚睿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 “回元帅,来看过了,是打斗之中失血过多而亡。”齐勇看着黄贵的尸体,皱眉道。 岂料,齐勇才刚刚说出这番话,黄贵的近身侍卫便扑通一声跪下来,“元帅,元帅你一定要为黄将军做主啊。” 他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之中是惊恐更是怨愤,直看着齐勇。 楚睿眉头一皱,“你知道些什么?” 赵二面上虽有惊恐,但嘴里依旧清晰不顿说出一长串,“元帅有所不知,在西坞山剿匪的时候,齐将军便已经和黄将军因为行军布阵之事不合,况且昨日齐将军还与黄将军在军中喝酒,酒过三巡之后便听到两人喝骂之声。” 楚睿听着赵二一番话,看了一眼齐勇,齐勇却是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元帅,属下与黄贵不合早在出征西坞的时候便已经是人尽皆知,但属下自认行军打仗过程之中绝无因为个人恩怨而针对黄贵!” 可赵二却是看了一眼楚睿之后,并不畏惧齐勇,反而步步紧逼,“元帅,昨日两位将军分明在喝酒之后有言语相争,所以,卑职认为,黄将军之死,与齐将军脱不了关系。” 齐勇听着,原本就犟的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原本人便是耿直的,这脾气哪里容得下他人冤枉,只指着赵二便道,“好你个赵二,你家将军出事了,你便将矛头指向我reads;!” 齐勇面色赤红,似是真的被赵*急了,他本就是猛将一员,向来耿直威猛,因而得了狮虎将军之名,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偏偏楚睿早已在早年时候告诫过他不可随意动手。 赵二也是个激灵的,见着齐勇这般神色,赶紧出声求助,“元帅救命,齐将军这是要杀了卑职灭口啊,卑职死不足惜,就是可黄将军的冤魂无人为他做主啊。” 赵二本就是唯黄贵之命是从,这般维护和言辞激烈,倒也正常。 齐勇有口难辩,一张焦急的面上看向楚睿,“元帅!” 楚睿眼底布满阴霾,“昨日你们一道喝酒了?” 齐勇见着楚睿问出这番话,面上期待的神色渐渐转为黯然,他可以对别人据理力争,但是面对楚睿的时候,却是最无法争辩的,只得道,“是!” “你们的确有争吵?” “是!” 楚睿原本平静无波的声音听罢,沉默了一瞬之后,是加重了声音,“糊涂!” 齐勇却是猛然抬头,继而跪下,“元帅,军中出了这等大事,是老齐治下不力,给元帅招惹了麻烦,老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陛下追查下来,绝不关元帅之事。” 齐勇的声音里边带着不甘,可是却是明白,他是楚睿部下,如今军中出事,狮虎营是从四路军独立出来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如是牵扯,元帅必定会受到牵连,虽然心中有不甘,但是却是一定要有人来处理的,而楚睿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为一己之私置楚睿于危险之中。 楚睿见这齐勇这等神色,面上的阴霾更重了一层,盯着齐勇的脑袋,好听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了一层怒其不争的意味,“榆木脑袋!” 齐勇默不作声,在沉默了一瞬之后,却是再次猛然抬头,“元帅,黄贵之死绝非属下所为,但军中出了这等大事,属下负全部责任!” 楚睿已经不理会齐勇,只望向黄贵那边而去,看着黄贵的尸首,微微眯眼,“副将在军中被杀害,你的确要负责。” 而后对着旁人道,“将狮虎将军押下去。” 旁人不可置信,但是看着楚睿严肃的神色,只能上去将齐勇带走。 “王福!”楚睿沉声出口。 “末将在!”王福应声出现。 “彻查黄贵之死,七日之内,本帅要知道事情全部真相和看到所有证据。” “是!”王福抬眼,眼中破碎出一道光芒。 而后,再听了王福的一番工作安排之后,楚睿才与陆远离开了军营。 一路回去,陆远跟在楚睿的身边,见着齐勇被楚睿带回了江宁府的大牢之中,面上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元帅当真要惩罚齐将军?” “喝酒误事,本帅早已同他说过,若是戒不掉那一口,早晚会惹事上身。” 陆远默不作声,不知道楚睿这一番话,到底是何意。 “可元帅为何让王福彻查此事,王福此人,恐怕会从中盈利!”陆远过了一瞬继续开口道。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楚睿面色依旧冷冽,此话之后,两人之间却是再没有对话了。 正文 037 杀机起 楚睿并不限制程锦的自由,程锦可以自由出入别院,但是她离开的时候,宁儿必定会呆在别院,总之两人是不能同进同出的。 距离那一日她听说的军营之中出了大事到如今已经三日过去了,这三日里,她没有见过楚睿的面,因着那天早晨她在楚睿面前将一切都摊开了来讲,此时对楚睿,面上心中全然不在乎。 只是隐约之中自是听到了狮虎营之中发生的命案,因着职业的关系,程锦对于命案之事尤为敏感,但是却也深知,今时不同往日,展蔺近来也变得忙碌了,有时候在北苑里还能偶遇上几次,对于展蔺,不比与楚睿相处,于程锦而言,楚睿那人虽是沉默寡言,却是让人捉摸不透,整个人散发一股冷然气息,同时富贵子弟,同时军人,楚睿与展蔺,到底是不一样的,展蔺整个人看着随和,极易相处,可程锦却也知道,比起楚睿的外冷让人不可接近,展蔺却是一个内冷之人,像他这等人,表面看着和善能与你随意玩笑,可是却是难有真心之人,接近了也近不得。 不过她自是不在乎这些,与人与人之间,又有多少交心,又何必交心? 与展蔺这样的人相处,倒也轻松。 所以,前两日她偶遇展蔺之时,两人还能偶尔大闹一番,而这两日,她自是在北苑鼓捣自己的事情,距离药王谷大会的召开,也仅仅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她要加快做出一些能够加入药王谷大会的事情,到时候,不管楚睿有什么目的,她都要挣脱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今日一早,她便出门了,楚睿忙里忙外,这两日也没有管她,更没有作弄她,而她今日要出去,目的主要是去往药店,寻几味那一日在山中来不及找到的药材。 宁儿自是留在了邬终别院。 出了药店之后,程锦绕进了一条巷子,从这条巷子可以抄近路通往邬终别院。 只是这条巷子有些幽深寂静,可她向来胆子大,何曾畏惧过这些,自是逍遥自在行走,可是才刚刚拐进了巷子的深处,却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身后跟踪自己,幽静的巷子的确只能听得到她自己的脚步声,可分明还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身后尾随自己。 程锦放慢了脚步,那感觉便降低了一些,这么想着,原本大胆的心此时此刻也生生起了一些不安。 她没钱,一身男子的装扮自是不必女子的目标大,这会儿被人跟踪,内心也有一些不安,尤其这等孤身一人的时候。 不过她倒也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加快了一些,不想在这条巷子里边逗留,只想着尽快走出这条巷子便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于是她脚步越来越快,直至转过一个转弯之后,人便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程锦消失不见的地方,却是落下了一个凌厉的身影,男子面色平常,只是身影落地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此人并非一般寻常百姓,何况,若是寻常百姓,谁会有这般身手。 来人在原地查看了一圈之后,便再次一跃,往屋顶之上而去reads;。 而程锦,却是拐拐弯弯只有,在另一条巷子里边出现了,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条巷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悠长,只是她拍着胸脯的手还没有放下,眼前便突然落下一个身影。 程锦被吓了一跳,直直往后倒退了两步,对方却是眯着眼睛看着她,样子森森然。 程锦面上的表情一僵,在对方虎狼一样的视线之中,快速转身往回逃,她知道,在这人面前,自己绝非是他的对手。 可是她岂能轻易逃跑,脚步尚未跨出去两步,直觉后脖子一疼,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待到程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破屋子,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遥远的叫卖的声音——此处里闹事并不远。 程锦睁开眼睛,那原本的男子就坐在她的对面,她微微皱眉,却是认真环视了一圈整个破屋子的情况,屋子应该是常年没有人居住了。 对面的男子对于程锦的这一番动作,“醒了?” 程锦微微抿唇,“好汉,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绑架我?” 对面的男子依旧一脸漠然,如同没有表情一般,程锦虽是如此说着,但到底还是暗中观察,发现那人的面上覆着一层人皮面具,使得他的整个表情看起来都不太自然,对方上下看了她一遍,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是森森然的样子,“程姑娘不若老实点,也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程锦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在这等时候,听不懂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听不懂,只严肃道,“好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男子沉默了一瞬,直直盯着程锦看,而后,在程锦百般戒备之中,仍是极快出手,一把掐住程锦的脖子,将她提拉起来,只剩脚尖能够接触地面,面色阴森盯着程锦看。 程锦只觉得瞬间便被夺去了空气,可她虽是被掐住了脖子,仍旧反应极快,她早有一番准备,只见程锦突然一个扬手,在手法迅速之间,已经将一个银针刺向了对方手背。 对方被银针一刺,只觉得手臂一麻,料想不到程锦竟然会有这一招,只应激反应之下,松开了程锦。 程锦一把甩开对方,在恐慌之中却是做足了准备,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没命一般逃开这个地方,里面的男子呼喝一声,在一阵痛呼之后,尾随而至。 程锦没命一般地逃离,此处离街市并不远,那男子也不知是什么人,程锦知道对方警惕性极高,却是不想,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她尚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就要被对方置于死地。 这种死亡近在眼前的感觉,到底让她心中生出了许多的恐慌,这个是一个没有法制,视人命如蔽履的时代,她不可能不害怕。 眼见着巷子口就在前边不远处,程锦更是卯足了劲往外奔过去,她不敢回头,但是一定知道,对方必定已经追出来。 而她也不管不顾了,见着巷子口停留的一辆马车,程锦二话不说,直直往马车而去,也不管是谁的马车了,兀自掀开了车帘子,红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借用一下!” 而喘气未定,马车里边的人却是惊奇出声,“是你?” ------题外话------ ——是你 是谁? 哈哈,今天是圣诞节,大家圣诞节快乐! 正文 038 煮熟的鸭子 旁子瑜看着突然出现在马车里面的程锦,面上满是惊愕,她虽是男子装扮,不过那张脸,毕竟因着那一日相见的情景过于深刻,自是还认得的,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番绣花针之诺的交情。 程锦也料想不到这辆平常的马车里边竟然是旁子瑜,大概是觉得遇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一切便雨过天晴了,旁子瑜这人,给她的好感度太大,此时见到旁子瑜,她心中安定了不少,面上的神色更是显得激动,“子瑜兄,好巧啊!” 旁子瑜看着对面女子因着长途奔跑而陀红的面色和汗湿的额头,只从一旁将一块帕子拿出来,上边还沾惹了一些药草的清香之味,“程姑娘先擦一擦。” 程锦自是毫不客气,接过帕子便往脸上抹,旁子瑜看着她毛躁的动作,了然一笑,只开口道,“程姑娘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有,先前又是……” 程锦张口,下意识想要将先前的事情说出来,但是,突然想到对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话头一转,便道,“子瑜兄想不到吧,像我这等看起来如此寒碜的人,竟然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路遇抢劫,都说江宁府繁荣热闹,难道竟然还有人以抢劫营生?” 旁子瑜自是听出了程锦话语里边的保留,不过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声音清朗,道了一句,“便是热闹繁荣,依旧有人无饭可食,亦会有人以抢劫为生。” 程锦认同地点头,“此话在理。” 不知为何,与旁子瑜说话,她都觉得自己斯文了许多,毕竟这样温柔,绽放着月光一样光华的男子,她实在是觉得,若是在对方面前太过急躁,便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开口说话的一个清冷的女生,“师兄?” 然后程锦转头,只见一个年级与自己相仿的女子,眼中充满疑惑的正看着自己。 神色冷艳,不苟言笑,这是程锦对花听双的第一印象。 程锦面上一僵,暗道一声不好,这师兄师妹的,她不会是破坏了别人的好事吧? 可旁子瑜却是依旧面色清朗,声音没有别的波动,“师妹,这位是程姑娘。” 而后看向程锦,“程姑娘,这位是在下的师妹。” 程锦见着旁子瑜的介绍,再看向花听双,“你好,我叫程锦,不好意思,用你们的马车避难。” 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真诚不真诚,不过,花听双听着她这一番介绍,只看了程锦一眼,面上没有友好的表情也没有不友好的表情,不见得是喜还厌,樱唇一动,从口中吐出三个字,“花听双。” 而后,在程锦的怔愣之中,径自跨上了马车。 对于对方冰冷的态度,程锦的面上并无介意,毕竟她明白人自有其性子,花听双自进了马车之后,便坐在旁子瑜的身边,也不再多话reads;。 只是旁子瑜看着这番,怕是程锦介意花听双的态度,只开口道,“师妹名为花听双,只是性子不似程姑娘活泼,程姑娘莫要介意。” 程锦知道旁子瑜是怕两人之间尴尬才有这一番解说,这个温暖的男子啊,她半分不介意,只道,“不介意不介意” 只一旁的花听双听着旁子瑜的这番解说,再次看了一眼程锦,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倒也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来。只对着马车外的人道,“走吧!” 旁子瑜开口,“不知程姑娘要去何处?” 程锦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几眼,而后道,“若是子瑜兄方便的话,麻烦送我到下一条街道,我便下车。” 旁子瑜自是点头应允。 但是看着程锦挂在腰间的几包草药,只道,“程姑娘身子不适?” 程锦看了一眼自己挂在腰间的两百草药,然后拍一拍,“并非身子不适,拿回去做治药罢了。” “程姑娘懂得医术?”旁子瑜说着,眼中生起一抹光亮,便是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一丝急色。 “略懂略懂。”程锦笑道。但是不解旁子瑜面色之中的激动来自何处,“子瑜兄似是对我了解医术很感兴趣?” 花听双在这时候,终于将目光放到程锦这边来,往程锦脸上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程锦是何等观察力的人,自是看出来了,不由得奇怪,“两位,似乎对我知道医术很是好奇?” 却是听得旁子瑜再次问道,“程姑娘当真是江宁府人?” “有何不对么?”这已经不是旁子瑜第一次询问。 旁子瑜与花听双对视一眼,似是不经意一般,却是道,“程姑娘与在下的小师妹,有些相似。” 程锦听罢,长长地“哦”了一声,“子瑜兄,这样的搭讪方式有些落入俗套了吶。” 旁子瑜微微愣住,然后轻笑,“程姑娘,果真有趣。” 程锦轻笑一声,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她也不便过问别人师妹怎么了,只开玩笑一般,“不若子瑜兄再认一个师妹?” 她脸皮厚,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可花听双皱了皱眉,却是不太喜欢。 旁子瑜只轻笑一声,“并非不可……”旁子瑜面上温和,并不因为程锦的玩笑而生气。 却是看着程锦的眉目,而后出声道,“不知程姑娘的身上……” 可话到此处,他便顿住了。 程锦面上疑惑,“我身上怎么了?” 旁子瑜看她面色疑惑,眼神之中尽是不解,并无多少戒备之色,只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锦可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微微坐正了身子,可她却是不愿深究,对方不说,便罢了,如此,车厢之中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旁子瑜似乎是在凝神沉思着什么。 然而,马车不过是走了几步,旁子瑜却是突然开口,“程姑娘何以研究药物?” 程锦话语之间漫不经心,“据说本月月末,药王谷在江宁府召开大会,据说药王谷有个传统,天下医者都可借助大会进行切磋,而凡医术了得品行端正之人可加入,我便想着,不若月底的时候去凑凑热闹……” 她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花听双便开口了,“你要加入药王谷?”声音依旧带着一股冰冰冷淡之意reads;。 程锦看向上车之后没有怎么说过话的花听双,点头。 花听双却是盯着程锦看了一瞬,语气之中含有一丝讥讽,“药王谷大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的。” 旁子瑜听罢,面上不虞,“师妹!” 花听双沉默。 她对程锦没有好印象,且不说她自比小师妹,何况,她哪里比得上小师妹的聪慧? 可程锦不服,她唇角一勾,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生气与否,“药王谷自是不会随意让人进去,何况,姑娘又怎知,我进不进得去?” 花听双看了一眼程锦,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神色,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程锦一哽,而后却是听着花听双继续道,“你知道师兄名为子瑜,那你可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旁子瑜?若是连旁子瑜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敢说自己要加入药王谷?” “啊?”程锦惊讶。 最后,程锦是带着惆怅的心情回到别院的,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和忧伤和狠狠受挫之后的默然神色。 然而—— 一切都是装的。 程锦后悔的是,先前在车上,装什么矜持,若是再进一步,抱一抱大腿,脸皮一拉,叫旁子瑜开一个后门,或者一开始她就说她就是旁子瑜的师妹,也未必不可啊,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绣花针之约,若是这后门开了,她那绣花针之约岂不是随时可以履行了? 宁儿见到程锦的时候,便是见着一脸垂头丧气的程锦,不知程锦今日出去遇上了什么事情,赶忙走上前去,“阿姐,你怎么了?” 程锦还没有从受挫中恢复过来。 马车之上,她信誓旦旦的时候,花听双一句对她的不屑,其结果就是引出了一个对她而言是惊天秘密,但是对于天下人而言却是早已熟悉在心的大事儿——旁子瑜竟然就是药王谷的人,且目前药王谷内部之事,全是他在处理,此人更谦天下闻名! 奈何她这个后来者,全然不知。 她究竟是踩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能遇上这等大人物,又是造了什么孽又错失了抱上大人物大腿的机会。 看着宁儿的担忧神色,程锦眼睛一闭,极为颓丧,“宁儿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宁儿嗤笑一声,“阿姐,煮熟的鸭子怎么飞?” 程锦不欲多做解释,但是却是一下从颓丧之中恢复过来,志气拳拳,“没错,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就在她这信誓旦旦的话出口的时候,陆远在旁边轻咳了一声,“程姑娘,元帅有请。” ------题外话------ 早上醒来,喉咙疼痛…… 天哪噜,我感冒了……(╯﹏╰)难受 正文 039 本帅要你—— 今早,王福已经将狮虎营之中发生的命案资料全部呈交上来给楚睿,毫无疑问,彻查得出的结论就是,齐勇与黄贵酒后不合,两人在争执之中齐勇对黄贵下了杀手,加上赵二为证,以及王福在军营之中得到的人证,皆是证实了齐勇是杀害王福的凶手。 毕竟,狮虎营纪律严明,不明之人绝对不能进去,杀害黄贵的只能是军营之中的人,而一直以来,人人都知道,黄贵与齐勇之间不合。当年决定攻打西坞山的时候,承顺帝明知两人不合,却是不甚在意,只道上阵亲兄弟,在军事上多磨合磨合便好了,因而,让两人一人任主将,一人任副将。 彻查的结果厚厚的一叠纸,楚睿并没有拿回来。 离开了军营之后,楚睿去了一趟江宁府府衙,齐勇在里边。 哐当一声,牢门打开,只是两三日的时间,独自呆在里边的齐勇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少变化,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身衣服,可他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人,甚至没有想过,为何他一个将军犯了事情,是关押在一府府衙之中,他一张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变得赤红的脸上,全然没有阶下囚的颓靡之态。 反而是见到楚睿的时候,他面上升起一股激动,“元帅!” “老齐,可还好?”楚睿看向他,眯起的眼眸之中不知含着什么情绪。 可是就是楚睿这一声简单的关怀,让这这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进一下子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又是跪在楚睿的面前。 楚睿面色微沉,“这是做何?” 齐勇却是哽着声音,“元帅,当年招兵的时候,我扔下新婚媳妇儿,在第二日的时候便被拉入了北征的大军之中,一直都过得浑浑噩噩,可是自从遇见了元帅,元帅您就是我心中的神仙,我老齐发誓,这辈子就追随在你身后,为你鞍前马后,可我老齐不争气啊,我误了元帅的大事,如今,军中这一番事情,明显就是有备而来,明面上是冲着我老齐来,可处处针对的是元帅啊。” 一向硬气的男人,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和颓丧过,便是这两日的牢房日子,也没有让他如何,可恰恰是见到了楚睿这一番,竟是将积压在心中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楚睿抿唇,语气之中似乎是轻叹了一番,“你能明白便好,此事不怪你,便不是你,这等事情迟早还是要发生。” 齐勇抬起头,“元帅?” 楚睿却是不语多说了,只道,“老齐,你要知道,本帅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齐勇虽说是五大三粗之人,但是,见着楚睿这等阵势,便也知道了,是楚睿有所计划,并且,楚睿是相信自己的,因而,只看向楚睿,“元帅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楚睿点头,阴暗的牢房里面,只要两个人压低了的说话声。 —— 程锦在呜呼哀哉的时候,陆远便出现在了她身边。 程锦语气微不耐烦,“你家元帅,本姑娘不伺候了。” “程姑娘,元帅是真的有事找你。” 自从那一日早晨两人的剑拔弩张之后,程锦原本也觉得自己平淡过日子,那厮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不知为何,不知是否是因为今日出门被绑架一事留下的后遗症,或者得知旁子瑜便是药王谷之人之后的烦躁和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焦灼,此时,听见陆远提起几日不曾关注过的楚睿,心中只觉得生起一股不耐烦,比起绑架的简单粗暴和旁子瑜的温柔可亲,楚睿这种人,太消耗她的脑细胞reads;。 所以,面对陆远的传话,程锦压根不动,“本姑娘还没卖身给你家元帅呢,是他想呼唤就呼唤的?一边玩儿去,浪费本姑娘的时间。” 陆远一哽,不知该如何应话。 程锦却是不理会陆远了,径自往小苑的另一处而去。 陆远无法,只得悻悻而归,并且将程锦的话,在忐忑之中,一五一十告知了楚睿。 楚睿听罢,眉头一皱,抿唇了半晌之后,站起身,往书案而去,狼毫一挥,将手上的纸交给陆远,“拿过去,另外告诉她,还想不想拿回东西了。” 陆远瞄了一眼手中的纸张,惊得差点扔出去,看着自己元帅一脸严肃的神色,恭恭敬敬退下,再往程锦的院子跑过去。 于是程锦拿着那张楚睿亲笔书写的卖身契的时候,终于将体内的洪荒之力爆发出来,“太欺负人了!” 这声声音洪亮的呐喊,陆远觉得,自家元帅一定能够听得见。 于是,此处的三人谁也不知,在北苑的楚睿听到程锦响彻了别院上空的呐喊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程锦最后还是去了楚睿的院子,那一句“还想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了?”实在是有一股她无法挣脱的诱惑力。 于是,在一番权衡之后,程锦还是去了。 楚楚睿已经在等着她了。 将人带到了门口之后,陆远便让程锦一人进去了,程锦谦虚严肃进去,在楚睿对面的桌子上坐下来,一副公事公办,我们毫无瓜葛的样子,“大元帅找在下,有什么事情?” 楚睿见着程锦这番严肃的模样,挑眉,“今日吃错药了?” 程锦这次却是没有被楚睿激怒,反而一脸淡定看向楚睿,“元帅的时间宝贵,不宜浪费。” 楚睿看着她,半晌不说话,程锦沉默,终是受不住,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楚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唇角方才勾起一抹笑意,“本帅以为你能坚持多久,本性难移!” 程锦的严肃是维持不了多久,见着楚睿这等神色,面色的严肃松懈了下来,不过面对楚睿,却仍旧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说吧,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连拿了我的金针这等事情都你那个承认了,看来事情不小吶。” 程锦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有些讽刺。 “本帅何时不承认过拿你什么金针,而你又如何证明金针是你的?” “就凭你先前拿金针诱惑我!” 楚睿挑眉,意思不言而喻,他从未拿金针诱惑过他。 程锦脑袋突然一个激灵,然而,瞬间明白,自己又被楚睿耍了,她想拿回的东西,自以为对号入座就是金针。 这一下子,连番戏弄之后,绕是谁都受不住了,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姓楚的,你行!” 而后却是不再理会楚睿,转身就要离去。 楚睿却是淡淡出声,“若是帮本帅做一件事情,本帅便将金针给你。” 程锦转头,一双眼睛锐利地射向楚睿reads;。 楚睿的面上冷冽之色少了几分,多的却是平静和对一切都了然的淡漠。 程锦突然轻笑一声,重新坐回楚睿的对面,“本姑娘就喜欢这种单纯的利益关系。” “单纯的利益关系。”楚睿口中咀嚼着程锦的这一句话,研磨了一瞬。 程锦面上却是重新覆上了一层笑意,就像平日里没心没肺对一切全然不在乎的豁达,“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的联系才能将关系维持长久,楚大元帅,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吶。” 楚睿听着程锦这番话,再看看她面具一样却又似乎就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笑意,反而不见了先前面上的神色,反倒多了几分冷然。 “你知道本帅找你作何,就答应了?” “知不知道又甚么关系,大不了天塌下来有大元帅你这个始作俑者顶着,就算你不顶着,本姑娘任风来雨去,自笑傲天下。” 楚睿轻嗤一声,不知是对程锦这等心境的嘲笑还是对她自以为是的嘲讽。 不过程锦却是在提出了一句话,“不过,虽然本姑娘我不知道大元帅您这衣冠楚楚的表面之下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但是,鉴于您的信用记录并不良好,说以,咱们来一张白纸黑字。” 这么说着,她不等楚睿反应过来,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跃起,却是往另一边的书桌而去,随意拿起一张白纸,用使用得并不熟练的毛笔在上边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大字。 然后递给楚睿。 楚睿看着上边如同鸡爪一般的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白纸黑字,与全天下的任何一国的字体都不一样,但是却是与大晟的字体相近七八分,除了在他看来,有几个字这儿缺一笔那儿少一笔之外,倒是能够看懂。 白纸上边,是程锦用简体字写下的一行字,“甲方大晟兵马大元帅楚睿与乙方程锦约定,在乙方程锦完成甲方楚睿交代的任务之后,将金针归还给乙方程锦,如违此约定,楚睿将支付乙方程锦黄金万两!” 程锦居高临下,站在楚睿面前,就等他在那张白纸之上印下手印,而她更是尽职尽责首先将自己鲜红的指印印了上去。 楚睿看了看纸张,再看一看程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然后,大手在纸张上印下一块拇指指印。 程锦接过,在纸张上边吹了几口,将纸张折叠好,小心翼翼放入放入怀中,还不忘轻拍两下。 然后一脸笑意看向楚睿,瞪着一双眼睛,隔着一张桌子凑近他,若是门外的人来人,只会觉得这等是程锦在与楚睿亲热了。似乎当初的所有不愉快都不再有了一般,“说罢,大元帅,你是想让我杀人放火呢还是越货抢劫,还是你要起兵造反让我给你制造舆论?本姑娘无一不通,保管让你心满意足!” 楚睿看着她笑嘻嘻分明是玩笑的近在眼前的小脸,她说话时候吞吐的气息能够喷到他的面上,然后语气淡淡,“小小女子,大言不惭!” 程锦依然笑嘻嘻,“承让承让”。 楚睿抬眼,却是开口,“本帅要你——” “啊!?”程锦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捂住胸口,迅速退开一步。 楚睿似乎是被她气笑了,抬手扶额,不愿看她,“验尸!” “唉!”程锦再一惊。 正文 040 开膛破肚 程锦原本就是法医,最是擅长与尸体打交道,而这一点,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况且她衷心热爱这个职业,时隔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又重新扛起了这份差事,心中似乎也找到了一分归属感,所有这里的人和事都不能给她的东西,唯有相似的工作方能给予。 程锦二话不说,答应了楚睿之后,当即便与楚睿往军营而去。 狮虎营因为出了黄贵的事情而变得更加守卫森严,程锦跟在楚睿的身后,与陆远并排而走,两个大男子的脚步步伐既大又快,她一个女子,与两个人走着,就好比小跑一般。 待到军营门口的时候,程锦已经气喘吁吁。 王福自是听说了今早才离开军营的楚睿又去而复返,并且带回来了一个不知何人的小子,因此也早早来到军营门口迎接。 “卑职见过元帅,不知元帅……” 他话还未说完,可楚睿进入军营之中的脚步却是未停顿一份,径直略过王福独自往军营而去,后边的陆远与程锦步步跟随。 狮虎营之中的氛围严肃而肃穆,在这个几万人的军营里,楚睿一经进入,程锦便感觉到了在严肃与沉默之中所有人对于楚睿散发出来的那种极大的崇敬之感。 虽然没有动作,不必列队欢迎的仪式和阵仗,也无需一呼百应的喧闹与表达,可是,只要是这个男人所出现的地方,军营之中的将士们不论是在做什么,但凡是在楚睿一丈之内的距离,全都肃然起敬,停下脚步,停下手中事,恭敬示意之后方才继续。 她跟在楚睿的身后,看着前边那个有着宽厚背影的男人,在这一片地方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所有的认知,此时都已经汇聚成对于眼前那人的一种尊敬——她知道,所有的尊敬都不会一蹴而就,不因他颠倒众生的美貌,也不是权倾朝野的权势,而来源于令人绝对信服的实力。 而如今,她看到了那人令人绝对信服的实力。 她兀自观察着军营之中的情况,面上未见半分羞怯与畏惧,坦然与那些士兵目光交接,一副这么些日子极少见到的认真的表情。 走了一段路之后,方才到达黄贵的尸体所在的地方。 后边的王福已经急匆匆跟上来,见着楚睿又往黄贵的尸体而去,面上神色有些尴尬,“元帅,此是黄副将尸体安放之处,如今夏日天气炎热,尸体已渐腐烂,元帅不宜接近,以防恶鬼冲撞元帅。” 王福说得振振有辞,一旁的程锦听着,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却是语气讥诮,挑衅一般看了一眼楚睿,“大元帅大富大贵之人,阎王见了也要让三分,他都不在乎,你怕个什么?” 程锦原本并非如此嚣张之人,最多脾气上来的时候说话比较直接,可最近与楚睿嚣张惯了,并且知道高高在上的楚大元帅不屑于与她这小女子计较,反倒显得恃宠而骄了,看不惯王福虚溜拍马的行为,讽刺了王福又损了一把楚睿reads;。 可是王福不知道啊,见到程锦一个不知名的小子,竟敢在楚睿面前首先发话,当即便沉下脸,“大胆刁民,军中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认罪!” 程锦一下子跳到楚睿身后,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咦……我好怕哦,大元帅都没有发话,你瞎叫唤什么,这军营中,到底你是主还是他是主?还是你想取而代之?” 程锦这话明显有祸水东引的胡搅蛮缠之意,可是她一说完这话之后,楚睿便眯着眼睛看向王福。 王福赶忙跪下,“元帅,是卑职越矩了!卑职罪该万死!” 王福心中暗自后悔,这小子嚣张拨扈,并且元帅还无异议,两人分明是交情不错的,尤其是小子唇红齿白,生得俊俏至此,又听闻元帅不近女色,难道是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毕竟军营之中这等事情虽是隐秘,却也不是没有。 王福心中虽是害怕,可是下跪的瞬间,认错的瞬间,却是已经心思翻转了几个。 楚睿只在那犀利的一眼之后,便又恢复了一副正常的模样,“起来罢,黄贵的事情,本帅尚有疑虑,不能下定论,今日带人过来巡查一番。” 王福战战兢兢站起来,看了一眼楚睿身后的程锦,只见对方似乎是窥探了他心中的想法一般,笑吟吟看向他,他迅速移开视线,看向楚睿,“元帅,黄副将被害一事,卑职已经将认证物证全部搜集,呈交上去,并且今日元帅离开之后,卑职已经将档案送回京城,着人呈给陛下。” 他迫切想要将暗自了结,届时,狮虎营中功劳最大的两人双双落马,他便是人生赢家。 楚睿听罢,淡淡看了他一暗,“你动作倒是快。” 王福心中咯噔一声,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程锦在后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勾起,心中似乎有些什么已经明白了——真不愧是老狐狸一个。 楚睿却是不再理会王福,只径自跨进了安放黄贵尸体的营帐之中。 王福张了张嘴,终不能阻止楚睿,只看着楚睿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帘之后,面上尴尬之色早已消失,弯下去的腰身已经挺直,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笑意。 却是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呼喝道,“还不快去请军医,看看元帅可还有别的需要。” 进入了营帐之中,程锦一脸狭促地看向楚睿,“老狐狸,可真有你的。” 楚睿挑眉。 程锦却是接着道,“明明可以早在命案发生的时候派自己人进来检查,两三日之内必定能完事,可你偏偏不,待外面那人将一切查明之后并且将细节呈回京城后,才出手干涉,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结果,着司马昭之心,可昭然若揭嘛。” 程锦倒也没有完全点破,可分明已经明白,这般缠缠绕绕下来,无非是楚睿想要借此次事件肃清狮虎营罢了。 楚睿听着她一番言语,瞥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全然就是一副你还有脑袋的恍然大悟模样。 程锦冷哼一声,看着眼前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虽说外面那人邀媚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鸟,可你说,我若是这么做,岂非为虎作伥,我良心不安吶大元帅reads;。” 程锦抬眼看了一眼楚睿,面上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楚睿似是对她已经无可奈何,看她摇头叹息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抬手一拍她扬起的脑袋和,“好好做事!” 程锦捂着被拍的脑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决定不与这个黑心人计较,却是接过陆远手中的药箱,那是从钟隐那儿借来的各样工具,用于发挥她程*医最擅长之事。 楚睿站在一旁,看着程锦换上手套,换上一身特质白色衣料,将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了一个脑袋,一切动作娴熟而自然熟练,如同经过了几多训练一般,衣服一换,便是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就像她一直在做这项工作一般,便是拿出来的工具放在盘里里,也是井井有条,那是专业者的素养。 楚睿看着这一切,眉头下意识皱起一分。 程锦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认真而严肃。 然后看着程锦将黄贵身上的衣物全部剪开,楚睿眼睛微微睁大,呵斥,“你做什么?” 便是站在一旁的陆远也是惊呼一口气,这程姑娘也忒豪放了。 程锦无法理解楚睿的震惊,一张认真的面上对于楚睿突然的呵斥有些不满,微微皱眉,看向他,“清理尸体。” 楚睿似乎被她将男子衣物趴光竟然还如此无动于衷并毫不觉得羞耻的神色气到了,语气之中有一丝不耐,“程锦,你要将他趴光了?” 看着楚睿眼中的震惊,程锦低头看了一样尸体,瞬间明白了楚睿的震惊点在哪里,她有些不耐,忍不住朝楚睿翻了一个白眼,“大元帅,我是个法医,我要来验尸的,这等时候你给我关注个狗屁男女大防,何况,这是一具尸体,难道你以为我程锦已经饥渴到能对着一具尸体心猿意马了?难道你不知道对于法医来说,凡检验覆验,要专心一志,不可回避秽臭,不可遮蔽*产门之类?” 末了再补充一句,“你知道什么是专业素养么?” 她不耐烦的语气加上直白的语言让楚睿说不出话来,面色黑沉,似是被气到了,干脆直接站起来走人,不打算再理会程锦。 而程锦也乐得这人不再身旁,否则,高贵无比的大元帅哪里受得住她一个现代法医验尸的方法?若是多被打扰几次,程锦不敢保证下一个验尸的对象是不是他楚睿。 陆远只看着气呼呼而去的楚睿,口中呼出一口气,这世上,能让他家大元帅在这短短半月的时间里将前半生的气都发了出来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特立独行的姑娘了。 深深看了一眼一脸认真在清理尸体的程锦,陆远也跟着楚睿的身影出去了。 门外边已经等待了一众军医,在军中,军医的职责比较广泛,王福见着楚睿已经出来赶忙上前,“元帅,卑职已经带了军医过来,可是要进去搭一把手?” 楚睿面上因为程锦一席话生起的怒气未消,声音冷然,“不用。” 而后,便负手站立一旁,抿唇不言不语。王福不知楚睿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边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看起来都阴沉了不少。 只能站在另一边,等待命令。 足足等待了将近两刻钟,安放尸体的门帘噗的一声想起,依旧穿戴奇异的程锦出现在门口,面上是严肃的表情。 楚睿在门帘响起的时候便已经转身,程锦直接望进他眼中,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楚睿,我要解剖尸体,开膛破肚!” 正文 041 机断 程锦一句话一出口,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楚睿沉着一张脸,看着固执看向他的程锦,寒沉渐消,冷锐的眼眸,幽深不可察。 一旁的王福看着两人的对视,对着程锦喝到,“大胆小子,死者为大,怎能开膛破肚!” 程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王福,只是看向楚睿,语气之中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而是告知,“只能这样,必须这样。” 语气平淡,可却是带着一种不亚于楚睿的不容置疑。 一旁的王福还想开口再说什么,楚睿冷然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准!” 程锦二话不说,“噗”的一声,门帘再次落下,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王福却是赶忙跪下,“元帅,此事万万不可啊,黄副将尸骨未寒,怎能如此糟蹋?何况,如此做,朝廷如何对黄副将的家人交代?” 王福说得诚恳而思虑周全,一句句全是为他人考虑。 “朝廷还需向黄家人交代?”冰冷的声音从王福的头上传来。 王福一颤,是啊,他忘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是否这两年他常年在外打仗未曾在朝中,他便忘记这人到底何等霸气高贵可谓不可一世,他做事,何时需要向他人交代了,凭他高贵若此,权势之大,哪里需要担忧什么,凭天下人对他的折服,他做什么不行。 那么,自己的小把戏,是否已经被看穿? 王福越是这般想着,心中越是打鼓,可是事已至此,他只愿程锦即便开膛破肚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陆远在一旁看着王福不安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讥讽之意。 王福此人,并非是狮虎营之人,与黄贵一般,是承顺帝从京官武职官员之中调入狮虎营中跟随攻打西坞山的将领一员。 王福与黄贵一样,都是承顺帝的人,太子一派的守护者,早在当年攻打西坞山,听闻承顺帝的安排的时候,他们便知道承顺帝的心思,如今,恐怕也是将当初一番安排的计划在其中实施中罢了。 不过,王福此人贪心,只怕承顺帝所托非人啊。 王福自楚睿那一句话之后便只说什么都是无用,只面上焦灼等待着程锦出来给一个结果。 足足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安放尸体的营帐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楚睿似乎也并不着急,只静静站立在一旁,站成了一座雕像,只是陆远眼角余光看向自家元帅的面庞,不知为何,总能看到自家元帅冷毅的面庞,比平日更甚。 可他也不能做出别的什么反应,只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在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西斜,陆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看向楚睿,“元帅,可要进去催一催reads;。” 楚睿保持不动的身形还是那般刚毅,“不必。” 陆远暗中呼了一口气,瞄了一眼那营帐。 正这么想着,安放尸体的门帘噗的一声打开,程锦已经将那身在楚睿看来的怪异装扮换下,一身轻松出来。 许是许久没有被太阳晒着,刚刚站在门口,应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程锦微微眯眼。 楚睿看向她,之夕阳暖光直直映照在她已经变得白皙的面上,整张小脸,都被融进了暖阳里边,金色的光,让她面上度上了一层光辉。 楚睿眼神一闪,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开口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一股微微喑哑之意,“验完了?” 程锦面上一笑,响指一扣,“程*医出手,必定精品,不负所望,不辱使命!” 她笑眯眯的,全然没有了先前那股研究尸体时候的认真劲。 一旁的王福见此,面上却是闪起微微不安,“不知这位小公子可查出了什么。” 程锦闻言,转头看向他,“我在里边看过你们验尸后的档案,将黄贵的死因归结为酒后被人行凶致死?致死关键在刺入胸口的刀痕。” 王福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这是军中的军医们诊断出来的,经过几番查探,已经确认。” 程锦听罢,看了一眼楚睿,眼神示意。 楚睿给她一个随便你说的神色,意思是他只要旁听便可。 程锦听罢,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可是白眼之下,内心却是涌起一股重操旧业的振奋心情,看着王福,“可是,据我再次检查,刺入胸口的刀剑并非是最终致死黄贵的原因,而是——” 她拉长了声音,而后,却是一顿。 王福随着他的话,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听着程锦一番话,咽了一口口水,神情紧张,“而是什么?” “而是被人打伤内里器官致死!” 此话一出口,王福身后的军医们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声言谈。 程锦勾唇一笑,对着惊愣在当场的王福道,“不过,内里被伤却是被经过了处理,简单的验尸之后,绝对会以胸口的刀伤为因判定黄贵的死因是外伤引起的,这位将军,您说,为何会出现这番乌龙呢?”她似笑非笑看向王福。 王福被吓得腿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楚睿看了一眼自是得意的程锦,看后,面色依旧冷冽,看向王福,声音并非加重,可却是让他感受到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王福。” 跟在王福身后的众人皆是纷纷跪下。 而后,营帐之中跪了一群军医,跪着的还有王福和先前黄贵的贴身侍卫赵二。 地点已经从安放黄贵尸体的营帐外边转移到了另一方营帐之中,期间程锦已经将给黄贵做尸检的所得知的一切信息呈报给楚睿,黄贵那一日的确喝了酒,但是所喝的酒并不多,军中谁人都知道,黄贵也是嗜酒之人,但是酒量极好,不可能一两坛下肚就会开始酒疯,何况,黄贵未曾有发酒疯的历史,而齐勇更是酒量极好,虽然喝多了之后容易脾气焦躁,可是按照军营之中的人所知,那一晚所喝下去的酒并不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更重要的一点,是程锦尸检的最大收获,那就是黄贵是被打死了,而不是被刺死的,更重要的一点是,黄贵身上虽然有需对横向划开皮肉的刀痕,却是在胸口留下了一个刺进去的刀痕,军医得出的结论是刀痕是齐勇的佩刀,然而,他们却是知道,齐勇的佩刀是专门打造的,虽是一样的模板,却是因着齐勇体型的原因,在他特别示意之下,长刀按照比例,被做宽了半寸,与胸口的痕迹并不完全吻合reads;。 所以——那些所有指向齐勇的证据,全部都要被推翻。 可是凶手究竟是谁? 营帐里边,面对程锦推翻的指向齐勇的证据,王福已经无力辩解,尤其是他本身在黄贵身上坐下的手脚,想要将证据指向齐勇,届时回京,齐勇入狱,黄贵死去,那么他便是出征西坞山归来最大的受益人,届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王福是如此了,可是,黄贵的近身侍卫赵二却是急吼吼一定要给齐勇定罪,坚决认为黄贵之死必定与齐勇有关,“元帅,即便尸检得出这等结论,但是不能不怀疑黄副将之死与齐将军无关啊。” 他痛心疾首,“卑职知道元帅与齐将军情同兄弟,但是,齐将军若是当真犯下大错,元帅聪明一世,怎么看糊涂一时?” 他似是不怕死,秉承着定要为黄贵伸冤的意志口出忠言,也不忘提出楚睿是有意包庇。 楚睿只坐在首位,听着他极力争辩,眼中漏出一股不耐烦。 可是程锦一听这话却是不乐意了,虽楚睿是一只老狐狸,外表清贵内力腹黑,但,这等事情,岂会是这种高傲的男人会做的,何况,程锦虽是看不惯楚睿高冷腹黑之样,却是觉得一个小卒这番辱没是对这个男人的另一种侮辱,因而,楚睿还未发话,她便已经开口了,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你急什么急,楚睿什么人,他一句话就能让黄贵想怎么死就怎么死,用得着庇护谁,就算想庇护谁,用得着藏着掖着,楚睿真要保下一个人,还能让你一个小卒子有机会来置喙。” 她这话一出口,陆远在一旁便抹了一把汗,程姑娘,就算你有心护着元帅,话也不能这么说呀,如此一来,岂非说明元帅当真因私废公? 只听得程锦继续道,“何况,你是黄贵的近身侍卫,你家将军喝酒的时候,你不在一旁?齐将军和黄贵打起来的时候,你去哪儿了,营帐之中起纷争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家将军醉酒睡了一夜,难道你不去看一眼照顾一下,何以等到天亮的时候才知道你家将军已经死了,营帐里边有动静,你一个近身侍卫难道听不到里面打杀的声音,你哪儿去了,我还想问你呢。如此一看,你家将军被打死而后嫁祸齐将军的可能性高达九点九九九分,只差零点零零一分,就是你承认了,不过承不承认也没关系,总之也不外乎如是了。”程锦一长段话下来,连喘不带朝着赵二放话,不给他一瞬反驳的机会,待到一席话说下来,赵二已经傻眼了。 只一旁的楚睿淡淡瞥了程锦一眼,而陆远更是一脸崇拜看着程锦,看不出这程姑娘平日里玩物丧志与元帅斗法屡战屡败竟也如此犀利。 可是赵二却是马上反应过来了,“元帅,事实并非如此,是……只是卑职没有尽忠职守,没有顾好黄副将!” “承认自己没尽忠职守了,分明已经对你家将军不忠不孝,你急着为你家将军辩护什么,急着将脏水往楚睿身上倒什么倒,自己还一身浑水!”程锦接话,不屑。 赵二抵受不住程锦的连珠炮。 恶狠狠看向程锦,“你胡言乱语你扰乱视听。”而后却是跪向楚睿,“元帅万万不可听信胡言,卑职从未杀害黄副将,卑职对黄副将忠心耿耿吶。” 程锦轻嗤一声,“是不是忠心耿耿,你说了不算。” 楚睿看向程锦,“如何证明?” 程锦唇角一扬,“蚂蚁能证明!” 正文 042 权利倾轧,刀刀见血 谁也不知程锦这话是何意,好好的说证据,为何扯上了蚂蚁,小小蚂蚁如何成事? 所有人的怀疑之中,唯独楚睿等着程锦的进一步解释。 程锦却是轻飘飘走到赵二的身边,“你的佩刀这几日可有使用过?” 赵二面上带有薄怒,“在军中,未曾打仗,怎会用上佩刀!” 程锦剜他一眼,“急什么,我还未说你拿着你的佩刀去杀了黄贵。” 赵二语塞,程锦却是看向出楚睿,“拿他的佩刀来一验便知。” 楚睿只瞥了一眼程锦,却是没有怀疑,“去拿来!” 赵二在楚睿下达命令的时候,面上闪过一丝小小惊慌,不过料想不会出任何结果,倒也立刻镇定了下来。 程锦只盯着赵二的眼睛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赵二的佩刀便已经被拿过来了,程锦看着,啧啧有声,“这佩刀,与齐将军的一模一样嘛。” 赵二心中咯噔一声,“刀剑制作有模具,即便卑职的佩刀与齐将军一样也不能证明人就是卑职杀害的。” “你急着辩解什么,本姑……咳咳本法医会让你心服口服!” 接着,程锦没有对刀剑做任何处理,却是看向跪了一地的军医道,“诸位军医,你们常年跟随在军中,黄将军身有疾病,在验尸的时候,可有看的出来?” 跪在地上的军医听着虽然抖了一地,但是,却是明白,不敢抬头,其中还是有人回话,“元……元帅,黄将军自两年前便已经染上消渴症……” 程锦响指一扣,“要的就是这个结论。” 程锦接话,“所谓消渴症,未来,人们将称之为糖尿病,乃一种由于胰岛素分泌缺陷或胰岛素作用障碍所致的以高血糖为特征的代谢性疾病。持续高血糖与长期代谢紊乱等可导致全身组织器官,特别是眼、肾、心血管及神经系统的损害及其功能障碍和衰竭。严重者可引起失水,电解质紊乱和酸碱平衡失调等急性并发症酮症酸中毒和高渗昏迷。” 他霹雳巴拉说了一段糖尿病的定义,没人听得懂,便是楚睿眼底也是一片疑惑。 程锦轻叹一声,“因此,患有消渴症之人,血液之中血糖过高,而……蚂蚁——喜蜜!” 她话到此处,聪明的人已经明白了一般,程锦未曾看到的地方,楚睿的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 陆远反应慢了半拍,却是突然一拍大腿,响亮的声音在营帐之中响起,“绝了!” 此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楚睿不咸不淡撇过去一眼,程锦倒是面色冷傲,不为所动。 程锦拿起赵二的那把刀,叹了两声,“如今是夏日,蚊蚁还是很多的,赵二,你说,我要不要拿些蚂蚁来验证验证,看你这刀上,可有黄将军的血吶?” 赵二也是一个激灵的人,可是连番刺激之后,此时,也无话可说了,只不断割头,“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他一连喊了几声,每喊一声,便磕一个响头,直到额头都磕破了reads;。 楚睿面无表情,“带下去!” 来人刚刚要过来,赵二却是突然疯了一般,突然站起来,然后却是七窍流血,一瞬间,人重新倒下! 程锦眼见着眼前的这一幕,先是极度一惊,面上一沉,再过去,赵二已经气绝! 她抬头看向楚睿,面上的神色与楚睿一般阴沉,“人死了!” 大帐里边,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再说话。 跪在地上的几人瑟瑟发抖,更是不敢做声。 程锦站在营帐之外,距离赵二自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楚睿尚未出来,赵二自杀的时候,程锦看不出他是否生气了,但是,如他一样如此骄傲的善于掌控的一个男人,竟然眼睁睁看着罪犯在自己面前自杀,想要问的东西,一个都没有问出来,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 她尚且都恨极了这等遗憾,更何况是楚睿呢? 而一个时辰的时间,程锦独自带在营帐外边,虽然对于营帐里边的声音,听得断断续续,并不真切,毕竟楚睿这等不易表露情绪的人,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大吼着说话,因而,她起初的时候听得不真切,所幸也不听了。 不管楚睿最后做了什么决定,这番之后,狮虎营之中必定会有一个巨大的变动,甚至涉及的人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一番下来,无异与给狮虎营进行了一场大肃清。 程锦独自一人在外呆着,初夏的夜晚带着一点凉意,今日出门的时候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她本就穿得单薄,这会儿夜黑了之后,凉意生起,她便觉得有些冷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够让她想明白许多事情,今日的一番,如今仔细想想,更会让她身上生起一层寒意,权利的倾轧,刀刀见血,在这个时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权利倾轧下的牺牲品,楚睿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尚且如此,而她呢,一个小小的无权无势之人,如今不也卷进了这番倾轧之中,而,最后,她是不是也会成为楚睿的牺牲品。 不得而知,可这一切,不是程锦希望的,尤其是今日,那想要杀她的又是什么人,除了楚睿,她本身又是哪个权力圈子里的一部分? 她多想找一个人问问,可身边似乎除了楚睿也不知该当找谁,可楚睿此人,变幻莫测,阴晴不定,不是她能够合作的伙伴。 这么想着,程锦深呼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方才在清醒的时候,认识到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世界,于她而言,陌生得如同一张白纸,而她,毕竟也不是那个执笔的人。 可是执笔不得,便不能泼墨了么? 她双手环抱,揉了揉自己的双臂,借以抹擦产生热量消除一些不知是气温还是本身因为心情产生的寒意。 只是,手臂刚刚抹擦了两下,程锦便觉得后背一暖,头顶响起一个声音,此时听来,却是温柔至极,“冷了?” 她回过头,正正看见楚睿的眼中,男子的眼深邃得如同一个发光的黑洞,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吸引所有望向这双眼眸深处的人。 两双眼睛在夜空中,不期然相遇,一个深邃隐含万物却黯然不发,另一个澄澈灵动埋藏沉醉,程锦望进楚睿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那双黑夜之中无比明亮的眼睛,竟像一只渡船,让原本的不安瞬间平静,身暖了,心,也暖了reads;。 陆远噗的一声掀开帐门,“元帅!” 程锦与楚睿的对望在陆远突兀的叫唤之中匆忙闪避而开,程锦面上一热,不可控制,匆忙转身,将身上的披风搂紧,楚睿却是面无表情,转头,“何事?” 陆远猝不及防,看到程锦身上披上了楚睿的披风,又看到两人先前的姿势,压下心头困惑。 不过看着自家元帅面上并无不喜的表情,只赶紧应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嗯。”楚睿淡淡应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而后才转头,看向另一边兀自沉默的程锦,声音微微沙哑,“回吧。” 一路出了军营,几人翻身上马,今日出来的时候,几人是骑马出来的,程锦非要抢着要踏雪,并且动作轻快,首先霸占了,楚睿此人比较挑剔,除了与踏雪匹配的白马,别的马儿都看不上,因此,只能骑着白马出来。 可此时回去,程锦出了营帐之后,却是径自翻上了白马,将楚睿的坐骑留下。 楚睿深看了一样程锦,不过也没说什么,赵二死后的程锦变得有些反常。 走了一段路之后,陆远看着前边两人怪异的模样,来的时候,一路上你损我一句,我回你一句,一路不得安生,可是此时回去,却是这般安静,安静下来的程锦也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看着安静的楚睿,平日里觉得楚睿话少,习惯了,可不知为何,看着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陆远却觉得自家元帅周身都是冷冽之气。 他默默放慢了马速,跟在两人的身后,不多久便拉开了一个几丈远的距离。 程锦与楚睿,两人两马,并肩而行,晚风习习,将两人衣角扬起,马匹的速度并不快,倒是更像信步而行,也不知是否两匹马原本就是心意相通,走着走着,竟是越走越近。 身后的陆远看着夜色之中两人骑在马上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气一股感动,觉得这样的画面无比和谐。 楚睿与程锦走了一段之后,终还是开口,“怎么了?” 也许是幻听,也许是听得不真切,程锦竟觉得,楚睿开口而出的这一句话,带着不可名状的温柔与暖意,极好听的声音,因着微微的沙哑,带着一股魔力的性感。 她转头,望向楚睿,月光在男子的背后撒了一层明亮的光辉,长相俊美,面色线条如同天神之作的男子,程锦初见的时候,惊为天人,而后,屡次的接触中只觉得这厮空有一个人神共愤的面庞罢了,今晚,她重新看到了他妖孽面容之下的霸气和冷冽,那双眼睛,他身后的月华都不及十分之一,那么深邃,那么令人沉醉令人着迷,尤其是此时此刻,他望着你,专注而认真就像等待一个极为重要的答案,可是,程锦知道,这只眼睛,曾经也如鹰如豹,如狼如虎。 程锦直直看向楚睿的眼中,几乎沉醉,可晚风将她的墨发扬起,遮盖了眼睑,她眼睛之中瞬间清明,微微垂下眼眸,“楚睿,今日之事,是你谋划安排的。” ------题外话------ 这篇文目前已经写到十多万字,但内容依旧停留在江宁府,也可说是江湖阶段,不论是男女主角还是配角,或许都不显得鲜明与深刻,更多的剧情也铺展不开,但西青认为江宁府的这一段是有必要的,会为下一段情节的铺开做好准备。 也罢,算是圆我一个江湖书写的梦。 嗯,西青奉行的还是理智克制的人物性格。 正文 043 若想活,要强 楚睿眼底的情绪,在程锦一句毫无情绪的话中,瞬间破碎。 踏雪与白马不知是否感受到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已经悄然分开。 程锦的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楚睿能以为自己所有的计划,都与程锦说过一般。 楚睿沉默,不语,可他不语,其实就是默认。 程锦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两匹马儿还在往前走着,程锦口中出来的话语不缓不急,她目视前方,月光披在她身上,似乎有一层缥缈。 “黄贵有消渴症,但是赵二的刀上,即便有黄贵的血液,也不足以吸引蚂蚁,更何况借此来证明黄贵是死于赵二的刀下的,一切都不过是心理战术罢了,而也只是碍于你,那些军医并不敢提出这一点,可是赵二之死,却是一个开始……” 是什么开始,程锦并没有说,顿了顿,微冷的声音继续道,“你将黄贵之死交给王福去查,是因为首先王福不是狮虎营的人,而且王福此人……角色复杂,恰好贪心,想要借黄贵之死和齐勇入狱从中盈利,你将事情交给王福,王福一定会从中动手脚,而你,就可以借机将人踢出狮虎营,否则,黄贵之死,你便能够自己查清。” 程锦条理清晰地说着,也不在乎楚睿是不是应声,她是不完全明白这个世界,甚至不熟悉狮虎营之中的事情,可是,今日在营帐中,已然了解了这些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她表情不变,语气也不变,只继续道,“你分明早知赵二并非忠心于黄贵,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黄贵的死,是你无意防范之,因为,剿灭西坞山的匪徒,回去之后,此番剿匪有功之人必定加封晋爵,皇帝若是直接让黄贵呆在狮虎营,从此以后便开了一个你的人之中慢慢异化的头,所以,你便来一个将计就计,为的就是等这一天。如今,黄贵已死,王福贪心嫁祸必定被处分,狮虎营之中连带关系做伪证的人必定有受到牵连,整个被搅浑了的狮虎营,重新恢复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锦慢悠悠说着,眼中清醒,越是说着,越是清明。 楚睿不说话,可嘴唇却是紧紧抿住了,程锦说得没有错,让王福彻查,是他故意而为之,可是,黄贵之死却不是他刻意而为之,此事不受控制的,而他只是利用率这件事情来清理一番,并且,警告敢在狮虎营之中杀害副将并将事情推到齐勇身上的人罢了,而后借机清理一番狮虎营。 皇帝派人进来可以,可也该派一些合格之人进来。 可许多事情,程锦都看出来了,这个平日里疯疯癫癫,不知真假的女子,有时候让人觉得她除了与你斗嘴有些小聪明罢了,此刻却是无比聪慧,心中一片洞明。 可他能与程锦解释什么,又何必解释。 所以,听完了程锦一段长长的话,楚睿不知为何,竟是回话了,“不错,今日之事,是本帅计划之中。” 顿了顿,他看向程锦,“可若是聪明之人,便不会这番说出来。” 程锦听罢,依旧目视前方,轻呵一声,听不出是不屑还是讽刺,“大元帅真是玩得一手权利倾轧的游戏!” 楚睿微微皱眉,沉默了一瞬,方才继续道,“程锦,这个世界并非若你所见的简单,人与人之间,除了权力争斗,只剩下利益争斗,权利倾轧,是每个人,活在这世上,必须懂得生存之道。” 程锦面色依旧平静,两人任由马儿向前,“是么?可我从未觉得这个世界简单,相反,我处处看到她权利的争斗,利益的夺取,但是你我,权利争斗利益索取之下还有无数的牺牲品……” 然后,他突然转头,看向楚睿,出口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单是我们,不也是在各取利益,楚睿,我也是你目前权力争斗下的一颗棋子,若是一直如此,我也会是你权力争斗下的牺牲品reads;。” 女子的眼睛太过明亮,也太过澄澈,她就这么坦然地望进楚睿的眼中,她说自己会成为他权利的牺牲品,不是疑问,没有怀疑,就像述说这别人的事情,又似只是说一句今日日色真好一般那么随意而不在乎。 楚睿眼底拢聚了一层风暴,可只能埋藏眼底,不可发出,抿住的嘴唇紧了一分,面上的冷冽深了一层,他直直盯着程锦,“你是这么想的?” 程锦几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饱含情绪的挣扎与激烈,又似乎看到了欲说还休的辩解,可她唇角一勾,含着讽刺,“否则,我该当如何想,想着大元帅舍不得我?” 讽刺的语气,带上不知何种情绪的笑,再转过头看向楚睿的时候,程锦目光直接,好不畏惧,全无羞意,甚至带上了一层挑衅,“不过,楚大元帅抬爱,小女子可消受不起吶。” 楚睿看着她在夜风中张合的嘴唇,脑海中竟是突然想起那一日城外的山上,两人在挣扎中,她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脖子,带上了一层凉意,带来了他从未经历过的颤意。 眼底的缥缈却是在一阵晚风中瞬间消失,她看向这个重新覆上了面具一般的笑容的女子,开口而出的话语,依旧带了一层性感的沙哑与低沉,“程锦,你要记住,若想活,要强!” 程锦嗤笑一声,深看了楚睿一眼,兀自扬起了白马的缰绳,喝驾一声,白马扬蹄而去。 黑夜之中,骑在马上的女子,墨发飞扬,身上的青衣与披风在白马的奔跑之中向后飞扬,她英姿飒爽,她心无所羁,她策马傲笑,她喜怒直接,她不畏人言,她特立独行,她敢爱敢恨……楚睿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硬得像一个男子,却也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柔软,她疯疯癫癫似是心思单纯,可她也一切洞明似是历经沧桑。 他就这么骑在踏雪的背上,看着程锦在夜色中疾驰,面上的冷冽之色渐渐消退,眼中某种炽烈渐渐升起,可刚刚隐现,便被克制而下,眼眸之中依旧平静无波。 直到陆远在看到程锦策马远去的时候,才匆匆上来,面上有着急,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又吵架了,“元帅,程姑娘……” “驾!”楚睿大喝一声,踏雪扬蹄而去,黑夜之中只剩下了陆远,心中哀嚎:又是这样,这两人每次吵架都这般! 而黑夜之中疾驰的程锦,脑海之中却是无比清晰一直在反复闪动着楚睿的那一句话,他说,程锦,若想活,要强!是,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变强大,人类多少万年来,有一条道理是死的,那就是这世界不管如何朝代更替,如何优胜劣汰,从来都是强者至上,若是她程锦不是一介小小的民女,又何以至于如今被楚睿压制?若她一呼百应,回去的行程是否就会加快? 可程锦却是忽略了,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大晟兵马大元帅,如何在二十六年的生命中,便领悟出这条富家子弟不必明白只需享受的道理。 此时此刻的她,尚不知道,如今霁月风光的大晟第一美男子,如何从一个享尽荣华的少年孩童,变成双亲接连丧死一度被认为是不祥之人的索命鬼,如何在权利倾轧之中撑起一个落败的府门,如何在满朝风雨之中开辟一片自己的天地,更加不明白,他曾经鲜衣怒马,后来坠落地狱,他曾经是享受光明的骄子,后来也尝遍黑暗,他曾经有有一双澄澈的眼睛,集结智慧与正义,而后内心只剩下巨大的冰山,无法消融。他曾经人人羡慕,后来也曾人人唾弃。 所以,程锦不明白,他可以说,若想活,要强。 ------题外话------ 编辑通知,文文将在1月2日进行第二次pk,最后一次pk啦。 正文 044 风雨病来 程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顶着一个少见的黑眼圈,整个人精神恹恹,似是经受了一场巨大浩劫一般,昨夜一路驾马归来,又因着跑得太快,她吹了一夜的冷风,回来之后,随意洗洗便睡下了,可她却是梦魇连连,睡梦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四处皆是冷水包容,冰寒至极,那样子恐怖的感觉,即便如今想起来,仍会觉得犹如亲临一般,心有余悸。那样的感觉太过清晰,清晰到恐怖,懵懵懂懂之间,就像是真实经历过了似的。 她有气无力,坐在床上,浑身力气只觉虚脱,想要回忆起那个噩梦之中的场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忆之中,自从来到异世,她做这样的噩梦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次梦见的场景都不一样,却是有一个相似之处,那便是混乱,杀虐,战争、冰寒、嘶喊,所有负能量的东西全部在梦中环绕。 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心中尚有不安,毕竟自己平白无故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之后,却是不想,事情复杂若此,单单是这个梦,就不知,到底是她的,还是原本的程家姑娘的。 她坐在床上,脑地似乎是放空了一般,而后方才仰起头来,不知在想着什么,在床榻上叫唤,“宁儿……” 程锦忍者喉咙之中一股干哑与清晰的刺痛之意,以及浑浑噩噩的脑袋,只道起来的时候应当泡一些金银花茶来饮用。 可一连叫唤了两三声,都没有听到小丫头的声音,若是在平时,不用她叫唤,宁儿都会出现,给她送来洗漱脸盆与茶水。 听不见,程锦所幸也不叫唤了。 清晨的天气,除了那头昏脑涨之感,只感受到一股难以解开的闷热之意,往常这等时候,阳光早已从窗户斜照进来,今日却是没有一丝阳光,反倒是带着沉沉闷闷之感,无风可透,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陷入了永夜的沉沦一般。 在床上瘫痪了一会儿,程锦脑袋中却是想起了昨夜与楚睿夜行之事。 昨夜心中尚有不愉快,是因为赵二之死带来的心中的不安,可如今,一觉之后,心中反而渐渐清明了,昨夜的心情都已经过去,随着新一日的到来,她还是那个始终坚定心中信念的人。 这么想着,程锦瞬间觉得清朗了许多,头上的沉重之感也因着心情的变化消失了许多reads;。 慢悠悠地起了床,正待寻找衣物穿上的时候,程锦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屏风后边的一张白纸,皱巴巴,孤零零,带着水渍浸湿之后,又经过了一夜风干的痕迹,似乎在向她昭示着某种讽刺。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处,半晌没有动静,似是也不知内心变迁该当如何,可内心却也是平静无比…… 宁儿却是在程锦发愣一般的安静之中跑进来了,“阿姐,外边黑压压一片,似乎要下大雨了,我已经将你放在院中的药材收拾好了,即便下雨也不怕受潮。” 程锦从怔怔之色之中回过神来,那张废弃的,只余下了残渍的纸张,也如同过往烟云一般,昔日的承诺,前日的笑闹,非是它能够留住的了。 宁儿也不察程锦神色似有变化,只笑道,“江宁府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如今下雨,可算是久旱逢甘露。” 程锦透过窗户,看着外边黑压压的天空,口中轻声呢喃,“是要来一场暴风雨了……” 果不其然,午时的时候,随着一阵狂风席卷了邬终别院,暴雨便倾盆而下,整个江宁府笼罩在了大雨的冲刷之中,虽是五月的天气,可因着一场大雨的到来,却也带来了丝丝凉意。 程锦自早晨起来的时候,感觉到了喉咙疼痛之意并没有随着她随后喝下的金银花茶而有所缓解,反倒是体内升起了一股灼热之感,看着外边偶尔停下的细雨飘飞,却是停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又重新下起了大暴雨,劲风之大,夹带雨水,水汽也不觉之中进入了房中,一股潮湿寒冷之意升起,又因着当真受了风寒,便是程锦都多添加了一身衣服,而得宁儿也再也不敢出门了。 北苑本就没有什么人,这会儿更是在暴雨之中反倒觉得冷情了。 宁儿坐在程锦的对面,看着程锦拿出了几根银针,自行刺入自己额头上几处她并不知名的穴位,顿觉一股疼痛之感袭来,忍不住轻轻颤动了一下,却还是移不开视线,直直盯着程锦扎着银针的地方看着,“阿姐,为何你以前都不施行医术?” 她问得无心,程锦给自己刺了几针之后,看了她一眼,随口应道,“现在施行,晚了么?” 宁儿只摇摇头,却是面上露出了一些担心,“昨日原本还好好的,怎的天气一变化便受了风寒了!” 是天气变化受风寒的么?程锦不知,不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感冒这等症状,难受也不过一两日,她自行缓解一番,过去了便过去了,只是,她已经不记得有过多久,感冒从未缠过身。 正说着的时候,一旁的窗户却是啪的一声,因着吹得过猛,将一扇窗户给拍开了,宁儿赶忙几步上前,将那扇窗子给关上了,比起一开始时候的开心,这会儿却是担忧了,“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如今,只怕江宁府的百姓要遭殃了。” 程锦听她这么说,放松了身体,感觉到头晕之症也没那么难受了,方才开口道,“长这么大没有见过,你都多大了,有这么夸张?” 宁儿却是诚恳地点头,“不夸张,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程锦想了想,“你以前见到最大的雨是怎么样的?” “都是细雨,有时候便是一连半年不下雨都是正常的,便是下雨了,也不过是几滴,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印象了,现在想来,也记不得多少了。”宁儿只将印象之中的事情与程锦说了一番,并不觉得有何奇怪。 程锦听吧,也只是点点头,听着窗户外雨打栏杆的声音,只道,“这该是叫做台风雨,恐怕要下好几天呢,这几天,估计你都只能待在北苑了。” “宁儿本就一直待在北苑,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阿姐,你常常不在院子之中,倒是我怕你不习惯呢reads;。” 程锦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才是最停不住脚步的那个人,不过倒也没有多想什么了。 正当此时,门外却是响起了陆远的声音,“程姑娘。” 程锦微微诧异,宁儿却是快速起来,去开了门,“陆护卫?” 陆远提起了手中的食盒,“下雨了,天儿转凉,元帅着人给程姑娘做了一碗姜汤过来暖暖身子。” 宁儿听到他这么说,却是开心一笑,“这汤来得好及时,今日阿姐受了风寒,正需要着呢。” 陆远听了,有微微讶异之色,“程姑娘受了风寒?” 而后再往屋中一探,“程姑娘怎么样了。” 程锦的声音因着喉咙干热的原因,已经有了变化,带着浓重的鼻音,“好着呢,会活得比你家大元帅要久的。” 陆远一噎,却是看到了程锦靠坐在软塌之上,额上扎着几根银针,在宁儿轻笑的眼光之中,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程锦,“趁着汤水还热,快些让程姑娘喝下。” 宁儿自是笑嘻嘻地接过了,陆远也不再多说,反身离开了。 岂料程锦却是叫住了他,“等等!” 陆远回头,“程姑娘还有事?” 程锦面上不甚在意,“你家元帅的披风,拿回去。” “唉?”陆远微微愣住了一下,宁儿却是极有眼力见,将食盒拿到了屋中之后,再讲随意放在软塌之上的披风,拿过去给了陆远。 陆远只接过了,再看了一眼屋中的程锦一眼,道了一声让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了。 只宁儿回来之后,打开食盒,将里边尚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拿出来,“阿姐,快些趁热喝了吧。” 程锦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看了好半晌,在宁儿以为她不会喝下,还要劝解一番的时候,程锦却是不再说话了,只端起了姜汤,轻轻抿了一口。 除了辛辣之感,还有放入了黑糖的甜味,热烫热烫的,进了口,暖了胃,便是身子也暖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昨夜军营的夜风之中,披在背后的温热披风一般。 一碗热汤喝下,程锦站起身来,依旧显得精神恹恹,“我回床上躺一会儿。” 宁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轻嗯了一声,面上却是升起一股疑惑之色,今日的程锦,似乎有些变化,又似乎还是平日里的她。 程锦却是不管其他,只和衣钻入了被窝之中,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外边又变大了的雨声,只觉得那被窝温暖至极,盖住了寒冷,也盖住了风雨。 ------题外话------ 2017年的第一天,大家元旦快乐。 回首来时路,上一年,西青自认为过得很充实,做了许多应该做的事,也做了许多想要做的事,回想,心中总觉得很是感激。感激遇见的每一件事,以及每一个人,这个人,包括此时此刻,正在看这篇文的你。因为我知道,过去的一年,不论少了某一时,某一刻,某一个瞬间,或者某一句你的认可,我都不会成为如今的我。 感激…… 正文 045 病体难撑 大雨不停,楚睿站在东院房中的窗前,他今日倒是闲散了许多,并未束发,任由那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身上也着了一件白色长袍,平日里的冰冷之色似乎也因为换了一件衣服而消散了不少,倒是染上了平淡与闲适,整个人微微透露了一丝慵懒之意,冷硬之气虽是还在,却也更多化为了常年杀伐留下来的不可冒犯的威严。 陆远就站在他的身后,那件拿回来的披风被随意放在了另一边的软塌之上,楚睿开口的声音带着雨水一般的冰凉之意,“她如何了?” “程姑娘确是染了风寒,属下将姜汤送过去的时候,程姑娘已给自己施了针。” 楚睿附在身后的手,下意识轻轻撵了撵,开口的声音轻微不可闻,不知何种情绪,“嗯。” 陆远正待退下的时候,楚睿又突然出声,“着人给北苑再添两床被子。” 陆远顿了一顿,确是利落应声,声音里边还带着一些愉快之意,好似添被子的是自己的床榻一般。 他的高兴一点也不掩饰,导致本来背对着他的楚睿也回过头来,挑眉看着他。 最后陆远面上愉快的表情只得一僵,而后在自家元帅不知该当做是何意的表情下,默默退了出去。 只是陆远退下去之后,楚睿却是依旧站在窗前,任由半开的窗户夹带了微微细小的水珠,雨水夹带一股劲风飞入了窗中,点点滴滴,几乎打在他身上。 可他却如似乎是呼出了一口气,不知是更显轻松还是沉重。 程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有那酸痛之意,只是头昏的脑胀倒之症是消失了不少,这一觉却是捂出了一把热汗,风寒之中倒是减轻了一些reads;。 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觉得盖在身上的被子重量增加了一层,待到她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发现屋中已经昏暗了下来,再一看,却是发现,宁儿正坐在床边,面带担忧地看着她,见到她终于睁开眼睛,似是呼出了一口气一般,“阿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程锦挣扎着靠坐在床上,看了看新增的被子,宁儿已经先一步开口,“是元帅着人送过来添置给阿姐的。” 程锦听罢,倒是挑了挑眉,“他?” “元帅来过一次,不过见着阿姐在休息,却是没有进来,只在院门外站了一会便离去了。”说着却是端起了放在手边桌子上的药汤,“陆护卫说钟先生说医者不自医,开了药方给阿姐。” 程锦倒是没有多想,只听着窗外的雨声,接过宁儿端过来的药碗,随口问道,“雨还在下。” “是啊,自阿姐睡下之后,雨便一直如此之大,没有停过,如今积水早已没过了膝盖,外边走起路来都变得艰难……” 宁儿还在叽叽喳喳说着,描述着因为这半日的瓢泼大雨对外边造成的影响,只是程锦却是听到那一句外边的雨没有停过一句的时候,拿着汤药的手略微顿了一下。 宁儿还在说个不停,可程锦却是沉默了,宁儿也不以为然,只当做是程锦因为身体不舒服之因,不愿说话罢了。 大雨一连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虽还是下着,雨势却也减了不少了,只是,断断续续之中,时不时又一阵大雨,出行倒也不方便。 索性程锦也懒得出门,这一呆便是三日,而着三日里,北苑的饮食一应俱全,都有人专门送过来,倒是方便了许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这几日的饮食,都比较适合她这个难得生病的人食用,因此,等到雨停的时候,她的风寒之症,也已经痊愈,先前的浓厚的鼻音,早也消失。 只是,自从第一日听宁儿说过一次楚睿来过一次北苑,后边,却是再也没有在院中听到关于他的动静了。 可程锦自是不在乎这些,日子该如何过,仍旧是如何过。 到了第四日,江宁府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下,一早起来的时候,便感受打了明亮的阳光斜斜射入屋中,温暖而又舒服,便是新添的被子也在夜间的时候被程锦踢走了。 程锦心情也大好,宁儿却是一边给她收拾的时候一边与她说了外边的情况,“阿姐,你不知道,因着这几日的大雨,冲击了不少民房,导致江宁府周边不少村镇的民房都被冲垮了,据说,今年的庄稼也被毁去了不少。” 程锦听吧,皱皱眉,心中却是知晓,连日的大雨,江宁府有江有河,这一次,无异于是一场天灾。 她沉默着,却是听着宁儿感叹一声,“我一早的时候便见钟先生拿着药箱往东院而去,据说因着连日的大雨,造成了不少灾害,南巡的京官恰好来到达江宁府郡县,元帅前两日便一直出门,昨日晚间方才归来,如今却是病了。” 程锦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终于发声,“病了?” 她语气之中尚有一丝不可置信,宁儿却是点头。 程锦沉默了一瞬,草草用过了早膳之后,便出了北苑,往东院而去。 而一早的时候,钟隐却是真的提着药箱往楚睿的东院而去了,连日的大雨的确给江宁府周边的百姓造成了一定的灾害,河水泛滥不说,庄稼与民房却是遭到了极为重要的打击,楚睿也的确是因着此事出门了,却是不知,偏偏是在这等大雨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冲击了留在体内的暗伤。 他们先前从来不知道,暗伤达到这等程度,竟会因着寒凉之气而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导致他昨夜回来后,由从未发生过的风寒之症,演变为今早便出现的暗伤复发的症状reads;。 可偏偏,如今,他给楚睿施针之后,却也只能缓缓而已。 钟隐是在有些无奈,“修远,叫程姑娘吧,这金针,恐怕她比我用得顺手。” 楚睿争着眼睛看着扎在自己胸口的金针,只当做是没有听到钟隐的话,钟隐知晓他的脾气,叹了一声,一双眼睛虽是看不见,却仍旧是精准地找到了穴位。 而恰是此时,陆远门外却是响起了程锦清亮的声音,“大元帅,病啦?” 人未到,声先到,陆远只默默跟在一旁,看了一眼半躺在床榻之上的自家元帅。 她身上早已不见了半分病气,倒是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楚睿,面上带着一份病气,堪堪削弱了平日里冷硬的神色,一张本就完美的面庞在他带着一层微小病弱的反差中,反倒让程锦觉得有股别样的美感。 楚睿见她恢复如常,面色红润,看不出生病的迹象,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只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 程锦不理会他的神色,却是随意一看扎在他胸口几处大穴的金针,勾了勾唇角,“哟,金针在这儿呢,不取自用是为盗,大元帅不知?” 随之这么说着,可她却是不在意楚睿会说什么一般,在钟隐一笑了然的时候,程锦面上的笑意却是僵住了,看着钟隐扎在楚睿胸口几处穴的金针,神色严肃,“中府、灵墟、华盖、璇玑、紫宫、膻中,不是染了风寒。” 说着,却是不管不顾,抓起了楚睿放在身侧的手腕,凝神细细探知。 楚睿自是任由着她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反抗,反倒是钟隐知道了程锦在做着什么,只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程锦终于郑重地放下了他的手腕,却是认真地看着楚睿,“上帝不仅给了你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还给你了大难不死的后福啊!” 楚睿见她说得如此郑重,眼神一闪,“承让。” 程锦却是勾唇一笑,“两年了吧,大元帅这两年的滋味可算是不好过了,暗伤时常发作,偏偏压制无法,只得每月忍受锥心之痛,如今,暗伤日久,积累过多,终于借着这次风寒,引发了潜藏的余毒。” 她说得随意,只不过是探脉之下便能够知晓楚睿身体的情况,连带着何时被伤,情况如何都一清二楚,楚睿的面上虽然还是那般平静无波之色,只无人可知他埋在眼底的波涛已经汹涌。 只是站在程锦身后的钟隐,眼底也升起一股油然敬佩之意,“程姑娘医术果然了得。” 程锦倒是不在意,“不是我医术了得,任是一个比较经验充足的大夫都能知道他身体被暗伤所缠,我不过是经验更加充足了几分而已,知道不仅仅是暗伤,还有余毒。” 听她笃定的语气,钟隐语气依旧温温,“程姑娘可有解法?” 程锦却是不言,看着楚睿,又看了看钟隐,眼波流转之间,再看一眼此时尤自扎在楚睿胸口几处穴位的金针,却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凉凉出声,“大元帅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呢……” ------题外话------ 今天开始,进行第二次pk,第二次pk,是最后的审判。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西青拜谢! 正文 046 一场交易(PK求收) “本帅打的何种主意?”楚睿依旧半靠在床榻之上,看着程锦眼波流转,分明昭示着几分明白的面庞。 程锦却是看着她,勾着唇,“大元帅也是慧眼识英才之人,知道你这身上的暗伤,除了我来之外,别无第二好人选。” 楚睿微动,“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大元帅拿了我的金针,扣留我至今,不避讳我诊脉,想我知晓人体几百处大*位,一手银针用得炉火纯青,大元帅不是早就见识了?”程锦说着,却是将一根金针从他胸口的穴位之上抽取了下来,而后,双眼盯着他胸口看着,似笑非笑,唇角分明带着一股冰凉笑意reads;。 话语虽是如此说着,可却是对楚睿身上的暗伤起了兴趣,能够让他这般处心积虑,明里暗里,多次试探她的,又身边只留了钟隐一个大夫的,不是可以能够公开的事情,可是既然不是可以公开的事情,何以能够让她知道,放以信任? 这一层她没有多想,却是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角色,坐在了楚睿床榻的边缘,手指在她胸口几处穴位轻轻按,不出意外看到楚睿微动的的眉头,该是有所反应的。 程锦却是顺手拿取一根金针,直接刺入了他胸口的神藏穴,而后果真看到神藏穴周边变了颜色。 她眼神一缩,却是动作极为快速娴熟地将金针再次抽取出来,而后,不容分说,将所有金针从他穴位之中抽取出来,“楚睿你疯了,明知寒气入体还如此让钟隐给你施针,嫌命不够短?” 语气之中带了一丝怒意,楚睿却是抬眼,看她瞬间便将所有金针都抽取了出来,淡淡回答,“本帅很是惜命。” 程锦听他淡淡的语气,没好气道,“是,你大元帅多惜命啊,不惜损了自己的根本!” 而后却是再次抽取了几根金针,娴熟地刺入了他内臂两侧的几处穴位,“暗伤等着吧,先阻挡了寒气再说。” 而后,一边给楚睿施针,一般开口问道,“你怎会受了这样的伤?”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钟隐,明白程锦如今是在给楚睿施针,楚睿也没有抵触之意,他方才开口,“修远在两年前的战场中受过一次伤,因着当时战事激烈,不能及时处理,导致留下出多后患,如今反反复复,因而,需要程姑娘的金针来疏导……” 程锦听罢,哦一声,看了面带病色的楚睿一眼,半分同情心都无,“后遗症。” 楚睿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程锦看了他不在意的一眼,“能活下来,并且活到今天,老狐狸,算你命大!” 楚睿眉头一挑,“无须羡慕!” 她已经不止一次如此说了。 程锦冷哼一声,不过却是继续开口道,“觊觎我的金针,就是为了此事。” “你为本帅治疗,本帅还你一个条件。”楚睿半躺在床上,这番话说出来,半分不像是有求于人。 “大元帅,你求人的态度是这样的?”程锦淡淡道。 楚睿不言语,却是看着程锦的眼中带着一股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意。 程锦却是勾唇,看了他一眼,“这笔交易,我应下了,不过……大元帅的承诺虚无缥缈,让我如何相信?由此看来,我的利益不明显呐,何况,如今我还被大元帅拿捏在手中呢。” “你想如何?” “首先放我离开,不得反悔。”程锦看着他,并无半分笑意的眼中带上了一层冰凉之意。 楚睿定定看了她半晌之后,“如你所愿。” 而后再是一问,“仅此而已?” 程锦勾唇,“自是不会仅此而已,大元帅的补偿的条件,自是需要斟酌一番。” 楚睿看着她认真的脸色,眯了眯眼,却是沉默了reads;。 一旁的钟隐听着两人的对话,见着两人极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得开口道,“程姑娘,以我的能力,即便金针在手,也需要半年方能治好,你觉得?” 钟隐是医痴,这两年可谓是千般钻研也要为楚睿根除身上的暗伤,此时从程锦的话语之中却是听到了她更够根治的笃定之意,心中疑惑之时也开口相问。 程锦却是微微了解钟隐的能力的,于钟隐而言,虽是眼盲不能视物,可除了眼盲这一点,在医术上,却是没有过多的阻碍,听声闻气的能力,不知超过了她几倍,之所以需用半年的时间,不过是因为时下的人了解到的人体穴位不到两百处,而她程锦,所知的数量却是其两倍之多,并且精准,知道在哪一个穴位如何行针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因而,对于钟隐比楚睿更多了激动与期待的询问之中,程锦很是不怕打击他的开口道,“最多只需三个月。” 钟隐听罢,似是不敢相信,眼中闪过一层光亮,一直以来平淡柔和的脸上终于覆上一层光芒,“三月,我预计的时间,需要半年。” 程锦傲娇,“可是,本姑娘出手,仅需要三月便可!” “那就有劳程姑娘了,修远此后也不必再受着暗伤的折磨了。”钟隐面上升起一抹激动,楚睿身上的伤已经折磨了他两年,若是就此除去,便是大喜,何况他一直苦苦研究,奈何迟迟不能治愈,如今听到压在他心口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人也显得轻松了几分。 程锦看着钟隐这般激动神色,却是往楚睿看了一眼,愤愤不平,“分明是你需要治伤,为何感谢我的是钟隐?” “他感谢与本帅感谢有何区别?”楚睿语气淡淡。 “咦惹……”程锦恶寒,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楚睿!” 楚睿挑眉。 程锦抿着一张嘴笑得意味深长。 楚睿却是不想理会她许多,心中分明知晓她脑袋里必定是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开口道,“为防你逃脱,金针暂时扣押,三月后自会还你,许你三个月时间,需尽心为本帅治疗,不得脱逃,不得毁诺,不得中途废止,另外,不得告知他人。” “喂,求人还态度如此恶劣!” “本帅信你不过!” “患者和医者要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有助于治疗,楚大叔!” “你若老实,何来关系不好?” “是是是,你是大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 钟隐听着两人又斗起了嘴来,只摇了摇头,却是充当起了隐形人。 这邬终别院啊,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清净,他们每一个人,不管是他还是楚睿,甚至展蔺,都适应了那安静的日子,安静得一日十年不变。 可如今,不知哪一日开始,邬终别院不再安静,打破了那清冷与沉静,许是也打破了某个人尘封了十多年的心房,多了一些声音,便是守卫这座院子的护卫,都不似往常那般悄声无趣。 ------题外话------ pk求收藏,求花求钻求评求论啦~ 晚饭之后还有一个一更,么么哒 正文 047 食色生香(PK求收) 程锦最后离开的时候只说了自己月底一定要用到金针,楚睿也不问为何,却是应允了,她心中自是有几分明白的,楚睿是何等人,怕是早已知道她所有行动与计划了。 平日里虽是与他多有试探与猜忌,可程锦不会否认,楚睿这样的人,确实可以信得过,他看着不近人情,满腹阴谋诡谲随时可施,可如今相处下来,抛开各自背后不可言说的需要,却是有着一股让人信任的心安reads;。 活在光明,身负黑暗,谁人不是呢? 她与他终究还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楚睿要抗争的是这个随时可以让他淹没的皇权,而她要抗争的却是遥远不知何处的天命。 楚睿身上的暗伤说是战场之中留下来的,彼时情况该是凶险无疑的,只是战场之上,冷兵器的时代,何来那样的伤令他留下余毒,以致于有了今日的这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皇权争霸,程锦心中微叹,却是不多想,当日回去了之后,只在屋中研究起日后该如何给楚睿行针。 而这两日,楚睿倒也真的如同养病一般,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之中,期间展蔺倒是来北苑见找过她一次,竟是因着她早已病好的身子,最好只道她与楚睿是一个病好了反倒是另一个病倒了,一阵滑稽之语,倒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日,楚睿的风寒之症已经消失了,程锦打算给他进行第一次的行针实验。 在楚睿的东院之中,两人面对面坐在软塌之上,程锦看他,摩拳擦掌,如同英勇就义一般,“来吧,姑娘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楚睿挑眉,“如何大显身手?” 程锦噗嗤一声笑出来,“脱衣服啊,否则我如何给你施针!” 楚睿薄唇紧抿,却是不动手。 程锦见他微皱起的眉头,知晓这货必定是顾虑那些男女大防之类,轻嗤一声,“快些!”她这么说着,却是没有看着楚睿,盘膝坐在他对面,摊开金针针囊,若有所思,而又突然回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楚睿看了过来,神情严肃,眼神在他身上浏览一番,却是凑近了一分,突然的朝他腰间抓过去,楚睿佩戴在腰间的一块圆玉已经被程锦抓在手中扯了过来。 楚睿眼神闪动,“这是作何?” 程锦将圆玉握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看你一直挂在身上,想来这块玉价值不菲,先放在我这儿,待三月之后,金针归还便是还玉之时。” “金针可被你握在手上,我如何独吞?” “你狡猾奸诈,我不得不防!” 楚睿看着她不肯归还的模样,眼神微闪,“那是楚家留给儿媳妇的。” “替你保管至你儿子娶媳妇为止也无不可。” “你的意思是要与我相伴一生?” 程锦听罢,顿觉面上红热,这妖孽一般的男子,与她说这等话,杀伤力太强,不过还是仰头,硬气道,“少与我暧昧!你还入不得我的眼。” 楚睿听罢,面色却是不为程锦一番话所动,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番,语气嫌弃,“如你这般爱逞口舌之快,巧舌如簧,心思狡诈,身无长物,行为乖张,毫无妇德,举止粗俗的女子,本帅还怕你缠上了!” “你!有种!”程锦咬牙。 楚睿不应他,过了一瞬之后,却是突然幽幽开口,“何人不幸,可入你的眼?” “要你管!”程锦没好气。 楚睿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可程锦却是催着他脱衣服了,“快些把你上身衣物脱下来,我试一试金针的疗效!” 她说着,面上已经严肃认真了几分。 楚睿此时,倒是没有了前一次的毫无动作,只是,动作缓慢,优雅,一件一件将上身的衣物脱了下来reads;。 程锦鼓捣着金针,再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血脉喷张的情景,楚睿的身上衣物已经被他自己扒拉下来,正等待她接下来的施针,不知为何,程锦只看到他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清寡模样之中分明带着一股诱人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人无端觉得心中痒痒。 何为男色诱惑,此番便是! 黄金比例身材,皮肤细腻,颜色适中,健硕腹肌,毫无赘肉,但却不过分刚硬,反而让人觉得那流畅柔和的线条体现着一种完美之感,集女子的柔美与男子的刚硬与一体,恰到好处,不显得柔美,亦不显得过分刚硬。饶是程锦见过不少男子——尸体,却也不曾见过如楚睿这等好身材的,果然是上帝眷顾的宠儿,里里外外,都完美无缺。 她眼中只剩下了痴迷,盘腿坐在楚睿的面前,直盯着楚睿的腹肌看着,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忍不住伸手摸上了那坚实的腹肌,楚睿一直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在程锦的手轻轻触碰上自己腹肌的时候,微微眯眼,声音中带着沙哑,又似是克制,“程锦……” 程锦眼中痴迷晃过,听着声音却是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手,动作急切,退离半尺,“楚睿你在诱惑我!” 楚睿眼中情绪被掩埋,“你是大夫,怎可有男女大防!” “可你又不是尸体!” “你不是有专业素养?” “……” “难道……大元帅其实是真的在诱人犯罪?”程锦勾着唇盯着他的脸,极力保持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她内心紧张打鼓,咚咚跳着,不受控制,平日里看着楚睿只觉得这人要么无趣得紧要么黑心得紧,却是不想,她修炼千年,竟然险些栽在这等男色手中。 楚睿唇角微勾看她,看她极力保持的平静,却是一言不发,笑起来的面容更给他添上了一层光华,可谓完美的面庞,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加上他上身遮遮掩掩,半裸半遮,而平日的楚睿多是一身黑袍,穿着严实,交领之处将锁骨紧紧包住,几上喉结,俨然禁欲的高冷清贵模样,再加之不苟言笑,言语太少,面色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一股浓浓的禁欲之感笼罩全身,可是,此时的楚睿,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勾起的唇角使禁欲之色中增添了一层邪魅之感,加上他衣裳半褪,露出一大片的胸肌,未褪完的衣裳有一半挂在他身后,半遮半掩之中,只让人觉得性感得窒息,而他偏偏盘膝而坐,定定不动,在流动的性感和静止的禁欲味道之中,交杂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男色诱惑。 程锦看着眼前这一切,脑中再次嗡的一声,眼睛却是下意识一般往下而看,然后耳朵腾地一红,赶紧捂住脸庞,快速下榻,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又认真而严肃道,“诱惑无效,天热,我去喝口茶水,今日忌医,改日继续!” 然后,以平稳的脚步,负手落荒而逃。 只楚睿看着程锦逃离的背影,以手支着下颌,面上若有所思,唇角的笑意却是深了一分。 过了半盏茶之后,程锦当真不归,楚睿却是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没有落下半分。 可是此时,陆远却是在门外报了一声,“元帅,殿下已到。” 楚睿听言,唇角扬起的温煦笑意落下,却是添上了几分薄凉。 ------题外话------ 元帅你是故意的么? 嗷嗷嗷,求收藏…… 正文 048 楚门荣耀(pk求收) 且说程锦落荒而逃之后,脑袋之中却是一直萦绕着楚睿性感的胸肌,那肌理分明,诱人犯罪,当真是红颜不求姻缘事,甘为楚郎误终身。 这么想着,她又狠狠甩了一下脑中旖旎景象。 宁儿看着程锦面色怪异地回到院子里,满脸不解,“阿姐,你怎的了!” 程锦语气哀叹,“我修炼前年,今日差些栽了!” “啊!?”宁儿惊愣,她越来越难懂程锦的话到底是何意。 程锦却语重心长,面色严肃而认真,拍拍宁儿的脸蛋,认真道,不知是说给宁儿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宁儿,你要记住,男色是毒药,趁早远离!” 宁儿面上一羞,“阿姐胡说什么,什么男色不男色的!” “哟呵,还害羞了,小丫头,是不是看上院中哪个俊俏郎君?” 宁儿年龄与程锦差不多,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等时候,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宁儿不知身世,又是依靠程锦而活,虽称程锦为阿姐,但其实自认是程锦的丫头,不管是先前在陈家村还是来到了邬终别院之后,程锦一日三餐,就差吃喝拉撒都是她负责了,程锦也由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渐渐适应了身边有一个人打理自己,这种感觉,并不需要许久,就像她需要一个助手一般。宁儿一心将程锦当成自己的神,尤其是程锦这般改变了之后大胆的性子,敢对楚睿呼来喝去,楚睿都奈何不得,让她又担心又敬佩,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程锦厉害的人了,因此,何曾起过少女怀春之情,可是没有起过,并非是不懂,这会儿,被程锦大胆的语言刺激到,面色便红了。 宁儿据理力争,“阿姐,你再拿我开玩笑,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宁儿吶,跟阿姐说说,这满院子的郎君,你相中了哪一个,说出来,阿姐做主,让楚睿将他许给你!” 宁儿听着程锦豪放的语言,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解释什么,只能面上干着急。 可程锦却是逗上瘾了,“我看陆远那小子不错吶,哦,对,楚睿院中那俩门神,看起来也是俊俏得很吶,要不厨房做事的阿里,为人勤快嘛,你说你每日去厨房取菜,就没有与他悄悄发展……” 见着程锦还要说下去,宁儿已经不敢不顾,忙伸手捂上了程锦的嘴巴,“阿姐,不许乱说!” 程锦却是轻易避开了,“我若是乱说,你害羞个什么呀!” 宁儿说不过程锦,面上只剩下气愤和羞赧,偏偏又不能将程锦如何了,两人闹着,笑声与抗议的声音传出了整个院子。 北苑外边,一双金贵的镶着金丝边儿的玄色皂靴在路过的时候,听着北苑传来的声音,停住了脚步,男子身长玉立,气度之中可见一抹雍容华贵之色,一头乌发,整齐端正挽在头顶,以致质地细腻的白玉簪子别之,听着那笑闹之声,顿了脚步,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不掩饰那股风流之意,他侧头问着身后的人,声音上扬,贵气又高傲,“里面是何人?” 身后的人微微低头,“回公子,是展少将带回来的客人。” “哦?展蔺?也是,展蔺历来爱玩闹,到了这江宁府,也没有半分收敛。”也仅仅是这一声而已,并未多说,似乎也不过多注意。 身后的人却是不应声了,镶嵌这金丝边儿玄色的皂靴并不多停留,重新抬起,跨出去的脚步,只在原地留下了衣角随着脚步移动儿划出的一道优美的弧度,瞬间即逝。 正在程锦与宁儿在院子里追闹的是,突然有人来报,“程姑娘,院外有人找!” 程锦一愣,“谁呀?” 待到程锦随着来人走出门外的时候,便看到了陈平在邬终别院的门口踱步,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样reads;。 程锦喜出望外,神色激动,几乎是跑着出去,“阿平!” 陈平隔了许多时日,始终不见程锦回去,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担忧,早先时候便想要来找程锦,从江宁府府衙到邬终别院,兜兜转转,终于能够见上人了,他面上亦是激动,一见到程锦,尤其是见着她安然无恙,年轻的少年儿郎,眼中突然觉得湿润,便快步上前,“程锦!我可见到你了!” 程锦不知为何,原本一颗毫无波澜的心,竟是因为见到了陈平而觉得暖了几分,那种感情,就像一个初次离乡太久了的孩子,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家,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不可控制产生的暖热情感一般。 可她历来都以为自己都唾弃这等煽情的氛围,尤其是近来行为粗放惯了,只扬手,在陈平的尖头锤了一拳,“好你个小子,怎的跑到江宁府来了?大婶子如何了?” 陈平抬手揉揉被程锦击打的地方,却是一脸笑意,“好着呢,我娘天天念叨你怎的还不回去,你呢,过得怎么样?你不回陈家村了,要一直跟在元帅的身边么?” 他一来便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心中的疑惑久久亟待解决。 程锦不说话,其实回不回陈家村,她真的说不上来,但却是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的,毕竟,她心中的那个信念,才是驱使她来接受这个世界的最大的动力。 这个问题,她不欲多说,何况此时也不是说这等事情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难得你来江宁府探望我,走,趁着如今我们手中有钱,出去逛逛,我带你去江宁府的大酒楼开开眼界!” 正说着,程锦已经拉了陈平往邬终别院外边而去。 楚睿的小院之中早已恢复了平静,程锦离开之后,陆远便告知他客人来访,可客人离开了许久之后,他依旧定定坐在书房之后,看着书案上的几张折子,面色是惯常的冷冽,可这份冷冽,又似乎是不在乎。 折子上,是大军回朝之后,承顺帝对有功将士的封赏,自从楚睿在年不过十六便上战场,并且表现出惊人的,甚至比起他的父亲护国大将军楚逸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的军事天赋的之后,便让朝中不少武将的看到希望,自从护国大将军当年一役重伤北齐却也命丧战场之后,大晟与北齐休战五年,北齐的铁蹄再次南下,北齐是马背上的民族,对于北齐的强势,朝中极少有人能够应付,而彼时,除了北齐,北方、西北、东北甚至东南沿海皆有忧患,朝中缺少将领,楚睿却是在在等时候一连攻破北齐,脱颖而出,最后临危受命,大晟最强壮的兵马足足有六十多万尽用于对外的黄金军交到他手中,之后便在楚睿不断的胜仗之中将各路兵权皆交移到他的手上,直至他成为兵马大元帅。 大晟之人,北齐、西凉,无人不知这位大晟的兵马大元帅,所到之处,杀伐果断,战无不胜,英勇不知胜过他父亲与祖父当年几多倍,北齐多少将领也命丧在他金枪之下,如今大晟的安宁富强,少不得楚睿,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少了楚睿,大晟的半壁江山便能被其他两国轻易动摇。 而楚家自从大晟建国的时候,便享有与国共生的荣耀,从龙之功自是不必说,可楚家的人,却是不收爵位世袭,从大晟建国的第一代靖国侯开始,所得的封号反复变化,甚至在大晟在君主弱势的时候,楚家的家主出现过摄政王,而上一代君主时期,楚家两个同胞男儿,一个享有帝师之荣,另一个更是安定邦国的骠骑将军,一文一武的楚家一时显贵无比,声望甚至高过皇家,可惜,两人却都病体缠身英年早逝,直到,楚睿的父亲楚逸,凭借战功,又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更兼取得当朝第一才女清华郡主,可最后楚逸却是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不到一年的时间,清华郡主在沉疴未愈,香消玉殒,整个楚家瞬间只剩下了楚睿,就在所有人以为楚家至此沉落的时候,十二岁的楚睿被留言唾弃,漫天黑暗灌满楚府的时候,这个少年儿郎,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改天换命,楚家的尊荣仍旧踏立在大晟的至高处,无人敢冒犯reads;。 而与北齐的对峙,一直以来都是存在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常年不断,楚家最初的家训,便是保护大晟,守住子民,拥护秦氏,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他心中却也分明明白,自他成年之后,原先承顺帝的欣赏与依赖于他对抗北齐到如今暂时休战,北齐与大晟休养生息之时,对他便也渐渐变成了忌惮,加之皇帝年迈,老来多疑,恰如此时此刻,楚睿看着桌面上的那张写满了黄金军四路将领封赏的折子,无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什么。 黄金军在他整饬之下可称四路军,分东西南北四路,东西南北四路的将领随他打仗多年,各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剽悍将领,承顺帝封东路军将领萧力为平北将军,西路军将领寇淮为宁国将军,南路军将领为定北侯,而北路军将领,赐婚安平王唯一爱女轻若郡主。 各路军马的将领纷纷受到封赏,这些,曾经都是楚睿的得力部下。 如今受封之后,虽仍旧是他这个兵马大元帅次一品下的军侯之位,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楚睿在书桌后边坐了许久,几乎也要成为一个雕像,可他面上的表情,不比惯常时候多了哪些诧异,待到他站起身来,走出书房的时候,日头已经从廊下映照到了墙壁之上。 与屋外明媚的阳光相比,书房之中的光线便显得昏暗了一些。 推开门,他微微眯眼,陆远一直站在房门口,见到楚睿出来,终于恭敬行礼,“元帅。” 楚睿看着空中日头,“程锦可来过了?” “回元帅,程姑娘自午时候离开了,便未曾再回来过,据守门的说,与他人出去了。” “哦?”楚睿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第一日抓回来的那叫陈平的小子。” “嗯。”楚睿并不多说什么。 陆远见了这番,自觉道,“要不属下去将程姑娘找回来?” 他看着楚睿,面上有些期待。 “自作聪明!”楚睿转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陆远,却是不再多说了,径直离去。 只剩下陆远呆立原地,不解楚睿此话是何意,没有说不找回来,也没有说找回来,那意思是想找回来呢还是不想呢? 陆远突然觉得自己好为难,最近这贴身侍卫是越发不好当了。 看楚睿离去的背影,斜阳照在楚睿的身后,随着他的走动流光溢彩,那分明是温暖的色彩,陆远不知为何,望着楚睿颀长的背影,只觉得便是阳光照耀得到的地方,也暖不得楚睿一身的寒意。 ------题外话------ 我自己写着,心中都觉得一分怅然,古代皇权之下,为了守护一家之天下,为了分权,不知对多少有功之将做了多少事情,而史上可知,杯酒释兵权可算是温和的,黄沙埋骨,终究淹没于皇权洪流,史书的笔记之中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后世之人,又有几人知晓当中的艰险与艰难。 细想之下,倒是觉得冷清与凄凉,可其实还有许多人,明知兔死狗烹之理,仍旧抑制不住胸中澎湃的热血,纵横沙场,不为封王拜将,只为了驱除鞑虏,守护子民。 不好意思,西青又多说了,写到此处,忍不住感慨一番。 正文 049 展少将马失前蹄 程锦拉着陈平就往江宁府的大街上而去,当初还在陈家村的时候,程锦便知道,是陈平母子一直在支持她们,而她来了之后,更是多得了陈平一家的照顾,且不管这份照顾是承了她程锦的情分还是程家姑娘的情,她都会记在心中。 当初家中拮据,她们自顾不暇,可如今,程锦手中有了一些银钱,此时倒也不客气了。 可两人还未走到会仙楼,江宁府的街道之上便是人声鼎沸,似是有好一番热闹。 程锦见着这番,眼中忍不住的好奇,整个主干道上边的人都显得情绪激动,来回奔走的人不见害怕与不安,反而是一副兴奋与跃跃欲试的模样。 程锦不解,与陈平对看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好奇。 然后,默契决定,去看一眼! 只见前边众人围观的地方,腾跃之间,之间两人身影在交战一般,不断有热闹之声传过来。再走一段路,只见大街上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周边围满了人,还不断有呼喝的声音传过来,围观的人显得激动无比。 程锦站在人群之外,仰高了头,踮起脚尖也见不到被围拢的人群里面到底是什么样情况,却是听见了刀剑相互敲击的声音,而这众人围观的阵势,显然不是恶事,程锦心中一动,便想要往前去,难道是马戏?杂技? 她一边想着,却是不管不顾,拉过陈平的衣袖,凭着娇小的身躯,便往人群里边钻过去,想要往前边一看。 奈何陈平虽与她年纪一般,却是因为是男儿,挤不进去,只能被推搡着进去。 人群之中,的确是有一男一女在比武,刀剑相交的声音里边,还同样混杂了两人愤怒的声音,女子声音犀利清冷,“看剑!今日饶不得你!” 男子依旧是风流倜傥,动作在躲闪之间,虽然有些狼狈,却改变面上风流的笑意,“姑娘,莫要动武,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持剑的姑娘见他这般没一个正经的笑,即便口中说着莫要动武与道歉的话,可面上却无半分诚意,倒是显得纨绔无比,女子更是面冷,“风流败类!” 男子见她面上升起一团怒气,似乎也不在意她如此说,一边躲闪刀尖,一边顺势攻击,一把玉扇用得炉火纯青好似青锋利刃,却是大气不喘开口道,“此言差矣,小爷我虽是风流,却是不败类,不过……若是姑娘,倒是愿意做姑娘裙下败类之人。” 人群里边听着男子这话,又是响起一阵欢呼的笑声,甚至有一些男子,已经心领神会,笑声出来便罢,甚至发出了呼喝的声音,吹了几口响哨,可谓调侃至极,男子嘛,都少不得那些劣根性。 姑娘听着,持剑的手微微顿住,几乎招架不住,面上一红,却是更加愤怒了,刺向男子的刀剑也更加凶猛。 而男子手中一把玉扇,与女子的刀剑相比,此时的招架还显得游刃有余reads;。 待程锦钻到人群前面,看到场中打抖的两人的时候,原本面上兴奋的表情,却是一僵,嘴角一抽,那两人,不正是先前在旁子瑜的马车上挤兑她的花听双和多日不见的展蔺。 可这两人是何时搞在一起,有了这等相杀的孽缘? 场中的打斗还在继续,继刚刚展蔺几句荤段子之后,花听双只觉得心中火气腾腾,只想削下这无耻之徒的脑袋。 展蔺却是看着花听双一双清冷的面上覆上一层怒气,顿觉这原本冰冷无趣的姑娘,此时倒是有趣至极。 程锦在场外看着,想到花听双是旁子瑜的师妹,便四下张望了一番,却是不见旁子瑜的身影。 陈平亦是在这时候挤到了程锦的身边,看着场中打斗的两人,面色也是异常激动,睁大了一双眼睛,“展少将!” 程锦默默在心中翻一个白眼,“是,你的展少将!” 陈平掩饰不住的激动,站在人群之中看得双眼发直,甚至双拳紧握。 程锦瞟了一眼,开口道,“阿平如此爱慕展少将,日后可是想要参军!” 陈平毫不犹豫,“我想呀,我此生最大的梦想是能成为楚大元帅那样的人!” 程锦面上一抽,“世上已经有了一个黑心的楚睿,不必再多一个你,还是这般率性天真的好。” 可陈平却是看着场中热闹并不在意程锦说了什么,只随口应道,“若是有了楚大元帅那样的人,程锦,我要给我娘和你置办一所宽大的院子,让你们住上最好的房子,比那些名家小姐都要过得舒服。” 程锦面上一僵,这是变相表白?可是看着陈平一脸激动与向往,面上全无那份少男心思,只觉得心中一暖,她面上覆上一层笑容,“阿平,谢谢你!” 陈平却是双眼直直看着场中的境况,他并不会武,可程锦却是知道他向往至极,前面那句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话,倒是让他觉得这憨啥的小子当真率性。 正当此时,场中的两人在打斗之中又重新展开了唇舌之战,花听双不知是否又被展蔺刺激到了,下手的狠劲一点也不消停,突然之间,只听得噹的一声,展蔺手中的玉扇已经被花听双的刀剑所削断。 展蔺的面上终于浮出一层惊异之色,然而,花听双却是步步紧逼,刀刀凌厉,剑剑不留情,当真有一种在这大街上杀了这贵公子的架势一般,刀剑穿梭之间,程锦瞪大了一双眼睛,在她看不清楚那刀光剑影之间,只觉得展蔺的旁边有一丝一丝什么东西飞出来。 花听双清冷的面上带着一股煞气,身形随着动作幻化让人眼花缭乱,展蔺一个大男子,却是只剩下了步步紧逼的份,然后刀剑停下,展蔺身上华贵的紫袍早已化作一地的碎屑,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里衣,样子当真狼狈。 周边的人原本是惊讶于花听双出神入化的剑法,此时看到这番景象,足足沉默了半晌之后,不是是谁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皆是噗嗤笑声,不可控制,场面当真滑稽,但是想到眼前此人可是展少将,又硬生生将那喷薄出口的笑意忍了下去。 程锦却是没有半分顾忌,直接毫不客气,大笑而出。 于是她成了人群之中的另类。 展蔺面上无光,被一个女子当街打成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大吼一身,“笑什么笑,谁敢笑,小爷我削了他脑袋!” 花听双青剑已经完美入鞘,站在展蔺开外一仗的距离,面上依旧清冷美艳,“展少将虽是名贵公子,却该当知道并非女子皆是玩物,刀剑无情,得罪了reads;!” 她虽是这么说着,可冷傲神色之中却是半分道歉的样子都无,只是冷冷看着展蔺,好一个冰美人。 虽是被花听双给弄得狼狈至此,又是众人面前的这般训斥,可他展蔺是何人,京城人人皆知的纨绔子弟一名,脸面极厚,喜怒不定。 而此时的展蔺的确是强撑着面子,心中虽是怒气横生,恨不得将花听双绑起来吊打,面上却是扬起嘴角,依旧是那份痞气的笑意,“花姑娘如此貌美如花,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爷我就是看上了你!” 花听双听着,面色再是一沉,青剑在快速之间,已经抵上展蔺的脖子,“展少将自重!” 展蔺却是丝毫不怕,瞥了一眼脖子下边的剑,“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不知有过多少红粉知己,自是懂得如何拿捏分分寸,何况还是花听双这般江湖经历并不独立之人。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花听双却是一脚,直接将展蔺踢到了程锦的脚边,抬头淡淡看了程锦一眼,眼中闪过莫名不知的情绪,却还是那般冰山美人的模样,“展少将言语轻薄,对药王谷不敬,若是尚有下一次,决不轻饶!” 说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唉嗷的展蔺。 这帅酷的模样,程锦几乎都要忍不住拍手称赞了。 周围的人在花听双离去之后,只剩下了纷纷议论,却是也纷纷离散了。 程锦只能上前去,将展蔺扶起来,“哟,展大公子调得一手好情,却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呢。” 展蔺早知程锦在一旁看着,见到她笑嘻嘻的模样,只咬牙切齿,“你高兴个什么,看到小爷这狼狈模样便如此开心。” “我这人特懂得知足常乐,看到别人倒霉我便开心!” “……”展蔺气结! 程锦虽是这么说着,却是招呼着陈平将展蔺扶起来了。 “你的那些小喽啰呢?” 展蔺眼睛一闭,不愿作答。 程锦却是了然,看了他一眼,“咦……调戏姑娘将人赶走,如今只剩下你孤军奋战,活该!” 展蔺却是咬牙切齿,“看起来是个冷美人,没想到也是一直泼辣的野猫,有朝一日,小爷我非让她服服帖帖伺候我不成!” 程锦听罢只觉得好笑,“展大公子,那样的冷艳美人不适合你,你还是比较适合那些个温香软玉风情万种娇媚可人的,何况是你去招惹了人家,如今倒不许人家拒绝你了?” 展蔺只觉得窝气,原本他是与旁子瑜约定了商谈几日之后的药王谷之事,与旁子瑜商谈之后,眼见着碧落阁就在会仙楼对面,想起萝烟,便想着顺道去会一会,却是不想在碧落阁中遇见了花听双,花听双生得美艳,却是面上冰冷他有意上去搭讪,却是不想,一把摸过花听双腰间,*的话语尚未说了两句,便发生了后边大街上的这等事情。 男子心中都有一股征服*,越是困难越想要征服,展蔺自是逃不开这情结,程锦的话压根听不进去,越是想着被花听双打得衣袍都不剩了,越是心中有气,只想着征服这只野猫,让她知道他展少将的厉害。 然而,此时的展蔺和程锦都不知道,就是这一次的两人之间的这番孽缘,造就了后来展蔺与花听双分分合合,一路坎坷一路磨合的漫漫长路。 正文 050 无人可配! 最后,展蔺被带出来的人扶了回去,程锦自是不理会他,展蔺何须他担心,只带着陈平往会仙楼上去。 陈平一脸激动,“程锦,你与展少将看起来尤为熟稔!” “熟稔?说不上,不过是看对了眼。”程锦挑眉。 突然想到了什么,陈平却是道,“你可知……如今陈晓兰在村中随便散布你的谣言,说你小人得志,跟了楚元帅了。” 陈平说得小心翼翼,原本他是不相信的,可是看到如今程锦坐在会仙楼之中,并且还与展蔺这般熟悉,他开口的声音便带上了一分试探和小心。 程锦面上似笑非笑,“哦?陈晓兰说我跟了楚睿?怎么跟的?是进了楚睿的房中呢还是上了楚睿的床?” 陈平面色一僵,却是语气坚决道,“不不不,我已经制止了她,若是她日后还诋毁你,我便会对她不客气!” 程锦却是满不在乎,“下次你该与她说,是楚睿进了我的房,对我死也不放手!” “啊!?”陈平满口惊讶。 程锦白了一眼,“陈晓兰分明就是嫉妒我嘛,那就让她多嫉妒几分,越是嫉妒越好!” 陈平却是不关心此事,只看着程锦,“你……” 他面上一惊升起一股绝望之感,可是绝望之中偏偏又有着矛盾与犹豫。 程锦轻笑一声,“傻了你,便是楚睿想要进我的房,我还未必看得上呢!” 陈平轻呼一声,总算安定下来,待到反应过来,又是瞪大了眼睛,“你……你……” 他你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程锦却是了然,轻笑一声,“我怎的了,如今我虽是住在她院子里,不过是为了别的事情罢了,说来话长,你也无需知道,总之你只需知道是正是便好了reads;。” 程锦说得不在意,陈平虽说是与她相差一两岁的年级,可到底还有少年的稚嫩,她从来只当他是小弟一般的存在。 可陈平听了,面上却是升起一抹黯然之色,这么一番话,倒是让他觉得程锦与自己隔阂越多了,分明是女子,却是看起来比他一个男子要明白许多。但他到底率性,这感觉只升起了一瞬,便消失了,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与不确定,面有隐忧,还是开口道,“其实……若是元帅对你好,你跟在元帅身边我也是放心的。” 他偷偷瞄着她的眼睛,小声嘀咕着。 程锦却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意思,快被他气死,眯眼,“陈平,小小年纪,谁教你的?” 陈平面上惊讶,不知程锦何意。 程锦伸手敲他一头,“你脑袋里整日都在想着什么,是不是瞒着婶子去了对面那栋楼?” 陈平往对面一看,只见对面粉楼红纱,皆是烟花女子。 他耳朵一红,没好气到,“别胡说,没那回事。” 程锦轻哼一声,懒得理会他。 可陈平却是不放心,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又道,“大元帅那么好的一人,便是男子都忍不住为他倾倒,你没有想过要跟随元帅……” 陈平本就率性,哪里想到如此说觉得这话不该对一个女子说,话尚未说完,又是遭到程锦一阵敲打,“小子,楚睿算什么,我是什么人,别说整个大晟了,我跟你讲,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也入不了我的眼。” 这话倒是不假,她到底是一只与时下格格不入的灵魂,没有相当的灵魂,何如相互慰藉。何况,心中执念依旧,又哪里想过这等事情。 陈平终于被她的狂言震住,但眼底却是升起一股不确定之意。 倒是不知何时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的男子嗤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这语气之中满满都是不屑,程锦转头看过去,之间对方衣着金贵,玉面华冠,生得倒是俊美,只是,那面上的傲然之下,却是有一股天地不过是睥睨之间的傲然,一双眼眸之中,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神色。 没来由的,她心中便想起楚睿那张冷淡俊逸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般的面庞,心中的天平已经无可救药的倾斜。 对方这般突兀地出声,程锦只转头看了一眼,直接忽视了,当做没有看到似的,再转过头,看向陈平,“我们说到哪里了?” 可显然程锦忽视的态度让原本开口说话的男子心中很是不快,这等被人忽视的滋味,实在是头一回,何况以他的姿容与外表,何曾得到过谁家女子的拒绝,因此,对转过头去忽视了他的程锦,男子面上升起一股怒气,他身后的小厮见此,赶忙出声,“大胆,公子问话,竟敢不应。” 程锦听着这声音,皱了皱眉,终于转过头来,“你说的是我?” “不是你是何人?还不与公子赔罪!”小厮继续厉声道。 程锦转了个身子,正色道,“你家公子无端开口说话,谁人知道他想要与谁说话,我又不认识,为何要平白无故往上冲?” 见她不耐烦的语气,小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简直大胆!” “我自然是大胆的,可你又是何人,大胆不大胆与你何关,再说了,你家公子说话就要有人应么?若是这样,直接带着你家公子去对面那栋楼便好,说什么,都有人应reads;。” 程锦也是个又脾气的,何况莫名其妙被说,还是眼神如此不可一世好似全世界他最金贵一般的人。 相比之下,便觉得楚睿当真是君子风范十足十了,至少他虽是冷漠但眼中极少有对人的不屑与不可一世。 小厮这般与程锦争吵,男子终于忍不住,沉着一张脸看向程锦,“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 “不敢当,阁下平白听人对话,妄发议论,好生奇怪!”程锦看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倒是陈平比较担忧,害怕程锦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忙拉着程锦,让她不要多言。 可对面男子,眼中却是升起一股玩味之意,也不知他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在意是否是真的,只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番,眼中升起一股兴味,“爪子倒是凌厉,本……公子欣赏!” 程锦听着,头皮一麻,没来由升起一股恶寒之意,眼中升起一股嫌弃,“不劳欣赏。” 说罢,却是不想在此处多呆了,对方这不可一世的模样,当真是不讨人,矜贵清高虚假若此,想必不是什么好鸟。 当即便拉着一把担忧的陈平离开了会仙楼。 出了会仙楼之后,陈平方才放下心中的担忧之气,“程锦,你这脾气何时变得这般火爆了,出门在外,很是吃亏的。” 程锦笑着睨他一眼,“哟,长大了,道理一堆一堆的。” “我与你说真的。” 程锦摆摆手,“我知道了……”可她心中却是有一把自己的秤。 只站在会仙楼的男子,看着陈平与程锦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傲然之色,“果然有意思。” “公子爷,为何放过那两人,那两人如此不尊重。”小厮面上尤自带着疑惑。 男子的唇角却是带着一股不屑,“原以为楚睿看上的会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无知的民间妇人,倒不知,他好的是这一口。” 小厮不敢接话,男子眼中尽是不屑,“不过,这女子,倒是有意思多了……” 小厮往程锦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据说,是楚帅带领京官入住江宁府的时候,那姑娘惊了展少将的马匹,导致展少将受惊落马,结果……” “结果楚睿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院中?”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若有所思的味道,却是眯着眼睛,看着程锦与陈平远去的背影,“楚睿的人……” 这呢喃之声中,依旧带着一股带了些许兴味。 ------题外话------ 程锦:这直男癌重度患者,谁呀? 西青:不好说…… 元帅:扔走! 西青:呵呵哒,程锦口出狂言,大元帅,你不担心? 元帅:(不屑、狂傲)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有本帅,能站在她身边! …… pk通过了,真心感谢大家支持,鞠躬!西青选择15万字上架,应该还有一小段时间。 正文 051 签订契约 那个男子*裸高傲不可一世的眼神程锦虽是不喜,但她却是懂得,世事常常如此,对方一看便是富贵之人,那份高傲,他做得起。 而后再与陈平闲逛了一番,回来之后,天色已晚,白天在东院发生的事情随着陈平的出现似乎渐渐消散,可深夜躺在床上的程锦,却是有了另一番心思。 第二日,程锦自起床之后,几乎用了一早晨的时间,在北苑里边不知鼓捣了些什么东西,到了午间的时候,匆匆吃了午饭,便拿着一张白纸,顶着一头烈日,埋着头,往楚睿的院子匆匆而去。 在楚睿稍稍疑惑的视线之中,随着“啪”的一声,一张白纸被一只纤纤玉手压放在了楚睿桌上,开口的声音,不容置疑,“画押,签字!” 陆远站在一旁,随着这“啪”的一声的动作,以及程锦不容置疑的口吻,身子颤了三颤,暗自抹了一把汗,姑奶奶,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敢与元帅这般说话,这程姑娘,可真是……恃宠而骄啊! 楚睿面上的疑惑收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姿势端正,坐在桌子后边的椅子上,淡淡扫了一眼压着白纸的手,而后抬眼,再淡淡瞥了程锦一眼之后,才将目光落在程锦手下的一张白纸上。 程锦见着,却是将白纸重新拿起,放在楚睿的眼前,“契约。” 然后在楚睿下垂的视线之中,悠悠坐下,慢慢开口,“看清楚了,一条一条,共同利益,然后,没什么意见的,便画押、签字,咱们之间的合作便就此开始!” 她开口的语气,看似很笃定,看着楚睿,也是很严肃的样子。 楚睿神色似乎还是一惯的漠然,瞥了一眼白纸上的字,不是用墨水就着毛笔写的,是侵染上去的。 听着程锦一番强势逼人的话,他眼神微闪,“哦?你不是已有玉佩为信物?” “信物是死的,不会说话,更不能证明,白纸黑字,才起效用!”她倒是没有注意楚睿口中分明是作为抵押的玉佩何时成了信物一说。 楚睿看她一眼,语气里多了一分程锦觉察不到的纵容,唇角微掀“小聪明。” 程锦轻哼一声,“比不上大元帅老谋深算。” 楚睿拿过桌上的白纸,看着上边潦草的字迹,沉思一瞬,方才开口,“程锦……” 这为难的语气,让程锦不明所以,“为难了?咱们可以好商量,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reads;。” 一旁听着的陆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最不好说话的就是眼前这位姑奶奶了。 却是见楚睿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需要本帅给你请个教书先生,教你习字?” 程锦先是一愣,继而脸一黑,咬着牙道,“不需要大元帅费心!” 楚睿听着她咬牙切齿的话,唇角只扬起一抹浅淡笑意,却是认真看了起来,虽是字迹奇怪,却也是他能看懂的。 而纸张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段程锦愿意为他做治疗的坚定决心和医者仁心的冠冕堂皇的一看便知不是她真心话的文字,继而列出了三个条件: 一、在合同期间,乙方程锦为甲方楚睿全心全力治伤,甲方楚睿以随身玉佩一枚做抵押。 二、治伤期间,甲方楚睿不得作出有损乙方程锦利益之事情,包括精神损伤,否则,甲方楚睿将赔偿乙方程锦银钱千两。 三、楚睿伤愈之后,将金针全数归还程锦,不得拖欠,另外,楚睿必须答应程锦一个条件,在未来某一日,在程锦需要并且在不危害楚睿利益的前提下全力相助。 四、治伤期间,全程保密,出于自愿,事过不提。 纸张的下方尚有时间批注,合同起始时间为承顺二十五年初夏五月至八月底。 程锦看着楚睿的视线已经转移到底部的时间段,笑吟吟道,“八月底,给你多几天的程医生亲自并且免费看诊的福利。” 楚睿视线从纸张移到她脸上,看她一双灵动的眼睛,抿了抿唇,“这便是你所说的条件?” 程锦点头,看他一副似乎也不在乎的样子,眯眼笑道,“大元帅觉得无妨,也可以多多允诺一些利益。” 楚睿再淡淡看了她一眼,不露声色,只是目光再移到第三个条件上,缓缓开口,“未来某一日,本帅要助你作何?” 这是程锦目前考虑的,若是未来某一日,她需要一些强大的力量,那么在一切都不确定的如今,楚睿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不过她自是不会将赌注放在他身上,只是平白觉得既然有此机会,加上也无妨罢了。 可即便心中有一万个呼唤想要让楚睿立刻答应了,但她却是面上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只笑吟吟点头,“自然是,大元帅金躯贵体,难道允诺不得一个大承诺?况且,还未必呢。” “若是未来有一日,你损害我大晟子民的利益,你让本帅如何助你?” 程锦哈哈一声,“大元帅多虑啦,这等损人之事情,我程锦岂会做?” 楚睿挑眉,给她一个本帅相信你会做的表情。 可谈判进入了这一流程之后,双方之间却渐渐显得融洽了一些。 程锦不介意道,“放心放心,咱们之间的交易是君子交易,不会害了大元帅。” 楚睿定定看了程锦几眼,她面上只是笑眯眯,客套之中又带着几分熟稔,可他却是明白,那双灵动的眼眸深处,掩盖了未曾有人觉察的薄凉。 程锦却是一派坦然,任他看着。 楚睿移开视线,伸手弹了弹程锦的那张白纸,沉默了一瞬,而后,在程锦热切的目光之中,终于开口,“陆远,拿印来reads;!” 陆远面上一动,“元帅。” 楚睿的印可不是想盖就盖的,这个印,代表的是大晟荣耀的楚家,更代表的是大晟兵马大元帅的承诺。 楚睿却是淡淡开口,“还需要本帅再说一遍?” 陆远不做声,楚睿的神情分明是认真的,当即只对程锦多看了一样,便退下去。 可楚睿见着纸上的的条件,却是拿起了另一张白纸,狼毫沾墨,挥洒之间已经在另一张白纸之上写下了几行字。 刚劲有力的,如同笔走龙蛇,程锦瞪大了一双眼睛,纸条上写着她能看得懂的简体字: “程锦若是在三月合同期间,行医怠慢等个人缘由以致楚睿伤病未愈,楚睿有权扣押金针,并要求程锦有生之年允诺一个条件。” 日期同样是承顺二十五年五月至八月底。 然后看向程锦,“如何?” 程锦看他唇角扬起的笑意,分明俊美异常,却是透着一股狐狸一般的狡猾,只得咬牙,“老狐狸!真不愧是与本姑娘合作的人,成交!” 恰在此时,陆远已经拿着印章匆匆回来,将印章递给楚睿。 楚睿接过,毫不犹豫,在并排的两张白纸的中间,盖下一个红戳戳的大印。 看得程锦长大了一张嘴巴,这种盖印的方式,可是脱戏十足现代方式,这厮,竟是如此狡猾,这样盖章之后,日后必定得有双方的凭证方能兑现彼此的承诺了! 盖好了之后,程锦利索收拾起契约,小心翼翼保存,而后才放进怀中。 楚睿只瞥见了程锦不知何时已经将从他身上抢走的那一块玉挂在了颈间,眼眸升起一抹柔意,却也并不多说,却是将桌上的契约与印章一并交给了陆远,“与印章放在一处,好好保管。” 陆远自是小心接过,程锦只笑吟吟道,“保管好了啊,可千万被被虫子蛀了。” 陆远只面色一抽。 做好了这件大事,程锦便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块,整个人心情瞬间也变好了。只是,如今的程锦不知,有朝一日,恰是因着这一份合约,她会与这个男人几乎天人永隔。 然后才笑眯眯与楚睿道,“好了,万事俱备,大元帅,咱们可以开始实施合约之事了。” 楚睿站起身,“进来吧。” 程锦却是喝住,“等一下!” 楚睿的脚步顿住,语气微凉,“怎的,反悔了?” 程锦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把钟隐叫过来,一起。” 楚睿皱眉,“为何?” “为了防止你楚大元帅以男色诱惑本姑娘。”程锦仰着一张脸,觉得理由分外充足,何况时下不是男女有别,还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吗,楚睿一个封建的大男人,那一身禁欲气息似和尚似的明显就是要避嫌的,她主动提出来,还是比较顾及的。 可是楚睿却是看着程锦一张倨傲的脸和抬起的下巴,不知为何,有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眼底已经是一片阴沉,不理会程锦的话,径自离去。 正文 052 诊治 可钟隐到底还是被叫过来了,于是被叫过来的钟隐,只能无奈坐在一边喝茶,听着屋中两人,一开始的时候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不愿说话,并不理会的模样,眼中带着一层无辜之色,只觉得好笑。 只轻轻吹了一口手中的茶杯,钟隐依旧样子悠闲,只当做是在听戏了,清秀俊雅的面上浮现一层笑意,唇角微微勾起,带了一层无奈。 程锦坐在盘膝坐在楚睿的前面,楚睿依旧上衣半褪,露出一片胸肌方便程锦施针。 程锦在工作的时候,是安静认真的,楚睿兀自闭目养神,面上只覆上了一层冷冽之色,只是端坐在程锦的对面,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两人虽是沉默着,可这份沉默之中却是带着一股和谐。 程锦施针过后,便认真观察起了楚睿胸前的变化,原本凝白如雪的肌肤,此时因着刺入了金针,经络之间,渐渐浮动起了微微的,淡淡的紫色。 一丝一缕,时隐时现,好生怪异。 那丝丝缕缕的紫色,在经络之间串联起来,便如同在凝白肌肤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朵。 程锦这么看着,神色微微凝住,全然进入了作为医者的状态,认真观摩起楚睿胸前的变化,她知道,金针入穴,导致体内残余毒素发生变化,先乱窜后方能疏导,如此时隐时现,却是毫无规矩,那朵妖冶的紫色花朵,如同一幅动态的图画。 让人看着心惊。 她凝神看着,唇瓣微抿,眉头微蹙。 直至心上升起一丝不确定,忍不住用手去触碰,顺着模糊的脉络,一双微凉的手,触上楚睿胸前雪白的肌肤。 楚睿的胸肌,微不可察,轻轻颤动。 程锦呼吸一滞,抬头看着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楚睿,一脸认真,却又小心翼翼,便是开口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几分,“楚睿,你觉得如何?” 楚睿自是嘴唇依旧抿住,一声不语,额角青筋凸起,昭示他的痛苦。 程锦看着楚睿,期待得到一丝回应,可出了那凸起的青筋昭示他的难受之外,他面上竟无半分波动,不见痛苦之色。 用金针医治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总免不了想要得到更多的回应,她一边观察,手指触碰楚睿胸前的肌肤的时候,只感觉到了不同于常人的冰寒之感,可他额头之上冒出的分明是热汗。 体内残毒成暗伤,两年前必定是来势汹汹,因而才有后来拔毒时候不可避免的残留,不用多想程锦便知道,这份痛苦必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可楚睿面上并不好,也没有办法给她回应。 程锦心中一个咯噔,但犹自镇定,按捺住内心的焦灼,面色微沉,却是从针囊之中再次拿出金针,快速之间,楚睿的胸前已经再次刺入了三根金针,便是肩膀之上,后背之上,同样各自刺上了两根银针。 可饶是如此,楚睿胸前的紫色毒气,依旧毫无章法乱窜,能够被控制的不过是几丝几缕,于事无补。 施针完毕,程锦复而盘膝在楚睿的面前,却见楚睿面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她深知,依照这厮的身体状况,对于金针刺入穴位的动作该是尤为敏感,当年留下的伤,渗入的毒早已延伸至经络,藏于穴道之中,以金针刺激,必定痛苦万分,可他为何没有一丝反应。 程锦紧紧抿着一张嘴,定定看着楚睿面上依旧半分变化也没有,再次开口呼唤,“楚睿,楚睿,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一旁的钟隐听着程锦焦急的呼喊,原本平静的面色有了微微的变化,“程姑娘?” 程锦面上已经着急,即便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然而,却是无法确定楚睿体内的不确定因素,“先前施针的时候,也是如此?” 程锦的焦灼也不过瞬间而已便即刻恢复了冷静reads;。 钟隐沉默了一瞬,“程姑娘莫要着急,不若再观察一阵。” 程锦见着钟隐并无多少担忧,心中却是呼出了一口气,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楚睿胸前变化的颜色,还有他依旧不曾改变半分的面色。 施针的时辰是有限制的,待过了两刻钟之后,楚睿面色亦然不变,可那胸前变幻的紫色,却是慢慢淡去直到消失不见。 第一次,并无多少成效,却是真如程锦所想,能够以此疏导而出。 程锦无法,只能在快速之间将金针从楚睿的体内取出,重新放回针囊。 却依旧见着楚睿还是两刻钟之前的模样,这下子,程锦内心没来由一片慌张,她首先试探开口,“楚睿?” 依然得不到回应。 程锦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钟隐,之间对方面上虽是平淡如斯,但眼底已然是怀疑。 程锦这下不管了,再叫了一声,“楚睿!”声音分明比前边焦急了一分,也快了一分,这么说着,她还一手掐楚睿的脉搏,却是发现脉象并无其他异样。 当即心中又是怀疑又是担忧。 “楚睿,你怎么了!”她面色焦急,一边焦急叫唤,一边一只手已经伸向楚睿面颊,另一边钟隐已经站起,欲要往这边而来。 然而,手还未碰上楚睿,却是已经被抓住。 然后,程锦眼睁睁看着楚睿睁开一双眼眸,依旧冷冽,鹰隼犀利,眼底深不可测。 她面上焦急的表情尚未收起,却见这厮神色完好,不见半分异样,薄唇吐出几个字,“程锦,你很吵。” 钟隐听着这一声,心中似乎呼出了一口气,复而坐回椅子之上,却是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这两人,注定是要闹上了。 程锦看着楚睿本无事的样子,只觉得愤怒一片,“你没死啊!” 楚睿眼神一闪,实则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我若死了,如何得你兑现一个承诺?” 程锦已经气得不想说话,可楚睿看起来却是心情颇好的样子,“不必着急……” 他话还未说完,程锦却是火气腾起,“你有一个病人的觉悟好么?”她说罢,犹自气呼呼,一副不愿与楚睿说话的模样。 另一边的钟隐看着这番,只轻咳了两声,而后站起身来,“两位有话好好说,在下先出去了。” 而后再看向楚睿,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修远好自为之,凡事不可太过。” 而后,便轻飘飘出去了,程锦见着钟隐出去,狠狠瞪了一眼楚睿,翻身下榻,一声不响,也要出去。 “去哪儿?”楚睿声音轻飘飘,依旧衣衫半退,盘膝在榻上,双手覆在膝盖之上。 正文 053 元帅的霸道总裁病 那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柔柔笑意,还有一丝讨好的意味一般。程锦虽是听出来了,却是因着心中气愤不作理会,“离大元帅远一些,我只想寿终正寝,不想被气死。” 楚睿抿唇,声音不觉软了几分,“本帅是信任你的医术。” 这话程锦听得进去,心中竟是不觉消气了几分。 沉默了一瞬,再回头,却见他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美色当前,偏偏眼中都是薄凉,将炽烈与冰冷、妖魅与禁欲完美糅合,见着这番,程锦心中微微一动,面上愤怒又消失几分,看着楚睿这番模样,眉毛轻扬,已经放下榻的腿却是重新放回了榻上,口出的话语稍微痞气又调戏十足,“大元帅这副任人蹂躏的样子,好生惹人怜爱吶。” 想起起那一日被诱惑的失态,程锦不免想要一雪前耻。 虽是感觉自己心跳急速了几分,程锦却也只道这妖孽的妖力太强,让她一颗二十几年的老心脏都忍不住为此加速了。 哪知,接下来楚睿一句话,狗血得直接让程锦喷笑而出,楚睿竟睨了程锦一眼,再次轻飘飘开口,“对你看到的可还满意?” 这话配合着他一张俊美却也禁欲的脸庞,冷冽的眼神,清淡的口气,微勾的唇角,只让程锦听了,微微愣住,有一种脱戏之感。这不是霸道总裁和小白兔的桥段,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在了一向冷冽犀利并且心思深沉的楚睿身上。 她微微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楚睿见她先是愣住了,继而脸上憋着一层笑意,并不忍者,眨眼之间,程锦直接喷笑而出,笑得可谓前仰后合,“楚睿……哈哈哈,你简直……简直太狗血了!”程锦眼泪几乎要流出来直接在榻上滚笑着。 可楚睿不知程锦为何会笑得如此欢脱,更不知她口中狗血究竟何意,看着程锦这副模样,他唇角微微抿住,面上虽是沉下了几分,也冷冽了几分,眼底却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待到程锦笑够了,一张脸早已因为先前的大笑而变得微微陀红,她重新看向楚睿,那厮不知何时已经将上衣收拾整齐,又变成了严严实实的禁欲模样,就差将所有外露的肌肉包裹起来了,她忍着一脸笑意,看向楚睿,“楚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霸道总裁病?” “何为霸道总裁病?世间还有此病?闻所未闻。”楚睿面上虽是冷冽,配着端正高贵的模样和疑问的眼神看着程锦,程锦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同情心。 她忍者笑意,斟酌了一番该如何解释之后,才点点头似乎找到了很好的方式。 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锦笑嘻嘻,“一般呢,问出这句话的场景,是这样的,场景一,故事中的男主角正在洗澡……呃,沐浴,女主角一不小心,蠢洁的推门而开的时候reads;。” 程锦咧着嘴,一双灵动的眼眸之中因着笑意蒙上了一层水汽,看着楚睿似是明白了方才继续道,“第二种情况呢,便是男主角沐浴之后正在换衣服,女主角还是一不小心,蠢洁的推开房门的时候,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比如说,男主角洗完澡衣不蔽体只在腰间围着一条轻薄短小的小毛巾,女主角又是一不小心,蠢洁的笨手笨脚的摔倒在男主角面前,小小玉手一拉,小毛巾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场景四:男主角压住女主角,正准备嗯哼……xxoo,女主角蠢洁的对着男主角的小弟弟目瞪口呆的时候……”1 怕是楚睿不明白她口中的ooxx是何物,程锦还很是好心地用左右手做了一个姿势,每说一次,便将左手拢成一个圈,而后,右手的食指往圈中刺进抽出。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楚睿的反应,发现这厮一边听她说着,脸色便随着她所说的每一请况便沉下了一分,待到程锦说完之后,楚睿看着她左右手的动作,眼中已经是一片暗沉,阴冷的口中的语气之中满满都是不快,“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 程锦不屑,“何须听来,是你大元帅孤陋寡闻了,思想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吶,在我们那儿,多平常的事儿啊,哈哈,大元帅不用为难害羞啦,其实呢,所有蠢洁的女主角,早就欲火攻心蠢蠢欲动啦,一见男主深似海,从此纯洁是路人啦……”她说得轻松,不以为意,却是发觉了楚睿面上不自然的神色,心中更是想要在言语上戏弄他一番。 楚睿黑沉着一张脸,几乎咬牙切齿,“程锦!” 程锦半分不被他黑沉的脸色和克制的语气所动,依旧洋洋得意,“大元帅,比起*,你可比不上我,不过没关系吶,姑娘我可以免费教你,保管你以后情路畅通无阻,来往自如……” 不想楚睿看着程锦如此满不在乎经验老道的模样,只沉着一张脸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程锦虽说全然没有恋爱经验,可她自认在信息快速发展的时代,早已自行修炼了一招撩人的功夫,所以看着依旧面色黑沉的楚睿,她只笑嘻嘻,“大元帅,内敛为闷,外放则骚,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看起来高贵圣洁实则一肚子坏水,女人最易对你这样的人没有反抗能力,看到就想扑倒,恨不得夜夜*,连甜言蜜语都不需多说,只需要一身了得的功夫,便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说到最后,想着他平日里禁欲的模样,程锦反倒起了一层同情心,想要多教教他一些,却是忘了这厮腹黑的心肠。 最后,程锦到底没有传授她的一身知识给楚睿,她还想着滔滔不绝,好让霸气冷冽聪明一世的楚睿日后少犯霸道总裁病,却是被气极了的楚睿直接抓过,以她思想不纯,心思不正为由,怒气之下拉过她直接一手脱了她鞋袜,又欲刺她涌泉穴,还好她奋力拼死抗争,那挣扎之声,只让院外的隐卫红了脸庞,最后在奋力抗争之下,程锦便是鞋袜都未穿好,匆匆拿起便逃离了他的院子。 陆远只看着程锦这般模样逃离了东院,再回想里面传出的声音,心中似是明白了许多事情。 可程锦却是不曾有这一层认知,只心中是对楚睿变态的恶趣味深感恶寒,他也不嫌她脚有味道…… 等等,她脚又怎的有味道! 虽是羞于被他这般对待,可是程锦一旦想到楚睿听他说话的时候,面上那种怒其不争偏偏有无可奈何不知拿她如何、想要掐死她但偏偏又无计可施的憋屈表情,便觉得心中晴空万里。 她想着,总有一日,定要将这禁欲男神给掰了! ------题外话------ 注释1:来自网络段子。 嗷呜,好好的清贵高冷的大元帅被我写成了一个恋足癖!? 正文 054 程锦的志气 陆远看着自家元帅一张黑沉的脸,但眼中分明却是无奈之色,不动声色,只上前去,嘴巴伶俐,“元帅莫要生气,程姑娘这般也是因着与元帅不生分。” 楚睿一双眼睛看过去,“你以为她与本帅生分便不会如此胡闹了?” “这……”陆远挠挠头,发现自家元帅其实并未生气,继续道,“程姑娘生性活泼,言语之间随性自然,对元帅多有依赖……” “你何曾见过她依赖本帅?她恨不得本帅放了她好到处疯闹。”陆远只觉得楚睿的话中似乎有一股置气一般的感觉。 于是他笑眯眯,“程姑娘跟在元帅身边可谓亲如家人……” 陆远的话尚未说完,楚睿面色却是突地一沉。 陆远见此,虽不知为何楚睿的面色又恢复了冷冽,眸中原本敞开了的那一丝暖色也消失不见了,但是尚未开口的话却是不再说下去了。 不想楚睿却只是扶了扶额,并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房,并不多说什么。 陆远不知怎么的气氛突然就变化了,但却也不再开口了。 只是楚睿看着陆远,“何事?” 陆远不忘手中的事情,只将一封信交到了楚睿的手上,“京城快马而来,含之郡主给元帅的问候信。” 陆远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偷偷观察着楚睿面上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几分,“随信而来的,还有含之郡主托人带来的宫中美酒和新一批进贡的瓜果,另外,还有据说是含之郡主昨年与太后去天宁寺祈求的保佑平安的佛珠。” 陆远一一回应着。 只是对于这番,楚睿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伸手接过了陆远递过来的信封。 第二日,程锦没有去给楚睿施针,离药王谷大会尚有几日的时间,她需要抽出时间来给筹备自己的事情,而展蔺那一日在大街上与被花听双所伤之后,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外伤,却是不想,到了第二日,便开始出现了浑身骨骼关节酸痛的症状reads;。 展蔺原本觉得奇怪,而后方才意识到,那花听双原本就是药王谷之人,恼羞之下,哪能轻易放过他,定是在于他打斗的时候,放下了一些什么药物。 可钟隐为他把脉,除了发现那脉象的异常意外,却是找不出缘由。 程锦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受了展蔺院子里的小厮之托,方才慢悠悠往展蔺的院子而来,还未走进院子,便听到了展蔺的一阵哀嚎,“下次若是让小爷再见到她,我必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锦笑眯眯走进去,话语之间全然是对展蔺的不屑,“展少将还是先养好了自己的身子再说吧,你这身子哟,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休想下床!” 展蔺一听到程锦的声音,赶紧道,“小锦儿,你可来了,快来看看,哥哥到底怎么了,我这浑身酸痛,难受得不行。” 程锦面上不见半分同情,一脸笑意走过去,“浑身酸痛,展少将莫非是一夜会遍碧落阁的姑娘啦?体力不消,纵欲过度?” 展蔺咬牙,“程锦!” 程锦笑眯眯看他,“年轻人吶,要懂得节制!” 展蔺想要反驳程锦,但是眼见着自己有求于人,只当是看不见程锦了,这女子与楚睿一样,都有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程锦已经抓起了展蔺的手腕,细细把脉。 钟隐在一旁看着,只道,“我先前也为他诊过脉,其实并未发现中毒的症状,却是脉象异常,只是不知……” 程锦听着,把脉拿走,轻咦一声。 展蔺却是皱起了眉头,面上有些不安又有一些期待,他其实很信任程锦的医术,不管是那一日被她算计还是如今她为楚睿治伤的事情,都足以证明,当即也不得不开口忐忑相问,“如何?” 程锦摸摸下巴,“怪了!” 钟隐面上的表情严肃了一分,“如何奇怪?” 程锦心中却是有疑惑,展蔺的症状并非是中毒,然而,出现的这个症状却是与她当年偶然得到的一本杂记里边所记载一些奇异无可考证的药物所出现的症状很是相似,虽不是完全一样,却也有七八成的相似。 她掩掉心中的疑惑,只睨了一眼展蔺,“展少将不曾中毒,只不过,借着风流调戏人家,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儿,你这症状还是轻的,过个十日左右便好了,若是我眼研制出来的药粉,保管你展少将在床榻上躺半个月!” 程锦语气毫不留情取笑他。 展蔺却是咬牙,“你的意思是说,无药可解?” “谁说没有的,你这么说,不是对我的不信任?”程锦严肃而认真。 展蔺眼中几乎闪光,期待程锦的答案。 程锦却是笑眯眯,“我给你配几副药物,让你躺得舒服一些。” 展蔺几乎呕血,“程锦!” 程锦轻笑一声,认真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对着展蔺到,“我看你耳门色黑,这是肾气大亏之症,泪堂发黑,那是肾气亏虚的表现,眼白发黄,此乃肝气过度消耗的标志,*伤肝吶,再看你手指发抖轻颤无可控制,此乃肝能受血,所以能撮,再看你唇色无华,明显纵欲过多,肝木过度亢盛而克伤脾胃,导致唇无华色,需要及时养肝护脾啊,否则年纪轻轻,便肾衰肾竭,可如何是好,我为你开几服药,让你顺便修养修养,哪怕七十岁还是猛如虎狼reads;!” 她说得一副为了展蔺好的样子。 可展蔺却是听着程锦这一番话,气得差点背过去,他虽是喜欢主动泼辣一点的女子,但也仅仅限于这等女子特殊时候的特殊罢了,当真未曾见过有哪个女子如同程锦一般,分明是女子身,非要变成男子样,若是仅仅穿得男子样也就罢了,偏偏她满口荤段子,不知害臊,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不曾觉得难为情。 有时候展蔺当着怀疑,程锦是不是女子,每当如此怀疑的时候,便更加怀疑,楚睿的脑袋是否是进水了。 他指着程锦,“小爷我这是被楚睿虐待的!”几天几夜不合眼,一心忙着药王谷的事情他容易么他! 然而,程锦听罢,却是长长哦了一声,外带一双暧昧的眼睛看着展蔺,“真没想到,原来,大元帅和展少将好这一口哦……” 展蔺听着程锦这暧昧的语气和上下翻看的眼神,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程锦,你是女人么?” “我不是?从生理意义上来说,我还是小女子一个。”她摇晃着头,坦然道。 展蔺听得再是一背,只钟隐在一旁暗自摇头,无论是谁与程锦扭上了,最后总归是惨败而归,她的克星,只怕也只有楚睿一人了。 展蔺恶狠狠看向她,“我看你日后怎嫁的出去!” “谁说我要嫁出去?”程锦毫不在乎。 展蔺气结,不可置信,所有人都知道,女子过了十五,就该忧心自己的嫁娶之事了,可程锦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程锦语气满不在乎,“你们这些男人吶,就是肤浅,想要一个女人一辈子的真心和忠诚,我程锦才不与你们同流合污,我的志气就是,挣大钱,买豪宅,然后,养个美男三千,个个都比那老狐狸貌美温柔懂情趣,我一天召唤一个,一天翻一个牌子,将奢华糜烂的生活发挥到巅峰状态!” 她这么说着,再眉头一挑,俯视已经张大了嘴巴,只觉得她不可思议的展蔺。 钟隐在一旁听罢,对于程锦这番言论,向来温和纯净的面上终于破碎,轻咳一声,“程姑娘好志向。” 程锦傲娇,“欢迎钟隐日后成为我后院的美男之一吶。” 钟隐嘴角抽搐,“程姑娘抬爱了。” 展蔺终于再也看不下去,眼角瞥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墨袍身影,“楚修远,赶紧将这个疯子带走!” 楚睿跨步进来,淡淡看了一眼意气风发,壮志昂扬的程锦一眼,在他坦然的回视之中并不作声,却是看向钟隐,“他如何了?” 他问的是展蔺。 作答的是钟隐,“想来还需在床榻上躺几日。” 楚睿不语,算是表示自己明白情况了。 而后才淡淡瞥向程锦一眼,程锦不知道楚睿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豪言壮语,不过,她不在乎就是了,听到便听到。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门口陆远却是来报,“元帅,子瑜公子来访。” 楚睿眉头微不可察稍稍一皱,可程锦听着,却是放亮了一双眼睛,“子瑜兄来了!” 正文 055 疑窦升起 旁子瑜确实来了,为的是展蔺与花听双一事,然而,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 程锦听说了旁子瑜来拜访之事之后,便扔下一屋子的人,首先去见旁子瑜了。 那一日展蔺与旁子瑜协商药王谷大会之举办之事,朝廷会以观会者的身份首次插手药王谷大事,而后意外之中发生了花听双与展蔺误打误撞之事。 药王谷自两百年前成立之始,年开一度的大会,本来就是江湖之中的事情,而朝廷的介入便显得有些尴尬了,尤其是药王谷的身份,它不仅仅是一个江湖帮派,而是与江湖之中的其他派别有极大的差异。事实上,药王谷是在前朝的时候兴盛起来的,前朝开国帝后打天下的时候,尚未开宗立派的药王谷谷主只是一个医术高明的民间秘人,前朝开国皇帝一统天下之时,药王谷便一路追随,救生民主于水火,立下大功,深受帝后的敬重是一回事,而是当时的开国皇后尚在闺中的时候,便与这位医术高明的民间秘人情谊深厚,这一层关系,便让药王谷在成立之后便有别于其他的江湖门派,尤其是,药王谷历代谷主都知道的一个秘密。 所为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而药王谷与当朝的尴尬之处在于,当朝是分裂了前朝而新立的朝代,而药王谷却是拥趸前朝发家的,即便过了两百年,到了如今,当朝对于药王谷,多少还是存有芥蒂尤其是前朝没落的时候,那一代的药王谷谷主几乎以倾谷之力,想要力挽狂澜,最终是因着不忍生民生活在水火之中,方才在前朝大势已去的情况之下,被迫顺应这般历史洪流。 因此,大晟秦氏一直都不待见药王谷,两者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若非药王谷两百年来有如隐世一般,并且深受百姓赞誉,并无煽蛊民心之举,且药王谷之人遍布天下早已形成密切的格局,恐怕,朝廷也容不得药王谷的存在了。尤其是药王谷在前任谷主离奇失踪之后哪怕显乱,却也乱中有序,轻易动不得,直到出现了一个年轻有为的旁子瑜代理药王谷的事情,一切方才又恢复了正轨。 旁子瑜自是坐在前厅,等待楚睿,他虽深处江湖,远离庙堂,但依旧是一身儒雅温柔的气质,江湖人敬仰之下,便称子瑜公子,恰若此时,他面带浅笑,端坐在前厅的主位下手第一桌,神态自若等待着。 程锦迈着脚步进来的时候,口中满是惊喜,“子瑜兄!” 自从那一日在马车上再见程锦之后,旁子瑜便对程锦对了一份关注,有些东西,冥冥之中有待解惑,以及查证心中的期待,今日,是为了花听双而来,却也不仅仅是为了花听双而来reads;。 同样是姓程,同样是懂得医术的两个人,旁子瑜觉得,很多事情的巧合,便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此时见到程锦,他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起身,“程姑娘。” 程锦笑笑,“子瑜兄怎会出现在此处?” 旁子瑜的面上笑得温和,“说来惭愧,是师妹伤了展少将,我过来替师妹赔罪。” 程锦轻笑,“我已经替展蔺看过了,开了药给他,再床上躺几天便行了。” 旁子瑜听罢,微微一愣,眼神之中带着一抹犹疑,花听双给展蔺用的药,可谓是独门秘法,一般的医者,是不会轻易解掉的,可按照程锦的说法,是她分明已经想到办法缓解了。 可见程锦的医术,不在他之下。 他看着程锦,心中的犹疑更多,内心深处对于查证的决心也更大了。 “程姑娘是如何缓解展少将身上的病症的?”旁子瑜开口相问。 程锦不在意一笑,“我早年的时候见过一本类似的古书,记载了类似药物与症状的由来,尚有印象。” 程锦话语里边并无隐藏,可旁子瑜却是皱眉了,这是花听双研制出来的药物,怎会有古书? 可程锦却是觉察出了旁子瑜的怪异,之抬头看他,眼中还有犹豫,“子瑜兄,有何不妥么?” 两人之间相处和谐,说话之间也是言笑晏晏,楚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与平日的程锦与他说话时候的状态迥然不同。 旁子瑜没有回程锦的话,已经看到楚睿进入了前厅,“楚帅。” 楚睿面上并无特殊表情,淡淡嗯了一声。这是程锦发现的,只要是面对外人,楚睿便是这般寡淡的模样,谁也不待见的样子,忍不住瘪瘪嘴,却也没有出声打断。 楚睿径自走上了主位坐下,而后才看向旁子瑜,“子瑜公子拜访邬终别院,所为何事?” 与楚睿的冷冽和漠然相比,旁子瑜嘴角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一来是为了展少将之事,特来道歉,二来,是在下尚有一些事情,想与与元帅谈谈。” 楚睿眼中波动未现,却是看向程锦,眼神示意很明白,让她避嫌。 程锦自是懂得的,嘴唇一瘪,转一个身,与旁子瑜示意一眼,便利落出去了。 楚睿面色不改,只淡淡看了程锦一眼,旁子瑜在一边,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待到客厅里边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楚睿方才开口,“贵谷与展蔺之间的事情,不过是误会,何烦子瑜公子亲自跑一趟?” 旁子瑜依旧温和,“到底也是师妹冲撞了展少将,在下说什么也该来看看。” “是么,只怕,此事是次要,并非主要。”楚睿眼神之中依旧是一阵冷冽。 旁子瑜唇边一笑,抬头看向楚睿,唇边那一股浅浅的笑意不变,“楚帅,可还记得当年与令尊并称双剑合璧的镇西大将军?” 楚睿瞳孔一缩,看向旁子瑜的眼中带了微微的杀意。 正文 056 万里寄情思 待程锦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旁子瑜堪堪离去。 她看着除了楚睿之外,空荡荡的大厅,“人呢。” 楚睿依旧坐在主位之上,不知在想着什么,虽是早知程锦来了,却是直到听到她的疑问,方才看向她,淡淡瞥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别的情绪,“走了。” “走了!?”程锦惊讶。 “否则呢,本帅留下他用膳?”楚睿挑眉,站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 程锦见他离去,只急急跟在他后边,楚睿来了江宁,无人不知是因着朝廷为了药王谷的事情而来,她也早知此事,跟着楚睿的脚步,程锦一步一步跟在他后边,“就走了,老狐狸,你是不是提出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宰割药王谷?” 楚睿面色一改,未回头看她,只脚步悠闲,往前而走,“在你眼里,本帅便是那等人?” “你不是谁是?” 楚睿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定定看着程锦,程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待怎的?” “程锦……供你吃穿用度的是本帅,不是药王谷。”楚睿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低着头,看着程锦,说出这一番话,却也听不出是何种情绪,而后在程锦变幻的面色之中,再次悠然转身,不再说话reads;。 程锦一噎,知道这厮是想要说她吃里扒外,可她总觉得这厮话有些怪异,却是一时半会想不出到底怪异在哪里,脚步亦步亦趋跟着楚睿,抿了抿唇,又轻嗤了一声,方才道,“那是大元帅的必须的待客之道,何况……难不成我治你救你,你还让我风餐露宿?” 楚睿听罢,不说什么,程锦却是觉得他越发怪异了,若是平时,他岂会放弃损她的机会,今日却是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犹自在思考些别的问题一般。 再走了一段路之后,楚睿突然又有开口,出口的语气里边,没有了那些冷冽,亦没有平日里损程锦的时候那股子坏气,“程锦?” 程锦脚步顿住,这语气,让她有些不适应,抬起头,眼中是警惕和戒备,“嗯?” 楚睿看着她这警惕的架势,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无可无奈之感,“你可有想过自己的生父生母?” 程锦面色一变,却是抬头看了看楚睿,眼中带着一股秘密被发现了的怀疑,却又看不出他面上被惯常的薄凉盖住的神色究竟是何意,不过她眼中的怀疑却是被垂下的眼眸遮盖住了,“大元帅今日怎的突然问这个了?” 楚睿看他的眼眸微垂下,“随口问问。” 而后复而转身,不再看着程锦,可却是没有错过她眼眸中升起的怀疑之色。 程锦看他离去的背影,孤清冷然,心中似是被什么堵住心中,有些东西,直直想要开口,自己不知有多想念多么挂念,可她不能,那个隔着时空的生母,谁也不知道,变幻的面色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她面上又重新覆上了那层惯常的笑意,“想呀,自然是想的,不过呢,想也是没用的……” 这吊儿郎当的语气昭示着她如同无心无肺一般,虽是说想,可任是谁听着,都听不出她口中的想念。 程锦跟在他后边,自是看不到楚睿在听到她分明不在乎其实却是掩藏内心的话语之后,眼眸之中的一股犹豫与暗沉之色。 对于楚睿这几句话,程锦却是觉得奇怪,心中想着要问他是否想要说什么,却是还有别的顾忌,看他又是这般一言不发向自己的院子而去,步伐似乎也比平时更加缓慢了几分,程锦脑中思绪乱飞,只时不时手中动作不停,这儿扯一朵花,那儿扯一片叶子。 走在楚睿的身后,良久之后,程锦方才开口道,“楚睿,你今日好生奇怪。” “怎的奇怪了?”楚睿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也只是随口问问。 “说不上来,总之不一样就是了。”程锦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将一片叶子拿到唇边,轻轻一吹,几声断断续续的旋律便从她口中流转出来,不成曲调。 断断续续之后,反倒是程锦一笑,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教我的,不过那时候我小,学不会,现在也学不会。” “嗯。”楚睿听她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默了一瞬,轻嗯了一声。 程锦似乎也不介意,就这么一路跟着楚睿吹回了东院,断断续续难成曲调,楚睿兀自走在前边,一言不发,直到快到了东院的门口,方才停下脚步,转回头,扶额,“别吹了,难听。” 程锦面色无辜,“可我听着不错啊,大元帅若是觉得难听,不如来一曲?” 她一心觉得楚睿是那等富贵出生的孩子,不会懂得这等乐趣。 哪知楚睿淡淡瞥了她一眼,径自拿过她手中的叶子,放到唇边,轻轻一吹,一股流畅的曲子便飘入了程锦的耳中。 那曲子,程锦不知是何曲,可是似乎觉得有些耳熟,而她此时的眼睛却是放在了楚睿的唇边的叶子上,那是她用过的reads;。 有些东西,哪怕心再大,也会突然被击中内心,却是不明不白,纷乱难定。 程锦眼睛盯着那片绿叶,面颊上突地一热,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一首曲子程锦并没有听得懂,楚睿吹完了之后,两人皆是沉默了一瞬,程锦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场面有些尴尬,这么想着,她突然开口,“这是什么曲子。” 楚睿瞥了一眼手中的绿叶,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将绿叶重新归放程锦的手中,“随便吹的!” 说罢便转身进了东院,坦然无恙,根本没有任何程锦突生的那一丝纷乱。 她突然觉得自己变了!看他转身进入了东院,程锦恢复自然神色,怀疑自己一瞬,难道生理年龄退化了心理年龄也退化了么?匆匆跟着他的脚步进东院,口中不屑,“随便也能吹,大元帅,不若你教教我,怎么用随便吹出一手曲子。” 楚睿并不回头看她,“学费够么?” 程锦翻一个白眼,“趁火打劫!” 楚睿心情似乎变好了几分,“打劫你本帅还需趁火?” 程锦一噎,说不上话来。 正当此时,陆远却是在东院之中犯愁,见到楚睿回来了,似乎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元帅,含之郡主……” 陆远话尚说完,见到一旁的程锦,开口的话便顿住了。 可程锦却是听了一个真切,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眨了眨眼睛,看话说了一半的陆远。 可比起陆远的避讳,楚睿似乎不在意一般,“何事?” “含之郡主重新着人捎来口信,元帅若是辞掉,便是对她郡主的不敬。”陆远的声音小了几分。 楚睿听罢,只微微皱了皱眉,只程锦在一旁听着,面上扬起一抹笑意,歪着头看楚睿,“哦,含之郡主,大元帅的……嗯……情人?两地相隔,万里寄情思呢?” 楚睿听着程锦出口的一番话,眉头皱了皱,淡淡瞥了一眼之后,“胡言乱语!”语气有些重。 程锦听他急剧否认,面上却是升起一番笑意,似乎第一次见到他否认一见事情的时候语气这般重。她似笑非笑看着楚睿,出口的话语里边带上了一分以往不曾的刻意,“大元帅就不要羞于承认啦,含之郡主从遥远的京城寄过来的东西,可见郡主情意深重呢,还不许拒绝,如此女子,如此温柔体贴,如此贤良淑德……如此符合元帅的审美……小样儿,在我面前,还否认?”她看向楚睿,眼神之中万分理解的笃定。 楚睿定定看着程锦好半晌,眼睛微微眯住,程锦歪着头,笑看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她未意识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又似乎是刻意的。 可楚睿却是定定看了她半晌之后,眼中升起一抹阴郁,一言不发,似是带着一层怒气,径自往房中而去了。 陆远不知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见着楚睿这番离去,只道,“元帅,如何处理?” 楚睿一言不发,犹自离去。 分明是生气了。 程锦撇撇嘴,轻哼一声,掉头离开,她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哪门子风,跟楚睿来东院做何! 正文 057 不自在 而后的日子,程锦依旧每隔一日便给楚睿施针一次,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那一日在东院莫名其妙的动气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似有些怪异,便是钟隐这个被程锦拉过来的人,都感觉到了两人不同与以往那般虽是整日斗嘴,各自互损,但其实看来却是亲密自然,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和谐和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可是如今,看着程锦一言不发,认真给楚睿探脉,而楚睿也是闭目养神,始终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比起平日的斗嘴,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的状态才是常态,但是在钟隐看来,这番状态,却是异常情况。 钟隐心中虽是有疑惑,但终究也没有开口相问,这两人的事情,他自是插不进去的。 施针的时间,一般来说,在一个时辰之内便能完成了,程锦在还差一刻钟的便满一个时辰的时候,便将金针从楚睿的身上一一取下来,放入针囊之中。 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异常严肃,“你体内的毒气经过几日的施针治疗,已经渐渐被控制,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只需要继续施针,不受寒,加之你有真气护体,三个月之内,必能拔除,后边叫钟隐给你开一些散热祛毒的寻常药方便好了,另外,这些日子,需要饮食清淡,酒肉辛辣,少吃为宜。” 她一一与楚睿说了一些注意的事项,看了看外边的火热阳光,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虽然如今尚是炎炎夏日,不过,这三个月内,你不能受寒,否则,一切皆是前功尽弃。” 楚睿自金针取下之后,便睁开了双目,看着程锦一脸严肃,公事公办与他说话的模样,最后,嗯了一声,不带情绪,表示自己知道了。 程锦心中有些不自在,他到底有何可气,整日这副生人勿进的颜色,不过她也没有倒上去的念头就是了reads;。她和楚睿之间,本就是合作关系,甚至一开始,只是利用的关系罢了,起初,他借她想要引出他背后的人,后来他借她来肃清狮虎营,如今是借她来治伤。 这是最好的关系,不拖泥带水,而人也只有利益的牵绊才是最实在的。 这么想着,程锦的只觉得心中那不自在,似乎消散了一些。 她将金针一一收好之后,便放在了案几之上。 转身正欲离去,楚睿出声叫她,似乎是犹豫了一阵,才开口,“不是说月末需要金针,若你需要,不若拿回去?” 他似是没话找话一般。 程锦回头,看着楚睿面上神色与听着他语气之中的认真,唇角一勾,“大元帅难道不怕我携带金针直接离开?” 楚睿似是全然不在乎,可若是细细听,那语气之中分明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宽容,“离便离了罢。” 何况她逃得了么? 可程锦却是脸色微沉,心中突升不快,开口的话语里边有了几分薄凉,“算了,我程锦向来守诺言。” 说罢,不待楚睿说什么,便往外而去,只楚睿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嘴唇抿紧了一分,可眼中分明带着一股疑惑。 便是旁边的钟隐虽是看不见,也从程锦的话语之中听到了一丝怒气,程锦这人,说是古怪也罢,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脾气较好的,并且,她若是不想生气,无论你如何激她,她都能反击回来,半分怒气也无,相处如此久的时间,将近一个月,钟隐几乎没有见过程锦生气,虽是平日里被楚睿你弄,难以反驳,但那并非是生气,反而更像是玩闹一般,可是今日的气氛不同于往日,今日的程锦,确然是真的生气了。 待确认程锦真的离开了这一处之后,钟隐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修远,这几日怎的了?” 楚睿语气淡淡,看了一眼钟隐,“本帅有何事?” 钟隐听罢,却是不言语了,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径自站起来,没说什么便离开了此间屋门。 只留楚睿一人在屋中,敛眉沉思。 走出东院的那一刻,程锦的心便平静了下来,那会儿的火气从何而来,她怠于再去深究。 走出了东院,程锦没有回北苑,在东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程锦转了一个圈儿,穿过廊檐,往东院旁边的一个侧门,便出了邬终别院。 程锦踏出邬终别院之后,一个身影,略过邬终别院的墙头,往程锦的方向而去。 出门只是无意识的行为,于程锦而言,在这个世界,无论去往那里,结果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处处都能容纳她,却也处处都不能容纳她。 所有的地方,必能腾出三尺之地来容得下她的身子,可天涯万丈,却没有一处可以响起与她灵魂相依的共鸣。 说来她对江宁府其实并不特别熟悉,虽然当初有过一段逃命生涯,但是在那样躲藏的情况之下,必定不敢招摇,江宁府,她未曾走遍。 这么想着,只弯弯绕绕之后却是走到凝霞湖边,这个当初她初生的地方,凝霞湖仍旧是一派湖光山色,秀美非常,画舫游人,漫盖湖面,丝竹之声,屡屡不绝,尤其是此时好天气,更是出游的好地方,五湖四海之人,似乎都尤江宁府,江宁府之人,善男信女,贵户平民,尤喜凝霞湖。 可这浩渺的湖面,喜乐之外,却是平静一场reads;。 十世轮回,却也雁过不留痕,如今回想,反倒有了经年之感。 可程锦不是个轻易伤感的人,这么一个想法从脑海之中闪过之后,她不禁自嘲一笑。 只是,正当此时,背后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程姑娘,一个人来游湖?” 这带着微微不可睥睨的傲气的声音,有些熟悉。 程锦皱了皱眉头,转过身,见到来人风流倜傥之样,似笑非笑,“是你?” 可对面的男子见到她这般神色,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只细细打量了一番,“你还记得本……公子?” 他语气之中不知是何种情绪,比起前几日的第一次见面,如今反倒是有了微微的收敛。 程锦勾唇,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般,“公子风流倜傥貌比潘安,风姿俊朗器宇轩昂,想不记得都难啊。” 分明是夸赞的话,可是配上她上下打量的眼神,还有似笑非笑的神色,出了口,便变了一个味道,任是谁听了,都不会听到赞赏之意,反而有一种被她讽刺的感觉。 秦曜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怒色,看了看程锦那张神色莫名似笑非笑不同于时下女子温婉内敛的脸庞,虽看她身份低下,却是更多灵动,只暗了暗眼眸,“你倒是大胆,口舌伶俐,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与本公子说过话。” 程锦懒得理会他,看了他一眼,“不敢当,为公子耳根清净,我离去。” 她就要转身离开,可身后的秦曜却是开口,“慢着!” 说罢,便要伸手拦住程锦,程锦看了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唇角勾着薄凉笑意,看着秦曜。 秦曜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动声色将手拿开,看了凝霞湖边上的画舫,“上去!” 程锦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只见凝霞湖边停着一只精致的画舫,那华贵装扮,分明是眼前这人的,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露出秦曜觉得以她这等身份之人看到的时候面上理应升起羡慕与向往神色或者如同许多他认识的女子一般对他笑意盈盈痴迷醉人。 反倒是程锦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升起对方病的不轻的神色,可秦曜却是不知她那神色是何等表情,总之不是他所希望看懂的。 程锦轻嗤一声,不说话,离去。 秦曜却是被程锦这股不将他放在眼中的神色给惹恼了,就要抓着程锦手臂,“你敢拒绝!” 程锦自是避开他的触碰,看他面上升起的怒气,反倒是觉得好笑,“你有病吧你,无缘无故让我上你的画舫,我拒绝,有何不可!” 秦曜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此时听着程锦如此说,更是恼怒,一把拽过程锦,就要将她拉走。 可程锦虽是没有武力,却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主,只之间一闪,秦曜手背上的某处升起一抹如同蚂蚁咬伤的疼意,而后双臂一软,下意识放开了程锦,似是没有料到程锦会有这么一手,咬牙,“你……” “你什么你!有个破船了不起?” 程锦见他手臂一软,面上痛苦,心中却是升起不屑,指尖银芒一闪,银针再次一刺中,秦曜当即不稳倒向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她却也懒得理会许多,看了一眼秦曜之后,再看看四周,秦曜倒下的地方,被花坛掩盖住,程锦撇撇嘴,只冷着脸离开。 正文 058 杀! 在凝霞湖遇见秦曜是始料未及的事情,然而却是因为有了一个发泄口,先前从东院带出来的气倒是消散了不少,程锦虽是不认识秦曜,更无意认识,却是觉得这人变态之至,少不得就是个自小珍重养之,从未在被人处受过气的珍贵子弟,万事只想着自己的意愿罢了! 程锦一路回来,穿街走巷,心中却是忍不住将秦曜与楚睿做了一个对比,默默之中,面上升起一抹笑意,又给楚睿多加了几分,想到楚睿,明白过来,原本洋溢着笑意的面上突然一僵,又幽幽叹了口气,自嘲似的一笑,不过,也仅仅是突然而已,她便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倘若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结束,她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一定会离开。 所以,一切都可以坦然待之。 她这么想着,觉得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微微散开,可心神刚刚散开,程锦蓦然便再次凝神了起来,周围安静的气息,过于危险。 程锦脊背一僵,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她一感受到便能想起那一次惊心动魄的“绑架”事件。 如今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虽然还有落日的余晖,但奈何又是在巷子里,光线不足便罢,如今不比青天白日一般热闹,程锦相信,即便自己没命一般大声呼喊也未必能够引来几个人,何况还是在这种几乎不会有人烟的地方。 她脊背僵住,心中升腾气一股恐惧之感,她知道自己的拳脚功夫,应付一般的混混或者单人或许还有胜算,可如今以她的感觉而来,这附近,不可能只有一人。 而她今日出门,准备并不充足,已经将近两个月,她还是没有记住,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法制社会了。 可是即便害怕,程锦也不会清楚明白表现出来,心中的恐慌没有消退,但她还是站定了脚步,“各位,既然有备而来,如今我也不过是孤身一人,何必躲躲藏藏?” 她冷然的话一经出口,周边便唰唰几声,跃下了几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 从来都只是电视剧中的场景,今日,终于在自己面前出现了,程锦心中只有一瞬间如梦似幻的感觉,但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恢复清明,因为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真的。 死亡,近在眼前。 几个身影,将程锦围住,而程锦地背后是一堵墙。 可越是如此,她反而越是不害怕了,看着为首地那名男子,程锦眼神微眯,“阁下,前几日才刚刚见过,何须蒙着面巾。” 为首地男子,便是上次试图置她于死地之人,程锦自是认识,如今虽是蒙住了半张脸,但是,印着印象深刻,加之人的眼睛才是最好辨识之物,程锦不用仔细辨认便知道对方是谁。 对方似乎有些讶异于程锦能够将他认出来,可眼中地讶异也只是就此闪过而已,对于程锦一番话,并没有多少反映,只是依旧阴森看着程锦。 程锦倒也没有被对方震慑住,看着围在自己面前地六个黑衣身影,反倒是唇角勾起,“我不过一个小女子,竟然劳动你们六个人围杀,可还真是兴师动众。” 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冷意,可对面六个人,似乎如同机器一般,并不理会程锦的话,程锦看着几人,皱了皱眉头,“不过,死前,我倒是想知道,我一个小老百姓,与人无冤无仇地,究竟是谁想要我地命?” 这般兴师动众,程锦不用多想也知道,对方是想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了reads;。 对于她这一句问话,为首地男子终于开口了,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森然气息,“等你到了地下,问问阎王爷便知道了。” 程锦回味着男子地这句话,唇角勾起,“看来,我是一定要死了。” 为首地男子微微侧头,退后一步,以作示意,让其他人动手,程锦眼见着来人拿着刀便往自己而来,反倒主动出击,她是法医出身,手中不知研究过多少尸体,也不知解剖过多少人,最是明白人体最脆弱地地方是哪里,偏偏她虽是体力不济,但胜在身形灵活,只一个声东击西,侧踢过去,第一个朝她出刀的人便被她踢中了命根子。 对方料想不到她一个女子会有如此不知廉耻地打法,眼见着同伴被伤,对视一眼,相互之间,眼中已经升腾气一股怒气,齐齐举刀往程锦而去。 程锦料想道会如此,只再突破了那个被自己踢中了命根子地黑衣男子之后,便已经在对方瞬间的反映之中突围出去,可她到底势单力薄,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只听得嘶地一声,背后地衣裳已经被对方刀剑划破,一大片衣裳裂开了一道口子,衣裳裂开地口子,半隐半现只见,并非是如同肩头一般白嫩细腻地肌肤,而是似乎被画上了紫色图案一般,紫白交接。 为首的黑衣人自是看到了,眼中闪现出一阵骇然地神色,声音却是冷了几分,“果然是你!杀!” 程锦听着对方更加决然地声音,心中的惊恐还没来得及升起与落下,以为自己当真要命丧于此地时候,后背却是响起了一阵刀剑相碰地声音,而她自己也是突然腾空而起,被带离到了另一处。 待她反映过来,看着将自己带离了的人,眼中闪起惊讶,“怎么是你?” 花听双语气还是一样冷淡,瞥了一眼眼中尚还带着惊恐地程锦,“你果然还是除了医术,就成了傻子。” 程锦来不及多想花听双这句话地意思,只看向了与其他四个男子交手地旁子瑜,旁子瑜看起来仍旧是应付有余,可场外为首地那个男子,见着突然出现的旁子瑜,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程锦这边,却是加入了围杀之中。 旁子瑜伸手的确不错,可那男子也是不遑多让,程锦转头看向花听双,“你不去帮他?” 花听双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可握着剑的手却是更紧了几分,正欲出手,却是听得嗖嗖几声,场中打斗的黑衣人之中,除了那为首的男子,皆是负伤。 关元本就是暗中跟着程锦的,先前不过是因为内急而离开,不料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听见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心中暗道不好,匆匆赶回的时候,便是见到旁子瑜在与几个黑衣人打斗。 他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忙朝几人出手。 程锦自是认得关元的,此时看到关元的身形,再看场中剩下战斗力的男子只有那名为首的黑衣男子,急忙开口道,“关元,子瑜兄,留下活口!” 为首的男子看到关元出现,再听程锦着一声,却是不再恋战,心知,如今已经不能再对程锦下手了,只得赶紧将此时汇报回京方是正事。 便急忙退出,不再看已经倒在地上的几个身影。 旁子瑜还想要再追,关元却是拦住了,“子瑜公子,再追无益reads;。” 旁子瑜回头看了一眼关元,却也不再追了。 只有程锦,面上依旧是冷然之色,“怎么就再追无益了,对方就只有一个人,我还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杀我。” 关元却是无动于衷,看着程锦,神色之中有一抹肃然,“程姑娘。” 此言是劝止之意。 程锦看向旁子瑜,旁子瑜看她面有怒色,只能道,“对方身手与我不相上下,人已经远去了。” 程锦怒气未消,却也知晓道理,两人不追,一时来人身手不错,而是那等人,的确再追无益。她不顾后背被划出的一道裂开的口子,只是皱眉道,“子瑜兄怎会在此处?” 旁子瑜听她如此相问,反而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本就是跟在程锦不远处,想要证实一番的,听到打斗的声音方才情急出身。 可是关元也不给旁子瑜开口的机会了,只对着旁子瑜道,“多谢子瑜公子今日出手之恩,程姑娘自有在下护送回去。” 旁子瑜看着关元这般,面上的温润少了几分,“关护卫不必言谢。” 他这么说这,关元深看了旁子瑜一眼,只微微点头,对着程锦道,“程姑娘,请与在下回去。” 花听双见此,面上微微有着急之色。 可程锦只觉得气氛有微微的怪异之色,尤其是旁子瑜和花听双,心思流转之间她已经明白了几分,她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这会儿,看着关元与旁子瑜,开口道,“子瑜兄不是路过如此简单吧?” “只是与师妹路过而已,程姑娘不必挂在心上。”旁子瑜面上带笑,却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你衣裳被划破了。” 意思不言而喻,程锦定定看了一眼旁子瑜,只见对方面上仍旧只是坦然之色,只接过旁子瑜的外袍,直接披在了背后,看着几人,“那就多谢子瑜兄了。” 旁子瑜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程锦心中有微微的怪异,但到底还是忍下了。看了一旁的关元一眼,“走吧。” 而后再看旁子瑜与花听双,“今日之事,多谢相救,子瑜兄……” 旁子瑜看她,眉目慈和,可程锦却是不再多说了,利落转身,与关元离去,背后只剩下花听双与旁子瑜。 花听双看着程锦离去的方向,抬头看着旁子瑜,“师兄……” 旁子瑜面上一笑,“看来,我要去会一会楚帅了。” 话到此处,花听双自是明白了几分,“师兄的意思?” “只怕这位大元帅早就知道了语儿的身份,虽不确定他为何隐瞒,但这位大晟的兵马大元帅,实在不好揣测……不过……语儿……是要回来的。”他语气之中带着一股下意识的坚定之意。 花听双点头,双眸之中的坚定亦然,“我明白。” ------题外话------ 好像今年的冬天到了这两天才真的来了!天儿好冷,南方的天气还湿冷湿冷的!又湿又冷! 啊~ 这么冷,没有钻出被窝码字的勇气怎么办! 正文 059 滚落红尘,甘受苦楚 一路回了邬终别院,程锦身上尚还披着旁子瑜宽松的外袍,却是不管不顾往楚睿的东院闯进去。 邬终别院的人早已习惯了程锦来去自如,未被约束过,因而,谁也不会拦着她,可她此时却是神色冷然地闯进楚睿的院子之中,人未见,声先到,“楚睿,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楚睿在自己的院落之中,听着程锦怒气冲冲的声音,抬头,便看到她面带怒气出现在眼前,她的身后是关元。 楚睿看向关元,关元唇角抿住,面上带了一股复杂之意。 楚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看着程锦身上所披着的衣服,眼中升起一股黯色,“你叫本帅解释什么?” 程锦听到他微冷的声音之后,面上神色顿住,心中的火气反倒在一瞬之间被压下了不少,被怒火冲腾的理智反而渐渐恢复了一些,她看着楚睿,眼眸分明,想起旁子瑜与花听双的只言片语,还有关元的躲闪,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定有猫腻呢? 而再看此时眼前的男人一脸理所应当的神色,程锦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疲累之意。 她定定地看着楚睿,在她执着坚忍的眼光之中,一直都胜券在握的楚睿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可却也被他自己掩藏住了。 程锦定定看着她,而后,忽的在他面前坐下,“楚睿,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不在你的掌控之内的?” 楚睿听闻她突兀的问话,抬眼看了一眼程锦,似是掩藏着什么一样,拿起桌上的茶杯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并不回答。 可向来冰寒的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reads;。 还有什么不能掌控的东西么?似乎许多东西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可有些东西,却是他主动不愿意去掌控去算计的。 可程锦容不得他不回答,低着头,慢悠悠道,“今日我回来,遇到暗杀,对方来势汹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关元的出现肯定不是巧合,从上一次开始,他就一直暗中在我身边了是不是?” 楚睿沉默,便是承认了。 程锦突然抬头看他,面上已经没有了急躁,反而是一脸平静,“对方为何要杀我?” “本帅如何得知?” 程锦眼睛微眯住看向他,“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眼中虽是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但却是笃定更多,是对于楚睿能力的全然信任。 楚睿唇角忽而破现出一抹笑意,“你当本帅全天下的事情都知道么?” 程锦看他,理所当然。 楚睿摇了摇头,神色之中带有悠悠之色,“许是你身上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人会伤了你……关元会帮你查清楚的。” 语气之中的柔和,带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程锦有瞬间的不适应与恍惚,但极快反应过来。 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相信,眯眼看他,“老狐狸,你会如此好心?” 这是这几日以来程锦又重新将老狐狸这称呼挂在嘴上。 楚睿睨了她一眼,语气飘飘,“本帅保你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程锦有是瞬间的不解,眉眼之中是疑惑之色。 楚睿悠悠看着她,“本帅的命在你手中,保你便是保命。” 程锦挺着瞬间反应过来,想到楚睿的身子还需要自己的金针和医术,瞬间便觉得圆满了几分,狞笑一声,“老狐狸,算你识趣!” 不过这么说之后,却是一副完全在与楚睿商量的语气,“你说对方是不是为了金针而来?”说罢尤觉得这事可能性不太大,“可是也不太对,只有你知道我有金针。”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可是除了金针,我身上还有什么能够让对方感兴趣的?”她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另一边楚睿神色的复杂,猛然想起在旁子瑜出现之前对方那一声“果然是她,杀!” 她失口惊呼,“身份!” 她一直不懂得原主的身份,本身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因为她始终就是程锦,对于原主是谁并不愿意去深究探查,况且住在一个村落的小小孤女,又怎会引起她更多的怀疑,如今到了这会儿,方才觉得原主或许本身就有可能是不寻常之人。 “楚睿……”程锦本来想要出口说什么,可顿了顿,却又不说了,惊发现这厮看着她的眼神,好复杂。 楚睿看她突然问一声,“程锦,你想安安稳稳生活么?” 程锦认真看了一眼楚睿,眼中有些怪异,似是打量了他一番,不懂他怎的突然这么问,不过到底被他突然的问题带走了,唇角一笑,又似带着一股历经世事的了然之意,“安稳生活,这话可真不像是大元帅口中说出来的。” 楚睿眼眸一闪,“本帅问的是你。” 程锦嗤笑一声,“安稳生活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追求,若是可以,我当然希望,不过,红尘滚滚,尘世嚷嚷,容不得我安稳吶,大元帅reads;。”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可能安稳,若非心中没有归去的执念,他当然可以在这混日子,得过且过,甚至翻开她程锦人生的新篇章,可是,不行,因为有牵绊,所以,她甘心滚落红尘,哪怕受尽千万苦楚。 楚睿严肃脸,看了程锦一眼,默不作声,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若本帅给你呢?” 程锦突地转头看向楚睿,眼神中带着一股冷然,那是下意识的疏离与警戒。 楚睿不知怎的,只觉得渐有凝固在这双似是寒潭的双眸之中之意。 程锦开口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大元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睿却是姿态闲闲,“否则你为何想那许多有的没的,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本帅不是说可以保你安全无虞?” 程锦眼中的冰寒散去,眉目一沉,“黑心!” “否则你以为当是什么?”楚睿勾唇,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未待程锦作答,却是道,“既然想过安稳,为何要去药王谷?” 这是第一次,楚睿这般公开说起程锦从未与他说过的事情,就这般自然而然,好似两人早已说好一般。 可是程锦不震惊,她知道的,以楚睿的能力,必定是早早就已经知道她会有什么计划。 凉凉看了楚睿一眼,程锦已经又恢复了闲散之意,“药王谷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看人看事,因为我是医者,知晓有一个药王谷,自然有与天下医者一般的念头,想要去;倘若我是军人,我的选择便不是药王谷,也许还是大元帅的军营。这世间,有没有药王谷的存在,姑娘我也安稳不得,大元帅,就算没有药王谷,也会有下一个我想要去的地方。你不懂,人要安稳很容易,你看那些高宅贵妇,一方天地,多么安稳,便是我庸庸碌碌一生,就在陈家村过了我那后半辈子,也无可厚非,可若是那样,便不是程锦了。” 楚睿幽幽听着,程锦这话,看似随意一说,实则带着隐藏了一股无奈之意,好似命运飘落,是身不由己的苦楚,就像……当年他经受过的那些沉痛一般。楚睿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程锦,“真的程锦,又该是如何的?” 程锦听不出这语气之中那怪异的感觉,却是知道眼前这人将所有重点放在了她最轻忽的话语上……让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真的程锦,那个掩藏在这副躯壳之下的灵魂,是如何的一个女子。 可她不能,唇角嘲讽似的一笑,“何来真的假的,大元帅还能看到另一个程锦不成。” 又是这般随意的语气,楚睿沉默。 程锦却是知道自己所言过多了,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已经站起身来,似假非假道,“大元帅活得太地道啦,许多东西,你是体会不来的。” 说罢,便也不等楚睿说什么,便站起身,幽幽离开了。 只留下楚睿依旧坐在原处,直至程锦离开之后,依旧若有所思坐在原处,向来默然的面上,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困惑,排解不开,萦绕于眼眸,于心间。 直到程锦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疑惑重重,可她自诩聪明一世,如今却也浑浑噩噩想不通,尤其是虽然方到子时,却是觉得自己脑袋昏沉,心中感到无力,只怪近来噩梦困扰,醒来却又偏偏什么也不记得了,导致脑袋浑浑噩噩。如此不舒服,她自是无心力多想了,只闭上了眼睛,想要沉沉睡去。 而她昏昏睡去之前,却是不知此期间,邬终别院,有了一小段的热闹。 正文 060 夜会邬终别院 亥时未过,江宁府东,闲云山庄里,旁子瑜院中,一向喜穿白衣的他却是换上了一件黑衣,花听双站在他旁边,面有忧色,“师兄,我与你一起去吧。” 旁子瑜微微摇头,“师妹留在山庄便好,我一个人来自比较自由,何况,邬终别院不是等闲之辈能够闯入的,我此去,也只是探探罢了,不会强求。” 花听双抿唇,“可是邬终别院……” 旁子瑜面上一顿,依旧摇头,语气之中带着不自觉的无力之感,“邬终别院并非龙潭虎穴,何况过了这么久了,我想楚帅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当年程叔叔与护国将军并称大晟双剑合璧,时值多事之秋,他此举,是掩护之意无疑。” 花听双想起今日护着程锦的时候,看到她背后的凤凰花图案,如今再回想,仍觉得有片刻的不真实,只微微摇头道,“若非是亲眼所见她背后的凤凰花图案,我还不敢相信,她就是当年被告知已经溺亡在澜江的语儿,许是太小,我对她已然没有了眉目上的印象,只记得她背后那朵凤凰花……” 旁子瑜温笑,“你与语儿在一处的时候,也不过才五岁,不过比语儿大了几个月而已,自是没有多少语儿的印象了,所以,不会见到她的时候,心中想起往事历历,可师兄比你们年长,语儿还在药王谷的时候,我已有*岁,自会记得语儿的模样,程锦,看起来已有十五六岁,年龄上与语儿的年龄相符是其一,相貌上虽是长开了,但言笑晏晏之间,却是还有一些有小时候的语儿的痕迹……” 顿了顿,旁子瑜面上升起一抹惋惜之色,“只是不知,她为何没了记忆……” 花听双神色之中有一股恍惚与疑惑,却是轻点头,“师兄小心reads;。” 旁子瑜只点头,而后再收拾一番,潇洒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邬终别院外墙上空,旁子瑜的身影尚未踏进跨进别院,便已经被关元拦下来。 关元自是认识旁子瑜的,“子瑜公子是江湖闻名的谦谦君子,何时也做起梁上君子的事情。” 对于关元暗里的讽刺,旁子瑜却也不勉强进去,只退开了身子,落在邬终别院的院子外边,“阁下好身手,能与楚帅身边一等高手对招,是在下荣幸。” 关元依旧一身冷然,“夜深了,邬终北苑不是子瑜公子该来的地方,若是打扰了元帅休息,只怕不好,子瑜公子若是有事赶路,可往别处而去。” 旁子瑜站在离关元一仗远之外,只道,“可在下心中有些许疑惑,楚帅却不得解惑,在下只能自己来寻求答案了。” “子瑜公子怕是找错了地方,此处怎会有子瑜公子需要寻求的答案?” 旁子瑜唇角依旧带笑,“听闻程姑娘做客于邬终别院,在下与程姑娘是好友,料想程姑娘会给在下答案。” 关元不为所动,“既然子瑜公子知晓程姑娘是邬终别院之客,何以这般鲁莽?” 这般咬文嚼字之下,关元一介武夫,已经是为难更是客气。 可旁子瑜却是有心硬闯一般,见着关元不为所动,百般推辞,只足尖一点,往上而去,大有硬闯之势。 旁子瑜多年行走江湖,自是武艺傍身,而关元能够成为楚睿身边的一等高手,自是不遑多让,只一瞬间,两人便在邬终别院的上空过起了招数。 邬终别院周围有隐卫,即便没有关元,只怕旁子瑜也不好进入,关元冷声,“子瑜公子最好不要勉强。” “在下不勉强,能与楚帅身边的一等高手过招,是在下的荣幸。” 旁子瑜依旧这句话,话语之间,两人之间的招式却是更快更猛了,旁子瑜伸手矫健,关元更是行动迅速,在邬终别院的上空,目力极好的人方可隐隐见到那隐于夜色中的两道迅猛的身影。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在两人猛烈的相互攻势之中,底下方才响起一声冰凉的声音,“深夜时分,子瑜公子就是这般闯入本帅的院子?” 楚睿的声音已经响起,原本还在邬终别院的上空打得热闹的两人,便极有默契退开,分站两边,旁子瑜站于楚睿两丈之外,关元自是落在了楚睿的身后。 “深夜来扰,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旁子瑜面上坦荡。 楚睿眼神冰凉看着旁子瑜,方才转身,“请子瑜公子进来。” 旁子瑜面上清朗,黑夜之中,身着黑衣的男子,少了一分儒雅,却是多了一份贵气。 —— 第二日,程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只觉得自己近来起来的时间越发晚了,看着外边的光亮,至少已经是辰时,可她却未起身,依旧坐在床榻之上,昏昏沉沉。 宁儿在听到程锦屋里有动静之时,便端着盆子进来了,“阿姐,你起来啦?” 她未曾觉得程锦近来越发起得晚有何不妥,总之也不过是一日拖着一日,一点点赖床便是了,何况,程锦还有赖床的基础呢reads;。 程锦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却是听着宁儿无意道,“昨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还是睡着的,却是听到了几阵奇怪的声音。” 程锦却是被宁儿无意的话吸引住了,“哦?什么声音?” 宁儿本就不放在心上,“我也不知,大概是野猫吧。” 程锦皱眉,邬终别院哪里来的野猫,眯了眯眼睛,倒也不再多问。 只宁儿一边给程锦穿戴衣服,一边道,“阿姐背后的图案好奇特,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程锦却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背后有一朵绮丽的紫色凤凰花的图案,昨夜回来之后,宁儿还对她身披男子的外袍感到诧异,后来见她被划破的后背衣裳和背后的胎记,更是诧异。 当然,程锦的诧异也不亚于宁儿,对此,她还对着镜子钻研了许久,越是看越是觉得自身有着许多诡异之处。 这时候听起宁儿再次提到,程锦神思不知飞往了哪里,只眯着眼睛,“或许,我身上还有许多等待挖掘的好东西呢。” 她语气悠悠,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将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分裂开来,让宁儿一身的汗毛都有了升起之意,“阿姐……” 宁儿语气之中尚有担忧之色。 程锦回头看她一眼,笑道,“小丫头,怕什么。” 宁儿吐吐舌头,“只要阿姐还是阿姐,我就什么都不怕。” 程锦看她面上全然的依赖与信任,面上的笑意在转身的时候已经降了下去,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她最心心念念的阿姐,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楚睿的院子之中,陆远将桌上未用完的早膳收拾了下去,可尚未收拾好,门边便出现了一个身影,“钟先生?” 陆远微微惊愣,毕竟,钟隐极少在一早的时候出现在楚睿的院子里,这位与元帅有多年交情,情比兄弟的年轻人,一项只钻研医术。 不过见着钟隐跨步进来,陆远倒也明白地拿着东西退下了。 楚睿看他,“有事。” “程姑娘是医者。”钟隐淡淡而言,似是没来由。 楚睿抿唇,不语。 钟隐继续,“修远,程姑娘其实很信任你。” 楚睿皱眉,“何意?” 钟隐眉目清朗,一双眼睛虽是看不见,却是似乎还是能够抓住楚睿的方向一样,温润的面孔直直朝着前一刻眼眸依旧犀利的人,淡淡道,“别的我不再多说,只怕你日后后悔。” 虽是这么说着,却依旧是将一瓶青色的瓶子放在了楚睿面前的桌子上,不再多言,又是起身离开了。 唯有楚睿,却是看着桌子上的药瓶子,若有所思。 昨夜与旁子瑜的书房之中的密谈,直到后半夜方才结束,有许多事情,他明白的。 这个张扬的女子啊。 正文 061 有彼女子! 五月末的午后,带着微微的闷热之感,并没有什么风,只高大的树梢,时不时微微晃动,却也只是小幅度,程锦虽是居住在北苑,但其实这个北苑除了她与宁儿,并无人居住,如此一来,整个北苑倒是成了她的院子了。 那一日从江宁府外的深山里采回来的草药,虽是一气之下扔给了陆远,但陆远仍旧是完完整整给她带了回来,好好地放在了院子里,后来的程锦自是好好处理了这些药材,毕竟是辛苦挖踩的,并且极为天然与珍贵,程她自是不舍得残忍对待。 这会儿,程锦正在打理那些草药,因为得到了前两次被暗杀绑架的教训,程锦觉得,除了一银针作为武器之外,自己还需要准备一些防身的药物,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对人造成最大的刺激。 制毒自是艰难的,但是,利用草药的特性制作一些药粉以达到防身甚至伤人的目的,却是极有必要的。 这会儿,她安安静静低头打理药材,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她套着一个围裙,带着一只宁儿给她缝制的手套,整理自己的药材,她虽是不会针线活,但宁儿却是心灵手巧,一双手套做得极为合意,用起来也不会觉得累赘,加上她本就有一种灵动之感,即便是安安静静,依旧让人觉得灿烂如光一般。 旁边的的桌子上是捣药灌,是程锦从钟隐那儿借过来的,钟隐既是医痴,自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药物,因此,便是捣药罐,也是珍贵的玉器品,何况玉器珍贵,不会对药材产生别样的影响。 程锦去借的时候,钟隐听说她要配药,未有迟疑便答应了,并且将一些程锦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相赠于她。 钟隐性情温和,带着作为这个时代的医者最纯碎的平和与宁静的气质,早知程锦医术不一般,听闻了之后只让程锦制好了,让他见识一番,便任由程锦动用自己的医具了。 院中早就有了蝉鸣的声音,虽是只有几声,但是听久了,也会觉得烦闷,又是烈日当头的午后,更是聒噪不已,宁儿早就烦了这些个蝉鸣之声,这会儿,程锦在整理药材,她不知是从哪里借来了一个长长的杆子,在院子中的树上打蝉。 宁儿人本就长得不算高,加上院中的树木又浓密,一直仰着头,久久方能打到一只,奈何人小杆长力气不够,打到的,掉到地上尚未收起来,却又飞起来了。 小姑娘被折磨了半个时辰,心中已经不痛快,只口中嚷嚷,“阿姐,这些蝉怎么那么多,我便是打到冬天到了,也打不完啊。” 程锦不在意,“打不完便别打了,叫几声而已。” 宁儿可不依,“这些虫子整日叫唤,我可受不了吗,况且,若是现在不打,日后新蝉来了,更多,整日整夜叫嚷,阿姐还要不要睡觉了。” 程锦仍旧是不在意,“那又如何,我们又不会一直住在这儿。” “啊?”宁儿的视线从树梢移到程锦埋头整理药材的身子上。 程锦却是没有抬头看她,“继续打你的蝉吧,打下来了收拾好,蝉是绿色食品,珍贵药材,大有用处?” 对于珍贵药材一句话,宁儿自是不会怀疑,可绿色食品一说,却是疑惑,“分明是褐色的,怎的是绿色?” 程锦带着手套将手中捣碎的药材拿到鼻间一嗅,并没有回答宁儿的问题,宁儿似乎也只是口中嘟囔而已,继续仰头打蝉。 好不容易看到繁茂的树梢上一只体型稍大,叫声响亮的蝉,宁儿咬了咬牙,准备了一个姿势,选了一个易于出手的角度,而后,猛地一竿子打过去,那只大蝉终于从树干上掉落reads;。 宁儿舒了一口气,让你叫! 一只脚方才跨进了北苑的楚睿,便眼睁睁看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只蝉,硬生生滚落在了自己的皂靴边。 宁儿打了蝉便扔下了杆子,顺着蝉掉落和滚去的方向,一路低头追过去,待看到滚落下来的蝉的时候,也看到了门口的黑色皂靴。 小姑娘渐渐抬起头,看到的便是楚睿低头,冷然的双眸,瞬间让整个院子都回到了初冬。 陆远跟在楚睿的身边,眼睁睁看着那只褐色的蝉掉落在元帅的皂靴前边,眼睁睁看着宁儿一路低着头,追过来。 …… …… 程锦埋头,将一些分出来的药材,一点一点,齐齐放进了捣药罐里边,她始终低头,尚未动手,却是眼角见着几只蝉滚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滚到了她的捣药罐旁边,还曾经未抬眼,“哟呵,刚刚还在喊着打不掉,现在……” 话尚未说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起来,楚睿正站在他身侧,眉头微微挑起,遮挡住了一半的阳光,正俯视着他。 人生得俊美,便是这般逆光,更显得轮廓清晰,美得不可言表。 可是程锦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此时此刻,忙于工作,不为美色所动。 视线放在桌上的几只蝉子上,眉眼带笑,“多谢大元帅打蝉之恩?” “如何谢?”楚睿意外来一句相问,却是看了看桌边的椅子,长袍一撩,坐了下来。 程锦手中捣药的动作不停,眉目流转,“这些蝉,孝敬大元帅了。” 她说得豪爽,一点也不符合平日里一定要与楚睿争一争的形象。 可楚睿不是医者,虽是懂得一点医理,但到底不多,眼中尚有一些疑惑,“哦?” 程锦勾唇,方抬头看向他,“大元帅可知蝉蜕何有功效?” 楚睿眼神一动,让她继续说。 程锦看了看桌上那几只蝉,方一本正经道,“蝉蜕富含甲壳素、异黄质地蝶呤、赤蝶呤、腺苷三磷酸酶,常用于治疗外感风热,咳嗽喑哑。咽喉肿痛,风湿瘙痒,目赤目翳、破伤风、小儿惊痫、夜哭不止等症。” 然后顿住。 楚睿皱眉,“与我何关?” 程锦上下看了他一眼,方才幽幽开口,“岂会无关,除此之外,据《医药学》记载,蝉蜕对于保肺益肾、壮阳益精具有奇效吶。”然后,再幽幽看了看楚睿微变的神色,继续道,“大元帅如今自是用不上,再过几年便能用上了,何况,战场险恶,元帅必有内伤,恐怕人到中年,无法满足那位日日盼您的含之郡主吶。” 她原本不太记得殷含之之事,但说到此处,心中却是突然想起,想起那个千里寄相思的女子,便脱口而出。 说罢,一双灵动眼眸,在楚睿身上流转了一番,煞有介事。 楚睿面色黑沉,“程锦!” 程锦瘪瘪嘴,毫不在意,轻哼一声,“气什么,说你含之郡主一句,就受不住了?” 楚睿沉眸,他气的的是这个么,“你!你这女子……!” 正文 062 争吵 话一出口,他又说不下去了。 程锦抬眸看了他一眼,“这女子如何?”她说得不在意,更没有兴趣将自己与口中的含之郡主做对比。 楚睿胸口哽着一口气,见她忙于手中的药罐,沉了沉眸,方才道,“为药王谷大会准备?” 程锦一点也不客气,看他一眼,语气不好也不坏,“知道了还问。” 楚睿被她一气,深呼吸了一口,看她动作认真,还是道,“一定要去?” “我不是说过?”程锦随口应答,而后抬头,不在意一般,又似乎是随口应声,“怎的,大元帅有何赐教?” 楚睿看她,虽是面上带笑,但分明眼底无意,多少次,这个女子都是这般,能与你嬉笑怒骂,将人气得半死,看着与谁人都能打成一片,却是从来都内里冰冷,那双该是水灵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直达眼底的笑意,水润之下,是冰冷的寒潭。 “程锦……不去药王谷了罢……”楚睿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试探之意。 程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幽幽看他一眼,双眸之中并无其他情绪,“大元帅这话是何意?” “你不是说?……并非非药王谷不可么?” 他语气并不坚定,似乎只是试探一说,带有商量之意。 可此时的程锦,并没有听得出来一向万事成竹在胸的楚睿,语气里的那一份不确定之意reads;。 她捣药的手一顿,人坐在椅子上,依旧将那药罐子抱在怀中,却是终于转过身来,唇角带着浅浅笑意,“大元帅好生奇怪,怎么会提出这样……不符合你清贵无双的姿容的……要求。” 她话语虽是平静,可心中却是渐渐升起烦躁。 楚睿看她唇角明显薄凉的笑意,抿了抿唇,还是道,“药王谷或许并非你的归宿,它迟早有一日……” 楚睿话尚未说完,程锦却是凉飕飕看着他,接口道,“迟早有一日会被大元帅一锅端了?大元帅好狂妄,就不怕我将此话传出去,破坏了你的计划?” 楚睿皱眉,他说过想要一锅端了药王谷? 可程锦不给楚睿开口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大元帅凭什么管我那么多,请问您是我爹呢?还是我夫君,抑或大元帅将我当成了您养在后院的小妾?” 楚睿脸色黑沉,程锦语气咄咄逼人,尤其是她说这话时候的不在意与讽刺。 程锦却是连喘不待继续道,“我想去药王谷大会,自有我的道理,大元帅难道凭着你我之间一点合作关系就像要左右我接下来的人生,呵呵,那肯真是可笑,还是大元帅习惯了掌控身边的一切,包括我这个只有利益关系的人,那大元帅可还真是忙不过来了。” “程锦……”楚睿出声,想要说些什么,“我并不是……只是为你好……”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程锦心中烦躁,可面上依旧维持先前的神色,忽略掉他前半句没有说完的并不是什么,只听得后边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何为为她好,他又懂得如何为她好?的确,并非非去不可,可他又怎会懂得自己心中所想?她最不喜的便是这股自以为是的好意,楚睿分明什么也不懂,他哪里懂得她的执念,哪里懂得她的执着,哪里知道她心中的牵绊。 看着楚睿面上微微的为难之色,程锦的声音带着一股讽刺之意,“为我好,我谢大元帅您了,我程锦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得来一句大元帅为我好,为我好便是将我关心的人软禁在别院里,让我不得离去,为我好便是困住我自由让我留在元帅的身边让您逗着玩,为我好就是左右我的想法,什么都要插一手,连与大元帅素不相关的事情大元帅都要插一把手!” “程锦!”楚睿突然沉声,带了些许怒气,他想要说些什么,可终是只能喊出程锦的名字而已,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无须开口,更不必解释。 “我什么,大元帅惯会以己度人么?大元帅千万别忘记了,你不是我程锦,你能替我作何决定,知道什么是为我好?”程锦勾唇,胸中愤怒早已压住了理智,哪里还管着楚睿出口的这一句带着克制与百般隐忍的呼唤,只继续道,“药王谷能让我一展医术,你能么?还是大元帅不断受伤让我不断医治?呵,那可委屈大元帅,药王谷能收纳我一身的医术,让我不在沉浮不定,你能么?药王谷能给我自由,你能么?药王谷能让我游览遍天下,你能么?药王谷能让我认识同道中人,你能么?” 程锦一连串的质问下来,楚睿眼眸之中的颜色变幻了又变幻。 可一连串的质问之后,程锦却是一字一句道,“这些,大元帅,都不能,所以,大元帅,你阻止我作什么,另外,即便你去权倾朝野,难道也要管一个小老百姓的吃喝拉撒?” 楚睿抿唇,似乎是很努力压下眼中的风暴,“你一定要如此说?” “是大元帅你为何要如此限制我?”程锦一双冷眸看向她,这生气之由,并非楚睿一句别去了,而是连着许多日子以来压抑的不自在,这个院子,如同一个牢笼一般困住她,楚睿的确给了她自由,可却并非是她想要的自有,而药王谷的出现,天下医者向而往之的那个地方,就像无形之中,划开了这牢笼的一道口子,让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只想进去reads;。哪怕,她知道自己以上所言,并非真的完全可以,可哪怕是一个大会,聚集了她所熟悉的身份,熟悉的领域,她心中都会更加安定。 程锦看着楚睿克制情绪的脸庞,继续开口,“还有,大元帅,你拿什么身份来管我这许多,将我当成您后院的小妾?呵,看如今我给您困在邬终别院的后院,可倒还真是像,只不知,京城之中的那位含之郡主,会如何想呢?” 楚睿眼中赤色生起,再也压不住,“程锦!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程锦退开一步,冷眼看着楚睿,“大元帅是沙场战将,该是最懂得将军无战场,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可人若是没了自由,才是最大的悲哀,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药王谷,对我可以产生的意义之重!” 说到此处,程锦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眼眸之中依旧是冰寒之色。 眼见着站在半丈开外的年轻男子,今日并未着一身墨色衣袍,没了往日的凌厉之感,虽依旧是深色靛蓝,却是添了许多居家的柔和之感,可是此时他面色暗沉,双目赤红,面带怒气,何曾让程锦体会到那一分居家的惬意。 楚睿嘴唇蠕动,看着程锦站在半步开外冷然的神情,想要开口的话语,终是出不了口。 可程锦依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元帅,可别忘了,我们之间不过交易关系,交易之外的事情,大元帅还无权干涉我。” 她说罢,便也不等楚睿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手中鼓捣的药罐子,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而后不待楚睿在说什么,决然转身,离开此处。 她脚步带着凌厉之感,楚睿眉头锁住,“程锦!” 可程锦依旧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跨步更大。 身躯挺傲,即便在楚睿的打压下被欺负无数次,她永远都不是轻易驯服的人,哪怕在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只要不是她想的,谁也驯服不了她。 楚睿看着程锦决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只觉得胸口气淤不畅,只剩下他的安静的院子中,鸣起一声声蝉鸣之声,楚睿眼带冰寒,只反手一挥,之见高大的树冠如同风云拨动,剧烈摇晃,夏日的落叶纷纷洒落,铺了一地的绿意,而聒噪的蝉鸣之声,随着树冠晃动声音的停止,戛然停止。 身在屋中的程锦回了屋中之后,听得外边一阵声音,只眉目微沉,顿了一顿,后边却是任其所为了,反正院子又不是她的。 半刻钟之后,宁儿方从院外回来,原先楚睿进来的时候,她便被陆远带出去了,并不知院子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回来,看到满院的落叶,只觉得奇怪,落叶之下,隐隐可见隐于其中的不少知了的身形,宁儿不疑其他,只小跑过去,以手帕子捡起,细数之下,足足有七八只,只觉得面上惊喜,日后再也不怕蝉鸣之声扰人好眠了。 ------题外话------ 元帅:嗯,本帅可能看到了假程锦。 …… 吵架了……这暴脾气~ 咳咳,编辑通知,文文在1月23日上架~ 还有五天,喵~西青的存稿都到第二卷了!总算等到了! 你们说,首订是要几万更呢?(^^*) 正文 063 你的父亲 程锦不是轻易动怒的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生死比见过的人还多,还有什么看不过去的,可她一旦动起怒来,便是极大的事情。 昨天……那一场,像是一场意外。 可她知道,不是意外,是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楚睿。 经过了一夜,如今她心中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怒气,她知道,是自己情绪激动了,如今脱离了当时的情况,将自己抽离出来,再回想起来,楚睿似乎也没有说什么,何况……似乎他要说的话,都被打断了。 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更不是不能面对这些事情的人,思及此,她在床上似是叹了一声气,却是翻身而起了。 宁儿端着脸盆进来的时候,面上仍带着昨夜没有被蝉鸣吵闹的愉快,“阿姐,院子树上的蝉都掉了下来,日后便再也不会打扰阿姐了。” 程锦咽了一口唾沫,想起昨日楚睿那一挥,差些将北苑毁了,抿了抿唇,心下觉得好笑,以楚睿这番功力,她这条小命还能安然活到今日,可真该谢他大元帅手下留情了。 可这么一想,她便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劣迹”,心中一凛,眯了眯眼睛。 宁儿不知她变幻的神色是为何,可当程锦这等思考的时候,她自是不会出声打扰,只依着她的情绪,收拾好了一切。 待到程锦出门的时候,陆远已经在北苑门口等待,“程姑娘,元帅请您去前厅一趟?” 很显然,他的样子,只怕她还在屋中的时候,便已经来了。 陆远知晓昨日程锦与楚睿一番大吵,今早还担心这姑奶奶大气不消,此时与她说话还心有余悸,可却是见程锦面上并无不开心的神色,反倒是程锦看他面上没有掩盖的小心翼翼与试探之色,心下暗笑,挑眉问他,“楚睿找我?” 平常的语气,便是陆远都觉得有些怪异。 只能在她一双眼眸的注视之下,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程锦定定看了他两眼,思考了一瞬,站起身,拍拍手,“也罢,我便过去一趟就是了。” 陆远心下不定,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程锦面上并无怒气的神色,“程姑娘……您还在生气么?” 程锦笑眯眯看向他,“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么?” “不像……” 程锦不语,对着陆远勾了勾唇。 可陆远见着她这模样,心下却是更加不安了。 邬终北苑的前厅,坐着四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以及……旁子瑜,四位老者须发须白,面上皆是严肃之色,可若是仔细看着,分明能够看到那严肃之色中带着的隐隐的激动与期盼。 更有其中一位老人,眼睛时不时看向该有人进出的门口,可半盏茶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仍旧是没有人出现,那样的神色,若非是顾着长者的稳重,想来,此时此刻已经不会坐在这一处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楚睿,将前厅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可若是外人看起来,他却是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淡漠,清冷reads;。 这四个老人,便是药王谷已经不理事的四位长老,花怀、冷封、申火与姚奉。 若说这四位老人,早在二十多年前,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恩惠,且不说他们医术了得,更是极具钻研精神,只是,如今,早已退居人后,深居药王谷之中,只钻研医药,极少出世。 此番来江宁府,自是因为停止了五年的药王谷大会,要重新开始。 四个老人抿唇坐在厅中,楚睿自是不动声色,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漠然,自从那一夜旁子瑜深夜来访之后,对于这四人的到来,早已没有了意外。 反倒是有一种等待之意。 旁子瑜见着楚睿漠然的神色,还有迟迟不来的陆远,看着花怀等人面上隐隐浮现出来的焦急之色,只得开口,“四位长老无须着急,语儿尚在别院之中,片刻便到。” 旁子瑜这话一出口,四双眼睛便齐刷刷看过来,四个老人原先还维持的冷酷与严肃的面色,有了一丝破碎,眼中皆是责怪之意。 旁子瑜眼中闪过一丝无辜,却是移开了视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再说话了。 正当此时,门口外边传来一个声音,“大元帅找我何事啊?” 是程锦特有的,似乎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不觉疲累的声音,楚睿听此,抬眼看了一眼门口,程锦习惯了在她面前没大没小,因而才有这番人未到,声先到。 可她声音一落下,却是见到前厅之中,除了楚睿,还坐着四个老人,以及……旁子瑜。 程锦面上神色一收,眼中微微带了疑惑,却还是神色如常走进了前厅,看了看楚睿,再看一眼旁子瑜,心中明白了一些什么,看来不是楚睿找她。 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楚睿,而又看向旁子瑜,“子瑜兄也来了啊,还有这四位……” 旁子瑜已经在程锦进来的时候站起身,面上带了期待之色,却是见程锦见到花怀四人的时候,依旧没有反应,只得点点头。 可还不待楚睿说什么,也不待程锦心中的疑惑生得更胜,四个老人便齐齐站起身来,神色激动,“语儿……” 程锦眼皮一跳,面色一僵,看着神色激动的四个老人,眉头蹙起,再次看向楚睿。 四位老人见着程锦这番,面上的神色僵住,花怀当先开口,“语儿,你真的不记得花爷爷了?” 首先开口的花怀,面上尚有一丝不可置信之意,程锦却是头皮一麻,笑得有些尴尬,看了看花怀一眼,不自觉往楚睿的身边退去,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楚睿抿唇,看了看程锦眼眸之中的信任,不知缘由的,心中突觉不定,扫了一眼面前的无人,而后才道,“程锦……镇西大将军,是你父亲。” “啊?”突然而出的消息,让程锦有些懵。 而后看向那几人,皱眉,“那几人,又是怎么回事?” 楚睿尚未开口,开口的却是旁子瑜,“程……语儿,你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的,我有一位失踪了多年的小师妹……” 程锦看着旁子瑜,沉默了一瞬,面色一沉,环视了一圈前厅之中的人,有些迟缓,有些怀疑地开口,“不会真的是我吧?” 旁子瑜看她怀疑的神色,轻轻点头…… 正文 064 药王谷谷主 从邬终北苑回到闲云山庄已经有了大半日的时间,今早上她还是从邬终别院北苑的床上醒过来,如今,却是要住在闲云山庄专门为她准备的房中了。 程锦坐在院中的石桌边,突然升起一抹不真实之感,一切,犹似在梦中一般。 太快的变化,便是连她这样的人,都觉得怪异。 可她并非不能接受,概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程锦语,所以,反倒是能心安理得接受了下来这份身份的回归。 只是原来的程锦语记得么?知道这一切么?她不知道,可不论如何,如今,都只能由她来面对一切事情。 可是……楚睿,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 程锦思绪早已乱飞,宁儿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石桌边的程锦,有些不安,其实她自己都尚未适应着朝夕之间的变化,许是习惯了邬终别院,如今,突然随着程锦入住闲云山庄,终是不能适应。 程锦平日里算是话多的,但是自从被子瑜公子与四位老人带出了邬终北苑,回了闲云山庄之后,她今日,便极少说话。 这样的情况,让宁儿感到一丝担忧,正待走上前去的时候,院子门口,已经出现了两道白色的人影。 宁儿走出去的脚步一顿,咬了咬唇,还是退回了程锦的屋中。 身后的声音响起,“锦儿……” 是旁子瑜,程锦回头,“子瑜兄……”面上微微带了意外reads;。 这声子瑜兄,是叫惯了的,旁子瑜自是不会去纠正,但是却是自动纠正了对程锦的称呼,许是担心她以程锦之名居久,一时适应不过来。 不过,对他来说,语儿与锦儿,并无差别。 一同过来的,是花听双,花听双一向清冷的面色在见到程锦的时候,面上也柔和了几分。 程锦见着两人,再次出口,“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旁子瑜似乎是知道程锦在担忧什么一般,只暖笑,“锦儿还在想以前的事情么?想不起来,便不想了,总之回来了便好了。” 他语气里边,全都是宽容,便是花听双也开口说话,“是呀,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程锦唇角扯笑,“子瑜兄放心便是,我是那样纠结抑郁之人么?” 见她语气又恢复了轻快,旁子瑜轻笑一声,“自是不是。” “先前我还想要如何来参加药王谷大会,如今看来,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程锦轻笑一声,却是与三人一齐坐了下来。 旁子瑜摇头,笑,“你本就是我们药王谷之人。” 程锦眨眨眼,“仅仅是药王谷之人么?”她可是还记得他们提到的,她的父亲母亲,还有作为谷主的外公。 却是不想,默了一瞬,旁子瑜神色之中多了一丝严肃,“锦儿……你还是此任药王谷的谷主。” “啊?”程锦一惊,看向旁子瑜认真的神色,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各样疑惑,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我觉得,这件事情,需要好好与我说一说……” 待到旁子瑜语气不确定地与程锦说完了药王谷每一任谷主选任的缘由之后,想象着旁子瑜口中那只癞蛤蟆一般的雪蟾蜍,以及她背后的凤凰花图案,她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眉头紧蹙的样子,不知有多么为难。 花听双见着她这般模样,与旁子瑜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不知程锦作何想法。 最后,还是旁子瑜忍不住开口,“锦儿,时值多事之秋,你若是担忧……”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程锦便抬头,看向旁子瑜,虽是带着笑意,可却是语气坚定,“子瑜兄,你介意我成为你的上司么?” 旁子瑜足足愣了一瞬,才明白程锦话语中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意外,在程锦直直的视线之中,顿了一顿,继续道,“锦儿,你不必为难……” “我不为难!”程锦笃定,药王谷之位,她正是需要的时候。 旁子瑜见她笃定的神色,不免摇头失笑,突然想起那一夜在邬终别院与楚睿的一番谈话,眼眸之中多了一份深思。 是啊,程锦需要保护,可她同样是一个执着与不会畏缩之人。 “既然你决定了,明日宣召众人……锦儿,后日的大会,你需要以药王谷谷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旁子瑜的语气之中,是认真,更是担忧。 程锦自是明白这一层的,但还是不免开口道,“四位爷爷怎么说?” 旁子瑜失笑,“他们只会愿意看到你成长reads;。” 程锦了然,想起今日回来之后那四个老人争先恐后想要占据她记忆的样子,便觉得心中一暖。 “子瑜兄,不必担心我,虽然我算是初来乍到,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该如何做的,明日你与我好好说一说后日大会的事情,我想我还是能够做好的。” 程锦眼中带了一层笑意。 旁子瑜只暖笑,“好。” 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宽容。 花听双见此,在程锦笑意盈盈的面上看了看,“你果然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程锦看她,眨眨眼,“我小时候是如何的?” 虽是如此说着,却是心中明白,换了一个灵魂的人,怎会与以前一样呢? “你小时候……比较……乖巧。”花听双一遍说着,一边寻找合适的词汇。 可程锦见她的神色,便知这话有待商榷,不过,她笑一声,“子瑜兄何时怀疑我的?” 旁子瑜抿了抿唇,“见到你的第二次。” “如何确定?”程锦继续。 “上次巷子中,你背后衣裳划破,凤凰花图案的出现。”说到此时,旁子瑜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暗芒,语气多了几分冷肃。 程锦点了点头,不仅以开口道,“子瑜兄其实是想在大会之前,让我回来吧?” 旁子瑜一顿,“锦儿……” 此事,的确带了一丝私心,可他看程锦面上并无不满之色,就像只是随意问问一般,还是开口道,语气带了几分不明其意的笑意,“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尚在人间,这几年,走南闯北,也多方打听,却是不见,心中也一度失望过,此番见到你……哪怕到了如今,尚不敢确认,可锦儿,你要相信,我们带你回来,不是因为此次药王谷大会,而是……” 见他真的当真,似是又一股要表达真情的意思,程锦赶紧打住,“好了,我开玩笑呢,便是我不会认人,也知道四位长老与子瑜兄待我之心。”程锦赶忙解释,反倒是担心对方想多了。 她看得出来,那四个老人,对她疼爱,近乎害怕。 于是也赶忙转移话题,“子瑜兄,你与我说说我的身世呗,你们虽说我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但总不能只让我知道我是程锦语,是已故镇西大将军与医仙的女儿,是药王谷上一任谷主的外孙女便罢了吧,否则来日召开大会,还不得被大家轰下台?”开玩笑似的语气,缓和了气氛。 见着程锦笑吟吟说着这一番话,旁子瑜的面上有一丝犹豫。 程锦自是看出来了,“怎么,不能说么?” 旁子瑜苦笑,“倒不是不能说,只是怕锦儿伤心。” 程锦面色一僵,默了默,“还是说吧。” 旁子瑜叹了一口气,方才幽幽开口,“你本是我们药王谷谷主的外孙女,是爹是五年前还名盛西北的镇西大将军程云,你娘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医仙旁靖柔……” 今夜夜色朦胧,旁子瑜虽是与程锦说起前尘旧事,却也是斟酌语气,尽量不让那些难过的回忆,太过直白。 这一说,便是约上柳梢之时。 正文 065 旧事翻涌 程锦一开始时候只当做是听故事一般,可随着旁子瑜带给她的回忆,有些东西,便入了心间,动了心弦…… 旁子瑜的语气悠悠,与程锦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他自己也在回忆着这些事情,那些已经太过久远的事情,可偏偏深藏在有些人的记忆深处。 可是不论旁子瑜如何说,程锦的脑袋之中都再也没能浮现旁子瑜口中她哪个威猛勇敢,成为一方主将的爹爹,也回忆不起被称为医仙的,医术了得,悬壶济世的江湖美人娘亲,他们样貌如何又在她幼年留下了怎么样的谆谆教导。 这些……都回忆不起来,便是模糊的话语与印象都没有。 可是她却是听得认真…… 旁子瑜的语气仍是追忆式的,他似乎在挖掘一生的经历,来弥补她残缺的记忆。 命运的轮回此处拉开。 “后来,西凉入侵,程叔叔终是等不到援军,镇守不住西北,西北终于破城,而程叔叔,也战死在西北,柔姨也……谁也不知那混乱之时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传言你溺入了澜江……至今的西北百姓,该有许多人,没有忘记,程叔叔阵亡之后,是柔姨,力挽狂澜,挽救了半个西北,终于阻止了西凉铁蹄南下踏入大晟的土地……” 院子里静悄悄的,朦胧月色,招揽不来一丝夏日的清风reads;。 程锦在旁子瑜慢悠悠的语气之中,不知为何,落下了一滴清泪。 她想,她是不会落泪的,那应该这这具*,而非灵魂的吧。 西北之殇……当年是何等的惨烈她不知道。 那个震动了整个西北百姓,便是他们举家逃亡也不忘记向天祷告,祈求能够让守护他们家园的大将军能够逃过此劫难的西北之殇的事迹她不知道,也不知那个江湖美人,青春年华,是如何站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上指挥西北残兵守护最后一道防线,更不知那对夫妇又如何在混乱之中依旧智绝慧绝保住他们守护多年的百姓…… 那个据说被西北的百姓悼念了许久的温柔善良,果敢聪慧的女人…… 还有旁子瑜口中那个聪慧的小女孩,为了医药而生,三岁识得药材,四岁掌握人体穴位…… 一切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旁子瑜缓慢的述说还在继续…… 那语气里面,没有悲伤,只有惋惜与疼痛。 是啊,那也许是整个药王谷之人的疼痛。 也许也不仅仅…… 程锦在旁子瑜的语气悠悠之中,有了一瞬间明白。 原来,哪个溺水的梦境,困扰过几多日夜的梦境,竟是由此而来的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中医的知晓,是因为本就对中医有过一段时间的钻研,是那个千年以后的程锦带来的,可其实,也许并非如此…… 对于草药那么直接的辨识,对于穴位出乎意料精准的掌握,并不是因为她痴迷于古医术,而是发自灵魂的,来自内心的,近乎本能的,灵魂与*的结合…… 这一切,大半都是来自于那个本应该叫做程锦语的女孩…… 哪个或许溺亡在了茫茫的凝霞湖之中的女子…… 她的思绪仍旧没有停下来,可旁子瑜的讲述却是已经停止了…… 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旁子瑜没有亲眼所见,自是不会多么详细描述,尤其是那些伤痛的往事,他只会尽量用言语避开,不让程锦直接接触,因而,这番述说,并不久,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说完了。 可他停下来了,程锦却是进入了某种沉思…… 旁子瑜等人看着她面色怔忪,怕是她不能接受,面上免不得有些担忧与心疼…… “锦儿……” 程锦在他的述说之中回过神来,看向面带担忧的旁子瑜护花听双,唇角微掀,面上带着一层两人意想不到的歉意,“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她神色是认真的,是真的想不起来。 即便有这番讲述……那也是脱离了灵魂之外的记忆reads;。 那些故事,如果是原主听了,也许会很难受,也许也不仅仅是难受,因为她尚且还能感觉到内心的闷痛之感,可是,那不是她自己的人生,世上不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何况还是隔着千年时间,不可跨越的空间的两个灵魂呢? 可是与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在茫茫不可预知的轮回之中,共享着一个身体。 有些东西,注定了理解与尊重…… 以及代替……责任……和爱。 她想不起来了,自是没有人逼着她,想不起来,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与痛苦,都不是如今的生者应该承受的。 旁子瑜唇边暖笑,“回忆已经过去了……锦儿,你今后的人生,从这一刻,重新开始。” 程锦听罢,忽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关于旁子瑜的回忆,只有一个片段,那个模糊的场景之中,那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追着一个大哥哥的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回忆吧。 她看向旁子瑜,不知为何,竟能自然而然喊出一句,“师兄。” 旁子瑜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面上暖笑。 旁子瑜与花听双并没有停留多久,只让程锦早些休息,明日与她说一些关于药王谷大会的事情。 程锦自是应下了,可回了屋中,却是睡觉不下,脑中只想着今夜旁子瑜所带来的那些回忆。 以及……楚睿…… 程锦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令人呼吸不畅之味。 他是早该知道了的,程锦坚信,她还记得,今日她随旁子瑜等人离开的时候,看到他眼眸之中的漠然,就是那般万事掌握于心,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她问楚睿,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不在他掌控欲算计之内,他没有说。 那一日,他问她是否想要安稳的生活。 她冲动之中,几乎脱口而出的信任。 也想起那一日在北苑的争吵,他开口而出的那一句,让她别来药王谷。 一切的一切,理不清,程锦却是觉得心烦至极。 楚睿……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程锦心中烦乱,深感难以入眠,最终,入了后半夜,却还是抵不住困意来袭。 可她抵挡不住睡意,邬终别院的东院,却是灯火通明了一夜。 ------题外话------ 后天文文就要上架了,大家关注明天的题外话,有首订活动啦。 嗯,对! 还有评论区。 哦,v章节,便是程锦开始风华施展的开端,且看现代法医,如何在异世王朝,搅动风云。 她与元帅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从江湖到朝堂,从朝堂到战场,从乱世到太平…… 许许多多的未可知,西青且执笔不断,留曲新赋。 正文 066 心暖心凉未可知(上架通知,必看) 第二日,程锦如约去了祥坤院,祥坤院是四大长老的院子。 可她才进入院子,四个老人便齐齐围上来,“锦儿,听说你想起了一些事情?” 花怀等人,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严肃的老头子,可如今听说了昨夜她主动要求旁子瑜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并且有了一些反应,这会儿,纷纷上前问着程锦有没有想起他们,各个倒都是一副老顽童的性子,一番争抢下来,谁也不让着谁。 程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明白的,这几个老人,分明很想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却又又害怕触碰她伤心的回忆而不舍得,这会儿听说了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便纷纷上前来,谁也不让着谁,反倒是想要争抢她心中的位置一般,却有一股顽童之态。 这样浓厚的大家庭氛围是她从来没有经受过的,小时候父亲去世得早,她便随了母亲生活,而奶奶家的人因着重男轻女的关系,并不待见他们母女。 所以,即便父亲那一边有一个大家庭,她依旧是在都市里长大的形单影只的孩子。 这样的氛围,不能体会reads;。 而更为疼爱她的外公外婆,也在她十岁之后,相继去世。 那些疼爱,都变得遥远了。 尤其是外公……那个启蒙了她医术,定下了她一生方向的慈和的老人。 这些人,是一种补偿,一种怀念的方式。 然后,她在花怀期待的神色之中,缓缓开口,“我记得……花爷爷……” 花怀神色激动,一张虚发花白的面上升起一抹峰回路转的希望之感。 众人见此,纷纷上前,“语儿,记不记得爷爷?” 便是一向比较严肃的冷封,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程锦看着冷封,似乎很是努力的回忆,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还有长长的胡须,皱了皱眉眉头,而后,方才有些不确定开口,“冷爷爷……” 其实是假的,昨日他们不知与她自我介绍了多少番。 冷封稍微冷硬的面上升起一抹愉悦之感,“还记得,还记得……” 旁子瑜述说,带给了她一些回忆,可回忆却是有限的,加之原本的程锦语离开药王谷前往西北的时候也不过五岁而已。 可便是仅仅是这么一些回忆,便能让几位老人神色激动。 接下来,申火姚奉,纷纷上前,寻求程锦的一些回忆,程锦觉得好笑,却也不会拂了几人的意思,不过几人也知晓她能够想起的东西是有限的,因而,也不多做要求。 只是也听说了程锦决定接任的事情,虽是有担心之意,却也没有反对之色。 接下来,几人便是与程锦说了一番明日应当注意以及要做的事情,不过听了一番下来之后,程锦却是明白了,她并不需多做事什么事情,迎宾之事,自是有旁子瑜处理,作为药王谷谷主的第一次出场,她反倒是事情最少的那一个。 待一番交代下来之后,花怀突然开口,“锦儿,你娘的青羽金针,在你手上?” 昨日他离开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便让陆远将金针交给她了,此时听到花怀提及青羽金针,便拿出来,交给花怀,“花爷爷说的,可是此物?” 花怀接过青羽金针,眼中带了一抹怀念的神色,他一只苍老的手掌,抚摸着针囊,动作之中,可见忧思。 程锦忍不住开口,“那金针……” 花怀沉沉叹了一口气,“青羽金针,本就是你娘生前的医具,天底下,独此一份,青羽金针,可非一般的金针,沉世多年,如今,终于经由你手再次现世。” 程锦看着桌上的青羽金针,眉头下意识皱起,“天底下独此一份么?看来江湖上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应该认得此物了。” 花怀听着,轻笑一声,“何止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呢,你娘医仙之名,自是不会白白得来的,放眼江湖,也不知与多少人受过你娘青羽金针的恩惠,你娘自十二岁离开药王谷,悬壶济世,救济百姓,不止是江湖之中的人,世间知晓医仙旁靖柔的,何人不知青羽金针。” 程锦听吧,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么楚睿呢? 他是最早就知道她身上带有青羽金针的人reads;。 她相信,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必定早就查探过了。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那么后来的那些纵与擒又是为何? 那些她以为的试探又是为何? 她以为的交易又是为何? 医仙旁靖柔是镇西大将军的夫人,她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从一开始,楚睿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可是,为何要隐瞒…… 甚至她药王谷谷主的身份,也有可能是楚睿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可他将一切当成为未知…… 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千般疑问,程锦脑中像是被缠绕了许多许多层的麻绳一般,怎么都甩不掉那种怪异感觉。 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一股不受控制的寒凉从背后升起,她渐渐觉得一切都成了一场预谋,是由楚睿带来的冰凉之感,那些在屋中北苑斗嘴的日子,那些和谐的不和谐相处的日子,还有院子门口的那首树叶吹出来的至今她尚未知名的曲子,甚至是山林之中要死要活的挣扎,都成了过往,带着深刻的印记,为了一场阴谋而热身。 楚睿太冷,这个满腹权谋的男人,程锦终于知道,自己太渺小。 程锦嘴唇紧抿,她知道,如今新一任的药王谷谷主,这是她需要的,她最需要的力量,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并不好,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渴望的东西有一天轻而易举出现在自己眼前,才知道,自己天生就拥有了这份力量,然而,在原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她努力追求的那么一段时间里,却是有一场骗局在阻止着她与这股力量在博弈在分离。 这一刻,她心中没有万分的高兴,反而是一股怒气,一股失落,以及孤单…… 谷主归来,虽是突然,可是却是掩饰不住药王谷子弟心中的愉悦。 可即便如此,众人心中同样还有一些奇异之处,即便这位谷主被雪蟾蜍认可,有凤凰花为印,可终究是不为人知,比起历代药王谷谷主,可谓是名声不够,不知医术几何。 但是,有四大长老在场,又有旁子瑜的认可与尊重,即便有人心中有疑惑,却也没有敢于发声。 程锦自是明白这一层的,但她同样不着急,而药王谷这般明明心中有疑惑却也沉得住气的行为,也让她心中暗暗赞赏,果然是历经两百名仍旧风雨不动的药王谷,单凭这份本事,便能遥遥领先。 ------题外话------ 咳咳,文文明天就要上架啦,预定在中午12:30发布章节,若是有改动,大家关注评论区。 上架首订,直接决定了文文今后的发展,因此,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西青,支持正版,说实话,这篇文,西青自认也没有做到令自己满意的地步,但奈何心中有想写的故事想说的话,所以,我要写! 感谢一直以来,随着这一段公众期,一直与西青走过来的人,这里面,有因为医妃结缘而继续陪伴西青的人,也有新加入的伙伴,我很感谢,千言万语,难以道完。话不多说,首订活动如下: 订阅书评留言,1—3楼,奖励188币币;4—7楼,奖励100币币;8—10楼,奖励88币币。11楼及之后,各奖励20币币,奖励不叠加么么哒。 以首订章节发布之后的时间计算为准。 正文 067 医女风华,风波乍起(求首订!) 第二日,是药王谷大会的日子reads;。 天已经全然亮了,晴朗的天气,一早的天空竟然蓝得不惹一丝白,便是早晨的日光,过了酉时也明晃晃地斜照在邬终别院的上空,铺过墙头,斜穿高木,洒落在院中屋瓦之上。 邬终北苑里,东院,阳光依旧铺射在院中的屋瓦之上,江南水乡的房舍,多是清秀的,未曾有金碧辉煌的琉璃瓦装饰,颜色多以淡色素色为主,日光照耀之下,少了那一分华气,可却是多了几分宁和之意,更是更显得柔和了。 陆远正在给楚睿做准备,早膳已经用过。 楚睿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的是前些日子钟隐交给他的青色瓶子,瓶子的封口依旧有蜡迹,可见并未打开过。 陆远眼角余光看着楚睿似乎又是对着瓶子发呆,心中暗自感叹,这几日,元帅多次对这个瓶子发呆,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钟先生研制出来的令人嗜睡的药粉,无色无味,只沾一些在烛火之中,便能生效,将近十年前,正当少年的元帅也曾用过这等药物,不过,仅仅用了两次,便被他舍弃了,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不管元帅如何不能入眠,如何头疼,再也未用过这等药物。 楚睿拇指摩挲这手中的青色瓶子,神思悠远,眼中却是渐渐升起一抹难言的复杂之色,随着一点微微用力,瓶子碎裂声音响起,而后,楚睿将整只瓶子扔在了桌上的茶水之中,一切失去用处。 陆远不知是否自己听错了,似是闻到了元帅一声低低叹气的声音,绵长却又无力,无奈却又甘心。与以往甚至是近段时间以来经常性的叹气大不相同。 可他自是不会多问什么,良久之后,楚睿方才出声,“事情可交代下去了?” 陆远面上升起之色严肃,“元帅,已经交代下去,今日便已经着手安排。” 楚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只是陆远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元帅与望山侯历来没有明面上的嫌隙,如今此番行动,是否会引起陛下的忌惮?” 楚睿面上漠然,不为所动,“陛下何时没有忌惮过楚家?” 陆远听罢,默不作声,元帅从未对谁的事情如此上心过,如今却是为了一个程姑娘不顾引起本就在这两年越发忌惮他的陛下怒火。 他心中轻叹了一声,却是没有过动摇之色。 药王谷大会在五月底在江宁召开的事情早在江宁传遍了,本来只是一个好好的群英会,不想,只昨日一日的时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谷主之位空缺多年的药王谷,竟是在大会前一日有消息宣称,空缺多年的药王谷之位已经补上,新一任的药王谷谷主,是当年医仙之女。 一早的时候,大街上便已经人流涌动,能凑热闹的,都想要往闲云山庄看一眼,不能凑热闹的嘴里也在议论纷纷。 期中,有的人是对大会的好奇,更多的还是对那个被称为医仙旁靖柔之女的谷主感兴趣,据说这位谷主,也不过是二八年而已。 闲云山庄门外边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聚集了不少从各地赶来,想要进入闲云山庄进行切磋的医者,这些人,鱼龙混杂,既有江湖郎中,也有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医者,但是这些名气,比起药王谷便小巫见大巫了,因而,即便是自恃小名,却也不敢造次与不尊重药王谷,毕竟,药王谷在医界的地位,无人敢轻视,且不说他遍布各地的医者,便是江湖各派,小道门派子弟及其家人,大到一派掌门,不知有多少受过药王谷恩惠,自是对药王谷敬重有加,即便是这几年药王谷谷主销声匿迹于江湖,早期的时候,也并非未有发动江湖势力相寻找,哪怕药王谷微乱,依旧是乱中有序,无人敢轻视,何况,不出两年,便有了一个江湖闻名的子瑜公子的出现,渐渐稳住药王谷的局面。 山庄闲云山庄外的热闹,突然因着不少马车轿撵的出现,而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reads;。 众人纷纷向两边退去,留下一条宽敞的大道,之见轿撵之中,走出了诸多穿戴整齐的京官。 朝廷涉入药王谷大会的事情自是人人皆知的,因而见到京官,自是不会惊讶于他们的出现。可这些京官的出现,却也未曾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大多数京官都是长相平平,人到中年,更有大腹便便者,姿态万千,恐怕不足江湖之中长年行走之人一般矫健与英武。 可是随着一个黑袍男子的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放在了他的身上,此人英姿俊朗,若日月之华光,便是坊间早有传闻,楚帅天人之姿,也比不上此时此刻,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来得强悍。 秦曜的到来,是意外之举,他原本不过是奉了承顺帝命令南游,药王谷之事,交与楚睿处理,他不会插手,可自昨日半听说了新一任药王谷横空出世的事情,尤其是查到新一任谷主便是程锦的时候,便当即改变了主意,一早便也来到闲云山庄。 他虽是生得俊逸非凡,可朝中,这位诸君的名号,并不如军功赫赫的楚帅,所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楚睿的身上。 秦曜唇角勾着一抹桀骜笑意,将不屑隐于唇角。 楚睿墨色衣袍,即便是默然冷冽的面色之中,依旧抵挡不住那张如同精工雕刻一般的面庞,在场的自是会有江湖各派中前来观会的不少女弟子,见到楚睿的时候,便是一向不受礼俗拘束的女子,也悄悄红了面庞,不敢瞻仰元帅姿容。 这位元帅,坊间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可随着他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四方,当年的不堪也渐渐被埋藏,人们所见所记,唯有此时芳华。 可楚睿目不斜视,走在一众位京官的前面,便是脚步,也矫健如风,早在多年前便听闻,兵马大元帅的功力已经至臻至上,现今已经归入北齐皇室的北齐第一高手天干,即便是年长他一轮,却也败在他的手下,楚睿是君臣,自是不会如江湖中人一般随意切磋,更因他本就是武将,朝廷栋梁之材,以沙场为主,更不会痴迷武学,但武林之外的人能有这般功力,已经是一个奇迹。 秦曜要来的事情,起先并没有知会过楚睿,尤其他是以太子的身份前来的。两人这般在闲云山庄前相遇,楚睿只得上前,点头示意,“太子。” 秦曜轻嗯一声,看着周围人群哄哄,高贵之色尽显。 楚睿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多少情绪,却是朝着闲云山庄而去。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到——大元帅到——”闲云山庄里边,程锦与旁子瑜双双出来,今日的程锦,早已换上了女装,许是因为这等隆重的大事之因,她微微施了些粉黛,可即便如此,她一身打扮,却是英气十足,简单的发髻,半披半挽,露出饱满的额头,挽起的黑发,不过简单向后盘成饱满的盘发发髻,只以一只玉簪别之,并无多余发饰,余下的自然披散在身后,这般简单却是不失清新与灵动,很是适合她,加之一袭淡色紫衣,与前些日子,那个嬉笑怒骂的人,似乎变了一个样子,今日的程锦,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多了成熟与稳重。 她与旁子瑜两人领着一众子弟,男俊女俏,走出闲云山庄门外进行迎接,亦然有模有样,“太子与元帅登临,有失远迎。” 秦曜低头,打量了一番垂着头的程锦,“程谷主,深藏不漏。” 程锦听着这个声音,微微抬头,一出门的时候她便见到了秦曜,却是不想,这人竟然是当朝太子殿下,想起当日在凝霞湖边做的事情,心想如今可热闹了,当朝两个重要人物,皆是聚集在江宁府。 可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对于秦曜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只抬头,“太子殿下客气了,大会即将开始,请——” 秦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锦,面上带着一股傲然却有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是径自走进了闲云山庄之中reads;。 只楚睿皱了皱眉头,在程锦表面笑意吟吟实则眼底冰凉的一声“楚帅请——”之中,神色复杂地进入了闲云山庄。 所谓药王谷大会,可谓是天下医者之群英聚会,此番来参加大会的,除了江湖之中许多曾经受惠于药王谷的人之外来观会之外,十之*,是慕名而来的医者,都期盼能够通过此次大会,能与药王谷之中名声楚楚的长老论医,或者同行之间相互切磋。 这样的形势,从药王谷成立之初便已经开始,只是两百年前初初成立之时,影响并不大,经过了两百年的发展,早已形成了一种惯例,历年一次,时间定于五月初,可经过了五年的空缺,如今再次举行,有人抱着诚心而来,有人抱着经历了五年空缺谷主的药王谷究竟如何的怀疑心态而来,更有……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位谷主而来。 一时之间,倒是将本次大会的期待感推上了一层*。 五年之前,历年的药王谷大会,谷主都会亲自与前来参与大会的人论医,以上一任谷主旁煜的资历,加之药王谷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他在江湖上的名望,自是令人尊重不已,可如今这位谷主呢? 以名望与能力为首的众位医者,自是想要看看这位旁谷主的外孙女,是否真的能够继承旁谷主的衣钵了,自然也有不少想要看热闹的年轻人,初出江湖,少不了一番傲气,何况,历来,药王谷谷主从不曾有女辈,如今出现了一个女辈,还是不过二八年华,让人期待的同时,也让人想看热闹。 大会是在辰时开始的,开始之后,由旁子瑜首先做一段类似开场白的讲话,程锦自是坐在谷主之位上。 虽是初次上任,可昨日已经说了许多,加上她有自己的考量,自是能够预估今日的论医会得到多少人的刁难,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倚老卖老之辈,据花怀等人说,便是当年旁煜在位之时,这些人也是处处刁难。 可程锦无所畏惧,今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她也正是需要这样的机会,坐实了这个药王谷谷主的位置。 她坐在谷主之位上,而对面的高位之上,坐着的是此次来观摩的楚睿和因为南游而突然出现的太子秦曜,以及众位京官。 许是相隔得到太远,程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心中却是知道,此时,楚睿面上定是惯常的冷毅。 可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她微微下垂的眼光却是环视起了今日来参加大会的这些人。 却是在此时,坐于高位之上的秦曜见着下边的神色,转过头,看着楚睿,“这位程谷主年纪轻轻,突然出现,本宫听言,她曾经有段时间住在楚帅的邬终别院,想来楚帅是因她的身份而留下的?” “太子多虑,不过是机缘巧合。”楚睿神色冷淡,对于秦曜的怀疑,并无波动。 秦曜一双眼睛在楚睿面上看了一遍,轻笑了一声,“是么?医仙旁靖柔之女,便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了,本宫还记得,少时便听闻了镇西大将军与护国将军双剑合璧的美称。”秦曜说着,又看了一眼楚睿,“想来,楚帅若是多有照顾,也是应当的。” 楚睿没有看向秦曜,却是唇角微微勾起,带了一抹薄凉,“随太子猜度。”而后却是不做声了。 秦曜唇角一僵,也是不做声了,复而观看起下边的情形。 而下边旁子瑜的一段讲话也堪堪完毕,大会已经正式开始。 带着期待而来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大会开始的命令一宣布,众位想要论医的医者已经做好准备,见着程锦站起身来,噼里啪啦赞赏了几句程锦年纪轻轻,女流之辈掌起一个偌大药王谷的英气可嘉,就是不知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reads;。 第一个人开口之后,便会有第二个人…… 第一个怀疑出来之后便会有第二个怀疑…… 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不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程锦自是心中有数,却也利落从容。 年老之人倚老卖老,论医之时质疑程锦的能力,自有冥顽不灵坚持己见的时候,可无论对方如何坚持己见,程锦都能够利用旁人并不知的理论之时甚至亲身实践的手法令在座的人心服口服。 一番下来,自是已经打消了不少疑虑。 可程锦在一番辩论之中觉得获益匪浅,由一开始抱着被认定的想法想要证明自己,最后完全是进入了与众人的辩论的乐趣之中。 她是中西结合的医学传人,更兼法医的身份让她对人体各个方面对了如指掌,多年的尝试与研究成果也甚知人体各个方面的特点,此番下来,收益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在座的众人。 便是在旁观摩的四大长老,也惊觉消失了五年的程锦的医术,反倒显得突飞猛进了,程锦答应以谷主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他们都还担心今日的这一节,可如今看她英姿飒爽,成竹在胸,不骄不躁的样子,那份早前的担心,竟是早已消失了。 便是跟着楚睿而来的医痴钟隐,便是看不见,只听着众人的谈论,也惊觉程锦医学知识的庞厚。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该有的渊博知识与经验,多少医痴,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哪怕他天纵奇才,没有半百之年的经历与无数的行医经验,又如何能够总结归纳出那些闻所未闻,但分明条例清晰,经她出口而有理有据的行医方式,不论是行医、制药,内伤、外伤,皆有自成一家的涵养。 这个人……若非正义,便是地域而来的魔鬼。 毫不夸张,钟隐相信,此时,哪怕完全不懂医术的楚睿,内心也会有这样的感受,这个天下,可以因为这个女子指中银针、怀中药丸而颠覆。 而此时的程锦,一身风华之貌,面上带着自信从容的笑意,站于大厅之中,那份自信与睥睨的从容,并非来自于她多大的权势与威仪,更不是来自于名声与威望,而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自信。 她从容,她淡泊,她立于千百能处处刁难她的人之中而不彰半分慌乱,她浅笑,她嫣然,挥手之间的从容与英姿,仿佛带上了一层光华一般。 楚睿低垂着眼眸,可视线却是紧紧锁在了程锦的身上。 看她樱唇掀起,自信应对那些有资历的长着或者并无资历的年轻人抛出的疑问。 看她举止从容,面对疑惑升起,众人怀疑时候的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看她眼眸生动,似乎集聚世间灵气一般的聪慧狡黠。 看她…… 可看不够…… 这个张扬的女子啊……终于在他眼前升起万丈光芒…… 众人的辩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虽是一直在说话,虽说药王谷大会的规矩不止是论医这一场,可却是因为一个程锦的出现,生生将论医一场拉长了许多。 坐于高位之上的秦曜,本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医术他本就半分不懂,何况他也无须懂,今日临时起意而来,不过是想要见识一场这位程谷主的能耐究竟几何,可却也由一开始的不在意,在程锦语众人激烈的议论之中,看着程锦的从容与风华,渐渐镇定了下来reads;。 秦曜见过的女子何其多,便是他的太子妃,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可……今日一见程锦这般风貌,心中却是升起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 不……那份无力,在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的。 可他自己弄清,却是随着大厅之中的沉静,被夺去的心神。 可他的视线,也放在了程锦的身上,不懂医术,却知风华,说得也正是此时罢了…… 场中突然的安静下来,想来是今日的论医,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从程锦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有人的怀疑,此时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是惊奇与激动…… 程锦环视一圈场中,浅笑,“今日论医,程锦受益匪浅,医者一言,个人有个人的理解,然而,处处逃离不开作为医者的初衷。医,治病工也;殹,恶姿也;医之性得酒而使。一个医字,由匚、矢、殳、酉组成,”匚“,即”按跷“之意,”按“则是抑按皮肉,”跷“谓捷举手足;”矢“,指”砭石“,乃锐利石块,砭者,以石刺病也,便是破开痈肿,排脓放血,或用以刺激身体部位,消除病痛。众所周知,砭石乃是最早的医疗工具,砭术为砭、针、灸、药四大医术之首;而”殳“,乃是”针灸“,以经络为基础,由针法和灸法共同组成, ”酉“,自然指”酒“,更能”通血脉“、”行药势“,作溶剂,可称之为”百药之长“。今日,程锦再次与作为诸位申明何为医也,便是期望众位,内心牢记,作为医者,身心当以何为信仰,行动之间当以何为标杆,牢记何为医,除了追求医术之渐长,定要坚守始终,不忘初心。” 这番话,如今站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身份,程锦自然而然想了起来,犹记得年少之时,他的外公,那么不厌其烦多次与她说,而这番话,也成了她执着于医学的一个源头与信仰。如今,经由她说给别人听,内心升起一抹感动于亲切。 可这番话,从一个年方二八的女辈口中说出来,论起年纪来,在场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是程锦的祖父辈分的人,却是从未深深思考过他们行医半载的医究竟为何物,今由程锦一番话说出来,不知让多少人醍醐灌醒,更让多少人惭愧。 随着程锦的一番话落下,场中出奇的安静。 程锦感受着这份安静,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可心中却是明白,经过今日这一出,她这个药王谷谷主的位置,已经不能被轻易撼动了,同时,也定会让沉落了五年的药王谷,重新以一个崭新的风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她也明白,适可而止的展示,方能让这些人接受。 可众人还在消化着程锦的这一番话。 倒是站在楚睿身后的钟隐,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倒是苦笑了一声,“世间多少医者,怕是到死也不能明白今日这一番言论的意义,今日来与会的人,不知也有多少人忘了作为医者的本分,便是我自己……也多是痴迷于医学,却是从未如程姑娘这般清醒想过,何为医,今日,当真是获益匪浅。” 众人皆知,钟隐是楚睿身边有名的医者,而他就站在楚睿的身后,身边跟着的是众位京官。 这些人,有兢兢业业者,也有碌碌而为者,有对医术稍有了解着,早已惊服在今日程锦的一番风华之中,也有半分不晓之人,听了钟隐一番言论之后意识到了这位新任的药王谷谷主该是何等风华。 哪怕庙堂之人不懂江湖之事,不晓得今日来与会的到底是哪些人,却也明白,这一场论医,已经是非同凡响。 而此时的场中,却是站起了一个虚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大厅正中的程锦,“老夫行医五十多载,从未见过如程谷主这般天赋异禀之人,今日一见……乃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旁谷主有后了,如今的程谷主,比起当年的旁谷主,亦是不遑多让,不愧是旁谷主的外孙女,不愧是医仙的女儿……” 更有激动者,接下了原本那位老者的话…… 一时之间,沉默的大厅之中也渐渐展开了对程锦的认可与敬重之意reads;。 原先的药王谷的子弟们,对于程锦的疑惑,此时已经全部化为叹服,程锦的出现,都让众人看到了沉落多年的药王谷定会再次升起的未来…… 对于众人的一番奉承,程锦只含笑,简单应对,既不自傲,也不过与谦虚,倒是其乐融融。 只是视线,从未与一直看着她的楚睿有过接触。 今日的成果在意料之中,可越是如此,程锦心中越是升起一股彷徨之意…… 大会在众人对程锦的认可之中进行了一半,午间有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众人自是自行活动。 可与那许多人争论了一个早上的程锦,却是当真口干舌燥,待到众人离去休息与用膳,还有不少人缠着程锦想要与她针对医道进行一番交流,更程锦却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最后只得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前厅,往闲云山庄的后院而去。 一到了后院,宁儿便喜滋滋看着程锦,“阿姐今日好威风。” 程锦轻笑,“自是要有这样的效果……” 宁儿给她递上一口茶水,却是在此时,旁子瑜的声音也响起来,“锦儿今日,果然风彩卓然。” 程锦转回头,却是看到旁子瑜带着一点脸笑意走过来。 “师兄这是来笑话我了?”程锦笑着,眼睛微微眯起。 旁子瑜却是面色从容,看着程锦面上闪现出来的笑意,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没有想到……锦儿比我预想的还要让众人信服,只怕,今日之后,无人不识得我们药王谷风彩卓然的谷主了。” “便是我名声再盛,也不及师兄子瑜公子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哈。” 旁子瑜听她如此说,只轻笑一声,“如今是比不上,不消几年,师兄的名头便被你盖住了。” 其实名声之类,旁子瑜又岂会在意这许多,虽是如此说着,不过也是玩笑罢了,旁子瑜叹道,“虽说你遗忘了前尘旧事,不过,对于医术却是不忘半分,甚至所学更盛,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 程锦听罢,眼中却是升起一抹复杂神色,并非是没有忘记,而是,千年之后的医学,更为发达,而她,不过是汲取了现今的人尚未系统归纳与总结的智慧罢了。 可她也只能笑道,“师兄不是说我小时候便天资聪颖,对医学极有天赋,如今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旁子瑜听罢,轻笑一声,“也是,你呀……是最有天赋的。” 他语气之中带着一股自豪与天然的赞赏之意,今日的程锦何等风华,这该是……不错的结局。 当下时局,药王谷既然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与其碎死沙滩,不若迎风破浪! 随意说了一些话之后,旁子瑜便去往前院招待客人,程锦只摆摆手,趁着这个休息的时间,想要离去,如今这个时候,她是不愿意往前院而去了,众人的好奇,缠她的样子,已经不是她能够消受得起的reads;。 正待带着宁儿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清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程大小姐……” 轻佻,傲然,程锦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转回身子,看着迎面而来的秦曜,唇角带了一丝笑意,“太子殿下。” 程锦低垂着头,眼睛放在秦曜走过来的脚尖上,说实话,在她的眼中,太子的风姿,不说是楚睿那样的类型,至少也应该是看起来很有政治野心与抱负的,这个直男癌患者,实在不像是一国太子的样子。 难打……史书里都是骗人的? 果然,怪不得历史上有许多流血政变。 她眼眸低垂,并不瞻仰一国太子的风姿,可秦曜却是走过来的这一小段路程之上,一直在盯着程锦看着,却是看不清她垂下的眼眸之中的神色。 程锦却是在他的打量之中,抬起头,面上并无先前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情的歉意,好似让他在凝霞湖边狼狈不堪的女子并不是她一般,事实上她并不担心秦曜会提起这件事情,于他太子的身份而言,被人弄成那般模样,可谓是耻辱,尤其是他这等直男癌患者,顾忌自身脸面,更不会主动提及。 的确,秦曜见到程锦便想起那一日的狼狈模样,在他醒来之际,竟是有不懂事的小儿拿着石头砸他,想他堂堂一国太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女子所赐。 秦曜眼中哂笑一闪而过,见她平静的面色,不由得想起先前她站在大厅之中与千百人论医时候的灼灼风华之貌,不由得抿了抿唇,却是扬着一双桃花眼,看着程锦,“前些日子见到程谷主的时候,程谷主还是楚帅院中的客人,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世事竟是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锦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却是明白了秦曜这番话里边所含的深意,无非是想要借此来怀疑她与楚睿之间是否有不可靠人的目的,甚至有想要表达她不过是楚睿放入药王谷的棋子。 可是,不管楚睿是处于何等目的,她都是真真存在的,程锦并不看秦曜高傲的脸,只双唇掀起,“是么?世事本就变化多端,想当年,我父亲镇西大将军兢兢业业镇守西北防线,后来却也是被诬投敌叛国,导致援军被误而战死沙场,不想不过一年便又翻案了,如今想来,当真是变幻无常啊。” 她幽幽说着,面上还带了一层哂笑,此事当年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为此,朝中不知有多少武将不满与惋惜,一度成为承顺地的一块心病,便是他都不敢轻易提及,如今程锦却是在他面前提起,不免让秦曜感到一丝尴尬之意。 “当年的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京城之中,程氏宗祠早已恢复。”秦曜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隐忍之意。 虽是这么说着,可秦曜说完之后,却是认真看了一眼程锦,微微眯眼,“就不知,程大小姐,是否回京祭拜先祖了。” 分明是怀疑的语气。 程锦听着,在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却是似笑非笑看向秦曜,“既是程家的后代,自然是要回京的,何况,便是不想回,也必须回,你说是么,太子殿下?” 秦曜眯眼看她,“程大小姐是明白人。” 程锦含笑,点头不语。 秦曜见她神色,又突然开口,“程大小姐与楚帅?” 加上他怀疑的眼神,这话语之中分明是意有所指。 程锦觉得好笑,这个太子的智商似乎有些捉急,楚睿明明白白便是受命来江宁的,他这般质疑,是看低了他爹的能力,还是看低了楚睿的智商reads;。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楚帅是陛下派来江宁府的?” 秦曜的面色突的一变,程锦却是不想与他周旋了,“今日客人过多,太子请自便,失陪了。” 说罢,却是往后退了两步,带着稍微有些忐忑的宁儿离开了此处,只秦曜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而后以手支颌,眼中升起一抹意味深长之意。 而此时的楚睿,坐在椅子之上,却是带着一抹疲惫之色。 陆远自知自从程锦离开了邬终别院之后,楚睿便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孤冷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在还没有来江宁府之前的样子。 尤其是那一晚,程锦离开的那一夜,他独自掌灯到天明,如今想来,仍觉得孤清,默了默,陆远还是开口,“元帅,可需请程姑娘来一趟?” 楚睿摆了摆手,依旧是双目闭着,示意不用,陆远还想要说什么的神色收了回去,静静站立在一旁,就在他以为楚睿就要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楚睿突然开口了,“她气未消。” 陆远面上升起一抹疑惑,程锦生气了么,今日在门口迎接的时候,分明还是笑意吟吟地迎接元帅的啊。 这么想着,陆远不免开口,“元帅……程姑娘今日还是笑意吟吟的模样,先前在会上也是风采灼灼,属下从未见过这样的程姑娘,好是英气,不愧是镇西大将军之女,而且……全然看不出是否生气的模样……”他这么说着,楚睿突然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锐利,看得陆远有些不知所以然,楚睿却是抿了抿唇,而后才开口,“你倒是懂得!” 轻飘飘一句话,震得陆远不知如何接下去,楚睿却是睨了他一眼,“罢了,你去请她过来一趟。” 陆远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一喜,愉快应下。 他这高兴的模样,让楚睿看了,唇角都扬了一分。可陆远出去了之后,他坐在椅子上,似是沉思了一番什么,却是站起身来,跨步出去,面上的疲惫之色,早已消失了。 离开了秦曜的视线之后,宁儿跟在程锦的身后,还心有余悸,“阿姐,那是太子殿下。” 程锦面上并无别的什么表情,“怎的,宁儿怕了?” “只是太子殿下的眼神有些渗人。”宁儿小声说着,似是害怕被听见。 程锦却是不以为意,“渗人,不过是眼睛出了毛病罢了。” “啊?”宁儿不解程锦话里的意思。 程锦却是不欲多说,“没什么,你也见不到他几次,不必害怕。” 陆远自出了楚睿的小院之后,便往后院寻找程锦而来,此刻见到程锦,面上升起一抹愉快与激动,赶紧上前,“程姑娘……不,程谷主……不程大小姐。” 他叫了一句程姑娘,想起程锦身份的变化,却是不知该叫她程谷主还是镇西大将军爱女的程大小姐。 程锦听他变化多端的称呼,轻笑一声,“怎的,两日不见,你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了?” 陆远憨笑一声,此时的程锦身在江宁府,以药王谷谷主身份示人,想明白了这一层,只笑道,“程谷主,元帅有请。” 提及楚睿,程锦面上升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今日客人居多,我无暇理会你家元帅呐reads;。” 她似笑非笑的神色,让陆远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慢慢抬头看着程锦,面上升起一抹危难之色,“程姑娘……” 程锦虽是唇角勾着笑,可笑意分明不达眼底,“叫程大小姐也没用。” 说罢,便不再多说,带着宁儿,径自离去,可她离去的脚步未跨出去两步,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润朗的声音,“程锦……” 程锦的脚步顿住,陆远面上危难消失,“元帅……” 楚睿一个眼色,陆远便会意,当即要退下,可刚走了一步,便回过头来,对着还在怔愣的宁儿使了一个颜色。 宁儿虽是看见了,却是感知到了气氛的变化,定定站在原处不离去。 程锦却是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远,而后转头,直直看进楚睿的眼中,“怎的,大元帅还驱使了我身边的人了。” 楚睿见她清冷的神色,抿了抿唇,“本帅,有事与你说。” 这话语虽是平淡,可分明带了一层威压之意。 宁儿见程锦并无其他的反应,只得微微垂头,“阿姐,我过去另一边。” 一时之间,这寂静之处,倒是只剩下了楚睿与程锦两人。 程锦轻嗤一声,“大元帅有何事?” 其实程锦心中明白,她这般神色,分明是心中有气,却也明白,心中之气,似乎来得莫名其妙,本该没有理由的,她原本可以笑嘻嘻,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好好认了这求之不得的药王谷之位,好好找回了这个世界失散的亲情,可见到楚睿,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声带着冷意的声音,楚睿听罢,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看着程锦,薄唇紧抿,半晌之后,方才开口,“程锦……你在生气?”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程锦心中火气更盛,猛地回头,便想要开口质问他为何隐瞒。 可是这番猛然回头之后,却是突然明白自己并没有理由去质问楚睿。 他本就是皇帝派来江宁府,插手药王谷之事的人,不论是他做了什么决定,又对她这个谷主做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考量,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说,作为一个臣子,他未必事事都能自己决定。是啊,她心中何必有气呢?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决定,不同的态度,不论是隐瞒还是欺骗,不过都是利益驱使罢了不是么?倘若她自己换成了楚睿,又有谁知道,各自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程锦突然有了瞬间的明白,她的定义,从一开口就存了,不论在邬终别院的日子,他们如何相处,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私我的交情,而是利益的绑定不是么? 而她若是她问出口了了那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隐瞒和欺骗,是不是很可笑?更矫情? 道理是明白的,可程锦压在心中,又因着此时的氛围,并不能入心。她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在楚睿面前控制情绪的能力。从来都是高估的,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放任的,嘻笑怒骂,喜怒哀乐。 于是,她面上原本升起的怒气,在顷刻之间便被压了下去,拔了拨头发,不在意一般,“大元帅不是有事要与我说么?怎的来关心起我的情绪了?” 楚睿看她瞬间变化的神色,明明是气极的,却是瞬间压下,心头升起一抹不快之意,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可他这副神色落在程锦的眼中,却是有一股他自己得了委屈的模样,程锦不禁觉得好笑,她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看来元帅找我是无事了,今日事忙,大元帅随意,我就不奉陪了reads;!哦,对了,大元帅放心,程锦是不会爽约,言出必行之人,我们之间的契约,还是有效的。” 说罢,她不等楚睿再有回应,嘴角噙着凉凉笑意,便转身离去。 可楚睿情急之下,却是伸手拉住了程锦的胳膊,“程锦……” 程锦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被楚睿握在手中的胳膊,“大元帅,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是不懂么?” 她虽是如此说,可楚睿却是没有放开她,“你不走,我便放开。” 程锦气极反笑,转回头,定定看着楚睿,任由胳膊被他抓在手中,“楚帅想要如何?” 平日里程锦都是一口一个大元帅喊着楚睿,其中更添了一层无人可知的熟稔之意,或者胆大包天,直呼其名,但那都是她正常情绪之下的称呼,唯有喊出这一声众人皆喊的楚帅,方表示了她的心情极度不好。 楚睿的手放松了一分,可说要与程锦解释一番关于她的事情,他却是无从解释,毕竟隐瞒的是他,最后决定不隐瞒了的也是他,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什么东西。 可程锦隐忍不下去,觉得本该毫无理由的怒气,却是被他激起了,将胳膊从他手中甩出来,一双眼睛直直看进楚睿的眼中,带了一丝冰冷,“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在见到金针的那一刻开始?” 楚睿默不作声。 可楚睿默不作声,完全没有一句她开了口之后他解释的自觉,更是让程锦心中觉得窝火。 她直直看着楚睿,前一刻的机智与自制就这么荡然无存了,不可否认,她就想听一句他的解释,说一句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何隐瞒,阻挠,不声不响惊天炸雷一般地像处理随意的东西一般让她回就回,走就走!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更没有意识到对于非要楚睿一句话的执着。 楚睿见着她执拗的带着怒气的面色,似是放软了几分声音,“程锦……” 他叫唤了她一声,微风之中传出的声音带了微微的干涩与喑哑,顿了顿,方才开口继续道,“你不是想要去药王谷,如今得偿所愿,不是应该开心,今日你有了威望,以你的聪慧,定能领起药王谷。” 程锦看着他,并不因为楚睿的这句话有半分心动,语气之中反倒有一丝讥诮,“楚帅可当真是好心,瞒了我许久,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在为我高兴呢!” 楚睿皱了皱眉头,看着程锦面上的讥诮,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程锦……” 他沉了沉眸,“你能做得好的。” 他说得是一句肯定句,带着笃定的味道。 可这会儿的程锦心中却是冒着火气,哪里还听得出楚睿语气不比从前一般对她的“冷嘲热讽。” 一气之下,程锦只怒气腾腾,“楚大帅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想必一个月前的金针早就让你查探出了我的身份了吧,在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元帅就已经在筹谋如何让我这个药王谷的继任者日后如何成功出现在人前,大元帅这份人情,可不知药王谷如何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呢,也是,助江湖一大帮派找回谷主,如此大的恩情,不知为元帅日后的筹谋省下了多少力气?” 楚睿听着程锦噼里啪啦的话,眼中一片暗沉,他低吼,“程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大元帅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程锦退后了两步,看着楚睿,面上讥诮,这货平日与楚睿怼惯了,早就造成了这般胆大包天,有恃无恐的性子reads;。 楚睿皱眉,抬手揉了揉额头,事情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再听着程锦口中噼里啪啦说出来的这些话,他有些头大,只道,“你不要乱想,今后便留在了药王谷,接下来必定还有许多事情,不过你无须担心……” 有本帅在……这话还没有说出口, 程锦却是仅仅听他这一句,再看看楚睿面上明显与她不在一个频率上的神情,突然心中一气,一把抓起楚睿的手臂,便不管不顾往楚睿手背上用力一咬。 楚睿暗自嘶叫一声,疼痛感已经在手背之上蔓延。 程锦感受到了口腔之中传来的血腥味,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她猛然甩开楚睿的手臂,顺便用袖子抹擦了嘴角,似乎是极为嫌弃的样子, 而楚睿却是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程锦,嘴唇紧抿,眼眸暗沉,可程锦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大元帅,我情绪过度,失控了,想必大元帅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只楚睿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沁出了血滴的牙龈,脸色黑沉得吓人。 却是偏偏不为程锦所动。 可程锦跨出去的脚步还没有离开楚睿的视线,外边陆远却是匆匆而来,“元帅,出事了!” —— —— 来参加药王谷大会的,有除了楚睿之外,还有其他五名官员是从京城而来的,药王谷自是给这些京官准备了院子用以午间休息。 这样的大会,自是严加防范,可是,百密仍有一疏。 在与楚睿的院落隔着三个院落的一个小院里,一名京官已经躺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旁子瑜自是早就收到了消息,楚睿与程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在院外安抚一众见过了屋内的场景的江湖之人。 旁子瑜极力安抚众人的不安之色,毕竟连朝廷命官都敢下手的人,自然不会顾忌别的人是什么人了。 看着仰躺在地上的明显咽气了的京官,旁子瑜向来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可是只是与楚睿对视一眼,两人却是都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看着另一边程锦仔细查探刘达的尸体。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院外已经知晓此事的人,里边查探已经被确认是尸体的程锦突然对着楚睿大喊一声,“楚睿,他还没死!” 先前在院子之中的不愉快,似乎影响不到此时已经进入了状态的程锦。 那些不愉快,已经随着闲云山庄的出事而被置之一旁。 她的惊呼之声,更是引起了周围之人的注意力,原本就打算离去的人,各个耳聪目明,这时候,自是听见了屋中呐喊出来的这句话,虽是声音微小却也足以听见。 刘达分明是已经咽气了的,院外不少人分明已经看过,如今,怎么可能还有人说刘达尚未死? 即便这个是药王谷的谷主,也不能将死人说成了活人,活人当成死人不是? 可楚睿却是没有怀疑程锦的话。 只见程锦依旧蹲在刘达的躺在地上的身子旁边,急切出声,“他没死,你们将他放在床上,多拿几床被子过来,盖住,不要让他的身体冷却。” 她这么说着,众人虽是还有怀疑,可是闲云山庄的人却是听从她的号令,她一声令下,便有人急匆匆出去寻找棉被,也有人按照程锦的要求,将刘达搬到了床榻之上reads;。 旁子瑜自是听见了安抚了众人一番之后,匆匆进来,“锦儿,如何?” 程锦见到旁子瑜,赶忙解释,“师兄,人还没有完全死,只是没有了气息而已,他内体被克制住了,但是伤他的人显然火候不够,有了偏差,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他体内障碍的东西逼出,就算不能逼出来,也要压制住。” 旁子瑜虽是听她如此说,可却也亲自去探了一番,刘达的脉搏,显然是没有了跳动的痕迹,气息全无,心脏不动,怎么可能还活着。 程锦不会介意旁子瑜的确认,但是却也明白,时下水平有限,对于人体是否死亡的确认就是有无气息与脉搏,不论医术如何发达,都不能够明白她这个千年之后的人脑中所知晓的东西。 但形势危急,她没能过多解释。 当即便道,“判断人是否死亡的最终标准根本就不是有无气息与脉搏,我现在与你们说的,你们也不明白,但是相信我,他真的没死,我办法,让他醒过来。” 说罢,她不等几人的反应,却是看向楚睿,“楚睿,给我两刻钟的时间,另外……” 想起如今条件的欠缺,程锦突然道,“内力,我还需要几个内力极好的人。” 听她如此认真与急切,楚睿定定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没有半分怀疑,“好!” 程锦也理会不了多少了,床榻之上的刘达已经被拿来的棉被捂住,原本带了寒意的身体,也渐渐有了一些温热之感,在众目睽睽之下,程锦毫无顾忌,只将刘达的上半身脱了一个精光,而后拿出金针,一一展开,就要为躺在床榻之上的刘达施针。 因为她需要内功高手的原因,屋中此时此刻,已经出现了几位旁子瑜的江湖友人。 江湖人本就不拘一格,自是不会在乎为一个判定了死亡的人施展自己的内力,何况,这几人,皆受过药王谷相救之恩,此时药王谷有麻烦,自是不吝出手相救。 可心中却也不免好奇,难道这位程谷主,当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可程锦正在认真为刘达疏通血脉,自是不会注意到众人见面上升起的怪异神色。 只有楚睿,见着众人的神色,当做是没有看见一般,他的双眸,看向的,始终是正在娴熟施针的程锦。 说是两刻钟的时间,程锦却是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在刘达身上的各个重要穴位扎上了金针,此番下来,由于全神贯注之因,她额头上已经是薄汗淋漓,终于打呼一口气,正待转身,“楚睿……” 不料,话尚未出口,眼前已经递上一块洁白的手帕,程锦有微微的惊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拿过,往额头上一抹,而后方才对着拿着帕子给她的楚睿道,“金针已经施放了,他的脉搏跳动恢复,再过一盏茶的时间,需要四个人,从后肩两处,头顶百会穴,还有丹田之处,为他施功运气,直到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方能停止,等他休息够了,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候,你们想问什么,就能问什么。”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楚睿只网刘达身上看了一眼,并不怀疑程锦的话,周围的人却是探向了刘达的脉搏,果然探到原本已经没有跳动的脉搏。 自是有人不由得惊呼出声,尚有不可置信之意,“果真死而复生,好高明的医术。” 程锦唇角一勾,微微升起一抹得意之色,“本就是没死,自然死不了,我不同意的,阎罗王休想将人拿走reads;。” 她说得自信,众人再回想起她今日的风华之貌,心中皆是认同,“程谷主好本事。” 程锦只点头,“接下来,有劳几位了。” 几人皆是点头,在程锦的指导之下,开始运气为刘达做疏解。 可楚睿看她面上升起的自信,淡淡一眼,并不说什么。 程锦似乎是想起了前一刻两人的剑拔弩张,此时却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收敛锋芒,心中升起一抹尴尬之意。 两人皆是不说话。 唯有陆远,却是看到了楚睿手背上的伤口,不得不在一旁小声提醒,“元帅,不若先包扎伤口?” 他虽是小声说着,程锦面上却是升起一抹不自然之意,便是旁子瑜也回过头来,“楚帅受伤了?” 楚睿将手背往衣袖一缩,“无妨。”而后却是冷冷看了一眼陆远。 他虽是收得快,可旁子瑜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却是随着陆远的视线看过去,切实看大了他手背上的印子,当即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怀疑。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后的行动,自是顺利了许多,四人都是内力高强之人。 在时下,无法创造巨大的压力来施救,程锦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时下武人最不缺乏的内力,关于内力的认知,她了解的并不多,最直接的了解,便是那一日吵架的时候,楚睿一个挥手,便让她北苑的一株大树,受损严重。 如今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借助内力来施救了。 楚睿这等贵气之人,自然是不会出以援手,而他身边的人虽然也有内力,但是,比起江湖中人,自是还稍逊一色,因此,程锦自是不会想到这些人,索性今日来参加大会的,还有不少江湖中人,此番可以免掉许多麻烦。 众人在内力施救,刘达死气沉沉的面上终于升起一抹难受之色。 可是还有程锦觉得惊奇与意外的地方,她看着几人给刘达疗伤,幽幽开口,“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用通过口服药物,更不是皮肤接触的方式,却是可以令全身的骨骼血液均在极快的时间之内,如同侵染毒药一般,无法疏通,导致死亡,师兄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等手法?” 楚睿的沉思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寒芒。 程锦见着楚睿犹自沉思,决定先撇开了先前的不愉快,却是轻声开口道,“楚帅怀疑药王谷么?” 楚睿看向程锦,只程锦唇角一勾,“明知楚帅就在闲云山庄,可还与有人拼死了要来下手,还是这般复杂模样,带了挑衅,还带了自信和骄傲。按照犯罪心理而言,楚帅可信,那下手的人如今一定还在闲云山庄之内,他很自信,不仅仅杀了人,更想要看到大元帅对此事的处理,以及,大元帅和闲云山庄的反应。” 程锦声音虽低,一句一句分析着,就站在楚睿的旁边,语气平静。 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她心中便会更加分明,楚睿只看着她面上朦胧,似是套上了一层隐形的面具,一张一合的嘴唇之中,吐出来的话语,不知该说是怎样的情绪,“群英聚会,闲云山庄内朝廷官员被杀,看来,是有人想要我药王谷倒霉了……” 分明是满含叹息的语气,可偏偏又让人觉得另有所指一般。 似真似假的话语,便是陆远在一边听着,也不知程锦这话到底是何意reads;。 一发生此的时候,其他的京官也纷纷往此处而来,一个京官被杀,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一个,即便楚睿身在此处,但人就抵消不了他们心中留下的紧张和恐慌。 如今刘达虽是恢复了生机,可还是有不少人心中害怕与担忧,柴劲看着,终于忍不住,“元帅,刘大人无缘无故被害于闲云山庄,此事必定于药王谷脱不了干系,元帅应当下令,立刻逮捕药王谷一干人等,逐一查问,还刘大人一个公道。” 程锦不认得此人,可见他语气义愤填膺,面上的肌肉随着他情绪的变化也微微抽搐与颤抖着。 可楚睿面上却是犹如没有表情一般,只淡淡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那人,“本帅自有定夺。” “元帅!”他面上心急。“此时不解,如何与太子殿下交代?” 可楚睿却是冷冷看他一眼,“太子可是大理寺卿?是刑部?本帅还需与太子交代?” 柴进闻言,面上一顿,不知该作何回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况,太子本就与药王谷之事无关,何能有此一说。 倒是程锦,看了一眼这位大人,唇角勾起一抹无名情绪,“大人,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人虽然是被暗害在闲云山庄,却未必是药王谷所为,药王谷还没有笨到在这样的时候,与朝廷针锋相对!” 程锦这话一说完,那位开口的大人,只觉得羞恼,“你!虽是谷主,却也不能包庇罪犯,妄断朝廷命案!” 程锦却是懒得理他,可那人见楚睿似乎并阻止程锦的话,又不敢确定是否应当开口继续说下去。 那大人只能将怒火发在旁子瑜的身上,“子瑜公子,药王谷对于此事,如何交代?” 他质问刚一出口,却见楚睿看过来的凉凉一眼,冷不丁又退后两步,闭上了嘴巴。 其他人见此,都只闭口不再多言。 程锦对于时下有些怪异的东西的了解,实在太少,是能问旁子瑜刘达症状的端倪。 看程锦依旧思考的样子,旁子瑜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刘达的可说是中毒,也可说不是中毒,五脏六腑被入侵,骨血之中被渗透,并且均匀厚重,对于这些古怪之处,此时的程锦是看不出来。 然而,此时的旁子瑜并无心追究以程锦的能力为何看不出这些东西,他深深地看了程锦一眼之后,再看一眼刘达,心中渐渐升起某些已经以被遗忘了多年的东西,只开口道,“古书中有记载,昂人懂得一种秘术……” 旁子瑜此话一出口,柴劲便当先再次出口,“子瑜公子怎可危言耸听,昂人早就灭绝,如今何来昂人!” 程锦虽是不明白何为昂人,但见着柴劲总是时不时打断,只冷冷出声,“这位大人,你急着什么,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欲盖弥彰呢。” “你!” 柴劲被程锦气极。 楚睿回头,声音微凉,“陆远,诸位大人被此处的情景吓到了,着人带诸位大人回院中,派人,好好保护,另外,为维护太子殿下贵体,勿让太子进入闲云山庄。” 秦曜在闲云山庄后院见过程锦之后,早已离去,此事,楚睿是知道的。 程锦听着楚睿的吩咐,只垂眸不语。 陆远应声,“诸位大人请吧,无需担心,元帅会好好保护诸位reads;。” 一众人之中,除了柴劲的不服气,其他人纷纷跟随回去。 待到此处平静下来,只有程锦几人的时候,旁子瑜才慢慢道,“若非今日,只怕我都要不记得此事了,不过我也了解甚少,昂人为何人,如今也追究不了了,昂人秘术,在五十多年前,也曾因为昂人即将灭绝之际,无奈之下被催动,不知造成了多少危害,最后……” 旁子瑜看了看楚睿,还是继续开口道,“骠骑大将军勇搓昂人,得以将危害减少到最小,但昂人存余者分散各处,因为亡族危机而出现的昂人秘术,多多少少被有心之人练就……” 关于昂人秘术,旁子瑜知道的不多,仅仅是从几位长老的口中得知,昂人是一个神秘的民族,却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地处西边蔓草丛生的蔓草丛林边缘,与大晟、西凉皆是接壤,但是却是经济不发达,生活还待原始化,缺少资源,环境险恶之地,在战争与合并之中艰难生存,昂人喜好巫蛊秘术,往往对大晟与西凉百姓造成恐慌,最后,五十年前,昂人终于心力不济,无以为继,大晟出兵将之夷平,昂人被灭,当年的昂人之地,如今已经是荒废一片,被西部蔓草丛林湮没。 这段历史,楚睿自是知道的,先祖骠骑大将军本就是他的祖父一代,因着英年早逝,没有印象,可楚家的人呢,又怎么会不知自己先祖的事迹。 可是,大晟的皇帝,对于当时的昂人秘术,却是明令禁止,绝对不谈,甚至在夷平昂人之后,烧毁一切东西,最后只留存民间寥寥数语流传下来,至于昂人秘术究竟是何物,如今,已经无人可知。 程锦听着,只觉得神奇异常,“听你如此说,那昂人秘术岂不是很牛逼?怎的就被我解开了?” 旁子瑜看了一眼她眼中的澄澈与疑惑之感,只道,“想来是来人的火候不够。” “可师兄自己都没有见过,又如何断定?”程锦依旧不解。 旁子瑜不言,看了一眼楚睿,“楚帅认为呢?” 楚睿看了一眼程锦眼中满满的求知欲,轻点了一下头,“他说得没错。” 程锦着实被两人弄得有些晕乎,“什么意思。” “便是你知道的意思。”楚睿似乎是不欲多言,看着程锦瞪大的眼睛,只道,“少想些没用的。” 程锦不满,“我是医者,什么叫没有的!” 这般赌气,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没有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楚睿面上有一层无奈之色,“日后再告诉你。” 只旁子瑜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异色,有些东西,似乎明白了几分。 程锦见他语气柔和了几分,兀的想起两人还有余账为销,冷哼一声,“昂人不昂人的我不知道,不过那些秘术,少不了医术,万物同源,何况如此神秘而忌讳的话题,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他看了看楚睿面上的神色,勾着唇,带着一丝冷笑,“楚帅,如今我药王谷的嫌疑可能能够洗脱了?”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程锦也不介意,不过心中却是好受一些,至少楚睿还是很聪明的没有咬住药王谷不放。 可是在药王谷大会之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程锦又何尝不明白,不过是有人想要挑起药王谷与朝廷的纷争罢了,她明白的,楚睿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分明是明白这一层的。 直到离开了那一处的院子,程锦的心中仍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脑中似有什么,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一般缠绕,让她想要抓住的时候,总是来不及抓住reads;。 经过内力的逼促,刘达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不过却是严加保护了起来,只待他醒来之后再处理此事,而她因着先前的事情,自是将此事交给旁子瑜去与楚睿交涉。他们有一个共识,都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了。 那几个以内力相助的人在事成之后,想要找程锦的,也都被程锦躲开了。 午时已经过去,但是大会却是继续往后延迟半个时辰,用以平复事故带来的危机之感,药王谷的人,依旧是出不去,可江湖人历来性子豪爽,加之有了旁子瑜的保证,也没有闹出大动静,有一些不懂事的弟子的不满,也被年长者按压了下去。 可江湖之中的人耿直,不解其他,这一番下来之后,却是对程锦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大加称赞,一个闲云山庄,本就有不少江湖之客,这会儿,一传十十传百,加之口口相传之中,程锦这位谷主便被传成了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人物。 江湖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等本事的传说了。 程锦出来的时候,便被不少人围着想要询问她医术如何之类,一开始她还能应付,可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便觉得疲于应付,知得寻了借口,匆匆离去。 她自是没有发现,在闲云山庄一处高楼之上,四个老人看着热闹,面上皆是升起一抹欣慰之色。 冷封看着,叹了一口气,“锦儿,虽是五年失踪,却也更甚当年柔儿的风采。” 华怀面上带笑,“自然是,她本就天资聪颖,为医药而生。” 语气之中满满的都是骄傲之色。 冷封见此,轻哼一声,“又不是你孙女,你得意个什么?” 花怀瞥了他一眼,“也不是你孙女。” “你!” 倒是旁边的两人看着这两人又掐架起来,皆是笑道,“锦儿是我们的药王谷之宝,于你我而言,胜似孙女。” 只要四场老姚奉,沉着脸道,“今日之事,绝非意外,还需彻查。” 说道此事,华怀面上的慈和一收,“没错,必须查,不过,此番锦儿与子瑜处理,你我无需担忧。” 几人说着,纷纷点头。 院子之中的热闹已经继续开展,可热闹之中似乎是存着一股随时都要爆发的意外一般。 程锦终于躲到一处清静之地,一边走在路上,一边细想着原先的事情。 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程谷主,是在沉思先前发生的事情?” 程锦突地抬头,看先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高高瘦瘦,年约三十,微微一股儒气,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阁下是?” 对方微微拱手,算是一礼,“在下金文林,也是今日来与会的医者,折服于程谷主的风采,更谦见识了程谷主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却见程谷主面有忧色,心中怪异,冒昧打扰了。” 程锦听罢,微微打量了对方一眼,“原来如此。” 金文林是个儒雅之人,见着程锦并无怪罪打扰之意,只试探一般开口,“程谷主是为先前之事所扰?” 程锦轻笑一声,“金先生看出来了reads;。” 金文林微微点头,只道,“大会之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程谷主作为药王谷的谷主,自然免不得忧思,只怕,接下来,不论是朝廷还是药王谷,都难以相安了。” 他声音里边有着微微的叹息,似是怜惜又似乎是同情。 而后再看向程锦,比起更多人的赞许,金文林的眼中的确有赞赏之意,不过却也并不热切,“不过程谷主医术了得,救回了那位大人,想必能够化解此危。” 程锦听着,勾唇,却是回头看金文林,“金先生是认为,此事与药王谷相关了?” 金文林反应过来,“即便不是药王谷之人动手,可此事到底发生在药王谷的闲云山庄,当今大晟陛下,难道会善罢甘休?” 程锦了然似的点头,“的确如此。” 可金文林听她不愿多说的样子,却是继续开口道,“不瞒程谷主,在下是医痴之一,只是原先已经被判定了刘大人脉象全无,分明是已死之人,程谷主何以发现对方未死,并且恢复生机?” 程锦听他说着,却是抬头,淡淡看了金文林一眼。 金文林眼中升起一抹疑虑,而后了然,“事情刚刚发生,在下这番询问,的确有些唐突了,只是机会难得,这番神奇医术,在下也只是想要见识一二。” 程锦听罢,淡淡点头,“也是,金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此事,倒也不难……” “不难?”金文林眼眸一沉,眼中升起一抹疑虑,盯着程锦。 程锦没有回答金文林的话,而是问道,“当时金先生也在现场么?我以为为了避嫌,许多人都只敢在院外等待事情的出落,不会进来观看,没想到金先生医痴若此,倒是进来了。” 金文林一顿,继续道,“好奇心人皆有知,我自然也是不例外的,闲云山庄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是想要知道其始末,何况,还有清者自清,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又何须害怕?” “嗯,也是!”程锦了然点头,眼角余光看向金文林,两人已经快要走到前院,“当时我也是好奇,伤害那位大人的手法甚是怪异,我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能以那样的手法杀人的,我倒是觉得该是个练了秘术的人,以内力杀人罢了,当时我与元帅如此说,元帅还不相信我的话呢,不过也是,我是不懂武力之人,这番话一出口,自然难有信度,即便我是药王谷谷主,楚帅也不会轻易相信。” 程锦状似不经意地说着,金文林眼中的复杂却是更深了一层,两人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跟随程锦已经走进了前院,众人见她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程锦一边点头示意,却是笑道,“不过元帅心中也有数,发生那样的事情,自是有人想要挑拨朝廷与药王谷的关系,想来,那时候,凶者定是在现场查探情况了,金先生可要小心元帅的盘问哦。” 她好心提醒一般,金文林身形顿住,“程谷主说笑了。” 虽是如此说着,面上的表情已经出现了一丝勉强,“程谷主先自便,我尚有事情先离开。” 程锦也不拦着,眼看着金文林离开了两步,眼角余光已经见到门口一片墨色衣袍,只朗声开口道,“金先生,杀人,就想轻易逃走了么?” 她声音足够大,院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能听得到,金文林脚步一顿,看到已经出现在门前的楚睿,转过头来,看向程锦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初见之时的友善,只见一片恶毒。 楚睿自是听到了程锦这一声大喊,他冷眸之中闪过一丝暗芒,陆远早已生了警惕之心,程锦却是赶紧道,“手,他的手reads;!” 秘密被揭露,楚睿在此处,金文林自是知道自己忽悠不得,看着满院的人,以及站在一丈开外的楚睿,他凌空一步,想要逃走,可还不待他飞出院子,四面八方都已经有人出现,欲要阻止她。 程锦退后几步,可不想金文林真真的目标竟是她,原本的凌空一步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金文林婴孩一般娇嫩的手掌,却是往她而来。 院子之中的人见此,也纷纷出手,可众人再快,也快不过楚睿。 程锦的面上闪现出惊恐之色,然而,只在一瞬间的时间里,便觉得自己凌空一闪,腰间似是被触碰了一下,还不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墨色衣袍已经将她带离原地,而金文林,却是一声压抑的嘶吼之中,颓然倒在地上。 程锦只觉得呼吸在一瞬之间有些停滞之意,楚睿如何在一瞬间的时间里将她带离原地,从她腰间抽出银针射向金文林,她只觉得一片恍然,她从未见过这样身手的楚睿,一丝之间倒是忘记了自己还在他怀中,可那边的金文林却是已经倒下了。 直到楚睿一声低沉怒吼,“程锦,你疯了!” 程锦到此刻方才反应过来,呼出了一口气,俨然不将楚睿的怒气放在眼里,“如此,楚帅便不会怀疑药王谷了罢?” 楚睿几乎是恶狠狠看了她一眼,他何时说过怀疑药王谷的话?可他眼中尚有一丝紧张与后怕,“你知不知晓,若是我不在,你如何对待?” 程锦退开一步,睨他一眼,“满院子的人呢,难道不会救本谷主?” 何况就是因为看到了楚睿,她才有此信心的好么? 她眼中带着讥诮,楚睿原本的怒气,在看到她这副表情之后,不降反升,更是带上了一层冰寒之色。 院子之中的人全都围过来,陆远却是早在金文林倒下的时候,已经着人过来收拾这一处,程锦走过去,碰了碰金文林,问的是楚睿,“他没死吧?免得楚帅说我杀人灭口。” 她自是没有仔细检查,只是用脚碰了碰而已,楚睿一气,懒得看她,“没死!” 程锦眼神凉凉,并不理会他完全表现出来的怒气。 蓦然的,程锦却是想起,满院子的人中,是否还有金文林的同党,可还不待她这么想着,只觉得肩膀一疼,原本已经躺在地上的金文林,猛然睁开的眼睛,朝她而来。 那肩膀的一疼,是金文林垂死的挣扎,可程锦却是有一股瞬间的万箭穿心之感,只觉得刺痛无比,身子一顿,几欲倒下,可事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而已,那万箭穿心的疼痛也不过是恍惚之间,犹如幻觉一般,又归于沉静。 站在程锦身后的楚睿,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害怕,也只在一瞬间的时间里,便已经伸手将程锦拉倒自己的身后,而原本作势要起来的金文林,在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挥手之间,再次沉寂。 可是被楚睿护在身后的程锦,此时的神色却是一片恍惚,金文林垂死挣扎的一击,似乎触碰了她埋藏在她体内的某些东西一般,那瞬间万箭穿心的痛击,让她不堪忍受却又清醒无比。 好似脑袋之中某些东西要炸裂开来,在金文林倒下的一瞬间,她眼中只剩下恍惚迷离,楚睿在看向她的时候,只见程锦面色青白,似乎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位少年时期便上战场,杀伐果断的兵马大元帅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恐慌和害怕,甚至声音之中还有颤抖之意,“程锦!” 也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里,闲云山庄的另一处,四大长老的院落之中,雪蟾蜍所在的玉盒里,一片震动,发出了嗡嗡的响声reads;。 四大长老齐齐感受到雪蟾蜍的不安与震动,顿觉惊雷劈面的震惊,齐齐站起身来,面上皆是严肃之色。 楚睿恐慌的呐喊根本于事无补,程锦自是听不到了,脑海之中的混乱已经冲散了她的意识。 楚睿神色一动,就要为程锦输入内力以求缓解,可尚未来得及出手,花怀等四人拿着一个玉质的盒子匆匆赶来,玉质的盒子,高贵而又神秘,花怀当先出声,“元帅住手。” 须发花白的老人,却是声如洪钟,楚睿内心着急,并未住手,却是不想在此时此刻,玉质盒子嗡嗡震动,随即猛然翻开,一只雪白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程锦冲击而来。 楚睿虽是眼见,但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雪白之物趴伏在程锦的手背之上,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程锦的面上反倒安定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变化,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已经不理事了的药王谷四大长老集体出动,药王谷传言之中的雪蟾蜍为程锦而轰动,当朝大元帅过于激烈的反应,都被众人看在了眼里。 尤其是雪蟾蜍和四大长老的出现,隐约之中,众人已经在猜测某些可能。 而旁子瑜恰是在这等时候,随着那四个原本助力施救刘达的人出现在了前院之中,看到院中的景象,赶忙上前。 却是见着雪蟾蜍对程锦再次的直接认可,面上的温润不再,忙接过了倒在楚睿怀中的程锦,楚睿原本握着程锦的手,有一瞬的犹疑与不允许,但最终还是在旁子瑜的坚持之中放开了。 金文林无疑就是在山庄之中对刘达下手的人,那垂死的挣扎,不过是因为程锦能够破解他施展的东西而已。 可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血液早已被雪蟾蜍认可,那垂死的一击,只要还有雪蟾蜍在,并未给程锦带来过多的伤害。 可大会却也只能就此终止,因为一场不成功的命案,也因为谷主的受伤,众人纷纷离去。 可雪蟾蜍虽是因为程锦的血液之因能够帮助程锦恢复,待到程锦醒来之后,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一切早已归于沉寂,守在她床边的,只有面色担忧的宁儿。 见程锦睁开眼睛艰难的样子,宁儿赶忙迎上去,“阿姐,你觉得如何了?” 程锦摇摇头,先前感受到的那种痛楚好似一场梦一般,“外边散了么?” 她醒来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情。 宁儿眨眨眼,看了程锦好一会儿,确认程锦面色无异,只因着久睡而后一层薄薄的红晕,方才点头。“子瑜公子叫你无须担忧外边的情况,只需好好休息。” 程锦细细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受不到难受之气,便翻身下床,“收拾一番,我去见师兄。” 宁儿与程锦相处久了,也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见她无碍,也只能帮她穿戴齐整,让她出门。 ------题外话------ 首订求支持啦,不要忘记去留言哦,么么哒,谢谢大家。 v章节之后,只要西青还有存稿,都会尽量在每天早上六点半更新章节。 嗯!这是习惯,与上一本文一样。 正文 068 让她光芒万丈 此时太阳已经有西斜之意,虽是五月底的天儿,却也并不算是太热,客人散尽,闲云山庄又恢复了一派宁和与平静,幽幽之中倒是有一股超然之意。 可程锦并没有理会这些,只往旁子瑜的院子而去。 旁子瑜的院子与她的院子分别处于闲云山庄的两边,一进入的旁子瑜的院子,她还没有开口说话,旁子瑜却是首先发现了她的到来,“锦儿身子无碍了么?” “已经没事了,师兄,今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了,还有金文林呢?”程锦一来,首先问的就是这件事情。 旁子瑜倒也不意外,似乎是知道程锦必定会有此一问一般,微微安抚了程锦,才笑道,“那人原名或许并非叫做金文林,他是明狱而来的杀手。” “明狱,杀手?”程锦皱眉。 旁子瑜懂得她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只道,“明狱是一个杀手组织,专门培养杀手,做的是专门的杀人的买卖,且里面培养的杀手各有特点,只要有人出得起足够的银钱,明狱便可不理是非恩怨,派人出手。” 程锦点头,“如今看来,是有人想要搅乱这一趟浑水了。” 程锦的语气之中带了一丝讥诮。 旁子瑜却是笑道,“早先你尚未回来的时候,我与楚帅便料想到大会当日该是会有一番动乱的,只是,虽然防范,却是也让对方钻了空子。” 尤其是他们没有料到,此次明狱要来的竟是是有昂人秘术端倪的人。 程锦听他如此一说,眯眼,“师兄与楚睿商量过?” 不过话一出口,程锦便明白了,既然朝廷已经插手此事,必定做好了各方面的事情,只是想起先前她言语刺激之下与楚帅说的还药王谷清白,倒是显得可笑了reads;。 旁子瑜看她瞬间明白了过来,只笑道,“锦儿无须担心,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不想你过多烦扰,因为没有提前与你说,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你也无须担心,药王谷到了如今这等境界,总免不得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锦听着旁子瑜这般安抚的话,却是抬头,看向旁子瑜的眼睛,“事情真的过去了么?” 旁子瑜一愣,面上温和的笑意又一瞬间的停顿,“锦儿……师兄只是不愿你太多担忧。” 程锦了然笑笑,“师兄……我总是要明白许多事情的。” 旁子瑜沉默不语,药王谷千斤的重担,他总是愿意为她分担一些的。 程锦却是笑道,“找一个时间,师兄与几位爷爷与我说说药王谷的事情吧,还有此次,朝廷为何插手江湖之事。” 程锦听她虽是笑着的语气,可语气里面分明是带着一股决然与坚定之意,旁子瑜只能点了点头,“好……” 不过话到此处,旁子瑜想起突然被程锦发现了的金文林,不免开口道,“锦儿是如何发现金文林的?” 说到此处,程锦面上只是笑笑,善于从细微处发现可疑之处,是她擅长的事情,“此事并不艰难,师兄怕是不明白,有一个词叫做犯罪心理,在今日这样的地方,正如师兄所了解的,明狱派来的杀手,主要目的不是杀了谁,只不过是想要对一个能够引起混乱或者引起药王谷与朝廷之间混乱的人下手罢了,或以此引起朝廷与我们药王谷之间的矛盾,既然如此,他在杀了人之后的第二个任务便是观察现场,不论是出于任务还是处于个人心理原因,我相信,不是一刀毙命而是以那样曲折的方法去杀害一个人的,心理多少都是自负的,既然如此,对方必定会留下来,并且可能亲眼见证了我……嗯……活死人肉白骨的过程,再出于自负的心理,必定想要了解我到底是如何能够让本来已经经脉不存的人重新活了过来的,后来一切便顺理成章了,他主动来找我了。” 旁子瑜听了程锦一番分析,皱了皱眉,足足看了程锦好一会儿,“可今日所来的多是医者,医者痴迷医术,锦儿由又如何判断?” 程锦脑中回想起了在院中见到金文林时候的情况,勾唇笑了笑,“一切,不过是一个阴谋罢了,不论是多么周祥的布局,总还有一个关键之处的,刘达被害,是成了死结的关键,可他的自负,便是另一个关键之一,所以,我便判定了,不过,我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他,挑不起明狱的大梁。” 这么说着,程锦脑袋之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转头看着旁子瑜,“师兄觉得,他真的是明狱派来的杀手?” 旁子瑜抿唇,“锦儿有所怀疑么?只是我们判定的依据是因为对方身上纹刻了明狱的标志。” 程锦点点头,“我记得师兄说过,伤了刘达的,是昂人秘术,那么这个金文林?” 旁子瑜神色微凝注,“金文林,或许是从何处习得了昂人秘术也不一定,毕竟当年昂人灭绝的只是西部蔓草丛林,自是有逃散出去的人,不过那些人火候难撑,这几十年来,也不见风雨兴起,早已被世人淡忘了。” 程锦自是不会怀疑旁子瑜的话,他说的昂人秘术,是他古籍所见,也是楚睿认可的,只是她心中尚有怀疑罢了,“会不会,明狱本身就是……” 旁子瑜摇头,“不会。” 程锦不多说,旁子瑜有这般的认定,自是有充足的理由。 只轻轻呼了一口气,程锦话语幽幽,“真是生不逢时,看来我是避免不了这一趟腥风血雨了reads;。” 她开玩笑似的话语,想来自己无缘无故来到此处,却是碰上了这么一摊子事情,可真是难以言说。 可她虽是开玩笑,这话却是让旁子瑜心中心中不忍,“锦儿……到底因为这些事情,让你受了各样委屈。” 程锦面色一僵,知晓旁子瑜将她的玩笑话当真了,只笑道,“师兄是说什么呢,既然风浪来袭,我们就迎风破浪就是了,何况,我像是那样怨天尤人的人么?” 她这么说着,只惹来旁子瑜的一声轻笑。 而此时,另一边,邬终别院之中,楚睿正从暗室之中走出来,迎着即将要落下的日光,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可却是抬眼,看着那挂在远方山头上的一轮光芒消淡了的太阳。 他刚刚走出来,展蔺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如何?” 楚睿淡淡瞥了他怪异的姿势一眼,并不说什么,只是唇角带着一抹冷笑,“明狱的自由杀手。” “还真是,他娘的,猖狂到大晟来了!”展蔺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楚睿自是当做没有听到了,除了面上依旧冷冽的表情,似乎也没有了什么变化,不理会一瘸一拐的展蔺,径自往前而去。 可展蔺却是跟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阿隐说,昂人秘术又出现了,从那人身上出来的?” 楚睿抿唇,点了点头,“嗯。” 可往前的脚步却是未停下,展蔺看他这副神色,不免奇怪,“唉,你什么意思,一个嗯?就没了?” 楚睿并未回头看他,“否则本帅要做何反应?” “难道你不该就此计划一番,重振你先祖威风?” 楚睿听罢,终于回头看他,如同看着白痴一般,“身子废了,脑袋也废了不成?” 展蔺一愣,怒道,“你身子才废了!” 楚睿也只是回头看了他,继而继续转头,“时过境迁,能掀起什么风浪,已经几十年过去了,未能掀起过的风浪,日后自然是掀不起来。” 话语之中并不带着让人觉得威严寒冷之意,可偏偏展蔺觉得自己从中听到了一阵讽刺一般。 也是,昂人又如何,再次出现的秘术又如何,那些早已成为了历史,不可否认,当年并未能够扫光一切,可却是没有给了那些野蛮之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够他却是听说了,今日那人伤了程锦,面上带着一阵狐疑,看着楚睿的身影,轻咳了两声,“咳咳,修远,小锦儿如何了?” 楚睿皱眉,回头定定看着展蔺。 展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面上升起一抹假得不行的笑意,“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见到楚睿转过头去,展蔺跟在他后边,才幽幽说道,“也怪可惜了,好好的热闹的别院,少了一个人,竟然变得无趣了。”这么一个感叹之后,他语气之中又有了一些庆幸之意,“不过……小锦儿是药王谷的,看来日后小爷我是不怕伤病在身了。” 可他虽是这么说着,却是不见楚睿有半分反应。 却是这时候,陆远匆匆而来,“元帅,太子殿下在前厅等候。” 楚睿轻嗯一声,却是见陆远再次开口道,“太子怒气正盛reads;。” 楚睿点头,“本帅知道了。” 说起这事儿,展蔺不免想起,“据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将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拦在了外边?” 楚睿面不改色,“太子金贵之躯,自是要好好保护,否则,出了事情,谁人担当得起?” 他说得很好,很合理,展蔺重重点头,“对,你说得对。” 楚睿却是瞥了一眼他不便的腿脚,“你这腿脚,不行便请她来给你看看。” 展蔺一愣,“你何时如此关怀过我事情了,便是我小命难保也不见你派阿隐过来给我一看啊。” 楚睿神色淡淡,极为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腿脚,不说话,转身离去了。 只展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一手摸着下巴,看向一旁莫不说话的侍者,“你说需要小锦儿过来看的是我么?” 侍者不语,展蔺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一般,“嗯,小爷想,应该不需要。” 另一边,坐在前厅之中的秦曜,面上还带着一层怒气,只是这整个邬终别院,却是似乎不受他这位太子殿下的怒气影响,只一旁的侍者见着秦曜这般模样,起初还能劝他莫要动气,可如今,却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楚睿的脚步声出现的时候,秦曜便猛地一拍桌子,“楚睿,你该给本宫好好解释今日所作所为。” 楚睿的脚步顿了一瞬,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而已,接着便继续往前,整个人出现在秦曜的面前,“太子。” 低垂的眼眸,看不清他眼眸之中是何等神色。 秦曜见到他,面上便升起一抹屈辱之感。 这个人,这个掌握着四方兵马的本朝大帅,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论是父皇的怒气,还是他这个当朝太子的怒气,对他,都无半分影响。 年少之时,他便是京城之中最明亮的少年,各家官员,朝中大臣,谁人不说楚家儿郎天资聪颖,天纵奇才,便是他这个皇子,也要隐藏在他的光辉之下。 哪怕,后来楚家因为护国将军的事情而有所衰落,哪怕他曾被人唾弃,却也唾弃地被所有人记得。 不论他做了多少努力,不论他皇子的身份如何尊贵,终究是抵不过他一人冠盖京城的风华。 哪怕如今他贵为太子,可却是一个窝囊十足的太子,承顺帝虽是年过半百,可还是壮年之躯,他的太子之位,还不如一个皇子时候来的逍遥,更是东宫之首,也不如这位兵马大元帅的声望,哪怕他常年离京,京城之中从未断过他的传说。 秦曜知道,自己的怒气在楚睿面前根本就是于事无补,可他却是忍不住,他是当朝太子,未来诸君,他是君,而楚睿不过是一个臣子,为何能够在他面前无动于衷。 楚睿似乎是能够明白秦曜的心思的。 不过他并不计较这些,一声太子,也只是简单的称呼而已,没有可以的或者下意识的尊敬,也没有小心翼翼,面对秦曜的怒气,他毫无波澜的脸色,也不起一分变化,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之上的秦曜,不待秦曜说什么,便在下首的首位之上坐下来,并不看向上首的秦曜,却是开口道,“太子可还记得,奉命南游的初衷?” 楚睿提起这件事情,秦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堪,“那又如何?” “如何?”楚睿唇角一勾,看向秦曜尚还带着怒气的脸,“殿下既然记得,便知陛下的心意,药王谷的事情,陛下不希望殿下插手,何况,殿下分明是微服南游,在江宁府现身,已然不妥reads;。” 在一旁的陆远只觉得,今日楚睿能与太子说这么一长段的话,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秦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是皱眉道,“江宁府已是最后一路,本宫再过两日便回京,此事,不烦楚帅。” 楚睿语气幽幽,“既然如此,殿下更该避险,今日混乱,殿下懂得己身责任,便不该现于人前。” 秦曜听此,定定看了楚睿好一会儿,忽而笑道,“楚帅,当真是好思虑。” 楚睿颔首,算是应下了。 “只是不知,父皇若是知道了,你将程锦语留在邬终北苑一月之久却是隐瞒不报,该是何等感想。” 他以为能以此事来让楚睿忌惮,让他明白自己过于托大之心。 可楚睿却是毫无担心,眼底的冰冷未退,面上却是似乎覆着一层浅浅的却又薄凉的笑意,并不回答。 可就是这样的自信,让秦曜心中升起一抹不堪与不甘。 可他其实在楚睿平静无波,万事成竹在胸的模样中同样明白,他所说的这些,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仅仅是一会儿的时间,秦曜便又压下了心头的那丝火气,反倒是面上又重新戴上了那一层高傲的笑意,“罢了,既然楚帅早有打算,想必父皇也是能理解的,本宫,也不便多言。” 楚睿又是一个颔首示意。 秦曜唇角一勾,“镇西大将军的爱女竟是药王谷现任的谷主,说来此事可真是凑巧,本宫听闻,这药王谷谷主的选任,程序极为复杂,好似说,继任者身上自出生之时,便自带一朵凤凰花,除此之外,还得药王谷镇谷之宝雪蟾蜍的认可,想来,这程大小姐当时一出生半被认定了,却是不知,隐藏了多年,便是连父皇都不知,否则,早借了这一层关系,如今也不劳烦楚帅出征尚未回朝便跑来这江宁府了。” 楚睿不动声色,“太子言之有理。” 秦曜眯眼,咬牙,“既是还有两日本宫才回京,这两日,以本宫的名义会见程大小姐,想必楚帅不会介意本宫扰乱楚帅的计划吧。” 楚睿依旧是眼无波澜,“既是以太子的名义,自然不必报备与臣。” 他这么说着,没有阻拦,也没有说是赞成,倒是让秦曜心中升起一丝怪异感觉。 原本的怒火虽是还未消散,可他此番兴师问罪的本意,却也早已偏移。 最后,秦曜只得毫无所获,再次离开了邬终别院。 只是秦曜离开之后,展蔺放才从后边走出来,面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你就如此放走了他?” 楚睿眼皮一抬,“他是太子。” 展蔺嗤笑一声,却是意味深长看着楚睿,“你放心他去找小锦儿?” 这怀疑的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能听出他语气里边所包含的那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展蔺的眼中还是带着期待的,只是,他虽是如此说着,楚睿却是凉凉看了他一眼,“难道她眼光与你一般?” “啊?”展蔺瞬间怔怔reads;。 可楚睿眼中却是带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上下打量了一番展蔺,展蔺瞬间明白了,合着这是说他眼光不好呢,深吸一口气,展蔺突然笑道,“不是眼光不眼光的问题,修远呐,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不识女人心之人,是不明白这等道理的。” “她眼光很好。” 楚睿依旧淡淡出声。 可展蔺听着,却是忍不住,喷出一口笑,只看得楚睿皱眉,他才开口道,“当真难得,你竟是承认了。” 这话一出口,岂不是已经承认了楚睿早已对程锦有所计划于图谋? 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倒是让这冷漠之人,动了一颗凡心。 他这么一句话出来之后,楚睿也不再出声了,可面上的神情显得放松了几分。 与展蔺多年的交情,决定了两人之间的这般相处模式,虽是有着一层胜似兄弟的情意,但却是不会过多干涉对方的事情,楚睿自是不会刻意隐瞒他什么,自然这位高冷外闷的大元帅,也不会与自己的兄弟说这些事情。 他只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面上并无什么表情,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时之间,展蔺面上倒是只剩下了感叹之色。 恰在此时,关元从外边进来。 “元帅。” 楚睿稍放松下来的神色,覆上了些许严肃,“如何?” “程姑娘……已经醒过来,并无大碍。”关元客观述说所知的情况。 楚睿轻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展蔺眼珠一转,明白了关元到底在做一些什么事情,趁着关元尚未退下,笑道,“小锦儿醒来之后,做了什么?” 关元又瞬间的迟疑,不过看着楚睿似乎并不阻止,又声音冷然道,“程姑娘醒来之后,去了子瑜公子的院子。” “哦……”展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关元却是看着自家元帅眉头似乎是皱了一下,不再多说,径自退下了。 展蔺却是面上一直带着一层笑意,“修远,让我猜猜,你先前一直瞒着小锦儿她自己身世的事情,后来,又那般突兀让药王谷的人找上她,以你这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最是正常不过,不过……我猜,今日在闲云山庄见到你,她定是很不高兴。” 他说得是实话,虽说与程锦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展蔺却是知晓了程锦大致的性子,这会儿,说出这么一番话,见楚睿微动的神色,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不免觉得好笑,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再看向楚睿,“有句话,还是小锦儿与我说的,叫什么来着,哦,对,越作越死!如今看来,说的就是你了!” 可他这不正经的话一说出来,便引来楚睿煞气腾腾的犀利眼神。 展蔺面上表情一手,顿时升起一个寒颤,“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事情又不是因我而起!” “你话过多,本帅,嫌吵!” 展蔺轻哼一声,许是性子比较放得开,因而,他倒是能够理解程锦的心情一般,只幽幽道,“程锦在这邬终北苑住了许久,你别看她嘻嘻哈哈,整日似乎不着调,不明事理的模样,可也不过就是性子使然,她有一颗不知多少男儿都逊色的慧心,虽是提防许多人,可在底线之下,却是真诚对待身边的人,她心里跟明镜而似的,许多事情都是明白的,你这般欺瞒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却不是她所喜欢的方式reads;。” 展蔺并不在意,其实许多事情他都是不在意的,但他分明又能把许多事情看得明白的。 楚睿其实早就有过考量,天下之大,藏起一个人,于他而言,并非是难事,可程锦不愿意……他的欺瞒太久了,而她也被束缚得太久了。 那个马上飞扬,肆意的女子……就该如同今日在千百人面前论医时候的万丈光芒与明媚光亮…… 目光熠熠生辉,神色神采飞扬,英姿飒爽,胸有成竹。 桃花面,胭脂色,芙蓉香,如那灿灿霞光,倾洒九天。 他不语。 展蔺却撇撇嘴,“不过小锦儿也就这脾气,若是万般无事,可就不像她了,毕竟……不比你那位含之郡主呐。” 楚睿眼睛一眯,手掌翻动之间,他手边的茶杯已经快速飞向展蔺。 展蔺阻挡不及,只能翻出手掌阻挡,可到底还是被溅了一身的茶渍,华贵衣袍上边,沾惹了一片脏污。当即站起,看了一眼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某人,却是不敢还手,只怒气腾腾站起身来,看着某人悠闲之态,张了张口,却是突然又笑道,“活该小锦儿生你的气!” 说罢,又是懒得理会黑了脸的楚睿,一瘸一拐地离开前厅,走出门之际,还不忘大喊一声,“陆远,给你家元帅准备浊酒半壶,让他深夜独殇!” 陆远虽是听见了这话,却是不敢应声…… — 且说程锦,与旁子瑜询问了一番关于金文林的事情,再小小总结了一番今日大会的事情,与旁子瑜约好了明日与祥坤院与几位长老说今后药王谷的事情,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她虽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是在用过了晚膳之后便长时间沉寂在窗前。 原本在旁子瑜的院子的时候,程锦便想要问他多次去邬终别院,是否是与楚睿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与计划,期间……是否有关于她的事情。 可后来想想有觉得没有多少必要,不论如何,不管是什么,不管那一日巷子之中的暗杀,旁子瑜的出现是否凑巧,乃至后来他们出现在邬终别院,楚睿那般不动声色让她离开。如今看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原本已经疲累了一日,这会儿,待宁儿收拾好了床铺之后,一躺在床上,反倒觉得没有了睡意。 初时的生气,一开始时候的纠结,经过了今日的那般跌宕起伏,又经过了如今一晚上的消磨之后,便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如今想来,程锦觉得实在没有理由升起那样的情绪,楚睿不管出处于何种目的要隐瞒她,都不过是一个权谋者成事的一步罢了,谁叫彼时的她是无权无势,一切未知,而他掌握所有的消息,轻易查出想要知道的信息呢。 若是她自己,换位思考,其实,深处这等情境,倘若真的有所需要,或许,她也不仅仅是隐瞒如此简单,若是再有野心一些,甚至想要直接以此来达到更直接的目的。 换位思考,能够明白的道理,又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这番道理,不是在今日见到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明白了么?怎的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程锦躺在床上,哀叹了一声,今日在院中的争吵,一一从她脑海之中闪过,她皱了皱眉头,对于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reads;。 不若一切正常,回到当初,她有她的计划,楚睿有楚睿需要做的事情? 程锦这么想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翻了一个身子,挂在脖子间的玉佩的绳子一个偏移,那股温润之感便由肌肤,慢慢渗入了体内一般。 蓦然的程锦又想起那一日替楚睿治诊时候的情形,她咬咬唇,坐起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佩,可是摸到玉佩温暖的触感,这细腻纯白的玉佩,又让她心中喜欢,想了想,又重新挂在了脖子上,还用手隔着里衣拍了拍,似是极为喜欢与珍惜。 嗯,楚睿的东西,与那厮自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何况,他又不是谦谦君子,何须佩玉,不若放在她这儿,滋养着。最重要的便是,这是抵押物! 想到抵押物,便又想起这几日似乎都没有给楚睿针灸过了,也不知隔了几日他情况如何。且不管情况如何,程锦都决定先晾着他,惹了她不快,也该让他有些教训才是。 这么想着,程锦觉得心安了许多,继续翻了被子,将自己缠成了一个蝉蛹一般,闭上眼睛,决定要好好睡觉,明日一早再见几位长老,将后边药王谷的事情整理整理,既然接手了,自然要尽职尽责嘛。 初夏的夜晚静悄悄,尚有几声稀稀落落的虫鸣,闲云山庄一处,程锦的院落已经熄了灯,可是,在闲云山庄另一处,几位长老聚集的祥坤院,依旧是灯火通明。 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花怀心中尚有一丝犹疑,“锦儿如今虽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只是今后的事情……按照如今多事之秋,却不是好时候,不若让她安稳下来,过段时间再将事情与她说明白。” 可冷封却是觉得如此不妥,“事情不是你我想要隐瞒下来便能隐瞒下来的,你看那丫头,今日这般风采,比起年轻时候的旁谷主,反是胜了几分,她自小便是聪颖至极,如同明珠月华一般,难不成你我要掩盖她?况且,若是后来有一日,锦儿首先知道了,反过来怪罪我们,你当如何?” 花怀听此,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申火和姚奉,“你们如何看?” “锦儿已过及笄之年,她总是要担当起药王谷的重任的,即便我们心中疼惜,却也不能凡事全然接手,锦儿终究是要长大。”姚奉语气之中尚有一些无奈。 只有申火,看着几人这般,却是语气之中不见半分颓靡之色,“你们看看锦儿,由她今日的性子便能看出来,她虽是女儿身,却是一颗男儿心的豁达与大气,依我看,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了,锦儿没有你们想象的如此脆弱。” 申火可还记得程锦进入闲云山庄之后的一切,也明白,五年漂泊生活,却是依旧能保持那一颗颖慧之心,这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做到的,加之程锦今日的表现,的确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不论是在处理突然发生的刘达的事件,还是与各位慕名前来的医者之间的论医,都让他们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十一二年前还依偎在他们膝头玩闹的那个小丫头。她如今的智慧更显示了小时候的聪颖,只是,比起小时候相,如今似乎性子变得更为大气与豁达了,多了一些男儿气度与气概。还医术了得,并且在没有任何人的庇护之下仍然让他们等到的程锦,不可能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柔弱,更不是不能承受自身命运的女子。 几人听着,皆是一愣,继而发笑,纷纷摇头,花怀也是笑叹了一声,“也是,想来是我想多了,你看她今日那论医的时候假装老成地样子,当真是……是……唉!不知该如何说她,这女娃的性子,其实能够轻易被人欺负了去的!所幸啊,她回来了,若是旁谷主知晓,该是了无遗憾了” 花怀说罢,便忍不住笑骂一声,“小丫头片子,唬得一帮老头子一愣一愣的!” 几人想起今日程锦论医时候的模样,皆是一笑reads;。 但是,姚奉心中却是有一些担心,笑过之后,却是提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听子瑜说,锦儿一直住在邬终别院。” 众人听此,原本松散的和谐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 花怀重新开口,“我担心的也正是此事啊……当年程云与楚逸,虽是并称大晟双剑合璧,可两人之间,为了避嫌,并无多少交集,一人在西,一人主北,这两人,更是从未有过交集,锦儿……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姚奉眯眼,只道,“朝廷已经不止一次想要从我们此处找到突破口了,药王谷两百年来,从最初的与朝廷各自相安甚至相处融洽,到如今,相互提防,都是为了这件事情啊。” “两百年了,缠缠绕绕,始终无法了结。” “如何了结,了结不得,这是先祖的遗训,若是五十年前……何况,何人又知,先祖将那信物放于何处?”申火感叹。 众人再次密密分说,但,诸多事情,即便他们是药王谷的长老,却也仅仅是辅佐谷主理事罢了,花怀道,“罢了,楚帅,到底是不同的,你我虽是不理事,却也明白,楚家,终是将大晟放在心中的……如今我们只好好辅佐锦儿成事,撑起药王谷,将旁谷主找回来,才是头等要事。” “嗯,不错!” 其他人纷纷点头。 至此,子时早已过去,距离鸡鸣之声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处的灯火方才熄灭。 晨起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程锦屋中的时候,程锦只抓过被子,将头一蒙,不愿起来。 可宁儿却是记得昨夜临睡之前程锦的叮嘱,记得叫她起来,今日还要与几位长老和子瑜公子开会。 宁儿悄悄打开了房门,却是见着程锦依旧卧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一般,料想平日里程锦都是辰时方才起来,再想程锦昨夜已经睡得够晚,此时距离开会还有一小段时间,宁儿便想着,不若再让她休息一会再起来。 于是原本轻手轻脚被推开的门,又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 宁儿方要退下,可尚未转头,一个清冷的声音便在后边响起,“她还未起来?” 宁儿自是认得花听双,第一日来的时候便知晓花听双的身份不简单,此时见花听双双面色微冷,手握一把青剑,双手抱胸,正站在一丈之外,看着她。 宁儿见着这番,有些小心翼翼,却还是道,“阿姐昨夜休息得晚,因而,此时尚未起来。” 花听双听此,却是直接越过了宁儿,向程锦的房间走去,宁儿赶紧拦住,“唉,双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花听双皱了皱眉,神色认真,“辰时已过,叫她起来。” 宁儿一听便急了,也不顾得花听双,忙阻止道,“双姑娘,阿姐还未起,你不能进去!” 程锦在里屋,自是听到了外边叽叽喳喳闹着的声音。 花听双一听宁儿这话,顿了顿,程锦辰时未起,变得这般慵懒,可怎行?不顾宁儿的阻拦,却是要去往程锦房门。 她原本就是个会武的,宁儿哪里阻拦得了花听双,只见花听双一把推开程锦的房门,一地的阳光,斜斜射入程锦的房中,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金色。 花听双看着床铺上凌乱的一团,皱了皱眉头,“锦儿,该起来了!” 正文 069 以退为进 花听双的声音带着与她性子一般的清冷,作为医者,难道不明白嗜睡本身便是一种病症?她看着被窝里隆起的一团,很难将今日赖在床榻里面的这个女子与昨日那个熠熠生辉的女子相联系起来reads;。 可是程锦的声音在被子里懒懒应了一声,翻了翻身子,“唔……真是不可爱的姑娘,扰人清梦是会嫁不出去的!” 她声音懒懒,还睡意迷蒙,一张完好的床铺因为她睡觉时候不老实,早已乱成一团。 花听双见着程锦的床榻乱成那样子,在加上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在被子中只露出了一个乱糟糟的头,只嘴角一抽。 宁儿赶紧跟着跑进来,明白程锦已经醒了,只赶紧跑到床边。 花听双皱眉看过去,“你该起来了。” “唔……”程锦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却是已经坐了起来,锦被被她一扯,从上半身滑落,漏出一个嫩白秀气的肩头,然后再是滑落,程锦整个衣衫不整的上半身出现在花听双的面前,一角肚兜,一览无遗。 花听双眉头一皱,眼中有一团气,不明白程锦本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小时候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何以变成了如今这般邋遢邋遢,睡觉都睡成了何等模样。 程锦哪里懂得花听双仅仅见了她起床的模样,便有了这么些心思,只口中含糊,“就起了就起了。” 她到底没有忘记今日的事情,而她向来守约。 花听双冷冷看了一眼程锦,压下升起一丝疑惑,这真的是她小时候的玩伴?皱了皱眉,只开口,“我在外边等你,你快些。” 程锦语气含糊,“知道了知道了。” 花听双早已跨出了门外,程锦眼见着却是要继续往一边倒下了,宁儿赶紧拉住她,“阿姐!” 程锦哀嚎了一声,“连睡觉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能主宰的人生,真的好失败!” “……”宁儿不知如何应话。 之见程锦以头垂被,声音闷闷,拖着声音喊一声,“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起!” 宁儿见此,嘴角一抽。 前屋,拿起茶杯准备饮茶的花听双闻声,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深呼一口气。 程锦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今日她身着一件百褶如意裙,加上她眉眼灵动,一身明亮的鹅黄色,更是让将她整个人的气质衬托了出来。 比起花听双素雅的白衣和头上仅有的一只珠钗,两人站在一处,程锦首先便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但花听双与程锦的美不一样,花听双的美在于冷艳,在于静,而程锦的美在于灵动,在于动,这两人自是无法相比。 自然的,花听双对于程锦的一身装扮,只觉得程锦好好收拾一番看起来也不错之外,倒也没有了更多欣赏之情,只上下看了看程锦一眼,只是对着程锦道,“几位长老已经在前院等待了,走吧。” 说罢,便不等程锦再回应,便已经首先转身离去了。 程锦自是懂得花听双的脾气,虽是一开始她刚回到药王谷的时候她还心有期待,而后却是又恢复了本性,不过倒也明白自己这脾气,估计一时还对不上这位冷美人的。 其实说来,除了第一次见面被花听双损了之后,程锦对于花听双倒也没有什么好感不好感之说,只是觉得这姑娘太规规矩矩,一般说来,江湖儿女都是真性情,她倒好,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冷艳高贵,谁也接近不得的女子。 等她来到几位长老的院子的时候,花怀等四人已经聚集在一处了,便是旁子瑜也已经到了reads;。 程锦有些不好意思,让几个老人等着自己,面上有些悻悻,“不好意思啊,几位爷爷,我来晚了。” 花怀首先开口,“来来来锦儿,昨夜休息得可好?” 对于花怀等人的热情,程锦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受不住,可经过了两次,便觉得没什么了,这四个老人,说来都是真心疼爱程锦语的,她虽是想不起小时候与他们之间的趣事儿,不过倒这些并不妨碍她与几人之间的相处。 “若是没有今早的事情,我会休息得更好。”程锦笑眯眯。 几人一听,便知她嗜睡,分明是她说要与他们议事,如今反倒是埋怨起他们来了! 花怀笑骂一声,“没良心的丫头!” 程锦笑嘻嘻不语。 倒是姚奉笑道,“好就好,有什么需要的,你就与我们说,尽早适应回来之后的生活。” 程锦心中一暖,其他三人又再是嘘寒问暖了一遍。 末了,三长老申火问得小心翼翼,“锦儿,你当真以前的事情都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程锦看着申火真切的面色,只摇摇头,“一点也不记得了。” 申火重重叹了一口气,“唉……” 程锦不知是何意,看向同样坐在一旁的旁子瑜,却见他眼神里边给她安抚之意。 花听双站在花怀的身后,默默无言,只一直在听着。 一番谈话之中,自是会无可避免地探到当年的西北之殇事件,花怀的口中满满都是感叹,语气之中也有一些明显能够感受出来的沉痛之感,“想当年,你父亲,也是名震西北的守将,先帝在世的时候,因为守护西北,抵御西凉的入侵而被封为镇西大将军,年不过弱冠,便已经被封王拜将,在大晟史上,可谓屈指可数,与当时的护国将军称为大晟的双剑合璧啊,你父亲这一守护西北,便是从先帝守到了当今,可在你九岁那年,西北却是起了纷乱,你爹忠心护国,竟然被人污蔑与西凉暗中合作,叛国投敌,皇帝猜忌,误信谗言,在西凉进犯的时候,没有及时给你父亲增兵,反而是处处防范你父亲,欲要将你父亲拿回京城治罪,可你父母心念西北百姓,加之西凉步步紧逼,你父母只得死守,且反抗有限,最后导致西凉借机瓦解西北,导致西北城破,而你父亲也战败而亡。” “那时候,你年纪尚小,你母亲想要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召集你父亲部下,救回了半个西北,可你父亲已然魂归西里,最后导致你母亲也殉情而亡,而你父亲的部下,却是因为不满朝廷的作为,在朝廷派人来西北接替之后,断然离散,隐没世间……” 那一夜虽是旁子瑜也与他说过一些,不过却是没有说得如同今日一般明白。 她脑海中断断续续飘过的记忆,也没有当年西北生活的明朗片段。 花怀断断续续与程锦说了一番当年名动一时的西北之殇,心中无不是感慨,“你的落水之事,便是与之相关啊,只是……当年,西北并非是没有药王谷之人,你父母定是有本事将你救出西北的,你谷主的命本在出生之后便被定下了,虽是谷中的许多人不知,可你父母却是知道的。” 花怀后边的声音呢喃,带着一股悠远之意。 程锦听着,对于花怀口中所言的程云,心中早已生气一股敬佩,作为这样的父亲的女儿,她是自豪的,作为能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了半个西北的医仙的女儿,她心中只升起一股豪气,这等豪气干云的人物,让人发自内心的敬佩reads;。 对于花怀最后所言,旁靖柔与程云既然知道她身上肩负的药王谷的重任,并且,一个能够挽救了半个西北的女子,难道没有可能救出自己亲生的女儿么? 毫不怀疑的,程锦知道,那个母亲必定有这个本事?可既然如此,为何她还会溺亡在澜江之中? 她并非是有怨言,甚至也感受不到这颗心有任何不安的波动,程锦在一瞬的沉默之中越发地平静,“看来,当年的事情,也许并没有如今看来那么简单。” 冷封听她不太寻常的语气,开口道,“锦儿,有何想法?” 程锦眯了眯眼睛,“也许……我父母原本就战时将我送出了西北,只不过,我没有出得来而已……” “我们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却是找不到别的线索。”冷封开口。 程锦却是一笑,“我也不过是猜想罢了,若真有线索,我也不会在外多年不回来了。” 当年哪怕程锦语仅仅有九岁,但是,必定心志也要比一般的九岁的孩子还有成熟。 一时之间,屋中倒是平静了下来。 太过平静的内心,让她多了一些理性的思考,只是眯着眼睛,“四位爷爷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何会有叛国投敌一说?” 冷封冷哼一声,“皇帝昏庸,误信奸臣,你父亲怎会叛国投敌,否则,你娘亲的眼光不是看错了!” 程锦,“……” 姚奉显得理性多了,“期间的事情不好说,虽然你父亲死后一年,朝中查明了真相,确信是他人污蔑,还了你父亲清白,但是这一损伤,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程锦微微眯眼,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凌厉,“是谁诬告?” 花怀听着她的语气,轻叹了一声,“以当时监军的韩化林为首,朝中极为官员纷纷上书,人已经在还你父亲清白的时候被处死了……” 程锦默默不言,当年的事情真的如此简单么?一个忠心耿耿深受百姓爱戴的将军突然被告叛国,皇帝不多查明便相信了这份诬告,而后导致了她父亲的死亡,时过一年,诬告之人相继入狱,一环接一环,看起来,可真像是一出戏。 旁子瑜似是不想让程锦对于这些想得太多,怕勾起她的伤心回忆,只道,“锦儿莫要多想。” 程锦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道,“那么,我外公的消失呢?又是怎么回事?” 前任谷主的消失,已经成了一个谜团,五年过去了,一点也解不开。 所以程锦问起此事的时候,花怀几个老人纷纷摇头,皆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程锦解释,只能长话短说,“你外公的失踪,我们也无从知晓,他到底去了何处更是无人可知,当年西北之殇发生的时候,你外公并不在谷中,但我们料想,你娘亲在西北,你外公听说了那事,必定会往西北而去,然我们遍寻了西北,却是找不到你外公的足迹,别说是西北了,整个大晟,不见半分足迹,你外公便如同消失在人间了一样。” 程锦越是听着也是觉得玄乎。 万一她先前的猜想成立的话,旁煜的消失,也许与程锦语溺如澜江之中,未必没有关联。 冷封见此,只开口道,“所以,如今你坐上了药王谷之位,首要的事情便是带领众人找到你外公。” 程锦皱眉,“可是人海茫然,毫无头绪的事情如何进行?” 并非她不愿意去做,而是她更加明白在其位必须谋其政,然而,若是如无头苍蝇一般,有何意义reads;。 几人听着她如此说,只道,“前两年,外出往北边而去的人尚未带回消息……” 此话一出,程锦便明白了几分。 然而,随着对药王谷的了解越来越多,程锦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沉静思考了一番之后,她重新抬头看向花怀四人,“药王谷本就是江湖帮派,为何此番大会朝廷会参与进来?” 花怀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方才到,“想必锦儿曾经听闻过两百年前,药王谷先祖与前朝开国帝后之间的佳话。” 程锦点头。 花怀沉顿了一番之后,却是继续道,“药王谷先祖的信物之中,是前朝开国玉玺。” 程锦瞪大了眼睛,眼中无不是震惊,倒吸一口气,怪不得朝廷一定要掺和进药王谷的大会之中。 还不待她开口,花怀便已经开口道,“此番药王谷大会,除了因为觉得你已经溺水而亡而要重新让沉寂了五年的药王谷重回江湖而选出一个谷主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件事情,便是要找到你的外公,因为,你的外公是谷主,而只有谷主方才有资格知道药王谷先祖的信物如何找出,并且,如何找出夹藏在其中的传国玉玺。” 花怀言简意赅,可是程锦却是听明白了。 “所以,朝廷的目的是传国玉玺?” 花怀等人点头,“除了朝廷,如今江湖之中尚不知前朝的传国玉玺藏在我药王谷先祖的信物之中,而朝廷,想来也是在当今陛下承位之后方才知道的。” 程锦听罢,却是冷笑一声,“以我看来,既然当今陛下都能知道了,传国玉玺这等东西,哪一国的国君不想要得到,得到了便能一统江山,如今只有大晟朝廷蠢蠢欲动,盖是因为药王谷本就是大晟境内,药王谷子弟皆是大晟的子民,都是当今天子的子民,当今天子才可以光明正大要求药王谷如何做。而大晟能够知道药王谷与传国玉玺的紧密关系,其他两国自然能够知道这一个消息。” 无须几人明说,程锦便能明白这一番道理,而她如此认知与见识,更不像一个刚刚及笄的人。当年十五六岁的医仙旁靖柔虽是在她这等年纪的时候便已经开始闻名江湖,但是,两相对比之下,恐怕也不如此时的程锦。 申火听罢,了然哈哈一笑,“我就说,锦儿的能力无需我们担心,锦儿聪慧至此,比起你母亲当年,可是胜了不止一截啊!” 程锦嘴角一抽,这这么严肃的情况下您笑得这么开怀真的好么,但她脸上仍旧是推上了一层假笑,“申爷爷说得对,我这么聪明,谁能比得上!” “唉!”申火看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面上有些无奈之笑。 程锦撇撇嘴,“我若是随意谦虚,你们岂不是担心我这担心我那儿的?” 众人听着,只朗声一笑。 花怀面上放宽了几分,只继续开口道,“锦儿能够想明白这一份最好不过,此番秘密,不会永远都是秘事,最后总归会被天下所知,届时,药王谷面临的压力将会更大。” 花怀说不下去了,众人却也都能够听得明白了。 程锦思考了一瞬,在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唇角一勾,“既然这是迟早都要公诸于众的事情,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们药王谷为何总要占据被动地位等着别人来撕?” 她言语简单直白,不似女子,花怀等四人听罢,愣了一瞬reads;。 花怀容色之中又一抹迟疑与思考,“当年,旁谷主,也曾有过这番类似的话啊。” 其他三位老人,听罢,纷纷点头。 只有旁子瑜似乎是习惯了程锦这番,只道,“锦儿可是有想法?” 程锦响指一扣,发出一声脆响,方开口继续道,“有句话叫做向死而生!既然朝廷想要传国玉玺,那么,我们便大张声势让朝廷参与进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非药王谷想要举谷反抗,否则,我们便没有拒绝的余地,况且,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是不变的道理,而以此作为掩护,有了大晟的插手,哪怕其他两国的人想要混进来淌这一趟浑水,那也是朝廷该头疼的事情,哪里需要我们来操心了。” 她这话一出口,旁子瑜面上只流光浅笑,花怀四人却是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花听双一直充当一个隐形人一般,可是这会儿,程锦提出了这一个看法,花听双却是不得不开口了。 她为人清冷,话语之间便也显得多了几分犀利,“朝廷一直忌惮药王谷在民间的势力,如此作为,岂非是要药王谷羊入虎口?” 程锦浅笑,明白花听双的担忧,这个姑娘,将药王谷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只看了看花听双,而后慢悠悠开口,“假如药王谷只是药王谷而已,与当年一统天下的传国玉玺之间并没有关系,那么药王谷就不会有今日这一番被忌惮的局面。创业容易,想要守业,却是难题,面对如今的局势,以退为进,才是守业之举。我们都明白药王谷如今的形势,假如传国玉玺真的在我们手中,何不顺势而为,给朝廷一颗定心丸呢?如此,是自救,他不是忌惮么,那就减少他的忌惮,不是想要玉玺么,那就让他看到希望。何况,如今我们又怎么拒绝得了?” 花听双听罢,沉思一瞬,抿唇不语,倒是旁子瑜听罢,道,“其实,锦儿的这番话是在理的。” 旁子瑜继续道,“药王谷在江湖之中虽是势力庞大,但是一直将一个传国玉玺放在身上,便会一直成为朝廷的目标,两相提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此话不言而喻,程锦听罢,笑眯眯,“师兄果然与我想法一致。” 花怀听罢,只道,“药王谷的后事如何,我们四人自是管不得多少的,还需要靠你们年轻人来维持,锦儿能够做出如此长远的考虑,提出这番想法,确让我们放心将药王谷之事交与你,当年你的外公,也是这般豁达的,若非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情,恐怕,今日你们会不谋而合。” 花怀提到当年旁煜的想法,让程锦心中多了一些关注,今日一番交谈之中,她是知道花怀等人对于她这番话,有些迟疑的,想来,若是当年她的外公提出过这样的想法,也定是不会一呼百应的,毕竟,江湖之人,若非真的有意,也是多抵触这般帝王插手自家事件的事情。 可今非昔比,不得不如此。 不管是如何计策,药王谷若是有心避开朝廷的举动,自是能够避开的,可却不是一个上策,而是下下之策。 守业,是时下之人最根深蒂固的想法,她虽是了解那位消失了的外公,可却是觉得,能主动提出这一点的,该是一位豁达的老人。 程锦心中心中清明,笑道,“在我还未回来之前,楚睿不是已经多番与师兄商议过了,何况,药王谷前日的大会,连不该出现的太子都出现,可不是已经明明白白表示了朝廷的决心。” 旁子瑜点头,“的确,虽是未曾言说要朝廷如何,护着要药王谷如何,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天下皆知。” 花怀听罢,摇摇头,不免感叹一声,“爷爷们老了,谷中的事情,日后还要交给你们打理reads;。” 她面上只笑笑,“花爷爷不要如此说嘛,你还这么年轻,一百岁岁都不到。” 花怀嘴角一抽,一百岁岁不到,好年轻…… 只花听双看了程锦一眼,偏过头去,不愿与她同流合污。 程锦只笑眯眯的,不以为意。 但是几人到底还是记得程锦在未回来之前是住在邬终别院的,难免对此事尚有疑惑,程锦也只能简单解释是由于一根金针引发的案子。 听罢,冷封却是思虑更多,“元帅如此做,也不知到底是何意。” “还能有何意,不就是想让药王谷欠他一份人情?不过……药王谷想不欠便不欠!”她语气并不好,与先前沉稳有度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她昨夜虽是想明白了,可心中多少有些别扭。 可其他人却不是程锦,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说,若是楚睿仅仅想要药王谷的人情,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何况以他堂堂大晟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何须要药王谷的人情? “锦儿的想法有些偏颇了,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冷封开口道。 程锦是个听得进话语的人,虽是生气别扭,但是如今在几人的分析和疑问之下,虽是不愿承认,但唇角还是扬起一抹弧度,“即便不是,那也欠着我一分人情!” 她语气理所当然,其他人不知怎么回事,但却也不会多问。 只旁子瑜听着程锦这番语气,眼中闪过一些复杂的神色,比起这些长老,这段时间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他都是药王谷之中与楚睿接触得比较多的人,更有了那一夜邬终别院的会话,他还记得那个男子,神色漠然地怀疑,“以药王谷之力护不住她?” 程锦没有注意到旁子瑜的神色,依旧与几位长老说话。 此番谈话,持续到了午时的时候,四大长老以及旁子瑜将药王谷的事情与程锦说了一通,从历史到现在,从药王谷的大事记到谷主所需要负责的事情,程锦听着,只觉得昏昏欲睡,觉得比起当年最是无聊的历史课还有让人无法接受,如此下来,却是生生将她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以及火源浇灭得一干二净!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程锦哀嚎一声,直接瘫在榻上,“宁儿,我,我不活了!” 她声音凄惨,似是呜咽。 可宁儿早就习惯了程锦的这种做法,根本不理会,“阿姐,你又如何了?” 程锦翻身,嘟唇不满,“宁儿,你不爱我了,你竟然不关心我为何不想要活了!” 宁儿:…… 午饭之后,程锦小憩了一会儿,初夏的时候,正是好眠的时间。 程锦虽说是小憩,但是这一觉便睡到未时之后,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一股昏黄之感透过亭台楼阁,花苑琳琅,带着一股暖意。 睡了一个饱觉,顿觉精神良好,她盘膝坐在床上,看着此间屋内摆设,雅致华贵不外现,尤其是这件为她尽心准备的院子,该是整个闲云山庄之中最好的,不管是为了谁,她心中一暖,唇角勾起了一个笑意。 程锦心情稍好,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宁儿,过来,给我梳个头,然后,我们回一趟陈家村。” 宁儿面上疑惑,“嗯?” 程锦的语气里边多了几分认真,“想必日后我们便也不会再回陈家村了,这一次,兴许是最后一次回去了reads;。” 她没有关于住在陈家村的回忆,但是,仅仅是那几日的时间,却是足够让一些人在生命中留下珍贵的回忆,比如,陈氏,这个一直在程锦语最困难的时候接济着她的善良的少妇。 宁儿听到程锦如此说,内心不免生气一些伤感之意,“以后不回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陈平哥了?” 程锦一听,透过铜镜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宁儿,小姑娘的脸上生气一股落寞之意,调笑道,“怎的,舍不得你陈平哥哥啦?” 宁儿眼中不满,“阿姐,你别笑我,难道你就舍得?” 程锦家嘴一抽,这小姑娘如今不害羞了,摸清她的套路了? 不过说真的,倒是有些舍不得,既然她是药王谷的谷主,今后除了要找到她的外公之外,更是要带领药王谷的子弟将药王谷发扬光大,况且如今尚有一个传国玉玺夹在里边,除此之外,她还要查找关于印象中的石头的下落,最重要的是,那块凶器,魂牵梦绕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如今尚不知晓……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回忆起了当初的事物,古董的凶器……方块的石头……她脑中有一瞬间,闪过一丝什么东西,来不及抓住。 宁儿却是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阿姐,好了。” 程锦下意识抬头看着镜子,展颜一笑,却是生出一抹恍惚之意。, 陈家村,必定是不会回去了,而她从来也没有在陈家村长居的打算。 想到此处,她突然转过头,她喜欢自由,喜好工作,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心中的执念,尤其是日后必定会是奔波,可并不代表宁儿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只道,“宁儿,若是你想安定下来,年纪到了找一个好点的婆家,阿姐便给你一些银钱,让你独自去过日子……” 可程锦的话尚未说完,宁儿的头便摇得个一个拨浪鼓似的,急切到,“不,阿姐去哪里,今后我就去哪里。” 她目光坚定,程锦看了,自是明白这丫头的决心,重新转回身,看着镜子,“好吧,那此番便是最后一次回去了。” 说回陈家村,便回陈家村,程锦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便带着宁儿,坐上一辆简单却是舒适无比的小马车往陈家村而去了。 只是隔了一日,大街上已经纷纷扬扬的热闹,说是药王谷新一任的谷主终于找回来了,尤其是在大会上传出了程锦活死人肉白骨的离奇事件,更是一个说一个传奇,尤其是前来参会的人,并没有全部离开,更是热闹不凡。这等新闻事件,历来在百姓之中传得最快,即便他们不知道程锦这位谷主是何人,但是,却也不妨碍他们能将药王谷昨日的事情说得一个天花乱坠。 程锦自是不理会这些,坐在马车里边,悠哉赶往陈家村。 在陈家村的村口,众人见着村口驶入了一辆马车,虽马车外边并不奢华,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能做得起马车的,必定不是他们这样的人。 村里的人指指点点,程锦并没有往外看,却是让赶车的小童子将马车直接赶往了原先和宁儿一起居住的那个院子。 赶车的童子见着前边院子围了一帮人,勒住了缰绳,对着马车里边的程锦道,“谷主,前边围了一众人。” 程锦闻声,撩开车帘子,探出一颗脑袋,却是见着陈氏的院子外边,围了几个人,听着里边传出来并不友好的声音,皱了皱眉头。 正文 070 线索,精神损失费 程锦钻出了马车,陈家村的人虽然得知了昨日药王谷大会已经落下了帷幕,并且听说了新一任的谷主是个女子,但毕竟没有人能进入闲云山庄,自是不知道那药王谷的谷主就是与他们同住一个村中一年多的程家姑娘。 这会儿见着程锦从一辆看起来并无富贵奢华的马车上下来,但是衣着却是有了很大的改变,众人心中虽是觉得奇怪,但更是被陈氏院子中传出来的声音吸引了去reads;。 程锦朝着陈氏的院子走过去,随同而来的车夫有些担心,“谷主……” 程锦摆摆手,微微凝眸,“你在外边等待,我进去看看。” 她都如此说了,车夫自是阻拦不得,只得站在马车外边等待,不再阻拦。 宁儿首先上前去问了围在陈氏院在外边的几个妇人,“大婶子,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吶?” 居住在陈家村一年多,程锦语虽是不与外人接触,但是宁儿却是个嘴甜的姑娘,比起程锦,她更惹得村里人的注意,因而,见到宁儿如此说,并且知道宁儿与陈氏关系较为亲近,自是不会隐瞒,只长话短说,“还能如何,唉,孤儿寡母的,尽是被欺负!” 程锦就站在一旁,自是听见了这番话,话头一止,却是听见里边传来了一个极大的声音,“你,你,你胡言乱语,你污蔑人!” 俨然就是陈氏的声音,在程锦的记忆里,陈氏历来就是一个温柔有礼而克制的妇人,哪里有过像如今这等歇斯底里的时候,且也不难听出那声音里隐忍的怒气,当即也不管了,三步并做两步,就往陈氏的院子去。 而陈氏的院中,此时已经是凌乱不堪,陈氏气极,一张原本温和的面上已经是怒得说不出话来,陈平站在陈氏的身边,红着一双眼睛,少年同样也是气得不轻。 而院子中,正在嚣张跋扈的,却是一个月前,被程锦扔进了猪圈的陈斗和气焰嚣张的陈晓兰。 陈晓兰在江宁府府衙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楚睿惩戒了一番,没想到,这一个月的时间竟能又恢复嚣张了么? 她眯了眯眼,跨步进去,“哟呵,我说是谁在这儿撒野呢,我刚一进村口,便闻道了一股臭味,将整个陈家村曛得臭气熏天,原来是咱们的村长大人吶。” 程锦的声音一发出来,外边围观的人便都忍不住发出了暗笑的声音,但是,到底是因为对陈斗还有几分畏惧,这笑声只是敢暗自发出,压抑着。 陈斗听到这一声清亮的声音,少女的声音中带了一股灵动之感,转过头,见到程锦面上讥诮的表情,咬牙切齿,“程锦!” 陈氏与陈平听着这个声音,急急往程锦这边看过来,陈氏面上是惊愕,惊愕之中带着一丝难堪,陈平却是激动,“程锦!” 程锦不理会陈斗的咬牙切齿,只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往陈氏那边走过去,路过陈斗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陈斗听罢,只看着程锦的背影,一双眼睛几乎能够喷出火来。 陈晓兰自从上次在江宁府的府衙中与楚睿状告程锦却是适得其反之后,一直对程锦怀恨在心,此时见到程锦,更是恨不得扑上去。 程锦却是一个眼神都不留给陈晓兰,只想陈氏走过去,“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陈氏的眼圈红红的,撇过头去,不愿开口。 程锦看向陈平,陈平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程锦见此,想着平日里陈斗作风不正,没想到猪圈的事情未能将他如何,如今反倒卷土重来了,嘴角只冷笑一声,索性回来了,那么久在离开之前,为陈家村解决一端祸害了再走。 陈晓兰气不过,站在园子之中朝着程锦大喊,“小贱人,你还有脸回来!” 她这一喊,程锦尚未出生,陈平就已经怒吼,“你闭嘴!” 气得眼圈发红的小伙子,这一声怒吼直接让陈晓兰有了一瞬间的惊愣,可是这一惊愣之下,院中却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啪”的声音reads;。 陈晓兰尚未从惊愣之中回过神来,便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 宁儿却是在这一声巨大响亮的啪声之后,快步跑到了程锦的身边,小姑娘原本就不满陈晓兰,这会儿,见着陈晓兰嘴巴不干净竟然如此骂程锦,尤其是此时在她眼中,程锦已是身份尊贵,岂容她为非作歹,先前他们势单力薄,不能如何,如今,自是无需再忍。 小姑娘也是个嘴巴爽利的,站在程锦身边之后,直接开口就是噼里啪啦的,“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就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还敢骂阿姐,你自己本就是下贱做作之人,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你不羞,别人都替你羞,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就敢在阿姐面前嚣张!” 陈氏被这清脆的啪声清醒过来,看向宁儿,想不到一向说话嘴巴极甜的姑娘骂起人来竟然也不遑多让。但是面上到底多了一些担忧。 程锦听罢,对着你宁儿竖起一个大拇指,“好,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可陈晓兰却是在宁儿的一片反驳之中惊醒了过来,捂着一张脸,手指宁儿,“你,你,你,你敢打我!” 她眼睛含泪,被打的半张脸上面印着清晰的五个指印。 宁儿自然不是怕她之人,看着陈晓兰的那只手指,“你,你,你什么,别说是打你了,就是将你丢入村口的河中喂鱼你也是罪有应得!” 陈晓兰万万想不到如今的宁儿和程锦,只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锋芒至此,只抓着陈斗的胳膊,大喊道,“阿爹,你,你要烧死他们!” 陈斗眼见着陈晓兰被打,还被骂的毫无招架之力,早已气得吹胡子瞪眼,“程锦,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让你好看!” 今日程锦穿的,尚还是今早的打扮,二八芳龄的少女打扮起来,自是灵气美好,何况程锦本来底子就好,一月不见,再见程锦的时候,陈斗心中不免心痒难耐,但是,却是更为气恨程锦这般嚣张。 程锦并不为陈斗的这句话生起任何怒气,反是勾着唇,看着陈斗,一双眼睛,犀利又沉着,“哦?你如何让我好看?” 陈斗被他看得气焰降低了几分,分明是一个女娃,只是不知为何自己面对程锦的时候,竟是心中升起一股害怕。 他声音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我是村长,我想将你如何便将你如何!” 程锦发出一声冷笑,为陈斗的这句话感到可笑,“我知道你是村长,但是,我想将你如何,便能立刻将你如何,你信不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程锦声音并不大,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刻意挑衅,只是勾着唇看着陈斗,可是却是让人怀疑不了她绝对能够说到做到。 外边看热闹的人已经探头探脑,加之院子不大,自是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不知道消失了一多月的程锦如今回来了为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可看陈斗在她面前的弱势,便觉得大快人心。 陈斗其实依仗的不过是自己村长的位子与江宁府知府的妹夫方才敢作威作福,但是在面对程锦眼眸中的犀利的时候,却是真的威武不起来,因而只能伸手指着程锦,“你,你,你……” 你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什么,可陈晓兰却是不依,一把拍开陈斗指着程锦的胳膊,厉声道,“爹,还与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我要让她好看。” 说着,便想要抡起胳膊朝着程锦而来。 可还不待陈小兰有更多的动作,程锦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本来尚在陈氏身旁的她,此时俨然已经在几步之间移动到了陈斗的前面,原本放在身上的银针,不知何时,已经刺入了陈斗的胳膊之中reads;。 陈斗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倒在地上,样子痛苦至极,倒在地上便也算了,还颤抖不已,如同得了疯症了一般。 陈晓兰一紧张,眼中已然是惊慌,赶忙上去,“阿爹,阿爹,你怎么了?” 她语气已经有了几分颤抖,程锦只冷冷看着。 陈晓兰害怕至极,“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妖女,使了什么妖法,难道要杀人不成!” 程锦冷哼一声,语气之中已然严肃,“杀人,我今日便是将他杀了又如何,你们在陈家村做的一切,死有余辜!” 这番话,并不引起围观的人的反对,陈斗作为陈家村的村长,其实却是以村长的名义来行个人的私事,陈晓兰嚣张跋扈连小儿都欺负也就罢了,陈斗更是可恶,虽是不敢对村中的妇人明目张胆地伸手,但是却是敢于对邻村的妇人与幼女伸手,奈何邻村村长的权势没有他这以江宁府知府为靠山的村长大,不能如何,而除此之外,陈斗更是贪图小利,村中人辛苦奋斗一年而收获的庄稼,也被他以各样的理由来从中牟利。 为非作歹之事做多了,自是得不到他人的同情。 此时的陈平眼见着程锦为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再想到自己连自己的目前都保护不了,心中愤怒难平,更是直接来到陈斗的身边,一脚依旧是一踢,“叫你欺辱我娘叫你欺辱我娘!” 陈氏却是怕陈平与程锦真的闹出了人命,最后弄得不好收场,只赶紧上前去阻止两个情绪激动的人,“好了好了,阿平,程姑娘,你们别闹得太大了,出了大事,不好收拾。” 陈平气不过,“娘,他都那样欺辱你,辱骂你,还想要对你用强了,如何能轻易放过了?” 程锦一听陈平这话,眼中只喷射出一股怒气,“婶子莫怕,今日的事情,不会如何的。” 可陈氏到底是一个安守本分的妇人,实在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了,只声音重了几分,“够了,你们还要将事情闹成什么样子,还嫌,我,不够丢人么?” 后面的话,她声音降低了几分,是难为情。 程锦自是明白,怒气也消降了几分,陈氏毕竟不是她,在这个对于女子多有苛严的时代,万事忍气吞声方是她们的大智慧,她可以凡事都睚眦必报,但是,陈氏不一样。 陈平自是懂得自己娘亲的难为情,虽然愤怒于陈斗辱骂陈氏,羞辱陈氏一个寡妇,并且羞辱之后还想要占有陈氏,但是眼见陈氏如今的样子,也不想自己的娘亲不快了,只得揽过了陈氏的肩头,带着陈氏离开了此处。 陈晓兰看着陈斗被欺负得几乎不成人形,只恶狠狠瞪向程锦,“告诉你,别以为有大元帅帮你撑腰我便怕你,大元帅若是知道你如此粗鲁,必定会将你赶出去!” 程锦气笑,陈晓兰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如此想的,“是么,那你就去好好告诉大元帅,就说我程锦借着他的腰在这儿为非作歹呢!” “你!” 陈晓兰说不过程锦,而陈斗尚在地上颤抖,陈氏已经被陈平带着进入了里间。 程锦看着外边围观的人,只道,“诸位,陈斗为非作歹,实在做不得陈家村的村长,诸位受了多少年的气,如今难道还有继续忍受下去么?” 外边围观的人,原本就不满陈斗,即便心有有气,却也不敢发出,如今见着出来了一个竟然天不怕地不怕的程锦,加之程锦今日对陈斗出手,更是让他们内心激动,觉得大块人心reads;。 可如今不知该是如何呀。 程锦却是唇角一勾,“诸位,当朝的兵马大元帅是爱民如子的好人,如今尚在江宁府,元帅停留江宁府,就是上天对诸位的垂顾,不若,趁此机会,将陈斗押送到元帅面前,让元帅定夺,重新选出村长之位的能人。” “这……”众人却是犹疑了,“大元帅天人之姿,怎么会理会这等小事。” “当朝大元帅天人之姿,雄风威武,嫉恶如仇,定是会帮诸位伸张正义,何况,陈斗作恶多端,更有陈晓兰冲撞元帅不知悔改,元帅清风朗月光明磊落,怎可人心眼见各位被欺压多年而无处伸冤,不如借此机会,让元帅做主!” 程锦适时鼓动起来,目的就是要陈家村的人带着陈斗去找楚睿。 的确,程锦的一番话很有效果。 人群之中一向热心的陈大河高声道,“乡亲们,此时不等,更待何时,我们难道还要忍受陈斗的欺压不成,我回去将牛车拉过来,咱们一起,绑了陈斗,去见元帅,让元帅做主,便是江宁府知府谭大人也不能徇私!” “好……” 呼应的声音一旦起来,事情便成功一大半。 陈晓兰见此,早已慌乱了,哪里还能相出反驳的话语,而陈大河等人的动作倒也很快,村中的汉子们七手八脚之间,已经将颤抖不已的陈斗搬上了牛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 陈晓兰自是被强行带着一起前往江宁府,程锦很是好心地给各位乡亲指路,告诉他们邬终别院如何走过去,最后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面上升起一抹笑意,可那笑意,却是带着一股狡黠之意。 只有宁儿站在她身边,面上有些担忧,“阿姐,你如此做,元帅不会迁怒与你,或者迁怒乡亲们么?” 程锦却是半分不担忧,“小姑娘,你过虑了,楚睿那种人,绝对会严肃解决好了这件事情,从此还陈家村一片清净,至于迁怒嘛……他哪里还有精力生气。” “咦?阿姐怎么会知道?” “向他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哪里有机会如此亲民,我这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体验呢。”程锦自信满满,朝着里边走去,去找陈氏。 宁儿若有所思,“阿姐果然了解元帅!” “去去去,谁爱了解他谁去,本姑娘不了解他!” “可阿姐分明了解啊,陆远大哥都说了阿姐……” “我这叫经验你知不知道,还陆远大哥,小姑娘,叫得如此亲密?”程锦挑眉。 宁儿轻哼一声,“阿姐,我不怕你了!” “……” 陈平带着陈氏到了里间之后,安慰了陈氏几声,陈氏慢慢平复了下来,程锦再进去的时候,陈氏已无大恙,见着程锦进来,只站起来,面上有些感激,“程姑娘,今日的事情,真是感谢你了。” “婶子日后不用担心了,经过今日这番,日后,陈斗必定是不能在陈家村作威作福了。”程锦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陈氏见着,再一看程锦如今的打扮,水灵灵的一个姑娘,通身泛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贵气与气质,只道,“我早先便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如今,可是一切都好了?” 陈平自是注意到了程锦如今的变化,只难言开口,“程锦?” 程锦唇边浅笑,三言两语之间只道自己如今是药王谷之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reads;。 陈氏听罢,并不见有多少惊讶,似乎是一切都不觉正常。 程锦心中微微怪异,但却也不好多问,反倒是陈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言语难免激动,亦是拉着程锦问了许多问题。 话语过后,归于沉寂,陈氏只道,“日后你是不会再回陈家村了。” 程锦自是点头,“不会再回了,可能还要离开江宁府,此番回来,是为了为这一年多的照顾之情与婶子道一声感谢。” 陈氏了然,“不回来也罢,陈家村,终究不是你该长久呆着的地方。” 程锦听罢,总觉得这话语多有奇怪,但陈平却是语气怅然与可惜,“程锦,你真的不回来了么,你要去哪儿?日后,我岂不是不能再见到你了?” 程锦轻笑一声,“怎么会,大晟也就这么大,迟早还有见面的时候,况且,你若是想,自是可以跟我一道出去。” 程锦这句是玩笑话,但是这玩笑话一出来,陈氏便已经开口道,“阿平过两年再出去吧,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我尚想让他陪陪我几年。” 程锦听此,自是明白陈氏的意思。 只看着陈平面上因为程锦一句话升起的希望又因为陈氏一句话而被浇灭,只笑道,“来日方长,不急,阿平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再出去也正好” 陈氏点头,后边便是程锦与陈氏的一番寒暄了,程锦本就不是善于寒暄,尤其是与一个差不多可以做自己母亲的人,因此,说不了多少,只道是感谢,再将从江宁府给陈氏带回来的东西一并搬进了院子之后,便离开了。 陈平自是舍不得,程锦只道,她仍会呆在江宁府,陈平若是有时间,可去闲云山庄找他便是。 这才分别了。 程锦原本已经要跨上马车,却是看着马车旁边的那个院落。 于她而言,这个居住了几日的院子,她并无多少感情,但是宁儿却是在此居住了一年,原来的程锦语也在里边居住了一年,原本已经跨上了马车的脚步收回来,对着望着程家院子出神的宁儿道,“罢了,进去看一眼,日后,便不再回来了。” 说罢,两人只往里边走过去,程锦只站在院子之中,这里并没有留下一些什么她深刻记忆的东西,当年翻过的东西,出了那一袋金针之外,便也什么都没有了,因而,此番回来,自是没有拿着什么东西的目的。 两人并不在这个院子中多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自此出来,跨上马车,离开了陈家村。 马车慢慢悠悠,往江宁府而去,而彼时的江宁府,邬终别院门口,却是热闹非凡。 陆远见着村民们七嘴八舌,论说被绑在马车上颤抖不已的中年男人,和一旁哭得简直不成人形的陈晓兰,只觉得头大,这些人,闹哄哄想要让元帅为他们做主,一定要惩治了欺压他们多年的村长。 尤其是不知是谁说的一句,“程姑娘分明说元帅清风朗月,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元帅岂会坐视不理?” 陆远听着,更是额头突突跳,这程姑娘也真是敢给元帅惹事!可他真的要将此事告知元帅么? 罢了罢了,陆远一咬牙,只安抚别院门口闹哄哄的百姓,“诸位莫要着急,我立马将此事禀报元帅,元帅定会定夺reads;。” 然后陆远脚步匆匆,让楚睿的院子中而去。 楚睿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张折子放在前边已经许久,他虽是盯着一张折子看,但眼中分明闪过的是烦躁,一向平静无波,除了漠然冷冽便难在眼中出现别样神色的男人,此时,却是眉头紧锁。 陆远知道自从从闲云山庄回来之后,元帅心情便不怎么好,这会儿,见着静悄悄的书房,只小心翼翼道,“元帅,外边陈家村的村民让元帅为他们做主。” 楚睿的眉头再是一皱,“江宁府府衙拿来做什么的?” 陆远深呼一口气,元帅语气不好,但仍旧是小心翼翼开口,“据说,是程姑娘带他们来,要元帅为他们做主的。” 楚睿皱着的眉头再是一皱,眼中的不耐与烦躁却是渐渐沉下,只站起身,在陆远还在小心等待的时候,楚睿已经走到了房门口,眼中冷冽依旧,却是多了一份疑惑,“怎么回事?” 陆远只得将院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一与楚睿说了一遍。 楚睿听罢,抬头,揉了揉额头,“罢了!去看看。” 陆远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愣,就这么轻而易举? 而程锦坐在马车之中,慢悠悠进城之后,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不轻易撩开车帘子,便见陈家村几位村民面上高兴地走在人群之中。 宁儿透过车帘子的缝隙,见着这番,终于放心了一些,但到底有些后怕,“元帅果然没有迁怒村民。” 虽然在邬终别院的时候,并未听说楚睿的脾气有何不好,但到底村民多是不识礼数之人,只怕会冲撞了元帅,宁儿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程锦却是已经放下了车帘子,勾唇道,“楚睿那样的人,怎会迁怒这些无辜村民,不过都是被压迫的百姓罢了?” “那阿姐……” “今日将陈斗收拾成了那样子,若是我们进一步,直接处决了陈斗,也未尝不可,不过总免不得要麻烦许多,尤其是这在档口,若是直接通过江宁府的官员来,只怕是官官相护,最后受苦的还是陈家村的村民,但是如今一旦楚睿插手此事,那些人便不敢对陈家村的村民如何,陈斗才会真正的玩完了!”程锦的声音平静,哪有有一丝真的只是给楚睿添麻烦的恶作剧。 宁儿想了想,只笑道,“阿姐好聪明,陈家村的村民日后再也不用受陈斗欺负了。” 程锦唇角一勾,又不在意道,“不过,堂堂一个大元帅来处理这等琐屑小事,那是老狐狸肯定不屑,本姑娘就是要玩死他!” 宁儿一抽,见她瞬间换了一个神色,只觉得程锦越发难测。 而此时,处理了一众闹腾的百姓的事儿之后,返回自个儿院子的楚睿,却是黑着一张脸,陆远跟在身后,自是不敢言语,据乡亲们所言,这一场热闹就是程姑娘鼓动大家来的,难怪元帅会如此生气了,尤其是百姓说到那两人辱骂程姑娘的话,元帅直接不再多听,没了耐心,着人将那两人带去江宁府府衙,并且亲自给了谭尚石口信,如此下来,元帅亲自出口的事儿,那两人岂会还有好命? 唉,他这么想着,冷不防,楚睿突然开口出声,“明日去闲云山庄,让她回来给本帅施针!” 陆远站在身后,一愣,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唉!” 楚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手揉了揉额头,陆远在身后跟着,心中莫名觉得同情,自打遇上了程姑娘之后,元帅这揉额头的动作便越发频繁了,几乎成了一个习惯,每次碰上程姑娘的事儿,都能让他揉一番额头,原本好好的神仙似的的人儿,硬是给程姑娘折腾得有了脾气,有了不耐reads;。 可陆远却是觉得,这样的楚睿看起来人气多了,也不再是那样万般不为所动,冷冰冷的的一个人,看起来既孤独又冰冷,如今这样,虽是多沾惹了一凡尘之事,倒是显得更加真实了一些。 他兀自这么想着,便觉得明日一定要一早便去闲云山庄,将程锦给请回来。 而此时的程锦,早已回到了闲云山庄,她刚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有山庄章的童子过来,“谷主,子瑜公子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程锦听罢,面上笑眯眯,“师兄果然知道我饿了。”自是不推辞,便往旁子瑜的院子而去了。 旁子瑜早知程锦今日午后回了一趟陈家村,聊想着她回来的时间,便备好了饭菜在院子中等待着她。 程锦人未到,声音却是先到了,“师兄,我来了!” 她大大咧咧地动作,一进去便在旁子瑜的对面坐了下来,笑嘻嘻道,“师兄怎知道我肚子饿了,这么快便准备好了。” 旁子瑜看着她不客气的模样,轻笑道,“料到你该回来了,便一道准备了。” 程锦笑笑,自动拿起了筷子,也不等旁子瑜开动,便自己先吃了起来。 旁子瑜看着她的动作,只摇摇头,并不多说什么,拿起了筷子,与她一起用膳。 一顿膳食,程锦吃得很是舒服,酒足饭饱之后,她尚未离去,而是依旧坐在旁子瑜的院子之中,瘫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响起今日所言的药王谷的神秘的第一任谷主,不免起了一些八卦心思,程锦眨眨眼,怪异道,“师兄,你说那前朝开国帝后到底与先祖是个什么关系,以至于能在他们死后不将传国玉玺留给后代,反而是藏入了药王谷的信物之中?” 说道此事,旁子瑜似乎是沉思了一顿,看了看,在程锦求知若渴的目光之中,方才缓缓开口道,“传说,先祖与前朝开国皇后之间,情义匪浅……” 程锦听罢,瞪大了一双眼睛,脱口而出,“合着这是一段三角恋吶!” 旁子瑜不动声色看了程锦一眼,程锦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是大胆了一些,赶紧闭上嘴巴,眼睛笑眯眯,示意自己不会乱说祖先的八卦之事,旁子瑜这才继续开口道,“两百多年前的大晟领土尚未叫做大晟的时候,天下格局并非如同现在的三分,彼时正当大浩国治下后期,四国之间常有纷争,前朝开国帝后便是生于那等乱世之中,至于先祖……” 旁子瑜顿了一下,见着程锦认真听着,便又继续开口道,“先祖,现今我们也不知他身世几何,只知道,少年时期的先祖便与当时尚在闺中的太史皇后相识,而后在后来的乱世之中,帝后攻打天下的时候,先祖便一直以这份少年的相识之情帮助帝后,直至天下太平,据闻,太史皇后是在临终前有意销毁传国玉玺,最后仍是于心不忍,方交给先祖,代为收藏。” 程锦听着,瞪大了一双眼睛,“销毁传国玉玺,这太史皇后果然不是一般人!” 旁子瑜却是笑道,“传国玉玺的来历锦儿有所不知,其实正是太史皇后所设计?” “啊?!”程锦惊讶。 旁子瑜微微摇头,“帝后情深,尚未开国之时,太史皇后以自制玉石相蹭以表达深情,据太史皇后手册记载,原本不过是玩笑,竟不知开国之后,皇帝以皇后所赠玩物为传国玉玺。” 程锦嘴角一抽,“师兄,这简直就是荒淫无道好么,大统了天下的前朝真的是那个把自己的定情信物当成传国玉玺的皇帝?” 旁子瑜轻笑,“锦儿,前朝开国皇帝不过以此表达对太史皇后的深情罢了,何来荒淫无道之说reads;。” 程锦啧啧摇头,“既然如此,为何太史皇后还想把她销毁了?” “盖生死无常,旧人不再,留下来的物便也没了意思罢了。”旁子瑜的声音陡然落寞了一些,似是对前朝帝后的一番感叹。 程锦一噎,“果真是个任性的女子。” 旁子瑜只笑道,“太史皇后何止只是任性而已,历来史家便对太史皇后褒贬不一,赞者将之说成是千古一后,贬者将之当成是妖后毒后,只因她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唯一的女子。” 程锦听罢,当即便对这个传言中的开国皇后产生了好奇之心,只道,“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得一个皇帝独有的深情。”她口中虽是叽里呱啦,调侃前朝那两位开国帝后,但到底心中却是渐渐升起一股钦佩之意,能在一个混乱的朝代,一统天下,成为天下霸主的男人,该是多么优秀,而那个能帮助一代帝王开创霸业的女子又是何等魄力,在这样的时代中,便是平常男子都难以做到,而能够力排众议,只肯将一颗心只交付给一个女子,为她后宫无妃,天下四海只为她一人设,这样的魄力,那个太史皇后该是有多么幸福。 当然,此时的程锦不会想到,日后的自己,也会成为史书后代里让无数女子羡慕不已,同样也被史家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的一代开国皇后,比之太史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子瑜听着程锦的话,只道,“锦儿若是有兴趣,我书房里有不少前朝的史书,你若是想看,我着人送来给你。” 程锦一听,当即认真努力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师兄你自己看便好。” 旁子瑜见着程锦这副百般不愿的样子,再想起今早与她讲述药王谷历史的时候,她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面上只升起一股笑意。 程锦却是眨巴着一双眼睛,自从知道有传国玉玺一说之后,程锦便不知为何,只觉得对那玉玺产生了许多兴趣,“师兄知道那传国玉玺长什么样子么?” “我自是无缘得见,后世亦再无记载,不过,民间自是有各样的传说,传说最多的便是,传国玉玺实际上是粗制滥造之物,是太史皇后心血来潮,随意拿起一块碧玉石头,在平整之面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旁子瑜行走江湖,自是听说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乃至两百年后的今天,民间依然对前朝的神秘的传国玉玺津津乐道。 旁子瑜说罢,却是见着程锦坐在椅子上,面上似是沉思,又似乎是神游天外,不免有些担忧,“锦儿?” 程锦回过神来,看向旁子瑜,旁子瑜不解,“可是有何不舒服?” 程锦摇摇头,面上并无巨大表现,可内心却是无法平静下来。 后边,旁子瑜见着程锦似乎是面色不好,便也不再多说了,只叫程锦早点回去休息。 而此时此刻,仰躺在床上的程锦,内心的不平静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旁子瑜口中粗制滥造的碧玉石头,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当那一幕幕从旁子瑜的口中流泻出来的时候,程锦脑中曾经闪过曾经被忽略曾经抓不住的那一道光,却是精准地直冲她的脑海,那些模糊的,想不起来的,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清晰。 当初在海城城郊的案发现场,她碰到的那块后来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的凶器,如今竟在旁子瑜的述说之中渐渐清晰,清晰到她似乎已经研磨过了一番那块碧玉的石头一般,那块碧玉石头就那么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每一分,每一角,每一厘。 程锦不能否认这等神奇,可她更为激动的是,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东西,便是使命所在reads;。 传国玉玺,药王谷信物,药王谷谷主。 一切似是宿命一般,让她无力,又让她兴奋。 传国玉玺,就是一个巨大的期望。 这一兴奋,直接导致了程锦在子时过后仍未睡下。 第二日,陆远早早便来了闲云山庄,说是有事要见谷主,陆远是楚睿的亲身侍卫,此乃众人皆知的,陆远有事找药王谷的谷主,自是楚睿找的意思,闲云山庄的人自是将陆远迎进了山庄之中。 陆远以为能早早见到程锦,却是不知,等待的时间近乎半个时辰,却是连程锦的半个人都尚未见到。 最后,在他焦急不安之中,宁儿终于姗姗来迟,陆远瞬间便觉得看到希望了,却不知宁儿走上前去,给陆远倒了一杯茶之后,却是开口道,“陆护卫,你再喝几杯茶,阿姐就快就醒过来了。” 陆远当即嘴角一抽,见着旁边也没有什么人,方才开口道,“宁儿姑娘,程姑娘怎的还在睡?” 宁儿见怪不怪,“陆护卫也知道,阿姐若是心情好,睡上一日也不是怪事,若是心情不好,睡上两日更不是怪事。” 陆远一噎,的确如此,但还是开口相问,“宁儿姑娘,程姑娘如今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宁儿摇摇头,“我也不知。” 陆远认命,自得在一旁好好坐着,可他已经将一壶茶喝光了,也不见程锦出来,宁儿却是很有眼力见的,“陆护卫,我去给你续一壶。” 陆远赶忙阻止,“宁儿姑娘,先别续了,这,你们山庄的茅房在何处吶?” 宁儿掩嘴一笑,给陆远指了一个路,陆远见此,急匆匆而去。 然而,却是不知,这一去,便是一条不归路,也不知这闲云山庄的茶到底是什么茶,陆远喝完这一壶,只觉得自己肠胃通泰,这几日因着被元帅的情绪积压导致的“后不利”之症给顺带解决了,以致陆远这一趟闲云山庄,既是痛苦,又是快乐。 待他在回到前厅的时候,程锦已经悠哉悠哉坐在前厅里边喝茶,见到陆远,一脸笑意,“好久不见吶。” 宁儿站在程锦的身边,一副乖巧的样子,“陆护卫可是肠胃不舒服,怎的去一趟茅房进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陆远一噎,说不出来。 不过好不容易见到了程锦,自是要传达楚睿的话语,“程姑娘,元帅让您回邬终别院施针。” 程锦听罢,沉思了一瞬,认真开口,“回不得。” 陆远惊愣,“为何?” “你家元帅尚欠我精神损失费,如今我吃不好,睡不好,寝食难安,精神不济,无力施针,无法救治。”程锦语气充满有心无力之感,可是她双脚晃荡,一把椅子被她踢得叮当响,哪里是无力的样子,再看她面色红润,唇红齿白,何来精神不济。 “程姑娘?”陆远欲哭无泪。 程锦却是叫唤了一声,“宁儿,扶我回房,我浑身无力,精神不济,需好好休息。” 陆远便这般眼睁睁看着精神抖擞的程锦被宁儿扶出了前厅。 正文 071 纵之容之 陆远站在书案前,看着楚睿抿唇不语,大气不敢出一个,他能将程锦的原话,原原本本地告知元帅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楚睿抿唇,沉默了一瞬,方才沉着声音开口,“她当真如此说?” 陆远欲哭无泪,元帅您还在怀疑什么,只得道,“程姑娘的确如此说的,那精神损失费。” 楚睿当然明白精神损失费所谓何物,便是那一日与程锦签订协议,让程锦为他治病的时候,程锦让她签下来的东西。 楚睿听罢,抿着的唇角一松,又是抬手揉额,陆远见着楚睿这番动作,内心不知为何生起一股莫名的同情之感,但还是开口问道,“元帅,程姑娘该还是在气头上,方才提出这等无理要求的。” 楚睿抬眼,淡淡看了陆远一眼,“去,拿一千两银票去闲云山庄。” “啊!?”陆远下巴几乎惊掉。 “没听见?”楚睿声音冷冽,却无半分生气之意。 陆远摸不清楚睿到底意欲何为,不过既然楚睿如此说了,他只得执行,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只陆远离开了书房之后,楚睿方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动作缓慢而优雅,面上似乎带了一层无奈,却是突地轻笑一声,“栽了!” 这两个字自他口中吐露出来,清晰,但也带上了一层极少在他身上表露出来的情绪,似是对程锦的无奈,又似乎是对自己的无奈。 可怜陆远却是匆匆拿了一千两银票便跑去闲云山庄再次求见程锦,彼时的程锦正在闲云山庄之中,着人将旁子瑜书房中关于药王谷先祖的所有记载与资料搬到自己的房中,自昨夜听说了那传国玉玺的事儿之后,她便觉得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整个人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浑身都通泰了,她心中坚信,必定能够找到那传国玉玺,玉玺一找到,也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旁子瑜自是不理解程锦为何一夜之间似乎是开了窍一般,突然对药王谷尤其是先祖的资料感兴趣了起来,分明昨日还是犹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但是见着她这般努力的样子,自是心中欣慰,他能从旁协助,代她打理药王谷的事情,但是,她终究还是药王谷的谷主,他亦有帮不到的地方,只愿她能够快些成长,真正能够担起药王谷的重任便好。 所以,他又在自己书房之中精心选了一些书籍,再着人将之送往程锦的院子之中。 有人来报陆远求见的时候,程锦尚还埋首在一堆古书之中,原本未拿到书之前,她还是信誓旦旦,心潮澎拜的,可如今一拿到书,反而将热情浇灭了一般,因为,书中的许多字她并不认识。 埋首在一堆古书之中,她抑郁难平,恰巧听说是陆远来了,面上愣了一愣,难不成真的给她送来了一千两? 陆远在众人的带领之下,拐拐弯弯到了程锦的院子,程锦已经一脸笑意等待他,“来啦?” 陆远从怀中取出一千两银票,“程姑娘,元帅让我给您送来了银票reads;。” 程锦唇角勾起,示意宁儿,宁儿自觉上前取过,放到程锦的手中,孤零零的一张银票放在程锦手上,她皱了皱眉,“这么一张,有一千两黄金?” 陆远眼皮一跳,便是一旁的宁儿都惊讶不已,“程姑娘,不是一千两白银么?” “我何时说过是一千两白银了,本姑娘的心情与精神价值连城,你们元帅一千两白银就想打发了,绝对不行,没有一千黄金,我是万万恢复不过来的。” 程锦义正言辞,却是将那一千两白银收入了囊中,对着陆远道,“好啦好啦,回去与你们元帅好好说,叫他不要耍赖,如此有失风度,如何对得起大晟第一美男子的美称?” 事成定局,陆远还能说什么呢? 他垂丧着一张脸,无力走出了程锦的院落,而旁子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了。 见此情况,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仍旧开口相问,“锦儿,发生了何事?” 程锦不以为意,“没事,一些小事。” 她没有要与旁子瑜事事相告的的热情。 旁子瑜听罢,眸光一闪,“哦?” 程锦却是满不在乎,“师兄不用担心,是我与楚睿之间的事情罢了,也没什么。” 旁子瑜知晓程锦并非是刻意隐瞒,只不过是还没有到与她什么话都所的地步,几年时间,总归他们所有人,都在发生变化,不过却也知道,即便他再问,程锦也不会说的。 只是,他来的时候便隐约听到了院中她与陆远的对话,多少明白一些程锦不知做了什么事情,搜刮了楚睿的银两。 楚睿是何等人也,他虽是江湖中人,但整个大晟之中,谁人不说,楚大帅孤冷无比,旁人难以接近,智绝九天,算无遗策,又怎么会栽在程锦的手中,只是如今见着这番,只怕是有意而为之。 再看程锦与楚睿之间,似友非友,却是难以界定,楚睿对程锦这般貌似无理取闹的行为放之纵之任之,实在有违常理,心中难免升起一些担忧。 他声音依旧是照旧的温润,“锦儿,莫要去为难楚帅……” 可他这话一出口,尚未说完,程锦便道,“师兄无须担心,我有分寸,何况也没有为难。” 她抬眼看她,说得理所当然。 见到程锦如此说,旁子瑜自是不知该再说她什么,她眼中澄澈,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无理取闹一般。 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也罢了,其实程锦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何须他来担忧她的事情?况且有什么事情,他都未她担着,便是只为了旁姨,也要将她顾好了。 可怜陆远却是在程锦与楚睿之间来回传话,只不过,此番回去,楚睿在书房之中并非无事,书房外边站着一人,面色恭谨,陆远见之,面上的表情便显得微妙了几分。 待陆远再进入书房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楚睿站在书房的窗前,面上似是若有所思,陆远进去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不知为何,进觉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怜惜之感。 他努力甩了甩心中的想法,这是对元帅的大不敬reads;。 楚睿站在窗前,知道陆远已经走进来,但是并没有转头,开口的声音平静无波,“她又说了什么,可是想要一千两黄金?” 陆远面上诧异,“元帅如何知道?” 楚睿并不回应,只道,“回去告诉她,她脖子上那块玉,已不止千两黄金,剩下的,当是本帅赏给她,叫她多吃几块肉,恢复精神了,赶紧过来为本帅施针。” 陆远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楚睿对他说过这么一长串的话,听完一番话下来,他面上似是被雷劈了一般。 却只听得楚睿道,“去吧。” 语气里边,没有冷冽,亦没有早先听到的无奈,反而平静至极。 陆远悄声抬眼看了一眼楚睿似是有些落寞的背影,应了一声,悄悄退下了。 午后的阳光那么灼热,院子里边似乎也冒着一股燥热之气,可是,楚睿看起来,却仍是那么冷,好似,不管外边如何变幻,日升日落,月升月落,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一般。 陆远自是任命,今日,便在邬终别院与闲云山庄之间跑来跑去了。 待他赶往闲云山庄的时候,守门的人已经告知陆远,谷主早在半刻中之前已经出门用膳,不在山庄之内。 陆远一口老血几欲从口中喷出,这程姑娘,可真是能可劲折腾人吶。 无奈,只能再次回邬终别院了。 且说程锦,如今刚刚接手了药王谷,但是,此时药王谷之内一派和睦,江湖之人对药王谷也多是敬重,内无忧,外无患,她这个谷主,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是当得一派悠闲,根本就不需要管一些什么东西,尤其是他身边有旁子瑜和花听双这两人,只觉得左膀右臂皆是神力。 加之明白了自己的契机便是传国玉玺,她只觉得心情大好。而如今,还等着外出查探消息的人,东西南北四路,其余三路,皆是无所获,唯有北方一路,还没有消息回来,何况,她也想先看看,当年的镇西大将军的女儿,成为了药王谷的谷主之后,会引起什么波动。 不论如何,这一个月之内,若无变动,药王谷自是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当然,若是有消息回来,程锦再做决定,若无消息,她自是不会闲下来,彼时,江宁府自然也不是她再多呆的地方。 如今,坐于会仙楼的二楼,程锦一副男子打扮,端的是风流倜傥,怀揣从楚睿搜刮而来的千两银票,在会仙楼里叫了几样菜之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以及会仙楼对面热闹非凡的碧落阁,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宁儿跟在她身边,自是一副小厮的打扮,只不知程锦为何又心血来潮,这般出门了。 程锦却是不管不顾,一双眼睛只在人群之中浏览了个遍,突然的,目光一滞,锁定了一个进了碧落阁的人影。 她转回头,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金针,对着宁儿到,“好好在这守着膳食,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宁儿阻止,“阿姐,你去哪儿?” 程锦将食指放在嘴边一竖,示意宁儿小声一些,只对着宁儿眨巴了一下眼睛,在宁儿的惊诧之中便离开了此处。 宁儿欲要跟上,可眼前桌子上边美食琳琅,加之程锦动作轻巧,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只得重新坐下,在原位等待。 且说程锦,却是出了会仙楼之后,面上覆上一层风流笑意,大步流星往碧落阁而去reads;。 她浑身打扮金贵,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手中的玉扇,是从旁子瑜那儿拿过来的,旁子瑜的东西自是极为衬托他整个人潇洒又温雅的气质,拿在程锦手中,倒是让程锦多添了一种风流与贵气。 碧落阁门口的人一见程锦,便都齐齐上前,“公子……” 程锦在一阵推搡与热闹之中,自是轻而易举借着人群进入了碧落阁之内。 今日她出门的时候,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有绝对的信心,此时此刻,便是旁子瑜站在她面前,若非仔细辨认,都未必能够认得出来她就是程锦,因此,自是放心大胆往里边走去,先前在会仙楼二楼所见的那个人影,正是前两次欲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男子,她心中一直存在疑惑,她到底与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人背后的主人,有什么关系,那个男子在得知了她分明是被楚睿护着,并且放过了她,为何此时还出现在江宁府,而且,他看来,并非一个会混迹青楼的人,又怎么会现身在碧落阁这等地方。 见过两次那个男子,即便换了一个装扮,她也不会将人认错。 进入了碧落阁之后,程锦熟手熟脚,虽是仍旧与碧落阁的姑娘*,时不时抓一把,捏一脸,加之她生得俊俏,一身华贵,自是有姑娘主动贴上来。 程锦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只在碧落阁里边暗中审视,一定要找出那黑衣男子的身影。 视线之间,之见在二楼的拐角处,出现了那熟悉的身影。 程锦状似无意之间,也踱步上了二楼。 二楼自是不比一楼那般混乱与热闹,程锦顺着那男子先前去往的方向,却是再寻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她皱了皱眉,放慢了脚步也放轻了脚步,唇角勾着笑意,一双眼睛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这周边的房间,让人一看便觉得他随时有突然进入某一个房间的*。 确也如此,程锦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内心实则在咒骂那个制造了碧落阁的人,这楼阁的设计弯弯绕绕,也不知到底是何意。 不过走了不多久,程锦的脚步便顿了下来,眼前黑衣男子重新出现在视线之中,却是悄然进入了最角落的一间,一般客人走不到便会被别的姑娘拉走的房间里边。 可他看起来虽是无意走入一般,但程锦却是眼角看到他面上的警惕之色。 唇角勾了勾,心中只道这花楼果真是鱼龙混杂,事儿最多的地方。 她本不欲过多关心此事,但是,因着那人的神秘性,程锦只抬步跟了上去。 这地方,倒也真是个特殊的地方,碧落阁弯弯绕绕的设计之中,将整个二楼的格局布置成了中间既隐秘又让人因为不知下一个转角会遇上什么姑娘的期待,而那男子所进入的房间,却是整个二楼最角落的部分,若是一般的客人上来,哪里会往哪个地方走过去。 程锦看了看周边,二楼的场所是私人的,基本上活动都是在各个房间里边,外边极少见到有人活动,她便跟着上前往哪个男子进入的房间而去。 刚一上去,程锦便听得房间里边细细碎碎的说话的声音,她蹲靠在外边的窗口之下,却只听得房间里边传来男子说了一半话的声音,“信已经传回京城,主子自会有定夺,你可有发现?” 他声音冷硬,程锦听着,心中一个咯噔,果然不是单纯来碧落阁玩乐的人,显然背后之人在此处有什么据点,而这鱼龙混杂的碧落阁之中,俨然就是其中的一个,尤其是这个角落房间里的姑娘。 程锦屏息,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只听得里面传来女子压低了许多的声音,许是因为害怕被人听见了,他们说话之间,女子还制造了一些酒器相撞的声音以混淆视听reads;。 程锦听不出来,声音小是一回事,主要是两人过于警惕性,她根本就听不出来,只间杂之中,又听得一个不清不楚的楚帅。 程锦眉头一皱,又与楚睿有何关系,难道那人要对楚睿不利? 她悄悄抬高了身体,努力听着,更想听不见的时候看到里边的人呢说话的唇形,或可通过唇形能够得知两人在说什么。 可她刚刚抬高了身体,尚未有别的动作,便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哎哟,公子,您在这儿啊。” 声音直接透过窗户传进了房间里边的人的耳中,房中的人心生警惕,程锦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一个茶杯破开窗户而出的声音,她尚来不及闪避,茶杯口直接冲破窗户,从她额角擦过。 细细的疼痛之感立即在额角蔓延,可是程锦自是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几乎也是一瞬间的时间,她立刻撒开了腿跑回去,哪知后边根本就无人叫她,叫的俨然该是别的人,房间里边的人听见脚步声,自是立刻追出来。 程锦慌不择路,见到往三楼而上的楼梯,便立刻往上冲,黑衣男子自是从角落里边出来,出来时候,已经不见程锦,只见了王三楼而去一小抹辨认不清的白色。 程锦心中慌乱,早已忘记了额头细细小小的疼痛,便往三楼上冲,只上了三楼的楼梯,眼见着左边角落的一个房间,便不管不顾,直直冲了进去,再反手关上屋门,直直看见房间里边的两个人,她张大了一张嘴巴。 可她却也瞬间反应过来了,神色恢复了严肃,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外边已经是急匆匆上来的脚步声,他也不管正坐在屋中的楚睿,面上依旧是警惕之色。 楚睿原本与萝烟在屋中议事,只料想不到,这急匆匆突然而来的声音,身影进来的时候,他原本欲要出手,可见到对方熟悉的身形,极快收住了自己的动作,萝烟自是认不出,面上犹自惊愣,可见楚睿却是一眼出了乔装打扮过后的程锦,眼眸一暗,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着程锦瞬间的反应,警惕之色在外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便生了起来,这般神态,可非常人能够做到。 见着这番,他眸中暗沉散去,只对萝烟使了一个颜色,萝烟尚未说完的事儿,便这般留在了腹中,看了一眼注意着外边的程锦,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便施施然出门了。 外边已然没有了那匆匆的脚步声,三楼是特殊的地方,一般人自是上来不得,只有程锦在情急之中逃开了。 萝烟出了门之后,程锦只听得一声猫叫的声音,也听见了一个柔美娇媚的女声,“馋猫儿,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声音并不刻意,可程锦却是又听见了那个稳重的脚步声,在路过萝烟的时候,唤了一声“萝烟姑娘。” 萝烟娇娇媚媚地笑了一身,程锦又听见了一声猫叫之声。 外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锦听着,呼出了一口气,再抬眼看看眼前墨色衣袍,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微微皱眉,楚睿这厮怎的会出现在碧落阁这个花楼之地,不过,她没有多想,面上也不掩饰先前一番慌乱,此时却是扬起一抹带着歉意的笑,指了指外边“不好意思哈,情急之下,走错了房间,打扰了公子的雅趣,罪过,罪过。” 程锦面上讪讪,“您继续,我先走。” 说着就要开门出去。 楚睿只端坐在椅子之上,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轻笑一声,“见到本帅,就这么走了?” 程锦抬头,惊讶,而后迅速低下头,“大元帅,小民知错了,再也不敢走错房门,打扰了元帅的兴致reads;。” 楚睿扶额,几乎咬牙切齿,“程锦!” 程锦面上虚假的认错表情一敛,抬头看他,“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出!” 楚睿笑,“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程锦呵呵一笑,“小女子我何德何能,让元帅至死不忘!” 但脚步到底没有往后退了,直接坐在楚睿对面的桌子上,楚睿既是不将当日邬终别院的事情当一回事,她默契配合,只是想起刚刚进来的时候,一眼之下,看到站在楚睿面前的那个姿色倾城的女子,又听到外边的人唤她萝烟,便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而后来的那一声猫叫,俨然便是楚睿示意之下的行为与动作。再上下打量了楚睿一番,程锦的语气带着一抹怪异,“没想到衣冠楚楚,一身禁欲的大元帅,也喜爱花楼这么个地方吶。” 她语气怪异,但不难听出那一抹嘲讽之色,楚睿自是听得出来了,楚睿只唇角一勾,“本帅亦是正常男子,自然会有需要的时候。” 程锦听罢,一噎,面上堆砌一层假笑,“大元帅好兴致,您老好好玩儿,我不扰了您的雅兴。” 她站起身欲要离去,听着楚睿一番话,程锦心中莫名觉得火气,这货人面兽心的模样,太破坏他的美感和她对美的期望,她心火难降。 可楚睿却是拦住了她,“站住。” 程锦脚步顿住,“干嘛?” “额头怎么回事?”楚睿视线放在她额头上一道红印。 程锦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疼痛感再次弥漫,心中不得不咒骂那甩出了一个茶杯的黑衣人,忍不住龇牙咧嘴嘶叫,呼出一口气。 她白白嫩嫩的额头吶。 可就是不理会楚睿的话,不应也不答。 楚睿无奈叹一声,“好好坐着!” “你叫坐便坐?凭什么听你的!” 楚睿却是已经在一句话之后,站起身来,往房中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瓶什么东西,复而走到了程锦的身边,二话不说,只轻轻将程锦压坐在了椅子上。 程锦挣扎,“做什么!” 楚睿语气中似乎多了几分无奈,按压着她的头,使程锦的头微微扬起,“好好坐着,给你擦药。” 说话之间已经用手沾着一抹清凉,而程锦额头上那一道抹擦出来的红印抹了上去。 药物带来的清凉之感一下去通过额角弥漫而开,原本的疼痛被清凉取代,程锦顿觉舒服了许多,楚睿拿着指腹,再沾了些药膏,在她的红印之上涂抹,力道适中。 楚睿身躯本就高大,程锦又是坐在椅子之上,他只得微微弯腰,俯身下来给程锦擦药,拿着药瓶子的手轻轻按着她的头部,另一只手却是取了药膏为她擦拭,两人之间的姿势有些近,程锦呼出来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衣服领口,带了一些微痒的麻意,楚睿眼眸微垂,眼中情绪收敛。 如此亲近的动作,程锦有些不适应,耳朵微微发烫,但又料想楚睿平日里黑心黑肺惯了,何曾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候,便又压下怪异感觉,快语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口中噼里啪啦,出口的气息全然喷在楚睿的领口,他喉咙小心动了动,心中咀嚼这程锦出口而出的这句话,唇角微微勾起。 垂眸看一眼程锦,只见程锦一双眼睛瞪着他reads;。 楚睿顿了一顿,收敛眼眸之中的神色,却是微微眯眼,淡淡道,“早做提防,防你明日除了以精神不济为由还以额上的擦伤为由不来为我施针。” 顿了顿,他又挑眉,“不是精神不济,怎的又力气出来闲逛?” “精神不济,总是有吃饭的。”程锦理所当然。 听他这么一说,程锦反倒觉得心中舒服了几分,撇撇嘴,“就知道你不会如此好心,万事算计着我。” 楚睿听罢,只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 程锦不觉得疼痛,反倒是舒服之下,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想到楚睿对这房间的熟悉度,又忍不住开口讽刺,“看来大元帅常来这个地方吶,连姑娘家的药物放在何处都能随手取来。” 楚睿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讽刺之意慎重,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展蔺的住处。” “啧啧啧,有贼心没贼胆,何故拿展蔺来说事,我了解你们男人,都喜欢偷腥。”程锦微微仰着头,看着楚睿面色冷冽说出这句话,却是不相信。 尤其是想起先前站在楚睿旁边的萝烟,心中早已脑补了许多两人单独相处时候的情形。 她倒是好奇,看起来冰冰冷冷,似乎对女子不会感兴趣的楚睿,到底会如何与一个姑娘家相处,他连她都苛待了,还会将女子当成女子么? 楚睿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再出声解释,只道,“好了,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本帅没你想得不堪。” 退开两步,将药瓶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之上,上下看了程锦一番,皱眉,“便是吃饭,不该是对面,怎的出现在此处?” 程锦一个白眼,“若非出现在此处,我还不知道大元帅会逛花楼呢!” 楚睿扶额,似是已经要被程锦逼疯了,怪他,一开始没有好好说清楚。 程锦用手,重新碰了碰自己的伤口,觉得没有先前的痛感了,心中虽是不舒服,但是看着楚睿这副不愿与她开口的样子,顿觉得不舒服消散了不少,面上笑道,“看在你替我擦药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楚睿抬眼看她,明显不相信程锦口中能够说出什么大事。 程锦却是对楚睿的小看嗤之以鼻,“知道我为什么逃到这儿来的?” 楚睿眼底疑惑,等着曾经继续说下去,便是她不说,他只要一问,便能知道。 程锦却是勾唇,语气里边多了一些危险,“先前在二楼左边最角落的那个房间,先前想要杀我那人进去了,我偷偷跟了上去,听到他们在房中似是说什么消息已经传回京城的事情,其中似乎还说到了你,不过他们警惕性太强,我想听,却是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了,也不知他们欲要对你如何?” 楚睿听着程锦如此说,再听听她语气里边的遗憾,眉头皱了皱,“便是如此,你的额头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程锦点头,理所当然,“是呐,大元帅,所以,你的那瓶药膏是不是该送给我?” 她这么说着,便顺手将楚睿放在桌上的药瓶子收入了囊中,楚睿见此,并不多说什么,只严肃道,“日后见着那人,躲远一些。” 程锦不满,“对方想要我的命,我自是会躲远了,若不是先前听到他们说你,我活腻了会冒险替你偷听!” 楚睿听着,面色柔软了几分,语气也柔软了几分,正待要说些什么,便只听得程锦说道,“若是他们想要害你,没准我还能提供信息,化敌为友reads;!” 楚睿嘴角一抽,不愿再与程锦再说下去。 程锦呆在碧落阁之中亦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想着先前楚睿与另一个女子不知在此处干嘛,再看这个地方,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突然站起来,似乎极为嫌弃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走了,你继续与你的美人逍遥快活!” 楚睿眼皮一跳,但还是看向程锦,开口的声音里边,隐隐带上了一些小心,“程锦,你还在生气?” 程锦回过头来,语气懒散,似是不在意,“我生什么气?” 楚睿皱了皱眉头,但还是道,“若是无气,何时回别院给我施针?” 程锦转头,瞪向他,“本姑娘没空。” “踏雪这两日食欲不振。”楚睿似是抿唇思考了一瞬,开口道。 程锦眉心一跳,想起踏雪,本欲说些什么,出口的话语又变成,“有钟隐,你让钟隐去看。” “可你对踏雪比较熟悉,他如今只认你我。”楚睿继续。 程锦怒了,“楚睿,本姑娘不是你的丫鬟,踏雪不吃东西,你去寻能让它吃得下的东西,别一窝事尽找我。” 程锦噼里啪啦一句话,楚睿只抿唇不语。 程锦却是轻哼一声,看了看了面上黑沉的楚睿一眼,径自走出了房门。 迎面而出,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萝烟。 萝烟被称为碧落阁的魁首,姿色自是不同于常人,原先闯入屋中的时候,程锦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出了门,再看,便只觉得惊为天人,如此娇媚的女子,怪不得连一向清心寡欲的的楚睿也来了碧落阁,她淡淡看了萝烟一眼,不声不响,离开了此处。 萝烟在程锦看着自己的时候,自是也在打量着程锦,她常年混迹在碧落阁之中,自是知晓程锦是女扮男装而来的,并同样知晓这便是前几日刚刚选定的药王谷的谷主。 待程锦离开了此处之后,萝烟方才施施然进入了房中,看着楚睿端坐在椅子上,似是想着什么。 她从未见到楚睿失神若此,这个神祗一般的男人,该是永远清醒的。 萝烟轻咳一声,楚睿从思绪中回过神,尚不明白,程锦的火气怎会如此大。 只听得萝烟笑道,“主子,程谷主看属下的眼神可是分外不善吶。” 楚睿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却是响起了程锦先前所说的话,只道,“楼下,左,最里边的房间。” 萝烟一听,面上的笑意收敛,却是皱起了眉头,不用楚睿多说什么,心中便已经明白,只严肃道,“属下明白。” 楚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后边的事情,本帅让关元辅助你。” 萝烟听罢,眼神微微闪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属下遵命。” 楚睿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抬步离开了此处。 楚睿离开之后,萝烟却是呼出了一口气,终于又要见到那人了。不过,想起楼下左里的房间,眉头又皱了皱,走出了房间之后,重新给房间落上了锁,一个开关按动指甲,这个原本是门口的地方,瞬间却是成了一面带着雕花装饰的墙壁reads;。 程锦出了碧落阁之后,重新回到了会仙楼,宁儿仍旧坐在原地等待。 见着程锦终于回来了,但额角却是有一道浅淡的红印,面上不免担忧,“阿姐,你怎的了?” 说着还想要抬手碰一碰程锦的额头。 程锦拨开她的手,只坐在座位上,“无碍,不小心碰到罢了。” “阿姐去哪儿了?”宁儿面上疑惑。 “没去哪儿,走吧,回闲云山庄,顺带带上两坛好酒,给花爷爷他们尝尝。” 宁儿应了一声,随着程锦的脚步走下了会仙楼。 自在碧落阁撞见楚睿之后,程锦心中便不舒服了一日,回去之后,提着两坛从碧落阁带回去的酒便去找了花怀四人,花怀等人本就喜欢程锦,见到程锦带酒过来,心中自是高兴,高兴之下,几人便是又与程锦饮了几杯。 至此,程锦自是又听说了不少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只是说到最后,不免说到已经消失的了旁煜,说到旁煜的时候,自是会说到程云锦的外婆。 花怀的语气之中尽是感叹,“夫人若是没有早逝,想来谷主也不会执着至此。” 程锦听着,只觉得心中疑惑,“我外婆是意外而亡么?” “说起意外,倒也并非是意外,只是,你外婆身患颤证,原本颤证不足以致命,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中年时候,便开始恶病缠身,最终不治而亡,彼时,你母亲尚小,你自是不会有印象的。” 程锦听罢,直直皱眉,花怀口中所言的颤证,便是时下之人对于帕金森综合征的称呼,她的外婆也身患颤证么?与她躺在医院中的老母一样,可颤证不足以致命,为何会引发后来的恶病缠身。 却听得花怀道,“你外公与你外婆情意深重,自你外婆因为颤证而亡之后,你外公心中还总一直有遗憾,有执念,不明白为何颤证引起诸多恶疾,便一心想要研究,我们猜想,你外公之所以出去,也有可能是因为听到关于颤证的消息。” 程锦听罢,不再说话,却是道,“各位爷爷,谷中可有我外婆当年颤证的记录,我想看看。” 花怀听罢,只当是程锦极具钻研精神,只道,“自然有,但是锦儿,千万不可学你外公,为此进入了执念。” 颤证,那非同寻常的颤证,自然也成了花怀等人的遗憾,程锦天姿聪颖,若是从中能够得出一些蛛丝马迹,自是好事。 只不知程锦心中深深的怀疑,因为家中老母患的正是帕金森综合征,程锦对此自是了解,再听着花怀对于她外婆的描述,心中只产生了疑虑。 她的执着,无人可懂,甚至,此时的程锦尚无法预料,有朝一日,自己会与这个奇特的夺人性命的被称之为颤证的病症,正面交锋。 ------题外话------ 今儿是大年三十啦,祝大家新春愉快。 还有,敬业福收集到了么? 过去这一年,感恩遇见你们……感恩每一份遇见,每一份认可,每一份肯定…… 最后,再祝福大家新春愉快。 今天,留言的姑娘,西青会有币币奖励哦,压岁币! 正文 072 披荆斩棘,何惧? 第二日,程锦还在因为昨日见到了那黑衣男子而与旁子瑜说当日被暗杀的事情的时候,外边却是突然传来一片打斗的声音,程锦听罢,面上惊愣,看向旁子瑜,眼神里边全是疑惑,怎么回事? 旁子瑜自是不明白,只皱了皱眉头,敢在闲云山庄打斗的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只站起身,往外而去。 只见闲云山转宽敞的前院之中,两道身影正舞刀弄剑,恰是蛟龙之势。 一紫一白两个身影,在快速的动作之中,让程锦觉得只像是两道快速移动的光影。 那打斗的两人赫然便是花听双和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闲云山庄的展蔺reads;。 见此,程锦面上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走到另一边,只靠壁抱胸观看。 场中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展蔺因着上次在大街上被花听双戏耍了一把,这会儿,正是心火难耐,见到花听双便没有了半分风流倜傥的展少将对于女子怜香惜玉的风度,一出手,便是与花听双狠命的打起来。 展蔺犹自不解气一把,一边在场中与花听双打起来,一边恶狠狠道,“小毒女,今日看我不报当日之仇!” 花听双自是不会忍让半分,对于展蔺这一番,面上却是不屑,并不出言恁对,可手中的招式却是丝毫不减。 旁子瑜已经来到,见着程锦见着而两人打架,面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情,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在旁边开口道,“不知展少将亲临闲云山庄,在下有失远迎。” 话语之中,自是让展蔺停下来,不要在继续了。 可展蔺虽对旁子瑜无气,却是不想主动停手,尤其是对花听双。 只一边与花听双接招,一边道,“子瑜公子客气了,我本是来找小锦儿的,你们山庄的小毒女这般拦我,我岂能不小心应对!” 旁子瑜面上一皱。 却是终于听得花听双怒喝一声,“你叫谁小毒女!” 展蔺似乎是对花听双不寻常的反应有感兴趣,尤其是这女子看起来一片冷艳永远清冷有度似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一般却是对他这称呼在意了起来。 面上却是更加高兴了,“说的就是你,你就是小毒女!” 他语气之中是挑衅,更是想要刺激花听双。 果真,在他这番挑衅刺激之中,花听双的招式却是更猛了。 旁子瑜见此,只皱了皱眉头,“师妹,停手!” 花听双一向听旁子瑜的话,奈何此次,在旁子瑜出声之后,却是不依,“师兄,此人辱没我药王谷,不能轻易放过!” 展蔺呵笑一声,“这罪名可大了,小爷我可不愿担当,我何时辱没你药王谷了,小锦儿都不在乎,你在乎个屁!” 展蔺自小混迹军中,说话向来也没有富贵子弟皇亲贵族的文雅,花听双一听更是气了。 旁子瑜无奈,只得道一声,“得罪了。” 便进入两人之间,将还在打斗着的两人给分开了。 花听双犹自不甘,看着旁子瑜将她拉住,再看看一边看戏一般的程锦,只面无表情地离开,离开之前,还神色冰冷地看了一眼程锦。 程锦无辜眨眨眼,“不关我的是啊。” 展蔺,一头黑线。 旁子瑜见此,面上无奈,程锦却是走上去,笑眯眯的,“你来我闲云山庄,进这般欺负我的人,展少将,你是否需要给我好好解释一番?” 展蔺不解,“你什么意思?” 程锦看了看周边被破坏的花盏,摇摇头道,“这些花儿,都是那我药王谷名贵药材浇灌养出来的奇花异种,其中尚有几盆是名贵药材,你说你以来,便将一切销毁于是尽,这笔账,咱们该如何算?” 展蔺听罢,有微微的惊愣,而后咬牙,“你一个药王谷谷主,穷疯了不成?” 程锦点头,煞有其事,再是认真不,“的确穷reads;!” 展蔺顿时无语,“怪不得修远也拿你无法!” 程锦却是皱眉,“好端端的,提他作何,又与他何关?” 正说着的时候,却是有人已经来报了,“谷主,楚帅已在前厅等待多时。” 程锦皱了皱眉头,“他来作甚!” 展蔺却是睨他一眼,“不要与我将你这药王谷的谷主不过是个空瓶子,不知他来作甚!” 程锦听罢,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旁子瑜,“师兄,你去招待,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她说得认真无比,眼神之中也是一片严肃。 旁子瑜听罢,也不问缘由,只与程锦点了点头,也展蔺道一声失陪便离开了。 程锦只笑眯眯,“辛苦师兄啦。” 旁子瑜无奈摇头,摆摆手离去。 只程锦见着他跨出去的脚步在背后喊道,“记得让楚睿赔偿先前打架引起的损失!” 旁子瑜脚步不不顿,继续前行,却是没有应话。 展蔺眼波在离去的旁子瑜的背影与程锦之间流转,语气幽幽,“你倒是懂得享受清闲,这谷主,当得好快意?” 程锦眼睛一眯,“比不得展少将风流快活。” 展蔺见着程锦如此,面上笑得意味深长,“你为何不去见他?” 今日楚睿提出来闲云山庄,他心中便觉得奇怪,一想到程锦其实在此处更是觉得楚睿的行为更为怪异,如今,来了,一个似是想见,一个貌似不见,更让他来了兴趣了。 可是他来了兴趣,程锦却是不愿理他,想起楚睿昨日提及的踏雪似是精神不振,只道,“今日雪儿随你一起来了么?” 楚睿摆手,“踏雪自你离开之后,尤其是这两日,鲜少进食,精神恹恹,自是不来。” 程锦听罢,微微抿唇,“没有让大夫过去查看?” 展蔺嗤之以鼻,似是不满,“也不知你究竟将那畜生如何了,如今,踏雪似是除了你,便不愿让他人接近了,军中一般大夫过去查探,也查探不出个所以然,真是,与他主子一个样。” 程锦听罢,略微思考了一瞬,唇角一勾,“也不枉我与雪儿之间的患难真情了,为了这番情义,我需去看看它!” 另一边,旁子瑜踏入了前厅之后,只见楚睿端已经坐在首位之上,他面上依旧是那般温润之色,“楚帅亲临闲云山庄,闲云山庄蓬荜生辉吶。” 楚睿闻言,抬眼看他,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不见半分异色。 他眼神示意下首的第一把椅子,“子瑜公子不必客气。”俨然一副闲云山庄的正主的模样。 旁子瑜唇角含笑,挑眉,“这闲云山庄之中,似乎在下才是主。” 楚睿丝毫不觉得诧异,“如今,闲云山庄不是已然换主。”淡淡的语气似乎在说天气变了一般平常。 旁子瑜听此,嘴角的笑意终于一顿,见着楚睿波澜不惊的模样,想起上次在邬终别院的相见,只道,“楚帅好兴致reads;。” 楚睿听罢,终于抬眼看向旁子瑜,可他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便是旁子瑜都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 可是,想起当夜在邬终北苑的谈话,旁子瑜还是坐在了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上。 此处前厅,只有两人在谈话,再没有旁人在场。 且说程锦,自听到了踏雪当真生病了之后,心中便一直挂念,俗话说,伯乐常有,千里马难得,她与雪儿之间,有将近一月的喂食情义,如今,自是想要去看看的。 总之闲云山庄的事儿,有旁子瑜在,她自是放心不过了,因此,趁着楚睿不在,便离开了闲云山庄往邬终别院而去。 且说展蔺,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是当真不明白楚睿与程锦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他自是不关心这些,楚睿虽与他兄弟并称,但是他的事情,何时需要他来关心了。 不过,想起先前在前院与花听双之间的对招,以及后来,花听双在旁子瑜出现之后,愤愤离去的样子,他面上的笑意突然一顿,今日来,本就是想要找程锦,却是不记得花听双本就在闲云山庄了,再看看此时,展蔺面上的神色一收,却是往闲云山庄内而去了。 展少将在闲云山庄之中游走,也是如同行走与自家后院一般逍遥自在。 且说花听双,自从被旁子瑜阻止之后,虽然嘴上不曾说什么,但内心到底是不舒服的,可她性子较为平静,走了这么一段路,也平复了不少。 只是,这么多年了,师兄难道从未知道她的心意。 这么想着,她面上虽无别的情绪变化,可眼中却是多了一层无力之色,倒是羡慕起了程锦的性子。 小时候,她也不是不曾与程锦一道玩过,毕竟小时候程锦语在药王谷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十年已经过去,当初的小孩子早已长大,十年之间,足以让太多变化发生,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她,程锦也不会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只是,眼前的程锦,当真太突兀,她与她完全不一样,与时下的女子更是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让她觉得陌生,除了她回来的期待,一时之间却是无从接触。 这么想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之间,竟是走到了此处假山之中。 可她叹气的声音尚未落定,旁边却是响起了一声略带轻浮的语气,“叹什么气呢?小双儿?” 花听双全身的寒毛一竖,警惕之色浑然生起,看向一尺之外的展蔺,一双原本略带伤感的面上亦然被冷意取代。 她竟然不知展蔺何时出现在了此处。 可展蔺却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何故这般警惕,害怕小爷我对你如何不成?”他嘴角是轻浮的笑,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听双。 只花听双见着展蔺这般,忍下心中的不适之感,面上表情冰冷,“展少将自便,在下不奉陪。” 说罢,她转身欲走,可展蔺却是出手,拦住了她。 花听双声音冷冽,“展少将自重,此处是闲云山庄,不是展少将的将军府。” 展蔺却是不被花听双所激,仍是道,“小双儿何必如此冰冷,看起来多不可爱。” 花听双眼神一眯,忍下心中火气,退一步,离去。 可展蔺看着花听双冰冷的面上,眼中却是藏着一股火气,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快意,眼见着花听双要离去,他极快出手,却是将花听双禁锢住了reads;。 花听双想不到展蔺竟是会有这番动作,下意识尽力挣扎,前两次,展蔺都不能耐她如何,却是不想此次却是被他轻而易举制住了。 展蔺看她面上显露出来的一丝一闪而过却又极快恢复的惊慌,嘴角噙着笑意,凑上去深闻了一口气,动作与眼神可谓轻薄至极,“可真香。” 花听双气恼,挣扎的动作越发大了,压低了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放开!” 展蔺自小在战场之中打混,尤其是在他爹的棍棒之下,早就不知掌握了多少这等近身之处如何将一个人制服的最好方式,花听双虽说是有一些江湖经历,但是药王谷在江湖之中名声赫赫,几乎遍地为友,不曾经历过多少实战经验,虽然身手了得,但这番没有武器的近身之处,却是她不能招架的。 可展蔺自是不会放开,见着花听双动作越大,只勾着唇道,“外边可都是你闲云山庄的子弟,你若是再大声一些,引来了别人,小爷我自是不在意,不过你嘛,就不知你那师兄看到了,会如何想了。” 展蔺的语气痞气十足,他自打成年之后,便不知有多少红粉知己,自是会懂得看女子的面色,先前见着花听双对旁子瑜的态度,已然猜到花听双的小心思。 这会儿一说出来,果然见到花听双瞳孔一缩,狠狠看向他。 展蔺嘴角讽意生起,“如何,被小爷我猜对了,不过,小双儿生得如此美艳,可惜,旁子瑜却是对你无意,你说可是?” 旁子瑜的态度,俨然只是将花听双当成了妹妹一般看待,他自是看出来了,这会儿,不知为何,见着花听双看向她冰冷狠毒的眼神,就是有意想要刺激一番。 花听双不知是真的被他刺激了还是怒气过盛,只咬着唇,偏偏又被展蔺制住,为怕引来山庄之中的童子们,只停止了大动作的挣扎,咬牙道,“与你何关!” 她嫌恶的语气和眼神,看得展蔺眼睛一眯,“既然如此,小双儿不若从了我?” 他说着,便伸手捏住花听双的下巴,让花听双正眼看向她,看她眼中的不甘和怒气,因着不甘而怒气生气的血丝。 花听双被他如此对待,心中有气又恼又羞,“展蔺,你今日若是不将我杀了,来日,我必定让你痛不欲生!” 她恶狠狠的语气,因着被展蔺捏住了下巴,出口的话语,含着一股狠劲。 可越是这样,她的冷眼与冷静便被展蔺破坏得越是完整,花听双本就生得美艳,此番狠劲之下,让展蔺心中一滞,她面上执拗的表情,狠劲的模样,强硬的眼神,展蔺看着,突然想要凑近那张说出今后必定让他痛不欲生的红唇,可他嘴角噙着不正经的笑意,让花听双瞳孔睁大。 展蔺确实如心中所想那般,勾着唇,往花听双唇上一印。 不想女子温软的唇瓣刚一触碰,便让展蔺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陌生之感。 他自负风流纨绔,自是见识到了不少女子,那些女子,或是喜欢他展蔺一副精美的皮囊,或是喜欢他为他们提供的衣食无忧,或是喜欢他展少将的身份,虽与她们接触,可他从未碰过她们,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唇瓣竟然温暖与软柔至此。 就像小时候娘亲为他做的花糕一般。 带着香味,可口至极。 可花听双却是被她轻薄的动作吓白了一张脸,此番亲密的接触,只当展蔺是在羞辱自己。 此番刺激之下,她体内升起一股强力,在展蔺瞬间的晃神之际,用力挣扎之下,挣开了展蔺的桎梏reads;。 展蔺原本沉浸在那温软的陌生之感中,自是不小心放松了意识,花听双已经挣脱开他,竟是随手拿起了假山上的一块尖利的石头,在形式转变之间,架在了展蔺的脖子之上。 展蔺虽是诧异于花听双的动作,可浑身上下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看着花听双怒气丛生,一张冷艳的脸已经被恼怒所取代,泛红的眼圈显示了她的不甘和屈辱,她眼神凶恶,“我杀了你!” 展蔺却是看着她的动作,动作轻缓,抬手,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唇瓣,看向花听双,“小双儿唇瓣好温软。” 花听双手臂一动,展蔺的脖子已经被尖利的石头划开一丝血迹。 展蔺撇撇眼,嘴角含着笑,“小双儿可还真舍得?” 花听双却是急红了一双眼睛,她从小到大,在药王谷之中无人不尊敬,哪里收到过这样的屈辱,行走江湖也是因着药王谷的原因,人人无不对她尊敬,如今,却是被展蔺侮辱了一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何况还是女子珍贵的唇瓣。 药王谷之中的这一处算是僻静的了,他们呆在此处如此之久,也不曾路过半个人,更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听双被展蔺*裸的眼神看着,加之先前被他轻薄了一阵,此时心中早已乱套,向来平静的面上已被羞恼取代,她看着展蔺的表情,狠狠甩开手中尖利的石头,却是足尖一跃,快速离开了此处。 只展蔺看着花听双离去的方向,只将手放在脖子之上,看了一眼手指上淡淡的血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可却是碰了碰自己唇瓣,皱了皱眉头,一向玩世不恭,万般不以为意的眼中,却是升起一层疑惑,以及迷茫之色。 却是花听双,以轻功飞离了此处之后,在另一处落下,脚步之中却是带着慌乱。 迎面而来的小童从未见过一项冷静至极的花听双面上有这般慌乱的神色,还以为是山庄之中出了什么事情,不免上前相问,“花姑娘,可是出事了?” 花听双内心慌乱,自是注意不到突然出现的人,她几乎被吓一跳,但是,看着小童面上的担忧,却是压下内心的慌乱,只道,“无事。” “可是,花姑娘……” 小童犹自不放心。 花听双却是突然语气重了几分,“没有可是。” 小童被一向脾气尚好的花听双呵得一愣,终究不再多说。 花听双似乎是面上过意不去,只得道,“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心悸,想是昨夜未休息好。” 小童听到花听双如此说,方才放心了,“花姑娘不妨回去好好休息,免得花长老担心。” 华庭上只点点头,离开了此处,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后,花听双却是极快关上了房门,走到屏风之后,用水盆之中的水,用力擦着自己的唇瓣,越是擦洗,越是用力,直到唇瓣被她擦洗得通红。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上升起一抹凄然,突然愣住了,原本冷傲的眼中,落下两行清泪,呜咽的声音,在小小的安静的房中响起。 直到房外响起了一声轻暖的问候,“师妹,可是身体不适?” 花听双身子一顿,抹了抹面上的泪水,没有开口。 楚睿虽说是来与旁子瑜谈事,但却是谈了没有几句,便继续不下去了,似是无心为此一般,谈话只能作罢,回来的路上听到小童说花听双身子不适,想起先前她与展蔺过招,便过来看看,听到房中似是有轻微的不清楚的声音,这会儿相问,却是无人应答,旁子瑜不免心中疑惑,“师妹?” 花听双听着旁子瑜声音之中的关心,只得平静了情绪,“师兄,我没事reads;。” 旁子瑜听她声音平静,可似乎有些怪异,只问道,“师妹真的无事?” “许是昨夜睡得不好,我休息一会便好了。” 听到花听双如此说,旁子瑜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自是知道花听双的能力的,笑道,“那你好好休息。” 花听双只轻声道,“嗯,师兄无需担心。” 旁子瑜听罢,微微摇头,离开花听双的院子。 且说程锦,偷偷溜到邬终别院之后,别院之中的人,早先便知这位敢与元帅顶嘴却是从未被元帅处罚半分的姑奶奶不必拦下,只当作看不见程锦一般,任她自如来去。 程锦面上笑眯眯,大摇大摆走进了邬终别院的大门,看着门口守卫森严,一脸严肃的人,啧啧有声,“几日不会来,怎的如今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呢。” 她脸皮厚,直接将邬终别院说成了自家,一旁的守卫自是听见了,可听见了也只当作没有听见,元帅护着她,他们自是不敢惹。 于是程锦便这般大摇大摆走进了邬终别院,直直往踏雪的马厩而去。 踏雪孤零零地站在马厩之中,食槽里边放了一些吃食,可程锦一看便知,这些吃食,踏雪未曾碰过,尤其是见到程锦的时候,踏雪眼中似是一亮,忍不住朝着程锦低低哀叫了两声。 程锦走近踏雪,一手抚上踏雪的头毛,踏雪乖顺至极,甚至还用头蹭着程锦的身子。 程锦被踏雪乖顺的样子萌到了,尤其是踏雪往她身上蹭着,只觉得踏雪毛发轻抚之下升起一股痒痒,让她咯咯笑了两声,“雪儿,才几日不假,你便如此想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踏雪的头部,踏雪只与她嘶鸣了两声,不知算不算是回应了程锦。 程锦见着踏雪亲昵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果然马儿比人好多了,雪儿哪里像你那主子一般,不通人情!” 她语气不满,但却还是微微离开了踏雪几步,为踏雪认真检查了起来,口中似是对着一个孩子一般,“你怎的不吃食了,难道是我离开了,你想念我,想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她如此说着,雪儿只乖顺任她检查。 程锦检查了一番之后,不觉得有雪儿身子有何异样,可雪儿分明是没了往日的精神模样,战马的威风已经渐渐消减。 她皱了皱眉头,却是对雪儿的口鼻眼耳再次进行了一番检查。 检查无果之后,只得看着食槽之中停留的尚未被雪儿碰过的食物,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都是平日里雪儿吃的食物,并无变化。 她心中疑惑,只翻动了雪儿的食槽中的食物,拿到鼻前嗅闻,嗅闻之下,不由得眉头一皱,马是一种嗅觉异常灵敏的生物,因为鼻腔很大,鼻腔下筛板和软腭连接,形成隔板作用。因此,马儿在采食时仍可以通过鼻腔吸入嗅觉信息,既可选择食物,又可警惕敌害,两者互不干扰。马儿除了能够利用嗅觉去摄食体内短缺的营养物质,还能在草原上辨别有毒植物或牧草,所以,马是一种很少误食毒草的生物。如今雪儿对一向喜欢的食物却是抵触不已,极大的可能便是雪儿灵敏的嗅觉之中已经感知到了危险的存在reads;。 而马儿作为这等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生物,甚至也是通过嗅觉来感知危险与周围不安的存在的,更何况踏雪还是这等万里挑一的良驹,如此分析之下,程锦只翻动了踏雪还放在食槽之中的食物,可任她细细检查之下,也不曾见到值得怀疑的地方。 如此怪异之下,程锦心中的疑惑更盛了。 她心中一急,便不管不顾了,在踏雪头上摸了两把之后,只观察起来周边的形式,闭眼放松了身心,细细感知之中,面上的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空气,此处静悄悄的,她闭眼的感知之下,只听到了踏雪呼吸声之中隐隐可闻的急促。 楚睿便是在程锦这番闭眼认真感知院中情况的时候,出现在马厩的,他刚回到邬终别院的时候,守门的人便告知程锦来了邬终别院,不用多想,便知程锦是为了踏雪而来。 只是看着程锦此时面上认真而宁静,眉头微微蹙起,闭起的眼睛却是安宁的,她太过平静,与楚睿平时所见的那个时常炸毛的小女子相去甚远。 楚睿只静静看着程锦,并未出声,只程锦似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原本面上的平静突地打破,“妈妈呀!” 楚睿被她突然的变化惊愣了一瞬,看她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只道,“不枉踏雪如此挂念你!” 程锦似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踩到自己的裙角,直直往踏雪身上倒过去。 楚睿看她,“见到本帅何以激动至此,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说怎的问到一股脂粉味,原来是满身胭脂味的楚大帅出现在了此处!”程锦瞪向楚睿,呛他。 楚睿一噎,眉头微皱。 程锦自是不管楚睿,只站定之后,解开了踏雪的缰绳,“我要带雪儿回闲云山庄!” 她兀自说着,手中动作快速。 楚睿皱眉,“你前日不来施针便算了,昨日也未来!” 程锦面上不满,“大元帅,大夫也需要好心情方能为病人医治,如今,我这个大夫,心情尤其不好,不能下手!” “程锦!” 楚睿语气加重了几分。 程锦仍是全然不怕,直直看向楚睿,换回女装的程锦,浑身透着一股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倔傲,如同星辰一般晶亮,此刻正毫不畏惧看着楚睿。 楚睿终是叹气一声,扶额,“明日,把踏雪带回,回来为本帅施针。” 程锦轻哼一声,牵着踏雪,笑嘻嘻离去了。 只程锦离去之后,钟隐方才现身,“我与修远相识十余年,想不到修远会有今日吶。” 楚睿淡淡瞥了一眼钟隐之后,却是微微摇头,面上有些无奈,不知是对自己无奈,还是对程锦的无奈。 只钟隐却道,“修远可是想好了,若是选择这一条路,今后,便是荆棘丛生。” 听此,楚睿面上的神情顿住,原本的无奈消退,“荆棘丛生,我便披荆斩棘,何惧?” ------题外话------ 大年初一啦,大家新春愉快。 正文 073 欠打! 踏雪是跟着程锦回来了,没有反抗之色,在邬终别院的日子,程锦与踏雪相处之下,自是感情颇深,楚睿没有反对,她更是不客气,直接牵着大元帅的爱驹招摇过市。 其实更为重要的是,此番去邬终别院,她隐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她拉着楚睿的战马招摇过市的模样,实在是目标太过明显,而此时,街道上一座茶楼的二楼,秦曜却是坐在窗边,看着程锦,只对着身边的人道,“下去,请程大小姐上来一聚。” 站在她身后的人恭谨地点头,而后转身向下,秦曜站在窗边,似乎也没有可以闪避地看着下边的程锦,被这么一道视线看着,程锦自是不会没有任何察觉,快走到茶楼前面的时候,便仰起头往二楼的位置看了看,果真看到了秦曜正居于高处,往下看着她,那睥睨的高傲模样,似乎他将这世界踩在脚底下一般。 程锦勾唇,果不意外,看到了自茶楼走出的一名男子,“程大小姐,太子有请。” 程锦看了一眼踏雪,不会轻易将踏雪教到别人手中,“告诉你家太子,让他等着。” 而后却是牵着踏雪往茶楼后边而去。 待到程锦再往茶楼上去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秦曜原本在见到程锦时候眼眸中的玩味,在等待了一盏茶之后方才见到程锦姗姗来迟,眼中已经生起了不耐之色。 程锦却是完全不为自己让一朝太子等待多时而感到任何歉意,只看着秦曜面上显露出来的阴郁之色,开口,“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她说着,也没有真的与这位太子行礼,只自顾自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秦曜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快,又似乎是闪过一丝嫌恶之意,“堂堂大将军的女儿,连礼节都没有了?” 程锦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可看着秦曜还是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莫非忘记了,我还是江湖草寇。” 秦曜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瞬,“你当真不怕本宫?” “怕,毕竟我的这条小命,可是太子殿下一句话便能决定生死的。”虽说是怕,可她脸上哪有一丝畏惧之色。 秦曜看她不清神情的面上,实在不明白这个女子心中想的是什么,在他眼中,太过聪明的女子,是惹人嫌恶的,女子本就只需懂得相夫教子,侍奉丈夫,生育孩子,在后院生活就好,何必需要太过聪明,可俨然,眼前这位看起来似乎嚣张到连皇家都不怕的女子,是他所不喜的。 可是,就算不喜,身为一朝太子,秦曜还是知道派出了楚睿来江宁府的当今陛下,该是何等看重药王谷的。 所以,对于程锦这句呛声,秦曜只是面上闪过一层阴郁,便道,“程大小姐说笑了,本宫又怎会妄断程大小姐的生死reads;。” 程锦不语,等着秦曜接下来,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秦曜见程锦不语,顿了顿,而后方才开口道,“不知程大小姐担任了药王谷之责后,有何打算?” “太子殿下知道,我外公在五年前离奇失踪,我既然担任了这药王谷之责,当然是要将他找回来。”程锦语气平常。 秦曜听闻之后,却是笑了笑,“也是,倒是本宫失虑了,本宫早年的时候,也尤为敬佩镇西大将军的英武,奈何镇西大将军常年驻守西北,本宫极少见到。” 最后,他语气里面多了一些无奈之色。 程锦勾唇,看向秦曜,“所以太子是来与我缅怀我父亲么?” 秦曜的面上升起一抹小小的尴尬,可却也极快掩饰过去,“本宫明日一早便要回京,早知会仙楼膳食乃是江宁府一绝,本宫想请程大小姐品尝一番。” 程锦眼神一闪,瞬间便已经明白了秦曜的意思,先是表达对程云的缅怀之情,而后又想请她用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锦明白秦曜想要与她交好的意思,可她面上似笑非笑,“会仙楼在江宁府跑不了,我既然还在江宁府,便随时可去,就不需太子殿下请客了。” 秦曜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程锦故意曲解的话,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本宫只是想要请程大小姐与本宫一道用膳,程大小姐要拒绝本宫?” 这语气,程锦在口中咀嚼了这两句话,心想眼前这位太子爷,怕是自我感觉太好了,是不是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应当如此的,毕竟太子邀约,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 这一瞬的思考,在秦曜看来,却是犹疑,俨然便是程锦要拒绝的意思了,秦曜眼中升起一股不快之意,“厢房已经准备好,本宫会着人去闲云山庄请程大小姐。” 程锦听罢,看了看分明已经带了怒气的秦曜,“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何必还来问我是否要去与你赴宴?” 可不待秦曜说什么,程锦便已经开口,眼神带了一些无辜,“可是我真的没空怎么办呢?太子殿下也看见了,我牵了楚帅的爱驹回来了,今日要治马,无暇赴宴啊。” 这叹息的语气,哪里有惋惜的意思,秦曜看着她眼眸之中似乎真的不懂不该拿一个太子来与一匹马论重要性的模样,只咬牙,“难道本宫还比不上一匹马?” 程锦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 “程大小姐,果然胆识过人!”秦曜语气阴测。 程锦却是颔首,“多谢太子殿下夸耀,毕竟凡事都要分个先来后到,我实在不能赴约,当然,太子若是诚意非常,将膳食打包了送去闲云山庄,程锦自会感激不尽的。” “呵,看来,在程大小姐的眼中,楚帅可比本宫重要得多了?” 程锦似是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妄自菲薄么?我是治马,可不是治楚帅啊。” 她还拿太子与马做比较。 “既然如此,马何时不能治?”秦曜眯眼。 “治诊讲究时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话到这儿,程锦也不打算与秦曜在绕弯子了,只站了起来,“所以,太子殿下,我该回去治马了。” 秦曜忍了忍心中的火气,“本宫不耽误程大小姐的事情。” 程锦笑一声,“多谢太子殿下reads;。” 秦曜眼中几乎已经冒了火气,可他不能如何,最后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只能咬牙。 这一场离开江宁府之前的邀约,终究是不能成功。 踏雪被拉回了邬终别院之后,程锦自是观察了一番,初回邬终别院之时,踏雪面上仍旧是恹恹,然不过是过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程锦再去看踏雪的时候,踏雪亦然恢复了几分。 程锦面上疑惑,摸着踏雪柔顺的毛发,皱眉不解,口中呢喃,“难道真是邬终别院闹鬼了,还是雪儿你当真离不开我?” 这么说着,她唇角勾着笑意,“不若我叫你主子让你跟了我罢了,保证你日后健美剽壮!” 此处没有别人,只有程锦与踏雪,她虽是与踏雪在说这话,但踏雪是不能明白的,如此看下来,倒是只成了程锦一人在此处自言自语一般。 花听双自今日午时之前被展蔺欺负了一番之后,后边回了房,自是恢复了过来,她本就是保守的女子,虽说自小没了父母,与祖父一道生活在药王谷之中,可药王谷之中,多的却是男子,虽然还有不少别的叔伯与婶婶嫂嫂,但到底不是最亲近的人,即便她们关心着她,但说到底,还是没有一个体己的人,即便有年龄相仿之人,但因着她是药王谷第一大长老之孙女,多人都不会与她有相对亲密的接触,只剩下旁子瑜,对她关心之至。 所以,她虽是看起来聪明至极,冷静至极,但这份外露的聪明与冷静不过用于掩饰内心的不安与孤独罢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人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心中羡慕程锦活得潇洒,可却是早早的时候便听到药王谷之中的婶婶与叔嫂们在教育女子的时候,让告诉他们,要懂得克制与隐忍,要沉着冷静。 而展蔺的出现,他轻薄的动作,只让她一直以来坚守的防线,似乎被冲破了。 展蔺的一切行为,于她而言,都是明目张胆的欺辱。 兀自在房中休息了一个下午之后,花听双脑中想过许多东西,也放过许多东西,以她冰冷的性子来看,自是不会过多纠结,只心中记下了这份屈辱。 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斜照的时候,走过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到此处园子的时候,便这般听到了程锦在与一匹马儿在说话的声音。 花听双的脚步顿住。 看着程锦,面上带着笑意,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自从认知程锦以来,程锦表现的从来不是叔嫂口中对女子的要求,甚至一切都是相悖的,可是她不明白,当年那个聪颖的孩子,为何到了今日,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静静站在园子的门口,看着程锦。 程锦只突然感觉到了背后一道视线,忽的转回头,却是看到花听双在看着自己,她面上依旧是冰冷的模样,可程锦分明看到了花听双眼底闪烁的疑惑之色。 程锦面上还是那样不正经的笑意,站在踏雪的身旁,抱胸看着两丈开外的花听双,“怎的啦,这般看着我,看上姑娘我的花容月貌了?” 花听双被程锦不正经的语气一噎,更加不明白她好好的一个女子,何故说话如此不正经,花听双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淡淡瞥了程锦一眼,“花容月貌?” 程锦长得不是美艳类型的,但却是灵气十足,加上她性子古怪,更显精灵,但花听双却是不一样,花听双比程锦年长一岁,虽只是一岁的差距,但因着这些年生活比程锦好了许多,长得自是比程锦要好几份,加上她性子冷淡,更显冷艳。 而她见过江湖之中不少女子,程锦还谈不上让人为之惊艳的,只可说,与众不同了罢了。 因而,她这淡淡的怀疑的语气一出来,程锦便被一噎了,不过她历来脸皮厚,自是不在乎,只是看着花听双面色不好,只笑道,“怎的了,还为今日与展蔺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她指的是与展蔺在前院打架的事情reads;。 然而花听双想到的是在闲云山庄假山之中的事情,听着程锦这句话,她反应尤其激烈,“我与他无事,哪来的耿耿于怀!” 急切的语气似乎是想要证明什么。 程锦不明白,被她激动的语气惊愣了半晌,她眼底疑惑,“你激动什么?” 花听双却是反应过来,微微皱眉,平静了一番,可眼底却是有些闪躲。 程锦见着这番模样,再看花听双的神色,眼珠一转,她看着花听双,“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转念一想,花听双虽是冷了一些,却也算是性子比较烈的,展蔺却是风流纨绔,这两人在一起,互相不对盘,最多的事,便是旧仇化新恨罢了。 花听双虽是面上依旧沉着冷静,却是眼神并未看向程锦,“我与他能有事?” 程锦自是不会强人所难,一定要挖掘出花听双的秘密,只是看着花听双竟是这般有恢复了一派冷淡的神色,只撇撇嘴道,“你分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你整日这冰冷冷的模样,看起来多老气横秋,似尼姑似的,不累么?” 花听双不可置信看着程锦,可程锦却是面上认真看着她。 她深呼一口气,“为何几年时间,你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你还是当年那个程锦语么?” 程锦沉思一瞬,认真回答,“不是。” 她的确不是程云锦了。 花听双听罢,顿觉无奈,“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不知真假,伶牙俐齿。 程锦只是笑笑,并不在意,“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自然会变化,难不成你还想着我还是十年前与你一起在药王谷中玩泥巴的那个小孩子?” 花听双却是看向她,神色认真,“我们小时候,不玩泥巴。”她们只会玩草药。 可程锦看她认真的模样,却是忍住笑意,“嗯,对!” 可花听双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却是分明明白了自己被程锦摆了一道了。 她微微气恼,“你怎会如此狡猾!” 两人自认识以来,交流不多,便是平日里药王谷之中又是,花听双也只是听从了程锦或者旁子瑜的安排而去执行,两人之间,哪有如同今日这般又超过一盏茶的相处时间。 程锦的记忆之中没有花听双,所以,对于花听双最大的印象,便是这女子保守而执拗,冷淡却也艳丽,此时难得见到花听双这般抱怨为微微恼怒的模样,反倒觉得生动多了。 程锦轻咳一声难得好心解释,“并非我狡猾,是你太过老实。” 花听双却是明白,“你想说的并非是老实,而是想说我死板保守吧。” 程锦再次轻咳一声,“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如何还拆穿我的谎言?” “……”可你可以不承认啊! 花听双只睨着眼睛看了看程锦,口中感叹道,“若是没有这十年的沧桑变化,或许此时的你,也不会变的如此reads;。” 她心中为程锦叹息,觉得程锦原本可以活得更好,更有谷主的风范,也更能以药王谷谷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人信服。 程锦听罢,却是轻笑一声,心中明白像花听双这样的女子,即便身在江湖,没有闺中女子的娇柔,但内心实则还是备受时下的世人对于女的要求的约束,在她眼中,她是不像一个好女子的。 可她并不为此生气,谁人都有谁人的活法,只笑道,“你如何知道,此时的我不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可你……” “可我如何,可我却是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没有女子的温柔婉约?甚至不识男女大防?似是疯疯癫癫不懂世故?” 花听双不出声,却是认同了这样的想法。 程锦自是意料之中,只拍了拍已经走近了她的花听双的肩膀,语气之中似是不在意,带着一股洒脱之气,“这世界吶,就是对女子约束过多,上有父辈管教,外有世俗时时刻刻盯着,于是便所有人都活成了世人眼中所有的女子,个个想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个个想着诗书礼仪无一不精,可如此下来,当真是自己所愿么?人生不过几十度春秋,甚至有的还没有,何必个个都争着活成别人希望的样子。” 花听双听罢,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道,“你总是想法比较古怪。” 程锦却是不以为意,“因为我本就与众不同嘛。” 花听双只看着她,眼中对于程锦古怪性子的由来的疑惑似乎也渐渐消失,尤其是这几日,程锦理事的时候,实则头脑清醒,逻辑清晰,考虑周全,这些,她自是能够看见,唯一的不解,便是她古怪的脾气罢了,似乎镇西大将军沉稳有度,她记忆之中的旁靖柔也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怎么会有程锦这个双方都不像的女儿? 两人也没有在多说,程锦只摸了一把踏雪,便离去了。 只留下花听双一人,站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夜晚睡觉之前,程锦再来看踏雪的时候,踏雪的精神已经正常,放在食槽之中的食物已经被它吃干净,她心中更是疑惑了,想着明日再去问问楚睿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 一夜好眠,第二日程锦醒过来的时,陆远已经在前院等待。 辰时未到,他便已经出现在闲云山庄,陆远是打定了主义,今日一定要不负元帅所托,将程锦请到邬终别院去施针的。 可是眼见着辰时就要过去,却是不见半分程锦的身影。 宁儿自是一早便知道了陆远已经过来闲云山庄,不过自是不会因此而打扰了程锦的好眠。 过了辰时之后,程锦终于醒过来,宁儿一般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一边开口道,“阿姐,陆护卫已经在前院等你一个辰时了。” 程锦已经足够清醒,“可怜见的,给楚睿做手下可真辛苦。” 宁儿嘴角一抽,若是阿姐你尽早解决了事儿,陆护卫何以至于这般辛苦每日来回跑? 只是,待程锦收拾妥当,走出了院子后,却是见陆远已经不知何时在她院子外边等待了。 程锦看他一脸幽怨的表情,额头一跳,“小陆子,可真早吶。” 小陆子?陆远听罢,只觉得心中想要喷血,但还是笑道,“程姑娘,今日该去为元帅施针了reads;。” 想他陆护卫,元帅身边的近身侍卫,何曾这般轻言细语低声下气与一个小姑娘说话,这程锦倒是开了许多人的先例了。 程锦摆摆手,眼中不知是真是假,“不去!” 陆远早知程锦会拒绝,只原原本本将楚睿的话带到,“元帅让在下带话给程姑娘,当初那份协议是双向的,程姑娘中途停止,需要赔偿黄金千两。” 平平淡淡的话,程锦听罢啊,脸一变,抿了抿唇。 就在陆远为程锦的沉默感到奇怪之时,只听得程锦却是语气平常,“那就烦请小陆子带路啦。” 陆远实在不能适应小陆子这个称呼,“程姑娘若是不叫在下陆护卫,便叫一声陆远,这小陆子……” 实在不是他该被称的。 可程锦却是语气认真,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多见外吶,想我们一月相处同一屋檐之下,这小陆子是我俩交情的见证,不必客气。” 陆远欲哭无泪,这交情,他宁愿不要。 程锦才不理会,只往外走,今日他非让楚睿与他心心念念的金针好好相爱相杀不可。 只刚刚走出了一个转角,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旁子瑜,旁子瑜自是知道了陆远一早便来找程锦了,这会儿自是往程锦的院子中而来,看程锦一副欲要出门的模样,只眼眸闪烁,“锦儿这是要出去。” 程锦笑笑,不在意,“是呐,去邬终别院。” 见着旁子瑜该是来找自己的,只问道,“师兄找我可是有事?” 旁子瑜不回答,只道,“师兄医术也算得到众人认可,也可替锦儿往邬终别院一趟。” 他这么说着,意思便是让程锦留下,日后为楚睿施针的事情便可都由着他来便是了。 陆远一听,当即反应过来,“子瑜公子医术高明自是毋庸置疑,但元帅的身子程姑娘较为熟悉,况且元帅轻易不给旁人近身接触。” 旁子瑜听着陆远这番话,只道,“锦儿是女子,恐怕多有不便,想是楚帅能够理解的。” 陆远却是机灵得很,为了楚睿着想,只是道,“程姑娘曾说过,大夫之间,无男女之防。” 程锦不知为何旁子瑜今日如此坚持,一般而言,他是不怎么会干涉自己的事情的,只摆摆手道,“师兄不必担心,此事我来处理便好了。” 且不说当初楚睿所讲的保密,程锦只觉得好笑,他与楚睿之间新账旧账如此多,怎能一切未算清之前便半途而废。 旁子瑜见着程锦这般不在意,似是真的不太明白,心中只微微担心,可此时陆远已经道,“程姑娘,还需快些。” 程锦只摆了摆手,“师兄若是无事,我便出去了,若是有事,你自行解决,不必过问于我了。” 旁子瑜听着她全然的信任,只看着她一边说一边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 且说程锦,一路随着陆远来到了邬终别院,便直直往楚睿的院中过去了。 从闲云山庄到邬终别院,有一段距离,但是,陆远竟是驶了马车过来接她,程锦到达邬终别院,也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楚睿在自己的院子之中等着他,桌前摆着一些吃食与点心reads;。 程锦丝毫不见外,进了楚睿的院子之后,还是如同出入自己的院子一般,她尚未吃早点便随着陆远出门了,这会儿肚子正饿着,见着楚睿桌上的点心,便也不客气,径自在楚睿的对面坐下,“不错不错,有诚心,知道姑娘饿着肚子来你邬终别院,还知道准备些吃的东西,孺子可教也。” 楚睿没有一皱,“闲云山庄少了你吃食?” 两人之间的相处很是自然,前两日发生的不快,似乎也不存在一般。 程锦睨他一眼,“若非你如同催命鬼一般催着我,还拿协议威胁我,我至于早膳都不用便被拉来你这里。” 楚睿抿唇,淡淡看了她一眼,看她并不文雅的吃相,“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那份协议更能让你在乎了。” 程锦瞪他一眼,“小人!” 却是继续埋头吃着点心了。 楚睿不声不响,并不为她那一怒的瞪眼所动,反倒是淡淡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旁边,口中却是道,“若你早些起来,何至于没空用早膳,睡多了,对身子不好。” 程锦接过放在一旁的茶水,咽下了口中的点心方才到,“睡眠不够才是对身子不好哩!你半分医术不懂的,还来我程*医面前班门弄斧?” 楚睿听着她这般语气,气笑,“若你早些休息,何至睡眠不够?” 程锦在邬终别院生活一段时间,他自是明白程锦的作息规律,几乎日日到子时方才熄灯,子时早已是千家万户灯火尽熄的时候。 程锦不理会他的话,吃饱了之后,将空茶杯往楚睿面前一放,楚睿只看了一眼,抬起茶壶为她再倒了一杯,程锦再次一饮而尽,方才道,“你管我那许多,我何时睡觉碍着大元帅何事了,心疼你那些烛火开销不成?” 楚睿被她一噎,直接不说话了。 程锦吃饱喝足之后,方站起身,唇角勾着笑意,“小睿睿,走吧,给你施针,瞧你想念金针都快想疯的!” 楚睿听着她不正经的话,面色一黑,“程锦!” 他出口的声音,已经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程锦却是早已对他的怒气免疫了,并且能够轻易反击。 所以面对已经黑脸了的某人,程锦只一脸倨傲,无所畏惧看向楚睿。 楚睿又是抬手扶额,不再看程锦,径自往内室而去。 程锦见此,唇角一勾,跟着进去了。 此次,钟隐并不在。 程锦该是已经习惯每次她施针的时候钟隐都在一旁,今日不见钟隐,疑惑道,“钟隐呢?” 楚睿的气延迟得并不长,但是此时听到程锦问钟隐去了何处,开口的声音里边透着一股程锦极少听闻的古怪之意,“你关心这些作甚?” 程锦听罢,淡淡看他一眼,“难道要关心大元帅?” “……” “你已经连续五日未来施针,难道不该看看在你偷懒行径之下本帅的身子如何了?程锦,若是超过三月,你可还记得那份协议?” 程锦听此,抿唇,心中的一万只草泥马却是被楚睿淡淡的语气唤起了。 她咧着嘴,盘膝坐在楚睿的面前,却是一脸严肃,“来,马上,开始reads;!” 楚睿淡淡看她一眼,唇角却是扬起一个小小弧度,在程锦一脸严肃之中脱下了上衣,让程锦为他施针。 程锦维持这一脸严肃的神情,因着她历来古怪多变,便是楚睿都不知她的表情到底代表何意,只是这会儿见着她如此严肃,只得压下心头的怪异感觉,让她为自己施针。 当程锦第一针扎入自己穴位的时候,楚睿便知程锦目的何在了。 她似是专门挑选着他身上的痛穴来施针一般,偏又是面色严肃,不容他多言的神色,抿唇不语,一丝不苟的模样。 第一针的时候,楚睿还有怀疑,待第二针第三针下去,楚睿方才确定了她是有意而为之。 楚睿不得不睁开眼睛,却看眼前的女子,依旧是一本正经,好似细细钻研的模样,扎针的手法依旧是娴熟。 程锦却是看了一眼睁开眼睛的某人,语气淡淡,“大元帅,施针的时候,需要专心。” 这人一逮着机会便整她,此仇不报非君子! 因此,她说罢,便再次一阵,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又让楚睿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疼痛。 楚睿声音之中带着隐忍,“程锦!” 程锦语气认真而严肃,“少说话,施针的时候需专心,大元帅这点疼痛都受不住?” 她语气里是医者对于病患的语气。可楚睿多少还是了解她睚眦必报的小性子的。 因此,只看了程锦一眼,楚睿便又闭上了眼睛,凝住心神,虽然感受到到急剧的痛感,但到底是生生忍住了。 程锦这人,简直能将人折磨死,可他偏偏不能奈她如何。 程锦兀自不服气,在楚睿身上几处痛穴扎了几针之后,眼见这厮只是闭着眼睛兀自凝神生生忍受下来。这疼痛的感觉她自是知道有多厉害的,那厮额角已经冒出了薄汗,嘴唇紧紧抿着,棱角分明的面上,此时因着生生忍受下了这份疼痛反而变得硬朗了许多,又因着一层薄薄的汗水,似乎给他皮肤镀上一层光似的。 *的上半身,透露这强大的荷尔蒙气息,和他冰冷禁欲的气质相混淆,带着一股诱人的犯罪感。 可程锦的目光却是停留在了楚睿微微抖动的肩膀之上。 她施针的动作已经顿住,坐在楚睿额对面,因她动作随意惯了,几乎是半跪着,只定定看着这般生生隐忍的楚睿。 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是被击了一番,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程锦默默地将原先刺在楚睿痛穴之中的金针拿了出来,放入针囊之中,只痛穴之中的金针拿出来之后,楚睿上半身的肌肉似乎都放松了一般。 程锦不满,咕哝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楚睿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程锦不满的动作,“满意了,不气了?” 不知为何,程锦住觉得他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柔意,似是纵容着她的小脾气一般。 尤其是看着楚睿此时眼中并无怒气,似乎先前她的小动作全然不存在一般,程锦心中升起一股不自然之感,视线转移,不说话。 她并非是不谙世事之人,虽是自诩心大,去也懂得楚睿此番有意为之的动作,可她知晓楚睿此人难以捉摸,又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reads;。 这么想着,她微微分了神。 在行医的时候分神这等事情被程锦认为是最低级的错误,她几乎不会犯,但是此时却是因着楚睿,首次犯下了这等错误,导致给楚睿施针的力道与深浅有了偏差。 楚睿闷哼一声。程锦极快反应过来,一手撑住楚睿的肩膀,一手快速将金针拔出来。 她语气着急,“你怎么样?” 面上表情亦是冷静至极,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大相径庭。 其实并非很严重,只是楚睿夸大了一分而已,可程锦却是因为这番,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语气里边也是未曾觉察的紧张。 楚睿缓缓抬头,看了一眼被程锦握住的肩膀,程锦的手其实很小,小也便罢了,更是柔软至极,与他刚硬的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硬一软,只让楚睿觉得被她触碰到的任何一处,似乎带着一股陌生却又令他不舍的感觉。 尤其是程锦此时身子前倾,微微靠前,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足半尺。 程锦的紧张也只是一瞬间,她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是,楚睿却是坐正了身子,面上有些不自然,“无事。” 程锦面色犹疑,看向他,方觉察到自己被这家伙摆了一道,她原本握着他肩膀的手呈爪子状掐入他肩肉之中,面上升起一股怒气,“楚睿,你敢耍我!” 她几乎呈压倒状将楚睿压倒在榻上。 楚睿神色更是严肃了几分,开口的话语里边,带着一股正儿八经的深沉,“程锦,你这是要对本帅图谋不轨?” “靠!”程锦一把放开楚睿,顺带将他身上的金针收走,“你就是求着老娘老娘都不想压倒你,看你一身清心寡欲,你行么你?” 她历来在楚睿面前都是难以翻身的,只能在言语上更胜一筹。 可她不知为何,与楚睿呆在一处,常常智商慢半拍。 楚睿一听,当即黑了脸。 程锦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般来说,男人最忌讳的便是女人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尤其是楚睿这等人,见着楚睿此时的神色,她只觉得头皮一抹,双脚已经慢慢放下了地板,口中笑道,“哎哟,瞧我激动得都失言了,这说的哪里的话,大元帅都能出入碧落阁了,一定是最行的那人。” 她面上讨好一般看着楚睿,见着楚睿黑沉的面色,自觉难逃一死,可是这会儿却是见着楚睿面上黑沉之气消失,只勾着唇角看着程锦,他本就生得妖孽一般,平日里却是冷冽惯了,这会儿,唇角勾着笑意,直勾勾看着程锦,眼睛是凉的,笑意是冷的,加上他半褪的上裳,盘膝的动作也没了一贯的正经与端庄,反倒处处透着一股慵懒与高贵的魅惑之意,如同一只珍贵的慵懒的猫,让程锦看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可莫名的,心中又升起一股麻乱的心跳,如同那猫儿的尾巴,在她心间挠痒痒一般,似是有些什么想要破蛹而出的冲动,慌乱不安。 脚步无声停止,楚睿淡淡发问,声线微低,“程锦,你说什么?” 轻缓有度的声音,带着磁性的诱惑,程锦心中嗡的一声,似是断了某一根弦。 她突然语气慌乱了起来,视线不知要安放于何处,却是脚下麻利挪动,“大元帅,那个今日施针到此为止,我先走了哈。” 可她脚步尚未离去,却是被楚睿一把抓住了,“程锦,你欠打!” 正文 074 致幻菇 程锦是骑着白马飞奔回闲云山庄的,这一路上,她几乎是一路憋着笑骑着白马往闲云山庄回来,那架势,好似逃命一般,虽是隔着一段距离,可一路回来,白马之上,她却是面色古怪,若是路上的人细看,还能看出她红了的一张脸,似娇似羞reads;。 可其实,她脸是憋红的,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一个疯子一般,一边回忆一边笑吧? 待回到了闲云山庄,将楚睿的两匹白驹都放在马厩之中,程锦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回想起先前在邬终别院的事儿,也不知是这一路骑马飞奔回来太久,还是因为忍者一路的笑意太久,她觉得自己心脏不规则的跳动还是停不下来。 可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起在楚睿院中的事儿。 就在她想要溜之大吉的时候,楚睿愤怒之中猝不及防抓住了她,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她在重心不稳和楚睿的拉力之中,直直撞进了某个没有穿衣的男人的怀中,程锦犹还记得那咚的一声,她的脸颊撞上楚睿的宽厚的胸膛,肌肤相贴的触感,清晰、火热、真实,她整个人几乎往他怀中倒过去,更兼她的手不知以何种力道与角度,往他腰间滑过去,意想不到的碰上了不该碰的东西,而随着触感的清晰,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昭示而出。 而更为重要的是,她脑子似是短路了一般,竟然下意识抓住了。 在她极快短路修复的反应和楚睿痛苦的闷哼之声中,程锦却是再次惊愣了,当然也明显感觉到了手中之物的变化,这样的情况,似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片刻的惊愣之后,两人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迅速分开。 思及此,站在马厩旁边的程锦面上升起一股古怪的懊恼之色,下意识收了收自己的手掌,想到先前的场景,心中仍旧升起一股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当时的场景,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慌乱,程锦想到此处,不由得失笑,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是注意到,楚睿耳朵的发红,她脸颊的热烫,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当然如今回想起来,却更是不知道当时的楚睿是个什么表情,她想着,那家伙是不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吃豆腐。 思及此,程锦面上的表情再是一变,虽是唇角带着一股笑意,最后终是憋不住,然后放声笑了出来,直笑得踏雪与白马双双躁动嘶鸣一声,可程锦却是摸了摸踏雪的头毛,拍拍自己的额头,口中笑道,“程锦,你完了,简直老草喂嫩牛啊!” 声音里边带着一股似是娇似是怨的嗔恼之意。 只花听双突然路过此处,在园子的门口看到程锦对着一红一白两匹马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只面上奇怪,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程锦这般古怪行径,但还是站在程锦的背后,“你怎的了?” 程锦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是你啊?” 花听双挑眉,许是昨日与程锦有过一番交谈之后,她面对程锦的时候,便不再是先前那样冰冷的表情,反倒是唇角勾着一抹奇怪的笑意,“否则,你以为该是谁?” 程锦瞪她一眼,“我以为是神仙大老爷!” 花听双嘴角一抽,上下看了程锦几眼,目光犹疑。 程锦被她看得心中怪异,“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很奇怪。”花听双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下了一个定论。 “奇怪么?”程锦面上疑惑。 花听双沉吟,最后,认真道,“我记得四婶思念四叔,想四叔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表情!” 四叔,是四长老姚奉的儿子,但是因为药王谷的事情,常年奔波在外,可四婶却也因为药王谷的事情常年留在药王谷之中,夫妻两人可谓聚少离多,花听双的意思明显就是说程锦实在思念情郎。 程锦微愣住,想起自己先前脑袋里边想的都是楚睿,而后变了一个脸色,语气认真、不满,“胡言乱语reads;!” 花听双不语,料想到程锦先前出去是出去见了楚睿,只怪异地看了一眼程锦。 可诚信也瘪瘪嘴,却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她只是单纯觉得好笑罢了,男人那物,她解剖尸体的时候不知见过了多少次,只是想起楚睿的反应,两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分开,倒是显得他纯情了许多似的,尤其是后来想起他红了的耳垂,她好像第一次看到如此紧张的楚睿啊。 于是,她笑眯眯忽视了花听双,只道了一声,“小姑娘,你也还是小白一个,四叔和四婶,你明白什么呀?”而后,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只花听双挺着程锦这话,面色沉了沉,她好像比她还大一些吧。 只是,看着马厩之中一红一白的两匹马,脑中蓦然想起那一日闲云山庄的假山之中的事情,冷静的眼中生起一股无名怒气,不再多看,便也转身离开了。 程锦回到院子的时候,旁子瑜恰好从别的院落那边过来寻她,程锦方才想起今日出门的时候旁子瑜似乎也是过来寻她,便停在门口,笑眯眯等他,“师兄找我有事?” 旁子瑜面上温笑,“我着人替你打造了一副完整的银针。” 程锦眼前一亮,她正打算这段时间有机会便去打造一套银针,毕竟,银针小巧好安放,还是她较为顺手的武器,只是比起银针,程锦更拿手的还是小型手术刀。 接过旁子瑜手中的针囊,程锦面上高兴,“谢谢师兄。” 旁子瑜莞尔,“与师兄还需客气么。” 程锦眼睛一眨,“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她面上开心,犹如得到了喜欢的玩具的小孩,旁子瑜只温温一笑,“还有什么需要的?” 看她的表情,便知道程锦不只是想要银针。 程锦听罢,响指一扣,“师兄果然爽快,不过我需要的东西,并非立刻能够拿得出来,师兄随我来,我将一份图纸交给你,你去帮我寻一个能工巧匠,将这些图纸上的东西全部打造出来。” 旁子瑜面上疑惑,但还是跟着程锦进入了她的院子。 程锦自是不客气,进了院子在书桌上翻找一阵,便将几张图纸交到旁子瑜的手上,“便是这些,师兄看看,可否?” 旁子瑜接过画纸的时候,眉头只微微皱起,图纸上边的东西,他并没与见过,饶是他自诩在外行走,见过不少奇特之物,但这些小物件,却是从未见过,只是拿着画纸,抬头看程锦,“这些都是锦儿画的?” 程锦坦然点头,看着旁子瑜的面色,程锦便知旁子瑜不太知道这些动作是什么,只简单解释道,“这些称之为手术刀,所谓手术便是医者使用刀、剪、针这些器物在手对人体进行局部的操作,形状不一,虽然我也喜欢银针,不过,比起银针,这些家伙,可是好用了许多。” 她并无太多避讳,料想旁子瑜不明白,便也简单解释了一阵。 可旁子瑜却是不明白程锦为何会有这些东西的,听罢这几句解释之后,更是疑惑了,“锦儿,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程锦自是不会说自己便是靠这些东西吃饭的,只随口道,“以前无意发现,觉得好用便用了。” 她说得随意,可旁子瑜却是将之当成了程锦往年生活的不易,并未多说什么,只道,“好,我会尽快着人为你打制出来。” 程锦点头,可意识到自己作为药王谷的谷主,加之传国玉玺的事情一出还有之前遭到的暗杀,想着既然要打制这些东西,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师兄可懂得暗器?” “暗器?”旁子瑜疑惑,“锦儿想要佩戴暗器,可锦儿并不会武reads;。” 程锦唇角一勾,“师兄多年行走江湖,想必认识许多暗器。” 她这么一说,旁子瑜便明白了几分,“的确有许多针对不会武之人制造出来的暗器,师兄认识一些制造暗器的朋友,若是锦儿想要,师兄便让他们试一试。” 旁子瑜说得不用考虑,只问道,“锦儿有什么要求么?” 程锦嘴角一抽,觉得旁子瑜答应得太快了,却是眯了眯眼,道,“我知道暗器分为多种类型,我只要两种,药喷类的和机射类的,药喷类的,我想师兄应该清楚一些,至于机射类的,我想,以银针为武器是最好的,我听闻有一种暗器名为暴雨梨花针,这类机器的原理,便是通过机关向内拉动弹簧,使撞针机关下面的挂钩与机括挂钩挂住,而后按下按钮时,机括挂钩松开,撞针快速撞进每个相对应的针孔内,撞击针或钉使其飞出。同样的原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师兄找人帮我制造以这样的原理制作的轻巧一些的暗器,可以直接戴在身上,如指环,手镯,发饰之类的……” 程锦早年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起,曾经研究一些暗器,却是明白大多数机射暗器制作的原理都是大同小异的,可她不敢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些东西。 旁子瑜听着,顿了顿,不明白程锦怎么会知晓这些东西,至少他知道,旁靖柔与程云都是不用暗器的人的,可也没有多问,“锦儿所说的这些原理之类,师兄的确不太懂得,想是不用暗器之故,可却是懂得暴雨梨花针,不若你再细想一些,以你这些道理,若是细说了,该是更为明确,师兄也好与懂的暗器的朋友说清楚。” 程锦细想了一下,“好,晚些我尝试画一些图纸说明,可能算是班门弄斧,不过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旁子瑜轻笑,虽是不懂得为何程锦会懂得这些,不过却也没有阻止,更没有阻止她准备这些东西,程锦不会武功是一个遗憾,而如今的样子看来,她也没有打算在这等时候习武,佩戴这些东西,加以她懂得制药,再加上她灵活聪敏,该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即便有他们在旁,可也总有可能疏忽的时候,防不胜防,想起上次他被人暗杀,如今却是查无头绪,因而只应了一声好。 程锦只笑眯眯,她明白旁子瑜对于她许多东西的疑惑,可却也从来不会干涉她的事情,这个父兄一样的男子,的确让人觉得温暖。 程锦笑道,“师兄,这几日谷中可有什么事情可忙?”神色之中多了一丝娇憨。 旁子瑜见她主动问起药王谷的事情,只挑眉,“锦儿终于决定不再偷懒了?” 程锦呵呵一笑,摸摸鼻子,“这不是有师兄么?一个师兄,顶得一百个我,我还有什么可需要担心的?” 旁子瑜见此,只摇头,“你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这么一说之后,旁子瑜只继续道,“也不过是朝廷与药王谷的事情,传国玉玺之事,兴许当年先祖决定将之与信物放在一处的时候便能料想到会有今日。” 程锦自是认同的,传国玉玺涉及朝堂,偏偏又与药王谷之间存在不可分离的联系,朝堂与江湖,历来是两个不同的集团,如今却是因为这条线,将两者连接了起来。 程锦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对不起当年的先祖,但是,将传国玉玺这等什物放在药王谷之中,不管经历了多少朝代的变化,哪怕这一朝这一代药王谷能够安然无虞,那么后代子孙呢? 想到此处,她面上多了几分认真,“兴许吧,我们如今面临的情况,当年先祖必定曾经考虑到,这一日,不过是先祖的主动选择罢了reads;。” 她面上突然的认真反倒让旁子瑜有些觉得不能一时立刻接受了,前一刻还是嬉笑慵懒的人,这一刻突然变得认真了。 旁子瑜只问道,“看来锦儿早想到这一层了。” 程锦却是唇角一勾,嘴角的笑意里边却是多了份了然的冰冷,“两百年前,先祖大概想不到两百年后,他的子子孙孙亦然能够在江湖之中占据重要的一席吧,他敢留下那个可能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陷入江湖纷争与朝堂夹击的境地的东西,早该是想到这一层的,只是……他已然如此做了,没准儿是相信那一块传国玉玺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旁子瑜听罢,却是心中一惊,程锦说这句话的表情太过洞悉一切,他本不指望甚至不希望她能明白许多事情,可如今看她表情不是少女的鲜艳,反倒是经历了沧桑与风雨的平静,心中只升起一股复杂之感。 他的小师妹,终究是经历过太多艰辛。 可程锦却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见他表情奇怪,原本面上的洞悉与冷然却是变成了单纯的疑惑,眼中的成熟已然褪去,倒是留下了一片澄澈,“师兄怎么了?” 旁子瑜摇摇头,“无事,这些年,锦儿辛苦了。” 他说得轻柔,程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不过说到了传国玉玺,不得不说药王谷的信物,“师兄说,我们药王谷的信物石书,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石头制作的书本?” 她曾近听过,但却是未曾细细了解过,若真如此,那先祖也当真是奇葩了。 旁子瑜却是微微摇头,“所谓石书,并非是石头制作的书本,而是一张绢帛,上边印写的是先祖毕生医学心血。” 程锦面上的表情几乎皱成了一团,“既然是先祖医学的心血,为何还要藏起来,何不拿出来让后代子孙学习。” 听他这么一说,旁子瑜只抿了抿嘴唇,似是考虑是否现在便将这些事情告知程锦,他私心里希望程锦能够担得起药王谷,但却又不愿她知晓太多沉重的事情,只怕她肩膀瘦弱,不愿她尚且年少便流入诸多纷争之中。 可程锦何其聪明,只看旁子瑜的表情便猜到了几分,唇角微勾,“师兄,其实所谓信物,并非只是先祖的遗迹,只怕背后另有玄机吧?” 旁子瑜抬头看她,终于叹道,“锦儿果真聪慧。” 程锦内心翻一个白眼,她若是这一层都猜不到,岂非是白白活了两辈子了。 却是听得旁子瑜道,“我们原打算是过两年再将一切告知你,如今你年纪尚小,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可你却是接连问起了许多事情。” 程锦没好气,她还小么,时下的人,姑娘年过及笄嫁不出去不就是已经嫌老了,不过还是好言道,“师兄,既然知道我已经是药王谷的谷主,早知道晚知道又何妨,你们这一处担心我,那一处担心我,想替我分担原本该承担的责任,不怕最后我成为扶不起的阿斗?” 旁子瑜只笑道,“锦儿怎会扶不起?” 程锦看他,等他继续说。 旁子瑜正了正色,只道,“先祖的手记与心血固然重要,然而,更为重要的是,石书暗中,记载的却是帝后的手记,帝后戎马数十载,但是一统天下便经历过诸多战事,后人一直觉得那位太史皇后神秘莫测,她与开国皇帝的手记,是可能记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甚至,还有太史皇后一身神秘莫测的本事。” 旁子瑜幽幽说着,可程锦并不明白这些,也不明白那位被旁子瑜提及两次的皆是带着崇敬口吻的太史皇后究竟是何人,旁子瑜是何等人物,能被他以这样的口吻提到的女子,定然比如今她心中浅浅的认知要令人敬佩得多,可比起旁子瑜面上的认真与意识不够,她的眼底全部都是疑惑reads;。 旁子瑜叹了一口气,知晓程锦根本不值大晟情况几何,只开口解释道,“锦儿可曾听闻,如今古离,朋门,天进,弘行?” 程锦点头,“天下四关,铜墙铁壁。” 旁子瑜点头,“其实说来,三国之间的平衡,便是依靠这四大名关来维持的,锦儿可知晓四大名关的历史?” 程锦诚实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旁子瑜叹了一口气,“四大名关,是太史皇后依照地势、风水、加上当时无人懂得的技艺浇筑与设计的关卡。也许,有人觉得,太史皇后的手记之中,有可能提到这一点。” 程锦瞪大了一双眼睛,“那太史皇后到底是何方妖孽,怎的天下事都与她有关?” 旁子瑜自是无法回答程锦的这个问题,只道,“如今锦儿可是明白,朝廷需要传国玉玺,更不会放过药王谷的信物。” 可是若是将这一切全部交出去,那么药王谷的存在,便是只剩下一个虚妄而已了。 程锦自是明白的,不需多想,只是,明白归于明白,口中却是道,“那个太史皇后也着实怪异,死了两百年了,仍旧祸害药王谷,既然四方关口如此重要,为何不毁了那东西,何必留给子孙后代争来抢去,还有那传国玉玺,她不好好带入棺材之中,为何要将之放到药王谷之中。” 她的这一切问题,自是无从解答,旁子瑜只叹道,“太史皇后是女中奇豪,恐怕除了前朝开国皇帝,无人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程锦撇撇嘴,“以我说,她就是恶趣味,没准儿如今就在天上等着看天下为了她两百年前的设计大乱而起呢。” 旁子瑜微微摇头,不语,只是心中有感叹罢了。 “历经两百多年,到了我们这一代,药王谷的变数终究是要发生了。” 他语气里边的复杂,程锦听罢,只觉得这年纪轻轻的翩翩佳公子,身上生了一股无力之感,好似尤为珍重的一个东西在流失,那样的感觉,好比信仰的倒塌。 她沉思了一瞬,突然道,“师兄,你要相信,药王谷的变数即便发生,也是我们主动选择的机会,它不会消亡,更不会被鱼肉,终究会在我们手中,哪怕两百年后,子孙后代也能津津乐道的传奇。” 程锦是不轻易许诺的,更不轻易笃定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法医的经历,早已让她知道,若非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能笃定,若非证据十足,不能定论。 可是如今,她愿意,既然她来了,如果使命是为了让一个信仰继续屹立不倒,那么,她会全力以赴。 旁子瑜见她有一种在瞬间便长大了的感觉,只微微笑道,并不语,可眼底却是沉着一份坚定。 两人说到此处,话便也结束得差不多了,只旁子瑜突然问道,“锦儿觉得楚帅如何?” 程锦疑惑,“什么如何?” 旁子瑜见她眼底的疑惑,只道,“楚帅如今是大晟兵马之主,位高权重,朝廷此番却是仍旧让他主理此事,锦儿可有担心?” 程锦抿唇,似是沉思了一瞬,方才到,“师兄,楚睿这样的人,不会任人掌控。” 同样的,她并非真的不明白历史,知道楚睿这样的人,才是皇帝会忌惮的人,可皇家倘若是借楚睿来一个兔死狗烹,那也太可笑reads;。 旁子瑜不语,却是认同。 程锦心中并非无猜想。 正当此时,宁儿却是从外匆匆跑进来,“阿姐,阿姐,白马出事了。” 程锦面上疑惑,宁儿见到旁子瑜在侧,方才匆匆行了一个礼,“子瑜公子。” 而后却是急匆匆道,“阿姐,白马似是疯了一般。” 程锦皱眉,只与旁子瑜道,“师兄,我去看看。” 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而去了,白马的异常她并非没有发觉,邬终别院其实就只有两匹马,昨日踏雪被她带了回来,今日再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可白马却是今日她与楚睿那一阵尴尬之后带回的。 旁子瑜自是跟在她后边往马厩而去。 马厩之中,踏雪虽是安然无恙,可是白马却是烦躁异常,用力撕扯着缰绳,程锦匆匆赶来,马厩旁边站着几个闲云山庄的子弟,不知所措,毕竟这是程锦从楚睿那儿带回来的马儿,轻易不能动。 踏雪与白马是一公一母,也不知是自然界中动物之间的本能还是别的原因,虽是白马烦躁几近疯狂,但是踏雪却是站在白马的身边,似乎是呈一股守护之势,因而,周边的人自是不能接近白马。 程锦赶过来的时候,只听得白马似是嘶鸣一声,看向她。 有时候,动物对于人的灵性,会让你觉得它们比人更好。 众人见程锦过来,皆纷纷看向她,似是终于找到了可以解决这一处麻烦的人。 白马异常烦躁,虽是有缰绳拴着,只怕此时已经扬蹄而去,它在不断嘶鸣,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程锦自是小心,毕竟动物不同于人类,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能小心。 旁子瑜自是在后边赶来了,见程锦上前查探,只开口出声阻止,“锦儿小心!” 程锦回头,“师兄,没事,踏雪不会对我如何。” 她不顾反对,说着已经往白马而去,旁子瑜自是不会让她一人面对,只随着她走上前去,白马不停地踢蹄子、吼叫,还不停摇晃脑袋,饶是旁子瑜是男子,武力不错,对这样烦躁的白马也是有些棘手,何况还是楚睿的马儿,也是花费了许多力气方才震住了白马,让程锦不受伤害。 程锦只抚了一手旁边的踏雪,便观察了起来。 白马烦躁,旁子瑜震住的时候,程锦已经给白马喂入了一些镇定的药物,不消一盏茶的时间,白马已经相对安静下来,只是,发红的双眼,依旧能够看出白马体内的躁动不安。 旁子瑜就在程锦的身旁,见着程锦给白马做的认真细致的检查,只道,“白马今日可是误食了东西?” 程锦一边看着,一边摇头,“今日将近午时的时候我才从邬终别院带着白马出去,最开始的时候,白马到底吃了甚么东西,我尚且不知,还需去问邬终别院的人。” 旁子瑜点头,可程锦却是面上疑惑,马对于危险具有灵敏的感知力,发生误食的几率太低,何况还是在楚睿的邬终别院。 她虽是这么想着,但内心却是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只撬开了白马的嘴巴,细细观察白马口中可否发现任何可以的残渍,服用了镇定药的白马任由着程锦倒弄,程锦尚未注意到,倒下了的白马,眼中似乎是蓄含了一些悲痛的情绪,只听得另一旁的踏雪突然嘶鸣了一声,这嘶鸣的声音,似乎带着悲伤reads;。 程锦抬头看着踏雪,之见踏雪看着自己,眼中的似乎也含着悲伤。 身旁的旁子瑜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楚帅一对马,竟有如此灵性。” 可程锦的注意力不再于马儿的灵性,踏雪的反常,似乎是一场暗示一般,因为,前两日踏雪的精神恹恹和查不出的症状在离开邬终别院的时候,便好了,而白马没有随她离开,因她与踏雪情分更多,只关注了这一层,却是忘记了白马也在邬终别院。 这么想着,程锦站在起身,解开了踏雪的缰绳,却是见着踏雪在缰绳解开之后,踏至白马的身边,以濡湿的舌头蹭着白马的头部。 众人见此,解释发出了惊叹之声。 花听双自是也听说了马厩之中的事情,知道旁子瑜和程锦皆往此处而来,自是跟着过来了,进入园子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两只情谊深厚的马儿在面临不知晓的危难的时候的这番动作。 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花听双便走过去,开口道,“怎么了?” 程锦见着这般只微微皱眉,摇摇头,却是着人去邬终别院了。 她站起身见着两只马儿的这般动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感觉。 可一切抵挡不住她观察的视线,见着白马掌印之下的一片污渍,程锦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却是抽出了手中先前旁子瑜给她打制的那一套银针,轻轻将踏白马蹄子上边的那一块明显因着不断行走被碾压得只剩下残渍的东西。 花听双与旁子瑜见着程锦敛住的眉头,面上认真的神色,皆是微微皱眉。 “这东西有何异处?”花听双看着她开口。 程锦却是未曾应答,只拿到用银针细细挑出,拿到鼻边一闻,她对于脏物毫无抵触与畏惧的敬业精神,倒是让一众在园子中的子弟给看到了,内心自是生起一股对于新任谷主的由衷敬佩之情。 毕竟身为医者,最不能畏惧的便是各种污秽之物。 这一口深闻,程锦便瞳孔一缩,原本出现了瞬间的神色涣散,可也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她一把将原本放在鼻尖的东西拿开,“是这个!” 旁子瑜却是接过程锦手中的药物,放于鼻尖疑问,紧接着便是瞳孔一缩,“致幻菇!” 他本就是医者,加之常年行走江湖,自是知道有着这么一物的。 这等易于使人出现幻觉,导致最后情绪失控的东西,不仅仅是致幻那么简单,甚至严重者,会操控人的情绪。 然而,白马的蹄子下边,怎会有着这样的东西。 程锦眯眼,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只匆忙道,“师兄,我出去一趟。” 说罢,便不由分说,只翻身坐上踏雪,口中一句简单的,“雪儿,我们回去!” 一拍之下,踏雪便扬蹄飞起,可离去那一瞬,视线分明是停留在白马的身上。 邬终别院里边,程锦离去之后,关元便回来了,只道是城外的狮虎营出事了。 程锦到达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尚未回来,整个邬终别院里边似乎是有着异常的氛围。 邬终别苑的人自是认得程锦的,此时见她骑着踏雪匆匆而来,程锦将踏雪交给了守院的人拿去安放之后,便匆匆往楚睿的院子而去reads;。 守门的人尚来不及告知程锦楚睿尚未归来。 邬终别院本就没有多少人,她匆忙而去的脚步倒是显得让这个寂静的院子多了一些人气的声音,这会儿事情着急,她早已忘记了与楚睿先前那尴尬的一幕,只想着快些见到楚睿,将自己的想法与怀疑告知他。 可到了楚睿的院子,守院的人却是告知程锦楚睿并不在邬终别院,“程姑娘,军营之中有事,元帅尚未回来。” 程锦皱了皱眉头,“小哥,你可知道,军营之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锦在邬终别院野蛮与疯癫惯了,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不知真假,邬终别院的人都知道她吊儿郎当有恃无恐的样子,极少见她如此认真,但还是回到道,“军营之中的事情,我等不知。” 程锦自知自己不过多此一问罢了,但想尚有一个钟隐,便急声问道,“钟先生可在?” 守卫只摇头,继续,“钟先生今日不在别院。” 程锦皱眉,怪不得今日她给楚睿施针的时候并不见钟隐。 她心中虽是着急尚有疑虑,但却是不得不等着楚睿回来。 她在邬终别院始终是自由的,除了楚睿的私人重地,只怕也不会有人拦着她,而她虽是自由,却也从来不会涉及楚睿的私人之地,倒是省心了许多,何况,她的出现,聒噪得让整个邬终别院每日几乎热闹不止,倒是给这一处沉闷之地,带来了不少人气,自是收到待见。 加之她没有等级观念,对谁都一个样,能说能笑,自是愉快。 楚睿尚未回来,钟隐与展蔺都不在,程锦未决定离去,只抿唇思考了一瞬,便往邬终北苑的厨房而去。 邬终别院,她比闲云山庄还要熟悉,厨房之中的人见着她进来,虽是诧异,倒也不曾说什么,只问了一声,“程姑娘。” 程锦点头,只对着厨房的管事道,“今日,进来的蘑菇呢?” 管事的虽是诧异与程锦的疑问,但还是带着程锦过去了,厨房放置蔬菜的地方,累堆了一袋蘑菇,今日她骑着白马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别院厨房的人去采购回来。 可那时候情况紧急,她没有多看,但是白马脚下的那残物,依照受残的情况以及安置时间来看,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管事的人带着程锦过去,“程姑娘,这便是今日采购进来的蘑菇。” 程锦蹲着身子查探了一番,见着一切皆是寻常的蘑菇,并无异样,可是,没有异样的外表之下,却是隐藏万般危险。 程锦微微眯眼,只似是无意开口问起,“今日负责采购的是何人?” 管事的见程锦这般怪异的行为,也难免开口了,“程姑娘可是发现了异常?” 众人自是知晓程锦身怀医术,何况她如今是药王谷的谷主呢,不会被人怀疑。 程锦却是不多说,一切需要等待楚睿回来之后方做决定。 只是抿了抿唇,“有些问题,需要替你们元帅问问。” 她这么说,可管事的自是聪明之人,不再多想,只道,“今日负责采购的正是在下,不过,由于人手不够,后边将采购的东西带回别院的,却是卖家的两个伙计reads;。” 程锦看了一眼地上的蘑菇,“这袋东西,也是那两个伙计带回来的?” 管事的只是点头,程锦唇角一勾,带起一股讽刺,“这袋菇,用不得了,你将它拿出来,另外,所有与之接触过的定西,都不要再食用。” 她说得郑重,可管事的却是面上一紧,“可是这些都是今日晚餐需要做的。”他不太乐意,如此一番,可是极度浪费。 程锦只冷冷看他一眼,“若是你想不要命了。” 剩下的话无需多言,她已经转身,继续去查探厨房之中的东西,除了那一堆被被沾惹了致幻菇的东西,是否还有别的东西有异常之处。 厨房的人见着程锦这般严谨的样子,面上皆是升起一股惊慌与害怕的神色,毕竟厨房出事,最后,遭殃的必定是他们这些人。 程锦自是看出了这些人内心的不安,可她不知道厨房之中是否也会有主导一切的人,如今的邬终别院尚无主人,做不得决定。 但还是开口道,“诸位无需恐慌,只是时下的季节,元帅身体抱恙,不能食菇类,我来查探一番罢了。” 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有人呼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人提心吊胆。 程锦却是不多说了,一番查探之后,尚未发现其他异物,便走离了厨房。 她不会担心在她这一番打草惊蛇之后让可疑的人有可趁之机,楚睿那样的人,怎的可能留着一个空荡荡的院子无人看守,在这院子的周围,不知安置了多少隐卫。 她坐在前厅等待,直到天色渐黑,直到酉时已过,直等了两个多时辰,外边方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程锦听着外边沉定的脚步声和沉着的说话声,便知道是楚睿回来了。 她原本尚在焦急等待,这会儿闻声,便赶忙从椅子上坐起来,往外而去。 楚睿一边往回走,却仍是还在与一旁的展蔺说着什么,两人的面上皆是认真的神色。 程锦不顾有他,见着楚睿,只出声道,“楚睿。” 她声音清润灵,因他一路回来皆是在与展蔺说话,守门的人自是尚未告知他程锦尚在别院的事情。 见到程锦,面上有些微微的差异,不过眼底却是多了一抹柔和,“你怎么在别院?” 他说得随意自然,程锦却是当先开口,“军营之中可是出事了?” 这会儿的程锦,少了平日里的细小与不认真,楚睿抿了抿唇,点头,“你知道?” 展蔺原本就是在与楚睿说着今日军营之中的事情,这会儿见到程锦竟是在他们尚未开口的时候便已经提出这事儿,当即面上也生起一股认真神色,“你怎会知道的?” 程锦只淡淡看了展蔺一眼,便继续看向楚睿,神色认真,“今日白马出事了,疯癫、烦躁。” 简单的话语,楚睿瞳孔一缩,今日程锦还骑着白马出去。 却是不问其他,“何时?” “我回到闲云山庄半个时辰之后。” 楚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白马的烦躁与军中的情况却是相似十足。 他看向程锦,“你有发现?” 程锦点头,几人却是一边往前厅走去,程锦一边开口道,“导致白马失控的原因是因为白马误食了沾惹了致幻菇的东西,而我今日在北苑的厨房之中,见到了沾惹了致幻菇的蔬菜,楚睿,有人要对你不利reads;。” 楚睿嘴角一抽,但见程锦面上认真的神色,只缓了缓嘴角,并不多言。 程锦见此,不多说什么,楚睿这等人,岂会是事到临头方才知晓一切的,恐怕,有的异常早已被他掌控在手中了罢。 不过却是问道了军中的情况,“狮虎营出事,可是军中的人,出现了大面积腹泻与头晕,甚至产生幻觉的景象?” 楚睿没有隐瞒,“嗯,钟隐已经控制住。” 程锦点头,“看来,那些致幻菇,是关键所在,不过并没有用大剂量,发现得早,这些,可真是多亏了踏雪与白马。” 她这么说着,得知情况在这一刻已经被楚睿掌控,心中也放松了一顿,只睨者楚睿,“看来,你仇家不少吶,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随便怎么的将你如何了。” 展蔺听闻,嗤笑一声,“那也看对方的本事了,小小把戏,能如何?” 展蔺不以为意,可程锦却是轻靠在椅背之上,看着楚睿,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展少将好自信,不过,大元帅身在江宁府,恰是山高皇帝远的,这会儿出了事情,指不定明日皇帝陛下的桌子上边参了一本大元帅谋逆之心呢,或者,如今我们没有发现致幻菇,等到狮虎营的情况控制不住的时候,大元帅,被逼着造反也不一定呢,皇帝陛下脑洞再大开,指不定大元帅就成了反贼呢,瞧瞧狮虎营盘踞江宁,前有兰江做天险,倚靠富贵之地江宁府,多好起义。我若是皇帝陛下,分分钟相信大元帅有反心!” 展蔺见她口无遮拦,只愤愤道,“你还真什么都敢说!” 程锦轻哼一声,看向楚睿,“大元帅,你说是不是?” 她了然一切的神色,眼底的分明与洞察,实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番猜想,她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可她面上尚还带着稚气,眼底的澄澈尚未消退。 楚睿没有应声,只看着程锦,她真的只有十五六岁么? 程锦见他盯着自己看,摸了一把脸,没好气,“看我做什么?” 楚睿抿唇,移开视线,“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程锦摸摸肚子,“可不是,饿得我连晚膳都未曾吃。” 展品却是无心理会两人了,见着程锦大逆不道,楚睿却是只当未曾听闻,只看了两人一眼,“小爷我怠于理会你们!” 便离开了前厅。 楚睿不理就自行离去的展蔺,只对着程锦道,“走吧。” 程锦面上疑惑,“去哪?” “不说肚子饿了?”楚睿转头,视线留在程锦用手摸着的肚皮上。 程锦闻言,咧嘴一笑,“不枉我今日苦苦等待。” 楚睿的脚步已经跨出前厅,声音在程锦前边响起,“才几日不在,便不识得邬终别院的厨房在哪儿了?” “是姑娘我废寝忘食……”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通往楚睿的院子的路上响起,融合与黑夜的虫鸣声之中,也渐渐消融了一日的疲惫,半日的紧张。 正文 075 风起云涌 许是经过了一整日的忙碌,今日早晨在楚睿院中发生的尴尬一幕早已冲散,此时此刻,两人似乎都早已忘记了那件事情,回到楚睿院子中的时候,陆远已经着人备好了饭菜,是双份的。 程锦不客气惯了,见着陆远看向她的神色,似是有些激动一般,只笑眯眯道,“辛苦小陆子啦!” 而后在陆远一脸吃屎了一般的神色中悠悠然坐下来,陆远看向楚睿,期望自家元帅给自己正名,他不要这等宦官之名,可楚睿却是只在程锦那一声小陆子之后,抬眼瞥了一眼陆远,在陆远期盼的目光之中,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与听见。 陆远郁卒! 程锦却是已经坐在了桌子旁便,拿起筷子,看着满桌菜肴,便食指大动,眼见楚睿尚未坐下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来来来,大元帅坐吧,不要客气,我一人吃不完。” 陆远:“……” 这本来就是给元帅准备的。 楚睿悠悠然坐下来,动作是说不出的闲散,“你倒是不客气,邬终别院是你的还是我的?” 程锦光顾着吃食,含糊到,“跟你还需客气什么,大元帅,难不成还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楚睿唇角微勾,在程锦吃了两口饭之后,方才慢悠悠道,“程锦,你可知举案齐眉与相敬如宾是何意?” 程锦嘴中塞着一口饭,转眼看向楚睿,眼神极度认真与冷静,慢悠悠咀嚼下口中的饭之后,方才语重心长,“那是个比喻,大元帅不至于领会不到吧?” 楚睿听罢,唇角勾着,本来今日军中发生了那等事情,该是够他烦躁的,但此时,他看起来似乎并不为外物所烦扰,清朗的面上因着突然浮现的这一层笑意,似是沾染了许多风华,便是那双一向薄凉的眼中也多了些许笑意。许是早已习惯了程锦这等论调,只看着她,眼神微闪,“粘脸了。” 程锦反应不过来楚睿突然跳开的话题,她面上是不解的疑惑,原本的认真与语重心长的表情瞬间变幻,只剩下满脸的疑惑与不解,未设心防,“嗯?”一双眼睛,如孩童一般迷茫与清澈。 却不想,楚睿直接伸手,隔着一张桌子,大拇指轻轻一擦,程锦嘴边一粒米饭便被楚睿温热的手指轻轻抹掉。 他动作温柔,嘴角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温和笑意,待到程锦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边只剩下楚睿手指触碰之后留下的触感和温热感觉。 “多大的人了,连饭都不会吃。”楚睿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温温的语气之中却是带着一股不寻常纵容意味。 程锦腾地一下,不受控制的脸红了,便是耳朵都已经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将碗筷放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似是深呼吸一口气,莫名心跳的频率已经失控,她情急之下,怒吼一句,“楚睿,你敢撩拨老娘!” 哪知楚睿淡淡瞥了他一眼,直接拿出手帕,将先前为她擦拭米粒的手指认真擦了擦,那仔细的动作,别说与多么嫌弃了。 而后方才看程锦,语气缓缓,“本帅用膳之时,尤为不喜旁人行为邋遢,如此,会影响本帅用膳的心情。” 程锦眼睁睁看着楚睿一连串的动作,加上他慢悠悠的语气,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脑袋发热,一时之间没有斗他的智慧,脸上的热烫之感渐渐消失,咬牙,“你有种!” 楚睿慢悠悠,不在意一般看她一眼,而后,动作优雅,开始用膳。 程锦见着他这般,总觉得与这货在一起,她全身上下的七经八脉都被封住了一般,哪里都不舒畅,只捂着肚子,语气不好,“气得老子胃疼!” 楚睿眉头一皱,看程锦面色的确不好,狐疑一眼,却还是停下筷子,顿了顿,“真不好?” 程锦冷冷看他一眼,“是你在吃饭的时候被如此一气,你还能心情好?” 楚睿抿唇,眉头微微皱起,似是不知该当如何一样。 岂料,突觉得放在桌上的手背一疼,程锦一根银针,已经刺入他零落五穴,紧接着,腹部便有不适之感。 可原本面色不好,捂着腹部的程锦却是神经气爽,看着楚睿变化的神色,笑眯眯道,“小样,看我如何治你!” 楚睿抿唇,看她面色无虞,一丝不适现象也无,语气不善,“程锦!” 程锦才不在意,“只许周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疼一起疼!” 楚睿看了她一眼,只得抬手自己抽掉了手中的银针,程锦瞄了一眼,不作理会,可眉眼里边尽是得意。 正当此时,外边却是有人来报,“程姑娘,子瑜公子来了。” 程锦听此,面上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今日匆匆出来,日晚不归,旁子瑜如何也是要来看看她的,只站起身来,“师兄来了。” 楚睿见她面上喜色,只微微抿了抿唇角,“吃饱了?” 程锦已经站起身,转回头看他,“小女子就不在这里影响大元帅吃饭的心情了啊,回到我闲云山庄,我爱怎么吃怎么吃!” 似是故意气他一般,程锦话语里边已经是挑衅。 待到旁子瑜随着来人应走到了楚睿的院门口,便见程锦正与楚睿同桌而食,眼神之中有片刻的凝滞,但依旧温润如初,“锦儿。” 程锦已经跨步而出,“师兄,我们回去。” 她好似半刻也不愿呆在楚睿的院子之中一般。 旁子瑜却是跨进进了楚睿的院子,楚睿依旧坐桌边,看着走过来的旁子瑜,他那样的人,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与语言,仍旧让人感受到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对他不得不敬重起来。 程锦已经走出到了院中,旁子瑜对着她温和一笑,方才对着里边的楚睿道,“楚帅,多谢款待。” 旁子瑜说得客气,楚睿淡淡瞥了一眼门外站在夜色之中的二人,语气并不在意,“子瑜公子无须客气,要谢,也是程锦来谢。” 旁子瑜轻笑,“都一样。” 程锦听着旁边两人怪异的语气,只举得浑身恶寒,“大元帅又不少我一句谢,今日的事情,大元帅可还未好好谢我呢。”说罢却也不忘提醒一声,“厨房的事情,你自己理会应对,其余的,我想也不必我了。” 楚睿未应声,双目却是看着程锦。 程锦凝神了一下,看着也差不多了,只拉着旁子瑜,“走了师兄,跟他不用如此斯文客气。” 旁子瑜见此,只与楚睿点头示意,只任由程锦拽着自己的胳膊离去。 “师兄,白马如何了?” “已经恢复了。” “这么说,明日着人带它回来与雪儿相聚好了。” “我已经带过来了,无需等明日。”旁子瑜声音依旧温润,两人的一番对话,尚未走出楚睿的院子的时候,便已经结束。 温朗的月光倾泻在楚睿的院子之中,他在屋内,对着一张有着两副碗筷的餐桌,可眼睛却是看着门外两人往院门而去的背影,男子白衣风华,女子一袭淡色紫衣如同跳动的精灵,并肩离去的两人,身上有着非同寻常的和谐。 他手中放下的碗筷再也没有动过。 陆远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元帅有些孤单与零落,原本热闹的这一处,瞬间便只剩下了冷清与寂静,便是那摇曳的烛火,都没有了先前的温度。 楚睿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被他抽放在桌上的银针,抬起垂在一旁的手,抚了抚自己的胃部,似是真的感受到一股不适之感,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收了吧。” 陆远张口,“元帅……” 楚睿却是不再说话了,转身往书房而去,陆远看着楚睿未曾动过一口的米饭,还有方才沾了一两口菜的筷子,不知该说什么。 且说程锦,一路出了邬终别院之后,便直直上了自己的闲云山庄过来接她的马车,最后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夜色之中沉寂的邬终别院,放下车帘,任由马车开动。 旁子瑜坐在马车的另一边,“锦儿今日怎的如此晚还未回去?” 程锦懒懒倚靠在马车车壁上,“楚睿回来晚了,耽搁了。”说罢,又是面上笑眯眯,“总之我知道,若是我晚回去,师兄定是会来接我的啦。” 旁子瑜原本听着她前边半句话,眼中尚有一丝复杂,可听着后边对他信任的话语,只笑道,“自然会。” 而后,顿了顿,方才问道,“锦儿可是为了今日白马与致幻菇之事来邬终别院?” 程锦倒是坦然点头,没有隐瞒旁子瑜,“正是此事,致幻菇之事,我只怕别院之中的人尚未发觉而误事罢了,况且,楚睿身份特殊,有人早已预谋也未必,等他离开京师,来到这山高皇帝远的江宁府,这位大元帅,可也是仇家众多呢。” 她说得坦诚,分明是心中聪慧,明白一切事情的,旁子瑜听着她自然而然的语气,只道,“你也无需担心,楚帅是何等人物,心中岂会没有防备之心,今日的事情,便是没有你如此操劳,也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程锦听罢,却是不在意笑笑,“我可未曾操劳一分。” 可虽是如此说着,她却是想起了在碧落阁听到了那些尚不清楚的对话,隐隐之中,事情似乎不会如今日一般简单,也觉得在江宁府发生的事情,逃不开那一日的那两人。 旁子瑜见她说的散漫,可分明眼中还有思绪,这开口道,“锦儿还有事?” 程锦却是一笑,摇摇头。 如此,旁子瑜也不再多问了。 一路回到了闲云山庄,已经是未时,程锦在邬终别院的时候,尚未吃饱,一路下了马车,旁子瑜陪着她回到她的院子之中,宁儿已经在院中等待,见到程锦回来,只迎了上来,“阿姐,你回来了?” 程锦面上呜呼哀哉,眼见着桌上的菜肴,面上一喜,“好宁儿,知道我回来,这么快便准备好膳食了?” 宁儿面上一僵,却还是老实应到,“阿姐,这是元帅着陆远护卫带过来的。” 程锦一惊,“他会如此好心?” 一边的旁子瑜听着,只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几个菜色,各个精美。 宁儿自是老实的,见着楚睿在程锦尚未回来之时便着人带来了饭菜,心中只觉得果然元帅还是对阿姐好的,只是,陆远带来的话,她不知该不该与程锦讲啊。 可程锦却是怀疑道,“除了带来膳食,还带了什么话儿过来?” 宁儿面上讪讪,“阿姐,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锦嘴角一勾,一听便知定是不是什么好话,只平静道,“说。” 宁儿抬眼看了一眼程锦,慢吞吞道,“元帅着陆护卫带话,说既然是阿姐吃剩下的,邬终别院不收,只能带来给阿姐让阿姐继续吃完。” 程锦倒吸一口气,“楚睿!” 这一声怒吼,直接让站在她旁边的宁儿闭了眼睛,似是被她惊吓了一般。 可旁子瑜看着桌上的膳食,收拾整齐干净,尚还冒着热气,菜色精致,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一看便知是鲜美之物,何来残羹剩饭的痕迹。 见着程锦似是被气得不轻,只道,“锦儿若是不喜,再着人叫厨房去做便好了。” 程锦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原本是不喜的,只是见到无一不是自己喜欢的菜肴,加之膳食尚有热气,该是陆远快马带过来的,比她与旁子瑜坐的马车快了半程,只摆摆道,“师兄,不用了,如今天色尚晚,别惊动厨房那边了。” 而后却是幽幽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往自己口中夹了一口饭菜,微微眯眼,方才看向旁子瑜,“师兄可用过晚膳了,不若坐下来一起?” 旁子瑜微微摇头,“我已用过,锦儿独自食用便好。” 程锦原也没有多少讲究,有现成的饭菜,岂会委屈自己将之扔掉,何况这些膳食都是自己比较喜欢的口味,只乐悠悠用膳,旁子瑜坐在另一边,尚未离去,只听见程锦了然道,“残羹剩饭?楚睿想恶心我呢?不过是想让我见着一桌美食吃不下去,是不是残羹剩饭,我一口便能吃出来。” 旁子瑜听她如此说,看着一桌的膳食,只道,“慢些吃。” 另一边,楚睿的书房之中,陆远早已回来,可累死了他了,元帅原本是不吃了,已经往书房而去了,在他着人收拾的时候,元帅却是不声不响回来,淡淡吩咐他叫厨房重新做几样程锦爱吃的膳食过去,务必在程锦回到闲云山庄的时候,当先送达,而后,还淡淡吩咐了一句违心的话语。 陆远憋着一张脸,忍着应下了这份差事,却是在楚睿离去之后,火速飞奔厨房,赶制而出,而后火速往闲云山庄而去,还要护着食盒之中的膳食没有被弄坏。 这几个月,不知锻炼了他多少技能了。 他泪奔吶,不过看着元帅别扭的神色,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愉快之感。 独自站在一边,楚睿淡淡看了他怪异的神色一眼,继续听着邬终别院的隐卫告与他今日程锦在邬终别院所做的事情。 待到隐卫汇报完了之后,楚睿只道,“有何发现?” 隐卫自是不瞒,“属下观察了一日,厨房之中无动静,另外,那协助送来蔬菜的两个伙计,如今已经找不到人。” 而后跪下,语气虔诚与信服,“属下办事不力。”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下去吧,与你无关。” 楚睿不轻易罚人,即便是罚人,也是自由办法,他说无事,便是无事,隐卫听此,自是退下了。 只留下陆远,站在另一边,“元帅,今日的事情……程姑娘好生缜密活络,聪慧异常。” 现在的陆远已经知道,该无时无刻称赞程锦。 楚睿淡淡看了陆远一眼,却是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发声音,却是明显看出心情不错的样子。 只是陆远心中上有疑问。这番事情,明显是针对楚睿而来的,只正色道,“元帅,不知此事,是何人所为。” 楚睿微勾的唇角,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眼神微眯,不知在想着什么,却是没有应陆远的话了。 这一次,狮虎营能够轻易让承顺帝答应留在江宁听他的命令,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但其实他早想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了。 如今终于要发生一些什么了么? 可他又岂会是任人宰割之物? 正想着,陆远已经出声,“元帅,萝烟姑娘与关元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 关元身上尚有一丝风尘之色,萝烟尚好,依旧是那般妩媚非常,只是换了一身装扮的她,妩媚之中带着一股英气,两人齐齐来见楚睿,同声开口,“元帅,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书房里边的谈话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待到萝烟与关元再走出书房的时候,早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自从那一日被程锦撞进了碧落阁二楼某处房中的事情之后,萝烟便暗中有所行动,关元亦是暗中被楚睿指派了任务,今日军营之中的事情,也是他首先发现了异常。 两人走出了楚睿的院落之中,萝烟还需回到碧落阁之中,看着月上中天,子时已到,走在萝烟旁边的关元仍旧是不苟言笑,萝烟走在他身边,同是除了先前在书房的谈话之外,再无言语。 直到走到了侧门的拐角之处,萝烟不动声色,往一旁离去,她是要回碧落阁的人。 关元却是突的转过身来,看着萝烟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角,“萝烟姑娘,可需……我送你回去?” 萝烟微微愣住,而后却是面上浮上一层浅笑,看着关元一副执行公务时候的严肃模样,还是道,“今日你也奔波了一日,不劳烦。” 关元抿唇不语,萝烟却是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转身之际,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呼出了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某种沉重之感一般。 月光如洗,深夜的邬终别院显得格外的宁静,便是蝉虫鸣叫的声音也显得疏疏落落,自从关元与萝烟离去之后,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楚睿和陆远。 楚睿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只背靠在椅背之上,一双手放在檀木桌子上,并无节奏地轻轻敲击,在烛火摇曳的目光中,看不出他到底是何种情绪。 今夜在书房之中的谈话,陆远自是从头到尾听了一个遍,这会儿楚睿没有离开书房,虽是夜已深,但,他终是不会开口多言。 元帅时常需要这样独处的时候,即便每每这等时候,元帅看起来都冷清如斯,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一开始时候的不适应,陆远跟在楚睿身边久了,便也适应了下来。 长夜漫漫,另一边,程锦在用膳之后,没与旁子瑜多说几句话,便洗洗准备睡下了,只是,躺在床上之后,却是有一种莫名的无眠之感。 子时已过,今日来来去去地劳碌,她竟是半分睡意也没有。 坐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情,当然,她自动忽略了与楚睿之间尴尬的一幕,以及今夜在邬终别院用膳的时候气人的一幕,只想了致幻菇与狮虎营出事的事情,不知为何,突然重重感叹了一声。 两件事情相连,白马一直在邬终别院,踏雪也早就出现了发现异常的状况,精神恹恹之间,怕是楚睿早就有觉察了吧,这一件一件一幕一幕连起来,针对的无不是楚睿。 朝堂关系复杂,何况又是楚睿这等人呢。 程锦并不知楚家史上到底如何,却是知道,楚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匪浅,可今日的事情,到底是皇室忌惮还是旁人所为,不得而知。 这么想着,程锦突然沉了沉面色,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起这许多事情,只身子一滑,便钻进了被窝之中,脖子间的暖玉一滑,在她肌肤上留下真实的触感。 程锦谈了一口气,莫名感到一阵暖意,却是在这等黑夜的时候,脑中不期然浮现躺在医院的老母的身影。 她面上顿时升起一股黯淡,给自己拢了拢被子,几乎将整颗头颅掩埋起来,眼中一片流光闪烁,口中轻声呢喃一句,“妈,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而后却是闭上了眼睛。 闲云山庄上空,在子时刚过的时候,飞掠过一道黑影,在闲云山庄的另一处院落之中,旁子瑜猛然现身,跃上屋顶,四下观望之后,却是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只花听双却是当先发现了旁子瑜的身影,不顾其他,一跃便出现在了旁子瑜的身边,低声,“师兄?” 花听双的语气凝重,神色是异常的认真。 两人身上皆是戒备的姿态。 旁子瑜朝她点点头,四下观看之后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双双跃下了屋顶,带落地之后,花听双方才开口,“师兄可是发现了异常?” 旁子瑜面色微沉,“感到有外人进入山庄,却是未曾发现。” 花听双沉眉,“我也发现了。” 旁子瑜突然瞳孔一缩,“锦儿!” 声音尚未落地人便已经往程锦的院子之中飞跃而去。 花听双紧随其后,两人落步于程锦的院前,程锦的院中依旧安安静静,除了廊檐之下未熄灭的灯火,倒也正常。 花听双见此,当先出声,“师兄,我进去看看。” 旁子瑜点头,花听双已经步入程锦的院落,在程锦屋外的窗口站定,透过窗户的缝隙见着床上的程锦正是酣眠的时候。 觉察并无异样,便脚下轻轻离开了程锦的窗前,站在院门外边,与旁子瑜摇头示意。 旁子瑜终是呼出了一口气,但到底心中的担忧并未落下。 出现在闲云山庄之中的人,究竟是何人,不得而知,是善是恶更是不知。 只是恰逢此时多事之秋,尤其是程锦身份昭开之后,明眼之下,是大晟多了优势,怕西凉与北齐会有所行动,更以程锦为目标了罢。 两人轻声离开了程锦的院落,走了几步之后,花听双只道,“师兄,师兄若是不放心,我明日搬到隔壁小院居住。” 旁子瑜却是微微摇头,“不必如此,闲云山庄并非等闲之辈能随意进入。如今,还不到那样的境地。” 花听双听此,微微抿了抿唇,却只能道一声好。 进入睡眠之中的程锦并不知今夜闲云山庄之中的事情。 而楚睿也终于从书房之中走出来,邬终别院寂静之中带着冷冽的肃杀,陆远并未跟在他身后,独自一人的楚睿,慢悠悠走在邬终别院的小道之上,比起白日众人眼中的冰冷、与程锦相处时候的似是换了一个脾气换了一个人的样子,此时的楚睿,虽仍旧是一身冷肃,可却是更显孤单了,那些风华,那些万千羡慕,那些权势滔天,在黑夜之中,似乎都已沉沦,月光披照的背影之下,有一股难言的孤清。 白马经过旁子瑜的救治,已然无事,两匹马被放在了同一个马厩之中,一红一白,虽是各自站立,但不经意之间,踏雪只用自己的头毛蹭了蹭白马的头颈,态度之间可见亲昵。 楚睿便站在园子的门口,看着园子之中两匹马之间的亲昵,原本冷冽的面上升起一抹柔和之意,多了一丝温度。 他踱步进入了园子,站在两匹马的前边,抬手,轻轻糅抚了几把踏雪,动作之间的温柔,是从未见过的,似乎他手下抚摸的是最最珍爱之物一般。 踏雪在他面前,历来都是乖顺的,在楚睿的抚摸之下,亦是扬了扬头颈,低低嘶鸣一声,而后蹭了蹭楚睿宽厚的手掌。 楚睿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给踏雪顺了顺毛发,而后再是给白马顺了顺头毛,看着两匹白马站在自己身前,唇角微微掀起,“长夜漫漫,能相互陪着,也好。” 白马微微摇了摇头,同样打了一个响鼻。 楚睿语气里边听不出什么情绪,待到陆远走到这一处的时候,只见着楚睿面上含带温和笑意,动作轻柔抚摸着踏雪的毛发。 他放在园子门口的脚步一顿,悄悄移开了身形,将自己隐于园子门外被墙壁遮挡之处。 这么多年了,能够见到元帅身上悉数不多的温柔时刻的,只有这两匹与他随处征战的马儿了。 程锦第二日是从梦惊中醒过来的,昨夜她刚刚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做梦的时候便梦见了老母在楼梯行走的时候,突然病发,硬生生从楼梯上边滚落下来,也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梦见自己在站在一边,想要上前去接住,可不仅老母看不见,自己更是成了一个透明的东西,无论是何种办法,接不住老母,更是扶不起她。 她在铺天盖地的焦躁和老母的绝望之中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便是屋中古香古色的摆设。 她呼了一口气,庆幸这只是一个梦,可却又无奈于自己仍旧只存活在这个世界中。 背后一片粘腻,她湿了一身汗。 叹了口气,未闭眼,程锦坐起身来,宁儿却是适时开门,端着一盆水进来,面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 程锦心中怪异,这丫头平日里跳脱活络惯了,何时变得如此严肃了,没有理会一夜噩梦带来的浑身不适之感,只看着宁儿这般模样,笑道,“怎的了,你这表情,如临大敌一般。” 宁儿不理会程锦的玩笑,依旧面上严肃认真,“阿姐,出事了。” 程锦端起盘中的漱口茶水,“什么事,需要我们家宁儿这般担忧。” 宁儿看着她,面色严肃,带着微微稚嫩的声音,开口道,“阿姐,今日一早,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驻扎在城外的狮虎营的士兵,蠢蠢欲动,扬言要随着元帅起兵!” 她急急出声,可程锦听了,在一阵惊诧之中,生生将口中的漱口茶吞咽了下去。 她睁大了一双眼睛,只感到喉中一阵恶心之感,虽说时下的漱口茶与平日所引用的茶水并无多大诧异,语气是药王谷之中还专门给谷主用的,更是比一般百姓家的茶水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这样的感觉,却像是自己吃了一口牙膏一般的难受——心理作用。 她干呕了几声,宁儿见她情绪过度激动,只得放下手中托盘,轻轻拍着程锦的后背,“阿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你这事的,可是外边人心惶惶,甚至有人言,楚帅这是要接着药王谷的势力起兵造反,盘踞南方,与当今陛下隔江而治。” 程锦咳了几声之后,方才抬头,一张脸已经微微通红。 她看向宁儿,“什么!?药王谷要与楚睿一道造反?” 面上犹自不信。 宁儿却是不敢再说了。 程锦严肃脸,“说。” 宁儿见她认真较劲的模样,只得继续道,“今早外边便已经在流传,说是,天下三国,得药王谷者得天下。” 程锦倒吸一口气,“我的个娘呀,这是要逼我啊!” 宁儿见她面上并没与了先前的异样神色,只再次开口道,“阿姐?” 语气之中尚有犹疑。 程锦却是睨她一眼,面上并无宁儿可见的担忧神色,只唇角勾起,带着一股凉意,“得药王谷者得天下,是谁传出来的话?不过,对方还真说对了,我的药王谷,便是一个天下,也抵不上。” 宁儿忽听到她口气之中的狂妄,只觉得程锦似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分明是与平常的狂妄一般的语气,可这会儿,分明多了一层凌厉在里边。 程锦不管外边的流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但是,得药王谷者得天下,却是一把双刃剑,这番言论一出来,不管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在江湖之中,天下三国之列,她必定危险重重,等待她的前方,永远都是未知的,可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遇,一旦这番言论在天下各处言论争气,她就是个千百般被保护的香饽饽,做起许多事情来,因着这一层身份,便会多了许多的特权。 至少,生死问题,不会是大事。 可是,不论是如何风起云涌,都有一个公开的秘密不会被触碰,那既是传言中,与药王谷息息相关的传国玉玺。 可真是诱人呐。 但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宁儿口中所言的,百信传言出来的狮虎营的士兵关于造反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致幻菇并不是大事,昨日已经被发现,有钟隐在,便可解决,除非,真的还发生了不知致幻菇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面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任由这宁儿给自己穿戴。 顿了顿之后,程锦突然再次问道,“关于狮虎营的事情,又什么别的说法?” 宁儿其实知道得也不多,只利落地给程锦拾掇身上的衣物,一边道,“宁儿听说得不多,只是一早集市开放的时候,百姓之间便有流言出来了。” 程锦眉头一皱,只凝神想着什么,却是没有多问了。 待到收拾完整之后,程锦面上始终是认真神色,连早膳都未用,便往院外而去,今日的事情来得太过突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旁子瑜便是不来找他,她也该去找他。 可旁子瑜的院落之中却是空无一人。 她皱了皱眉,退出去,却是撞上了匆匆从外边归来的旁子瑜。 旁子瑜面上也是一片严肃,程锦看向他,冷然道,“师兄?” 旁子瑜叹一口气,“进去再说。” 一早的时候,旁子瑜比程锦更早得到了外边的消息,仅仅是一夜之间,待到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消息已经不可受控制,这似乎是一场策划了许久的阴谋一般。 程锦只听了旁子瑜简答解释之后,只冷声道,“不管散发消息的人目的是楚睿还是药王谷,他都低估了药王谷和楚睿的能力,这个流言,它到底是王牌利剑还是敌人刀口,便看我们如何运用了。” 程锦面上冷肃,旁子瑜看着她处变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知该当是何种滋味,他今早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已然有了惊骇,虽然早就知晓,药王谷和传国玉玺之事一旦被三国皇室知道,便会生事,确是不想,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直接将药王谷在他们预想的更早的时间内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她面上的沉着,从未被任何消息惊动半分,不害怕,不畏惧,当年那个会依赖在他肩头怀中的小女孩,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他为曾参与过的岁月里成长了许多。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程锦的成长固然是高兴的,可他却是期望,她还是那个会有着一般少女遇事害怕,担忧的神色,需要怎样的经历才会如此处变不惊? 他张了张口,看着程锦面上的冷静卓然,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此时,外边有人来报,“谷主,子瑜公子,楚大帅着人来寻。” 正文 076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程锦与旁子瑜到达城外的狮虎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氛围之中的浓厚的肃穆之色,连带她自己的神色也变得认真了许多。 这样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就像走过的许多案发现场与经历过的无数人的生死一般。 她与旁子瑜站在狮虎营的门口,带他们来的人需要再与楚睿身边的陆远通报一声,而后等待陆远来接待他们进去。 两人站在狮虎营的门口皆是不语。 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锦还没有想到,狮虎营里面还会发生需要她来的事情。 楚睿派人来告知的时候,并没有将详细情况与程锦和旁子瑜说,是说是狮虎营的需要而已,但两人都是一点即通之人。 不稍等待多久,陆远便随着人急匆匆过来迎接程锦和旁子瑜进去。 狮虎营的威名来自于狮虎将军齐勇,此人骁勇善战,入军营已有二十年,由一开始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后来长成了如今威名赫赫的狮虎将军,齐勇原本就是草根出声,初入军营的时候,并非名齐勇,而是齐铁柱,后来,建功立业之后,承顺帝便赐给他一个名字,乃至,虽有人都记住了狮虎将军齐勇的名字,而再也没有人记得狮虎将军原本就是齐铁柱。 但是令所有人不解的是,齐勇年近不惑,却是没有娶妻没有生子,他的将军府更是常年空落落,只有几个丫鬟下人,承顺帝不是没有想过给齐勇赐婚,更兼朝中不是没有大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齐勇,但齐勇却是从未接受过。 个中原因,无人知道,直到他如今年已不惑,却是威名更甚,尤其是此次带领狮虎营一举攻下西坞山的匪徒,朝中震惊,更是他尚未回京的时候,关于嘉奖他的各样言论便已经出来了。 但是,狮虎营一早便是楚睿带领之下分化出来的军队,齐勇原本就是楚睿的部下,与楚睿之间的关系更是深厚,尤其是齐勇直接将自己的功成名就归结与楚睿的知遇。 加之他脾气耿直,却是对楚睿从未怀疑过。 程锦不是很清楚知道这些事情,只与旁子瑜一道,跟随陆远进入了军营之中。 时值五月中旬,天气已经算是炎热,尤其是江宁府位于南方,热浪更是来得快,空气之中散发着一股焦躁的味道,让定力不足的人轻易觉得燥不已。 可狮虎营在这等焦躁之中,却是处处透着一股沉闷之感,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一般。 程锦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头,却是一脸沉静地跟随在陆远的身后,往一处营帐而去。 营帐里边,齐勇显得很是激动,昨日的事情本就已经是一个教训,却是不想,今早起来,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任是经受过了不少战火洗礼的人,耿直如齐勇,也是不知所措,烦躁与慌乱。“元帅,是属下管理不力,才让元帅与将士们平白枉受了这样的灾害。” 齐勇本身就已经面色不好,见着楚睿已经在此处沉着了许久,只越发觉得心中焦躁不安,焦躁不安也就罢了,却是更加不能控制自己,总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渴望,似乎要爆发reads;。 他突然起来的请罪,加上面上怪异的神色像极了军中如今已经被镇压下去的大多数人。 楚睿一对剑眉,早已深深皱起,随着齐勇突然的跪下,他看着齐勇面色越发青白,几乎怒吼而出,带着一股齐勇并不觉察的不赞成之色,“老齐!”又似乎带着微微的嘶哑。 齐勇在突然的请罪之后,便是跪在地上也是跪不稳,带着轻轻的颤抖之意,“元帅……元帅……” 他一句话已经说得不完整,展蔺已经走到齐勇身边,看着齐勇似乎艰难不能控制自己的样子,心中渐渐有了某些猜想,他拉住齐勇,“齐勇,你给小爷站起来!” 可任是展蔺如何喊叫,齐勇非但起不来,反而更有一种越发严重的趋势。 一时之间,营帐里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齐勇几乎已经倒在地上,口中颤抖说话,“元帅,属下好冷……” 可是即便如此,齐勇也还是一个硬汉,强撑着站起啦,却是偏偏地,失去了平衡的能力。 楚睿嘴唇紧紧抿着,眼中的阴沉,几乎能将周身全部化为黑暗。 程锦与旁子瑜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听到的便是里边传出来的展蔺气急败坏的声音,“老齐,是男人你就给小爷撑住了!” 程锦眉头一跳,越过陆远,直接进入了营帐之中。 展蔺是面向门口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程锦的出现,便如同遇见了救星一样,眼中几乎迸射出光芒,“程锦,快,快来看看齐勇。” 他面上是极少见到的认真神色,认真之中带着一股恐慌的意味。 楚睿也同时回头看着程锦,他眼中之中的阴沉,让程锦看了,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可如今情况紧急,她自是不会顾上这许多,只脚步匆匆,往倒在地上的齐勇而去。 齐勇已经处于不受控制的边缘,瞪大的一双眼睛,早已失去焦距,涣散之中已经不见了狮虎将军的神色与威严,可他意识尚有一丝清醒,正努力克制着自己,被自己咬住的嘴角溢出了几丝血丝。 程锦快步上前,蹲下来,抓起齐勇的手腕把脉。 可是比起旁子瑜,她在中医上的造诣恐怕不足,当即便也立刻叫唤旁子瑜,“师兄!” 旁子瑜自是紧随其后的,见到程锦已经在给齐勇把脉,只脚步匆匆,过去便抓起齐勇的手腕一把。 只稍片刻,程锦却是放开了齐勇的手腕。 展蔺一脸期待看向程锦,“怎么样?” 程锦摇头,没有隐瞒,“等师兄的结果,我查探不出来。” 展蔺从来都是认为程锦的医术高明不已的,可是这会儿,听到程锦认命一般的说法,他心中却是更不安了。 旁子瑜还在给齐勇诊脉,齐勇的焦躁却是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理智,开始囫囵之间说着什么话,“元帅……元帅,属下要……要无敌烧。” 他简短的话语出口,却是立刻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无敌烧! 楚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程锦却是极快反应过来,“无敌烧是何物?” 齐勇的这个症状像极了染上毒品的人reads;。 展蔺不知楚睿更是答不出来。 可地上的齐勇却是难受不已,犹如置身冰寒之地一般,身子颤抖,语气难成。 没有无敌烧,他在难受之中似乎是发了疯一般,直接挣脱开了旁子瑜拿捏他手腕的手臂,踉踉跄跄站起身来,一双无神的眼中全然都是愤怒,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愤怒,“无敌烧,我的无敌烧,快拿来给我!” 怒喝的声音,显然已经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展蔺面上着急,“齐勇!你还知不知自己是谁!” 齐勇却是在展蔺这一声之后,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展蔺的身上,恶狠狠看着展蔺,“无敌烧,把我的无敌烧拿来给我!” 他伸手,想要让展蔺给他无敌烧。 可展蔺怎么会有,这会儿,他根本不值无敌烧到底是何物! 可展蔺给不出来,齐勇却是着急了,他似乎是发疯了一般,一把抓住展蔺,”给我无敌烧,给我!“ 人在极度的需要面前,是没有理智的,齐勇即便是猛将,也受不住内心之瘾的煎熬。 展少将,大元帅在她眼中全都没有了无敌烧重要! 楚睿沉喝一声,“齐勇!” 程锦明显从他的声音里边听出了一种悲痛的意味。即便不说,在场的几个人也都明白了,齐勇只怕是惹上了药瘾了。 而程锦也在这一系列动作之中,不待旁子瑜又结果出来,已经猜测出了齐勇的症状是什么。 可堂堂狮虎将军惹上了药瘾,是多么大的事情。 楚睿一声出来,齐勇奖目标放在楚睿的身上,他抓住展蔺的手一松,就要往楚睿这边赶过来。 “无敌烧,给我无敌烧!” 程锦就站在楚睿的旁边,眼见齐勇这般疯狂的姿态,只道,“没办法了,先把他打晕了再说。” 可即便齐勇失去了理性对于危险却是本能的反应,听到程锦这句话一出来,他当即怒目圆瞪,“老子杀了你!” 齐勇动作极快,就要往程锦这边动手,程锦闪步躲藏,旁子瑜一遍给齐勇把脉,却也尽力控制住这位力大无比的将军,见到齐勇奋力挣扎,急声,“锦儿!” 可齐勇半分没有碰上程锦,楚睿却是在极快之间,一刀手砍上齐勇的脖子,齐勇当即倒下。 程锦并无害怕,但是齐勇威猛,动作极快,即便她能闪躲,也不知自己后边究竟会如何,齐勇倒下的时候,楚睿只紧紧抿着唇角,眼中的复杂神色,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周身都是一层可怖的冷冽,一层杀意在他周身生起。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展蔺自是不敢出声,旁子瑜是外人,虽然如今被楚睿叫来军营之中,但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只程锦看了看这等形式,却是没有其他三人的顾忌,依旧站在楚睿的身旁,眼睛随处看了一圈这营帐之中的场景,从楚睿身边走向旁子瑜,衣袖的抹擦之间,碰过楚睿紧握着的手臂,开口的话语里边也不见别的情绪,“师兄,诊断出了什么?是药瘾?” 楚睿在她开口的话语之中,和手背的柔软触感之中,微微收敛了一身的寒意,看向旁子瑜,“齐将军的症状,已经可见,是药瘾reads;。” 而后,在楚睿和旁子瑜微微讶异的颜色之中,继续道,“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如今,该是被刺激出来了。” 程锦眉头紧皱,最佳紧抿,作为一个现代的人,一个刑拘人员,对痛恨的莫过与这种东西,可是,如今,在她身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楚睿尚未出生,展蔺却是开口,“那无敌烧,又是何物。” 旁子瑜看向他,“该是一种酒,至于是什么,就看着这半年时间以来,齐将军所饮用的到底是何物酿制的酒类。” 楚睿听着,只向陆远使了一个颜色,陆远当即会意,便脚步匆匆出去了。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一名小将被带进了营帐之中。 被陆远带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小将,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龄,陆远将人带到之后,那小将便与楚睿行了一个礼,“卑职王六见过元帅。” 只看了他一眼,带着一股磁性的声音微微沉下了一些,“无敌烧是何物?” 语气带着一股冰凉。 王六听罢,见着已经被展蔺拖起来躺在椅子上的齐勇,心中是惊讶是担忧更是不解,还有一层害怕。 但他一直跟在齐勇身边,自是最明白齐勇的状况,并且心中知道楚睿不是那等刚愎自用不分黑白之,王六心中的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躺在一旁的椅子上的齐勇。 他面上神色严肃了几分,虽疑惑于为何会问起无敌烧之事,但还是尽职尽责道,“无敌烧乃是当初将军进攻西坞山的时候,王福偶然发现,送至将军营帐之中的一股当地美酒……” 他简单几句道明了无敌烧的来历。 众人都知,齐勇嗜酒,日日都不能少,而自打进攻了西坞山,认识了那王福带来的无敌烧之后,只觉得那无敌烧美味异常,加之喝上之后令人觉得神经气爽,好不快活,便是打仗起来,都充满了干劲,如此一来,齐勇便迷上了这等酒,便是攻打西坞山之后,也从带回来了好几坛,几乎日日饮用几杯,以达到心旷神怡的效果。 王六说罢,似是反应过来似的,进一步解释道,“难道王福借用无敌烧加害将军?” 这么一个怀疑出口之后,他急急认罪,“元帅,卑职失职,未能顾好将军,请元帅治罪!” 王六说得诚恳,可楚睿却是一声不发。 王福是做这事的人,但是,仅仅是王福么? 展蔺听罢,却是没有楚睿的内敛,只开口便道,“好一个王福,日后回京,小爷我将他泡在无敌烧里边。” 不过他却是反应过来了,“无敌烧既然是当地有名产物,怎会由此药瘾,难道军中都无人饮用无敌烧了么?”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但是王六却是战战兢兢道,“禀展少将,将军的酒,是王福为将军准备的。” 这一声出来,似乎连着王六自己也知道了许多前因后果一样,王福此人虽说并非如黄贵一般与齐勇不对盘,可当初他带着无敌烧过来的时候,他们便该提防的。 听完这一声解释之后,程锦的锁住的眉头未松一分,未待楚睿出声,她明显更加表露了自己生气的情绪,“好一个王福,竟然公然诱人食用毒品,姑奶奶宰了他!” 程锦似乎比楚睿还要着急,“如今,可还剩有齐勇将军平日所饮的无敌烧?” “没有了,前日无敌烧便已经用完了reads;。”王六看了一眼楚睿之后,方才回答程锦的问题。 程锦抿了抿唇,心中气郁,但却是还有一丝庆幸之色,只看向楚睿道,“齐勇将军如今这个样子,原因便是因为昨日与今日都没有引用无敌烧,一旦中断,上瘾的症状便会出现,一旦出现,就是这般不受控制的模样,严重者,全然失去理智,只认药,不认人。” 她说得客观中肯,语气里边不带一丝感情,似乎是在汇报尸检结果一般。 楚睿听罢,看了一眼她认真的神色,“如何戒掉?” 程锦抿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齐勇,“由此看来,现如今的上瘾程度还没有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也算是轻度罢了,若要戒掉,有许多方法,但是定会痛苦万分,况且,恐怕期间发作的时候,不好控制。” 她说得是实话,若是平时控制住了尚好,但是若是毒瘾一旦发作起来,只怕便是多人也控制不住这位狮虎将军。 楚睿定定看了看躺在椅子上的齐勇,眉目深沉,薄唇之中,毫不犹豫吐出一个字,“戒!” 无论如何,都要戒掉。 而后再看向程锦,语气里边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微微的请求之意,“程锦,两个月,两个月之内,要见效。” 楚睿从未与程锦如此郑重说过话,平日里的欺负太多的,程锦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但是眼前这眼前这个该是高傲的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得力部下被人算计染上了毒瘾,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人的心上砸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又闷又难受。 何况还是他这等高傲,本该将许多事情掌握与手中的人呢? 即便与楚睿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她却是明白,兵马之帅的骄傲与尊严,不是在这等尔虞我诈之中,而是在战场指挥千军万马的挥斥方遒之中。 她心中微楚睿感到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憋屈。 她觉得她从楚睿的依旧是森寒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也许常人不会理解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元帅的无力之感。 这种无力之感,程锦深有体会,就像当年,她知道自家老母患上了帕金森综合征之后的那种无力感,即便她被称为全城最有潜力的年轻法医,又如何,即便她在医学界也曾叱咤风云又如何,那种连最亲的人都无法挽救的无力感,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这时候的两个人,似是默契十足,能够理解这样的执着,楚睿眼中的认真,对于齐勇的担忧,从那双许多时候都是冷冽,而在这个时候,除却冷冽之外,唯有担忧愤怒与挂怀的眼中,全部展露了出来。 她能理解的。 所以,没来由的,几乎也是第一次,程锦对着楚睿的眼眸中带了热切,面上的带着一股理解与坚定,“楚睿,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比原先还要好的狮虎将军。” 她对上楚睿的眼睛,出口的话语是承诺。 楚睿面上就是冰寒,可面部棱角却是多了几分柔和,眼底复现一抹信任之意。 旁子瑜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不知何时由原来吵闹,却是在这一刻形成一股默契,抿了抿唇,而后才开口道,“楚帅必先保证齐将军配合锦儿的治疗。” 程锦却是不等楚睿回答,已经看向旁子瑜,“师兄放心便是,便是他不配合,我也有一千一百种办法让他配合,否则,以后狮虎将军就该被天下人称为病猫将军reads;!” 众人:“……” 然而,楚睿今日叫他们过来的初衷,并非只是为了齐勇。 两人说到此处的时候,外边有人匆匆来报,“元帅,又有将士又复发了。” 程锦眉头一皱,她以为齐勇的事情才是主要的大事。 来人的匆匆汇报之后,楚睿却是面上抿着唇,只对着身边的程锦道,“程锦,跟我出去。” 说话之间,他的脚步已经跨出去了。 程锦见他面上似有焦急之色,并未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便跟在楚睿的身后随他出去。旁子瑜自是跟着出去。 所谓的将士们又复发了,初听之下,程锦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与楚睿走到了一处宽大的营帐之中,见着里边的钟隐与几位军医在为满营帐的将士们做治疗的时候,程锦口中惊呼出了一口气。 这满营帐的将士们,个个几乎摊倒在地上,面上都是极为痛苦的神色。 旁子瑜与程锦见此,二话不说,纷纷上前,给众人把脉。 钟隐虽是不曾看见,但是听声识人的本事却是无可匹敌,听着声音,自是知道程锦过来了,男子原本明朗温和的面上早已没有了惯常的笑意,这时候,只剩下眉头深锁,“程姑娘,在下探不出症状,还需要你与子瑜公子尝试一番。” 钟隐的医术自是无话可说,连他都探不出的症状,可见其难,但程锦只嗯了一声,便继续为将士把脉。 可还不待她认真把脉,却是听着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元帅,此人已经死亡。”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死亡的出现带来的是扩大化的恐慌,楚睿闻言,疾步走过去,却是见着原本还应该在痛苦不堪的人,此时已经了无生气,军医将手指放在他身上亲自探测,“确实死了。” 再次的确定,让疼痛与恐慌在这个营帐之中蔓延开来,精神与*的双重打击让营帐之中的人,面上青白交加,在忍受疼痛的同时,更是担忧自己的性命。 程锦见此,赶忙走过去,似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案发现场一样,她蹲身,检查,动作利落而一气呵成,从那死亡的将士的眼睛,口鼻,外形一一进行细认。 尸检,在这样的场合,几乎成了本能。 而后,方才站起身来,看着楚睿,不期然望进他眼中尚未收敛起来的疼痛之意,面上凝重,没有开口说话。 却只见着楚睿双眼直直盯着那躺在地上的尸体,营帐之中的人开始出现了恐慌的情绪,有人开口呼喊,“元帅,救救我们,元帅……我们是被迷了心智,并非……并非要污蔑元帅……” “元帅……我们……并非有心污蔑。” “元帅,救救我们……” 这些呼喊,是无力,是愧疚,程锦已经猜出了外边的传言,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将士的症状出来的。 无数呼唤的声音,充满的其实还是信任,是绝望也是期望,是愧疚是竭力补偿的矛盾。 齐勇不再,楚睿才是他们最大的头儿,这些人,面上神色痛苦,声音带着愧疚,可却也带和对楚睿的信任,他们为的是他们不受控制一般地污蔑,为的是无意中给楚睿招来的杀身之祸,这个几乎可以被当成大晟的守护神一样的男子,同时也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与信仰。 危机关头,元帅在身边,他们信任的是那个能带着他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男人reads;。 无数虚弱的、信任的、绝望的呐喊声在楚睿的耳边回荡着。 这种绝望,让楚睿自然而然想起了当年母亲过世之前,那样的痛苦,那样的谆谆教导,又是那样的不放心。 就像噩梦的反复一般。 楚睿终究是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和果决之色,出口的话语掷地有声,“本帅,竭尽全力,力保诸位!” 元帅的话从来都是可信的。 元帅的许诺,就像胜仗的语言一般。 虽然还有些许呐喊的声音,可到底平息了许多恐慌之色。 程锦见着这般,不知为何,似乎感受到了楚睿体内的一股疲惫之色一般,他看了看躺在地下的许多人,竟然开口道,“各位,元帅说出来话,就一定算话,他说要竭尽全力保住诸位,便一定是竭尽全力的,外面的流言,需要你们竭力求生来证明,只有你们活着,所有的阴谋才会不攻自破,现在,不管是为了元帅,还是为了你们的家人,孩子,父母,妻子,你们都不可以放弃,为了他们,不管如今是多么大的痛苦,必定忍受下来。” 越是说道后面,程锦的声音之中越是包含着一股不属于女子该有的力量,坚忍,坚定,力量,鼓舞。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了这些极力忍受的士兵的上面。 那力量似乎冲破每一个人的疲劳与心房,让他们守住自己的生命。 旁子瑜在一旁给将士们把脉,见着程锦这般,面上覆上一层温和之色。 她的师妹,就该这这般激励人心的。 只楚睿看着她面上的笃定与自信,心中的疲累,顿觉消散了许多。 那一名已经过世了的将士被抬出了营帐之外,钟隐查不出症状之原,只能给将士们开出镇痛的药丸,这一片闹腾在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消停下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几人走出了营帐之外,先是看向旁子瑜,早先在他一遍一遍地给不同的人把脉之中便已经隐隐猜出,只怕是天下闻名的子瑜公子,也束手无策。 旁子瑜只摇了摇头,只道,“不知是何种病症,有可能是中毒,这些将士身上的迹象便是,全身血液有逐渐凝固的趋势。” 而后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程锦。 程锦皱了皱眉头,眼睛眯住,深思悠远,“的确是血液逐渐凝固之势这等症状可以称之为凝血症,引起的原因不一而足,只要是刺激,导致血小板无法活动或者活动的能力下降,都有可能形成。” 几人不知她口中的凝血症是何物,更不知她口中的血小板是何物,可是她此时神色严肃而又认真,让人无法开口询问那些陌生的词语。 “那么,锦儿觉得是如何引起的?”旁子瑜看她悠远的神色,开口道。 程锦抿了抿唇,看向楚睿,“昨日致幻菇事件引起的问题,钟隐已经解决了?” 这强势的口吻,不像一直以来与他说话的女子,楚睿并不觉得有异,点头。 可他心中早已有猜想了,却是见程锦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致幻菇是第一步而已啊。” 她明白,也明白楚睿也会明白,致幻菇是第一步,主要目的还是今日的混乱啊,只要不受控制的局面发生,旁人不会去理会其中的细节,只要楚帅要反了的言论一出来,加之今日这番军中伤重的情况一出来,别说是承顺帝杀头的旨意了,便是口水鱼讨伐之声,都能让楚睿被淹死,让一带忠良帅门含冤reads;。 致幻菇的出现,不过是为了造反的流言,而致幻菇的解决,不过是为了造反流言之后的伤重,一旦舆论的风向吹偏了,那么这一场事故便会变成楚帅造反,言论发出,而被出水斩草除根的大事件。 果然一环套一环。 程锦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只怔怔听着,捋清了这一层,她未曾意识到,自己对于楚睿,是下意识的信任。 众人见她沉默,面上皆是怪异,却是见着她沉默之下,面上微妙变化的表情,不知她究竟在想写什么? 却是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想起,“不会。”简单与坚定,沉着与笃定。 程锦下意识抬头看楚睿,却见他紧紧抿住的唇角,眼眸中的深邃,神色中的认真与执着。 不用解释,下意识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会,她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旁边的旁子瑜眼眸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番,也没有问出什么。 却是此时,营帐里边又是抬出了两个人,程锦见此,赶忙上前去查探,与先前那一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楚睿见着,双目几乎赤红。 这些将士,是陪他同生共死过的,将士的归宿,若非马革裹尸,怎能在他人的诡计之中殒命。 来人快速将尸体抬走,程锦见着那番,只急急问旁子瑜,“师兄也看不出是和何种病症引起的么?” 旁子瑜道,“钟隐早早诊断出来的症状与我所见该是一样的,因而,他已经开出了散血和阵痛的药物,但是,这药物如今尚有些用处,只怕明日便开始渐渐无效。 程锦自是明白的,所有的药物,尤其是猛药,永久了便会在人的体内产生抗体。 她心有不甘。 这些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都是为了大晟保家卫国的好男子,她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会设下这样的陷阱,可是,如今她就身在此处,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看着被抬远了的尸体,她转回头看向楚睿,只见那人在燥热的阳光之中散了一身的寒意。 他看似薄凉,可对待这些将士,却是一片赤诚之心。 这种感情,她是深有体会的,就像警局里一起共事的同事,那些牺牲过的战友,会成为所有人心中永远的记忆与伤痕。 她几步快走向楚睿,看着他的眼睛,一片诚恳,“楚睿,我要验尸。” 这是程锦第二次在狮虎营的大营里边验尸。 听到程锦说要验尸的时候,意外的不是楚睿,毕竟他见识过程锦的验尸的手段,意外的恰恰是旁子瑜。 然而,楚睿只定定看了程锦几眼,便吐出一个字,“好!” 没有专门的验尸的场所,如今程锦所在的这个营帐,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甚至,她手上根本没有临时的验尸的工具。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碍她想要寻找真相的心reads;。 这是与生俱来的,是职业使然,更是对于每一个无辜死去的死者的尊重与捍卫。 法医者,为生者言,为死者权的信念,无论是程锦换了多少副皮囊,成了什么性子,永远都不会被改变和抹去。 工具自是不难得到,狮虎营之中尚有军医,军医自是会有许多器械之类的东西,虽然规格不完整,但却也足够凑数了,如今的情况危急至此,程锦自是不会运用太多的时间去耽搁等待寻找合格的工具,毕竟若说是合格,这里实在难以找到让她满意的东西。 旁子瑜从旁为程锦打下手,看着程锦穿戴整齐,手脚利落而娴熟地为死者整理身躯,而后方才一步步,从死者头部至身子各个部位进行检查与记录。 验尸的营帐里边,只有四个人,程锦、旁子瑜、楚睿和陆远。 负责记录的自然只剩下陆远。 楚睿站在一旁观看,只觉得面对尸体的程锦,面上一片冰冷,不容打扰和质疑,她的手指每经过死者身上的任何一处,似乎都是做过了千百遍训练一般的熟练。 楚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却也不曾开口说什么。 仅仅只是观察使者的外部特征,从眼鼻口耳的特征,变化,颜色,每每观察一处,她口中便简练吐出几个字,简单明了,经验十足,精准无误。 陆远不及多想,只程锦口中说出什么,他便记下什么。 旁子瑜在一旁,看着眼前似是陌生了许多的程锦,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的小师妹,到底经历什么? 经过对使者外部特征的检查之后,程锦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旁子瑜,却是见着旁子瑜似是在出神。 还曾经不及多想,只问道,“师兄可还有别的发现与补充。” 旁子瑜摇摇头,“锦儿对于死者的观察在师兄之上。” 术业有专攻,程锦不会怀疑,自是认可。 陆远也适时出声,“程姑娘所言,都记下了。” 程锦抿唇,看着整个被他观察遍了的尸体,看向楚睿,“外部检查,检查不出更多的东西,今日的情况,可能与昨日的致幻菇有关。” 楚睿神色不变,看向程锦,示意程锦继续往下说。 程锦只用睁开了死者的眼睛,对楚睿道,“死者瞳孔涣散,眼白浑浊,眼珠颜色却是加深,这是致幻菇带来的后果,说明昨日你们在给这些人用解药的时候,虽然解决了或者说缓解了留在死者体内的毒素,但是,既然单个的食物没有问题,那么就有有可能是另一种与致幻菇相关的东西与死者有过致幻菇侵染的身体产生相关联之物导致如今军中的情况。” “锦儿,脉象之中,并无中毒的迹象。”旁子瑜从旁提醒。 程锦唇角一勾,带着一股冷意,说出来的话语带着一股缥缈之意,“因为,这不应该叫做毒。” “何意?”楚睿看她。 程锦摇摇头,并未说下去,只道,“接下来,我要将尸体做解剖。” 她话语一出口,所有人纷纷看向她,她却只道,“尸体外表检验,固然也能发现许多问题,但是,远远没有内部检验获得的信息多,人在死亡之后,身体器官停止运转,不是靠你外部的观察以及把脉就能知道内部的变化趋势的,所以,若是想要进一步更快获取死亡原因,内部尸检,势在必行reads;。” 她说得那么理性平淡,站在一旁的几个男子,无从应答。 这么说着,程锦却是已经重新执刀,在死者的胸部和腹部切出一个“y”形切口。 她下手极为利落,仅仅是两划之间,看似柔弱的手只秉着一把刀在死者的腹部划下了令周围所有人都不解的这个图案。 陆远本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眼见楚睿与旁子瑜皆是静静看着程锦,只得闭口不言。 她的手法看起来极为残忍,与她面上的尚有一丝孩童一般的稚气完全不符。 只见那其他三人皆是不明白的“y”的两臂,在程锦的手与手中的刀的划切之下,从肩关节延伸到胸部中部,干线一直延伸到死者的私处。 楚睿与见着,眼神之中划过一抹暗色,但见着程锦面上的严肃与认真,终是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已然没有了上一次的反应那般强烈了。 旁子瑜本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让程锦让自己来,但程锦手中却是动作娴熟,不理外物一般进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只得从旁协助。 接下来的动作,在在场所有人看来,更见残忍,即便是杀人如麻者,也不会这般对人的身体进行切分与解剖,可是在场的三人却是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方才十六岁,眼眸纯净的女子,动作利落而娴熟地做着这一切。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娴熟,不是在已经解剖过了千百次尸体的经验上产生的。 陆远看着程锦用一把剪刀沿着死者的肋骨和与胸骨相连的软骨分界线走刀,然后尝试切开胸腔。 他背后寒毛倒起,似乎那一把剪刀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胸口一般。 便是楚睿这等在战场上拼杀了无数的人,看着眼前女子平淡走刀的神色,心中也生起一股寒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才十六岁的她竟然如此熟悉人体解剖,如此直面人的死亡,如此冷淡对待手下的死者。 当今天下,哪怕是被以手法残忍的修罗杀手,怕是在她面前都只能逊一分。 可程锦手中却是无力,时下的工具,远远没有她期望的效果,规格不符合是一说,便是锋利程度也远远比不上。 她口中不满,看向旁子瑜,“师兄,你来,这些工具,我用着不习惯。” 旁子瑜默默接过程锦手中的剪刀,对于她那句不习惯并未多言,“锦儿说,我来做。” 这等事情,还是他来做较好,锦儿一个姑娘家,是在不宜做这等血腥的事情。 只陆远在心头暗叫,这样的手法还称之为不熟练,要何等手法逞能称之为熟练? 不过看着自家元帅气定神闲,只压下心头的惊异,继续看着。 随着程锦的解说,旁子瑜一开始虽说是动作不够程锦娴熟,但是,却是在程锦一片解说之后,将死者的内部器官,一一取出。 程锦看着,似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在观察了肺部等器官没有明显可取的信息之后,方才以目光对上了死者的胃部。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程锦竟然拿出了死者体内的一处器官,作势要解开之意。 陆远强忍下想要呕吐的感觉,“程姑娘……” 程锦面上平淡,看着在场几人的表情,很自然道,“这是胃部,你们平日吃东西时候,就是被这地方容纳的,然后不断反复挤压搅烂你们吃下东西,然后,再经过大小肠子,变成一坨屎,被你们拉出来reads;。” 她说得好客观真实与简单直白,身边的几人听着,脸都绿了,旁子瑜轻咳一声,“锦儿。” 程锦了解到身边这两人都可谓是清高无双的男子,该是受不住她这般简单直白的言语解释,只凝眸道,“你们若是受不住,先出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楚睿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 可负在身后的手掌里边,却是出了一层薄汗。 程锦很是冷静,将死者胃部里边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用特质的容器装好之后,方才道,“看见了么?胃内容的颜色可以辅助判定死者是否是中毒而亡。” 在她是指示之下,众人眼光齐齐看过去,旁子瑜眼神一缩,“锦儿?” 程锦唇角一勾,“这些东西,我还需要保存下来,今夜之前,我定会找出能够解决如今军中困境的办法。” 饶是旁子瑜医术了得,却是从未尝试过以这等方法来寻找信息,他们更加倾向于用血液来。 可程锦却是明白旁子瑜好像会有这一层顾虑一般,只道,“血液来检验也未尝不可,不过那针对活人的效用大一些,加之浓度不够,器材没有,不够精准,最简单粗暴的,便是胃内容物。” 旁子瑜深深看了一眼程锦,她面上已经表露出一丝得到想要的信息的轻松之感,眼光的自信之间,分明还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程锦只将原本解剖而出的死者器官一一复原,填充棉絮,而后缝合,看起来整个尸体依旧完好无缺,好似她不曾解剖过一样。 陆远在一旁看着,见着这番,心中不确定出声,“程姑娘,你是不是经常做这等事情?” 程锦给尸体收拾好了之后,外边已经是日落西山,营帐之中早已在不知何时点了灯,她睨了陆远一眼,“我梦里常常做。” “啊!?”陆远不可置信,瞪大了一双眼睛。 “某个人已经被我不知解剖了多少遍了!”她虽是没有看向楚睿,可在场的人都莫名知道,她说的就是楚睿。 陆远不知如何接话,“这……” 程锦语气幽幽,“所以吶,千万别看姑娘我善良就想惹我,没准,明日,我也将他一片一片切了,然后在一片一片粘起来。” 她语气幽幽,带着一股凉意,让陆远听了,只不知觉之间倒退一步。 旁子瑜见此,只得无奈道,“锦儿。” 阻止她不要再这般阴阳怪气下人。 程锦嗤笑一声,看了一眼楚睿,楚睿却只不动声色,看她一身脏污,以及被她从那胃部拿出来放在一边的东西,只开口道,“你要如何寻找解药。” 她语气之中已经带了轻松,他知道,她定会有胜算的。 “就靠它了。”程锦指了指那些脏污,面上没有一丝嫌弃与为难的表情。 ------题外话------ 这里面所讲的……嗯……求专业者勿喷 正文 077 野心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程锦身上的衣服未换,依旧还是那一身清淡的浅紫,只是换下了原先尸检的时候套上的外袍。 这一处的营帐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原先尸检的之后拿回来的东西——血液以及胃内残留物,这些都是可以帮助她找到解药的东西。 程锦不知是何人给狮虎营下了这么一个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给药王谷与楚睿下的一个套。致幻菇,狮虎营中一个队的重创,混乱与流言,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如今朝廷为了传国玉玺的事情,对待药王谷的政策不得不作出改变与调整,这一则流言,一旦响起,造成的轰动已经显而易见,而人言可畏的道理是人人都明白的。 然而,有一点,程锦一开始是想不通,谁人不知药王谷的实力,她这个谷主哪怕没有天下皆知,可却有一个天下皆知的旁子瑜,但是对方竟然还做出这等事情,不论是多么棘手的症状,只要有时间,便不会成为难事…… 可是……为什么? 只是这么想着,程锦脑中便准确抓住了重点…… 时间…… 时间是一个关键, 倘若是按照现有的医术与方法来讲,寻求解药最好的方式,是找出症状之因,而后用血液验出,可是……这样需要的时间,至少有两三日,两三日之后,一旦混乱没有解决,那么外面的流言会演变成什么样,程锦不敢想象狮虎营的损伤又该如何,借用这两三日的混乱,对方又可以将楚睿这个兵马大元帅如何拿捏,谁也不知…… 程锦倒抽了一口气,因为等着结果而分神想到的这些,让她内心升起一抹小小的庆幸,可眼眸之中的坚定,却是更深了一层,不论是药王谷,还是狮虎营,她都会救回来。 可是,楚睿会是这般被动的人么?那只老狐狸,由得别人的算计? 程锦不知,但她却是不会多想了,今日因此折损了的几个将士,全部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起,全军五万将士,如今,出事的将近半数。 为数不少啊。 寻找解药真的太难,在这个时代,在最简陋的条件下,来一场化学实验,直接寻求最快速的抑制办法,这是程锦能够想到的最快速的办法了。 而这,一直以来,都是程锦的强项。 旁子瑜早在尸检之后便被她撵回了闲云山庄,闲云山庄是药王谷所在地,庄内有许多外边难得的东西,那些都是程锦需要的,何况,尤其是还有那一只能够对血液辨识度很厉害的雪蟾蜍,帮她准备一些需要的东西,眼看着,这种时候,也该准备回来了。 在程锦在营帐之中钻研的时候,另一边,展蔺与楚睿,还有已经清醒过来的齐勇却是在另一边的营帐之中。 清醒过来的齐勇,身上似是被脱了一层力,展蔺一整日都与他呆在一处,见到齐勇醒过来的狼狈样子,便忍不住,一个拳头凑上去,“齐勇,小爷宰了你,你说你喝什么不好,竟喝王福给你的无敌烧!” 展蔺毕竟是愤怒的,齐勇一个好好的骁勇善战的将领,怎么能沾惹上了药瘾,且不说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了,齐勇便没了活路,而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他自己也会没了活路。 齐勇尚不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被展蔺打得一脸懵,可是看到楚睿黑沉的面色,在懵懂之中回忆起自己今日的行为,方才觉得惊骇不已。 他再一个扑通跪倒在地,“元帅,属下该死。” 楚睿犹似恨铁不成钢,沉声,“起来!” 将士怎能随意下跪? 齐勇痛恨自己见到酒便忘了自己的祖宗,可那无敌烧却是自己抵抗不住的,以为自己每日喝了一些觉得神经气爽,便每日喝上几口,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渐渐变成了一种瘾。 可齐勇是个硬汉,几声沉痛反思之后,只向楚睿好好保证道,“元帅,属下一定戒掉,以后滴酒不沾。” 他英勇果决。 可楚睿只看着他,口中似乎是低叹一声,“狮虎将军的名号满朝皆知,可也满朝皆知,狮虎将军不过是一介武夫。”楚睿顿了一顿,继续问道,“此次的事情,是蓄谋而为,你可想明白?” 齐勇明显想不明白,“何来蓄谋而为?”他一个惊愣之后似乎是明白了几分,“定是那王福,心怀歹念,想要置我与死地,独占军功!” 他本就不善权谋,只听说了是王福所为,便想到了这一层。 楚睿摇了摇头,“你果真不适合回朝。” “从你被封狮虎将军开始,朝中多少臣子想要与你结亲,但一一被你回绝了,此是其一;二是此番西坞山剿匪,你仅仅用了半年,五万人马,完成了朝廷头疼了多年的事情,此番能力,让人忌惮。” 楚睿尚未说完,齐勇却是道,“可我老齐能力若此,为了朝廷,出生入死,有何过错?西坞山匪徒骚扰白姓,属下竭尽全力剿匪,是陛下旨意所在,老齐为民为国为家,这是当年护国将军的教导,老齐救只记住了这一句话,况且,我二十年前被抓从军,连刚入门的媳妇都尚未看清便被匆匆拉入了军营,后来家乡发了大水,父母与刚过门的媳妇全都死了,我老齐尚未奉养过父母,刚娶过门的妻子也随之丧生,我老齐若是还与一丝良心在,怎能在飞黄腾达之后,忘了他们?” 齐勇语气激动,不能理解,一双尽力克制的无神的眼中,已经有了回忆往事的通红之感。 展蔺突然无法做声了。 楚睿看着齐勇一腔报国的热血,心中知道齐勇在得知家乡发了大水,父母妻子失散的时候也恰恰是他凯旋的时候,彼时,承顺帝为了嘉奖他,甚至下令替他寻找父母妻子,但依然无果。 齐勇是认定死理的人,入了营,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守护大晟,诚如他所言的为民为国为家,打得北齐与西凉不敢进犯,打得百年前南下的蛮族全部滚回北方部落,而因为承顺帝的开恩,也更加强化了对朝廷出生入死的心。 楚睿面上的神色有些孤清,从齐勇口中隐忍沉怒而发出的那一句为民为国为家,是他楚家男儿浇灌内心深处,这么多年坚守的活泉之源。 三人在齐勇的内心喷发之中陷入了沉默,展蔺见着他双目赤红,即便不能多理解,却也拍拍他肩膀,四十岁的人了,他还是一腔热血啊。 可楚睿只抬头看了齐勇,目光幽幽看向营帐之外的夜色,“老齐,可你是我部下,太听我的话。” —— 楚睿跨入程锦的所在的营帐之中的时候,程锦正在认真研究那一堆污物,一张堆满了东西的桌子上杂乱无章,放着的是各样的珍贵药材,这些是目前军中尚有哪来尝试的,楚睿不同医术,自是不知道这些有何作用。 程锦自是知道他进来了,却是依旧埋头在桌子上,未曾理他一份,将楚睿当成了一个透明之人。 楚睿倒也不在意,但是看了看另一边桌子上一分也没有动过的饭菜,这皱了皱眉头,“程锦,你还未用膳?” 程锦不在意,她一旦投入工作之中,便会轻易忘记吃饭这回事,一手在一个小杯子中不知挑着什么东西,也没有抬头道,“你们军营之中的饭菜,我吃不惯。” “吃不惯也得吃,你今日进食了没有?”楚睿语气之中有一丝强硬态度。 程锦终于抬头看她,双手摊着,“大元帅,我很忙,还有,不要用进食这两个词,说得好比牲口吃东西似的。” 楚睿扶额,“你要吃什么?” 程锦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再尝试下去,恐怕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随口说了句,好似没有意识一般,“若是有粥,你给我准备一碗,若……” 她本来还想说一句,若是没有,便不用麻烦了,反正她现在也吃不了,不过却是因为要小心翼翼挑出那脏物之中的细小东西而需凝神静气,便顿住了没有开口,只继续埋首了。 楚睿见她实在无心,但又知晓她脾气,最不喜在认真做事的时候被人打扰,只得无奈放纵,可见她眼中没有一丝疲惫之色,心中也松了几分。 他转回头,想要去跟陆远说一声,让他叫人给程锦备粥,可一转身,方才觉察到,自己堂堂一个大元帅,何时伺候过人,不免摇头。 可出去的脚步却是尚未停下来。 程锦正是认真的时候,哪里管他进来了又出去了,脑中更无自己又唤了一把楚睿的意识。 只门外的陆远听着自己元帅的吩咐,内心暗暗打鼓,这程姑娘,架子可真够大,军中的伙食,便是元帅都如此吃,她竟是嫌弃了。 不过既然楚睿都无意见了,他自是只能去着人为程锦准备一番。 待到楚睿回到营帐之中的时候,仅仅也只是几步与一转身的时间,程锦面上的表情却是变了一个变,“总算分清了,如今就等着师兄给我送来东西了。” 见着楚睿从外边进来,面上有一丝疑惑,眼底满满都是不解,眨眨眼,“你怎的又回来了?” 比起前一刻那个认真得容不得他人打扰半分的人,此时的程锦看起来,反而带了一股少女的懵懂,尤其是她晶亮的双眸之中的疑惑。 楚睿唇角微勾,挑眉,“你还记得本帅来过?” 程锦细思,方才回忆起前一刻的事情,轻咳一声,口中呵呵,有意引开话题,只看着外边的天色,她实在不能看天色来判断时辰,看向楚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戌时。” 程锦双眸一沉,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在脑中背了一个遍,再对应其代表的时辰,方才了然,“哦,八点左右。” 楚睿双眸一展,“八点?” 程锦唇角一勾,“大智慧,你不懂得。” 楚睿却也没有深究的心思,只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开口道,“怎么样?” 开口的语气里边已然没有了玩笑的心思。 程锦到底也是个认真的人,只简单地做报告一般说了自己的的成果之后,方才道,“你放心,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之后,待师兄将东西拿过来,今夜我就是不眠不休也会替你将解药研制出来,保证你明日军营之中再也不会少一个人。” 她说得信誓旦旦,势在必得神色严肃而认真,楚睿只点了点头。 可程锦一放松下来,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纸,毫无顾忌地伸了一个懒腰,“大元帅,我堂堂一个药王谷的谷主,竟然在给你打下手,你说你要如何补偿我?” “补偿?”楚睿看她动作豪放,全然没有女子的姿态。 程锦理所当然,“难道不该补偿,药王谷莫名其妙摊了一把事儿,没有解决便被你匆匆接到了这军营之中再也没有出去过,难道你以为本谷主是免费劳力?” 楚睿长长哦了一声,口中咀嚼着补偿两个字,方才点头,“本帅日后定会补偿于你。” “咦?这么好说话?”程锦眼中惊讶,楚睿只上下看了她一眼,看着程锦鸡皮疙瘩升起,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大元帅的补偿我可就不敢要,你只要保住我这条小命就好。” 这话是玩笑话,这么一说之后,程锦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缓解酸痛之感,而后眯着眼睛,“大元帅,如今外边都传疯了,药王谷要与你造反了,请问,你的感性如何?” 她面上没有一抹担忧之色,眯起眼睛的模样让人一点都不怀疑她不是在算计着什么。 楚睿挑眉,“你敢么?” 程锦瞥了她一眼,轻嗤一声,傲然的神色,不屑的眼神,一丝已经不言而喻。 楚睿只唇角轻勾,“外边的传言,又一半该是是西凉或者北齐的人放出去的,你无需害怕……” 可他话尚未说完,程锦只凉凉看了他一眼,“本姑娘像是会害怕的人么?”这么说着,程锦这幽幽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则流言,又北齐与西凉的功劳在里边,但是,大元帅,狮虎营呢?” “狮虎营自有我在。” 程锦撇撇嘴,“是,狮虎营是有你大元帅在,我只是想提醒你,对方如此做,弄出这么大的混乱,造成的后果会是什么,另外,假如我不在,药王谷找解药,至少也需要花两日的时间,甚至更久,且不说更久,就只是两日的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比我更加清楚。” 程锦顿了一顿,看向楚睿,神色中多了一些认真,“楚睿,如今,我是一个对方料不到的变数,有我在,明日狮虎营便可安生。” 楚睿的确有料想到这一层,可却是因为程锦本身就在,因为没有顾虑到关于时间这个问题。 可他是楚睿,哪怕不再时间这个问题上细想,也能在其他方面做得更好。 因此,听着程锦这番话,他抿了抿唇,看着程锦靠坐在椅子上看她,眼底划过一抹被冷肃的神情掩盖住的复杂。 她唇角勾着唇不语,因为她比谁都明白,她本身就是一个变数,所以,她会更加比楚睿觉察到时间这个因素的存在。 可也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楚睿便已经勾唇看她,“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帅,你当居功首位?” 程锦听罢,笑一声,羞涩一笑,“别,我不敢当,当然,大元帅若是这么觉得,自是极好的……” 楚睿:“……” 程锦自是不在意,有些事情,只要细想,便知会是怎么回事,既然楚睿都已经有闲心在此处开玩笑了,她便不会更多担忧。 不过她不在意,总之知道,药王谷炙手可热,可传国玉玺尚未出现前,药王谷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 她的明白,眼眸之中也透露那一分在楚睿面前从未掩饰过的洞明。 楚睿终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程锦看着他眨眨眼,“大元帅,你与药王谷可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这友谊的小船,可得开好了啊,被轻易翻了。” 她笑嘻嘻的,看起来也没有认真的神色。 楚睿抬眼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药王谷与本帅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程锦沉思一瞬,“有区别么?” 楚睿默。 程锦叹了一口气,“怎么办,药王谷和你都不是好欺负的,我心中那么多想法,都不知日将对方如何才才好?” 她说得煞有介事,似乎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楚睿抬眼看他,脑中闪过一抹什么神色,语气却是极为认真,“对方不止一个人,你可以一个一个试试。” 程锦一愣,而后笑声扬起,便是眼睛都眯起来了,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惬意,“楚睿,你这样一本正经外玩笑的模样,太欠揍。” “嗯?”楚睿眯眼。 程锦才不怕他,继续咧着嘴笑,“不过,我喜欢。” 她说的是喜欢他的说法,楚睿听罢了,抬眼看她,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暗沉,却是见程锦突然问道,“齐将军如何了,你们找好地方安置他了么?” 楚睿将视线移开,越过她头顶,眼中的暗沉渐渐消散,点头,“戒掉无敌烧的事情,你打算如何?” “我自由办法。”程锦笃定,胸有成竹,但却是恶狠狠道,“若是揪出那敢在我眼皮底下使用这等毒品之人,姑娘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不善的语气,还是楚睿与程锦相处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与任何时候的生气都是不一样的。 楚睿不能理解与齐勇素未相识的程锦为何对无敌烧会有如此大的抵触,她面上的表情绝对不是平日里的开玩笑,而是对于这等能让人上瘾的东西的深恶痛绝。 她就像一个迷一样,总能在不经意之间,挖掘出不一样的东西。 楚睿看向程锦的视线,可视线却是透过程锦,带着隐隐的深思。 程锦却是不在意,这会儿终于是能够感觉到了饥饿之感,她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感觉肩膀的酸痛之感还没有消失,加之这一身临时的工作服实在穿得太久,毫不避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想要解下了穿戴了许久的外袍,外袍是旁子瑜离去的时候,给她系上的,带子全在背后,这会儿,她反手解着自己的外袍,只觉得如同天人交战一般。 饥饿与解不开的烦躁瞬间笼罩了她,她眉头皱起,面上升起烦躁。 楚睿见着,语气颇有无奈之意,“解剖尸体的时候,如此手巧,怎的连一条带子都解不开。” 虽是一边说着,却是一边走向了程锦。 程锦不满看他,“我若是能看得见我背后,别说手巧,我能给你绑出一条花儿来。” 楚睿看了她不满的面庞一眼,已经走到她身后,程锦自然收回手,让楚睿为她解开带子,背着他,在他面前嘴巴不停道,“解剖尸体那是我的专业,你懂么,我若是做不好,岂非给程锦这两个名字抹黑了。” 楚睿语气淡淡,“若是连一个带子都解不开,便是给女子这个身份抹黑。” 说话之间,已经给程锦解开了背后三条带子。 程锦沉默,回头,语气认真,“谁人告诉你,我是女子?” 楚睿眉心一跳,不知程锦认真的脸是何意。 程锦却是继续认真道,“你看的是我女子的身躯,但其实我的灵魂是一条汉子。” 她说得认真又诡异,不像是开玩笑,楚睿皱着眉头看她,一句胡言乱语尚未说出口,程锦便将身上的外袍一扒,拍在了楚睿的面上,解剖尸体之后在营帐之中对那些东西研究时穿戴的都是这一件外袍,不用想也知道上边沾惹了不知有多少触碰不得的赃物,程锦这一拍,虽然碰上楚睿的虽是内层,但外袍接触东西过多,味道怪异自是不少。 程锦这一拍之后便跳开了两步,“大元帅,女人生来可不是给你们这些男人绣花缝衣服系带子的。” 楚睿哪里管她反驳什么,闻着衣袍上的怪味,迅速甩开,低吼,“程锦!” 程锦却是不理会他,依旧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你看轻女人!” 楚睿终是闭了闭眼睛,扶额,“你说你是男子。” 程锦勾唇,“不,灵魂是汉子。” 楚睿语气里带着无奈,“真不知,这世上怎会你这样的女子。”虽是无奈的语气,可出口的话里边,却是带上了一层纵容意味,这句话,像是一句感叹,有像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自问,不知是对程锦的无奈,还是对自己的无奈。 程锦自是不理会他的话,轻哼一声,自顾走到另一边的水盆之中去洗手了,洗好之后,径自坐到了楚睿另一边的桌子上,楚睿在她坐下的时候,已经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程锦闻了闻自己的手背,撇撇嘴,在没有消毒水的时代,她总没有安全感,但到底耐不住饥渴,接过了桌上的茶杯便往自己嘴巴里灌,那样子,好似乎是饥渴无比的样子似的。 楚睿掂了掂茶壶里边的水,发觉只少了一杯的量,直直皱眉,“你一整日未喝过一口水,吃一口饭?” 程锦却是懒得理会她,许是因为先前气氛的缓和,她就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楚睿,“楚睿,你不想要传国玉玺么,毕竟问鼎天下这样的事情,有哪一个男儿受得了这样的诱惑,何况,以你的能力,百万将士,一呼百应,黄袍加身,便是天下共主了。” 问出这话,分明知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老实回答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只不过如今闲来无事,等着旁子瑜,加之如今流言在外,程锦想起,封王拜将,问鼎天下这样的事儿,都是男子的追求,便随意开口了。 她语气似是开玩笑,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真假,楚睿听罢,眉头一跳,“你也真什么都敢说!” 语气里边,尚有一丝怒其不争的意味。 程锦轻哼一声,“你们是都讲究追逐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我看你这大元帅当得比太子那诸君还风光,争夺天下的硬件软件都齐全啊,真的没那心思?” 程锦说着,还好奇一般地去看楚睿的眼睛,楚睿淡淡瞥她一眼,“这话对着本帅说,本帅还能念你脑袋不清醒当你是胡言乱语,不跟你计较,若是对着旁人说,看你有几颗脑袋够斩。” 程锦却是毫不在意,语气不经意道,“两百多年前,天下也是分裂开的时候,后来出现了一个男人和他的女人,将这纷乱的天下给扫平了创造了一个统一的盛世,但天下大势,不过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趋势罢了,如今过了一百年,难道大元帅就不想效仿那个开国皇帝,挥剑扫四方,再创一个统一的盛世,不说前朝开国皇帝,千百年前,战国乱起,天下分齐楚秦燕赵魏韩,后来出现了一个秦始皇,扫六国,平天下,登泰山,无不感叹,三皇五帝谁的功绩能与他相比,感叹谁人战绩高过孤家,高歌颂唱高高在上,诸君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画,登山踏雾指天笑骂,舍我谁堪夸,可以实至名归,等泰山小天下,高声宣布,秦是始,人在此,夺了万世潇洒,顽石刻,存汗青,传颂我如何叱咤?登上巅峰,睥睨天下的权利,大元帅难道一点没有想过越过始皇功绩,让西凉北齐与大晟,同归一体?” 楚睿听着她常常的一番话,眼神微眯,她长长一段话,有一些东西,他为曾听闻,不过……她脑袋之中,为何会有许多这些东西? 这世上野心的人如此多,最大的野心,也无非是一国之主罢了,可她一个女子,如何有了这等平定天下的心思。 程锦却是再次出声,“如何?” 她面上明显带着一股雀跃,就像一个孩子在与玩伴讨论要不要将树上的鸟窝捅下来一样。 楚睿语气淡淡,“与我何关?” 程锦瘪瘪嘴,顿时觉得没意思,楚睿唇角勾起一米浅淡笑意,“不若好好休息,看你一整日,脑中尽想些无用之物。” 程锦回头,“我脑中想的是大元帅!”这是变相说他是无用之物了。 岂料楚睿唇角一勾,上下看了她一眼,“本帅敬而远之。” 他嫌弃的眼神,好似因着她一整日都在于尸体为伍,以及身上沾惹了不少异味。 程锦眼睛一眯,猛地伸出双手,就要往楚睿的身上抓过去,“本姑娘为你劳碌一整日,你竟敢嫌弃我,我手上全是尸体的东西!要臭大家一起臭!” 说话之间,程锦只猛地将自己两只爪子伸过一小方椅子,便要往楚睿的身上抹去。 一方小小的桌子上还有一户茶水,楚睿怕她动作太大惹了茶水带出来反而湿了她一身,只躲着伸过来的魔爪,“别闹,茶水洒了!” 程锦才不管,“最好撒你一身!” 手中动作却是不停,楚睿无奈,只伸手抓住了程锦两只手,可动作之中,也不知是他太急了还是程锦的手的位置就刚好,一抓之下,只将程锦一只只软绵的手正正当当抓进了手掌之中,真实细腻的感觉,一把抓住,反倒像是恋人一般手掌的相握。 他的手是温热的,程锦的手却是带着一层冰凉,他的手宽大,因着常年握兵器,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与程锦滑腻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程锦无暇理会这些,只想抹他一身的味道。 可楚睿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一抹异色,抓着程锦的手,程锦却是眯着眼睛,猛然将一只手再往楚睿的胳膊上呼过去。 正当此时门口的声音响起,“不劳烦展少将!” 同时,那只往楚睿头上呼过去的手,也不知是否因为逃开了楚睿的防御,成功抹上他的胳膊,口中还不忘,“躲得了楚逸躲不过十五!” 这场景,让进门的人,都有惊楞住了,便是展蔺,都未曾见过这样……嗯与人玩闹,尤其是与女子玩闹的楚睿。 展蔺眉头一扬,程锦却是面上并无异常神色,还不忘在楚睿胳膊张抹了两抹才收回手,笑道,“你们来了?” 楚睿收回的手背放在身侧,不经意之间握了握。 旁子瑜见她面无异色,只看了一眼楚睿,点头示意,对着程锦笑得温和,“锦儿久等了。” 程锦看了一眼旁子瑜提着的东西,“师兄,东西都带来了,我们赶紧准备。” 她说风就是雨的样子,让旁子瑜不由得一笑,“不急。” 展蔺却是勾着唇看着屋中另一个淡定的人,旁子瑜话一出口,楚睿却站在后边出声了,“你尚未用膳,已经着人为你去备粥了,先用膳了再研制解药不急。” 旁子瑜听罢,眉头皱了皱,却还是道,“我来的路上,为你在醉仙楼带了一些点心过来。” 程锦听罢,笑得愉悦,“还是师兄好。” 旁子瑜说着,只道,“先用膳吧,其他的一切,师兄先来为你做准备。” 程锦却是在这等时候,方才发觉了跟在旁子瑜身后的花听双,“你也来了?” 花听双唇角微勾,提了提手中的东西,“怕你忙不过来,过来帮你。” 程锦笑,眼睛眯住,“好样的。” 却是看着展蔺与花听双站在一处,随口道,“难得你们来如今站在一处,没有打起来。” 花听双听罢,面无异色,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提着手中从会仙楼给程锦打包过来的点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先吃些东西。” 她似是没有听见程锦的那一句话。 展蔺只跟随着花听双,这人,自打进入军营之后,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似乎没有没有见到他一般。 他开口,“会仙楼的东西吶,怪不得如此香,小爷我看看。” 程锦却是伸手拦住了他,“医疗重地,闲人免进!” 展蔺看着还身在里边的楚睿,“那他呢?” 程锦看他眉间阴郁的神色,想起先前得逞,一乐,“大元帅,请回吧。” 楚睿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却是跨步出去了。 与楚睿从营帐之中离去的时候,展蔺口中依旧愤愤有词,“什么人呐这!” 楚睿只看了他一眼,并无表示,恰巧此时陆远端着一盅粥过来,往程锦的营帐而去,却是见到楚睿与展蔺皆从那一处出来,赶忙停下来,“元帅?” 楚睿看了一眼陆远手中的托盘,声音里边并无别的情绪,“拿进去吧。” 展蔺却是皱了皱鼻子,“军中何时有这等美食了?” 陆远自然道,“是元帅吩咐给程姑娘……”话尚未说完,楚睿便已经出声,“哪来许多话,还不拿进去。” 陆远被说了一声,不再多少,只拿着托盘匆匆往程锦的营帐之中去。 展蔺见此,眼中尽是玩味,“修远,何时你对小锦儿如此上心了?” 楚睿丢给他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没有说话,径自离去。 陆远拿着托盘往程锦的营帐过去的时候,程锦正在吃着点心,见到陆远,面上高兴,不忘招呼他,“小陆子,不要不吃点心。” 陆远似乎已经别对程锦的这个称呼死心了,只硬着头皮,将托盘放到程锦面前的桌子上,“程姑娘的粥做好了。” 旁子瑜所言她爱吃的点心,程锦并无大多的感觉,这会儿闻到一股浓浓的米香,顿觉更饿了,“快快快,放下,可饿死我了。” 她一副馋样,尤为生动,陆远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程姑娘若是好好的,不与元帅恁那么多,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陆远将托盘放在小桌子之上,“程姑娘慢用,军中伙食多是做给男子吃的,免不得都是粗食,怠慢程姑娘了。” 程锦却是不在意,“无事无事,你们不是单独给备了粥。” 说着,她已经自己动手,准备开吃。 花听双见她馋样,只道,“你先吃,我与师兄替你准备接下俩需要用的东西。” “唔……去吧去吧。”程锦不在意。 旁子瑜却是看着程锦眼前那一盅热气腾腾的热粥,还有她面上满足的表情,没来由的,想起那一夜去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说的话。 陆远见着程锦吃得满足,便退出去了。 待到吃得半饱了,程锦方才问道,“师兄,如今外边的情况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程锦眉目中多了一些认真,“锦儿放心,药王谷不知任人拿捏的。” 程锦点头,其实,她的担心并不大,“关于楚睿反了的谣言呢?” 旁子瑜抿了抿唇,还是道,“流言加剧,楚帅杀将。” 程锦听吧,舀着粥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轻蔑,轻嗤了一声,在而力过人的旁子瑜听来,尤为清晰。 她不再多问,心中放心。 吃饱喝足之后,程锦便开始继续投入了工作之中,她人吃饱了,精力便也全部恢复了,看着旁子瑜按照她的要求带过来的许多东西,大有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只花听双不知程锦到底要做些什么,“你要做什么?” 程锦唇角勾起,“且看着吧,接下来,让你们见识一番何为化学变化。” 花听双眉头一皱,但显然不是特别相信程锦口中不知何物的化学变化,“师兄难道找不到解药。” 程锦知道她不会理解,但还是开口道,“若是给师兄一定的时间,他自然是找得到解药的,但是呢,姑娘,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师兄找到解药的时候,只怕那些将士已经等不了了。” 花听双不再多言,只抿唇,认同了程锦的话。 程锦自是不再多说,只旁子瑜道,“锦儿说得没错。” 对于程锦口中所言的化学实验,旁子瑜心中也生起了丝丝好奇,“锦儿要如何做?” 程锦唇角微勾,响指一扣,无比自信,却是道,“我也不知……” “……” 展蔺与楚睿回到营帐之中的时候,齐勇已经不在营帐之中,戒掉无敌烧的事情势在必行,展蔺看了一眼某个面无表情,对他一路的旁敲侧击全无理会的某人,只勾着唇道,“药王谷之事已经告落,你打算何时回京?” 楚睿话语之中没有背的情绪,“等旨。” 展蔺被他一噎,但却是道,“今日的事情,恐怕不日之后便会传上龙案,一个月之内,京中必定会派人来江宁府,到时候,齐勇……” 若是齐勇染上了无敌烧一事被京中的人知晓,只怕到时候,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齐勇的困境,楚睿只怕也免不得被承顺帝怪罪,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今在江宁府发生的事情,这一则流言,绝对是会传入承顺帝的耳中的,承顺帝多疑,加之早已忌惮楚睿,如今,可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既然是有意而为之的事情,又怎么如此简单揭过? 可楚睿面上并无担心,只眯了眯眼睛,划过一抹危险之色,“你猜,此次来江宁府的会是谁?” 展蔺怠于思考,“我怎会知道。” 楚睿只唇角一勾,“那边等对方来了再说。” 展蔺见此,不再多说了,既然有了楚睿操心,他又何须再来烦心这等事情。 不过在今日这等敏感的节骨眼上,楚睿这般明目张胆让程锦与旁子瑜进入狮虎营来,虽知眼前这个男人,历来都是算无遗策,但还是不解,“你和药王谷看起来如此紧密联系,你就不怕引起陛下怀疑?” 楚睿却是摇摇头,口中的声音带了一丝悠远,“恰是如此,对狮虎营与药王谷都是最好的。” “可你难道不知如今满江宁府都在谣传得药王谷者得天下?”他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不满,“程锦这小丫头,也算是命运多舛了。” 楚睿只看向他,忽略了后面的那句话,“流言传出来,你说有哪些人?” 展蔺皱眉,“西凉与北齐的人必定已经混进了江宁府,此番谣言一出,必定有他们的份,但是,若想造成更大的影响力,除了西凉与北齐之外,必有大晟助力。” 楚睿不置可否,展蔺的这一番分析,自是在理的,但是,却是幽幽出口,“近来,南岭似是有些异动。” 展蔺眉头一皱,“南岭?” 南岭其实不算是大晟的原生子民,即便是两百年前前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南方也保留了一隅之地,由于开国皇帝并未将宇文氏族统治下的西南之地归入版图,留下一块小小的南岭在南方,直到大晟开国的时候,靖国侯也就是大晟立国后楚家的第一个军侯,在高祖皇帝的授意之下,将南岭纳入大晟的版图,自此以后,天下三分,南陵亡国,南陵皇族宇文氏族死伤尽数。 南方虽是异族,但经过了百年统治,早已不成忧患。 所以展蔺行不通楚睿为何会有此一说。 想了想,他眼中惊讶,“你别告诉我,这件事情与南方异动有关。” 楚睿只给了他一个不成答案的眼神,展蔺看不懂,却是听见一个清凌的声音,“药王谷与本帅……只是看起来亲密?” 正文 078 信任 花听双与旁子瑜站在桌前,面上皆是怪异的神色,只见着程锦拿着他为她拿来的器物,寻了一些纯正的药粉,加入了一些往常不常用到的原药材,精确数量到需要用小秤来测量。 她样子太过认真,动作也实在谨慎与轻巧,认真到哪怕站在一旁的人呼吸重了一份都会觉得会影响她的动作。 程锦口中的化学实验,其实严格来讲,并非是化学实验,只是通过解剖与检查之后,她心中有一些猜想与怀疑,想要尝试。没有合格的器材,也看不到细微之处,她口中所言的这一场化学实验,连半成品都不算。 可对于时下来说,已经是从未见过的新颖了。 酒精灯没有,药材的纯度不够,材质粗糙,器皿不够合格,硬件条件不符合要求,她只能凑合着来。但最主要的是找到能够分解出从原先的尸体里拿出的胃容物的药物,就是成功了一大半。 花听双与旁子瑜站在程锦的身旁,看着她的动作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之久,期间,程锦有过许多次尝试,自然也失败了许多次,他们两人并没有看得很明白程锦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想要达到怎么样的最终的目的与效果。 她不断尝试,不断换药材,不断分析,不断拿笔记录,却是不见一丝烦躁。 量药材,投放、观察、记录、如此反复下来,桌上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多少。 花听双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程锦没有抬眸看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将药秤里量好的朱砂,放在一杯青色的不知名为何物的水杯之中,看着朱砂渐渐消融,而后,青色的药水,颜色有渐渐变淡的趋势,唇角一勾,方才抬头看向花听双,“要做的就是这个。” 花听双皱眉,低头看杯中的液体,神色中有一抹震惊,青色的液体变白,而后无色,最后,在他的眼皮底下,渐渐的变成了赤红色。 她抬头,看向旁子瑜,双眸之中尽是不解之色。 即便她是医者,可也未曾见过这番奇异的景象啊。 旁子瑜心中的疑问与好奇,其实并不亚于花听双,多年不见,眼前的女子,究竟是如何,能够做出这些没有出现在药王谷历史中的什物? 可是,他的震惊并不表现在脸上,只看着程锦,“这就是锦儿需要的东西。” 程锦摇摇头,“只是一部分而已。” 而后看了一眼手边白纸上的记录,交给旁子瑜,“师兄先按照这个法子,大量制造,剩下的,不成问题,我来便好了。” 旁子瑜听她如此说,又看她认真的神色,只点了点头,拿过她手中的方子,不在多问,便转身离去了。 花听双看着旁子瑜离去的背影,眼眸之中与一些疑惑与复杂之色。 程锦抬眼,瞄了她一眼,轻笑,“别看了。” 花听双回头,清冷的面上也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我要做什么。” 程锦努了努嘴,朝着另一旁的药材,“碾碎了它们,接下来,大有用处。” 这一处营帐之中,直到天明了,烛火方才熄灭。 当东方的一抹白亮,终于越过远处重叠的小山,斜斜照耀在狮虎营的军营大地之上的时候,程锦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也打了一个呵欠,看着一桌狼藉,还有几个被单独放在一处的杯子,面上升起一抹满足之感。 虽是眼底乌青浓厚,面色也因一夜未睡而略显疲累与苍白,加之精神高度集中,此刻反而带了一些憔悴之色,但她双眼却是透着一抹光亮,看着一夜的成果,满足,“好久没有如此熬夜奋战,瞬间又回到了当年。” 花听双抬眼看她,“当年。” 程锦神秘一笑,不多做答。 花听双似乎也习惯了她这些日子以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语,也并不深究,却是看着她眼底乌青与微微憔悴的面容,道,“接下来,还有许多将士等着你,你需要先休息么?” 程锦并不在意,简单收拾了一番桌子上的药材,“走吧,去找师兄。” 花听双见她无意休息,便也不再多言了。 另一处的营帐之中,旁子瑜早已研制出了程锦需要的东西,此时此刻,站在营帐之中的,是楚睿, 他一双如同寒星的双眸正盯着放置在桌上的那一杯昨夜程锦交给旁子瑜的东西,分明还是眸若寒潭,可眼底到底还有一抹不可置信。 许是经过一夜的适应,旁子瑜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反应,只任由楚睿盯着着一杯东西看着,昨夜程锦叫他做好的事情,终于在今早的时候,准备就绪,本想着去程锦的营帐看她,却是不想,一早,楚睿便出现在了他的营帐之中。 由此看来,他也是一夜未眠。 也是,军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安眠呢。 可身处营帐之中的两人,此时却是相互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程锦进来的时候,微微的惊楞,并不知晓楚睿便在此处。 不够微微的惊楞之后,却也恢复了正常,唇角带笑,“大元帅,不负所望。” 楚睿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微微皱了皱眉眉头,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再看她手中提着的两个杯子,眼波在她手上的杯子与放在桌上的杯子之间流转。 程锦自知没有办法与他解释太多,也无暇关注楚睿面上的神色,只道,“准备准备,我要开始给将士们解毒。”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之上,语气之中,却是对楚睿的催促。 楚睿抿了抿唇角,嗯了一声,再看一眼她手中的东西,不再多言,只踏步出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虽是工程浩大,但却也没有再出现别的纰漏。 成千上万的将士,昨日的疯狂,直到今日午时,终于纾解过来,只有几个情况相对严重的,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程锦观察了一阵之后,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只与楚睿嘱咐了几句什么,便放心离去了。 直到如今午时,她面上终于出现了疲倦之色,但还是细心吩咐,“这些将士,如今都没有大碍,虽然还有稍微的体虚,不过,嘿嘿,大元帅既然不需要他们起兵造反,好好待在大营之中便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嘴打呵欠,虽是有了困顿之意,话语里边也不忘了贬损楚睿一番,可最后语气已经带了一些含糊。 说罢,她摆摆手,“我回去了,要是还有别的事情,你着人去闲云山庄叫我,看我尽心尽力为你,药王谷欠你大元帅的情分,也差不多抵消了。” 她随意说着,就要往外走,面上的神色,其实并不认真。 可楚睿听着这番话,却是出声拦住她,“程锦。” 声音里边带了一丝寒冷、克制与隐忍。 程锦回头看他,“嗯?” 似是不明白他叫她做什么,水润的眼眸之中闪动一层疑惑。 楚睿见她如此,话到嘴边,转了又转,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意思,“齐勇的事情。” 程锦摆摆手,原本带着倦意的眼眸之中,升起一抹寒意,“齐勇的事情,我晚间的时候再去一趟邬终别院,你将他带回别院,我会有办法的。” 而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摆了摆手,一遍往外走,一边慢悠悠道,“还有你自己,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小心为上。” 说罢,便也不等楚睿的回应,便知留下了尚还晃动的账门给他。 直到程锦的身影消失了许久,楚睿看着账门的眼睛方才收回,神色之中,似是有所忧思。 程锦出了楚睿的营帐之后,便直接往军营外而去,旁子瑜与花听双已经在军营门口等他,此次狮虎营的事情,终究是辛苦了她。 而她,一上了马车之后,便靠在车壁之上,闭上眼睛,进入了浅眠之中。 马车之中的另外两人见此,谁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可程锦虽是闭上了眼睛,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内,却是无法安稳下睡,闭着眼睛,随着晃动的马车行了一段路之后,困倦与疲累之意便已经渐渐消退。 随着困倦的消退,她脑子也渐渐清明了起来,马车摇晃之间,她突然问旁子瑜一个问题,“此次狮虎营出事,药王谷如此明目张胆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加入,师兄好像也很信任楚睿。”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用了一个也字。 旁子瑜想不到程锦会突然由此一问,自是免不了又小小的震惊,“锦儿,怎会如此问。” 程锦悠悠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已。” 不待旁子瑜说什么,程锦便已经开口,“不过这也没什么,一来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二来……” 她顿了一下,重新闭上了眼睛,四十悠悠叹了一口气,方才道,“对药王谷,也是好事一件吧。” 旁子瑜轻点头,“嗯。” 程锦眼眸又重新闭上了,因此错过了旁子瑜眼中升起的一抹复杂之色,她不再说话,另外两人见此自是不会多说。 马车一路回到了闲云山庄,关于昨日一早就引起的流言,在昨日还是风云涌动一般,可到了如今,似乎又渐渐消散之意,至少,坐在马车里面的程锦已经感受不到那一股恐慌与紧张的氛围了。 程锦突然开口,“师兄,让那个药王谷的人也去查查吧,散步流言的定是不止西凉与北齐而已。” 平平淡淡的声音,似乎没有带上任何情绪,旁子瑜又是轻嗯了一声。 花听双抿了抿唇,看向面带疲色的程锦,“不用去制止谣言么?” 程锦幽幽睁开眼睛,“到了如今,制止不制止已经没有意义了,谣言最后的作用不过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罢了,狮虎营一旦相安无事,谣言便会不攻自破,比起不攻自破,总比我们自己去澄清谣言的信服力要好。” 顿了顿,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何况,此时此刻,这一则流言,总该传到皇帝的耳中了。” 花听双听着,皱了皱眉,她心中还是明白了,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程锦回了自己的院子,简单进行了一番洗漱,不待吃什么东西,便直接躺在了床榻之上。 直到日头完全落了下去,暗夜渐渐升起,程锦方才从昏睡之中清醒过来。 宁儿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东西,只简单洗漱与用过膳食之后,便有祥坤元的人来报,说是四大长老请她去一趟祥坤元。 程锦自是知晓为何的,这两日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四大长老虽是不理事情,可其实还是一切都以药王谷为重,虽说是放手了,但还是会关注与药王谷切身相关的事情。 尤其是昨日之事。 她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便往祥坤元而去,具体在祥坤元说了什么,除了当时在祥坤元的几个人之外,也不会再有人知晓。 可出了祥坤院之后,程锦却是踏马朝着邬终别院而去,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幕之中,只见一个英姿少女,打马过街,好不潇洒。 可苍茫夜色之中,除了听那急切的马蹄声之外,却也无人有意去窥探那打马过街的女子究竟是谁。 江宁府太热闹了,这里,每一个人的足迹都能串成一个故事,可那故事,也不过是淹没在万千故事里的一段罢了,谁会永远记得谁呢? 此去,只有程锦一人而已,可旁子瑜站在闲云山庄的某座阁楼之上,却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站在他旁边的,是花听双,花听双不比旁子瑜深思熟虑,只看着夜色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锦儿与小时候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至少常情之中想要落叶归根的人里,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何她坚持用程锦这个名字,不过既是她坚持的,其他人自是不会特别反对,尤其是江湖中人,本就没有太多世俗规矩,只当做是她习惯了这个称呼罢了。 旁子瑜听她如此说,却是没有应声说话,两人站与苍茫夜色之中,反倒都有了一种孤清之意。 —— 程锦打马的身影出现的时候,陆远已经在别院的门口等待,他面上也是非常着急,天快黑下来的时候,齐勇的瘾又犯了,越发变得神志不清,直至如今,已经是完全神志不清。 一个威猛的狮虎将军,如今也是被五花大绑,以最是坚忍难断的伏虎鞭将人捆了一个狼狈不堪,便是他自己见了,也多心有不忍。 齐勇口中一直闹喊着要无敌烧,那瘾一点一点渗透,即便是一个无敌将军,最终也会成为那烧酒的奴隶。 程锦一到达邬终别院的,尚未下马,陆远便已经迎了上来,“程姑娘,你可来了,快进去,看看齐将军。” 说着,接过程锦手中的缰绳,交给负责守门的人,便带着程锦往里面走。 此时,身在屋子之中的,只有楚睿和齐勇,自狮虎营出事之后,钟隐便待在了军中,展蔺在楚睿的安排之下处理狮虎营如今的后备之事,刚刚发生了一场动乱,如今尚是亟待解决的时候,展蔺这个大忙人,估计是没有快活的日子了。 程锦在陆远的带领之下,快步进入齐勇所在的屋子之中,被捆绑在床榻之上的齐勇,毒瘾的症状比起昨日在军中所见还有严重,还要骇人。 即便是被绳索捆绑着,可他因着是武人,仍旧是动作威猛,尤其是此时此刻,毒瘾发作的时候,更是力量惊人,便是那坚韧异常的伏虎鞭,似乎也要被他挣扎掉。 可楚睿却是定定的站在挣扎的齐勇开外一丈之处,身形一动不动,一双冷眼,看着齐勇的挣扎,似乎透着之后而一份挣扎,在看着什么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带着阴寒,也带着无人能知晓与理解的神色。 程锦已进入屋子,见到这等景象,没有来得及注意楚睿的样子,便拉过他胳膊的衣袖,“快,帮忙,你固定住他,被让他挣扎,我给他做镇定。” 她一边说着,只轻轻扯了楚睿一番。 楚睿自是早就听到了她急切而来的脚步声,这会儿,她匆匆而来,气都不喘一个,便对他下了命令,楚睿似乎也不计较,在她轻轻一扯之下,便随她而动。 有了楚睿的固定,程锦做起事情来便顺手了许多,给齐勇所做的镇定,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让这个原本就威猛的狮虎将军,一下子无神瘫软在了床榻之上,再也无力挣扎。 失却焦距的眼神,哪里还有狮虎将军的半分神采,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怕是他在清醒的时候回忆起来也不堪承受,不忍直视吧。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程锦见着这番,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昔日沙场豪气,如今,却也成了一个药奴。” 她这么一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楚睿一双眼眸猛地看向她,程锦不解其意,更不明白,自己一句无心的感叹,何以引起他如此大的反应。 乃至她在愣愕之中,无厘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楚睿移开视线,“如何让他在一个月之内戒掉药瘾。” 程锦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榻上已经无神的齐勇,唇角勾起,“别看他此时发作起来猛烈异常,其实毒瘾并非你所想象之中的那般猛烈,在西坞山剿匪半载的时间,无敌烧之中的药效成分并不猛烈,否则,他便不会有平日里的精神气度了,他这样的症状,不需要一个月,就能将瘾戒掉,后边,只需要慢慢做康复便好了。” 说罢,看着楚睿眼眸之中稍待复杂的神色,程锦再次补充一句,“安吧,我保证,在你想要的期限之内,还给你一个看不出异样的狮虎将军。” 她这么说着,眼中尽是真诚,半分没有开玩笑的以为,那双直直射进他眼中的眸子,带着无比的信心。 楚睿看着她,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个头。 程锦却是再次看向床榻之上的齐勇,他不知这个年近不惑的将军,与不过二十多岁的楚睿之间,到底有何等的交情,可依照如今楚睿的反应看来,这个人,他极为看重。 可其实她多说也知道一些,据说这位狮虎将军目不识丁,甚至能够今日的成就,也是他这个兵马大元帅挖掘出来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程锦唇角一勾,“其实大元帅看着冷心冷情的,还是蛮重情重义的不是?” 这是大实话,且不说齐勇,其实是展蔺也好,甚至是钟隐也罢,程锦知道,能够与楚睿这等深藏不漏,心机深沉的人,如此交心的,想来他们之间的故事,应该是不为外人道的。 可她随之这么一说,楚睿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已,似乎不为所动。 程锦撇撇嘴,只当做是自己没有说过那句话,却是再次走向了齐勇。 唯有楚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微垂下,灯光映照之中,长长的睫毛掩盖住那双眼眸的光华,只留下细碎的剪影,让人看不真切。 倘若真的看得到的话,想必,也是不解那掩盖不住的迷茫是为何而来的罢。 这一夜晚,程锦在邬终别院,直直待到了亥时,期间,通过观察以及能力之内的测试,程锦已经做出了一套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给齐勇戒掉毒品的方法。 对于时下的人来说,甚至对毒品都没有太多正确的认知,在他们的眼中,反而更相信巫蛊之说,认为是因为人体受到了某种摆脱不掉的东西的束缚,因此,并没有真正系统的戒毒手法与方式。 可是程锦作为一个千年之后,甚至接触过不少染了毒瘾的人,却是对此有着较为深刻的理解的。 在医疗水平并不发达,即便有药王谷这样强大的存在的时下,仍然有许多的束缚,可几千年的理论知识在她脑海之中沉淀下来,并非没有用武之地。 利用针灸的办法减轻吸毒者戒断症状反应,是一种比较适合时下水平的戒毒方法,如此一来,再加以辅助手段和心理暗示的方法减轻吸毒者戒断症状痛苦达到脱毒目的,只是,这样做,需要的时间长,并且巩固也不够彻底。 她这么与楚睿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之后,楚睿似乎还懂得她还有下文一般,只双眸示意,让她继续往下说。 药王谷的谷主,除了能够解剖尸体,做着比仵作还要精确百倍的事情之外,甚至还知道许多甚至是钟隐都无法说出个所以然的东西,这些奇异之处,楚睿似乎也由一开始的怀疑,渐渐转变为习惯。 程锦见他明了的表情,只继续道,“当然不止是针灸,还有中药戒毒,中药戒毒历史悠久,并且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只不过,可能你们现今还不太明白罢了,健康的机体需要阴阳平衡、气血充盈。然而,毒品进入人体后,损耗脾肾的阴气,引起阴阳失调、气血亏损,造成湿浊内生,全身各通路堵塞,进而阻塞心窍,完全损害大脑,所以吸毒者表现为全身各种功能全部失调,所以……” 她的所以还没有说完,楚睿看了她一眼,便道,“所以,要达到成戒毒的目的,就要调节阴阳、通心窍?” 程锦丢给他一个赞扬的眼神,“大元帅果然学富五车,如此专业的话都能说出口。” 这么说着,眼波流转,她只继续道,“历史上还是有许多这样的故事的,比方说有一个禁毒英雄,名叫林则徐,即是其中一例,中药类戒毒药的使用应用最广的有戒烟丸、忌酸丸和补正丸。后来又出现了曼陀罗戒毒丸,中药戒毒有一个好处,便是重视整体治疗,在消除稽延性症状、康复期的全面调理等方面具较好的作用。如今,中药戒毒,反而更加受到认可,讲究阴阳调节与整体平衡,才能有根本的疗效。” 楚睿听她说罢,只点点头,并不去深究她口中历史上的禁毒英雄到底是哪里来得历史,又似乎是习惯了她口中半真半假,不知真假的话语,或者又明白许多时候,她的有些话,是不可信的,但是某些时候的话,绝对是可信的。 “还有呢?”他只是开口相问。 程锦瞪着眼睛看他,“你怎的知道还有?” 楚睿不答,只等着她继续道。 程锦轻咳了一声,有所示意。 楚睿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程锦见此,眯了眯眼睛,“还有一种,这世上,只有我会!” 她说得笃定有自信,是对自己能力完全的信任。 楚睿挑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程锦却是拿起茶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如同豪饮喝酒一般。 楚睿忍不住斥一声,“喝酒还是喝茶!” 程锦将杯子重重放在他面前,勾着唇,“无痕催眠疗法。” 楚睿眉头一皱,“催眠?” “没错,就是催眠。”说罢,似是觉得有必要与楚睿科普一番何为催眠,但明显知道对方也许不能接受太专业的说辞,而程锦倒也有耐心,想了想,只道,“简单的说,就是通过暗示与刺激,使对方进入半睡眠状态,从而达到控制对方某些东西的目的,比如情绪……” 其实这么说着,她还是有些担心的,时下的人对于鬼怪之说,还是比较相信的,尤其是大晟朝,对于巫蛊之术是严令禁止,一旦发现,便被官府以蛊惑人心的罪名棒杀。 当年的昂人便是因此而被灭的。 若是一定要用到催眠,她必须与楚睿说清楚这件事情,催眠不同于巫蛊之术,因而,两三句话的解释之后,她便再次急急解释,语气之中也多了一丝证明之意,“催眠不同于巫蛊之术,是一种治疗方法,人体的大脑构造很复杂,这个与脑波相关联,催眠只是通过刺激与暗示让人的意识进入一种相对削弱的状态,潜意识开始活跃,让被催眠的人的心理活动,包括感知觉、情感、思维、意志和行为等心理活动都和催眠师的言行保持密切的联系,能充分汲取催眠师的指令……” 她急于解释,反倒是嘴巴里碰出了许多楚睿更加听不懂的名词,与程锦的着急相比,楚睿更多的是疑惑,“脑波?潜意识?” 程锦扶额,觉得自己完全错了,她只闭了闭眼,以手掩面,“我错了……” 她解释这些做什么。 楚睿虽是不明白,但也能简单理解,“总之不是巫蛊之术,继续。” 程锦抬头,惊愕看他,却见对方分明是明白的样子,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催眠疗法,是一种纯心理戒毒疗法,易实施、成本低、痛苦小、主要还是见效快。” “嗯。”楚睿赞同地点头,“既然有许多方法,你便实施吧,越快越好。” 程锦疑惑看向他,“你懂么?” 楚睿理直气壮,“本帅不是大夫,如何懂得?” 程锦一拍大腿,“也是,可你听得好像你都懂一样。” “我只知道,你会做得到便是了。”楚睿语气平常。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直击程锦的内心。 如一把小箭,在她异世漂泊的内心,注入了一抹无法言说的感动。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她口中许多时下都没有的东西从何而来,可是,即便不知道,还是认真听完了她一长串对于他而言根本无法理解的话。 其实她原本是不必说那么多的,可是,因为本身的职业所在,因为还在不久之前,她口中的这些,还是与她紧密联系的东西,如今却是翻天覆地,变了人,变了天地,可她却仍旧是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原以为,只是想说出来,即便没有人理解也罢,可如今,有一个人全然的相信,不问这些奇异东西的出处,不察她是否胡言乱语,甚至某种一瞬而过的怀疑都没有,即便不懂,还是给了她一个相信。 人生一世,有时候,需求很广博,怎么也满足不了,有时候,却也仅仅是需要一颗肯定与信任而已。 饶是程锦,也逃离不开这些。 沦落异世,不知是意外还是轮回,可到底,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提起程锦这个名字,她没有完全属于自己,让自己畅然遨游的领域,即便她潇潇洒洒,可也曾害怕过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否会让人觉得妖异。 可如今,当她坦然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时候,有一个平常却是暖心的声音告诉她,即便有人不懂得,也愿意相信随着她的到来而带来的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是一种信任。 她有片刻的恍神,可内心却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可说这话的楚睿却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陷入沉思,正待开口相问,程锦却是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抬头看他,灵动的眼眸多了一丝灼灼,“楚睿,你相信我么?” 这话问得太突然,也太不符合程锦的个性,楚睿也不知她为何由此疑问,以至于看着她的眼眸之中,也没有掩盖住哪一抹疑惑之色。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连带着他眼眸之中的疑惑,一起映射在程锦的眼底。 程锦唇角勾起,“那好,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她突然的正经与承诺,让楚睿觉得好笑,看了一眼另一边的齐勇,“姑且信你一次。” 话语之中,唇角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两人这番和谐的相处,是为数不多的,便是门外的陆远见着,也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当晚,亥时过去的时候,旁子瑜方才带着马车来到邬终别院的门口接程锦回闲云山庄。 当夜,邬终北苑的书房,灯亮了一夜,丑时的时候,坐在书案后边许久了的楚睿,终于提笔,在一张空白的折子上挥毫写满了整整一页,而后,陆远拿着一封火漆的新封,从书房出来,匆匆往外而去。 深夜之中,谁也不知,有一只独特的信鸽,往北而去。 第二日,程锦醒来的时候,又听得宁儿与她讲述外边的情况,风向转变得很快,前一日欲要起兵的楚帅与择起合作的药王谷,早已和他们无关。 狮虎营恢复正常,流言制止,看程锦却是发现,在这一场莫名而起的流言之中,对于楚睿起兵一事,百姓虽是有恐慌之意,可那样的恐慌,更多的是来自大乱将起引起的恐慌,却没有对于楚睿以下犯上的讨伐。大晟楚氏,是能当得天子的么? 程锦听着宁儿对外面情况的讲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接下来的日子,程锦便常常出入邬终别院,而除了那一夜,齐勇被伏虎鞭绑身过一次之外,后面再也没用过那个东西。 将一个人用那样的绳子捆绑起来限制其行动,其实,可谓是对一个人极大的侮辱,索性,齐勇虽是目不识丁之人,但是确实懂得克制之人,加之程锦的治疗方案见效奇快,不出几日,齐勇除了精神有些恹恹之外,基本也不会有过于强烈的毒瘾发作的症状了。 只是,程锦的针灸疗法,让齐勇敬而远之,每每提及都会面色大变的那一碗中药,也成了日后齐勇人生的一场噩梦。 戒毒过程虽是辛苦,但其实程锦也并不好受。 催眠耗费精力,但不得不做,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 第一次催眠,只有楚睿在场,他亲眼见识了程锦口中所言对于人某些东西的控制,这样的方式,他以前从来都是闻所未闻的,哪怕他自诩自己学识渊博,却也不曾在任何一本书,或者某个时候听过这等手法,加之见过程锦的治疗效果之后,更是对这等手法,心有忌惮。 若是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不需要药物,更不是巫蛊之术的手法就能够控制人的心神,那么只要有人学得了这种方法,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混乱。 可如今,娴熟掌握了这种手法的人,是他眼前这个张扬的女子。 他自是不会怀疑程锦,可心中却是有了另一番担忧。 她是不同的,恰是因为不同,所以,也许,更容易引起某些肖想…… 可也不仅仅是如此,若是早些年便有这样的方法,是不是……有些事情便能够挽回了。 直至今日,已经过了到了五月下旬,天气越发炎热了,如今齐勇的状况也越来越好,基本上也不需要程锦再做什么了。 狮虎营之中的事情,早已解决,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曾经有某几日,楚睿看起来特别忙碌,往常的时候她一来给齐勇做治疗,楚睿必定会在旁边,可那几日,却是不怎么出现,程锦自是知道的,狮虎营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需要处理。 而她来给齐勇做治疗五日之后,展蔺也顶着一双黑眼圈回到了邬终别院,样子,实在有些狼狈,不过也无人有闲暇管他了。 只是,这半个月的时间,是程锦语楚睿相处最平和的时间,当然,楚睿身上的暗伤,在程锦的治疗之下,那朵妖冶的紫色的花朵,也渐渐难以萦绕在他的胸前。 许是因为那一夜,那一场信任,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发生变化。 就像程锦某一日,无意之中看见楚睿似乎对着那一日捆绑齐勇的伏虎鞭若有所思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之感。 她本不该有这样的情绪的。 今日,算是来给齐勇做最后一次针灸治疗了,给齐勇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齐勇是心直口快之人,此番之下,除了对楚睿的心悦诚服,几乎要将程锦当做再生父母一般感激,“程姑娘,你看,我这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能够感谢你的,若不我回京之后,专门在家中挂一副你的画像,每日感激一番。” 他本就心性耿直,想到一处便是一出。 可程锦听了,却是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呵呵,齐将军,不用不用,你不用感激我,也别挂我的花像。” 她犹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反倒让齐勇不知该当如何。 反倒是斜斜倚靠在门边的展蔺,见着齐勇这般,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齐勇,你若是真敢如此做,保管你以后没有好日子。” 齐勇面有难色,看向他,“那你说该当如何?” 展蔺极为不给面子,“我怎的知道,又不是我欠下的人情,不过嘛,小锦儿是我妹妹,她如今是药王谷谷主,缺什么,你谢她不如谢我。” 他脸皮厚,还真什么都敢说。说罢,似乎也不在意一般,悠悠走了出去。 程锦也不再多说,只辞了齐勇便跟着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却是见着堂中挂在墙壁之上的那一根伏虎鞭,展蔺神色悠悠,盯着它看。 程锦突然想起那一日,楚睿也是神色悠悠盯着它看,以及想起那一夜来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奇怪的神色,他看着挣扎的齐勇,似乎在追忆某些事情。 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与展蔺一起看向那根鞭子,“伏虎鞭,伏虎伏虎,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成了教训的铭记,堂堂狮虎将军,也被它所伏。” 展蔺嘴角一勾,带着一股讽刺,可声音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伏住的,不是伏虎鞭,而是那无敌烧,西坞山的地狱之花,当年大晟的一代名将,便是不甘为其奴,自刎而死的。” 展蔺说这话的后面,语气之中带着一抹冰寒。 程锦的心中一惊,猛然想起那一日楚睿骇然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什么。 只是展蔺,回头,对着程锦道,“大晟楚家,仅此一家,男子皆活不过四十,文人病死,武人战死,唯有一人,自刎终其一生。” 程锦的心中再是一钝,猛然之间,似乎是心口所什么狠狠一激,不受控制,狂乱不安。 而恰是在此时,邬终北苑的门房来报,“展少将,望山侯与含之郡主已到达江宁府驿馆!” ------题外话------ 熬了几个夜,好累,我要开始好好正常睡觉了。 呜…… 正文 079 受封 展蔺的语气不可谓不震惊,便是程锦听到来了一位含之郡主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震惊。 他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再次与来报的人确认了一番,“你说什么?” “回展少将,望山侯与含之郡主来了。”来人再次与展蔺汇报了一遍,对于展蔺的二次确认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依旧恭敬回话。 “你说,望山侯和谁,谁来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反倒是一旁的程锦见了这番,幽幽开口,“含之郡主。” 展蔺回头,怪异地看了一眼程锦,而后挥挥手,让来报的人退下,却是看着程锦皱起了眉头。 程锦轻笑一声,“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来得是你们大晟温柔贤淑,美丽温婉,端庄有礼落落大方的含之郡主。” 展蔺语气之中有一番不确定,“你……” 程锦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意,“我什么?” 而后方才挑眉看他,“你不需要去驿馆迎接那位望山侯,还有远道而来的含之郡主?” 她语气之中并无其他怪异,这也是她惯常会说的话。 展蔺盯着程锦看了好一会儿,面上怪异的表情渐渐转换,又化为了那一抹玩世不恭与风流浪子模样,“你怎的知道她温柔贤淑美丽温婉端庄有礼落落大方?” 程锦唇角一勾,“能从京城一路来到江宁府的,又岂会是小家碧玉之人,只怕,能够跟着望山侯来的人,也不是寻常之人吧。” 展蔺点头,却是凑近了程锦一一分,“你想不想知道,这位含之郡主到底是何人。” 早在一开始,有了殷含之那份千里寄情思的事情之后,程锦原本是有兴趣知道这么一位敢于在对女子束缚森严的社会那样大胆表达爱意的贵族女子很感兴趣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随着日子退移,兴趣便也渐渐淡下,原先的那一丝兴趣,如今早已找不到了。 这会儿听到展蔺提及,的确重新激不起多少了解的兴趣。 早在十日之前,药王谷就已经得到消息朝廷再派人来江宁府,药王谷大会之后,当年被诬陷而后又平反的镇西大将军的唯一爱女竟然是药王谷的主人,当今为了追念镇西大将军的丰功伟绩,表达圣上对有功之臣的追缅,已经下达旨意,前往江宁府,这一事,至少有一半,是为了程锦而来。 这个消息,她早就知道,此时知道人到了,也不会有什么震惊与奇怪,但是,却也不想要理会究竟是谁来,更不关心,那来京之人中,怎的如今多出了这么一位含之郡主。 展蔺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似乎也不在意程锦是否想要知道殷含之究竟是什么人,反倒是拉着程锦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饶有兴致一般道,“这含之郡主,说起来,比可算是京城贵女之中最具有口碑之人了。” 他既然有意说,程锦自是不会阻止,淡淡瞟了他一眼,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轻轻饮啜,抬眼看了一眼展蔺,只听得展蔺继续道,“当朝的皇太后,原本是出身平伯侯府的,是老平伯侯的妹妹,说来,这个关系可就复杂了,老平伯侯去世得早,后来平伯侯继承爵位,生下一女取名殷含之,而后却是在叛乱之中因为救驾之故,身亡,留下方才两岁的孤女,太后怜爱,加之平伯侯救驾有功,故而将平伯侯孤女养在身边,以郡主之位待之,也就是如今这位含之郡主。” 程锦听罢,长长哦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知道了。 反倒是展蔺,对于程锦淡淡地反应,有些摸不准,“你……就没有些别的反应。” 程锦再次啜饮一口茶水,也不知是这半个多月来常在邬终别院,每次喝茶,只要被楚睿看见,便被说一次猛茶于体不利,如今她喝茶也没有了当初如此豪猛,看了展蔺这番模样,反而道,“我需要别的什么反应。” 展蔺怀疑地看了看程锦平静无波的面孔之后,忽而展颜一笑,“早先的时候我便知道了陛下必定会派人来江宁府,却是没有到这位含之郡主也会过来,想来,是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修远呐,也是,修远已经两年没有回朝,如今好不容易休战了,却是被搁置在这江宁府两个月之久,也是难为她了。” 他一开口,似乎就不会停下来了一样,见程锦没有说话,又继续道,“其实说来,平伯侯年轻的时候与你爹倒是有一些交情的,虽说你小时候待在京城的时间不长,但是小时候想必与这位含之郡主也有一番交情。” 程锦漫不经心听着,不管是何等交情,其实都是早已过去的事情,当年的程锦语到底与京中的哪些人有哪些关联,她不知道。 以后是否还会与关联,如今尚说不清。 展蔺却是像讲故事一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继续道,“说来,修远也是二十有六了,当年出征北齐的之前,陛下便有意为他指婚,当时已经定下了是含之郡主,但是修远却是以一个战场凶险之多不愿意耽误郡主的由名,挡下了这桩婚事,便是这位含之郡主表示不介意,最终也没能成就这桩婚事,唉……真是一误再误啊,如今倒好,含之郡主年过十七,性子温婉,德才兼备,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想要想要娶之,却也迟迟没有婚配,所有人看着都知道,等的无非也就是修远还朝咯。” 程锦听着,慢悠悠一句,“倒是一个痴情女子。” 她不了解这位含之郡主,只是听着展蔺如此一说,感叹一声罢了。 历代不同,人便不同,而痴心女子的故事又何其多。 她未曾过多在楚睿的口中听到关于殷含之的只言片语,除了那些她送来江宁府最后也不知如何处理了的物品,知之甚少。 只是她似乎多次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与楚睿提及殷含之这个名字,可似乎每一次提及,都没有从楚睿的眼中抓住任何绻缱的神色。 还在她回忆过往的片刻时候,展蔺便已经继续开口道,语气之中尚有一丝悠远,可依旧忍不住那凉凉之意,“要说修远与这位含之郡主之间,除了那一桩没成的婚约,的确还有别的牵绊,当年护国将军战死,清华郡主在一年之后也沉疴未愈尾随而去,楚家可谓是陷入了一段黑暗,如今,京城之中的人,只怕也想不起那段日子了,当时,人人都以为,有从龙之功的楚家,只怕就要至此衰落下去,大晟的勇将之家,只怕也再也威慑不到北齐与西凉了,却是不想,不过几年的时间,修远便撑起了一个楚家,只是当时年少,少不得多灾多难,那几年,倒是多得了皇太后的照料,自然也少不了哪位含之郡主跟在身边。” 程锦静静地听着,面上并无波澜,她只是想不到,楚家竟然经历过那样大的动荡而已。 虽只是展蔺寥寥数语,不见腥风血雨,但是,遥想当年,该是何等艰辛,她是想象不来的了。 展蔺似乎也有些陷入了回忆之中,又或许是因着齐勇近段时间的状况,而想起了某些过往,原本只是因为殷含之的到来,想要刺激一番程锦,可看着程锦似是不在意一般,倒也觉得无趣了,只心中对楚睿升起一抹同情。只是……如此说着说着,竟是带起了一丝回忆往事的意味。 他本就觉得自己生性薄凉,展家虽也是将门之家,但,父亲其实已经不是重兵之臣,加之常年征战留下来的旧伤,早已奉旨休养天年,不被重用,只独留一个忠勇将军之名在那里,却是常年留守京中,如今也只剩下种花钓鱼的闲事乐趣了,反倒是他这个儿子因着年少时期好玩,进入父亲的军营与军中的兄弟打成了一片,获得一个展少将的称号罢了。 只是……修养天年么?可真是讽刺,年不过不惑之年的父亲竟然已经在休养天年了。 而也人人都知,这展少将不过是京城之中的纨绔子弟一名,因着当年楚家蒙难之时,他生性风流好玩,不顾人言,不懂哀乐,常常去逗弄那个克父克母的硬命之人,反倒是与当年那个丧门星也就是如今的兵马大元帅有了常人难以懂得交情。 忠勇将军如今已无兵权,当今自是对这个空有其名的展少将不多限制,加之他似乎也不求功名,只求风月,便任之为所欲为了。 “你是不知道,当年之事,闹得可谓满城风雨,也不知修远祖上哪一代掘了谁家的祖坟,开国寺的第一代主持大师竟是批得楚家一个命格,说是楚家男子,皆是活不过四十岁,后来,楚家开国功臣,靖国侯,在三十九岁那年,亡于北齐战场,后来,摄政王殚精竭力死于辅政优思之患,年不过而立,后来,骠骑将军……虽不是死于战场,却因不堪药物折磨,自刎而死,那一年,正直四十岁,而其弟,一代帝师,不知天下多少文人仰慕,也死于病弱,便是而立之年都未到……到了修远这一代,当年护国将军死于战场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应证了开国寺第一代主持大师的批语,的确也是年不过四十,当时,不知有多少人认为,楚家就此没落了,修远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流言蜚语,只因他出生之后,清华郡主便患病在床两年之久,当时不知有多少闲言碎语,说他命克父母,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更是撑不起一个已经渐渐趋于落败的门阀。” 当年展蔺也不过与楚睿一般的年纪,如今想来,反倒是不知自己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了,反倒是程锦,面色虽是平淡,听得也极为认真,可也是沉默,一语不发。 展蔺此人,看来虽是生性风流,玩世不恭,可其实谁人又懂得这位风流浪子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将门之后,一个展少将之称,反倒更显得讽刺,何来少将,父无兵权,人无实权,他的将他的兵,又是从何而来的。 于军人而言,这不是最大的悲哀么? 他在说楚睿,何尝又不是在感叹自己? 只是…… 只是楚睿…… 他如今性子薄凉,人若冰山,想来,也都是因为那些事情做造成的了…… 展蔺说着,微微摇了摇头,“你说这世间之人,既懂得脉脉温情的可贵,又天生如此薄凉,是不是太矛盾的?楚家尚未出事之前,楚睿是护国将军与烈烈风华的清华郡主之女,可谓集齐万千宠爱与贵气,谁人不称赞羡慕,说起当年大晟最飞扬跋扈的少年,谁说不是如今那块大冰山,京城的贵族圈子之中,谁人比得过楚家小子的风华,诗文武功,文采风华,几乎继承了他家祖上每一代的风采,可一朝落难,却也是最被重击的那一个……这世间之事,难解。” “不是世间之事难解,凡事历来都脱不了这个道理,人爬的越高,一朝跌落,便会越惨,做不过是登高越跌重的道理罢了。” 程锦听罢展蔺长长一段话,不知是否注意到展蔺语气里的无奈与不满,幽幽说道。 展蔺闻言,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看来还是我好啊,无权无势的,风流任逍遥,反而招揽不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锦闻言,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反倒是心中多了一份感叹,其实,在这些人之中,展蔺看着纨绔风流,其实又何尝不是大智若愚呢? 他不计得失,只要富贵,不求功名,不争权利,不知有多少人活在对*与执念的挣扎之中,便是她自己都不例外,反观展蔺,似乎一切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这样没有执念于*的人,反倒不易被中伤。 只是想到楚睿,如今天下盛名的兵马大元帅,反倒是浮浮沉沉之中,将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揉搓成了如今薄凉冰冷的权臣。 也许他多多少少,内心还是有着那些当年的飞扬与明亮的罢,否则,那些逗弄她玩的日子,那些隐隐约约出现的飞扬身影,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可是,这是别人的故事,她听着,为何心中升腾起一股难受与闷痛之感? 展蔺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这样的怀念实在是不符合自己这个纨绔风流的公子哥的模样,又恢复了脸上那一抹惯常的笑意,“其实说来,你与修远也差不多,你也是家道中落,如今,如今京城之中的镇西大将军府,早已衰落……就算你回去也……” 程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未等他说完,便幽幽道,“你不是我哥?管我吃住?” 展蔺一噎,看着程锦说完之后唇角抹起的笑意,一脸远远避之的样子,“药王谷的谷主,身份尊贵啊,展家虽然不是大贵之家,我可不敢揽下你这尊大佛。” 程锦轻哼一声,“可也不知前些日子谁自称我程锦的哥哥的。”说罢,她极为嫌弃看了一眼展蔺。 展蔺再一噎,不知如何驳她。 其实事情也的确如此,药王谷终究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江湖又如何居于庙堂之外,历来两不相扰,即便有意因为传国玉玺之事介入,也是不方便行事,何况江湖势力历来诡谲难辨,更是难以掌控,承顺帝虽是有计划,却也不如得来当年的镇西大将军之女便是现今的药王谷之主来得如此激动人心,自是看重几分,借机渐渐将药王谷收归如朝廷之手。 药王谷之人,对这件事毫无反应,更无反抗,只是顺势而为了,其中不乏程锦自己的私心,倘若传国玉玺真的是她穿越而来的契机,多了一个朝廷,便多了一分胜算。 而更为重要的,是前些时日,药王谷安排在京城的暗桩带来的尚需要再次确认的消息。 因为一个含之郡主来到江宁府的消息,她与展蔺两个本就薄凉之人,却忆起了别人的事情,在回途的马车之中,程锦一想起这件事情,便觉有有些诧异。 只道这些,似乎不太符合她的风格。 只是坐在马车之中,走过闹市的时候,依旧听到了外边热闹哄哄的人群之声。 街市突然的拥挤,使得马车不得不停留下来。 程锦撩开车帘子,与车夫询问了一番,“今日街市怎的如此热闹?” 车夫赶车在外,一路上自是听到了不少百姓的传言,见着程锦如此问,只道,“回谷主,据说江宁府又来了两位贵人,女子美丽无双,男子俊朗非常,百姓都想要去看看。” 程锦点头,算是了然,却是唇角一勾,“果然是非同凡响,这人才刚刚到京城,这美名便已经立刻传扬开了。” 赶车的车夫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听到程锦如此说,素来知道程锦性子随意,忍不住问道,“谷主知道来着何人?” 程锦笑笑,看他一脸期待与好奇,只道,“据说是望山侯与含之郡主。” 赶车的小伙子面上明显升起一抹好奇与欲要观看之色,程锦却是已经放下了车帘子,一边道,“待送我回了闲云山庄,你若是想去看热闹,便去看吧。” “唉!多谢谷主。” 程锦笑笑,并不说话。 马车再次徐徐开动,经过驿站的时候,只见外边已经是重兵把守,程锦不过是稍稍拉开车帘子看了一眼而已,并无其他。 她知道,最迟明日,当今陛下的圣旨,便会来到闲云山庄。 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圣旨这等东西呢,这么想着,不由得嘴角苦笑一声。 回到闲云山庄的时候,方才跳下马车,便见花听双从山庄之中赶过来,“锦儿,你终于回来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在她面前,花听双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冷艳之色,却是已经将她当成了少时的那个玩伴。 程锦见她面有急色,一边走,一遍问道,“怎么了?” 花听双的声音隐隐降低了几分,“又有消息传来了。” 程锦这么听着,脚步便加快了几分。 匆匆到达祥坤院的时候,旁子瑜与四大长老已经在祥坤院里等待,显然,消息也是刚刚传回不久,屋中五人,面上皆是严肃之色,从京城而来的信鸽身上拿下来的消息还攥在旁子瑜的手上。 程锦一走进屋中,便看向旁子瑜,“师兄?” 旁子瑜颔首,将手中经过特殊处理的纸条交给程锦,程锦接过一看,只见纸条上边,除了左下角那鲜明的药王谷印记之外,其余的地方,皆是朦胧模糊之感,想来并不是墨笔沾染上去的,而是经过药物特殊处理的。 这等方法,对于药王谷的人而言并不困难,却也是秘术之一,确保药王谷消息的隐秘性,可一张已经朦胧的纸条之上,分明只有八个字,“谷主在京,行踪无察。” 这个谷主,自然不会是程锦,说得正是前一任谷主,也就是程锦语的外祖父,旁煜。 可是行踪无察,只能说明,是查探到了旁煜在京城的蛛丝马迹,却是无法查探,他究竟是在京城的哪一个角落。 能够被旁子瑜重视若此的消息,程锦自是不会去怀疑他的真实性,何况,在十日之前,已经有一则消息传进闲云山庄,在北方,出现过药王谷谷主的暗号,彼时,旁子瑜等人已经准备好前往北方,但是,北方终究是范围太广,如此,无异于海底捞针,只能秘密吩咐各地的药王谷负责人,严加注意药王谷各路的信号,如今,终于从京城传来了消息,暗号再次在京城出现,极大缩小的范围。 程锦撵着指尖,不知想了什么东西,而后,看向旁子瑜,“师兄如何想?” 旁子瑜唇角一抿,向来温润的眼眸之中多了一抹暗沉与是在必得,“锦儿,京城这一趟,是必须要去的了。” 程锦点头,“这本就是早已打算好的,如不是京城,便是整个北方,如今正好,今日朝中来了一位望山侯,想来,当今圣上的圣旨再过不久也要来到闲云山庄的,不如,就借此机会吧。” 这也是旁子瑜在打算的事情。 因而,药王谷明知程锦上任之后朝廷会派人前来江宁府,以镇西大将军唯一的爱女之名做文章,却也无为而为,顺水推舟,毫不阻拦,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听到两位小辈如此说,见到程锦在面对大局的时候冷静若此,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嘻哈的模样,花怀也适时出声了,“丫头的身份敏感,虽说药王谷手中撰着一个传国玉玺的命脉,必定会得到当今的礼遇,却也会出处受到限制,一入京城,便是狼潭虎穴,加之当今猜忌过重,还需万事小心,在京中行使,该隐秘则隐秘,该放开则放开,要顺势而为。” 他的叮嘱,自是有道理的。 程锦听罢,却是粲然一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锦也渐渐感觉到了,着四个老人对她发自内心的喜爱与疼宠,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对她寄予重任,报以希望,却也处处呵护,性子如同老顽童一般,即便是向来性子比较冷硬的冷封,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也会柔和几分。 因此,对于花怀这番话,程锦自是听得进去的,也明白她对自己的担忧,只是上前,抚了抚他长长的花白的胡须,“花爷爷,你就放心吧,京城虽然是龙潭虎穴,可传国玉玺一日不出来,我就是皇帝老子他姑奶奶,谁敢对我如何,加之我还是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呢,谁敢将我如何,就算我什么都不是,不是还有我们药王谷,谁敢欺负了,花爷爷一把毒死他。” 她说得煞有其事,可花怀听吧,却是怒气不争地看了她一眼,“你呀你!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让大晟朝廷搅了这一趟浑水,大晟不会对你如何,却是难保北齐与西凉不会有所动作,你看大会那一日,便要知道凶险已经来了。” 他这么说着,另外三个老人也作势要对程锦进行一番谆谆教导与告诫,可程锦却是怕了这几人的念叨,一阵念叨下来,还每个人将近半个小时,哪里是她能够受得了的。 只能看着三个老人的面色,疾步推到花听双与旁子瑜的身后,一副不愿意受教的样子。 四个老人见她如此,解释无可奈何,“你看……这……” 倒是旁子瑜轻笑了一声,“京城还有我与师妹在,必会保护好锦儿。” 花听双也点头,倒也不在意花怀这个亲爷爷对程锦比之自己的亲昵,好像历来也是如此的。 程锦狡黠一笑,却是再次站出来,“外公出现在京城,却是查无可查,想必这几年的不见踪迹,是被人有意隐藏,可此番小心翼翼传出暗号,只怕也是艰难至极,想来,可能是……” 说到此处,程锦眼睛一眯,“有一个最大的可能,便是外公的消失,是人为的,而此番出现,显然也是阵地的转移……” 说到此处的时候,她声音里边多了一丝冷然之色,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外公,可这些日子,这么多人的回忆之中,却是心中多了几分认可与尊重。 众人概是能够体会她内心不安,旁子瑜声音里边带着安抚,“锦儿放心,既然……谷主还能传出一般消息,便证明他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被对方以此作为筹码。” 程锦眼睛微微赤红,抬头看向旁子瑜,“朝廷如今已经涉手药王谷,外公的失踪,会与当朝相关么?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但是,若非如此,是谁,京城之中的哪一方势力,会想要与皇权抗衡?”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药王谷是江湖势力,所知晓的更多也是江湖渠道的消息,药王谷掌握了大晟甚至其他两国药材运输的渠道,却也极少涉及朝中的事情。 她这么提及,便自顾自陷入了沉思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另外六人看她微微怪异的眼神。 他们知道程锦多数时候是古灵精怪的,多是嬉笑怒骂,以为她年纪尚小,想不到更多更深的东西,却是不想,她竟无须有人提点,便已经能够想得如此全面了。 十六岁的少女,腹中不知何时,已容纳了许多天地。 可几人不会多想,只当是这几年漂泊的沉浮,让她成长得太快了罢了。 旁子瑜算是对局势了解得更为深入一些,想了想便道,“若论如今京中的势力交杂,其实可算明朗,当今圣上子嗣不多,健康成长的皇子更是缺缺几个,五年前便已经立诸,至少如今朝局之中,没有明显的党派之别,可谓是安稳。” 可程锦却是唇角带着一抹哂笑的意味,“朝局安稳么?没有诸位之争,只怕,也不缺乏狼子野心之人呐。” 她容色之中太过讽刺,便是旁子瑜看了,都觉得这股洞然神色,不太符合她。 却是不知当他说朝局相对安稳的时候,程锦脑海之中蓦然想起展蔺今日所言的楚家的变故。 不过,程锦很快换了一个脸色,突然想起那位千里来江宁府传旨的望山侯,“师兄对当望山侯有多少了解?” “望山侯么?”旁子瑜有片刻的惊楞,顿了顿,依旧道,“望山侯便是当朝国舅林瀚,是当朝皇后的兄长,当今太子的亲舅舅,要说此人,也是一方诸侯之才,文武双全,早在年轻的时候,便盛名广传,因着当年平乱有功,更是受到当今的看重,而他也忠心耿耿,当今上位之后,不知削夺了多少兵权,却是对他毫无忌惮之心,依旧让他兵权在握,直至今日,而林家也恪守本分,并无外戚坐大之势。” 程锦挑眉,“好完美。” “嗯?”旁子瑜不解。 程锦却是轻笑一声,“如今让这么一位朝廷重臣千里迢迢来江宁府,可真是有些委屈他啊。” 旁子瑜唇角微掀起,“许是当今有意想要借助他的朝廷重臣之眼,来看看如今的药王谷罢了。” 旁子瑜的眼眸之中迸射出一抹光寒,却是没有再说第二个可能的理由了。 话到此处,便也不再多说了,程锦只道,“总之先让京中的子弟做好准备吧,再过不久,便要进京了,这段时间,也先不必大肆搜捕寻找踪迹,倒是需要密切关注关注京城之中的动向,等到了京城,再做打算。” 罢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嗯,还是叫他们整理一份京中各个势力的关系图表给我,另外,除了朝堂势力,也多加关注江湖势力,西凉与北齐那边,也不可放松,尤其是两国京都的变化与动静,尤其需要密切关注。”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比起刚刚上任时候的懒散模样,这会儿,全然剩下了冷静与理智,已经逐渐融入了谷主这个角色,大有一股一夜之间成长了的感觉。 旁子瑜是亲眼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幼妹一般的女子变化的人,此时,看她变化若此,心中却是升起一股艰涩之味。 是什么,让她成长若此? 不再多说,祥坤院之中,四人老人叮嘱了再叮嘱,只将程锦还当成小时候的那个小女孩,虽是聪慧由于,却也只在医术之上,其余却是不善应变。 程锦脚步快要跨出祥坤院的时候,花怀突然一声,“丫头,药王谷永远是你的后盾。” 程锦转回头,面上粲然一笑,“这么说,花爷爷真能帮我毒了欺负我的人?” “你这丫头!”花怀怒其不争,却是理所当然道,吹着胡子,“何止毒了,花爷爷拿来炼药!” 程锦破笑出声,“好。” 天下父母之心,皆是若此,程锦再次走出祥坤院的时候,唇角带着温温的笑意,假如使命所然,一定要让这个灵魂撑起一个药王谷的责任,那么,她在所不辞。 可是…… 这般亲情的温暖,却是激起了心中就不荡起的回忆与思念。 走出祥坤院,往自己的院子回去的时候,半路之上,又逢上了花听双,显然是在等待。 程锦唇角一勾,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却是发觉了,这姑娘,执拗得很,她那所谓的冰冷,其实也不过是自我隐藏性情罢了,花听双,说实在的,是一个外表冰冷,内力火热的人,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不知是哪里来的克制,她执拗近乎死板,偏偏有时候被逼急了,道显出一些可爱的性子。 说来,花听双的江湖阅历并不丰富,之所以锻造了这般性情,多半是因为心中的尚存的理想罢了。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初生牛犊,她胸怀梦想一般。 程锦停在她面前一丈远之处,看着她,“不安了?” 花听双抿了抿春,看着她,“程锦,你害怕过么?” 程锦带笑的面孔又一瞬间的凝滞,“怕过,可还是要往前。” 花听双的神情一松,“从我记事开始,便将药王谷当成了家,在我眼中,药王谷是正义的,是救济天下苍生的,是以天下生民之名为主的,它从来都是游离在朝廷之外,隐于江湖之中,我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与庙堂的联系如此紧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表达不满或与之相关的情绪,只是,这样突然的变化,让我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在改变,害怕与不安,好像就此知道,药王谷总有一天会消逝的滚滚洪流之中。” 程锦听她说完,并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脑中微微沉淀了一下,只一直看着花听双,“可你觉得,药王谷会消逝在滚滚洪流之总么?” 花听双抿唇,“我不知道,可我只知道,我会全力挽回。” 程锦跨步向前,看着花听双面上坚决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不,若它该消亡的时候,便该消亡,可若它不该消亡,我在一日,它便在一日。” 她语气之中虽是没有特殊郑重的承诺,可轻飘飘的语气,似乎跨越了万千苍茫,如一道亮光,直直投进了花听双的心间。 她看着程锦的神色之中,有不解,有疑惑,还有深思,可独独没有那一份怀疑之色。 今日这番话出口,于她而言似不易的,可她的火热,似乎都奉献给了药王谷。 “你总是有许多办法,有时候与你在一起,你若不知嬉皮耍赖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你比我年长。”花听双神色一缓,突然说道。 程锦却是神秘一笑,“我还真就比你年长。” 十六岁的少女,也不过一个高中生,与她相比,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什么?”花听双有瞬间的诧异。 可程锦施施然走过了她身边,“收起心思,安心等待入京吧。” 而后,不等花听双回应,便走开了。 这一日,便如此过去了,江宁府因为入住了两位贵人的热闹一直延续着,回到自己的院中的时候,宁儿还不忘给程锦描述一般,可程锦不知为何,却是显得兴趣淡淡,只听着宁儿的聒噪,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晚间的时候,却是捧了好几本也是奇异志的书往自己的房中而去,另外,还有关于前朝开国帝后的各种野史与正史。 第二日,不出所料,受封的圣旨便早早来到了闲云山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大将军孤女程锦语,朕已故爱将唯一爱女,聪颖贤惠,深明大义,善心善德,顺命承药王谷谷主之责,为我大晟百姓,延造福祉,祛病救难,朕深感其大义,望程锦语带领药王谷与我朝廷,同心同德,为民造福,共济苍生,为表嘉奖,特封二品郡主之位,赐郡主府,为缅怀镇西大将军,表朕心意,特赐清乐封号,封清乐一郡,位同公主,钦此。” 林瀚念完了长长了一串圣旨之后,方才对着跪在眼前的程锦笑道,“清乐郡主,接旨吧。” 程锦双手抬起,毫不犹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一道明黄的圣旨放到了她举起的双手之上,似有沉甸甸之感,却又似乎并无多少重量一般。 然后,她站起身来,直视林瀚,只见对方也不过是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生得却也是丰神俊朗,即便面上被岁月雕刻了不少痕迹,可他沉稳之中,却也带着一股儒雅之气,并无武人杀伐中的凌厉之色,半分锋芒也无,倒是显得彬彬有礼之样。 程锦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承顺帝如此倚重眼前这个人。 武将无棱,文人有余。 在程锦抬头直视他的时候,林瀚反而升起欣慰之色,“果然有大将军将门之风,程云若知,当泉下安心。” 程锦一笑,眸中皎皎,“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我虽不是男子,但是也不敢丢了父亲的脸啊。” 她并无一般人见到的时候该有的谦逊之色,林瀚第一次见她,听此,惊愣一瞬,继而哈哈一笑,却是听得一旁一个女子轻笑一声,声音柔雅,“陛下果真没有说错,清乐郡主,不仅有将门之风,更有江湖豪气。” 程锦转头,看向声音柔雅的女子,只见女子生得娴静舒雅,可眉目之间,却是带着高贵的自信,高雅而不可冒犯只姿态十足,眉眼之间,便已见落落大方的气质,这含笑一语,顿时让人觉得她美丽不可冒犯。 程锦并无意外,也无打量之意,唇角一勾,看她,“含之郡主。” 殷含之微微一笑,与程锦行了一个女子之礼,方才道,“陛下有心,担心你入京之后不能提早适应,特恩准了我来江宁府陪同与你。” 正文 080 暗芒 殷含之笑意吟吟看向程锦,温婉却不显羸弱之感,比起程锦想象中任性娇气的公主,这位含之郡主,倒没有那些娇气之病。 当然,至少是初见之时看起来没有。 第一印象,对于程锦这等凡事讲究证据的人来说,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可她也不会真的相信殷含之那句承顺帝怕她不能适应而真的找一个当今太后尤为喜爱,视若亲孙女的含之郡主千里迢迢受罪一般跑到江宁府来,就是为了让她在回京之前,有一个能说话的女子来适应回京之后的生活。 相比于殷含之所言的为她而来,她更愿意相信,这位特殊的姑娘,是为了那个没有说出的理由——楚睿。 不过她倒也算是客气,心中明白,不点破半分,毕竟,与她何关? 程锦面上一笑,看不出是惊是喜,“那就有劳郡主了,不过我到底也算是江湖儿女,自由无拘惯了,何来不适应之说,倒是陛下挂心了。” 殷含之仍旧是微微一笑,“叫我含之便好,郡主一称倒是显得让你我生分了,何况,你虽是郡主之位,却也位同公主,原就在我之上。” 殷含之说得宽容大方,至少让一众人都觉得她大方得体。 程锦并无言,只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比之程锦的客气疏离,殷含之却是热情了不少,“我听闻,如今大家都还叫你程锦,弃了前些年的名字,虽说儿女之名,受之父母,载于宗谱,不可轻易变动,否则人称不孝,但料想你也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如今受封,你也有封号,我便也叫你清乐好了,日后回京,大家便姐妹相处了,你说可好。” 程锦听言,抬眸看向殷含之的宽和盈盈的眼眸,她眼眸坦然,似乎只是真的因为称呼之事随意提起这一番话而已,唇角勾起笑意,语气也多了几分随意,“郡主随意就好啊,称呼本就不是大事你说是不是?。” 她又看向望山侯,笑吟吟,“好比侯爷,是不是?人称望山侯,子称父,君称臣,因为场合变化而变,不过是做一个区分之称,是不是?” 林瀚听罢,看着程锦笑吟吟不计较,似乎也真的什么都不懂的面上,只抹开一层笑意,“清乐郡主说得是。” 殷含之看她笑意,面上没有变化,依旧温婉,对于程锦没有改变的称呼与真的不懂的懵懂,依旧是客气的郡主之称,倒也没有坚持什么的点点头,面上带笑。 只林瀚见着这番,在一旁笑道,“遥想当年,镇西大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也曾与平伯侯共事,两人可谓是战场之上的好友,如今后辈延承前辈之间的情意,两位郡主虽说都是女子,但却也不失男子之概,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哈哈,可喜可贺。” “林伯伯可是过奖了,若是我与清乐能有当年父亲与镇西大将军战场之上生死相交的情意,方才不负这一句可喜可贺。” 而后才看向程锦,“清乐,你说是不是?” 程锦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这番对话,毫无疑问,林瀚似乎对于她与殷含之的交往很乐见其成,殷含之似乎也很喜欢与她交流。 然而,如此看似和谐的气氛之中,却是让她有微微的不舒服之意。 镇西大将军与平伯侯么? 战场上打拼下来的生死之交么? 这些程锦皆是不得而知,如今即便听到这番话,也没有完全相信的理由。 这么说着的时候,闲云山庄门口再次传来一声呼喝,“大元帅到——” 初初听到一句“大元帅到”的时候,程锦便明显感受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殷含之有了微微的变化。 原本是清雅大方的女子,身躯有了瞬间的轻颤,原本只是面上微微一笑的神色,却是在听到大元帅这一声的时候,平淡的微微一笑,瞬间便扩大了几分,即便是有意克制,却也掩不住眼里的惊喜,便是面颊,也升起了一抹红润之色。 程锦默不作声,无辜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而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殷含之便已经转过身子,看向闲云山庄的门口,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之色。 可此时的程锦,内心却是暗子腹诽,昨日便已经听闻林瀚与殷含之来到了江宁府,难道这位大元帅竟然不去驿馆相见?且不说他与林瀚还有同僚之谊,更何况分明该是知道,这位望山侯可是带旨前来的,还有这位美丽温柔的含之郡主? 他当真是没有去驿馆见过一面? 这么想着,程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殷含之的背后,唇角却是不自觉扬起了一分。 就是这么一瞬的时间,随着那一句大元帅到的声音的起落,楚睿已经跨步进入了闲云山庄,他今日依旧是穿了一件惯常的墨色暗云纹的长袍,头上的玉冠依旧整整齐齐,脚步仍旧是惯常的沉稳的脚步,沉稳带着刚毅。 程锦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楚睿这人,之所以看起来如此惹人垂涎,只怕,与他走路时候,那身自带正气,刚毅沉稳的样子有关吧。 她想了想……也许那叫做安全感。 脑中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此次来的不止是楚睿,跟在后边的,还有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展蔺。 林瀚与殷含之几乎是同时迎上去,程锦站在她身后,分明听到了她口中下意识一般呼唤出来的一声带着微微激动的称呼——楚帅。 林瀚倒是并无反常,只是以同僚之义迎上去,“楚帅。” 程锦并未有迎上去,只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迎上前去的两人,嘴角似笑非笑看着走进来的楚睿,在他迎过来的短暂的视线之中,瞟了一眼殷含之,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短暂的交流,甚至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可两人却是有了默契一般,视线接触之间,便已经明白了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程锦的似笑非笑,不过是打趣一番当朝的含之郡主千里迢迢为了他楚大帅,而楚睿瞬间不以为意的眼神,却是明白告知程锦,她不过是闲得无聊了罢了。 一触而闪的实现,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瀚打了一声招呼,楚睿自是应了一声,“望山侯。” 林瀚是望山侯,侯爵之位,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凭借军功而立下,可是,因为他是当朝皇后的亲兄长,自是一国之舅,国舅本该算是并无实权,只有称号的一个职位,加之他为人似乎不好权利,哪怕手握掌管京畿重地的军权,却也一心只听从承顺帝的命令,不争不抢,安守本分,反倒显得淡薄了许多,因而,时日越久,反倒越是越来越多的人称之为国舅爷,望山侯之称,若非必要时刻,反倒是越来越少了。 可即便是越来越少,这位国舅爷,依旧是颇有军功的望山侯,他的地位,不可撼动,林家依旧是金贵之家,是当朝皇后的母家,谁也看轻不得,哪怕望山侯也已经多年不再上战场。 这会儿,楚睿如此清晰明白地唤他一声望山侯,林瀚也不觉得有何奇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看着眼前这位后辈之人,分明未过而立之年,却已经手握当朝四路兵马统帅之权,微微颔首,“这两年楚帅在外征战,如今刚回朝,便分派江宁理事,辛苦。” 楚睿淡淡颔首,依旧是冷冽的声音,“望山侯从京城远赴江宁,此番辛苦,同样不亚于本帅。” 他看着林瀚的眼睛,声音冷冽惯常,可比起年过不惑,微有老态的林瀚,从程锦的角度看过去,反倒觉得楚睿,似乎带了一份较长的气焰一般。 林瀚似乎也不介意,微微退了半步,颔首之间,算是平和。 殷含之却是在这等时候,终于开口出声,“楚帅。” 女子温婉的声音掩盖不住两年之后再见楚睿的激动心情,她头颅微微低垂,似乎带着羞赧之意,但是却有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他。 远远看去,真是颇有郎情妾意之味。 楚睿本就是臣,殷含之是郡主之封,原本便无须与楚睿行李,可她不仅行礼了,并且甘之如饴,程锦见着,自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怎的,瘪瘪嘴,心中却是泛起一抹不待见之意。 然而,楚睿却是不为所动,见着殷含之含情脉脉之色,却只是拱手一礼,眼中不见一丝绻缱之意,倒是清冽异常,与见了一般人并无两样,“郡主。” 这算是君臣之礼了。 声音毫无波澜,甚至连好好看一眼殷含之都没有。 程锦不知道殷含之此时此刻的神色如何,更不会去多做了解,可不知怎的,唇角却是扬起一抹笑意。 展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程锦的身边,在她面上看了看,再看不远处的三人,忍不住开口道,“你笑什么?” 程锦手中依旧拿着那一卷明黄的圣旨,也不回头看着展蔺,依旧看向前方,眼睛直直放在楚睿的身上,并无忌讳,“我在想大元帅好不解风情,怎么说殷含之千里迢迢来江宁府也是为了他,两年不见,他倒是多一分眼神也不给人家。” 她话一出口,展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疑惑更盛了。 程锦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什么?” “可你用得着如此开心?”展蔺依旧看她。 程锦眉目微沉,恢复严肃神色,“你看我很开心?” 展蔺不语,抿唇假笑,一丝不言而喻。 两人之间的交流旁若无人,原本站在前边的楚睿终于往这边看过来,展蔺站在程锦三尺之内,因着身高的关系,低头与他对话,程锦微微仰头,两人之间,似乎很是和谐,当然前提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什么。 殷含之本就因为楚睿的客气疏离而面有一丝失望之色,这时候,抬头却是看到了楚睿往她背后看过去的视线,不禁也是回头一望,只见程锦语展蔺之间,相处愉快的画面,再看一眼尤自往这边望过来的楚睿,看他看起来依旧平静吴波的眼眸,还是两年前,或者这么多年以来寒若星辰,微微一笑,了然开口道,“原来清乐郡主与展少将之间,相处如此和谐,陛下若是知道,只怕也不会恩准含之来江宁府了。” 轻轻的语调之中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叹气,又带着一层愉悦,说完之后,再看向楚睿一眼,眼中的情意流转,已经不在掩藏,可楚睿却是已收回了视线,淡淡看了一眼殷含之,不知是否听明白了殷含之话语之中的深意与情感。 但微微促起的眉头之中,却是对于这句话的不舒服之意。 殷含之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林瀚自是也随着楚睿的视线看过去,却是没有开口多说别的什么,有了殷含之开口,他自是不用说多少了,况且,比起殷含之,他实在没有多说的道理。 只是回头看着楚睿道,“不知楚帅何以到闲云山庄来,陛下的圣旨,已经颁布了。” 楚睿面不改色,“昨日公务繁忙,未到驿馆与望山侯相见,今日本欲前往驿馆,却听闻望山侯已来闲云山庄,本帅便过来看看。” “哦……原是如此。”林瀚了然,“陛下圣旨到来,本侯不欲耽搁,只得早早来传达旨意。 这边的对话,发生之间,并没有多久,说到此处的时候,闲云山庄之中来接旨的一应人,自是已经起身,前来恭迎这两位当朝的要员。 程锦虽说是谷主,但是除了必要时刻表现得极为担当,其余时候,却是许多事情,能扔给旁子瑜则扔,因而,这等待客之事,毫不意外落到了旁子瑜的身上。 见着楚睿与林瀚寒暄够了,旁子瑜便上前,“请国舅爷与楚帅,在花厅之中小憩?” 林瀚却是摆摆手,并不欲多留,“罢了,子瑜公子客气了,本侯是来传达陛下旨意的,还望清乐郡主早做准备,十日之后,随同本侯一道回京复命。” 说罢,还再看向楚睿一眼,“陛下口谕,楚帅与清乐郡主同时同路回京,以狮虎营为护。” 此番,自是楚睿的意料之中,听到林瀚如此说,自是不会觉得讶异与奇怪。 倒是一旁的旁子瑜听了之后,眼神微动,狮虎营为护,这位陛下,可真是看重药王谷谷主,如此阵仗,反倒是像在昭示什么。 此次会面,并不长久,几人没有在闲云山庄停留的打算,因而,在楚睿到来不久之后便纷纷离去,便是闲云山庄的花厅也不曾进去。 程锦自接下了圣旨之后,并无其他表现与反应,一应事物全部交与旁子瑜,只是与展蔺在一处插科打诨,不怎么理会另一边的几人,似乎也并无多少忌讳之处。 全程,她与楚睿并无半句话的交流,算得上失交流的也只是他进入闲云山庄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了。 待到所有人全部离去的时候,展蔺方才左看右看,对着程锦,不经意一问,“唉,你那位花姑娘呢?” 原本是好好的一个称呼,不知怎么的,被展蔺这么一叫出来,程锦便觉得有种怪异感觉。 不过自从上次与花听双在闲云山庄有过一次打架之后,后边却是再也没有听到过两人之间还有别的什么嫌隙了,她明知道展蔺此人,虽是风流,却是极难将一人记挂在心上,这会儿听到她提及花听双,免不得多看她两眼,“怎的,你们打上瘾了?” 展蔺不在意一笑,“小爷是那样的人么?” 程锦点头,歪着头看他,认真带着戏谑,这不在意的一笑,为何看起来如此刻意呢? 展蔺见她的神色,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便也不再多问了,眼神移动,“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两日之后记得来邬终别院,唉,对了,那些个摔炮,你还有么,再给我一些呗。” 他会有此一说,全在于在某一日发现了程锦用于护身,防止再次被偷袭暗杀而放在身上的摔炮,摔炮原本不过是小儿玩具,但是经过程锦再次改造研究,里边却是加入了一些别的东西,除了一些会引起不良后果的药粉之外,还有浓烟。 有一日在邬终别院给齐勇做治疗的时候被展蔺逗弄了,程锦情急之下,用在展蔺的身上,使得展蔺狼狈不堪,此后却是不敢再捉弄程锦了,但是却是对程锦身上那些个玩意好奇不已,甚至撒泼耍赖一般,终于在程锦不耐烦之中,丢给了他一颗。 可他也是个好奇心重的,那一颗,早被他好奇之下摔了,哪里还有。 他这么一说,程锦却是懒得理会他,“展少将,目前为止我也就只有那么几颗,你以为我专门制造那个的,你以为做一个不花费时间精力,给你拿来玩儿的,一边玩儿去!” 她说得毫不客气,展蔺自是无话,不过面上,却也是不会就此罢休之色。 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唯有展蔺在后边与程锦叽叽喳喳闹完,走在后边的殷含之自是听到了,对于展蔺口中所言再给他一颗的什么东西并无兴趣,只是,最早听到说程锦会在两日之后前去邬终别院的时候,往前的身形却是顿了一顿,转过身来,“清乐郡主后日是要去楚帅的邬终别院么?” 她眼神之中带着一股灼灼之意,程锦一看便知她是什么意思,似笑非笑,“是啊,含之郡主要一同去么?” 殷含之刚想要应下,走在前边的楚睿便转回头开口,“程锦,你不是去玩的。” 代替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程锦耸耸肩,越过殷含之看向楚睿,笑,“我当然知道,不过有关系么?” 两人之间的语气,寻常又带着一股不寻常之意。 殷含之对于楚睿一番话,有一瞬间的面色僵硬,尤其是楚睿对于程锦直呼其名,而不是任何敬称尊称,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转回头,语气落落大方,“是含之唐突了” 说罢,她对楚睿回一一笑,是理解与宽容他的繁忙。 而后也并未停留,只留下一句,“含之在外等候楚帅。”便继续往外走了。 展蔺也不再与程锦多言,不管程锦说什么,留下一声,“记得啊”,再随处往四周看了一眼便再也跟着跨步离开了闲云山庄。 唯有程锦,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再看一眼手中的明黄圣旨,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旁子瑜送着几人走到了闲云山庄门外之后,再回来,便看到了程锦拿着手中的明黄圣旨,毫无顾忌坐在花坛边上,面上似有不解之色。 旁子瑜唇角温笑升起,“锦儿怎么了?” 程锦抬头看她,晃了晃手中的明黄圣旨,“清乐?” 皇帝封号,所为郡主,最早不就是一郡之主? 比起程锦对于地理疆域的不熟悉,旁子瑜自是比她更为熟悉,“清乐是一地之名,在羌州一带,赐你清乐的封号,此后清乐一郡的民众便是你的百姓了。” 程锦微微眯眼,“清乐么?”轻声呢喃之后,却是没有别的声音了。 旁子瑜只道,“清乐此地,处于内地,其实并不繁华富贵,说来,据说还是当年柔姨与你父亲初识之地。” 听到旁子瑜这么说,程锦反倒是来了兴趣了,“哦?” “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年少的时候偶然听到柔姨提及。” “这样啊……”程锦再次轻轻呢喃了一声,“可我总觉得,这封号,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呢。” 她平时懒散的时候可以什么也不想,但一旦多想的时候便能什么也都想,旁子瑜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程锦,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还有十日便要回京了,本来当初刚刚寻你回来的时候,还想让你回一趟药王谷,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程锦却是不在意,“那又如何,回京之后难道我就要一直待在京城了么?即便被封为清乐郡主,又不必日日上朝,更无需去给皇帝请安。” 旁子瑜听她一番说辞,内心只叹她虽是心性成熟,却也不懂得多少回京之后的情况,想要与她说一番入京之后,以她的身份,便不会自有若此了。 但是看她面上并无这般思虑,有不太愿意与她说免得增添了烦恼。 可程锦却是明白旁子瑜心中的顾略,只笑道,“师兄怕是想要与我说,回京之后便不似江宁府这般逍遥自由了吧。” 旁子瑜看她,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程锦不在意笑笑,“那又如何,以为一个御赐的郡主就能畔住我的脚步了么?” 至少目前没有什么能够绊住她的脚步。 “锦儿……” 程锦却是狡黠一笑,“实在不行,楚睿还欠着我一个条件呢。” 她说得笃定,却是没有过多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无形之间,将自身与楚睿联系了起来。 可她没有注意,旁子瑜却是早先注意到了。 可也只是面上笑笑,并不多说。 此时此刻,他蓦然想起了当初与楚睿的一番交谈,那时候,那时候,楚睿说要让程锦光芒万丈登上药王谷之位的时候,他心中尚有犹疑之色,只怕越多光芒,约会招致更多意外。 可他永远也忘不掉楚睿的那句话,“她本就是光芒万丈的女子,张扬个性,烈火燎燎,难道药王谷不能护她?药王谷护不得,元帅府可以!” 是啊,药王谷该是护她的,她不仅仅是药王谷的谷主,更是那个母亲一样的女子的女儿,她因为药王谷而光芒万丈,药王谷未尝不会因她而光芒万丈呢? 可那一夜,旁子瑜说,他不相信楚睿只因为当年大晟双剑合璧的父辈情义而这般护卫程锦。 可楚睿却是对他的怀疑不屑一顾,更不屑多做解释。 心中犹疑,翻了又翻,有些东西,在旁子瑜的心中,似乎也慢慢清明了起来。 且说楚睿一行人,出了闲云山庄之后,林瀚便上前来,“此次来江宁府,原是陛下听闻,狮虎营两次受创,特教本侯慰问一番,不日,还望楚帅带路。” 他说得客气,也并不勉强。 楚睿听闻,面上眼中并无多少表情,“望山侯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自是按命行事,狮虎营,随时可去。” 林瀚点头,“听闻狮虎将军身体抱恙,陛下挂心,特带了太医前来,据说狮虎将军在楚帅的邬终别院养伤,今日出门之时,本侯已经着太医前去探望狮虎将军。” 林瀚如此说着,却也一直在看着楚睿的反应。 可无奈,楚睿听罢,并无林瀚期望之中看到的任何波动之色,反倒是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劳烦望山侯如此挂心。” 这一次,劳烦的不是承顺帝,反倒是望山侯。 林瀚听罢,再看了一眼他面上波澜不惊的神色,并不说别的什么,只道了一声告辞。 楚睿正待转身离去,另一旁,因着两人说话而未靠近的殷含之,终于走上前来,“楚帅。” 她声音里还有一些急切之色,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欲要往楚睿而来,楚睿终于停下脚步,与她隔开了一些距离,“郡主。” 还是那般疏离客气有礼。 殷含之一咬唇,“听闻邬终别院风景别致,登高远眺,还能观赏江宁府凝霞湖山光水色,不知楚帅哪一日有空,含之想要前往一游。” 楚睿闻言,眼眸之中未见半分异色,却还是恭敬道,“邬终别院多为男子,郡主千金之躯,不宜前往,况且邬终别院与凝霞湖多有距离,并非观赏圣地,还请郡主移步。” 楚睿虽说得客气,语气之中却是对殷含之的所有拒绝。 可殷含之岂会轻易放弃,两年不见,如今终于得以见到,远在江宁府,自是不会放弃这等机会。 楚睿刚刚说完,殷含之便急忙道,“含之不介意,虽是都是军中男儿,不过也都是楚帅的部下罢了,有楚帅在,自是不有有恙。” 因着声音急切,急于解释与追步,并没有意识到她语气之中对于那一句“不过都是楚帅的部下罢了”的轻视之意。 可楚睿却是听出来了,当即皱了皱眉眉头,“郡主见谅,本帅公务繁忙,无暇奉陪。”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殷含之微微情急,“可含之听闻,清乐郡主有一段时间便是生活在邬终别院,同是女子,楚帅难道便不防忌。” 因着情急,她急急喊出这么一句话,恰好被出来的展蔺听到了,以至于便是展蔺,脚步都停顿了下来。 楚睿转过去的背影,再次转过来,这一次,是正面看向殷含之。 可殷含之却是在这一句话喊出来之后,心中升起一抹悔恨之意,因着情急之下,反倒是显得她咄咄逼人,小家子气了,因而,面上升起一抹迟疑。 楚睿看了看殷含之,神色之中并无多少不满的神色,“郡主与她一样?” 一句话,貌似有些无厘头,可殷含之却是咬一咬唇。 明面上,这话的意思是殷含之是千金之躯,当朝郡主,与当初的程锦自是不一样的,可殷含之何等聪明,仅仅是从楚睿的一句话之中,便读出了不同的含义。 楚睿对程锦的称呼,不是程姑娘,也不是程谷主,更不是郡主,只是一个简单指代词的“她”。 可就是这么一个她,让她深深感觉到了,程锦在楚睿的心中是不一样的,这份不一样,她不明白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楚睿这一句话之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转身朝着踏雪走去,翻身上马,不迟疑离去。 殷含之自是要维持自己的仪态,楚睿翻身上马之后,便也不再有别的表示,朝着马车而去了。 林瀚欲要上前说一些什么,殷含之却是微微一笑,“林伯伯,我们回驿馆吧。” 林瀚看了一眼楚睿离去的方向,再看一眼那边出来了之后的展蔺,点头以做了示意之后,便登上马车离去,也不再说什么。 展蔺见着这般诡异的神色,只撇了撇嘴,回望了一眼闲云山庄的大门,似有所思,不过而后,却是面上狂放一笑,玩世不恭之色,再次附上面庞,不再多言,吊儿郎当又这般离开了此处。 世间纷纷扰扰,痴男怨女,许多故事,与他何关? 不若继续逍遥度日,想着如何再取得程锦一颗摔炮,好好研制,发明他个万千百个,玩玩也是不错的。 翻身上马之后,还在等着展蔺的小厮问着,“展少将要去何处?” 展蔺脑袋一晃,想了想,“碧落阁,可是好几日没有见到萝烟姑娘了,可想死小爷了。” 小厮面上笑笑,不说什么,却是跟着展蔺的马儿快步走了起来。 展蔺瞄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马鞭子,“你自个儿回别院,不用跟着小爷了。” 说罢,马鞭子一抽,马蹄扬起,却是快速往碧落阁所在的那条街道而去了。 小厮见此,是习惯了,并不再多言,屁颠屁颠地往邬终别院的方向而去。 楚睿回到了邬终北苑之后,齐勇便在厅堂之中等待了,“元帅。” 他似乎还有些焦急,今日太医来检查的时候,他虽说是信任程锦的医术,却是担心太医查出了别的端倪从而汇报给承顺帝之后牵连楚睿。 可是圣旨一来,他不得抗旨,况且,楚睿也曾与他考虑过这等事情,虽说是有所安排与计划了,但终究是心有余悸。 可是比起齐勇的害怕不安,楚睿却是始终镇定,“太医来过了,之后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没说,才让属下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楚睿向来冷硬的面色却是在听到齐勇这一句话之后,终于柔和了一些,“程锦的医术,你信得过么?” 齐勇一愣,“当然信得过!” 楚睿再次唇角微微勾起,“那便不必担心,早日回狮虎营,这几日,林瀚必定会去狮虎营查探一番,你也不必紧张,该如何变如何。” 楚睿都如此说了,齐勇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也不会再怀疑。 他本就是耿直之人,这会儿,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重重地应了一声,愁恨便云销雨霁了。 另一边,回到了驿馆之后,林瀚与殷含之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回院子的路上,殷含之终于放下面上温婉笑意,并不回头,只道,“今日出去,你看那程锦如何?” 她出言,问得自然是与她前往闲云山庄的丫鬟珍儿。 珍儿自小跟在殷含之的身边,自是懂得殷含之的心思,因着是殷含之的心腹,出言的话,自是有一些分量并且实诚的,听到殷含之如此问,她沉吟了一瞬之后,便道,“容姿一般,与郡主倾城之姿相比,自是云泥之别,但是,胜在灵动,比起多数京中贵女,自是更胜一筹,加之……奴婢听闻,当年程夫人亦有闭月羞花之貌,程将军也是丰神俊朗之色,因此,今日的清乐郡主有这般姿色,也是不足为奇。” 殷含之听罢,倒也不见升起,“你倒是实诚。” 珍儿依旧跟在他后面,低头不语。 可殷含之走在前面,面上却是升起一抹忧虑之色,“可她到底不同于一般的京城贵女,若她只是一般的京城贵女或者镇西大将军的孤女便罢了,可她不仅仅如此,还是药王谷的谷主。” 珍儿听着她略带沉郁的语气,只道,“郡主何须担心,郡主有皇太后的喜爱,还有太子妃为友,名声早已传遍京中,京中谁人不知郡主美名与才德,何须担心,药王谷也不过是江湖帮派罢了,清乐郡主虽是郡主之封,可一直在外流浪,甚至前些日子方才回归,可谓江湖草莽之流,如何与郡主一争高下?” 殷含之听着珍儿这番话,心中略微宽松了一些,“还是你嘴甜。” “奴婢说的不过是实话。”珍儿道。 殷含之似乎也不再多想了,可内心却是没有说出另一番忧虑,那便是她知道程锦曾在在邬终别院住过一阵子,他知道楚睿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来,何曾有人能够如此接近她,别说是一个程锦了。 微微压下心头的不安之色,她也不再多言了。 且说林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便着人去叫了今日给齐勇把脉的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林瀚的院子,回报了一番今日就诊的情况之后,林瀚却是依旧坐在椅子之上,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林太医,你确定?” 林新知不知林瀚为何有此一问,他是太医院首席太医,便是陛下都极少质疑他,今日却是被林瀚这般质疑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侯爷这是信不过本官的医术。” 林瀚后知后觉惹到了这位清高的太医,只得笑道,“林太医说笑了,您老的医术,本侯怎敢怀疑,只是心中记挂狮虎将军的身体罢了。” 林新知叹了一口气,“狮虎将军虽是体弱,正如陛下所言,生过一场大病,不过如今也在痊愈之中,想来不出几日,便可恢复,身子并无其他异样。” 再次重复了一遍,林瀚也点点头,“有劳林太医了。” 林新知不再多言,微微点了点头,见林瀚不再多说什么,便也退下离去了。 林新知退下离去之后,林瀚却是隔空开口,“彭昌!” 一个黑衣男子应声落在林瀚的面前,“你一直在江宁府,怎么回事?” 彭昌沉吟了一番,“只怕,是那位如今刚刚赐封的云敏郡主的关系。” 林瀚面上升起一股阴沉,摆了摆手,示意彭昌下去。 待彭昌下去之后,他幽幽叹气一般,“程云,你生得好女儿啊。” ------题外话------ 过年这几天都没有怎么码字,现在找不到感觉了,泪……/(tot)/~ 正文 081 挠心 药王谷的谷主被钦封为当朝清乐郡主,位同公主的消息,随着那一份明黄色的圣旨进入闲云山庄和几个贵人再出来过程,而后,便纷纷扬扬在江宁府传开了。 这等繁华之地,车水马龙,人流众多的地方,最是瞒不住这等出了一个口的消息,因而,那一日,不到日落的时候,这消息自是已经传开了,百姓虽是不懂天家之事,不清楚江宁府、药王谷的这般热闹,却是知晓,药王谷因为这一代的谷主而一夜之间变得尊贵无比,成就一时的趣谈。 当然,皇帝要钦封一个郡主,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而此时,也掐着时间,准准地张贴了皇榜,昭告了天下,知道不知道的人,这会儿都知道了,当今圣上钦封了药王谷的谷主为清乐郡主。 偌大的皇城之中,对于这一番热闹,并不是显得太过热衷。 药王谷虽然可说是无人不知,但到底并非与每个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尤其是生活在皇城根下的老百姓们,大多数非富即贵,即便不是,也是老实本分的小老百姓,与茫茫江湖药王谷之间的联系尤其小,除了知道那药王谷以救济天下生民为己任之外,除了那些如话本谈资的趣谈之外,倒也不多了解了。 因而,对于这番热闹,倒是显得来得快,去的也快。 值得一谈的不过是这一次钦封的郡主,身份竟然是一个远离庙堂的药王谷谷主,不是富贵之家的女孩儿,毕竟,皇帝陛下若是高兴了,随意封一个郡主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钦封的清乐郡主,与那盛名满京城的含之郡主之间,就不知谁更胜一筹了。 然而,在皇城外的热闹之中任其热闹,长寿宫之中,林皇后高贵雍容的身子靠在美人榻之上,听着宫女来报。 四十多岁的妇人,因着保养得意,此时此刻,面上并不显得有任何老气,即便是年过四十,可雍容之中越发透着一股深宫妇人多年威压之后不容侵犯的高贵,皇后自是皇后,她与承顺帝夫妻多年,虽是如今经历了起落沉浮之后,早已恩宠不再,可林皇后却依旧是掌握这后宫最高权利的人。 爱情,也许爱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林皇后所求,便是没有了那份少女时期曾经缅怀过的爱情,便得来一个帝王赋予的庞大权利尊重,也是胜利的姿态。 因此,比起那些因着恩宠不再而垂泪天明的宫妃,林皇后始终是清醒的并且高贵的那个人,更是明白自己所需所求的那个人。 听了宫女简单的回报之后,林皇后穿戴着长长的金贵的护指的手指,微微抬了抬,再低眼睛看一眼,唇角透出一抹高贵的笑意,似是对于此次制作的护指很是满意。 可口中却是轻轻呢喃了一声,“清乐?” 宫女和嬷嬷们都不敢再出声,宫女们年纪尚小,自是不懂清乐二字有何意义,但是一直跟在林皇后身边,自她在闺中的时候便一直照顾她的林嬷嬷却是明白清乐二字为何意的。 只是在宫女报上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眼神微微闪烁而已,也不出言说什么。 林皇后轻喃了一声之后,又是轻笑了一声,“清乐……想不到啊……不,本宫该一直都知道的。” 林嬷嬷看了看依旧一身华贵的皇后娘娘,在她这声充满了冷意的轻笑之中,还是开口道,“娘娘,青蒿桃花甲鱼汤已经做好了,娘娘趁热喝吧。” 林皇后听言,只摆了摆手,宫女们会意,福了福身子,都退出了寝宫之中。 林嬷嬷见此,起身,将那一盅青蒿桃花甲鱼汤端上来,送入林皇后的伸过来的手中。 对于那先前宫女所报之事,却是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今虽是没事,可十多年前,那也是林皇后的禁忌之一。 林嬷嬷虽是不说话了,可是林皇后却是悠悠开口了,“前些日子,陛下来长春宫的时候,还提及了封镇西大将军孤女为郡主之事,当时啊,本宫就对着陛下说,国事为重,前朝之事,本宫是插不上嘴的,却是不想……这一封,便是来了一个清乐郡主。” 林嬷嬷接过林皇后喝得差不多的汤碗,在放入端盘之中,一张慈和的脸上笑道,“娘娘宽心。” 林皇后姿势之中带着一股慵懒,“本宫有什么不宽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宽心,也该宽心了……只是不知……罗观宫的那位,这么多年了,到底如何了……虽是同在一座宫墙之中,本宫倒也好些年没有见着了。” 宫女将林嬷嬷放入了空碗的端盘静悄悄拿走了,林嬷嬷站在林皇后的身侧,拿着轻扇,轻轻扇动,口中却是道,“都是过去的旧人了,娘娘见着做什么。” 林皇后轻笑一声,“说得也是,不过是早就知道的消息,瞧瞧本宫,如何想了那许多。” 林默默面上笑得慈和,“正是。” 正说着,外边却是有宫人来报,“娘娘,太子妃来请安了。” 提起太子妃,林皇后面上升起一抹喜色,“快,请进来。” 同是圣旨到来的第二日,程锦心境并无多少变化,一早起来之后,她便又钻入了药房之中进行了研究。 齐勇就要回军营,戒毒虽然已经获得了成功,但是不免还是需要进行一番调理的,她打算今日研制好了药物之后,明日去邬终别院给楚睿行针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正做着,又突然想起楚睿的那身子,外强内弱,除了行针之外,也该好好调补了,毕竟以金针辅助,调理内毒,也是花费精力的。 这一做,便是做到了午时的时候,方才完成。 正将身上的围裙脱下的时候,门外的宁儿却是匆匆跑进来,“阿姐,那位含之郡主又来找你了。” 程锦面上微微惊愣,不过却也是不急不缓,挑了挑眉头,“找我做什么?” 宁儿倒是摇了摇头,“不知,不过她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程锦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宁儿道,“你将那边的几包药材包好收拾好,然后拿回院子之中。” 宁儿看了一眼被程锦分类好的药材,顺从地点了点头,。 程锦不再多说,微微拍了拍身上的衣裙,便走了出去。 自从当上了这药王谷的谷主之后,因着接触药物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她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地药香味,这药香味久而久之,似乎也成为一种习惯。 因着自发的习惯,她自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到达前厅的时候,殷含之已经坐在前厅等待,见到程锦过来,倒是有一种自然熟,“你来了,我还在想你若是再不过来,我便自作主张在闲云山掌闲逛起来了。” 她面上带笑,看起来倒也真诚。 程锦挑眉,“郡主若是喜欢,当然可以随意,不过闲云山庄也没有什么好逛的。” “你早已习惯了此处,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好逛的,就如同我早已习惯了与太后住在长寿宫,亦不会觉得长寿宫新鲜了,可我如今却是初来乍到,自然觉得新鲜,你说是不是?” 殷含之笑意隐隐问着程锦,直直看进程锦的眼中,她面上随之带着一层笑意,可程锦总觉得她这句话带着一些怪里怪气之感。 便是面上那层笑意里边,也带着一些深层含义一般。 这位含之郡主,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呐,可女人之间,从来没有无端的不快之感,最多的理由,无非是为了男人而已。 程锦自是明白这一层的,不过此时看着殷含之这般模样,却也没有说什么,殷含之笑意吟吟看着她,她自当做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郡主觉得新鲜,便新鲜。” 殷含之见她如此做大,面上微笑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些,不过却也稍纵即逝,笑道,“听闻你今早一直在药房之中,从未出来过,如今已是午时,我听闻江宁府的会仙楼是江宁府一绝之地,不若今日,你我去会仙楼用膳?” 程锦并未马上作答,足足看了殷含之好一会儿,就在殷含之觉得她会拒绝的时候,程锦唇角微微扬起,“好啊,郡主若是想去,我自然是奉陪的。” 殷含之听此,抓了抓程锦的手腕,表现得极为亲昵,“那我们现在便出发。” 程锦点头,却是默默抽出了被殷含之握住的手腕,跟着她出门。 殷含之对于程锦抽出的手臂,似乎也是未曾有任何发觉与不适,出了门之后,便坐上了她的马车。 郡主出行,在江宁府早已引起过轰动,过了轰动之后,如今便也没有什么热闹可言了,只是,她马车周边,依旧跟着几位守护的护卫,随马车而去。 程锦倒也不介意,在登上马车的时候,殷含之便已经吩咐了随行的一名护卫提前去会仙楼布置下一间包厢,让掌柜提前准备好。 因而,这一路倒是还能慢悠悠前行,只待到了会仙楼,便碗筷摆上。 马车缓缓前行,坐在马车之内的程锦,平时虽是聒噪,可也只是对于熟悉之人,如今面对殷含之这般看起来温婉大方的女子,自是没有可以说的话题,不论是江湖还是医药,都不是她能说的,便是与楚睿时不时插科打诨提到的战场,与展蔺说起的风流韵事,都不是能与殷含之提及的,因而,上了马车之后,便是沉默。 可她沉默,殷含之却是不允许,见着程锦不说话,她便挑开了话头,“先前我便听闻,你是性子较为活泼之人,不似我这般沉闷,怎的今日反倒是你不说话了。” 程锦抬了抬眼看花听双,“郡主性子沉闷么,我看不见得。” 殷含之抿唇一笑,“许是与你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子,倒是显得平时话多了,因而你不觉得,若是平日里在长寿宫,她们只都说我是话少安静之人。” 程锦了然,点点头,哦了一声,算了应了她的话。 殷含之见她如此,抬眼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股无奈之色,“据太后说,我小时候也不是这般的,概是人长大了便会变了。” “嗯,的确是,人也总是会变的。” 程锦有些敷衍道。 殷含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抬头看程锦,“你也如此觉得么?人总是会变的。” 程锦勾唇看她,“难道不是么?便是小时候,郡主身高不及矮桌,如今不也亭亭玉立么?我在两日之前,还是平凡的药王谷谷主,如今,不也是陛下钦封的郡主,这些不都是变化。” 殷含之许是没有想到程锦说的是这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点头道,“说得也是,反倒是我问的有些怪了。” 程锦颔首,不置可否,却是不知这位似乎话语藏着玄机的含之郡主,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了。 顿了顿,殷含之挑起下一个话头,“我常年在深宫之中,不知外边的变化,倒也看过一些话本,知道一些江湖趣事,如今好不容易与你相识,你不若与我说一些江湖之中的趣事乐闻,好让我解解闷。” 程锦幽幽看着她,“不知郡主想要听一些什么的?” “先前听说你为楚帅处理了军营之中的一些事情……” 殷含之尚未说完,程锦却是勾着唇角道,“郡主似乎对我很是了解啊……” 从知道所有人都叫她程锦而不是程锦语,从知道她随楚睿在军营之中处理了事情…… 殷含之听她如此直白说出来,反倒有了一瞬间的惊愣,反倒是程锦感受到了马车的停止,悠悠说了一句,“郡主,会仙楼到了。” 殷含之从那一瞬间的惊愣之中回过神来,却是看着程锦已经起身,要下马车,在背对着程锦的马车之内,她面色微沉,却是极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笑意,盈盈转身,被侍女扶着落下了马车。 会仙楼的掌柜也是快,听闻当朝两位郡主要来会仙楼用膳的时候,便早早着人准备好了,因而,程锦与殷含之到来的时候,已经可以直接用膳。 马车里边的一切,似乎在下了马车之后,尴尬便已经过去,会仙楼的膳食,也是直到了今日殷含之方才用到,既然被称为江宁府一绝,这里的膳食自是无可挑剔的,便是殷含之也是赞不绝口。 “想不到会仙楼的膳食,竟是比皇宫御厨的手艺还要更胜一筹。”这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程锦虽不知御厨的手艺如何,但是对于会仙楼却是极为满意的,听着这一声感叹,不免开口道,“民间自是有高人在,想必那位会仙楼的厨子,对厨艺的精通已经出神入化了。” “虽说是出神入化,不过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喜爱,比如这几道菜,味道偏甜了一些,便不是我所喜爱的。” “哦?是么?看来郡主不喜甜味。”程锦虽一应付着,却是伸着筷子,往那一盘糖醋鲤鱼而去。 “是啊,自幼便不喜甜食,这性子,太后还笑话过,许是我小时候与楚帅生活过一小段时间,与他的口味渐渐趋同了,楚帅不喜甜食,我以为清乐郡主知道。” 她语气里有些微微的惊讶。 程锦原本伸向那糖醋鲤鱼的筷子稍稍停顿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便夹起了其中的一块,放入了自己的盘中,“郡主为何会以为我应该知道楚帅不喜甜食?” 殷含之原本不过是想随意一说,觉得程锦会自行带过,或者会有别的答案,却是不想,程锦竟然直接揪住了这一点,还直接问出了口。 反倒是惹得她面上升起了一股尴尬之意,“我……也只是猜猜罢了。” “唔……”程锦了然,轻唔一声,算是明白了,却也自动揭过这一层,便是殷含之略微尴尬的面庞都懒得看一眼。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不,应该是算是确认了,这好好的含之郡主,不在驿馆好好呆着,不去见她心心念念的大元帅,竟是拉着她来这江宁府大街闲逛,顺便说些意味深长的话,原来不过是想要试探她这个与楚睿有过直接联系的人罢了,哦,不……是女人罢了。 新鲜不新鲜的话题么? 口味喜不喜甜的话题么? 程锦内心暗自撇撇嘴,忆起与楚睿吃过的几次饭,那家伙每次餐桌之上都会有几道味道偏甜的菜肴,如今想起来,却是突然意识到,似乎都是他每次阻挠她吃却是屡屡被她得逞的,他却是未曾动筷,可她却是吃得欢,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动作灵活,抢得先机,如今看来,不过是他不吃罢了。 可是不吃,为何端上桌子。 程锦不再往下想,却是伸着筷子向味道偏甜的菜肴而去。 看了一眼面上略微有些尴尬的殷含之,唇角勾了勾,“郡主不喜甜食,可我却是喜欢的。” 殷含之见她神色没有不妥之色,笑了笑,并不再多说,接下来的饭桌之上,倒也不怎么说话了。 程锦自是乐意的,她并非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之人,只是,因为对方是殷含之,倒不如不说话。 对方再成熟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女,即便时下的人早熟,在她一颗二十六岁的老心面前,那颗少女心思也不攻自破,看她平日里似是对许多事情不在乎一般,可一旦认真起来,这些为爱生,为爱死的少女心思,有何曾瞒得过她? 只是……殷含之……她最不喜的便是……她殷含之是楚睿什么人,凭什么如此试探她,反倒是她像是破坏了他人感情的小三似的。 一餐饭吃罢,殷含之便又恢复了落落大方与温婉自然之色,既然是已经拉着程锦出来了,自是不会仅仅吃一餐饭而已。 自会仙楼出来之后,殷含之便让程锦以带着她游览江宁府为名,拉着程锦继续逛街。 程锦对她的好感度虽然已经急剧下降,但见她恢复如此之快,饭桌上再次升起的尴尬在一餐饭之后一扫而光,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心中也不得不暗暗对殷含之另眼看待了,怪不得这位郡主人人称赞,想她的应变,这般看起来大方无比的气度,又有谁能够对她产生何种嫌隙。 索性程锦也无事,此时,倒是带着一股打量与观察的心思在陪这位含之郡主逛街了。 女子逛街,无列外,能够去的地方也多是珠宝首饰之店,或者是衣物饰品之地,不论是古代还是现在,无一例外,女子的喜好,自古至今,都是历来地相似的。 因此,出了会仙楼之后,便往宝华楼而去,宝华楼是江宁府最好的首饰店铺,殷含之即便是郡主之身,却也是长年累月待在深宫之中陪伴太后的人,这一趟,来到江宁府,可算是为数不多的出宫之举,或者说,是为数不多的出门举动,自是对许多事物都产生好奇,女子喜爱的首饰,她自是不可免俗地也想要去看看,何况听闻宝华楼不仅是是江宁府最好的首饰店铺更是南方最好的呢。 宝华楼的掌柜的自是眼力见识够高的人,见到两个贵人到来,便客气有礼迎了上前,将两人带入了后厢之中,亲自挑选了宝华楼之中上好的首饰去给两人观看选择。 殷含之只接下了带进来的第一批首饰之后,便自行观看了起来,让掌柜地再去寻一些好的进来。 程锦自是坐在她对面,看着托盘之中精雕细刻的各样首饰。 首饰虽好,但她因为嫌其带在头上,略感笨重,不能尽快适应,因着时下女子头发过长,本就带有一定重量,她更是不太愿意带过重的珠玉首饰,尽量挑一些轻质的,堪堪将头发挽好。 可即便是轻质的,却也是闲云山庄为她可以准备的,自然不是劣质的,因而,比起殷含之头上搭配妥帖得宜的首饰,她便显得简单了许多。 不过有一只簪子却是从未离身的,她身上的东西多是有用处的,加之前些日子让旁子瑜按照她的要求制造了一些,便是头上的饰品,里边也装着银针,都是经过特殊制作与处理的。 宝华楼的首饰虽好,可却不是她需要的,虽是精巧玲珑,惹人生爱,倒也没有真的可以让人喜好到迟疑之间一掷千金的地步。 可殷含之看着看着,却是拿起了一只精巧的带着淡淡月华光彩的步摇放在了程锦的头侧比划,“我看着这只步摇倒是不错,你觉得如何?” 而后拿下来,放在程锦的面前。 那是一只纯白玉的步摇,精雕细琢,光滑莹润垂下来的吊珠,是一颗镂空的珍珠,镂空的珍珠之中,点缀着点点若隐若现的淡黄之色,好不灵动精巧。 程锦对首饰的研究不深入,殷含之既然如此说,她看了一眼,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不错。” 殷含之似乎也很是满意,“你不选一些么?” “我使用的首饰,都是特质,这些虽好,不适合我。”她言简意赅,真的没有挑选的打算。 殷含之见此,也并不勉强,再低头认真挑选了几样。程锦看着有些无趣,便随意站起身在在厢房之中游览了起来。 此处虽说是供客人挑选首饰与休息所用的厢房,倒也不是别致,为凸显宝华楼的尊贵,便是墙体上用于装饰的,都是宝华楼之中,独一无二的首饰样品,当然,是精心画作之后挂于墙上,用于客人观赏的。 她随意走动,殷含之也挑选得认真,可程锦却是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只刻画别致的玉冠面前,宝华楼虽是以女子首饰为营生,但是却也有不少男子的饰品,譬如玉坠扇坠剑坠之类,自然也少不得玉冠。 这么看着,她突然想起那一日与楚睿在邬终别院北苑吵架的时候,他穿了一身看起来较为闲适的家居之服,不是平日里多着的墨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之色,反倒添了几丝平和与柔意,那一日,发上的玉冠,她记得,也是是简单并无图案的纯白玉冠,如同画作上那一只一般,她这么看着,突然失了神。 倒是殷含之几番挑选之后,终于结束,叫了掌柜的进来,似乎也没有注意到程锦的在另一处的失神。 宝华楼的掌柜的,是个具有责任心的商家,看了看殷含之所选的几样首饰,在尚未包装之前,开口道,“这几样首饰,都是郡主为自己所选的?” 殷含之指了指其中的几样,“这些是我为自己所选,其余的是赠为她人的。” 而后不解问道,“有何不妥么?” 掌柜的了然,笑道,“郡主恕罪,并非小民妄议郡主容姿,只是……这只白玉珍珠金桂步摇,却是不太适合郡主。” 殷含之面上升起一抹疑惑,“如何说。” 掌柜的见她并无怒色,只道,“郡主端庄温雅,平日里所着,想来是惯常于于这般气质相当,只是这只步摇,玲珑精巧,却是不适合郡主。” 殷含之听他这么一说,却是了然了,“瞧我,只顾着喜欢,却是不想它到底不适合了。” 她轻巧划开一句话,这话原本也不过是一句推辞,这般轻易出口,可殷含之却是永远也想不到,日后的自己仍旧是陷入了这随口而出的道理的旋涡之中。 此后,却是再也没有领悟过。 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可掌柜的却是看了看另一边的程锦,道,“此步摇虽是不适合郡主,不过却是适合另一位姑娘。” 因着程锦作为清乐郡主之名虽已传遍了,却是并非人人都识得药王谷的谷主,所以,宝华楼的掌柜自是不知眼前这位便是这两日已经传遍了的清乐郡主。 程锦听到这个声音,便转过头来。 殷含之笑了笑,“掌柜的有所不知,这位是药王谷谷主,前些日子陛下钦封的清乐郡主。” 掌柜的一听此话,便赶忙道歉,几欲跪下,“原来是清乐郡主,是小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程锦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殷含之,眼神之中略带了一抹冰寒之色,却也没有过多显示什么,“掌柜的不必道歉,如此称呼,也并无不可。” 掌柜的见她是真的不计较,方才呼了一口气。 殷含之却是在另一旁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都包起来吧,既然不适合,便拿来送人。” 掌柜的自是高兴不已,乐呵呵为殷含之打包了首饰装好。 经过小半日的一起闲逛,程锦自认已经知道了殷含之的小心思,她本来怠于理会这些事情,自是不愿意再跟着她逛下去,平白招惹自己的坏心情。 殷含之虽还是兴致勃勃,但眼见程锦多有敷衍之色,便也知趣,主动提出送程锦回去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再回到了闲云山庄。 临下车之前,殷含之拿出在宝华楼买下的那只掌柜所言的白玉珍珠金桂步摇,“宝华楼的掌柜说这步摇适合你,此番来江宁府,是我忘记了准备见面礼与你,这只步摇,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已经将步摇送到程锦手中。 程锦盯着那步摇看了半晌,而后勾唇,看了看殷含之面上期待的神色,伸手接过,“那就,多谢郡主了。” 殷含之抿唇笑笑,“今日原本还想继续,不过却是日色已晚,索性在江宁府的时日尚多,后边两日,我再来寻你出去。” 程锦看她说得煞有其事,不得不佩服这个姑娘的与众不同与耐力,不过,却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殷含之,“郡主也知道,我还是药王谷的谷主,平日里许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哪来的时间陪同郡主游玩江宁府。郡主若要人陪同,恐怕也不是真的想要我。” 殷含之却是没想到程锦脾气如此,面上有些尴尬,“我……清乐在说什么呢?” 话尚未出口,程锦却是继续道,“还有……郡主的危机意识的确很强,不过……” “我,不,喜,欢。” 在殷含之微微瞪大的眼眸之中,程锦唇角弯弯,却是带着一股冰凉之意,起身,从她身边略过的时候,一字一顿地道。 拿着手上的步摇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程锦的心情并受到殷含之太多的影响,毕竟是自己有意而为的,自然控制于内,只是将手中步摇随意扔在了桌子之上,并不多深究。 第二日辰时一过,程锦照常坐上马车,朝着邬终别院而去,算是最后一次去给齐勇做治疗了。 邬终别院有几处院子与厢房,齐勇因着前些日子要戒掉无敌烧的缘故,因而被安置在了最里边的一处小院子里,到了邬终别院之后,不需等待门房的汇报,她自是如同出入自己家门一般轻松随意,弯弯绕绕之后便往齐勇所在的院子而去。 齐勇知晓她今日回来给自己就诊,已经早早在院子中等待。 整个人也显得精神奕奕了许多,程锦一进院子,齐勇便精神奕奕上前来,“程姑娘,你看我今日精神状态如何,明日我可是要回狮虎营了。” 概是因着楚睿的关系与程锦的性格,齐勇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更是军中精魂,对程锦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倒也从未看低,何况,谁敢看低这个当初在给他戒掉无敌烧的时候,手段残忍,果决冷硬的女子呢。 程锦见他这么说说,笑了笑,“齐将军可真是一日都离不开狮虎营啊,要说回去,今日便可回去了,也不在于今日与明日的差别。” 齐勇这么一听,便面上升起一抹高兴之意。 程锦却是有心打趣这个耿直的将军,“只是不知,回了军营之后,齐将军可还嗜酒否?” 齐勇面上升起一抹尴尬,却是极快便转移化开了,“哈哈,程姑娘说笑了,说笑了,我怕老齐这辈子,真的滴酒不沾了,滴酒不沾,嘿嘿……” 这么说着,他面上还升起一抹微微后怕之意,程锦见此,更觉好笑。 接下来,也再细细给齐勇探了一把脉,再仔细叮嘱了一些后续的事情,程锦便也不再多说别的了,只出了齐勇的院子,而后前往楚睿的东院而去。 她对于邬终别院可谓熟悉之至,再绕去东院,自然是选择绕近路,往常多数时候是她来的时候楚睿便已经在齐勇的院子之中等她,而后两人再一起回东院施针,有时候楚睿有公务繁忙,留在东院,她便处理了齐勇之后自发去东院寻他,若是他有公务缠身,尚不方便,她却也不着急,自是在一边等他处理好了公务再施针,彼此各自不互相打扰,却也和谐默契。 一来二去,反倒成了一种习惯了。 可这会儿,程锦饶了进来,穿过了小园,再出来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楚帅说邬终别院别无景致,如今看来却是不以为然,夏日之时,绿树繁荫,倒是一个避暑的好圣地,不比驿馆里,闷热得紧。” 这温柔婉转的声音,不是殷含之的会是谁的? 出了这一出小园子,便是一处亭子所在。 这么说着,又响起了一阵爽朗的中年男声,“楚帅这处院子也是甚合本侯之意,哈哈,倒是让本侯也想来此居住了。” 程锦的脚步尚未跨出园子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脚步便顿住了,倒也不出去,反是倚靠在园子墙边,听着外边说话的声音,好整以暇。 楚睿与两人在外边的,今日殷含之与林瀚一齐来到邬终北院,便有了此时这番游园座谈之意。 可楚睿却是兴趣无多,两人这么说着,他唇角只带着冷淡的笑意,并不接话,这一番下来,谁人不知他这是何意。 望山侯自是了解楚睿此人的性子的,倒也不觉得局促,只是殷含之面上升起一抹尴尬与微微不安之感罢了。 毕竟,突然来访,有违那一日的话。 程锦倚靠在园子的墙边,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此刻,楚睿的表情与动作概是何等模样,清冽,好似谁也不认一般。 只是……她脑中思绪乱飞,想起展蔺与他所言的楚睿的经历,却是觉得奇怪,楚睿当真对那个殷含之无半分情意么? 且不说殷含之不顾世俗,千里迢迢从京城给他寄来了相思之物,又是千里迢迢这般赶来江宁府,更何况还有两年前那场未成的婚约之说,一般的男子,少不得也会有几分犹豫与恻动不是? 想着想着,程锦便也没有了再等待楚睿与那几人洽谈的心思了,齐勇的事情,不宜公开,林瀚在此处,她便没有出现的必要,当然更有没有了偷听的打算,只站直了身子,往着来时的路回去。 可她却是不知,那裙角迎风而起的一抹淡淡紫色,却是早已映入了隔着一块院墙的楚睿的眼中。 楚睿越过林瀚肩头的眼神一暗,首先站起了身子,“本帅尚有公务缠身,侯爷与郡主若是有心赏玩,自行随意。” 说罢,便不等两人开口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岂不料殷含之在他背后出声,“楚帅,含之听闻清乐郡主今日会来邬终北苑寻展少将,此时该是已经来了,不知……。” 楚睿迈出去的脚步微微顿住,转回头,“本帅倒是不知,郡主何时对邬终别院了如指掌若此了。” 他声音依旧不显加重,还是清清淡淡,可偏偏让人觉得寒凉。 殷含之站起的身形稍微一顿,艳丽的面庞突的一变,升起了一抹惨白,“我……我只是……” 她想要解释说些什么,可楚睿便是一个眼神都不在留给殷含之,看了一眼林瀚之后,“两位请自便。”而后便出去了。 锐利寒芒的眼神,一贯如此。 他似乎也从未收敛过。 程锦自退出了小园之后便往门外而去,便是守门的护卫见她今日来得时间如此之短也有了微微的诧异之色。 车夫见她极快出来,不免问道,“谷主今日怎的如此之快?” 程锦的声音不见半分异色,“好歹你家谷主也是药王谷的谷主,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上门,大元帅便不能屈尊降贵一次?” 车夫听不懂她的话,不过却也没有多问,扬了扬鞭子,马车调转了一个头,便又顺着原路返回了。 楚睿回了东院之后,只问了陆远,“程锦呢?” 陆远觉得怪异,“今日不曾见过程姑娘。” 楚睿嘴唇抿了一分,却是不再多说了。陆远只见着自家元帅似是不满的神色,心中略感诧异,知晓今日是程锦来治诊的时间,再次开口道,“许是程姑娘还在齐将军处,尚未过来吧,元帅可需着人去探看?” “不用了。”说罢,便不再多少什么,径自往书房而去。 陆远见此,也不再多话了。 ------题外话------ 宝华楼?这个突然飞入脑海中的名字,为什么我觉得辣么辣么熟悉呢? 正文 082 山上有树木,树上有树叶 马车一路晃悠回去,程锦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倒是显得神色恍惚,并不过多理会外边的事情。 然而,马车拐进一个巷子的时候,却是明显感觉到了车顶一阵震动的声音,似乎是被什么砸中了一般。 此处巷子,如今可谓无人,经过了前两次的暗杀事故之后,程锦早已在声音响起的时候即刻警觉起来,手掌已经摸索向腰间。 赶车的车夫虽是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可留在江宁府的药王谷之人却无一个是泛泛之辈,因而,在声音响起的时候便已经警觉了起来。 可所有的变化都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随着那厚重的一声“咚”的响声,马车旁边便掉落下了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纱的身体。 来人明显是受伤了,捂着的手臂被侵染了一片艳红,又因着是黑衣因而看不出来,可血腥味却是异常浓厚,直逼程锦的鼻尖。 车夫动作极快,落在马车旁边的人意识尚未清楚,却是因着受伤导致体力不济与行动不便。 程锦也在瞬间猛地拉开车帘,往外探去,那靠在车边的身影却见到马车里出现的人是程锦,反倒松了一口气一般,开口的声音俨然是一个女声,“程谷主!” 听着似曾相识的声音,程锦她扯下的面巾,只沉下了一张脸,对着车夫道,“快将人扶进车中,抹掉血迹。” 车夫的动作倒也利落,两三下之间已经将人扶进了车中,快速抹掉曾有一个受伤之人靠近马车与此处的痕迹之后在程锦的示意之下,又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地让马车继续往闲云山庄而去了。 只是马车之中,程锦看着萝烟因为受伤而失血过多的苍白面色,以及咬牙强撑的痛苦表情,只撕下了她手臂上紧紧包裹身子的黑衣不料,快速之间却是将金针刺入了萝烟伤口近处的几个大血之中用以止血与减缓疼痛。 初初开始的时候,自是痛苦难当的,可萝烟却也是一个倔强不已之人,竟是没有半分喊叫与难熬之音,程锦与萝烟并非熟悉,见面只不过是因着上次在碧落阁躲避的时候见她与楚睿在一处而已,她对萝烟的印象不过是停留在她是风尘女子,是江宁府最大的花楼的魁首罢了,可如今看来,也并非是简单之人。 只是,她究竟是谁的人,程锦不得而知,但是却也不会多问。 如今看着萝烟面上痛苦却也倔强忍受的表情,这股强硬,却是许多女子不能做到的,心下也微微升起一股敬佩之意,一边给她止血,一边道,“你这伤口过深,偏又被伤到了动脉之处,因而才会血流不止,我马车上没有完整的药材,若是你要我救治你也并无不可,只不过要去我闲云山庄。” 萝烟面上表情虽是痛苦,可听着程锦如此说,还是咬牙道,“萝烟多谢程谷主。” 程锦淡淡嗯了一声之后,再看了一眼萝烟,取过纱布将她伤口缠上,却是疑惑与萝烟对她表现出来的微微的尊敬之意。 马车一路到了闲云山庄之后,直接从侧门进入,萝烟被人送到了一处干净的院子之中。 伤口过深,自是需要缝针以借助治疗,不过这些都难不倒程锦,毕竟复原尸体这等事情她不知做过了几多千百遍,对于缝治伤口自是不在话下。 而闲云山庄也少不得为她麻醉的药物。 待一番收拾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伤口缝治完整,麻醉的药效也渐渐失去,萝烟手臂上的疼痛也渐渐越发明显了,可她依旧虚弱,只能半躺在床榻之上,因着疼痛也不可休息。 缝治伤口之后照顾萝烟的自然就是程锦身边的宁儿,因着跟随程锦来了闲云山庄,宁儿虽是自动不变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可程锦大多数时候也是一个忙里忙外的人,并且入肺必要,也不太需要有人天天跟在她身后,如同一般大家闺秀一般找个排场,因而,默许之下,却是让宁儿自己多跟随闲云山庄之中的人去学习一些医药知识,宁儿既然叫她阿姐,程锦虽是时常懒惰,可也不会真的将宁儿当一个使唤丫鬟。 可这只是程锦的意思,宁儿却是因为程锦语的救命之恩,仍旧是为她做许多事情,程锦无奈,如果这样能让对方安心,找到一个感恩的理由与舒心的生活方式,她不会阻止。 宁儿早已得了程锦的吩咐去煎了治疗的药方给萝烟,这会儿正端过来。 比起程锦的理性与克制,宁儿显然不会想那么多,尤其是她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萝烟,是碧落阁的魁首,多少人求之不见,这会儿竟是一个武艺精深的女子,如今竟是受伤被程锦所救,更是新奇了。 她将手中的药碗端给萝烟,还不忘关心一问,“萝烟姑娘,你怎么样了?” 萝烟另一只手接过药碗,“好多了,谢谢。” 宁儿盯着她微微惨白的面色看了看,面上充满疑惑之色,“萝烟姑娘,你怎么会受伤了?” 萝烟并不嫌弃汤药苦口,眉头不皱地喝下去之后,方才将碗递给宁儿,“不小心弄到了,你这汤药倒是不苦。” 她是在转移话题,但宁儿也不多想,接过了药碗之后便道,倒是真的顺着萝烟的话接口道,“我在里边加了一些甘草。” 小丫头笑吟吟,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萝烟颔首一笑,面上依旧是有些苍白,可她本来就生得极美,此时此刻,更显楚楚动人之意。 宁儿不觉有些呆愣了,“萝烟姑娘,你好美。” 萝烟该是早已习惯了被人说自己美,一次倒也面上坦然,只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正说着的时候,程锦再次从门外进来了,带回了一个负伤的且还是江宁府人人所知的碧落阁魁首,自是不会不引起惊动。 可如今闲云山庄之中的人都是信得过之人自是不会有人说别的闲话,只是旁子瑜与花听双免不得要来询问一番,她简单解释之后,让两人放心离去,她便再次回到了萝烟的房中。 她自是听到了宁儿这句话,布巾挑眉,“宁儿,难道我长得不美么,怎的不见你平日与我说这样的话?” 宁儿一笑,“阿姐当然美了,比谁都要美。” 许是两人两处日久,又因为程锦并无阶级尊卑的深刻观念,反倒没了很多主仆之间的样子,程锦听她这么说,眯着眼睛,“小丫头!” 宁儿吐吐舌头,端着托盘又出去了。 萝烟还躺在床上,见到程锦进来,苍白虚弱的面上不禁为程锦与宁儿之间的这番显出升起一抹笑意,紧紧是这两句话的,阅人无数的萝烟又岂会看不出眼前这位女子的性子是如何的,她突然明白,怪不得从来都是心无波澜的主子也对她不一样了。 萝烟似乎是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不过动了一动之后却是觉得疼痛难当。 程锦见此,看着她,“你挣扎着做什么,我又不需要你三跪九拜叩谢我。” 她这么无厘头一句话,倒是让萝烟一笑,再次躺回了床榻之上,但还是道,“此番多谢程谷主相救了。” 程锦看了看她,似乎若有所思,“你一见是我便卸下防备跟着我走了,心中竟然没有一点担心?” 萝烟苍白的面上依旧浮着一抹笑意,“因为萝烟相信,程谷主不会。” 她说得笃定,似乎是对程锦完全的肯定,“若是程谷主发现了,更加不会。” 程锦听她笃定而奇怪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恶寒之意,却也不去深思,“若如今你还行动不便,不过伤口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要不碰水多注意一些便不会引起发炎,若是你想留在此处便留着,若是想回碧落阁也可以自行离去。” 萝烟听罢,轻点了点头,“萝烟谢过程谷主。” 程锦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无须对我客气若此,我又不是你主子。” 不待萝烟反应过来,程锦便自顾自道,“不过你也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倔强的女子了,这样的伤口,竟也挺得如此之久。” 萝烟嘴角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算是应下了程锦一番话,“萝烟稍作休息之后便自行回碧落阁。” 程锦见她坚持,自也不会挽留,萝烟是不用她来操心的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萝烟便离开了闲云山庄,刚刚回到碧落阁,堪堪进入自己的房中,另一边的窗户便移动,跃进了一个人影,萝烟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来到她身旁,“你怎么样了?” 语气之中含有担忧之意。 萝烟警惕的神色稍稍放松下来,看了一眼关元,移动步子朝着软榻而去,“我没事,受了一些伤而已。” 可关元见她神色若此便知道此番受伤该是重伤,但见她面上似是云淡风轻之色,又不知如何再开口相问。 萝烟坐在了榻上之后,方才看着关元,面色之中也多了几分认真之意,“此次刺探未成,对方警觉颇高。”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你先养伤为好。”话一开口,两人之间的语调有变成了这般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般熟悉之感,似乎也才是两人最多时候的相处模式。 而后,关元在萝烟的房中再呆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方才嘱咐她好好休息,不必操之过急便离去了。 临走之前,关元突然又转回头看着萝烟,正色道,“元帅让你准备回京事宜。” “回京!?”萝烟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 “江宁府已经无需你来坐镇。”关元又是冷静的话语,向萝烟传达楚睿的意思。 萝烟已经极快从震惊之中回过头来,“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 关元点了一下头之后,便离去了。 是夜,月明星稀,进入了六月的时节透着难解的燥热之感,闲云山庄处于一片平静与宁和之中,程锦的院落处于闲云山庄最好的位置,即便是夏日天黑得早,可这会儿已经是早过了戌时,天色早早就黑了下来,宁儿早已被程锦打发着该去休息的休息,却是独留她一人还在自己的房中,坐在软塌之上翻看早早搬来房中的各样的奇异志。 虽说是翻看,可似乎并不显得认真,几页几页翻着,反倒是消遣一般,时日越久,对于时下的繁体字,她早已能够看懂,只是仍是写不出罢了,因而,翻着翻着,自是也真的静不下心来看。 又因着天气炎热,而身边还点着一盏灯,更是显得燥热难耐,即便屋中角落放了冰块用于消暑,却也阻挡不了源源不断的热浪,大开的窗户,便是吹了风进来,也觉得那风带着一股热气。 南方本就是炎热之地,江宁府虽不是在极南之地,可却也算是南方的范围之中,戌时并非深夜时分,热气尚未消退,程锦再翻看了几页,便失去了耐心,把书一丢,人往后倚靠,将自己放诸于软塌之上。 可此时往软塌之上一靠方知,大开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也不知他在那一处站了多久,还是那样平静无波的眼眸,深若寒潭,教人看不清。 程锦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隔着半个屋子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房门前面的楚睿,她看书的时候并不认真,可心中却是思绪乱飞,倒是不想自己的房门口何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了。 可此时的楚睿似乎也没有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局促之感,见着程锦倚靠在软塌之上不冷不热一般看着自己,面上神色虽是一惯冷然,却是隔着半个屋子,与她对视。 晚风习习,带着燥热之感,程锦原本燥热的心,此时此刻,在与某人的隔着半张桌子,忽远忽近的对视之中,却是重新被蒙上了一股难以排解感的燥热,除此之外,似是还有不可控制的沉闷之感。 没来由的,觉得沉重,觉得不安,又似乎带着一股想要冲破一些什么的力量。 小心翼翼在她心间盘桓萦绕。 她似乎是看不懂楚睿的,隔着半个屋子,隔着忽明忽暗的夜色,隔着摇曳的烛光烛影,可似乎又不仅仅隔着这些而已,还有那不知几何的时空。 可两双眼睛,视线胶着,似是原定的默契一般,难以割开,或者内心深处,是未知与未曾意识的不愿割开。 烛影被从窗户吹进来的晚风晃动了一番,连带着屋中的一切影子也晃动了一番,许是晚风带了些许劲力,有或许想起了什么,程锦的视线转开,却是落在了被她丢弃在了小桌的奇异志之上。 她勾了勾唇,并不介意一般,“大元帅这么晚了,悄无声息,不惊动,避让我闲云山庄的护卫,到了我这个谷主的房门口站着,所为何事?” 楚睿的实现随着她眼神的晃动转移过去,落在了她视线停留的奇异志上,“你不过去,我只好过来了。” 程锦挑眉看他。 楚睿却是如同出入自己房间一般,并无半分不适之意,只朝着程锦所在的软塌的另一边而去,径自坐下,比起程锦的慵懒,他端正的坐姿,好似在对待很严肃的事情一般,程锦瘪瘪嘴,她好像极少看到楚睿姿态中的放松,这个闷骚十足的人,便是惹她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理会她瘪嘴的神色,楚睿手中却是拿起了她丢弃在桌上的奇异志,随意翻看了几眼,在程锦带着凉凉笑意的面上看了两眼之后,方才道,“程锦……你今日没有去给我施针。” 程锦半分不觉得自己有何曾失信于人,“我不过去,你不是已经过来?” 说得理所当然。 楚睿却是突然轻笑一声,在寂静的夜中,有一股清晰悦耳之感,初听之下,只觉得心中似是被颤动了一下。 却是见着楚睿扬了扬那本奇异志,“你看这些做何?” 程锦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煞有其事,“寻找同类咯。” 奇异志里边记录的无非是一些志怪之事,鬼神妖魔皆有,还有各地奇异的现象。 她这么说着,语气随意,间接之中却是说了书中的妖魔鬼怪方是自己的同类。 楚睿却是深深看了程锦一眼,似乎想要从她并不正经的,随意玩笑的脸上看到一些什么东西。 程锦却是唇角勾着笑意,看了一眼楚睿,“怎么,大元帅怕了,怕我是那书中走出来的狐妖树妖,天一黑便要吸你血吃你肉?” “程锦……”楚睿许是放低了声音的缘故,这一声叫唤出来,反倒带上了一股郑重其事之意,带着一股认真,带着一股试探与怀疑和确认,可一双眼睛却又紧紧锁住她。 程锦看着他,想听听他接下来想要说出什么。 可楚睿却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方才开口,“夜深了,你先给我施针。” 程锦勾着唇,看了他好半晌,方才转移了视线,“金针在那张桌子上,你去拿过来,我给你施针。” 楚睿看了一眼她视线所去的方向,在放着铜镜的梳妆台之上看到了一只精致的针囊,正是平时装着金针的针囊。 看了程锦一眼,没有迟疑与犹豫,他站起身,往桌边而去。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可程锦看他毫不迟疑听话若此便去拿去金针的动作,带着浅淡笑意的面上却是渐渐沉了下去,看着楚睿的背影,那墨色的衣袍,华贵若此,在屋中烛火的映照之下,带着一股沉重与寒意。 可她眼眸之中却是无比的清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不知该往何处的心,带了些未曾清楚过的迷茫。 她脑海之中翻腾起诸多在邬终别院时候的事情,起起落落之间,似乎隔了一生的漫长。 楚睿却是不知身后程锦面色的变化与眼神在黯淡与升起之中几番内心的变化,只几步走到梳妆台之上,拿起了那精致的针袋,却是眼见了程锦桌上,今日随意放置的白玉珍珠金桂步摇。 似乎是极为敏感一般,眼睛一瞬锁住,皱了皱眉头,拿起来,放在眼前观摩了一阵。 看着他背影的程锦自是注意到了,那是殷含之送给她当做见面礼的东西,被她昨日一扔便仍在了桌子之上,倒是没有过多注意,却是见着楚睿一眼便注意到了,心中前一刻消散的闷感似乎又回来了,“怎么,大元帅对我首饰起了兴趣?” 楚睿皱了皱眉眉头,手中依旧拿着那只首饰,“你平日从来不用这等东西。” 他说得笃定,早已对程锦平日的装扮了如指掌。 程锦见她如此说,心中更是没来由有些怒气,说话便不知不觉带了刺,“我用什么首饰也要大元帅过目?” 楚睿看了她一眼,自是感受到了她话语之中的不快,放下了手中的步摇,语气之中不觉松软了一分,“我何曾管过你用什么首饰,你若喜欢什么便用什么,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 程锦见他走过来,嘟囔一声,“别人送的,我随意放着罢了。” 却是接过了楚睿手中的针袋,摊开在了桌子之上,心中没来由升起的怒气,却是觉得毫无理由,反应过来,便自觉揭过了这一章。 可她随口一说的话,却是让楚睿心中一动,再看了一眼那只步摇,不再多说什么。 楚睿的确是来让程锦给自己施针的,一段小小的插曲便也这么在两人的不知何时形成的默契之中过去了。 待到程锦将楚睿上半身多出大穴都刺入了金针之后,楚在睿凝神闭眼的调理之中,程锦自坐在软塌的另一边,前几次施针的时候,因着效用渐渐发挥了出来,楚睿只怕也是忍受得异常艰难,每每到一半的时候,他额头之上便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因而,后来的施针,陆远也基本在近旁,为他擦去在施针时候因着忍受痛苦而冒出的汗珠,此时此刻,房中却是只有楚睿与她两人,这般伺候人的功夫,自是只能交给她来做了。 认真观察了一番楚睿胸前紫色的印记之后,程锦便走下了床榻,寻了一条干净的布巾,再回来的时候,楚睿的面上已经是湿润一片,程锦皱了皱眉,明白越是到后面,他能感受到的剧痛便会越加明显,过程也会越发艰难。 这般疼痛之意,她不敢说自己能够感同身受的,但却是明白非常人能够忍受,此刻看他坚忍不拔的身躯,即便是疼痛若此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心中也难免为其所动。 好一个刚硬的人。 这么想着,她只拿起手中的布巾,为他拭去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干净的布巾带着一股清新的药香,是独属于药王谷中许多物品的味道,她看了看楚睿,眉目沉了一分,动作已经先于意识擦拭起了楚睿额上的汗珠,此刻,程锦的房间里边静悄悄的,她没有开口说话,楚睿在运气克制之中,自是不能分神,便是两人呼吸的声音,都融入了夜晚的寂静之中。 唯有晚风拂入了房中,吹翻了放在桌上的书页而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以及,偶尔的烛光燃烧之中爆出的细弱却也清晰的声音。 程锦刚刚擦拭过的地方,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又冒出了汗珠。 身体承受之难是一个原因,天气过于炎热自然也是一个原因,程锦叹了一口气,继续跪坐在楚睿的身前,为他再次擦拭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微微抿起的嘴唇,是她没有意识到的担忧之色,布巾微碰楚睿额上的汗珠,程锦看他额角凸起的青筋,拿着布巾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不过也只是轻轻颤动一下而已,便继续轻轻以布巾沾碰他额头,吸走冒出来的汗珠。 旁子瑜就站在程锦院子外边的一处暗处,楚睿进来的之后,他是有所觉察的,只是看着程锦似乎并不意外楚睿的到来,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一般,可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又带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明知自己不该这般站在暗处窥探,此非君子所为,只是,似乎想要离开的时候却是迈不动脚步了。 是啊,程锦是回来了,当年那个被他抱在怀中,在药王谷玩耍的小女孩回来了。 可她却是再也不会叫他一声子瑜哥哥,不会如同小时候一般缠着他,喜欢与他待在一处。 他的女孩啊,终究是长大了,十年岁月相隔,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 那时候,他还记得,他隐隐约约盼望着他长大了,再此之前,他心心念念,始终相信她没有淹没在澜江的滚滚洪流之中,如今她回来了,却再也不是需要她呵护的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 她有了自己的许多心思,有了不需要他的眼光与气度,还有了面对不该在她这个年纪承担的事情的勇气与力量…… 也渐渐地不再需要他了…… 这样的滋味,心中本该带着一股欣慰之意,可为何隐隐又有失落呢? 旁子瑜不再多想,闭了闭眼,他心中是知道的,不论这个女孩如何长大,如何聪慧,如何狡黠,他都该好好护她……只当……只当是为了柔姨吧。 这边厢,旁子瑜隐于暗处的内心似有挣扎之意,那边,程锦擦拭着楚睿额头的动作却是越发轻柔与缓慢了。 擦拭之下,却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楚睿的面庞却是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闭着眼睛,此时正是凝神不可分心的时候,可他面部线条刚毅,那张犹似被精雕细琢的面庞因着撒了一层汗珠,鬓发微微湿润,倒是显出了不一样的性感与野性之色。 平日里的楚睿,多得是那样惯常冷硬的面色,可因为他生得绝美,这股冷硬,却是在面部线条的中和之中带上了一种禁欲的味道,深邃刻骨。 也让人怦然心动。 程锦的动作还是处于持续的凝滞之中,情绪的反复在脑海之中翻腾,有些事情,恍惚之中渐渐清晰,因为清晰,所以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她什么都不怕,怕的却是自己。 也怕他。 若她了无牵绊,也许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可事实并非如此。 可她有牵挂……是最深的,世间万物都剥夺不开的无法割去的牵挂。 念及此,程锦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拿着布巾的凝滞的动作也在眼见他额上冒出的汗珠之中自然而然地轻触了上去,动作轻柔,而后却是顺着他脸部的线条,一点一滴地擦拭着。 旁子瑜在她轻柔的动作之中已经离开了此处,楚睿深夜前来,不惊动任何人,程锦不意外的样子,何须他来操心那许多? 只是,在程锦顺着楚睿面部线条轻柔的擦拭之中,楚睿却是吐纳了一口气之后,突然地睁开了眼睛,深眸直接望进了程锦的眼中,带动了一串激起她心跳的火焰与炽热。 是认真,是执着,好似深夜之中明星之指引,是吸引,是心动…… 视线的再一次胶着,似乎是激起了万年等待的破封。 那一刻,便是永恒 是不知终止,不知开始的万年与沉沦。 行针的时间已经到了,程锦在他毫无预兆,炙热凝望的眼眸之中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只那微湿的布巾依旧因动作的停止停在他的侧脸,微微触碰,带着程锦不知的痒意思。 楚睿不知何时,在四目胶着之中抬起一只手,手掌即将触碰程锦那只拿着布巾的手背的时候,叫唤了一声,“程锦……” 许久的克制,使得这满含深情与克制的叫唤声之中带上了一股微微的喑哑之意。 可程锦却是在这一声叫唤之中猛然清醒过来,在他手掌即将握住她那只拿着布巾的手的一瞬之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猛然离开楚睿一尺之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在楚睿依旧维持着抬手的动作之中却是快速跳下了软塌,而后却是一顿,声音平静道,“你好好调息,我去给你换一张布巾。” 说罢,却是从容离开。 唯有楚睿,维持着抬手的动作,顿了一顿之后,面上升起一股难言神色,原本胸前虚无缥缈的紫色纹络,渐渐又有清晰之意。 他闭了闭眼,压下侯中的腥甜之意,却是镇住了自己,再次进行调息。 程锦将手中被沾湿了的布巾往另一边的盆子之中放进去,却是快速在水中搓动起来,搓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内室尤其明显,因着动作过快,几乎与心跳的频率相同,更是显示出了那搓动布巾的手,心中的慌乱之意。 其实程锦的心中何止慌乱,更有无可控制住的心跳与不安。 随意的搓动之后,她便看着那皱巴巴的棉布巾帕平静了下来,在转头看一眼侧对着自己的楚睿,面上升起一股凝重之色。 再回来的时候,楚睿已经调戏好,喉咙中升起的腥甜之味已经被压制下去,程锦站在他身边,为数不多的没有盘膝坐在他对面的软塌之上,知晓楚睿已经调息好了,只当半盏茶之前分明存在的尴尬没有存在过,开口的声音已经是冷静十足,“我为你取下金针。” 楚睿自是听见了,只轻嗯了一声,程锦不含糊,手法轻熟,将金针从楚睿的身上一一取下来,放入针囊之中。 楚睿原本是*着上半身的,在程锦收拾针囊的时候已经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程锦收拾针囊的动作比平时缓慢了许多,主要是因着无法忽视站姿他身侧的楚睿直勾勾的视线。 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 暗自呼了一口气,程锦放置好了最后一根针,而后小心翼翼将针囊卷起来,在行动利落地从楚睿的身旁走过,将针囊放置在原本应该放置它的地方,片刻之间,便已经将黏在身上炙热的视线卸下来。 再次回头看向楚睿的时候,她的面上又恢复了一惯的表情,也略显轻松,好似先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她是一个能够极好调节自我情绪的人,自然也可以说她善于伪装,看着楚睿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只开口道,“一个月的时间,效果很是不错,还有几日便回京了,后边几日我会遵守约定,去邬终北苑给你施针,绝对不会让大元帅屈尊降贵深夜亲临我这闲云山庄上门求诊。” 又是这般插科打诨的话,不知真假,难以判断。 楚睿直直盯着程锦看了好一会儿,“程锦……” 可还未开口的话,却是又被程锦打断了。 她睨了一眼楚睿,语气之中带了嫌弃,“大元帅,想我堂堂一个药王谷的谷主,竟然沦落到这般为你擦汗伺候你的地步,你不觉得你应该多给我一些报酬?” 话题可以挑开,楚睿心中分明知道,定定看了程锦一会儿,便也顺着她的话想要道,“当初的合约上有这一说法?” 如果她需要时间,那么,他会给的,多久都可以。 “当初没有,不过,我可以额外收取!”理所当然的语气。 楚睿嗤笑了一声,看了看程锦,见她又恢复如初的神色,眼神一闪,“程锦,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程锦添上升起一抹警惕之色,“什么问题?” 楚睿见她自然升起的警惕之色,转了转视线,“山上又何物?” 程锦皱了皱眉头,响了一瞬,得了一个保守的答案,“树啊。” 楚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树上有什么?” 程锦在他莫名勾起的笑意与无厘头的问题之中道,“树叶啊。” 楚睿点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将前一刻升起的局促散得无形,可程锦却是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什么意思?” 她皱眉,是真的不明白,楚睿却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明白了,伺候本帅的额外费用便给你。” 程锦一愣,瞬间又反应过来,“唉,老狐狸!” 分明是无厘头的问题,她脑袋是猴子的她才知道这货话里是什么意思,山上有数,树上有树叶,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好么? 怠于思考,尤其是楚睿分明是不想被她坑走银子才这么说的,因此便懒得理会了。 她打了一个呵欠,“夜深了,大元帅快些回去吧,让我早些睡觉。” 楚睿见她不甚在意,又似是极困的样子,看了她一眼之后,道“好好想想,程锦。” 程锦摆摆手,“你若是将额外费用给我了,我便能想出来了。 说罢,便开始赶人出去了,楚睿见她因为打呵欠眼中升起了一层雾气,便也不再多留,离开了邬终别院。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无人可知,而后的日子,程锦也照常出现在邬终别院,在适当的时候,为楚睿施针。 只是,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微妙变化比之与上一次程锦未成为药王谷谷主之前,稍微诡异了一分。 虽是施针的时候依旧的安静,可便是陆远这个只为楚睿擦汗的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某些气氛的变化。 若是再以前,两人之间除了偶尔拌两句嘴,却也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正经事儿,可这会儿,拌嘴没有了,无关紧要的正经事儿也没有了。 在回京的前一日,程锦为楚睿施针之后,展蔺在她走出了东院之后,终于若有所思,屁颠屁颠地跟在程锦的后边,“唉,小锦儿,你与修远怎么了?” 程锦并未回头看他,神色疑惑,“什么怎么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么?” 展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见着你们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似有什么秘密一般。” 程锦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向展蔺,眯了眯眼,“既然觉得是秘密,你还问些什么?” 展蔺被她问得一噎,眼见程锦眯起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份危险,试探道,“你不会是因为含之郡主来了,与他之间有什么吧?” 程锦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在睁开眼睛的手,面上覆上了一层展蔺熟悉的假笑,语气轻轻却又清晰无比,“你们那位含之郡主来不来与我何关?” 她身形虽是比展蔺低了一个头之多,可这会儿压低了声音的神色却是危险十足,展蔺与她相识日久,多少懂得一些她的脾气,这时候的程锦,俨然就是心中不舒服之意,又因极少见到她被惹毛了的样子,这会儿也被惊楞住了,虽然仍旧是满心的好奇,却是不敢再多问了。 程锦一声幽幽语气之后,换了一口气,淡淡看了展蔺一眼,“回去了。” 平静下来的语气,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展蔺却是拦住了程锦,“唉,小锦儿……” 程锦被他弄烦了,回头,冷冷看他,“怎么着?” 展蔺咽了一口唾沫,“没事……” 程锦转回头,轻哼一声,离去了,楚睿离去的第二日,殷含之又重新来闲云山庄寻她送了她一些东西之类,这位奉旨陪伴的含之郡主,明里暗里想要告诉她她殷含之与楚睿之间的故事。 含糊的话,含糊的意思,只让她觉得心烦,导致为楚睿在路上研制的药丸知道今日都未全部完成,她心中自然是气恼,见到楚睿的时候,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终于在她一声含之郡主是奉旨陪人可她却不是闲人一个的话中,将殷含之的面子扫光,留在了驿馆之中。 展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锦离去,只程锦离去之后,展蔺却是转了一个身,对着树丛掩映住的人摊了一个手,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又莫名其妙。 楚睿眉头深锁,看了一眼展蔺之后,未发一眼,却是离开了。 展蔺却是唇角含笑,跟在楚睿的身后,“修远,山上有数,树上有数目,如今简单的道理,谁人不懂……” 他这话才刚刚出口,便引来楚睿冷淡的视线,展蔺唇边的笑意猛然收住,“小锦儿哪里懂得那些文绉绉的话,你若是如此说,她便是想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在程锦脾气还很好的某一日,他无意中听到了程锦对着邬终别院的树皱眉呢喃这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便已经知晓了一些,山有木兮木有枝……,他倒是没有想到,楚睿会以这样的方式说出这句话,不过想想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这人的性子……啧啧啧……不好说。 可楚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也不觉得被他知道了有何难为情,“想不明白,便想一辈子就是。” 展蔺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某个人疾步离开的方向,终于朗声大笑。 林瀚所言,十日后离开江宁前往京城,便真是十日之后,而十日之期也很快过去,这一日也到了离开江宁府的时候。 在程锦离开的前一天夜晚,四大长老将程锦叫进了祥坤院之中,五人的交谈足足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而后程锦离开祥坤院之后,旁子瑜与花听双又被叫了进去,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闲云山庄之中只有守夜的几人寥寥得知。 六月初十,已经驻扎在江宁府外两个月的狮虎营终于再次拔营,五万人马,由齐勇带领四万五千人前行,留下一队五千人听从大元帅调令,一路护送清乐郡主入京。 而这浩浩荡荡的一路,看着护卫周全,却也是一路惊险。 埋藏着前朝传国玉玺秘密的药王谷,又因着程锦曾经闪现过的光芒万丈,终究是让这入京的一路,充满了重重危险。 也慢慢拉开了这位将会开辟一个新的朝代的,被后代史书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开国皇后轰轰烈烈的一生。 从此,天下三国,纷乱引争,金戈铁马,都与她息息相关,或者说,与她背后所埋藏的权利与*息息相关。 正文 083 归程,暗度陈仓 从江宁府回京,若是走水路,倒是方便许多,但因为大军跟随,此次倒是没有走水路,而是一路,翻山越岭,陆路北上。 又因着大军随行,前后几千人,这一路的速度,自是减慢了不少,少说,回到京城的时候也是七月中旬了reads;。 坐着时下的马车,在行走了将近十日的之后,程锦便越发觉得受不了,这一路的颠簸,饶是她这等好体质的人却也因为不习惯这马车的颠簸而受不住,在第十日的时候,程锦终于不愿再乘坐马车,旁子瑜只得给她牵了一匹马,让她跟随一起骑马,可六月末的日头早已是*之毒,未到午时,已经将人晒得受不住,程锦又只得乖乖钻进马车之中。 林瀚自是坐在马车之内,虽是侯爷之位,这位中年男人,面上还有威严之色,却是不见了少时的意气风发,反倒是因为没有战场的侵染之后,平添了几分儒气。 殷含之始终坐在马车之内,一开始的两日,她有心想要与程锦同乘一座马车,说是以解路途无趣之闷,可程锦半分不给情面地拒绝了,殷含之是何等人,在江宁府一日之游的时候她早已见识到了,加之后来殷含之有意无意上门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自认不喜与这等人相处,身累心也累,如今,殷含之在她心中,不知是否还受了哪种情绪的影响,甚至连一具尸体都不如。 殷含之不甘之下,也曾多次请程锦进入自己的马车之中,与她共乘,程锦实在受不住,而后干脆拉了花听双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此后,殷含之倒也没有与再邀请她共乘马车了。 如今尚未到午时,程锦乘坐在马上,可眼睛却是直直盯着踏雪的屁股看,她身下这匹马虽是不错,可到底不敌雪儿乘骑得舒服。 行走了几日,她也骑了几日的马,这炎热的天气,任是谁也难以忍受,随行的将士们却仍旧是身穿铠甲,虽是炎热,却是不见一丝疲累与颓靡之势,依旧步伐坚韧,落落有声,甲胄铮铮,每每让人看了,都觉得有一股豪情万丈之气。 哪怕不过是五千人的路程,可到底还是散发出了狮虎营该有的气势,而程锦两番出入狮虎营,一是为了追查副将被害之事,不使主将蒙冤,二是日夜不分,殚精竭力为他们寻找解药,拯救几万兄弟的性命,这份恩情,如今在他们心中,却也是铭记深刻。 战场杀伐出来的将士们,最是懂得这等袍泽之情,尤其是对程锦这等施恩不言报的人,更是从内心里敬佩,尤其是程锦虽是女儿之身,可动作神态之间,却是不乏男儿豪迈之气,不说她本就是西北大将军的爱女,是将门之后,单是看她这一路之上,骑马跑马,不输于任何人,不是那乘坐在马车之中娇滴滴的花儿,便更是惹得军中将士的敬重与喜爱。 何况程锦时不时在队伍修整的时候便混入军中,与军中的将士谈了玩笑,甚至喝酒不羁,言谈举止之间,细小能行,豪广可接,自是让一路相随的士兵,以狮虎营狮虎勇猛之军的身份,甘甘心心护送这位郡主入京。 否则,若是以为无功无德的寻常郡主,哪里能够让狮虎营的将士们这般甘心相送? 如此一来,反倒落得一路随行的林瀚看着程锦的眼神,时而越发深沉,殷含之看她不顾男女大防,毫无顾忌与军中的将士谈笑,言语无所忌惮,既无贵族女子该有的涵养,更是从内心深处深感鄙夷,可平日里,仍旧是一脸宽和地与程锦相处。 程锦似乎也是不在乎这些,兴起的时候反倒在楚睿的默许之下,与军中的百夫长赛起马来。 楚睿自是走在队伍前面的,带军前行,他亦是身披铠甲,程锦第一日见到身穿铠甲的楚睿的时候,足足为此惊艳了一把,俊美如神的男子,穿上一身银色铠甲,英姿勃发,冷硬的面色,深邃的眼眸,刻骨的轮廓,就像一幅热烈图画,深深刻印入了她的心中脑中,平日的楚睿,身穿墨色衣袍,程锦见惯不惯,可是那一日,他身披银色铠甲,浑身挥斥方遒之意,带着战场的肃杀,竟然让程锦无端生出了许多的安全感。 她知道,这一路,必定不会安然无恙,哪怕这半个月一来,一路无凶无险,可前路漫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从她这个药王谷谷主的身上得到一些什么东西reads;。 可看到楚睿,她觉得自己心定了。 恰若此时,他高坐在马上,离她很远,可视线所达,依旧是他,哪怕只留给一个背影,也可见那高坐马上的身子,何等坚毅。 程锦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就是这样大的坚毅,让楚睿俘获了大晟女子的心? 她不知已经盯着楚睿的背影看了多久,旁子瑜的马儿就在她身后半匹马的距离,“锦儿在想什么?” 程锦回过神来,见着花听双与旁子瑜皆在自己身侧,一个小小的转角之后,却是不见了楚睿的身影。 她勾唇一笑,“没什么。” 说着,却是驾喝一声,马儿扬蹄,疾步跑了出去,旁子瑜来不及叫住她,只能放任她而去,程锦却是直直往前,口中喊叫一声,“廖成,前方道路开阔,赛马如何?” 一路将近半个月下来,在军中与程锦混得比较好的自是有几个百夫长,廖成便是其中的一个,程锦性子豪爽,便是军中百夫长,甚至千夫长都愿意与她谈笑,只道这位新封的清乐郡主,不仅有将门之后的豪爽英气更有江湖儿女的不羁自在。 赛马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得了第一次楚睿的允许之后,她便无所顾忌了,廖成更是觉得这位郡主极好相处,已让这一路生趣,加之楚睿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阻止,反倒是默许了,自是不会错过,想来今后回京之后,没有战事,便只剩下演练,此时能与马术不输于军中男子的郡主赛马,自是一番乐趣。 如此一来,几位年轻的百夫长在楚睿的默许之下,明里赛马却是暗中相护,跟随而去了。 程锦是个输得起的人,与她赛马,自是不必有所顾忌,但却也是奋力拼搏之人,若是想要赢得过她,也需要尽了全力,因此,每次赛马,倒也酣畅淋漓,只一行跟随的士兵见着几位将军又能与郡主赛马,只心中升起无限羡慕。 见着程锦与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花听双方才开口,“烈日炎炎,她如今倒是有好心情了。” 旁子瑜只轻笑一声,“一路烦闷,师妹不也觉得无趣么,锦儿想玩,便由着她罢了,这几日,该还是安全无虞的。” 花听双听此,转头看了看旁子瑜,终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程锦快马奔驰而去的时候,殷含之却是微微挑开了一角车帘子,看着程锦马上飞扬的身子,说不出的肆意飞扬,眼中升起一股羡慕,复而被嫉妒与不屑所取代。 珍儿似是懂得殷含之的心思,“一路扬尘,郡主在马车之中好好休息便好,元帅自会一路相护。” 殷含之放下车帘子,唇角含了笑意,“自然是,有他在,我时时刻刻都是放心的。” 展蔺看着快马往前跑的几人,拍了一拍马背,几步跟上了在前方的楚睿,看了看扬起又落下的尘土,嘴角玩味,“你就如此放心,让小锦儿与那几个热血方刚的兔崽子跑马?” 楚睿依旧目视前方,“只怕回了京城之后,她便极少能有如同此时此刻的肆意飞扬了。” 展蔺玩味的笑意一僵,冷笑一声,“以她的性子,何处不飞扬?” 楚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一般。 展蔺面上有些不自然,叹了一声,“唉,这一路,已经过了一半,却仍是这般平静,好生无趣。” 说着不等楚睿说什么,他亦是扬鞭一拍,身下马儿亦是往程锦的方向追赶过去了reads;。 程锦倒是也有分寸的人,虽是与几位将军赛马,可却也不会跑得太远,待到楚睿大队人马赶上他们的时候,她与几位将军正坐于一处茶肆之中,展蔺自是早已追赶上他们,尽兴之后,却是无人在意究竟谁是第一名了。 走在前方的楚睿当先看到坐在茶肆之中的程锦,几位将军见到他的时候纷纷上前行礼,唯有程锦看了他一眼之后并无其他表示,继续与展蔺继讨论时下之人如何行酒令。 楚睿抿了抿唇,扬手,“原地修整一刻钟。” 随着他扬手的动作,陆远往后前行,告知整个队伍,原地修整一刻钟。 待到整个队伍都停下了之后,旁子瑜与花听双尚未往茶肆而来,展蔺却是突然站起来,扬声道,“清乐郡主与廖成将军赛马输了,在小爷见证之下,郡主请大家喝解暑茶!” 一句话传出,军中的将士皆是动容。 程锦却是依旧闲闲坐在椅子上,凉凉看着展蔺高喊,怠于理会。 众人虽是听说,可还是要看楚睿的意思,楚睿听着展蔺这一生高喊,见他面上风流笑意,看一眼兀自喝茶,尤为享受的程锦,眼眸深深,而后扬声,“准!” 这么说着,茶肆之中之中便纷纷扬起了各样的声音,茶肆不够大,但来来往往客旅商人,自是不少,有时候亦是规模浩大,加之程锦与廖成等人来到已久,早有准备,因此,自是能够供应给这些将士足够的解暑茶。 六月的天,正值午时,暑气冲天,能饮一口解暑的茶水,自是再好不过,听到楚睿准许的话,又因为是据说赛马未多次未曾输过一次的郡主输了,都忍不住唏嘘了几声,但心中依旧是喜不自胜。 程锦见此,自是不客气,见着廖成等人着人叫十几名将士提着水桶装了茶水给将士们引用,只道,“诸位别客气,本郡主可是愿赌服输,此次输了诸位有口服可享,日后本郡主可就不会输了。” 众人见此,反倒是有大胆一些地开起了玩笑,“还望廖将军多威猛一些,让郡主再输几场。” 廖成是知晓程锦的马术的,武人心思如他,只不知为何今日她在展蔺追赶上来的时候应下了这等赌约,不过郡主既是有了兴趣,便也不得不奉陪,却是不想,她最后当真是输了他一脚的距离。 趁着休息的时候,又是一番玩笑。 程锦莞尔,复而回到了座位之上,楚睿却是已经翻身下马,看着她,“你不必如此。” 程锦言笑晏晏,“大元帅不必谢我啦,狮虎营拿来护送我一个郡主,可是大材小用了,是我谢他们,又不是你。” 楚睿无言,只好随她,只见程锦却是端起了一碗茶水,“我加了药,店家新煮的。” 楚睿看了一眼她脸上狡黠笑意,只面上升起一股浅浅的无奈之色,接过来,径自饮下。 路人遥望过来,不见楚睿背对着的神色,亦是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只当做是程锦给了楚睿一碗茶水,却也还是有人眼见着程锦面上升起笑意。 殷含之便是在这等时候撩开了车帘,见了两人的动作,眼中升起一抹沉思,却也稍纵即逝,“珍儿,扶我下车。” “郡主,外边酷暑,不若在马车休息,索性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便继续赶路了,若是郡主渴了,珍儿去取一杯茶水过来。” “不用,扶我下车。”殷含之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丝执拗之意。 珍儿自是了解她,只怕是她心中升起了不快,只得扶她下马车reads;。 殷含之朝着楚睿与程锦走过去,楚睿背对着她,自是看不到她走过来,可还是听到了声音,眉头下意识,轻轻皱了一下,可程锦却是看到了,见此,她嘴角只升起一股凉凉笑意,瞟了一眼殷含之,“大元帅,你前未婚妻找来了。” 说罢,不等楚睿反应过来,却是已经转身离开了。 哪知殷含之已经走到近前,叫住了想要离开的程锦,“清乐郡主。” 盖是时日过久,觉得自己一张热脸贴了程锦的冷屁股,如今两人的称呼,倒是官方十足没有了先前的亲切。 程锦听她叫住了自己,停下脚步,转回头,似笑非笑看着她。 殷含之见她面上诡异的神色,只咬了咬唇,“清乐郡主是不喜欢含之么?这几日一路同行,不知郡主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她面上升起一股轻易可察的委屈,带着一点小倔强与质问,看向程锦。 程锦见着她的模样,唇角的笑意不知带上了何种意味,“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殷含之料想不到程锦竟会如此回答,半分没有虚与委蛇,反倒是僵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锦却是嗤笑了一声,“我向来不轻易讨厌一个人,郡主与我之间的交情,还引不起我的讨厌,所以,还是不要多虑了。” 在殷含之的怔忪之中,程锦知勾唇又继续道,“不打扰两位了。” 说罢,便不再说什么,却是走向了花听双与旁子瑜所在的座位。 殷含之看着程锦潇洒利落离开的背影,再抬头看向楚睿,“楚帅……” 楚睿却是对他客气有礼,“日头正盛,郡主还是在马车中休息好。” “含之为楚帅准备了一分解暑汤。”殷含之急切说道。 楚睿神色之中还是那样的客气与疏离,退开一步,“不必。” 而后不再多言,留下殷含之一人,却是独自往踏雪而去,翻身上马。 他坐在马上,等待着队伍继续前行。 旁子瑜与花听双坐在茶肆的一张桌子上,两人都是江湖中人,见到程锦归来,倒是旁子瑜开口道,“锦儿为这些将士,煞费苦心。” 程锦笑笑,“师兄看出来了。” 旁子瑜笑而不语。 程锦只眯眯眼,语气幽幽,“暑热之气,前方不知多少凶险呢,堂堂狮虎营,竟用于护卫一个毫无功德的郡主,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看重我。” 倒是花听双开口了,“如今你几乎与他们打成一片,他们护卫你,纯然是为了因为想护你,加之你对狮虎营有恩,便是没有圣令,他们也愿意。” 程锦听吧,眯眼笑道,“不错嘛,与我相处日久,渐渐进入状态了。” 花听双一噎,懒得理会程锦,端起茶水放在唇边饮一口,不愿理会她。 倒是展蔺不知何时跑到他们这一处,一双风流桃花眼不掩纨绔之色,“双双姑娘,这一路上可觉得热?” 相处日久,程锦称花听双的称呼,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便也变成了纨绔子弟展少将的称呼reads;。 花听双见展蔺过来,原本还与程锦说笑的面孔却是一沉,拿起放在桌上的剑,“师兄,锦儿,我回马车等待。” 程锦面上还闪过讶异,且不说当初花听双与展蔺因着误会在大街之上打过一架,如今事情早已过去,可花听双对展蔺的反感似乎没有停止过。 她心中也感到疑惑,旁子瑜是男子,更是不懂女子的心思。 说着,花听双却是拿起剑就往马车走过去。 可是展蔺却是挡住了花听双,“双双姑娘,别急呀,小爷这刚来,你何必急着走?” 花听双见她伸手拦住去路,面上已经生气一股阴沉,“请展少将让行。” 展蔺却是依旧笑看她冷艳的面色,不放开。 花听双其实也是一个有脾气的,这会儿,见着展蔺一股风流笑意,纨绔无比,便想起被他轻薄的那一次,当即怒气生起,却是利剑出鞘,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展开架势,在半空中打了起来。 程锦见着,简直瞪大了一张眼睛,面上怔怔,“好任性,说打就打!” 旁子瑜也是皱了皱眉头,这一场动静无端引发,不过却是见着楚睿似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阻止。 程锦一边看着两人交手,一边若有所思,“师兄,你不觉得双双与展蔺之间,很是奇怪么?” 旁子瑜端起茶杯,看了看还在打斗之中的两人,面上升起一抹疑惑之色,“何来奇怪。” 程锦却是皱了皱眉头,“感觉……” 这次反倒是旁子瑜笑了,“锦儿何时也信感觉之说了?” 程锦轻嗤一声,“有时候,信信也是可以的。” 正说着的时候,之见空中刀剑交加的声音,随着铛的一声,两人再次落地,花听双面无表情,可展蔺手中的玉扇却是断了半截。 围观的众将士面上皆是惊楞,而后吁叹一声,带着惋惜之意。 花听双收剑入鞘,面上依旧是清冷之意,极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展蔺,而后转身,朝着程锦的马车而去。 唯有留在背后的展蔺,似乎也不恼,反倒是看着断了一截的玉扇,依旧笑得风流。 只依旧坐在马车里面的林瀚看着两人的剑拨弩张之势,面上带着一股沉思。 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说长不长,待到军中的将士都喝下了一碗解暑茶之后,便继续整军出发了。 只程锦回马车的时候,路过踏雪的身边,毫不顾忌,伸手摸了一把踏雪的头毛,“雪儿,哪一日骑着你与他们比赛如何。” 她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程锦与楚睿的坐骑亲昵的一幕却是让殷含之完全收入了眼中,当即眼中升起一股不甘之色。 程锦却是有意一般,眼见了一眼殷含之的神色,走到踏雪能够躺住她身形的一边,对楚睿勾了勾手指。 楚睿高坐马上,身子不动半分,“何事?” “俯身!” 楚睿嘴唇紧抿了一分,顿了几息之后,却是微微侧下了身子,皱了皱眉头,看她reads;。 程锦只勾着唇,轻轻吐出五个字,“不痛快!膈应!” 而后却是再也不说什么,也不看殷含之已然变化了的神色,径自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日头正盛,哪怕马车在颠簸,她也是不愿意骑马的。 楚睿看着她虽是带笑,却是分明冰冷了的神色,皱了皱眉头,不知她的不痛快究竟从何而来,分明前一刻钟还言笑晏晏给他准备茶水。 他面上只升起一股狐疑之色,却也不再多想,看了一眼殷含之,殷含之却是已经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点头,端庄笑脸相迎。 队伍又继续前行了。 只回了马车之后的殷含之脾气并不太好,脸色也沉下了一分。 珍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怕说什么错什么,知晓郡主虽是不常发脾气,可一旦被激怒了,却是真的不痛快,见着殷含之脸色不好,心中也着实是恼恨程锦。 马车前行还没有几步,殷含之却是突然出声,“停车!” 她语气并不怎么好。 车外的人听到这个声音,自是停了下来,因哈之离开车帘,“去给本郡主牵一匹马来,本郡主要骑马。” 温婉的声音不再,带了一股执拗,楚睿回过头,眉头皱了几分,“郡主,还是坐马车的好。” 殷含之与程锦不一样,她骑马,只不知后边会发生什么影响行程的事情。 殷含之却是不肯,“马车坐闷了,本郡主也想骑马。” 楚睿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却是回过头,而来人已经牵着一匹马到了殷含之的跟前。 殷含之马术并不好,骑在马上,并不十分熟练,可到底也坐得极好,珍儿盯着一头烈日,陪在她马鞭行走,而牵马的是一位狮虎营的士兵。 殷含之的马儿徐徐朝着楚睿的身边过去,林瀚坐在马车之中,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却也不多说什么。 程锦的马车,就在殷含之的后面一辆,她一手挡着日头进入了马车之后,还未与花听双说什么,便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花听双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一直以为这位含之郡主该是与她看起来一般聪明。” “有些人,就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程锦轻嗤一声。 殷含之一个娇贵的郡主,并不怎么会骑马,但是看她骑马的姿势便知道了,不过却是因为她而赌气偏要骑马,且不说她受得了外面的烈日么?且不说受不了,却是让狮虎营的将士为了照顾她而有所顾忌,平白无别人添加了负担,是否该说这位难得作死的郡主,当真是智商下线了? 相处得久了,花听双自然是知道了程锦话里的意思,“如今,你可是惹上了这位含之郡主了。” 程锦却是瘪瘪嘴,“从她决定来江宁府的时候,她便已经主动惹上我了,不是我去惹她,只是……让我不痛快的人,当然也不能自个儿痛快。” 花听双了然笑笑,面上有些无奈,顿了顿,却是坐直了身子,脸色认真而又严肃,“锦儿,你与楚帅……真的没事?” 程锦睨他一眼,“我与他能有什么事情。” 相处日久,花听双在程锦面前早已失去了冷淡之色,见着程锦这般说,只直直盯着程锦看,“否则,以你的性子,何须在意殷含之如何?” 程锦却是撩撩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烈日炎炎,花听双已经走到了楚睿的身边,不知与楚睿说了什么,可楚睿并不回头,面上不在意,“我虽是没将她放在眼中,却也看不惯她一副楚睿正牌未婚妻提防小三的样子reads;!刺激刺激,给她点不痛快,也无可厚非。” 花听双皱了皱眉头,“小三?” “你们俗称的奸夫淫妇里的淫妇。”程锦摆摆手,随意出口。 花听双一听,却是面色微红,“你!” 程锦说话太过坦白,这哪里是一个姑娘该说的话,即便是江湖中人,也会避口啊。 程锦却是知晓花听双心中所受的时下教育,听不得她直白若此的话语,只笑嘻嘻,“好啦好啦,你会慢慢习惯的。” 花听双见她笑嘻嘻的,只叹道,“刚刚开始的时候见你疯疯癫癫不成样子,后来又进你认真执着能当大任,如今看来,你也是一个不能被惹上的主儿。” “承让承让。”程锦眯着眼睛笑道。 又是随意开口一笑,“你与展蔺怎的每次见面都打起来。” 说起展蔺,花听双面上的笑意又减下去了,“对不上。” 语气里分明带着一种不仅仅是对不上的意思。 程锦眯了眯眼,知晓花听双心里眼中只装了一个药王谷,加之她冷淡的心性,极少有对谁刻意而为之的时候,也不由得奇怪了,“对不上……而已?” “否则呢?”花听双反问。 这语气倒是熟悉,与程锦如出一辙。 程锦却是真的答不出来了,只得撇撇嘴,“只能算是展蔺栽了跟头了,在你这等大美女前面,估计也是第一次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他那等风流成性纨绔至此之人。”花听双却是话语讥讽。 “嘿,她是风流成性纨绔不羁,自是比不得师兄在你心里的位置,你说是吧?” 程锦笑眯眯看向她。 那只此话一出口,花听双面色却是突的一变,语气也有了一些不确定,“你……” “我怎的知道的?” 花听双不语。 程锦却是笑一声,“自然是我看出来的,双双,你对谁都是不假辞色,唯独对师兄不一样。” 花听双听她如此说,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如今连你都看出来了,师兄却是不知道……” 这次换做程锦沉默了,旁子瑜知道不知道,她不知道,是否知道了装作不知道她也不知,可是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其实都是没有结果。 若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那他的心意自是不用多想的,若是一直不知道,那也只能说是他从来不在意,更遑论能接受花听双一片心意了。 花听双见她沉默下来,只道,“不过也无妨,师兄只将我当成最好的师妹,便已经足够。” 这话里,带着一股甘心与无所求,反倒是让程锦心中升起一股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意味了。 反倒是花听双开口相问了,“你呢?” 程锦面上疑惑,看着花听双的眼眸分明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说什么,花听双见着她如此,却是笑着摇头,“看来,我想错了reads;。” 程锦反应过来,惊讶,“你该不会以为我对师兄……吧?” 花听双摇摇头,“不是,是我知道,他对我无意……” 程锦却是认真严肃看着她,“师兄对我好,我自是知道的,如今他对我的好,更多是因为小时候的情意罢了,是补偿,更是因为我娘的关系。” 花听双听此,却是轻笑一声,“你倒是清楚。” 程锦轻叹一声,不多言其他。 可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花听双却是幽幽开口说起了往事,“我如今再回想,心中却是升起了一抹迷茫,反倒是越发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想的。” “嗯?”程锦疑惑。 花听双却是笑笑,“十岁的时候与师兄出门,彼时出了一些意外,是师兄舍命相互,后来尽心照顾……” 花听双幽幽说着,在追忆往事一般。 说罢程锦却也是听明白了,又是一个很远很长的故事,少女因为在危难之时被自己的师兄舍命相救,从此豆蔻情生,暗自相许,一晃便是多年过去。 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感叹,“都道是患难见真情,你们这些小女生,最容易被英雄所惑!” 花听双嗓听着她似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觉得好笑,“你又有多大了?” 程锦一噎,却是听得花听双眼中透露着一股迷茫之意,“当年,即使我不是他的师妹,哪怕只是萍水相逢之人,师兄也会出手相救,何况我还是他的师妹呢,若是他,我亦会舍命相救,说来说去,不过是同门情义罢了,可我,却是记在心中,一记便是多年。” 程锦听她幽幽的语气,难免在心中轻叹一声,其实又何尝不是呢,早熟的时下女子,仅仅十岁,便已经在心中萌生对另一个人的爱恋之意,这股爱恋,来得简单,来得单纯,来得纯碎,轻易而起,也许是因为对方不轻易的一个温暖动作,或许仅仅是对方笑起来如同阳光一般明艳,又或者……是因为对方宽厚的背影产生的一股安全感……她虽是从未经历过,却也隐隐能够体会那样的情感,第一次的爱恋,不论是相互的还是单相思的,都显得那样美好不愿放开。 如今的花听双,心中生起的恐怕就是这样的矛盾了,因为年少时期对方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托付了一颗少女心事,可随着年龄增长,放置那一颗少女心事,在历经岁月的洗礼之后,明白或许当年的托付,只是因为年轻罢了。 可花听双的内心是矛盾的。 这样的矛盾在于她对于自己内心的坚守,假若此时将自己放在心中多年的师兄移开,是否意味着自己是个不忠于内心的女子? 想必她的疑惑多是在这一处了,因而,新升起迷茫,不知该当如何。 程锦不是当事情人,明白得有限,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什么,何况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情感小白,连自己都不懂,又如何劝慰别人。 一时之间,马车里倒是都沉静了下来,只留下外边马蹄之声,还有士兵脚步之音,他们在迎着烈日当头,往北而去。 突然的,外边引起了一阵骚动,一声士兵的惊呼之声响起,“含之郡主!” 程锦撩开车帘一看,却见原先坐于马上的殷含之已经倒在了一名士兵的身上,楚睿皱着眉头处理临时发生的事故,以为不知名的士兵在楚睿的示意之下,将晕倒了的殷含之抱回了跟子啊身后的马车reads;。 花听双也撩开车帘子看见了这一幕,清冷的面上并无别的表情,程锦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放下了车帘子挡住了阳光。 她瘪瘪嘴,那可是与楚睿议过婚的郡主啊,竟然就这样交给了一个士兵,而且还是楚睿授意的,不知道殷含之醒来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接着,马车外边想起了含之郡主中暑的一些声音,珍儿的也是着急,只能跑到程锦的马车前来求助,“清乐郡主,您是医者,含之郡主晕倒了,您能不能去看看?” 程锦重新撩开车帘子,看着一脸焦急的珍儿,以及并没有走进殷含之马车的楚睿,她看了看此处并无数目遮挡,军中的将士却是因为殷含之突然的变化而被迫停住了脚步,受着烈日的炙烤。 程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却是跳下了马车,往殷含之的马车而去。 楚睿见此,只得打马而来,便是林瀚都下了马车。 程锦随着珍儿走到殷含之的马车的时候,楚睿也已经到了,“随行有大夫。” 意思不言而喻,林瀚却是不满,“楚帅未免太薄凉,清乐郡主医术高明,与含之郡主情同姐妹,看一看又何妨?” 程锦却是撩开了殷含之的车,语气幽幽,“望山侯可不要随便说话。” 却是看着马车里,殷含之面色苍白,面布细汗,呼吸浅快,便知她中暑不轻。 她又是幽幽,“这大热天的,将士们可还真是辛苦,含之郡主,可是任性了一些啊,望山侯既是长辈,也该劝劝。” 她话里的意思,望山侯听明白了,程锦却是转过头对河两人到,“侯爷与大元帅避让避让,我要wie郡主解暑。” 楚睿抿了抿唇,打马离开了几步,林瀚也走开了,程锦却是对着珍儿道,“将她放好仰卧,脱下衣服换上一身干爽的,再用扇子扇扇,帮助散热。” 可珍儿却是犹豫了,尤其是程锦所言让殷含之在马车里换衣服,加之她对程锦本就有意见更是不满。 程锦自是看出来了她的神色,尤其凉凉,“当然,如果你不想让她醒过来,可以什么也不做,我这就离去。” 说着作势要离开,珍儿见此,只好应声,去为殷含之换衣服,光天化日,还是在野外的马车之内,若是郡主醒来,必定会生气,可却是不得不做。 程锦却是对着马车外边的一个士兵道,“你去找子瑜公子要一瓶烧酒过来,我有用处。” 士兵去而复返,将一个小小的瓶子放到了程锦的手中,程锦递给已经wie殷含之换号衣服的珍儿,“拿着烧酒替她擦身子,助于散热。” 珍儿虽是怀疑,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咬牙接过,用丝帕沾了,为殷含之擦拭身子。 马车之中遮蔽了日光,加之马车是特质的,又有这般烧酒降温,不过一会儿,殷含之便醒过来了,只是面上看起来仍旧是虚弱,程锦见此,将一瓶药碗递给珍儿,“这是解暑药。”而后又看向殷含之,“郡主若是有骑马的兴致,当然可以选择日头不盛的时候,只是这大中午的,让将士们为你被烈日炙烤,可有些说不过去了。” 殷含之还是虚弱的模样,只眼神之中有些异样神色却是不能开口说些什么,程锦也不再多说,“她没事了,后边马车慢慢走便好。”说着便离开了殷含之的马车,待到下了马车之后,一名士兵已经撑着一把伞挡在程锦的头上。 程锦觉得有些滑稽,笑笑,“这么点烈日,我没事,谢谢reads;。” 打伞的士兵面色一红,他就站在马车外边,自然听到了程锦在里边的话,更是对这位含之郡主多了几分敬重。当即便道,“郡主是金贵,不必男子,哪能经受烈日炙烤。” 程锦却是不说了,接过士兵手中的伞,“我自己来吧。” 楚睿在原地等待,程锦打着伞走过去,依旧能够感受到地上升腾起来的热气,薄薄的鞋底根本不能阻挡灼烧的热烫之意,“人已经没事了,不过马车需要慢慢走。” 楚睿看了她一眼,皱眉,“你如何?” 程锦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我也没事。”说着,却是又给楚睿递了一个瓶子,“解暑的,当时谢大元帅了。” 打伞的女子唇角带着一股笑意,站在马下,伸长了手臂指尖拿着一个小小的瓶子,没有雨伞遮蔽的半截手臂,塞在了阳光之下,男子一身铠甲,在烈日之下炙烤,这番景象,似乎带上了一股和谐与暑热中的异样。 楚睿伸手接过了瓶子,许是日光太盛,他眯了眯眼睛,对着程锦道,“回马车。” 程锦瘪瘪嘴,转身离开,钻入了自己的马车之中。 这后半日前行,因为殷含之的原因,速度减慢了许多,直到晚间才到达韩州,这一路回京,并非是秘密之事,反倒是不掩不藏,该当如何便如何。 因而,到底韩州的时候,即便是太阳西沉,可韩州的知府却是已经带领了韩州各路官员在驿道相迎,可谓隆重之至。 中暑之事,加之后边有了药物缓解,到达韩州府的时候,殷含之已经恢复了。 自然程锦一行人按照惯例住进了韩州驿馆。 楚睿是武将,虽是当朝大元帅,掌管大晟兵马,可只受了韩州知府的相迎便将一切事物都交给了林瀚来处理。 应酬之事,自然都是交给林瀚处理。 安顿好了随行的士兵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劳顿,程锦自是不想理会太多,今日到达江宁府之后,明日休整一日,并不多逗留,后日一早继续出发。 天色渐晚,程锦因着与殷含之都是当朝郡主之位,因而,自是被安排在了同一座院子的两处厢房之中,两人房子中间隔着一处宽大的院子,程锦虽是有疲累之感,却是清醒至极,打发宁儿去睡觉之后,感觉时间尚早,没有睡意,只得披上了一衣服,坐在软塌之上,继续看那一本尚未看完的奇异志。 她也不指望能从中找出一些怪异之事,只是看着看着便觉得习惯了罢了,加之里边记载的都是一些天狗食日甚至是地震等时下人不知的自然灾害事件演化成的神话传说,反倒是添了一股神秘色彩,程锦看着便不觉得入了迷。 正看得入神之际,却是听到了窗外有细细微微的声音传来,“郡主,此时夜深,去找元帅,怕是不妥。” “无事,不过是今日行路辛苦,驿馆所用,哪里有我们从宫中带来之好,我……我只是想给他送去一份金丝雪蟹羹,楚帅年少时喜欢……”不难听出殷含之的声音还带着一股羞怯之意。 珍儿并没有说是一名不知名的士兵将殷含之抱回了马车之中,因而殷含之一直以为是楚睿将自己抱回了马车之中的。 珍儿虽之殷含之误解了,可却也不敢解释。 程锦听了,只唇角升起一股不以为然,听着声音远去了,却是继续翻看手中的医术,可视线却是迟迟停留在那一页,还是一样的竖行,一样的繁体字,可她却是觉得今夜读起来,尤为困难,看了后半章,却是又忘了前半章所讲是何物,导致前前后后反复看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一页未翻过去,她倒是不想再看了reads;。 奇异志被她扔在了桌上,她也深吸一口气,索性躺靠在了软塌之上。 正当这会儿,却是听着外边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比之之前,有了微微变化,可不难听出,还是殷含之与珍儿的。 程锦不知为何,却是下意识竖起了耳朵,殷含之厢房与她之前隔着一处宽大的院子,珍儿虽是压低了声音,细听之下,却也听得清楚,是一番安慰之词。 殷含之送去的所谓楚睿喜爱的金丝雪蟹羹并没有送进楚睿院中,竟是被陆远拦了下来。 想来是殷含之对此有了羞恼,珍儿一路上只细心安慰她。 程锦却是不知,自己在听到珍儿的劝慰时候,唇角抹开一抹自己未曾觉察的笑意。 “罢了,这碗金丝雪蟹羹,你吃吧。”殷含之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珍儿有些为难,“郡主……” “给你你便吃!” “是……许是夜深了,元帅顾忌郡主清誉因而拒绝了郡主的好意……”珍儿劝慰她。 殷含之却是不说话了,当真是顾忌么?若是顾忌,又怎会在千军面前与程锦交头接耳? 她面上有愤愤之色,转头却是看到程锦厢房左屋还亮着灯盏,想起自己今夜这番,有可能都落入了她眼中二中,顿觉面上升起一抹羞辱之意,冷眼看了看程锦亮灯的左屋,却是没有回自己房中,反而是往程锦的厢房而去。 珍儿见此,不明所以,“郡主……” 殷含之却是不管,径自往程锦的厢房而去,程锦自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朝自己而来。 她自是不介意,殷含之也少了平日待人的端庄礼数,径自大开了程锦的屋门,“清乐郡主也还没有睡么?” 程锦坐在软塌之上,看着她就这样闯入自己的屋中,依旧靠在软塌之上,上下打量她,面上却是升起一抹冰寒之意,“原本打算睡了,可被郡主打扰了。” 殷含之见她面上凉凉的笑意,慵懒却也散发一抹不容忽略的高贵之意,只让人觉得不可侵犯,好似轻易之间便能将人翻转在掌中。 那是万事可控的自信。 她突然顿了顿,面上升起的愠色渐渐退去,脚步也闲适了几分,“我睡不着,深夜翻书,想必你也睡不着,不若我们说说话。” 说着,抬了抬头,珍儿会意,却是将殷含之身上薄薄的披风拿了下来,退到屋外去等待。 程锦上下打量了殷含之一眼,今夜她打扮得倒是娇媚,一身粉色纱衣,里件白袍若隐若现,腰间一条淡粉软纱轻轻挽住,虽是夜行,却也不难看出,施了脂粉,一头乌黑的发丝垂至芊细腰间,描了眉,点了唇,熏了香,好一番别致打扮,且不说她本就生得美,如今再是刻意打扮一番,这深夜之中,只怕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抵得住这样一个女子的关怀。 “可我与郡主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程锦淡淡,这般美色在前,若她是男子,只怕也会觉得有所着迷了。 殷含之见她神色冷淡,却是没有退缩,凡是坐在了程锦另一边的软塌之上,“是么?我倒是觉得清乐郡主也许会对我所说感兴趣。” 正文 084 脸皮之厚,无人匹敌! 程锦轻嗤一声,微微动了动身子,坐好了之后,却是直直看进殷含之的眼中,“你又如何知道我对你所言感兴趣?想要与我说什么,楚睿?是你与他自小相识的情分还是你与她两年前并未成立的婚约?这一次终于决定明明白白在我面前炫耀你自以为是的资本,不再遮遮掩掩了么?” 程锦声音里那一股讽刺之意,并不难听出,殷含之想不到程锦竟会知道这些,甚至如此直接地指出,她原本高傲的面上升起一抹破碎之意,“你……你怎么能如此说?” 颤抖的声音,带着殷含之并没有意识到的恐惧reads;。 程锦只勾着唇看她,摊手,“你看,你要说的,我全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殷含之的语气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末了,看向程锦,“是谁,是谁告诉你的?是楚帅,是他告诉你的?” 程锦嗤一声,看着殷含之娇美的面庞,此时此刻,突然生不起任何一丝欣赏之意,若是她安安静静什么么也不作,的确是个可人的美人,可如今这等境况,只能说,这位含之郡主,实在是太会伪装了。 可是程锦嗤笑不屑的神色,在殷含之看来,却是如同默认了一般。 她心中升起一抹羞辱之感,程锦只是勾唇看着她,“既然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那么,是不是该离开我的屋子了?” 殷含之却是看了看程锦,总觉得她面上那股气定神闲,好似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样子,深深地讽刺着她,尤其是想起今日中暑恢复过来之后,珍儿告诉她,程锦竟是吩咐直接在野外的马车,在千军面面前,换了她的衣物,在她看来,哪怕是程锦救了自己,却也是借机侮辱了自己。 她对程锦,生不起任何感恩之心,何况,既然她是医者,一切,都是本分之事而已,便是表面功夫的感谢,殷含之都不想做。 不论是私心也好,抑或是别的原因也罢,她都要让程锦知道,哪怕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在她殷含之面前,也不过如此,她的地位甚至声望,没有人可以超过。 程锦赶人的语气,已经很明显了,殷含之的新年万转,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程锦的了然,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才是拥有最大的资本的那个人,很多事情,她不该现前一刻如此心急的。 因此,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变化而已,殷含之变化并不十分明显的面上,又重新附上了温婉大方的笑容,“清乐郡主,是我激动了,因为楚帅的事情,对郡主升出了一些误解,倒是忘了清乐郡主与楚帅原本就是差别巨大的人。” 她这么说着,面上还升起一抹羞赧之意。 程锦挑眉看她,女子提到情郎时候升起的娇羞在她面上显现无疑,见她竟然能若无其事一般将先前的情绪完全归咎于情理之中的醋意,唇角反倒是升起了一抹趣味。 殷含之看她明显了然诡异的神色,瞬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便如同一只小丑一般,可她也只是掩了掩唇,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那些的确是我与楚帅的的陈年旧事了,如今说来,也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有何好说?” 既然殷含之想要演戏,该配合演出的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且看她接下来还想要演到何种程度,程锦勾唇看她,“哦,原来如此。” 殷含之却是眼角暗自打量程锦,轻松开口道,“太后疼爱含之,更是因着早年养大了清华郡主,因而对楚帅尤为喜爱,该是不放心含之以后,方才做主将含之托付给楚帅罢了,只是,两年前北齐乱起,楚帅要带兵上阵,自是不愿前途凶险之时接下这份婚约,不过却是说了,待有回朝之日,全凭太后做主,太后挂念我,将此事心心念念了两年,如今好不容易盼楚帅回朝,只将旧事重提……” 程锦听她幽幽说着,似是解释一般,又似乎带着一股试探之意。 而后才开口道,“此事全在太后成全,却是由不得我的了。” 程锦又是点头,也不知是处于什么情绪。 殷含之却是对她的油盐不进,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引起她关注与兴趣而感到有些难以着手了reads;。 程锦却是突然回头看她,“可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殷含之微微怔住。 程锦却是勾着唇,似笑非笑,“你若是想嫁他,回京之后自去与太后请旨,若是表情达意,出了院门右拐,去楚睿的院子与她说想嫁她就是了,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是想试探还是想要刺激?” “郡主……说的什么话。” 程锦的语气之中却是带了一层冰寒,看着殷含之的双眼,“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不是么?” 殷含之看着她冰寒的双眼,犀利带着洞然,似乎能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看穿了一般,她在程锦的注视之中猛然站了起来,退开一步,带着一股压抑的胜利者的姿态,可还是道,“含之并无试探与刺激的意思,只是,两月相处,楚帅又是那样完美之人,任是女子皆会心动,可是,含之是与楚帅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明白楚帅经历了何等艰难放有今日的成就,于情于理,从最好的角度出发,含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帅,楚帅如今掌握大晟兵马之权,于陛下而言,却是一把双刃剑,可是清乐郡主身份特殊,陛下对药王谷寄以厚望,清乐郡主若是当真为了楚帅好,便与楚帅保持距离,免得招来楚帅瓜田李下之疑。” 就像是专门准备好的说辞一般,殷含之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对于程锦直直看进她眼中的洞明之色有一瞬的犹疑,但还是继续开口道,“清乐郡主是明白人,必定会懂得含之这番话是何意。” 她说得大义凛然,是当真为了楚睿考虑。 药王谷背后引来的权利*之争,程锦早就知道,可是她也同样知道,殷含之必定是不会知道的这一层的,最多只能根据承顺下发的这一道对她百般恩惠的旨意而有所猜测,此一番话出来,是已经认定了她对楚睿的纠缠之意。 不得不说,能从口中说出这么一番话,殷含之的确有些聪明,能多次隐忍情绪,她也的确不是简单之人,可是……到底还是一个年方十七的女子啊。 有些事情,并不是按照她心中的剧本走的。 错就错在,她没有定好自己的位子,且不说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说出这一番话,更何况,楚睿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封建王侯教育下长大的男子,会任由一个女子来安排自己的后路,告诉他什么才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殷含之自作聪明,却也将楚睿当成了傻瓜么? 程锦看着她面上表露的胜利的姿态,摸了摸鼻子,对已经远离了的殷含之招了招手,似乎并无半分恼怒,“你过来。” 殷含之不明就里,却是看着程锦面上依旧是先前不羞不恼的平常神色,不知她到底何意。 程锦却是似笑非笑看向她,声音轻柔,“来,让我告诉你,你错字啊哪里,第一,你笨,第二,你蠢,第三,你愚昧,第四,你自以为是,第五是你自己蠢笨贱目光短浅就算了也以为别人与你一样蠢一样贱一样目光短浅。” 殷含之的神色在听到程锦这轻飘飘却又温柔的声音的时候,可谓已经是花容失色,从未有人敢如此说她。 程锦却是站起了身子,看着她,与之前的轻柔不同,这一次,是声音清冷,“怎么,听不懂么?听不懂我便给你好好解释一遍,第一,你这话说出来,不怕皇帝陛下治你妄断君心之罪?举朝皆知,当今陛下与楚睿之间君臣和睦,何以有双刃剑之说,分明人人看到的是楚睿是大晟的守护神剑;第二,陛下为了感念药王谷对大晟百姓救助之情,扶助之义,特赐封药王谷,为了追念逝去的镇西大将军也就是我爹而封他唯一的爱女为清乐郡主,这是陛下对臣子之义,何以从你口中听来倒是成了一件阴谋,陛下钦封的清乐郡主成了一个人人不该待见身份敏感的罪女?第三,药王谷与朝廷之间,具有共济苍生之心,含之郡主似乎对当今陛下的旨意带有不屑之罪;第四,楚睿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决定,是楚睿自己的事情,你殷含之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又将他当成了什么人,你襁褓里的巨型宝宝么?你又以什么样的身份与地位来说这一番话,为他好?呵reads;!你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吧?好大义凛然,好端庄贤淑,好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简直无人匹敌呐!你自己犯贱可不是人人都与你一样犯贱;第五,我虽是郡主之封,却也位同公主,享有封地,而你,不过是比我品级更低的只有封号的郡主,该怎么说话的,想必涵养十足好的含之郡主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不是么? 她说的条理清晰,语气分明不带任何怒意,可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殷含之面色惨白。 殷含之到底是时下教育产生下的女子,哪里像程锦一般大胆开放说出这一番话,而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段话竟会引来程锦这样的反驳,她又羞又气又怒又害怕。 更是忘记了在程锦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如何反驳她。 承顺地的一切旨意,皆是前朝之事,何况,即便皇家对楚睿有所忌惮,却也是暗中之事,何以拿到明面上来说,这番话说出来,若是在承顺帝的面前只怕是一番大罪,朝廷突然赐给药王谷谷主一个位同公主拥有封地的郡主之位,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却也从未宣告过,只道是药王谷救济苍生之心…… 诸多的事情,她今夜的一番话,本来是为了脱离程锦与楚睿,却是不想,竟然犯下了如此明显的错误…… 程锦看她怔怔的神色,甚至连反驳都忘记了,只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唇角升起一抹冷笑,殷含之却是突然回过神来,望向程锦,眼光带着恶毒之意。 “别这么看我,人贵有自知之明,含之郡主,舟车劳顿,脑袋已经不清醒了,还是好好回去睡一晚吧。”程锦冷冷看着她。 殷含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恶毒的眼神终于收敛,没有程锦想象中的反驳疯狂与撕破脸,她面上升起一抹泫然欲滴的神色,柔柔弱弱,楚楚可怜,“清乐郡主,便是含之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好好说便是了,何以如此言语相辱,如此,与你何利?” “呵!”程锦呵笑一声,觉得自己终于败在殷含之的伪装之下,比起脸皮厚度,眼前的人简直无人可敌。 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被气笑了,也被气得说不出话了,殷含之却是控诉地看了一眼程锦之后,抹着眼泪离开了。 程锦却是在看着殷含之离开之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第二日,程锦出门的时候,驿馆里的花厅,殷含之等人已经齐齐聚在一处,几人似乎在说着着什么事情,殷含之的表情有些委屈,眼眶还有一些赤红。 见到程锦出现,殷含之却是急急出声,将几人正在说话的氛围打断,站起身来,“清乐郡主?” 她急切的样子,似是害怕突然出现的程锦听到几人在说些什么一样,还是姣好的打扮,花厅里坐着的是殷含之、林瀚以及楚睿,几人似乎是在谈论事情的样子。 见到殷含之如同无事人一般叫住自己,程锦挑眉,看着她,殷含之却是看了一眼在座的两人,勉强笑道,“清乐郡主这是要出门么?” “既然来了韩州,当然是要逛一逛的。” “清乐郡主身份尊贵,独自出行未免有些不妥,不若好好待在驿馆里的好,否则将士守护,劳师动众,只怕要给韩州百姓带来恐慌。”殷含之走向她,知书达理,建议道。 程锦勾唇看着她,“郡主未免多想了吧,且不说韩州百姓不识得我说谁,便是识得了,如今可是有狼才虎豹想要对我如何么?你说是不是?” “这……清乐郡主还在为昨夜之事生气么?昨夜并非是我有意而为之,只是心中多虑,按着本心劝解了一番,不想却是触动郡主心中不快,若是郡主为此心中不快想要散心,含之为此再向郡主道歉reads;。” 殷含之话语已转,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程锦行了一个女子万福礼,语气诚恳,不难听出里面对着一股惶惶之意,“清乐郡主能原谅我么?” 珍儿见此,却是轻哼一声,“郡主,分明是清乐郡主言辞相辱,害的郡主为此担心挂念了一夜不能眠,哭湿了两张帕子,今日……” 还不待珍儿说哇,殷含之便厉声打断了珍儿的话,“大胆,谁允许你乱说的,哪里来的事情?” 珍儿却是不满,见着殷含之不让自己说,却是偏偏要说,“侯爷,楚帅,昨夜郡主本欲与清乐郡主谈心的,只是后来,奴婢听着房中响起了清乐郡主不善的声音,后来便看到郡主红着眼睛出来了,为此郡主还难过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才睡过去一小会。” 见珍儿已经说出来了,殷含之也不做声了,算是默认了,可她又开口道,“林伯伯,楚帅,别听珍儿胡说。” 珍儿却是嘟嘴,语气不满,“郡主就是太心善,保不准那一日便被欺负了,太后不在谁为郡主做主?” 程锦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在此处犹如长双簧一般,心中也未免被两人的演技折服了。 在殷含之的身后,是楚睿和林瀚,楚睿见着这番,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程锦面上平静,好整以暇,似乎万事与自己无关的神色,抿了抿唇角,倒是没有说什么话。 他是了解程锦的,虽然鬼主意多,可却是不会无故中伤人,万事又分寸,拥有着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子所没有的冷静与沉稳。 珍儿的这番话,只会让他觉得诡异。 林瀚见着殷含之如此伏低,不知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乐意以一个晚辈的姿态出来为两人缓场,“两位郡主这是怎的了,女孩儿家之间偶有摩擦,一夜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过去的,便是含之郡主说错了话,依老夫看来,相互包容为好。” 这话虽是公正,暗中却是顺着殷含之的意思而来,殷含之为此道歉,林瀚再说这么一句话,不管是何等事情,最后都会暗中给程锦扣上一个小肚鸡肠的罪名。 程锦心中觉得好笑,看着两人如此默契配合,也不敢那边未发一言的楚睿一眼,反笑道,“侯爷与郡主倒是心意相通,怎的都道是发生了让我心绪不好的事么?昨夜发生了何事?乃至郡主今早还念念不忘硬要与我道歉,这歉意,无缘无故我可不敢接受,侯爷又是作何猜想,这样的妄断我可不接受。” “清乐郡主,你怎能如此?”珍儿不满。 程锦却是看向殷含之,“难道不是么,含之郡主,还是,好好还原昨日我们说的话,哦,对了,我记忆想来很好的,不若说出来,让侯爷与楚帅断定断定,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似乎都没有料到程锦竟然会如此回答,殷含之更是料想不到程锦会如此,她急于道歉,便是想着程锦强硬的性子,必定还如同昨夜一般咄咄逼人,她好顺手伏低,给她一个斤斤计较之名也是值得,却是不想…… 林瀚本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更是无话可说。 程锦摆摆手,宽容地笑道,“二位莫不是昨夜没有睡好,今早都犯了一个癔症之病?师兄医术了得,今日会在驿馆,想来还是愿意为二位诊治诊治的。”程锦煞有其事说着,却是见着殷含之与林瀚双双变换了脸色。 只坐在花厅之中从未发过一言的楚睿虽听着程锦这般损话,眼中升起一抹笑意,依旧没有发声。 林瀚与殷含之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眼见花听双走到她身后,对着两人拱手一礼,程锦笑笑,“不打扰侯爷与郡主叙话了,两位如此心意相通,旁人看不好打扰,哦,也无须郡主担忧,我出门,自是不用劳师动众也无须郡主挂念的,郡主有心,不若多做几碗金丝雪蟹羹reads;。” 说罢,便不再理会脸色黑沉的两人,带着花听双与宁儿转身出了门,至于坐在厅中的楚睿,程锦一声招呼也没有打。 只是,在程锦说出一句金丝雪蟹羹的时候,楚睿眼中升起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是彻底沉了下去,眼见程锦三人已经出门,暗中对着某一个方向做了一个动作,之后便无声也无语了。 直到出了驿馆之后,花听双方才开口,“她又怎的你了?” 程锦撇撇嘴,“病得不轻,简直无可救药,不过……。” 她唇角冷笑,“大夫历来对奇异之症很感兴趣。” 花听双听此,只唇角难得扬起一抹笑意,这一笑,冷艳的美人面上便是一抹风华。 程锦忍不住叹息,“你好好一个姑娘,究竟何时变成了这样清冷的性子,多笑一笑,江湖美人榜上又多一人。” 花听双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些什么。” 程锦笑笑不以为意。 花听双却是突然压低了声音,“后边后人跟着。” 程锦不用想,便已经开口,“是关元,楚睿的人。” “你放心?” “不是我放心,楚睿这人,在某些事情上不必怀疑他。”说着却是笑了笑,“恐怕是他不太相信你能护得住我呢。” 花听双面色一沉,“便是两个你我都能护得住。” 程锦却是轻笑一声,“我还未必需要你来保护呢。” 两人虽是这么说闹着,花听双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关元的身影,心中却是升起一股犹疑,不管怎么说,程锦……其实还是很信任楚睿的。 而驿馆里边,自程锦出门之后,楚睿便也站起身,离开了花厅,只林瀚与殷含之面上不好,两人对看了一眼,并不说什么,殷含之面上升起一抹歉意,林瀚微微叹气一声,“郡主,不可操之过急,勿忘了,郡主是为何来江宁府,是受了陛下旨意,陪伴清乐郡主的。” 殷含之微微锤头,“林伯伯,含之记得。” 待二人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假山亭子之处,却是见着旁子瑜与钟隐竟是在亭中煮茶下棋,确切地说,是在论棋,见到两人路过,旁子瑜转过头,看着两人,语气温温,“郡主,侯爷,听锦儿说,两位得了癔症,为保一路平安,不生事端,在下已经配好药方,着人送到两位的院子中,两位不必客气。” 林瀚一听,面上肌肉微微抖动,“子瑜公子说笑了,哪来的癔症。” “没有么?没有便好,不过既然药方已配,侯爷与郡主便留着罢,兴许日后还能用上。” 他这么说着,却又转过头,看着钟隐,“钟先生,该你了。” 声音清润,又当外边的两人不存在一般。 林瀚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殷含之面上也不好看,却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抬步离去。 钟隐拿着一杯清茶,放在鼻尖闻了闻,温和的面上升起一抹笑意,一声轻笑总喉中溢出,只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两人皆是姿势悠闲,一时之间倒是又都沉默了下来,亭台小榭之中,两个俊美的男子这般气定神闲的喝茶,却是让人觉得养眼得不行reads;。 在韩州的这一日倒是安然无恙,在休息了一夜之后,队伍便继续续出发了,而殷含之自是因为那日的事也没有再主动前去找程锦。 队伍继续前行了三四日,自从离开了韩州之后,楚睿便严令禁止程锦再与军中的将士跑马,而随着天气炎热,程锦只能坐在马车之中。 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虽是改变,队伍前行了几日之后,便碰上了大雨天气,几千人的队伍不得不停在天留郡躲避这场大雨天气。 “这天留郡当真是天要留我,到了这儿,便碰上了下雨天。”程锦站在廊檐之下,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从廊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滴,一串一串,细细的,却也极有压力,这般细细密密的雨儿,今日已经持续了一日,昨日还是瓢泼大雨,自是不能前行的,今日虽是小雨了,却也还是一个不适合立即上路的天气,因而,大队人马只能继续留在天留郡。 她无聊一般的感叹,换来花听双冷眼,“我看你不过是觉得无趣罢了。” 程锦就着雨水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面上是恹恹的表情,“怎么会无趣?” 她恹恹不以为意的样子,倒是让花听双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你怎的了,我见你这两日,似乎总有一些精神恹恹之色?觉得不安么?天留郡虽是有些乱,此处倒也防护得很好,你不必担心的。” “双双,这世上,没有绝对严密的防守,便是说我们这停留的驿站,谁又可知,在某一处,某一个地方,不是能够将我们如何,即便楚睿再算无遗策,也抵不过有心之人精心谋划,楚睿是人,又不是神,何况就算是神,难道就能将生命身心全部交付在他手上么?” 程锦从韩州出来,再到天留郡这一路,楚睿便暗中加强了防护,虽是谁都不说,可她却是知晓的。 花听双也沉默了,顿了一顿之后,方才道,“至少有我与师兄,何况你不是说,你还未必需要别人保护么?” 程锦嗤笑一声,“的确如此。”而后却是伸出一只手,“不若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病了?” 她眼神还带着一股幽怨之意。 却是听得花听双噗嗤一声笑,“你何来的病。” 随是这么说着,却是将捏住了程锦的手腕,凝神细探。 而后花听双面色怪异地看着她,直看得程锦尴尬升起,“……怎么了?” 花听双轻咳了一声,面上升起一抹不自然之色,“我明日出门,为你备月带。” “啊?”程锦有一瞬间的不解,却是问出这一声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甩开手中的水珠,她都要忘记了,作为一个女子,她却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女子之事。 可她却也是情绪变化无常的主儿,虽是如此说着,却是脸色突然一沉,“我真的有十六了么!?” 倒是听得花听双一愣,复而沉吸一口气,“回屋!” 程锦轻笑一声,为这两日的精神恹恹与毫无情绪找到了的理由,这会儿,竟是觉得豁然开朗了,不再多言,当真回了屋中。 只是不知,在廊檐的某一处转角,一片墨色的衣袍不知何时停留在了那一处,迟迟没有移动。 雨声之中,女子清清凉凉没有情绪的声音,顺着风雨钻入了楚睿的耳中。 他面上不知是何种情绪,只是听着程锦语气之中又变了几分的开心,眼中升起一抹柔意reads;。 陆远站在楚睿的身边,却也并不催促楚睿,只是自然他也将程锦一番话听进了耳中,此时,反倒不知该说何话,只看着楚睿道,“元帅莫要担心,程姑娘只是长大了。” 岂不知他这话一出口,便得了楚睿一记冷眼,他惊觉自己失口,只得闭嘴不言。 第二日,雨势渐渐停止,花听双给她一诊,只道她血热脉张,是女子月事来临之象,许是就在这两三日左右了,第二日便当真去为她买来了女子所需的月带,程锦居安思危,虽是对那月带嫌弃之极,却也不得不防,拿了两块贴身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却是不知,雨停之后,在队伍尚未离开天留郡的时候,这一路隐隐提防,千防万防的风波,究竟还是发生了。 再一日,雨势停止,所有人都已经早起,正待出发,宁儿一早便去敲程锦房门,“阿姐?” 在程锦房门外叫唤了两声之后,却是发现里边并无声音,宁儿只得皱了眉头,想要推门而入,却是发现,门竟是从里边上锁了。 宁儿心头疑惑,跟随程锦日子越久,她便越是明白许多事情,这时候反常发现门从里边锁住了,心中升起一抹不安之意,不由得喊叫了更大声,“阿姐!” “阿姐!” 仍旧是没有声音,她撞不开房门,只得转头向外,去找旁子瑜与花听双。 刚过了一个转角便见楚睿走过去的身影,“元帅,阿姐的房门打不开!” 楚睿闻声,面色一沉,转眼之间,宁儿便已经不见了那几丈开外的身影,知晓楚睿是往程锦的房门而去,也赶紧回头,待到她回来的时候,楚睿早已破门而入,进入了程锦的房中。 里边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冰冷的床榻显示着程锦早已从她自己的房间之中消失了几个时辰。 只是一瞬间的时间,旁子瑜与花听双便齐齐出现在了程锦的房间之中,房中并无一分破坏与打斗的痕迹,在他们两人进来的时候,整个房间早已被楚睿浏览翻过一遍,却无一丝有价值的发现,众人脸上只见他冰冷的面色,几乎能将他周身的人冻住。 殷含之早在宁儿拍门无果,转而出去求救的时候走到了这一处,自是也看到了楚睿一向不轻易起波澜的面上带着一丝慌张地闯入了程锦的房中,那粗猛的动作,哪里还有平日的克制与冷静。 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别的表示,只随着众人站在门口等待,楚睿一番观察之后,便沉着脸出来,吩咐陆远,“着令吩咐,全力寻找。” “是!”陆远得了命令之后,急速转身而去。 楚睿与旁子瑜对视一眼,暗自点头,两人之间有了一番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旁子瑜便与花听双双双离开,楚睿沉着一张脸,正待转身离开的时候,林瀚却是叫住了他,“楚帅,清乐郡主无故失踪,此事……” “此事,有狮虎营搜查,望山侯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 说罢,不由林瀚分说,便又转身离开。 林瀚却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房间,面上升起一抹沉思之意。 只殷含之看着楚睿离开的背影,绞着手帕的手,微微紧了几分,可眼中却是升起一抹快意。 一起停留在天留郡的清乐郡主竟然在一夜之间莫名失踪,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供追查的痕迹,简直匪夷所思,狮虎营里平日与程锦能够谈天说笑的几个百夫长,均是一脸严肃,进入了全力的追查之中reads;。 千般防备,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发生了。 雨虽是停了,天却是没有完全放晴,空中依旧凝滞着几块浓黑的云朵,分明是不会再下雨的天儿,却也是带着一股浓厚的沉郁氛围。 自打早上发现程锦消失之后,楚睿便着人在各个路口进行检查阻拦,可少说也是经过了半夜的时间,天留郡并不大,极有可能能够在一夜之间将人带出天留郡,而能够将程锦带走的人,楚睿已经在心中做了排查。 如今,天留郡通往外边的有两条道路,一条直接北上,一条往西一条往北,北上可达京城或者直接往北齐而去,往西便是西北之地的西凉。 然而,还有一个不该忽略之处,那便是此处正是茫茫乐峰山脉的外围,乐峰山脉,延绵数百里,可谓广袤无垠。 从江宁府一路都如今的天留郡,一直都太平若此,可即便是太平之路,楚睿却也处处留心防守,除了留心防守之外,自是不知拔除了多少因着封赐了药王谷谷主的消息之后引起西凉与北齐觊觎的暗桩。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药王谷耳目势力遍布大晟的各个角落,虽说不是最厉害的,但打探一些消息却也是绰绰有余,除了他为了一路护送而做出的手段与应对之外,程锦自己与旁子瑜自是做了一番应对之策。 只是,双方保护之下,却是仍旧让程锦从他们眼前消失,看来,此次出现的人,也不是简单之辈了。 旁子瑜自从早上与花听双消失之后,自是没有在出现过,楚睿消失了半日之后,只再次回到驿馆之中等待。 形势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便是跟随楚睿身边的陆远都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直到午时,旁子瑜方才出现在驿馆之中,可也只剩他独身一人,看起来,脚步匆匆,与楚睿在花厅不知说了什么话之后,两人便双双再次出门。 殷含之恰是在此时从侧门出来的,眼见着楚睿与旁子瑜双双离去,忍不住开口叫一声,“楚帅……” 程锦的失踪带来的压抑气氛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楚睿面上除了今早出现在程锦房间的时候出现的变化的神色,之后便也一直都是冰冷不可冒犯的样子。 殷含之突然的出声,让一起出门的两个人顿住了脚步,楚睿回头看她,“郡主。” 殷含之面上升起一抹笑意如释重负一般,“不知含之有何可以帮得上忙的?” 楚睿却是看了她一眼,语气如常不带情绪,“郡主待在驿馆之中便好,” 说罢,便不再说话,与旁子瑜离开了此处。 两人出了驿馆之后,便齐齐翻身上马,“我拖了江湖之中的几个朋友查问,北齐与西凉,都各自在国内派出来的暗探之外。” “往西并无人马离开的痕迹,往北同样也无,一夜之间,人尚未离开天留百里之内,加之躲察追踪,自是不能走的太远。” 两人翻身上马之后,却是各自离开往不同的方向而去,旁子瑜倚靠药王谷与江湖朋友的势力来进行寻找,而楚睿,如今明面上只能借助狮虎营,但暗中,却是已经由关元去调度楚家深藏的、这两个多月来未曾动用过的暗卫之力。 陆远始终跟随在楚睿的旁边,如今带着人出了天留郡之后,眼看着横在前边的山路,只得勒紧缰绳,“元帅,该往何处?” 楚睿眯着眼看了看,勒住缰绳,按住了焦躁不安的踏雪,沉顿了一瞬,马鞭子一扬,“往北!” 正文 085 明狱尊主 且说程锦,在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一身的难受,昏昏沉沉之间,只感受到了一阵摇摇晃晃之意,她对那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一连半月有余的马车行使之路,这感觉,便是做梦都还能清晰记得。```` 可是,一感觉到了马车摇晃之感,一股莫名警惕之感便自然而然升起,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正在行使的马车。 只是她这警惕与快速的反应,却是引来了身后一声清润的笑声,“程谷主好强的反应力。” 是一个男声,程锦回头,沉眸,坐在她后边的男子,带着一张狰狞的兽形面具,除了那一张狰狞的兽形面具之外,其余的大半倒是正常,衣着华贵,质地优良,哪怕是面上覆盖着一层面具,也不难发现这个男子从骨子里放出来的那一股放荡不羁,潇洒快意,尊贵孤傲,只是第一眼,程锦便觉得此人好似空中的苍鹰,是狂也是傲。 可也仅仅是如此。 程锦眼中并无半分慌张,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并不开口说话,却是暗自放松了一分,细细感受了自己的身子变化,已经有微微的软绵之力。 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可对方见程锦这番镇静,并无半分怯意的样子,隐藏在面具之中的双眸,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赞赏的神色,“程谷主果然是魄力惊人,在这般突兀的环境之下,竟也能面不改色。” 程锦动了动微软的身子,挪到了座位之上坐好之后,看着对面男子,“阁下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就是不知,这番劳师动众,是要求些什么利益了,既知我是药王谷谷主,又如何如此铤而走险?” 对方见着程锦直切主题,只轻笑了一声,“人言药王谷谷主虽是女流之辈却是颇有胆识,在下曾不以为意,如今方知百闻不如一见。” 程锦皱了皱眉头,对方这般插科打诨,显然就是为了不想被套取消息。 可出了在感受身子状况那一刻有瞬间的放松之外,程锦却也没开放过一丝一毫警惕之色,对方带着面具,自是看不清表情,程锦亦是不勉强自己,坐正了身子之后,反倒是勾着唇,开口道,“阁下好本事,竟能将我从重重把守的驿馆之中悄无声息带出来,恐怕,我失踪的消息,今早方才被知晓吧。” 她不习惯被人守夜,其他人若是无事自然不会进入她的屋中,看如今对方神色悠闲,自然不是出于被追杀的状态之中。 “程谷主过奖了,在下也不过侥幸为之而已,倒是感激了这两日天留郡的天气,夜色黑沉,难以视物。”对方也知晓程锦瞬间转换的心思,笑道。 “夜色黑沉,难以视物?”程锦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天留郡外,五千狮虎营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到底是将士,便是身手再好,楚帅手下的精兵良将,也比不上一流江湖高手。” “看来,这位江湖高手必定是轻功了得,懂得隐秘之术,想要在千人与重重暗卫之中带走一个人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神不知鬼不觉。” 程锦看着男子隐在面具下的双眸,静静说到,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哦……我猜猜,能有这般能力的人,会是什么人,普天之下,有此能力的,应该屈指可数吧。” 程锦眼睛锁住那个兽形面具,唇角笑意凉凉,。 此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气场有了一瞬的变化,“程谷主,果然非一般女子。” 程锦看着她,倒是不怕激起对方的怒气,“你既然将我带走了,所为何事,不必言明我也能够猜出一二,阁下这般费尽心思,却是留下马脚,寻了一个无需楚睿多方查探便能知道你刻意留下的消息,也能在一定的时间里猜出会是什么人带走我的人,只怕还别有用心呢。” 她这话一出口,带着面具的男子便猛地掐住程锦的脖子,“程谷主,未免自负了!” 程锦强忍着那股子难受之意,看着对方面具之下露出的眼中升起的怒气,憋着一张通红的脸,艰难开口,“北齐来客!” 她艰难开口吐出的四个字让对方眼神一缩,猛地松开了手。 程锦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只在马车里,只是,比之先前那华贵的马车装饰,如今身处的这辆马车,却是比先前更低调了一些,但也不难看出,这马车,就是那富贵之家的装饰。 那带着兽形面具的男子依旧坐在马车之中,面具掩盖之下,谁人也不知他会是什么神色,比之前有了变化的是,除了那男子之外,还多了另外两名女子。 程锦转醒之后,便回忆起了陷入黑暗之前,她与男子的针锋相对。 当她说出“北齐来客”四个字的时候,男子瞳孔猛然的一缩,证实了程锦的猜测,果真是北齐而来的人,最后男子在她几乎窒息的挣扎之中,只道了一句话,“金文林败在你手下,果真是咎由自取!” 而后,程锦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马车之中的两个女子见程锦已经悠悠转醒,其中一个女子便咧着虎牙,开口笑道,“程谷主,你醒啦,可有不舒服之处?” 程锦动了动自己没有太多力气的身子,靠坐在车壁之上,看着女子纯真无暇的笑脸,唇角冷笑一声,“你们就是如此待客的?” 女子听她微微不满的语气,依旧咧嘴笑道,“路途艰辛,颠簸是难免的,只能委屈程谷主了,待再行百里路,便换一辆舒适一些的马车,绝不敢委屈程谷主。” 女子似是真心实意而为之,程锦看着她,那兽形面具的男子依旧沉默不言,掩埋在面具之下的脸依旧是看不清,而他的身边,端端正正坐着另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沉默寡言,比起与她说话的女子,更显得多了几分稳重,可马车之中的几人,呼吸绵长,轻微却也平稳有力,一看便知是功夫了得之人。 原先开口说话的女子见着程锦在说了那一句之后便毫无顾忌地打量着马车里边的人,只得在笑眯眯开口道,“程谷主,奴婢晓云,是公子爷的随身丫头,这位是晓莲姐姐,也是公子爷的随身丫头,程谷主若是有需要,可吩咐晓云与晓莲姐姐,晓云必定会尽力满足程谷主的需要。” 程锦听此,挑眉看她,“如今我的需要便是你们将我送回去,如何?” “这……程谷主说笑啦,公子爷好客,喜交江湖朋友,此番请程谷主前往寒舍做客,乃是诚心邀请,岂会半途失信?” 晓云的话没有半分因为程锦一句话而感到生气与危难,只自然而然应道。 程锦虽是与晓云说着话,却是眼睛看向那带着面具的男子,“既然是请我去做客,这待客之道,恐怕还有待提升了,连软骨散都给我用上了,怕是一场鸿门宴呢。” 这次开口说话的不是晓云了,而是端端正正坐在面具男子身边的晓莲,她面上升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程谷主说笑了,何来鸿门宴,奴婢稍懂一些医术,虽不敢再程谷主面前班门弄斧,只怕舟车劳顿,扰了程谷主的一路的兴致,只用了一些安眠散,许是晓莲医术不精,安眠散用得多了一些,反倒是有了软骨之效。” 她温温说着,端的是贤淑不已。 程锦嗤笑一声,却也懒得与这两个女子多说了,只看了看那位面具男,“我说阁下,既是请客,何不以真面目见人,总之迟早要见的不是?” 男子闻言,倒是没有拒绝,“程谷主说的是,是我忘记了,既是真心请客,岂有掩面之理。” 说着,只将手指附上头上的面具,将你那兽形面具拿下来,露出一张同样俊逸不凡的面孔,程锦见过的男子,楚睿自是绝世无双的风华,旁子瑜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展蔺是风流倜傥的富贵子弟,另外还有秦曜等人,皆是不凡,而眼前的男子,全然不是她所见过的类型,俊逸、温润、狂野,贵气,不一而足。 可也仅仅如此而已,程锦看了看对方,不动声色。 “美女相随,公子可真是享受了齐人之福。”她好整以暇说着,男子依旧是面色不改,可一向活泼的晓云却是面上升起一抹羞赧之意。 只是坐在男子身边的那位女子,因着较为沉稳的性子,面无异色,依旧端坐在那名男子的身边,并不因为程锦这句话而产生任何女子该有的羞赧之意。 倒是男子听了程锦这句略带调侃的语气,唇角带着笑,只道了一声,“程谷主好兴致,在下的两个丫头,可是脸皮薄的。” “既如此,称呼总该也有才是,难不成这一路我一路公子公子地叫你?”程锦看着对面男子,开口道。 对面的男子看她在第一次醒来的视乎沉静果敢,哪怕面对陌生的环境依然能够做到不慌不乱,如此心性,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何况是一个女子,而他对这个新上任的药王谷谷主的认知,也不过来源于药王谷大会那一日,她竟然能够让让金文林毫无转回的余地,而在此之前,关于药王谷谷主的名气一分都无,甚至还不如几乎天下皆知的子瑜公子。 可是此时再看她,却是没有了初次醒来的冷静犀利与那股子咄咄逼人气势,这般不以为意的姿态,若非是无比自信自己不会被带走,便是无顾生死,抑或是随遇而安,甚至自行任命,自愿随他而去,可是,她当真是无顾生死么不再反抗么? 静静地看了看程锦面上沉静却也不在乎的表情,男子的眼眸之中升起一抹疑虑之色,却是没有马上开口回答程锦的问题。 程锦却是似乎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一般,见着对方不说话,只勾了勾唇,“怎的,还适应不了我的变化?不过是自知无力反抗你们,明白这一趟旅程是必须的了,反倒是引起你怀疑了。” 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男子的眼中升起一抹沉思,“程谷主的这句话,在下不敢苟同。” “人贵有自知之明,且不说我不会武,便是会,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况你们有三人,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我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总之你们不过是想带走我罢了。”程锦语气并不在意。 男子看着程锦的模样,唇角升起一抹笑意,比起先前任何时候,这抹笑意里都多了多眼前这人的一些兴趣。 倒是坐在男子身边的晓莲开口了,“程谷主见笑了,谷主愿意光临寒舍,自是幸事,公子姓白。” 程锦看了开口说话的晓莲一眼,“姑娘倒是好护主,连你主子该说的话都要说了一个遍了,若非我知道,还以为你才是主子,这位白……公子是你养的面首呢。” 她说话,常常损人十足的,哪怕在这样的境况之中,哪怕觉得危险便在身侧,却也是毫无顾忌一般。 可她这话一出口,便引来晓莲低头,面上升起一丝恐慌之意,“公子爷,奴婢越矩了。” “怕什么,程谷主不过是玩笑话而已,我自是不会怪你。” 男子看了低头认错的晓莲一眼,再看向程锦,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堂堂药王谷的谷主认出他是北齐来客,却是在他摘下面具之后认不出他是谁,如此也就算了,道出了一个白姓,竟是这般毫无反应,不过这抹怀疑的神色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白玉便轻笑一声,“看来程谷主心中还是不痛快啊。” “若你被饿了半日,再将这位晓莲姑娘的口中的安眠散用在身上试试,你痛快?”程锦勾唇看着他。 “程谷主无须着急,食物一应俱全,已经着人备好,还需稍待片刻。”他似乎并不因为程锦的一番话而心有所恼怒,依旧平静开口道。 此时他说话,倒是礼节十足,好似先前那个掐着程锦的脖子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人一样。 这么一小段路途,马车速度似乎也没有变化过,并且走得还算平稳,程锦细细感知之下,便知晓,这两马车,该是四平八稳走在官道之上,并且并无着急之色,她虽是被严加看管在这马车之中,可这马车宽大,并无拥挤,对方也不限制她的任何动作,当然,前提是如今程锦根本就无力做出更多的动作,对方该是在带走她的时候用了软骨散之类的药物,可如今药物尚未消散,她也大概能够推测出此时大概出处于午时的时间。 无须看这车外,此时的程锦也知道,她一旦消失,哪怕是早上的时候才被发现,对方却也未必能够走出天留郡太远,毕竟,齐勇的狮虎营,可不是平白无故先行一步的,只要是在前有齐勇后有楚睿的大范围之内,要想在楚睿有所警觉的前提之下带走一个人,恐怕没那么简单。 而显然,这人也做得不干净,如此倒是让程锦有一些疑惑了。 正如此说着,她便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车外边隐隐约约的人声,又因为隔着马车,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并不明显,却是可以感知到,该是街巷之中。 果不其然,在她有所感知之后,面上最先升起一抹愉快表情的便是坐在车中一直看着他们说话,面上觉得新奇的晓云。 这会儿听到了声音,终于撩开车帘子一看,“呀,到了!” 而后又放下车帘子,隔绝了外边的视线。 程锦自是在她撩开车帘的时候迅速往外一看,并非街市之处,却是有行人走动,她只安静坐在车厢之中,并无半分动作,也没有想来撩开车帘往外看的冲动,更没有开口问对方这个地方是哪里,可心中却是明白,对方能够这般不顾忌的往有人的地方而不是官道山道小道之上快速寻找方法离去,恐怕也是用兵之道。 这般明目张胆,只怕是认定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罢了。 她正想着,马车外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慢慢停了下来。 晓云最先撩开车帘子,一步便跳下了马车,开心笑道,“公子爷,晓莲姐姐,我们到了!” 男子面上似乎也升起了一抹轻松之意,而后,却是站起身下车,在马车旁边等待,而后是晓莲欲要伸手扶着她下车。 程锦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伸过来的手臂,撩开了车帘子,径直下了马车。 虽是中了软骨散,她不能发出更大的力气,不过,更大的力气于此时的她而言,也没有多么大的用处,她一不能打,而不能跑,如今一切也只能靠那一颗还能用的脑袋了。 晓莲自是不会在意程锦的动作行为,下了马车之后,白玉方才开口道,“舟车劳顿,这一路怠慢了程谷主,如今已是午时,先在此处用膳。” 对方没有刻意隐瞒此处,程锦打量了一番这个地方之后,在男子的邀请之下,踏步进入了那个与平常人家无异的院子之中,身后跟着的自是晓云与晓莲。 程锦进入院子的时候,里边的饭食已经准备完毕,白玉一路都是礼遇至极,进入了院子之后,便一直邀请程锦往膳厅之中而去。 程锦自是不客气,她的确是饿了,扫了一眼桌上摆放整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程锦不动声色,径自坐了下来。 她本就是客人,可不等白玉坐下来,她自己便首先坐了下来,晓云见此,正要阻拦,但白玉已经摆手示意。 晓云性子直爽,只嘴角嘟起,挂着不高兴之意。 程锦自是看见了,不过只当做是没有看见,这个小丫头,说话做事看起来心思单纯,可比起相对沉静的晓莲,也差不多多少,心思通透着呢。 只是不知,这姓白的,到底是什么人物,程锦兀自思考着,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一丝一缕清明之意,白玉却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程谷主随意,来到此处,便当做是你药王谷一般,无须拘束。” 程锦听吧,唇角勾着笑意,“这话说得,可让我不知如何下筷了,阁下想必也是知道我虽是药王谷的谷主,却是多年不回药王谷了,这”当做药王谷“的随意,倒让我不知如何下筷了。” 虽说如此说着,可程锦的眼睛却是细细将桌上的所有膳食都扫过了一遍,语气平静之中,也细细闻了味道,尚未觉得有何不妥。 心中虽是有一分警惕,不过却是明白,对方知道她是药王谷的人,一辈子都在与药物打交道,想来确实也不会再饭菜之中动手脚,何况,也没有动手脚的必要。 白玉似乎是明白程锦有什么顾虑一般,只笑道,“程谷主放心便是,除了在下的侍女手脚不利落,给程谷主多用了一些安眠散,饭菜皆是干净的。” 程锦抬眼看了白玉一眼,却也不再多少,只拿起了碗筷,不说什么,却是自顾自夹起了饭菜来用。 这些饭食,大多不是她喜欢的,思及此,程锦不由得想起了每次与楚睿用膳的时候,饭桌之上,总有一大半的饭菜合她的口味,如今,她离开了半日,也不知那厮能否找到她,或者能否发挥他的聪明才智,想到到底是谁人将她带走了。 程锦一遍吃饭,过程之中却是不语一言,只细细想着,似乎是心不在焉一般,白玉虽是知晓,但却也没有出声,一时之间,此处只剩下了碗筷偶尔碰撞时候发出的声音。 不过即便是如此,程锦内心还是带着一层警惕的。 金文林……明狱……北齐……白玉…白…侍女…… 程锦脑中迅速过滤着这些消息,却是在夹起一道菜肴的时候,细细盯着那菜肴看着。 她这个动作维持了几息的时间,直到白玉自己都觉得有一股怪异之感。 可程锦先前脑袋之中划过的那一抹清明,却是在这个时候,再次浮现在了脑中。 她放下被夹起的那一道菜肴,此时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打发消磨时间时看的那本奇异志。 白玉却是眼中升起疑惑,“程谷主是怎么了,膳食不合口味么?” 程锦抬眼看向白玉,唇角带着一股薄凉的笑意,这份笑意,此时此刻,倒是让熟悉之人觉得,有一种楚睿附身了的感觉。 在白玉疑惑的眼神之中,程锦开口,“白尊主,今日的行为,不怕药王谷举谷之力也要踏平你明狱么?” 程锦突然的一句话,让一旁的晓云和晓莲都升起了警惕之色。 可白玉却是不见半分惊讶,抬了抬手,稍微示意两位侍女不要这般激动,却是笑道,“在下以为,程谷主是当真不认得在下的。” 白玉并不理会程锦这番威胁之话。 程锦眯眼,“明狱与药王谷素无过节。”甚至药王谷曾于明狱有恩。 白玉点头,“莫说素无过节,明狱亦曾有人受过药王谷之恩,不过程谷主也明白,明狱做的是杀手的生意,自是要满足客人的需求,何况,此次客人,亦曾有恩于明狱。” 程锦沉默了一瞬,“北齐皇室。” 白玉不应答,面上并无什么表情。 程锦却也是知道,杀手的生意便是如此,不会透漏对方是谁。 “那我可真是荣幸了,能得白尊主亲自出马。” 白玉无奈一笑,“只是听闻了金文林折在程谷主的手中,在下心有好奇罢了,想要亲自一见。” “只怕不知如此吧。” 白玉肩膀一耸,“在下对药王谷信物不感兴趣。” “可你的客人对此感兴趣。”程锦眯眼看她。 话已经说到此处,白玉已经不愿再多讲下去了,“程谷主先好好用膳,接下来,我们还需赶路,路途艰苦,只怕日后便不会有如同此时一般安逸了。” 程锦冷笑,却是眼见外边急匆匆一个人走进来,站在白玉的身后,低下头与白玉耳语了几句什么。 程锦虽是听不见,可却是看着对方唇形,知晓对方是告诉白玉,楚睿已经进入了她如今所在的这个郡县。 当即之见白玉眉头一锁,面色一沉,抬头看着程锦唇角薄凉的笑意,扯一声笑,“看来,要耽误程谷主用膳了,如今,我们还需快马赶路。” 说罢,白玉朝着晓云与晓莲使了一个颜色,两人会意,不说什么,却是一人扶着程锦一直胳膊,想要带走程锦。 程锦只轻轻一甩,“白尊主放心,我跑不了。” 同样还是那一辆马车,自程锦被迫上了马车之后,不出半盏茶的时间,马车却是重新快速驾驶而去。 比起来时的惬意之感,只是,马车里的气氛,稍显得沉重了一些。 可沉重的是白玉,程锦心中却是升起一抹愉快之意,“白尊主急什么,便是楚睿已经到了此处,也不会如此快就找到你那处院子不是。” 白玉眯眼,“程谷主怎知是楚帅来了,而不是子瑜公子?” “若是师兄,恐怕白尊主便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如此急匆匆了。” 白玉暗自打量了一番程锦,小半日的接触下来,他还是不太明白,程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变化多端,难以判定情绪,更难以知晓她此刻心中想着什么,下一刻心中又想着什么。 白玉定定地看了一眼程锦,突然道,“本座突然很好奇,程谷主到底是为何能够认出本座的。” “只怪白尊主太高调,江湖多有记载罢了。” 白玉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何意,幽幽看着程锦,“程谷主,原先本座觉得最后能否带走你,其实并不重要,可如今,本座却是很想请程谷主去一趟明狱做客了。” 程锦看了他一眼,“那便看白尊主有没有本事真的能将我带出大晟了。” 白玉听罢,朗声一笑。 可马车却是刻不容缓地离去。 程锦不再说话,只眼眸深处,带了一股沉思,能否带走她,并不重要? 一刻钟之后,在程锦原先呆过的那一处院子里,一群人鱼贯而入,只是整个院子,却已经人去楼空,只余留桌上的残羹剩饭,被随意捣乱了一团。 陆远站在楚睿的身边,看着楚睿黑沉的面色,“元帅……” 楚睿却是一直盯着桌上的残余的菜肴发呆,一直盯着被挖了一个洞的那一碗白米饭,皱了皱眉,眯着眼睛。 程锦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之时,便会有一些习惯,比如挖着碗中的白米饭,直直成了一个圈,周围却是一筷子都不碰,为此,他与她用膳的时候不知不满了多少次,吃饭如同吃猫食一般。 楚睿看着,却是走上前去,在众人的不解之下,伸手拿起了那一只饭碗,饭碗之下,赫然压着一片嫩绿的瓦宁草。 就在不久前的饭桌上,程锦语气怪异跟楚睿谈及明狱的尊主竟然喜食瓦宁草。 而作为医者,她知道,瓦宁草虽是一种不易生长在温热湿润之地的草药,一般人不会拿来做菜吃,也只有这位明狱的尊主有如此癖好了。 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什么东西,却是极快往外走,一边走一遍吩咐,“通知旁子瑜,带人往北。” 陆远知晓楚睿发现了的东西,当即应声,“是!” 楚睿说罢,却是动作更快一步,当即跨上踏雪,双腿一夹,踏雪扬蹄,快步出去。 陆远见此,吩咐了一番之后,匆匆而来的一帮人,却是快速离开了。 马车之上,沉默了一路的程锦感受着极快前行的马车,却是难受至极,“白尊主,人有三急,可否停车?” 白玉语气淡淡,“程谷主这理由,也过于小儿了一些。” “小儿么?白尊主莫非忘记了,我从昨夜便被你们带走了,而后进了那院子之后,饭菜都未曾吃下几口,就这般匆匆被你们带上了路。” 程锦眼神之中尚有无辜之色。 白玉定定看了她一眼,“程谷主是女中英豪,想来是能够再忍受一个时辰的。” 一个时辰之后,他才能保证他们可以休息一番。 程锦点头,“可我就是一个小女子,不是女中英豪啊……” 她面上带着一股笑意,这么说着,马车之中的三人皆觉得她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怪异,程锦却是勾了勾唇角,而后,原本坐着的马车,却是突然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的冲击。 白玉眼疾手快,当即拉过程锦,而后身形一闪,在马车遭受冲击的同时,首先带着程锦跳离几丈开外。 而晓云与晓莲也是功夫不俗之辈,也不过是瞬间的时间,马车破裂,向四周散开,此处正是山道之上,一边是峭壁之地,另一边的断崖边缘。 程锦被白玉抓在手中,闪离之后,便见到了楚睿冷毅的身形。 顾不得白玉抓着自己的手,程锦眼睛都是在笑一般,“楚睿,好好的马车,你怎的破坏了。” 楚睿见她眉眼带笑,并无表面的伤碍,且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愉快,只看了一眼抓着她的白玉,眉头一皱,“你喜欢?” “比你准备的马车坐着舒服多了!” “回去赔你一辆。”楚睿再次皱眉。 只是白玉见着这两人一来竟是如此聊上了,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惊讶之意,毕竟他也是知道这个常年在北齐与大晟的战场上活动的大晟兵马之帅,让北齐将士人心惶惶的不败战神,可是冷心冷情至极。 程锦闻言,咧嘴笑一声,语气带了一些得意,“我要比这辆还要舒服的!” 白玉看了一眼程锦之后,却是坦然看向楚睿,“楚帅来得好快。” 楚睿将眼光看向白玉,“白尊主挟持我朝郡主,意欲何为?” “何来挟持一说,药王谷大会之时,在下未来江宁府恭贺新谷主上任,此番不过是想要请程谷主前往明狱一聚罢了。” “是么,不过程谷主是我朝郡主,若是请客,还需我大晟陛下同意的国书,恐怕,白尊主这一趟,是白来了。”楚睿声音冷淡。 程锦看着两人这般你来我往的,实在是没有了多少耐心。 可她见着如今的形势,白玉这边有三个人,晓云和晓莲的武功自是不俗的,加上这么一个白玉,明狱的尊主,三对一,也不知楚睿到底有没有胜算。 这么一想,她开玩笑似看向白玉,“要不,你将我带回去,等他带兵打你北齐,平你明狱?” 白玉却是眯了眯眼睛,看了程锦一眼,而后看向楚睿,“在下早就听闻大晟兵马大元帅虽是朝廷猛将,却是武功不俗,在下是喜好武学之人,却是不喜战场,今日,难得在沙场之外遇见楚帅,不可楚帅可否赏脸?” 白玉说着,双手却是掐住程锦手腕,程锦自是发觉了自己被用以威胁,眼中滚过一层波涛,可这等时候,她不宜出声。 她心中知晓,楚睿再厉害,也不是钻研武学之人,可白玉作为一个杀手组织的头领,武学造诣自是在他之上,如今,三人行,白玉以她为威胁,想要与楚睿一站,恐怕,这才是他的目的。 程锦站在白玉的旁边,手腕被他掐着,能够感受到丝丝疼痛之意,只压低了声音,“白尊主好不知耻辱,这等威胁之事,你也做得出来。” “在下本就非君子,为了满足一时愿望,此番也是无可厚非。” 而后再看向楚睿,“楚帅可否答应,请程谷主前往明狱做客,也是实非所愿,能与楚帅一决高下,却是在下的本意,若是在下功夫不足,自是留不住程谷主。” 楚睿站在两丈开外的距离,定定看了白玉,而后,在程锦不赞同的眼神之中,应下一声,“好!” 程锦倒吸一口气,楚睿定然不是一个人前来的,可这时候只出现他一个人,定是因为其余人没有他的大动作。 可他这会儿答应了到底是在拖延时间,还是…… 她不了解情况,但见楚睿答应了,虽是心中有些不赞同,却也知道这等男子之间的事情,不是她能够说什么的。 白玉见楚睿答应,只在迅速往程锦身上一点,程锦当即动弹不得,被放在了崖壁的一棵树上,而后,白玉的身形一闪,却是快速冲向了楚睿。 与此同时,她的身边,也出现了晓云和晓莲的身影。 程锦虽是动弹不得,可却还是能够说话的。 可她这会儿却是沉默了,因为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身离几丈远的楚睿与白玉已经在这峭壁危崖之上打了起来。 程锦对于古代功夫的了解,多是从电视剧与小说上而来,如今即便是睁大了眼睛,也是看不到楚睿与白玉的身形,只觉得在这半空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形,犹如化成了两道迅速移动的气流一般,在空中交会,分开,分开,交汇…… 可程锦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武学之道,她是一分都看不懂门道的。 却是见着旁边晓云与晓莲两个人虽是都站在他的身边,可却是闭着眼睛没有看空中交汇的那两人,程锦心中暗暗打量,却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半空之中交汇的那两道身形。 不清楚招式,同样也不明白这些科学之外的东西,可程锦却是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个代表着楚睿的黑色身形,似乎是占上风的。 她定定看着,看着那两道身形从半空,到地面,又从地面,到崖边,随意转换之间,却是再也没有分开过。 直到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就在程锦产生一股视力疲劳之感的时候,猛然一声轰裂的声音,空中的两道身影,终于各自分开,落于地面两旁。 程锦这才看清楚两人,楚睿依旧是不变的身形不变的面色,可她心中却是升起一抹担忧之意。 白玉突然向她看过来,在程锦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感觉身子不受控制一动,被放置在树干之上的身影承受者一股压力,但是与此同时,他身旁的晓云要承受的压力只怕更大,楚睿手掌一挥,哪里有白玉的温和,晓云已经被她摔在一旁的石壁之上,而她自己也已经诶白玉从树干之上被移动到了原本那驾车的立在原地的马儿身上。 她方才落下,楚睿便迅速收了在晓云身上的力道想要将她带离那随时能够走动的马儿身上,然而白玉同样动作迅速,架开楚睿的力道,两个身形,瞬间又变成了两道气流一般。 程锦心口砰砰跳动,此时此刻,却是听到了不远处踏马而来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影响,那踏马而来的声音惊得她身下的马儿一动,不知为何,竟是往前那边冲过去。 她大喊一声,“楚睿!”身形不能动。她根本就无法御马,要是掉下来在泥土之上最多伤胳膊断腿的,可一边是悬崖呐。 这声呐喊一出口,她便从马上落下来,空中原本交汇的那两道身影,在听到程锦一声惊慌呼喊之后便已经被黑色身影被迫分开。 程锦呼喊了一声,身形掉落之下,直直往悬崖而去。 偌大的空间,只听得见她的嘶声呐喊。 随着那呐喊之声从悬崖之处传过来,黑色的身影直直冲向崖底。 而同时,白色身影落地,却是跪立在地,吐出一口热血。 晓莲赶忙上前,扶住白玉,“公子爷!” 白玉压下心口不适,看了一眼归于沉静的悬崖,听到渐进的马蹄声,“走!” 晓莲看了一眼晓云,点头,却是扶过白玉,三人身形一闪,离开此处。 当即,山道上又恢复了无人之沉静。 ------题外话------ 这一路真的不太平。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86 不顾一切地相护 山道上瞬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狼藉的马车,受惊不见的马儿,还有清晰可见的此处曾经经过一场激战的痕迹。本文由 。。 首发 即便是受伤了,白玉依旧能够轻巧地在陆远到来之前由侍女晓莲带着离开,晓云虽是被楚睿重击,却也能够苟延残喘撑着一口气离开,而那山道另一边的,除了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座横悬在这片悬崖之上的一座吊桥,也显得空落落无边,踏雪似乎是能够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一般,只依旧站在原先楚睿停留的崖边,但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那眼眸之中似乎沉着一股迷茫之意。 陆远到达的时候,只见已经归于沉静了的一片场地,还有土夯大道上一口鲜红的血液,状况已经可以预见,只是看着踏雪的样子便知崖底之下有情况。 陆远神色严肃,迅速浏览了一遍周边的形势,却是见着石壁之上凌乱潦草,刀剑刻画出来的两行字,“今日一败,他日再战!” 底下是署名为白玉。 潦草的字迹,并不是十分有利,从中可那一抹虚弱之感,该是匆匆忙忙留下的。 只是……陆远下意识呼出了一口气,不过却也是不曾放松,周边的地形,因着地形奇特,地下多有溶洞,周边百姓,即便是熟悉水性者也不敢轻易进入不熟悉的河道之中,就怕不小心遇上溶洞与旋涡而难以脱身。 而这一条河流,南通流南江,北连郎溪江,期间曲折蜿蜒于各大山脉之间,此处的巫艺山脉便是其中的一座。 跟随而来的士兵见着如今人去路空的状态,皆是看向陆远,“陆护卫,如今该当如何?” 陆远咬了咬唇,“找,沿河一路寻找,此处河流底下定有溶洞,需要细细查找,不可错过!” 陆远一出声,众人得令,而恰是此时,山道的另一边,响起了哒哒的马蹄之声,快马而来的正是旁子瑜与花听双。 马儿未到,旁子瑜与花听双却是双双展开身形落于陆远的面前,“情况如何了?” 可见着众人围在崖前,以及崖壁上刻下的两行字,便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且说程锦,感受这被迫的自由落体运动,内心恐慌一时扩大到了极致,她知晓底下是河流,若是她行动方便之时,自是不会有太多担忧与害怕的,她水性不错,两岸并非是不可攀爬的断壁,自是能够让她有一条生路的,只是,她如今却是动弹不得。 待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的时候,只能沉入水底,无法上浮,可比之落崖更加恐慌的事情却是,这并非一般的河流,而是带有旋涡,可还不待她能够感受到旋涡的压力,只觉得随着她掉落的下一刻,水面一片黑沉的暗影,旋涡冲压之中,一个身影似乎似是在排解万难,冲破大自然带来的几乎是无法抵抗的压力,往她而来。 水流冲入耳朵,冲入鼻孔,压得她痛苦万分,艰难时刻,只觉得原本身不由己只能随着水流冲撞的身影被拉进了一堵肉墙之中,一只胳膊将她半个身子牢固住,随着胸口一点疼痛,四肢被束缚的压力随之冲散。 穴道一解开,程锦下意识想要划动手脚,可旋涡压力不是她力气能够抵抗得了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不受控制,猛然之间,在水流冲动之中再次被压进了一个怀抱。 这一次,几乎是承受者水流的压力,旋涡的转动之力,以及被极力拉扯的拉力,三力相互作用,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可程锦也只能极力憋气,生生忍受下来。 水下的两人不能开口说话,加之旋涡之间水流的涌动也让两人无法交流,程锦更是受不住这等水流的压力,只能被楚睿压进了他的怀抱之中,不能视物,不能有所动作,即便不愿意,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两人根本没有选择,而她也来不及多想,却是在旋涡涌动之中觉得周身越发冰寒,水流的温度越发变得刺骨不能忍受,猛然一阵旋转,她只觉得两只几乎环住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一些,一手环住她的头颅,一手护住她腰身,在冲撞之中,不知方向,不知何处,只觉得不可控制,不能自己。 可程锦却是没有了落崖那一刻的恐慌,刺骨寒意的水中,两只将她紧紧环绕住的胳膊在这天旋地转人力不敌的水流冲撞之中,让她生起一股安全感。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黑暗来袭,随波冲撞,还有激烈的波涛之声,她虽是看不见,却是能够感知周围激烈的变化,可唯一不变的,是那两只将她紧紧环住,水流与旋涡都无法分开的胳膊和阻挡一切的肉身。 待到感受不到那激烈的水流的冲击的时候,周围平静下来只有挥之不去的水压,那刺骨的寒冷之感却是越发明显了,楚睿环住她的胳膊稍稍松开,却依旧是紧紧握着她比水还要冰寒的手掌,两人在水中对视一眼,皆是两人奋力向上,往水面冲上去,头颅一露出水面,程锦便极力呼吸,在水下闭气的时间实在太长,可她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身子一动,人已经被楚睿带到了岸上。 夏日的天气,虽是炎热,可经历寒潭,再从水中带起,程锦只觉得牙齿冷得打颤,不受控制地打斗,那渗入了骨中的冰寒,好似挥之不去一般。可上岸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她一遍打抖,一边看着楚睿皮肤外露之处,尤其是面上几道浅浅的伤痕,知晓定时在水流冲撞之中碰到了那溶洞与旋涡之中的岩石,面上意识如此,别衣物掩饰的身子之下不知有几多磕碰,而她却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依旧被她护在怀中,除了感受到水流带来的压力,竟是没有一丝磕碰,阻挡不住的辛酸腾腾升起。两人此时的样子皆是狼狈不已,尤其是楚睿这等人,时时刻刻都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打扮得一丝不苟,可却是却是浑身湿透,鬓发微乱,束起的发冠早已垂了下来,原本该是滑稽的模样,程锦却是一分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堵,咯咯颤颤道,“你……你冲下来……做……做什么,落入寒潭,你……你体内的暗伤……会……会加剧!” 分明怒气腾腾的语气,加之止不住的辛酸,又因为受寒引起的颤抖,她这话一出口,全然没有让人感觉到生气的威慑之意。 从上岸到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时间。 可楚睿却是抿唇,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沉沉闭目,一手运气,程锦只见他背后升腾起一抹白雾,却见这厮身上衣物不过一时之间便已经慢慢干化,那狼狈的模样,至少也消失了不少。程锦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再次开口,却是一直在冷冷打颤。 可楚睿却是在她颤抖之中,周身白雾渐渐减弱,猛然睁开了眼眸,而后二话不说,将自己被水中溶洞里擦破了几道痕迹的外袍脱下,而后披到程锦的身上,在程锦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却是再次被楚睿环抱在了怀中,程锦下意识挣扎,楚睿却是扣住她,声音带了一丝严肃,“别动!” 程锦动作一顿,当真被他一声呵斥停住了挣扎之身,放后知后觉因为这厮的接近,周身的寒意消融了不少,而后,只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背后冲入体内,缓缓如同一抹令人欲罢不能的清泉,直至流遍全身。 原本感受到的寒意慢慢退却,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又是这般被他护在怀中,那股水下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像一种毒药一般,让她一吸,便觉得有了瘾。 程锦心中微动,感受到自己的衣服也因着楚睿送入体内的暖流干了不少,许是顾虑到她本就不懂半分武艺,因而楚睿这层内力的传递并不如他自己一般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与快速,凡是徐徐缓缓,让程锦只觉得舒服惬意,恰恰又是这份舒服与惬意,让程锦心中升起一抹感动,她到底不是真的彻底冷心冷情之人,谁对自己的好,她总是记得的。 而楚睿,便是那一个……即便迟迟久久不承认,不深思,可程锦就是知道。 被他压在怀中,程锦只能闷闷开口道,“楚睿,好了么?” 她的脑袋仅及楚睿的脖子,这闷闷开口的声音,喷出的气流便直直冲进了他因为水流冲散开了一些的领口,直奔他脖间敏感之处。 可楚睿专心于为她蒸干衣服上的水汽,其实感受不到,可程锦却是想到了这一层,兀的觉得此时此刻,虽是做着正正经经的事情,可两人的状态却是带上了一层暧昧之色。 楚睿不出声,她却是担心过多运用内力会加剧他体内因为受寒本就在加剧了的暗伤,她声音不免急了几分,“楚睿!” “就好!”简单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可语气之中还是不容置疑,可程锦是何人,本就是医者,听声辨气之间自是能够感受到楚睿的变化,这厮却还是这般不顾己,他难道疯了不成! 程锦正待用力挣扎,楚睿的手却是从她背后挪开,程锦几乎是在瞬间之间,便睁开了楚睿,退开一步,恶狠狠地看着他,“楚睿,疯了,还要不要命了!” 她分明说过他不能受寒,那寒潭一趟,已经让寒气入体,他的暗伤,如今已经受到影响,如今还是这般过度消耗内力,这山间入了夜晚,便凉了下来,他若是内力不足,要怎的护体? 程锦恶狠狠的语气只换来楚睿唇角不在意一笑,可他面色却是有些苍白,“不是还有你么?” 说罢,不理会怒气腾腾的程锦,唇角微扯,开口一句,“我疗伤,你不许乱走,林中有狼,危险!” 十足十骗三岁小儿的语气。 可不待程锦作答,楚睿却是在原地盘膝一座,闭目疗养。 程锦见他这般,唇角一抽,再说不出话来,内心升腾起来的怒气,早已被他略显苍白的面色与哄骗小孩的语气给降下去了不少。 先前与白玉的一场比武,该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而后又是冲入水流之中,寒潭之中再受寒气入侵,接着,不要钱一般匆匆用内力烘干了自己又为她输送暖气,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见他盘膝坐下,运气疗养,程锦轻叹一声,拢了拢被他披在身上割裂了几道口子的外袍,一看便知是被尖利的石头所伤,水下暗流涌动,楚睿两只手都用于护着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为自己避开溶洞之中尖利的石头,如今,他虽是着墨色衣袍,看不出血液侵染之色,更因为在水中,即便有伤口,也被水流冲洗得差不多了。 程锦离他一步之遥,亦是盘膝坐在楚睿的对面,知晓他此时全神贯注之际,定是不能被她打扰的,只定定看着他,身上的暖意未散,她知晓,楚睿耗费在她身上的内力恐怕比他自己的还多,毕竟,他的衣裳还有一两分湿意,而她,不仅干燥,更是暖意十足。先前的寒潭冰冷,就像一场梦一样,若非是眼前这片繁林茂密之地,她几乎觉得,那落崖的过程,就是一场梦,或者……就像重新冲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轨迹一般。 程锦定定看了看楚睿闭目之中微微放松却依旧冷冽的面庞,眼光看到他身上被划破了几处的裂痕,抿了抿唇,却是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周围地界,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轻声退步离开了此处。 此时依旧是午后日头正盛的时候,程锦环视了一圈之后,却是发现这繁茂丛林其实并无路可走,不过却也无妨,楚睿所在之地,还是水流旁边的一处浅滩,她眯了眯眼,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运气疗伤的楚睿一眼,却是毫不犹豫,进入无路可走的丛林之中。 且说陆远一行人,自旁子瑜到来之后,分配顺流寻找的人也纷纷出发了,旁子瑜知晓了这一路上大致的情形之后,面上却是升起一股担忧。 依照那两行字来看,白玉定是败在了楚睿的手下,可是程锦与楚睿两人却是落入了那崖底之中,他是不知楚睿功夫究竟几何,但必定是在他之上,只是,同时武者,与白玉交手一番之后,楚睿还能有多少精力…… 他担心流南江惊险之中,两人未必真的安然。 比起旁子瑜,花听双的担忧也不在少,“师兄……巫艺山一带,溶洞甚多,旋涡不在少数,锦儿……” 说到此处,花听双眼中的担忧已经恨不得能够钻入水底寻到程锦。 旁子瑜抿了抿唇,“你跟随陆远寻人,我去寻人看看,巫艺山溶洞,到底有多么骇人!” 旁子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温和已经不复存在。 可花听双却是听明白了,旁子瑜在江湖之中认识的人不在少数,想要尽快了解巫艺山的地形,了解这条河流所在的情况,还得找当地比较熟悉的人方行。 “嗯!我明白,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师兄。” 旁子瑜点头,看了看周边,在吩咐了花听双一些该注意的事项之后,最后再看了一眼石壁上那几个字,眯了眯眼睛,而后身形一跃,跨上马儿,离开了此处。 而此时,天留郡的驿站之中,站立在窗边的林瀚,望着盘旋在空中不落的信鸽,眯了眯眼睛,可面上却是不见半分不耐烦与不愉快之色,一张儒气的面庞,几乎让人忘记了,在多年前,这位侯爷,也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斩过敌首。 眼见着空中的信鸽往下飞来,林瀚伸出一直胳膊,那只信鸽便乖巧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他伸过另一只手,取下系在信鸽脚上的信筒,展开被卷成一束的小小信笺,待到看完了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几行字之后,林瀚面上的表情未变,依旧是那斯文的儒气,却是将手中的信纸一手,放于桌边的香炉之中,不一会儿,那香炉之上便升起了一缕不同前一刻的炊烟,浓白轻轻。 门口扣门的声音传过来,林瀚转回身,面上似乎又一抹异色,“郡主啊……进来吧。” 殷含之面上还有一丝担忧,“林伯伯,楚帅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么?” 她这么说着,林瀚却是定定看了她一眼。 殷含之微微低头,“起先前在院子之中看到了信鸽进来,以为是楚帅那边得到的消息。” 林瀚轻笑一声,招呼殷含之坐下来,“确实是有消息传过来了。” 林瀚的语气之中还有一丝犹豫,面上升起为难之色。 殷含之一激动,仰脸问他,“如何?” 却是见着林瀚为难与担忧的面色,殷含之声音带了一些急切,“可是楚帅出事了?” “郡主啊,先别担心,楚帅不是一般人,不会出事。” 林瀚虽是如此说着,可是面上强装无事的神色却是瞒不过殷含之的眼睛。 殷含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只有一片分明,“林伯伯无须隐瞒我了,与我说罢,楚帅,究竟是出了何事?” 林瀚见她果决的神色,顿了顿,只道,“清乐郡主惊马坠崖,楚帅……亦是。” 殷含之听罢,身形一晃,却是撑住了手边的桌子,“是她!” 林瀚见她眼中升起的不满与憎恨之色,沉默不语。 殷含之似乎也不用林瀚说什么,似乎知道了那十二字消息,便能够明白了许多大事。 “如此说来,清乐郡主是找到了?” “是。” “当时情况如何?” “被杀手组织明狱带走,不过却是不知为何演变成了楚帅与明狱首领的对决之势,据闻清乐郡主在一旁观看,而后不知为何,惊马落崖……” 林瀚的话还没有说完,殷含之放在桌上的手指却是慢慢收紧,林瀚见她神色不对,却是不再往下说了,只劝慰道,“楚帅吉人自有天相,郡主……莫要多想。” 殷含之的失态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待林瀚这一句语重心长的话语下来,她早已收敛住了自己,“我明白,多谢林伯伯。” 林瀚见此,微微皱眉,“快扶郡主回房!” 珍儿听言,赶紧进来,扶着殷含之。 殷含之抬头看了一眼林瀚,“林伯伯,还请你加快人手,务必要找到楚帅。” 林瀚点头,“这是自然。” 殷含之点了点头,由珍儿带着,离开了此处。 待走出了林瀚的这一处院子之后,珍儿看殷含之面上不好的神色,只得出声劝慰,“郡主莫要担心,楚帅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 殷含之咬了咬唇,“他最好无事,否则……程锦语……” 珍儿看她面色不好,此时也不敢多说了。 且说程锦,深入密林之中,摘了几株用于敷治外伤的草药之后,不敢再多走,却是沿着原路返回了。 索性她的方向感是极强的,否则,若是一般人,进入了这密林之中,还不得迷路不成。而她也没有深入密林的打算,楚睿那句话虽是哄骗小孩,可她到底是明白的,此处山林之中,即便没有猛兽,却也会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可是她沿路返回之后,还未走到浅滩之处,眼前却是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楚睿面色黑沉,“不是叫你不要到处乱走,林中危险,你不知道?” 这厮的火气说来就来,程锦被她突然劈头盖脸一吼,足足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当真无脑不管不顾就进入了林子之中?” 比起楚睿黑沉的面色与不满的语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罢了还不忘嘀咕一声,“再说我也没有走多远。” 她这么一说,楚睿上下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只面上有升起一股程锦熟悉的无奈之色,程锦却是不管他,看了看他恢复了的面色,歪着头看他,眨眨眼,“你好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脸色不好,楚睿只轻嗯了一声。 程锦唇边轻笑,扯了扯楚睿胳膊,“走吧,先替你的外伤敷些草药。” 楚睿自是知晓自己身上因为水中旋涡、暗流与溶洞之因被石头割破了不少,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几株新鲜的草药,知晓她是进入丛林之中采药去了,只抿唇不语。 程锦也不多说什么,两人竟是默默走回了先前的浅滩之处,那一处地域虽是不算开放,可却也是一个比较适合暂时休憩的地方,经过了先前疲累,只得先暂时休息,索性如今天色不算太晚,概是未时的时候,只待先收拾好了自己之后,方能另寻出路。 待到楚睿将自己身上衣裳退下,程锦方才看清了他本就细白的皮肤之上被尖利石头撞击、划伤、割开之后留下的痕迹,说不得触目惊心,却也让她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若非护着她,只怕,他该是能够避免更多的吧。 可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她心中闪过而已,明白楚睿的性子,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身于自己旁边的女子受伤? 那是一个男人的骄傲。 虽说她有时并不认同这种傲娇,但此时此刻,面对楚睿,却是尊重的,而且,不得不尊重。 因为浸水了的缘故,一些伤口的边缘已经发白,伤口虽是深,可却也磨出了一层血肉之伤。 两人之间只剩下默契一般的安静,程锦不会再去问他何必自寻死亡一般跟着她跃入那凶险十足的水流之中,只是默默为他附上被她揉碎了的药草,待到一切收拾好了之后,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楚睿将身上衣物穿戴整齐,即便是在这样的可说是落魄与狼狈的时刻,程锦依旧觉得,他那份尊贵的气质一分也不减,哪怕他衣裳划破,几缕碎发挑出,除了给他沾染了几丝桀骜不屈之外,比起往日的冷冽肃然,反倒显了一些傲然洒脱与张狂率性…… 程锦蓦然想起当日展蔺与他说言的,童年时期的楚睿何等张扬,不由得唇角一勾。 她这细微的神色,却是被已经穿戴整齐了的楚睿收进了眼中,不免有些疑惑,“笑什么?” 他声音疑惑,问出来的话,语气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之色,反倒是他们如同已经认识并且相处了多年的老友一般,这话,他只是自然随口一问。 程锦却是摇了摇头,环视了一遍周边的形势,“虽是进入了溶洞,被暗流冲走,这地方,应该离我们落崖之处不算很远很远吧?” 很远很远,究竟有多远,只要还是在这一片山脉之中,于程锦而言,都不算是远的。 楚睿听她如此说,皱了皱眉头,看着周围都是都是山,山体都是密林,除了这一处的河流,还有延伸过去的这一处浅滩,完全看不出任何可称之为熟悉的迹象。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该是不远,不过巫艺山多是险峰,地势复杂,底下还有数不清的溶洞,便是不远,也不好找到出路,他们更是不会轻易找到我们,今夜,是走不去的了。” 程锦瘪瘪嘴,自是明白这一层的,却是呼了一口气,语气也可算是有一丝不在意,“走不去便走不出,今日走不出,还有明日,明日大元帅总能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 楚睿挑眉,程锦这话真心实意,没有半分平日里的虚假之意,不禁觉得好笑,“你信我?” 程锦睨他一眼,却是不说话,就在楚睿觉得她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程锦却是突然出声,“便是你没有办法,难道我自己不会想办法么?” 荒野求生之道,那是七岁小儿都懂得的知识。 她嘀咕一般的话语,只让楚睿唇角一抽,不过却也没有怀疑程锦的话。 再看了看周边的地势,楚睿皱了皱眉头,看向程锦,“还能走么?” 程锦看了看周边,同样是皱眉,“走吧,难不成真的在此处等待救援。” 说罢,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戴着楚睿的外袍,他身形本就宽大,穿戴在他身上,反倒有了一股小孩穿戴大人衣物的滑稽之感,繁林之中不比外边,阴冷之气更重,便是在六月底的天气披着这外袍,在此地,也觉得温暖而不是炎热之感。 尤其是她觉得自己自从寒潭起来之后,虽是后来有了楚睿及时御寒,可如今,那股楚睿来带的暖流散去之后,依旧感受到从体内升出的阴寒之意。 那是由内而外的寒,甚至在这炎热的六月天,手脚都是冰凉的。 只是……程锦皱了皱眉头,正待将身上的外袍拿下,楚睿却是先一步出声,“密林阴凉,夜间更凉,你先穿着。” “太大太长,不方便。”说罢还摊开双手让楚睿看她这稍稍滑稽之样。 可楚睿听她如此说,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笑声很是明显,却是蹲下身子,在程锦疑惑与不知他做何之际,直接将她外袍底部撕去半尺之长,而后将那撕下的布条,放于在程锦的面前,“无法……只能委屈了一些。” 那意思自是不言而喻,拿那撕下的布条当做暂时的腰带,也解决了外袍过大带来的不便。 楚睿做这事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是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暴露出一颗完整的头颅和毫无保留的后背,也不曾有一分半分的怀疑。 而这一句委屈……似乎真的包含了一些歉意一般,是真真正正出自楚睿口中的真心之话。 程锦见他如此,自是不会再拒绝了,只拿过了那只布条,围在自己腰身,固定住了宽大的外袍,楚睿已然不容她拒绝,她若是再拒绝,便是矫情了。 见她这般模样,楚睿只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笑意。 程锦却是一遍系着那临时的腰带,一边恶狠狠道,“下次,我定要毒死他们明狱!” 她这般大言不惭,也不过是口头泄愤而已,楚睿自是也懂得的,因而,只一笑了然,不过程锦却是想起崖边上的情况,又突然道,“那白玉本来可以好好带走我,偏偏似是等你来一般,可你来了,他又逃命一般地离开,你到了,他又奇奇怪怪找你打架,还!还……那我当筹码,到底何意?你们有私人恩怨么?” 她走在楚睿的身边,也不忘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注意到手腕一直被楚睿的手掌握住。 楚睿也不瞒着程锦,“当年在北部战场,白玉曾听闻过我武艺高强,特来寻我一战,但是当时战事繁忙,我不肯,他便说要等战事结束再来找我,不过,我怠于理会他,虽是休战回朝,此番受人所托想来带走你,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那人向来如此,洒脱不羁,不过却是重情重义,北齐皇室于明狱有恩,他不得不来,不过,药王谷却也对明狱有恩,所以,他带走你,偏偏又留下了后路,应该是因为我……” 说到此处,程锦已经算是明白了。 总之就是白玉不得不来带走她,但就是希望楚睿能够把她在带走,而他一路怪异的保留行为,都是为了想要与楚睿一站。 思及此,程锦眯了眯眼,“大元帅,我这是因你受了无妄之灾呐。” 她这话本就有七分玩笑三分调侃之意。 岂料,她这话一出口,楚睿却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嘴唇紧抿,语气认真,“这次,是我部署不够周全,能让白玉将你带走,今后,必定不会了,程锦,谁也带不走你。” 随着这句坚定的话一出口,楚睿专注的眼神,认真的语气,还有深藏于底的歉意都被她看见了,程锦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熟悉的悸动,清晰明白的怦然心跳。 他如此郑重其事,程锦暗暗压下心头的悸动,顿觉喉咙一哽,只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了一路,突生一些不自然之感,只轻轻一动,挣开楚睿的手腕,不看他,却是独自往前而去,“我只是随意说说,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不管白玉与你之间有何约定,总归,这一遭,也总是会发生了,不是白玉,也会是别人,不过也所幸来的是白玉,否则,大元帅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追我去北齐或西凉了。” 她一边说着,又似乎是很理解一般。 楚睿空落落的右手掌握了握,跟在程锦的身边,听她如此说,却是沉默了。 这一小段路,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浅滩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被荒草丛林所取代,两人方才停了下来,再环视了一圈周边的地势,程锦眯了眯眼,“河流在这一处,便有又变成了底下暗河,看来,这巫艺山山脉,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圣地。” 这话虽是夸耀,可任是谁听着,都能听出里边咬牙切齿的味道。 楚睿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不过却是与她一般,再看了周围的地势,一瞬之后,两人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睛,齐齐看向往东方向之处。 不论如何,总之先往东走,巫艺山在郡县的西边,往东走,该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此时日头已经渐渐落下,可辨认方向,思虑地形,回顾整个方向大局,还是可以的。 只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夜晚不好走路,尤其是这样的密林之中,哪怕再往东走,也不得不寻找一个相对可靠的地方停留下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这,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没有道路的地方,楚睿是有武艺傍身之人,程锦虽然也是体质不错,可在这等地势险要之处,一不小心便是大起大落的差距,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了,不过却也并非到了不能忍受之时。 因而,她倒也不矫情,这一路,虽是自己走着,却也不拒绝楚睿时不时拉着她往上往前的动作。 待到终于到了某一处相对开阔之地,程锦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山头,只剩下了半轮太阳的金光,漫天的云霞铺染了西方一半的天空。 楚睿就站在她身边,程锦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漫天云霞,顿觉开阔之感,便是疲累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忽而展颜一笑,转过头来,看着楚睿,脸颊微微红润,那双灵动的眼眸因她的一层笑意而微微弯下,她开口,“楚睿,你说我们像不像就是专门爬上山头看日落?” 她笑着问出一句,山风吹起她微微凌乱的头发,几乎要盖住她的面颊,楚睿心中一动,有一种想要伸手替她拨开那几缕碎发的冲动,程锦却是未知,问出这么一句之后,似是也不需要答案,却是转头看向那漫天的云霞,记忆之中,爬山看日落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白衣黑裙的年代了,那时生活简单,理想自由与单纯,她还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带着梦想却也不会相信这世界还有另一个并存的时空,有一群隔着没有记录的历史的人同样生存着,她也还不懂得生活的压力,老母尚还健康,还有三五好友,谈天说地,嬉笑年华。 她也没有得到楚睿的回答,却是已经重新将脸庞迎向了那微弱的夕阳晚霞,面色平静与柔和,一点都不像楚睿认识与记忆之中那个熟悉的程锦,好似带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东西,遮挡了某些却也同样看不见的东西,就像那夕阳残照一般,好似……再过不久,她就消失了。 这般平静与宁和的程锦,不像是她,却又像极了他,楚睿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抹不安,她平静的面色迎着夕阳,晕染上了一层深深的金色,便是面庞上细细的绒毛也在夕阳映照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鬓发微乱,山风散乱,可她却是独独立于万物之外,那么近,那么远,近在眼前,可似乎又远在千年之外。 楚睿心中一紧,想要伸手拉住程锦,程锦却是唇角勾起,面上带着一抹真诚的笑意,再次转回头,“好看么?” 楚睿伸了一半微动的手一顿,看着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而她的身后是漫天的红霞,铺满了整片天空,红得不可方物,美得天地似乎也黯然失色。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美。” 程锦轻笑,“的确美。”而后不管楚睿的眼神放向何方,却是对着那一轮渐渐下沉的残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楚睿的视线却是锁在了程锦宁静平和的背影上。 哪怕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依旧清晰记得,那一日,那个定格在了他心中的倩影与漫天的红霞…… ------题外话------ 今天是元宵节,大家元宵节快乐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87 突发状况 此时并非是闲看落日的美好时刻,程锦自然也不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此事上,漫天红霞未退,她也看不到那一刻楚睿留在她身上如同倾注了一生一世的执着与认真一般的视线。乐—文 那半轮红日尚未完全落下山头,程锦便转过身,看着楚睿,抿了抿唇,“还要往前走多久?” 虽是这么问他,其实她却并非将一切交给楚睿,两人所在的这个地方,可算是相对较高的,自然也是能够看得更远,因而,话问出了口,程锦却是四处观看了起来。 四周都是茫茫大山,哪怕登高至此,却依旧是目之所及,千山尽断之感,大气苍茫,若非此时的狼狈之像,倒是好让人有一股登高呼啸的快意。 楚睿将眼光看向东边之地,再看了看身后又落下了一层的落日,将眼光投放在东边的一座山峰上,长指一指,“翻过那座山,今日的行程便停下。” 程锦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座山并无奇特之处,不过看着天色,是完全能够在天黑之前到达那一处的,不过,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开口相问,“为什么?” 楚睿面上没有了惯常的冷冽,眼里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去了你便知道了。” 程锦一噎,皱眉看了卖关子的某人一眼。 楚睿看她的神色,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锦似乎是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赶紧道,“别怀疑,我能走过去!” 她急于否认的样子,让楚睿轻笑出声,却是没有说什么了。 再往那一座山头而去,可山中林木繁茂,路程堪堪走了一半,她便渐渐升起一股腰腹酸软之感,可此时天色也有了暗下来的趋势,不过,视物视路倒也不成问题,程锦一路上被楚睿拉着前行,可却是越发觉得力不从心,那一股疲累之感,似乎在全身徐徐蔓延,可她只更多注意着周围的路况,只道自己走了太久而产生不适之感,而此两人走路的速度都不快,楚睿脚步沉稳,程锦自是也轻松了许多,待到终于进入了楚睿所指的那一片山林,绕到其侧边,渐渐往下,两人的慢慢停下了脚步,程锦看着面前开阔与突然出现的那消失已久的河流,面上升起激动之色,转头看向楚睿,毫不掩饰愉快的心情,“你怎么知道翻过这座山的背后会出现这样的地方?” 比起程锦的激动与不敢置信,楚睿对于眼前开阔之地,抿了抿唇,“我原本只是觉得这座山比较好栖息而已。” 程锦面上升起一抹错愕之色,不太相信楚睿的这一番说辞。 楚睿看她神色,以及她因着长时间的行走而略显凌乱了的鬓发,手指微动,想要做些什么,可单单一动,却是顿住了,而后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片水光幽幽的河水,走到另一边,拿出匕首,削落了大片树叶,直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才看向眼中升起疑惑的程锦,“天色黑了,今夜,便在此处停留一晚。” 程锦看着他削落下来的一层厚厚的铺了满地的树叶,知晓是示意她可以坐在那一处休息。 程锦自是不客气,走了半日,此时突然停下来了,反觉得身子升起一股不适之感,便不再多想,直接盘腿坐在了那一层落叶之上,看着楚睿忙碌的背影,她心中倒是没有留宿山野的恐惧之感,反倒是看着楚睿的忙碌有一股怪异感觉,他看着楚睿的背影,突然笑出声,“楚睿,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的身份互换了?” 楚睿回头看他,“嗯?”分明是不解的。 程锦却是盘膝坐在那一层落叶上,咧嘴一笑,“按照话本里的套路,我就像是离家出走五谷不分的珍贵大小姐,你倒像是事事得为我打算了小护卫。” 她这么说着,半分没有羞赧之意,倒是有一股乐于被伺候的感觉。 楚睿手中拾掇着干草的动作一顿,看向盘膝而坐,坐享其成的程锦,“你可不就是大小姐一个?” 程锦笑,“楚小护卫,今夜,咱们拿什么填肚子,本小姐饿了!” 清清润润的声音,带了一股佯装的任性与傲气。 楚睿透过昏暗的空间看她,“你倒是懂得享受,半分不客气。” 程锦轻哼一声,“有大元帅在,我当然就坐享其成啦。” 程锦并非懒惰之人,一来是今日身子疲累更甚,二来是决定在此处留宿的时候,不待她做什么,楚睿便已经着手,她便乐得享受了。 这番玩笑,没有引来楚睿的不满,程锦似乎也没有这个意识,许是与楚睿相处了太久,经过上一次狮虎营与齐勇的事情之后,两人之间,便多了一层无可言说的革命友谊,无须事事交心,可在程锦眼中,楚睿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在许多事情上信任的人。 楚睿环视了一圈,扯过一旁的一只树枝,抽出匕首,在树枝上削了几刀,一个简陋的鱼叉便形成了,而后,抬头看着程锦道,“你在此处等我。” 程锦还来不及说什么,楚睿便把手中匕首递给程锦,“我去去就回。” 程锦知道他该是去往小坡下边的河流去捕鱼了,她接过楚睿递过来的匕首,神色中还有一丝怀疑。 楚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勾唇道,“你可以在附近收些干柴火,今夜,需要用到。” 程锦看了他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面色一沉,摆手,“快去,让我这个小女子看看当朝大元帅如何上得了战场,捕得了鱼,下得了厨房,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 她明显是被楚睿眼中的揶揄惹到了,楚睿也不多做停留,不过,刚转身有了几步,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针囊给程锦,程锦眼中生起一抹诧异,“怎么会在你这儿。” 不等楚睿作答,她脸色一沉,“你怎的不早说,先前受寒了,我给你扎几针也好!”想了想他要去水边,又不忘提醒一句,“你站在河边便好,河边也能捕到鱼的,虽然不大,也足够我们吃了……今日不要下水,回来,有火光,我给你施针……” 楚睿听她絮絮叨叨的话语,轻笑一声,“好。” 河边离得并不远,程锦站在此处,依旧能够看到楚睿离去的背影,见着河边的楚睿真的只是站在河边,当真没有下水,她才站起身来,看了看周边,收拾了一些干木头以及干燥的草木,作为引燃的火种,收拾这些东西并不见艰难,待到她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回到原地,看着河边的楚睿,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可正是月亮生起的时候,因为月中刚过的关系,空中的那一轮明月虽已不圆,可依旧光芒正盛,也让程锦看到了那个动作潇洒的身影。 此时的楚睿,正站在河边,覆盖了一层月色光华的河水清凌凌闪着光,而河边站着一个暗色的身影,他一手举着树杈,背对着程锦的方向,看不清表情,可他拿着树杈捕鱼的模样,即便是站在后面很远的程锦,依旧能够感受到他此时的专注。 程锦看着,便不自觉愣了神,只在她的视线之中,那只拿着树杈的手一举,而后,沉稳利落将树杈刺入河水之中,又是眨眼之间,再举起的树杈上,已经挂着一条体积算是较大的鱼儿。 楚睿一手拿下那鱼儿,那动作之间并无半分嫌弃,程锦其实知道,楚睿是有一些洁癖的,那冷然谁都接近不得的模样,有大半是因了他的洁癖的样子,可此时看他的动作,却是并无迟疑之色。 鱼儿放下,他拿着树杈又专注于河中。 程锦不觉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的楚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即便是做着这等极不符合他一朝元帅身份的事情,可是,在她看来,那动作之间,一半优雅一半高贵。三分潇洒,三分矜贵,还有三分魄力,身为男人的魄力。 待到楚睿拎着几条鱼回来的时候,放在宽大的树叶上,而后,在程锦的面前,拿出火石,升起火堆,架起简陋的烤架,程锦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的什么都会做?” 楚睿嘴角升起一股满意的笑意,淡淡看了一眼程锦,却是在翻动手中的烤鱼,便是这般动作,因为是他来做,也显得明亮了几分。 可程锦分明在他淡淡的视线之中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分明就是“本帅会的,岂止是眼前这等事情”的傲然。 于是程锦嘴巴闭上,面上升起一抹假笑。 已经完全昏暗下来的林子之中,只有这一处升起火光,也照亮了周边,程锦双眼盯着楚睿手中被翻动的鱼儿,那外皮已经生起了焦黄之色,在安静的氛围之中,有一股滋滋的肉油被烤出来的声音,听得程锦生起一股饥饿与渴望之感。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可这样安静的氛围,却是没有让人生起尴尬之色,程锦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被楚睿翻动的烤鱼,却是不知,楚睿专注于手中烤鱼的时候,已经将她这饥饿的神色收入了眼中,唇角微微勾起。 程锦不会以这等方式烤鱼,双眼直直似是极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觉得那鱼儿外皮的焦黄之色更甚了之后,她终于抬头看向楚睿,“好了么?” 楚睿抬头,看她一眼,“再等等。” 说着,一只手却是拿起另一条鱼儿,放在了火堆的上方。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程锦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即便她能够在野外生存几天的时间,但是前提是她会给自己准备好干粮,何时需要这般亲自动手的时刻,且不说连用火石生火的方式都不会,更遑论如此原始的取食方式了。 但见着楚睿的动作,又觉得似乎并非难事,她想了想,心念一动,拿起了一条,也有模有样一般学着楚睿的样子,架在了火上,楚睿见她的动作,眉头一挑,“你会?” 程锦眼神一睨,“小看我?” 在楚睿不信任的眼神之中,程锦大言不惭,“小小烤鱼,能难得到我,我若有心,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楚睿皱眉,“满汉全席?” 程锦最是喜欢楚睿这等对她的话不明白时候,又正正经经的疑惑,虽说他这人不轻易相信许多事情,可每每对于程锦口中说出的一些新鲜的东西,都尤为感兴趣,恰若此时,他即便怀疑程锦的大话,却是对她口中的满汉全席带着一股兴趣与探究之意。 程锦有时候觉得与楚睿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有被怀疑,反倒是疑惑之下的信任,心中总会觉得愉快,总也不吝啬与他讲解一些东西,学着楚睿的样子,翻了翻手中的鱼儿,程锦兴趣突生,“不知道了吧?” 而后在楚睿清淡的视线之中,抿唇一笑,那双灵动的眼眸似乎也带上了一层光芒,“满汉全席,通俗的说,便是集合了满族汉族两个民族的各个彩色,嗯……是一个宫廷盛宴,一共有一百零八道菜,既有宫廷菜肴之特色,又有地方风味之精华,包括烧烤、火锅、涮涮锅,兼备扒、炸、炒、熘、烧等制作工艺。口味有咸有甜,有荤有素,取材广泛,用料精细,山珍海味无所不包……” 程锦一边说着,一边眯眼回味,又将满汉全席说了一个举世无双,充分给楚睿介绍了何为火锅,何为涮涮锅,以及从各个方面说明了一番,认真总结出千百年之后,这个世界上,哪里的某个吃食,会成为经典之类云云。 当然是以她口味为参考和仅知的几个地方的经典。 楚睿淡淡看了她满脸的向往之后,眼睛移到她久久不再翻动的鱼儿身上,朝着火苗的那一边,明显已经被烤焦了,“本帅不知你口中的满汉全席以及千百年后的经典是何物,不过……却是知道你手中那条鱼儿,只能委屈被你所吃了。” “啊!?”程锦下意识手中一动,却是发现,因着久久没有翻动的缘由,那半边鱼肉,已经焦黑一片,分明是吃不得了。 再看看楚睿手中的两只,色泽明润,均匀,散发出一股香气,足足引诱着她。 楚睿看她皱眉的样子,拿起一条已经烤好的语儿,在程锦的视线之中,放在面前闻了闻,面上升起一抹满意之色,就在程锦觉得这厮要将那条鱼儿放入口中的时候独占让她吃自己手中这一条焦黑了半边的鱼的时候,楚睿却是笑一声,将那条烤好的鱼放在了程锦的面前,“这鱼刺多,你小心些。” 平平淡淡的语气,程锦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烤鱼,先是一愣,而后接过,“大元帅果然有绅士风度!” 楚睿不语,看她吃得有些急,似有狼吞虎咽之意,该是真的很饿了,皱了皱眉,“程锦,你该去看看你的吃相如何!” 程锦自是知道的,小心用舌尖推出了鱼肉中的鱼刺之后,才看向楚睿,“自是比不得那位含之郡主优雅,不过,大元帅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何况,吃相,吃相是个什么东西,能吃么?在饥饿面前,人与人,人与动物,是平等的!合着你饿的饥肠辘辘的时候,还要慢条斯理优雅之际小心翼翼慢慢吞吞地吃?简直自虐!” 楚睿一噎,看她吃得虽是急了些,但到底还是小心鱼刺的样子,不再与她说话,只是看着程锦用舌尖推出鱼刺的模样,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程锦自是不会忘记楚睿,吃了几口之后,方才看向已经拿起了另一条鱼再次放在火上的楚睿,“你饿么?” 楚睿抬眼看她,似是气笑,“你说呢?” 程锦咧嘴一笑,看了看手中的鱼,“分你一半?” 楚睿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鱼,“你的口水在上边。” 程锦一噎,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咬向手中鱼儿,楚睿只唇角勾了勾。 程锦却是突然想起了当日,楚睿拿着她用过的树叶吹曲子的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火光照耀之下的男子,眉目清朗,不知是不是错觉,让人觉得,他的面上也升起了一抹柔和之意。 温温润润,如同一块美玉。 那一抹冷冽之色,似乎在此时此刻的火光之中,已经被揉碎。 没来由的,程锦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似的,而她却是继续低头,啃咬起了手中的鱼儿。 楚睿拿起另一条已经烤好的鱼儿,却是没有放入自己口中,而是拿起匕首,细细为已经烤好的鱼儿挑出了其中的刺儿,程锦看了一眼他认真的动作,瘪嘴,“瞎讲究!” 楚睿不理他,挑鱼刺,并非是一件难事,他一边挑着,也不忘翻动另一只正在烤着的鱼儿,等他挑好,程锦手中的鱼儿也差不多吃完了,许是过于饥饿,哪怕一条鱼儿吃完了,程锦依旧有一股意犹未尽的感觉,砸吧了一下嘴巴,这种原始的味道,还真的很好。 可她抬头看向楚睿的时候,楚睿手中已经挑好了鱼刺的鱼儿却是放到了她的面前,程锦看着那条已经被摆弄过的鱼儿,没有伸出手接住,反是看向楚睿,眼中升起一抹犹疑,“你……” 楚睿淡淡瞥了她犹豫的面色一眼,微微垂下的眼眸之中掩盖住那一缕黯淡,“依你的吃相,若是被卡了喉咙,本帅可受不住。” 语气不在意,反倒是有一股嫌弃之意一般。 程锦看了他两眼之后,面上犹疑消失,眯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烤鱼,“大元帅,可真是多虑了!” 语气并不好。 楚睿不说什么,待程锦接过之后,他方才拿起另一只烤鱼,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许是因着又烤,又替另一只鱼儿挑刺的关系,他烤的那条鱼,有几处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焦黑之色。 程锦虽是语气不好,可其实却是明白不过是借此来消除心中升起的怪异感觉罢了。 此时看着对面的男子,优雅地吃着那一条在这三条烤鱼中,烤得最不好的那一条,却是觉得口中所吃的这一条,变了一个滋味。 变了一个滋味的东西,吃着的人,似乎也变了一个心情,“大元帅可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等事情的。” 她语气幽幽。 楚睿的动作依旧优雅,也不看程锦,“确实不是第一次野外露宿,不过却是第一次跟了一个什么也不会凡事需要本帅亲力亲为之人。” 程锦一噎,放下手中鱼块,面上升起一抹假笑,“并非本姑娘不会好么?是大元帅你动作太快。” 楚睿顿了顿,眼睛看向先前被程锦烤焦了一半的鱼儿。 程锦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升起一抹郁卒,“这是意外。” 楚睿点头,可分明是不信,又看她放下了的鱼儿,“再不吃,便凉了。” 程锦定定看了楚睿一眼,拿起手中的鱼儿,当真是细心吃了起来,没有了先前的急色,一时之间,此处反倒只剩下了两人吃东西的声音。 有些事情程锦心中是明白的,这一条被挑了鱼刺的鱼儿,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有些东西,身不由己,可若是有些东西没有被捅破,许多东西便能安然无恙。 而她……没有捅破的力量、决心、勇气…… 她想着,或许……可以幻化…… 楚睿从河边捕回来的鱼儿,除了被程锦烤焦的那一只,最后全都进入了两人的肚子之中,直到饱餐一顿之后,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刻,这一处地方,前方开阔,对着河流,身后的是浓密的林子,月光照耀下来,投下了斑驳的影子,看起来有些狰狞,可在程锦的眼中,却是另有一番趣味。 加之夏日虫鸣之声,反倒为这寂静之处,更添了几分乐趣,火堆今夜是熄灭不得的了,在饱餐一顿之后,楚睿又去收拾了一些柴火回来,方才坐在原先铺散了一地的树叶上边。 程锦却是拿起了针囊准备着,待到一切沉寂下来之后,才开口道,“这一路顾忌着别人在场,已经许久没有给你施针,虽是要药物压制,但到底不是良方,这一次,大元帅,是因祸得福了。” 楚睿盘膝坐在程锦的对面,看了她乱腾腾的鬓发,“因祸得福?” 满满怀疑的语气。 程锦却是不在意,抬头,拿着金针,在楚睿的胸膛几处穴位刺入,接着火光与月光,看到的分明还是启程回京之前的那一抹紫色。 只是,比起先前的模样,比起当初那消淡了的颜色,此时的颜色不仅加深了一些,那乱窜之像,又呈现了出来。 程锦皱了皱眉头,却是抿唇不语,可眼神之中分明带了一丝怒气。 楚睿垂着眼眸看她认真与不满的神色,并没有说话。 此次施针,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程锦便将他身上的金针悉数取下,语气中带了一抹黯然,“得需要从头开始了。” “无妨,总之也已经两年过去,不急于一时。” 分明是宽容的语气,可程锦听罢,却是语气重了几分,“从头开始便意味着日后你所经受的疼痛还要加剧,大元帅,你倒是轻松。” 她不轻松,甚至是着急的。 楚睿不语。 “此次的事情,大半是因我而起,若非是我,你也不会受到寒流侵袭,眼看如今已经是六月,半年之后正值冬季,那时候,你所经历的痛苦,便是现在的许多倍。”程锦望进楚睿的眼中,并没有隐瞒先前说过的事情。 她是真的着急,并非不是信任自己的医术,只是…… 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她心中便多了一层愧疚。 楚睿是能够明白这一层的,也知晓她生气之由,将身上衣服拢好之后,方才幽幽开口,语气之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之意,“本帅向来只做于自己有利之事,你不是最清楚?” 他这么一说,直接否定了程锦心中的顾虑,也否定了程锦思虑到因他这一番看似舍命相救的恩情。 幽幽的语气,不屑的神色,好似一瞬间的时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人人敬仰却也人人接近不得的薄凉之人。 可他是么? 程锦定定看了几眼楚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原本面上生起的那一抹急色,也渐渐消失,她看着楚睿,面上又恢复了那一抹似笑非笑,好似也不在意,也没有了任何顾虑一般,“是,大元帅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于己无利的事情,总归,后半年,还是我得给你施针咯,花费的还是我自己的精力,自己的时间不是?” 楚睿不说话,坐在那层落叶之上,背后是一棵大树,巨大的树干挡住了他全部的身形,可他即便是坐着,也是坐得笔直。 程锦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说话,将金针收拾好了之后,坐在楚睿的身边,却是看着楚睿抬头望着头上的星空。 程锦随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并非漫天繁星,大概是月明星稀的缘故吧,可就是这样的月明星稀的疏阔之感,让身处在这片森林中的她,心中反倒是升起一层诸般烦恼渐渐消逝的轻松之感。 她靠在背后的大树之上,看着楚睿还是维持着抬头看天的姿势,不明白他这么看着,是否能看出一朵花,不过,这会儿,吃饱喝足,她但是想起了心中原本存在的疑问,“楚睿,你一个打仗的大帅,怎的捕鱼也如此娴熟?” 楚睿并没有转头看她,不过即便不转头,也能想像出来她问这话时候面上的好奇和眼底并非真心实意的关注,“难道像你一样只会吃?” 程锦也不辩解,轻嗤一声,表示不屑。 楚睿却并非真的要损程锦,“以前,我父亲很喜欢垂钓。” 这话里面并无伤感的意思,平白说出来罢了,语气淡淡,如同说一件平常的事儿。 可程锦听罢,却是脊背一僵,蓦然想起展蔺曾经讲过的楚家的事情。 那个喜欢垂钓的回忆,应该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少年的时候了,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当年,父子捕鱼的光景还是多么和谐愉快,俊朗英武的父亲,意气风发的儿子,富贵之家,却可如同寻常百姓一般,得以欢乐如此。 楚睿说完一句话,又顺手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节骨分明的手,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多了一层坚毅之色,带着一股力量,让人觉得心安。可那不是一双捕鱼的手,更不是一双本该在这荒野森林之中烤鱼,生火,削落叶的手,那是拿刀拿剑的掌,那是曾经挽弓骑马斩落敌首的掌。 那一瞬间的僵硬,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程锦垂了垂眼眸,“良辰美景,郊外荒野,可惜没酒啊……” 楚睿眉头微微挑起,侧头看她,“良辰美景?” 程锦轻咳一声,抬头看天,“可不是么?月明星稀,疏星朗月,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楚睿只摇头一笑,“看来,你除了需要一个习字先生,还需一个教书先生。” “这两者不是同一个?”程锦讶异。 楚睿看他,认真点头,“难为你还有这份觉悟。” 程锦突然反应过来,瞪向他,“你耍我!” 楚睿一笑,却是不自觉伸手替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走出去。” 程锦并不困,可还是在楚睿这句带着点点笑意的话中下意识打了一个呵欠,“我们是被暗流和漩涡冲走的,时间并不长,今日往东走了小半日,翻山越岭了许多次,明日他们应该会很快接到我们,何况,师兄一定会启动他在江湖上的好人情,着人打听此处地下溶洞的情况,明日我们干脆找个高一点的山峰,在上面放一把火,引来他们就行啦。” 她笑嘻嘻说着,这般分析透彻,毫不隐瞒。 楚睿眼中已经没有升起对程锦所知甚多的讶异之色,只看她自以为想到的好办法,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赞赏之色被隐藏,“还有些小聪明。” 程锦不屑他的夸奖,可还是掩不住笑意,“何止小聪明,大元帅,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你只怕还比不上我呢。” “是比不上,本帅也从来不屑与你比说大话的本事。” “还真不是说大话!”程锦一提到这些,便觉得与楚睿有许多话可讲,“就说在这森林之中,倘若是雨天,阴天,没有日光,请问,大元帅如何对一个陌生的地方判定方向?看年轮?青苔?还是别的?又和如何在陌生的林子中勘定在何处停居会是最好的安排?不知道吧?我知道?” 程锦面上带着一抹骄傲,看着楚睿道,她一番话说出来,看他的表情,楚睿便知她心中所想。 说起方向这个问题,她突然看向楚睿,“大元帅常年在北方打仗,北方一进入冬季便开始下雪,是不是到了冬季大雪之时打仗最艰难之处,便是如何在茫茫大雪中辨认方向?据说,有一次,大元帅差些在冰雪中损兵折将,只是因为不知在被大雪覆盖的平原之上确认方向?” 楚睿眼神微闪,看向程锦,确有此事。 而这件事情,是展蔺与程锦交谈的时候,唯一与程锦说起的楚睿的败绩,从那以后,大晟便会千方百计避开在冬日的进攻,由攻退回守,自然而然的,对比之下的形式,大晟往往处于不利之地,即便有楚睿在,一进入冬季,实力差距,便显示了出来。 虽然也有经验丰富的人,可比起土生土与冰雪为伍长的北齐人,这一点,还是劣势的。 她这么说出来,楚睿只幽幽看她,唇角倾掀,“你有法子?” 程锦唇角一勾,“当然有。” 楚睿半信半疑,程锦也不着急,只笑眯眯看着他,“你若承认我比你聪明,我便告诉你。” 楚睿听罢,眼眸下垂,偏过脸不看她,“早些休息。” 程锦一愣,瘪瘪嘴,却也不多说了,不过看了看空中的月色,总算正常开口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过了戌时。” 程锦靠在树干上,睁着眼睛看楚睿,“你今夜不睡了么?” “嗯。” 沉默一瞬,靠坐在树干上的程锦翻动了两次身子,依旧觉得不舒服,看了看楚睿坐得直挺挺的背影,她又坐直了身子,并膝坐在楚睿的身旁,将双手放于膝盖之上,几乎将脸埋进去,“既然睡不着,大元帅,我们来聊天呗。” 楚睿又往火堆里放了一把柴火,看了她一眼,又转开视线,没有应程锦的话,程锦似乎也不用他来应,几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虽觉得身子有一股疲累之感,可除了疲累,似乎还有一股隐隐的寒凉升起,导致那些微小的不舒服也渐渐生了起来,可是看着那摇曳的火光,又觉得升起一股暖意,不由得放松下来,想要睡一觉,“楚睿,这林子里三更半夜之时会有野兽出没么?如今正是夏季……” “不会。” “这么笃定?” “有也不敢来。” “为什么?” “因为你在此处。” …… …… 说是聊天,其实不过是程锦想到什么说什么,每每却也总被楚睿绕回去,她似乎也懒得动脑子反驳他,说着说着,程锦埋在膝盖上的脸渐渐下垂,眼睛也已经闭上,倒是有一股缓慢地向旁边倒去的的趋势。 楚睿安静了一瞬,将柴火再往火堆中添加了一把之后,伸出一只手,将程锦下垂的身子揽入怀中。 程锦似是很困了,感受到这温软,不自觉将头靠入了楚睿的肩窝之处,蹭了蹭,轻喃出声,“我睡了……” “嗯,睡吧……” 寂静的林子,除了此处火光映照,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昏暗,似乎也因为进入了深夜之中,虫鸣的声音渐大渐清晰,窸窸窣窣,也不知有多少虫子,多大的区域。 楚睿的身子放松之至,一手揽着程锦,一手往火堆中添加柴火,轻柔的动作,竟未发出任何响动,他听着怀中绵软的呼吸声,眼中清明之至。 程锦是被一阵疼痛痛醒来的,可她在醒来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程锦……” 程锦皱着眉头,额头上覆上了一层薄汗,面上是睡梦之中已经出现的艰难疼痛之色。 白日疲累之时产生的不舒服之意,此时此刻,终于在深夜寒凉之时清晰感受到了。 子宫胀痛的感觉,太过清晰明白。 楚睿见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眼中的担忧不见,反倒是看到她虚弱惨白的面色,更是不安,“怎么了?” 怎么了?程锦根本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大男人解释此时此刻自己这等症状的不舒服究竟是为什么?而她也无力解释,更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此刻,是以无比亲密的姿势靠在楚睿的怀中,她只睁眼看了一眼楚睿,便又难受得闭上眼睛,不想再睁开,可却是一手抚着自己的腹部,有气无力,“楚睿……我就是肚子疼。” 前两日,花听双就告诉她,她应该会在这两日来月事,可并无来临的症状,她自己都要将这件事忘记了,直到今日,经受那寒潭寒气入侵,才升起一股不舒服之意,原本也不太注意,可到了这会,这明显的疼痛袭来,她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程锦声音有气无力,虚弱至极,楚睿听罢,眉头紧锁不放,可看着她这样难受不已,又不知该当如何。 程锦难受得紧了,却也还是知道这是月事来临之前的症状,下腹寒凉带来的绞痛之感,虽是难受至极,让她浑身无力,可却也明白,需要想办法解决。 楚睿看她难受,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做的神色,早已没有了冷冽之意,反倒是升起一股自责与不安,“你是不是因为吃了今晚的鱼……” 程锦抓住他宽厚的手掌,闭着眼睛,“不是……不是食物的问题,楚睿……我……我要你……给我施针。” “施针?我?不是食物的问题,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又感受程锦冰寒的手掌,楚睿的神色中已经破碎出了着急与慌乱。 程锦依旧握着楚睿的手掌,疼痛之余甚至没有感受到楚睿反握她手掌的手,稍稍用了力,甚至已经青筋突起。 程锦唇角想要扯出一丝笑意,可却是无力,她难受又想笑,这会儿,只得简单道,“我来了月事,受寒了,会腹痛……” 程锦也想笑,可出口的话语,分明是虚弱得就像一捏即碎。 即便是简单说,可对于楚睿一个大男子来说,听到这番话,程锦便能感受到他僵硬的身子。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顾不上难受,只能简单道,“将我金针拿出来,我告诉你,如何做。” 没有给楚睿拒绝的机会,也没有更多的考虑的机会,程锦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事实上,按照如今难受的程度来说,她的确需要楚睿,也确实是需要楚睿。 楚睿从先前的短暂的僵硬之中极快恢复过来,“你……” 他面上升起一抹不自然之色,动作也有些僵硬,程锦已经无暇理会这些,“外袍拿下,让我趴躺,将火堆升高一些。” 哪怕是难受至极,眉头紧锁,说话有气无力,面色苍白得楚睿看了也是心惊,可程锦从未呻吟出一声痛苦之声。 楚睿从未见过这等虚弱的程锦,此时的程锦,羸弱得让他不知所措,仅仅是这会儿的时间,她便由几个时辰之前那个还跳脱得与他开玩笑的活力满满的女子变成了一躯病体,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一般。 他也从来不知道,女子的月事,竟然还能可怕至此。 已经顾不上因为这等事情心中产生的不自然之色,他动作反而见了一丝慌张,一朝元帅,掌握着万千生杀大权的大晟兵马大元帅,万事游刃有余,处处胜券在握,可此时此刻,却是慌乱得连铺着一件外袍都做得不好。 程锦眼睛半闭,未觉察到楚睿放着她躺下的手有了微微的抖动之感。 趴躺在外袍上的程锦并不能感受到一丝舒服之意。 楚睿看着程锦如此,打开了针囊,看着里边摆放整齐的金针,看着趴躺着的程锦,嘴唇微微抖动,不觉握住程锦寒凉的手,“你感觉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传送出一股内力。 程锦自是感觉到了,忍不住闷哼一声,“没用的,楚睿,帮我施针。” 即便程锦说没用,可楚睿感受到她寒凉的手渐渐升起暖意,却也没有放弃,可还是开口,声音带了一股急切与慌张,“你说,要如何做?” 程锦感受着由手掌传送入体内的那股力量,眼角泛出一股酸意,“取关元,肾俞,八髎,章门,肝俞,胃俞,足三里,期门,气海……各施一针。” 程锦说着,却是掀起自己的衣裳,露出一片白嫩肌肤,以手指向肾俞穴位,“此处,一针。” 楚睿看着她这般模样,除了感受到她的虚弱之意,哪里有半分旖旎之感,看着程锦指在后背的手指,在火光映照之下,原本白嫩的肌肤染上了一层光芒,便是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微微抖动。 可楚睿看着那一处,拿着银针的手却是在抖动,那只拿刀枪,斩敌首的手,在拿着这一根轻得如同没有重量的金针的时候,却是抖动迟疑,可这一切,背对着楚睿的程锦,没有看到。 “楚睿,刺针一寸。” 在程锦虚弱的语气之中,楚睿眼眸中划过一抹疼惜之色,那只金针,越是接近程锦带着一层火光的肌肤,越是迟疑。 可程锦已经被疼痛折磨至于忍不住,终于破碎出一声呻吟,“嗯……” 一声呻吟之外,原本趴着的身影,忍不住微动,面色更加苍白,也更是难受,楚睿眼中慌张闪过,却是对着程锦手指原本指向的那一处,刺下了金针。 楚睿赶忙抬头看她的脸色,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之中微微的颤抖之意,“阿锦,如何?” 一个高大的男子,此时此刻,却是略显狼狈跪坐在程锦的身侧。 谁也不知道,这双膝盖,已经有多久未曾下跪过。 他不跪天地,更不跪众生,甚至那紫金殿宝座上的人,也许久未得他一跪。 程锦虽是难受,可意识却也清醒无比,能感受到楚睿的语气里的慌张和不确定之意,那一声急切的“阿锦”在这混乱,漆黑,冰冷,疼痛的时候,好似一个渺远的回忆和希望。 “碾针……旋转,像我……平日给你施针的速度。”程锦心中一堵,却是克制住,继续道。 楚睿听她微变的语气,按照她所讲的继续下去。 一针下去,程锦继续吩咐,“此穴,向下一指的距离,正对下方,再刺一针。” 楚睿温热的手指放在程锦细白皮肤之上,而后转脸,拿过金针,沉眸一瞬,再次刺下一根。按照先前的方法,碾针旋转。 可一离开金针,他的手指依旧抖动,而他每次刺下一根金针,便会去看一眼程锦的脸色,唤她一声,“阿锦。” 程锦从来只闭着眼睛,可是感受到了金针入穴带来的难受之意,楚睿本就是学武之人,很能把握力道的收放,更能准确找到穴位,可是这几处穴位,并不是他会用得到的地方,甚至,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而他,也许是第一次用金针,比起专门的大夫,更是比不上,但能做到这一份,已经很好! 程锦嗯一声,继续道,“往左,两指距离。” ……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程锦面上的难受之意,方才慢慢消失了,可脸色依旧苍白至极,便是火光的映照,也映照不出当初的肆意之色。 但她已经能感受到腹部除了闷闷的顿痛,已经没有了原本难受至极的疼痛之意。 楚睿也能感受到她的变化,还有背部渐渐放松了的肌肉。 看她裸露的后背,还有腰间刺着的几根金针,眼中的不确定仍旧没有消失,可这会儿,程锦却是没有了动静,只睁着眼睛,静默不语。 楚睿抿了抿唇,捏住她手指,没有感受到一开始那样的寒意,却还是传入了一丝丝温热之意,“程锦……” 她颓败的神色,让楚睿觉得,好似下一刻,她就会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了一般,从来没有任何的时刻,他产生这样的害怕。 程锦终于动了动眼睛,却是闭上了,任由楚睿为她传入体内的温热,扯了扯嘴角,“吓到大元帅了吧,没事,女子在这等时候受寒,就会这样,过了,也就好了,死不了人的。” “你……”楚睿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尽是不赞成之色。 “再过半刻钟,再将金针拿下来,我没事。”程锦转过头看他,却是看他鬓发微微湿润,该是被汗水侵染的,还有面上的凝重之色,以及眼中没有掩饰一分一毫的心疼之色。 疼痛之中,听到的那一声“阿锦”尤似在耳边,就像千年时空之外的老母的呼唤。 温柔,疼惜。 爱护,珍重。 虚弱与病痛,让她多想放任自己。 可她撇开了眼角,没有再说话,疼痛消失,虚弱与困意的侵袭,终究是让她沉下了眼皮。 楚睿看她分明的视线从他眼前离开,沉默之中渐渐起了绵长而正常的呼吸之声,终于松了一口气,可那冰凉的手指却是让他眉头依旧不展。 往旁边的火堆多添加了几把柴火,他的手没有离开过程锦,待到将金针取下来的时候,看着程锦苍白的面色,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自己坐在了那一层落叶之上,将程锦抱入怀中,再将原先放在落叶之上的外袍,放在火边一热,方才披在程锦的身上,他握着程锦的手未放,垂眸犹豫了一瞬,终是握着她,放在了程锦的腹部。 可他做着这一切,眼中始终是清明。甚至带着一股虔诚之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88 回京(卷终) 程锦离开那一处林子,已经有两日之期,可前行的队伍,却是依旧停留在当日白玉劫持她而来的这一个郡县,而在她回来的当日,殷含之与林瀚也带着原本留在天留郡的人来到了这一处被称为陶庆郡的地方。 队伍没有继续前行,是楚睿的命令,只说是清乐郡主因为落崖身子不适而不适合继续前行,加之元帅受伤之故,只得停下大军。 此时的程锦正坐在软塌之上,伸出一只手腕,而她手腕之上,是另一只纤白玉指,轻轻掐住她右臂的脉搏。 花听双坐在程锦的对面,认真细细诊脉,在程锦讨好微笑的眼眸之中,淡淡看了她一眼,“还需继续喝药。” 程锦听罢,眉头一皱,“双双,我是大夫,用不用药,我知道!” “所谓医者不自医,你既然是大夫,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继续吃药,这也是师兄说的。”花听双不为所动。 从今早开始,程锦喝下第一口药之后,便开始与她讨价还价,她怎的不知,当年能做到亲尝百草的小女孩,长大之后竟然如此惧怕喝药了。 程锦郁卒,看着宁儿已经端过来的黑乎乎的汤药,只得不满地看了花听双一眼,而后,拿过那一碗药水,急吼吼喝下之后,又急急吞嚼下了一旁的几颗蜜饯。 花听双与宁儿见她这般模样,简直哭笑不得,花听双忍不住出生,“程锦,你小时候是亲尝百草的,你是药王谷谷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药王谷谷主也这般害怕吃药,你让天下医者,如何自处?” “亲尝百草也不是如此偿好么?”程锦咀嚼着口中的蜜饯,一遍含糊道,“谷主又如何,谷主便不能害怕是药了,何况,你将多种药材集中在一起亲尝个试试,谁亲尝得下,我当着他的面,喝下一盆汤药!” 她这大放厥词的样子,看起来分明便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气的样子。 花听双听她振振有词,只笑一声,“好了,你不必喝下一盆汤药,谁也做不到。” 可不是,如何做到?宁儿却是收拾好了空碗之后,将托盘之中的蜜饯留下来给程锦,笑道,“这蜜饯还是陆护卫捎带回来的,阿姐多用些,去去嘴里的苦味。” 程锦吃着蜜饯的嘴一停,“陆远?” 宁儿顿了一下,点头,程锦嚼着口中蜜饯的动作却是慢了几分。 宁儿不觉得有何异样,却是退出了房门之外,只有花听双依旧坐在程锦的对面,道,“寒潭的确是伤及了你,不过,你底子本就是算好的,还不至于……以后……会有,咳,宫寒之症,也不会影响你为人母的权利。” 花听双本就是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与程锦说着这番话,面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程锦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不自在的花听双一眼,笑道,“便是寒潭,也不是真的能致人于死地,我都不担心到这一层,你担心这些做什么?” 她自然是明白的,即便是在特殊时期,也不会真的伤及根本。 或许,只是需要调理,毕竟是第一次。 她不在意的语气,让花听双面面上起一抹不满,当即也没有了那一丝不自在之色,“虽说没有伤及根本,可此次多少也对你身子无益,即便有药物治疗,只怕今后一段时间,会每月都忍受初来时候的腹痛之感了,还有,日后可得需要细心照料,你尚在调理恢复时期,万不能再被伤了……” 比起程锦的态度,花听双要重视得多了,免不得又要细细叮嘱一番,程锦只得打住她,郑重道,“好了,双双大小姐,我明白啦……” 花听双见她如此,只好打住,程锦犹豫了一瞬,方才状似无意地问道,“楚睿怎么样了?” 花听双看她神色,顿了顿,只道,“自从回来之后,便是钟先生在处理,嗯,今早师兄也过去了,并无大事,只是……与你一样,受寒引起了体内暗伤。 楚睿体内的暗伤,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他无意让人知道,花听双所知的,大概也只是表面所理解一层,不过,既是让旁子瑜过去了,便是说明,旁子瑜已经知道了。 对此,程锦不作多想,但是既然已经需要用到旁子瑜了,想来,问题该是严重了许多。 的确,那一夜她施针的时候,已然有所觉察,经过了她迷茫未知的一夜,也不知道演变成了何等模样。 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起那一日还在林子之中的时候,待她因着晨光过盛而醒过来的时候,是坐在楚睿的怀中的。 她睁开眼眸的第一眼,便望进了楚睿未闭的眼中,可是,在霞光映照之下,楚睿的眼中,却是带着一层血丝,眼底是一片浓厚的乌青之色。 狼狈的模样,虚白的面色,哪里还有她所认识的那个一丝不苟,整洁干净的楚睿,而随着她反应过来自己坐在楚睿怀中的时候,同时还感觉到了,火光沉灭之余,腹部传来的温暖之意。 本该是清冷的早晨,她全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感觉,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却是在她睁眼过来,复现清明的一瞬间,破碎出一抹光芒,如同那升起的朝阳,投射下来的一抹霞光一般。 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就像…… 世间万物,那山林的万千景色,那日出万丈光芒,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之中,都不及她半分一样。 只是那一瞬间,程锦的心,莫名的慌了,再也没有过去在任何心动的瞬间有能够逃避的理由。 可她几乎是瞬间想要逃离开这个温实而令人迷恋的怀抱。 那双破碎出光芒的双眸,却是将她锁住了一般,用所有的专注与给予,将她深深锁住。 程锦瞬间移开视线,面上出现一丝不安与害怕,想要急切挣脱来他的怀抱,“楚睿。” 可是,楚睿握着她两只手的手掌也未动,那手掌早已没有温度传出来,却也依旧是温暖的,程锦急切挣脱的动作之下,便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她早已经历过十几年,当然明白。 明白到她根本不用反应,只是,她原本带着急切挣扎的神色一僵,楚睿正待要说些什么,却也发现了程锦神色的异样,脑中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她昨夜痛苦的模样,忙开口相问,“腹部又疼了么?” 他面上的急切,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程锦一僵,抿了抿唇,终是被自己的变化夺去了心神,“楚睿,你……能先放开我么?” 正当开口说话的时候,程锦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又是脊背一僵,楚睿虽是担心她,可是看他说话除了那一丝不自然之外,似乎并不是有疼痛之色,只是,突然又闻到了一股腥浓之味,眉头一跳,突然也明白了什么。 只是,莫说是程锦的不自然,他自己耳尖都因为明白了什么而有些发红。 两人僵持着不动,可隐隐之中却是透露着一股默契,便是楚睿原本禁锢住程锦的手,都因为突发的状况而就此罢住。 程锦却是瞬间从楚睿的身上跳脱出来,不顾那股羞人之意,而后急切拿着楚睿的外袍将自己包裹住,却是转头不再看着楚睿。 只楚睿在她突然的跳离之时,似乎是闷哼了一声,而后,面上的苍白更甚一些。 程锦听到声音了却是因着原先的慌乱之感没有立刻转过头来看他,楚睿自那一声闷哼之后也没有再传出什么声音来,林子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鸟儿啼叫的声音,以及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安静了一瞬之后,程锦方才感受到自己身上并无一处不适之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又转过头来看,却见楚睿目光如隼,盯着她看。 她只得将视线移开楚睿的眼眸,却是一眼瞥见了他墨色锦袍上细看之下那一抹可疑的湿迹,程锦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被拢在身上的外袍,咬了咬牙,方才开口道,“你……怎么样了?” 楚睿眼角余光看到她紧紧握住披在身上的外袍的手,以及开口说话时候明显的变化了的声音,眼神一暗,却是移开了视线,看向程锦,却是如同往常一样,“无碍。” 他语气淡淡,似乎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而他这一声出来,林子不远处却是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 陆远带着一众人……以及旁子瑜和花听双纷纷出现在了那一处。 “程锦?”花听双看着程锦细微变幻的脸色,呼唤她的语气终于加重了几分。 程锦从回忆之中反应过来,看着花听双盯着她看的眼眸,掩盖住眼中刚刚升起的迷茫之色,看向她,“你说什么?” 花听双狐疑地看了看程锦,最后一叹气,“我没有说什么。” “哦……”程锦轻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花听双却是饮了一口茶之后,开口道,“你回来之后,一直神思不定。” 话语客观,似乎只是在描述一件单纯的事实一般。 程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是么?”她似乎也只是这么一问而已,而后又笑道,“看来我还有居安思危的意识。” 花听双不知可否,不过却也不会说她什么,只道,“好好休息,最迟后日也会出发了。” “嗯。” …… …… 陶庆郡驿馆的,与程锦的院子分出驿馆两边的另一处院子中,楚睿的房中,旁子瑜将原本刺入楚睿体内的金针,一一拔了出来,又一一放入针囊之中,而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动作轻柔却也灵活,他并非是第一次使用金针,早在他还是孩童时期的时候,便能用上金针了。 楚睿将身上的衣服收拢好,却是将旁子瑜的动作收进了眼中。 待到将金针收拾好之后,旁子瑜才转头看向楚睿,“楚帅恢复得极快,只是,日后仍需要注意些什么,想必也无须在下多言。” “嗯。”楚睿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 可旁子瑜也不多说,两人之间似乎是极有默契地对于某些事情只字不提,比如,楚睿那损失了一半的功力,还有,为何一夜之间,他分明是已经被克制住了不少的暗伤,却还是加剧了…… 收拾好了东西之后,旁子瑜便出了楚睿的院子,只是刚刚走到院门口,便见到了姗姗而来的殷含之。 旁子瑜只停下脚步,微微颔首,“郡主。” 殷含之见到旁子瑜,面上升起一抹希望之色,“子瑜公子,不知……楚帅如何了。” 旁子瑜唇角微勾起,面上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温和笑意,“很好。” 殷含之面上一僵,“我听说,楚帅因为落崖,被寒潭之水侵袭,导致战伤加剧,不知子瑜公子能否医治好?” 顿了顿,殷含之语气急剧了一分,“我虽是自小长在深宫,可也知晓子瑜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医术精绝,无人能出其右,以子瑜公子的医术,定能治好楚帅的伤病,免受痛苦,子瑜公子如能做到,本郡主必定以重金酬谢。” 旁子瑜原本温润的眼眸之中,升起一抹隐含于那温润之下的讥诮之色,这是他极少有的表情。 只是,唇角温和的笑意却是从来没有变化过,公子谦谦,却也从来都是疏离客气,旁子瑜看着殷含之,表面依旧是一层恭敬之色,只是,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布衣之身觐见当朝郡主的恭谨与尊重,只是笑道,“郡主说笑了,无人能出其右此话,在下可不敢接下,楚帅身边已有名医钟隐,自是无须在下,何况,便是如此,也是楚帅之事,郡主开口,在下不好承接。” 旁子瑜的话依旧温温缓缓,可他此处一出口,殷含之面上便升起一抹羞恼之色,尴尬显现。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旁子瑜只与殷含之微微点头,便跨步离开了楚睿的院子。 只有殷含之,依旧站在原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面上闪过一丝难看之色。 一旁的珍儿看着,面上有些担忧之色,不过却也迟疑着不敢开口叫她。 殷含之却也极快地冷静了下来,面上端起了重新的大方与端庄,而后跨步朝着楚睿的院子而去。 可她脚步尚未跨入院子之中,却是被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了下来,“郡主请留步。” 继续原先的不堪,殷含之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不过却是笑道,“听闻楚帅身子不适,本郡主来看看。” 说罢,珍儿却是从自己的袖子之中拿过一个荷包,塞到守门的护卫手中,“这位大哥,郡主担心楚帅伤势……” 可珍儿的话尚未说完,那被偷偷塞入护卫手中的荷包却是掉落在了地上,守着门口的护卫一动不动,哪怕是珍儿这般略有姿色的女子站在眼前,依旧是眼神没有半分留恋,对于送到手中的荷包,更是没有半分意识。 随着那咚的一声,荷包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珍儿与殷含之的面上都升起一抹尴尬之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珍儿还是开口道,“麻烦侍卫大哥进去通报一声,便说含之郡主来访。” 侍卫依旧目视前方,没有放行,“元帅有命,来访一律回绝!” 珍儿看着殷含之已经有些不好的面色,微一迟疑,而后,继续开口道,“侍卫大哥想必是记错了,元帅之命,许是没有针对含之郡主。” 珍儿笑着与楚睿院子门口的侍卫解释一番,可那侍卫听了之后却是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见珍儿的话一般,可面上的神色显然是不会让殷含之进去的,哪怕她是郡主之身。 殷含之见到了这个份上,对方依旧不松口,无所动作,也知道今日是进不去楚睿的院子了,她眼眸中升起一抹屡次被拒绝的怒气,可却是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对着楚睿的侍卫发脾气,只得退后一步,再次含笑道,“若是元帅问起,便说本郡主来过。” 说罢,她也不再强求,带着珍儿离开了楚睿的院子。 殷含之转身之后,面上的端庄优雅不在,一路上都是黑着脸往回走,索性驿馆里也并无什么人看到这位一向温和的郡主,此时会有这般将脸色放诸面上的时候。 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殷含之一气之下,终是忍不住,将桌上一直杯盏,重重摔在了地上。 珍儿被吓了一跳,只退到门口,朝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挥了挥手,让人赶紧退下。 侍女将头埋得低低的,却还是看到了珍儿的动作,便觉得如获大赦。 殷含之将那茶盏重重摔往地上之后,只坐在椅子上,面上依旧带着一层怒气,却是抿唇没有说话。 自打楚睿回来之后,她只能在到来的那一日去见过楚睿,而后,楚睿的院子便再也没有允许过未经他允许的人进去过,她多次访问,却也未得到过他的允许,可她不信,她屡次的访问,楚睿一次都未曾知道过! 越是如此想着,殷含之心中的火气越盛,尤其是她知道,楚睿与程锦孤男寡女在密林之中度过了一夜,尤其是回来之后,两人双双都对外传言有病重,以至于回京的行程,都被耽搁了两日。 沉默了这么一瞬之后,殷含之侧了侧头,“程锦语到底得了什么病?可有消息了?” 珍儿的声音有微微减弱之意,“郡主……并无消失传出,之说是清乐郡主受了惊吓……” “哼,受了惊吓?本郡主倒要看看,有何惊吓能将她吓成这个样子!” 殷含之语气带了一层阴寒之意,话出口,人已经站了起来。 珍儿的声音略微迟疑,“郡主……” “既然同是郡主,清乐郡主病了,本郡主,怎的都要好好去看看,毕竟陛下有旨,让本郡主,这一路,好好照顾清乐郡主。” 珍儿听着殷含之不同于往常的语气,想要开口提醒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另一边,楚睿的院子之中,殷含之离开之后,陆远便端着一碗药进了楚睿的房中,看着手中黑乎乎的汤药,双手奉到楚睿的面前,“元帅。” 楚睿看着那药碗,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犹疑了一瞬,还是直接拿过药碗,放到唇边,如同吞下去一般。 他喝完药的当儿,展蔺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他的房间,看着楚睿坐在榻上,比起回来时候并不太好的面色,此时可已经说是恢复了正常,可他面上并无担忧之色,只当楚睿是个没事人一般,坐在他的对面,盯着楚睿的脸看了半晌,在楚睿越发寒凉的眼神之后,才移开视线,顶住他带来的寒意,笑道,“还不错,咱们舍命救美人的大元帅,总算将自己折腾成了一副有史以来就是狼狈的模样。” 这幸灾乐祸的语气,楚睿听罢,只是凉凉看了展蔺一眼,却是开口,“她如何了?” “她?”展蔺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说得是含之郡主么?唉,我来的时候,看到这位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正可怜被你门口的侍卫挡回去了,唉……若说你这心啊,可真是寒冰浇筑的……” 展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面上一凉,便是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楚睿手中茶杯里的水,已经全部泼到了他的脸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睿,“楚修远,老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面前那厮正一脸冰寒地看着他。 展蔺的话到一半,只得停住,收了收面上的神色,一把抹掉自己面上的茶水,又极为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抹着茶水的手,可还是往自己袖子上擦了擦,“人很好,死不了!” 这实在是不怎么好的语气,只惹来某人阴森的眼神。 展蔺终于决定,不再隐瞒,“没事,多亏了楚大帅你那半成的功力,寒潭的寒毒,于她并太大影响,加之,有旁子瑜在,她自己本身就是名医高手,哪里需要你来烦心,最多便是……咳咳,调理期间每月都会经受一次腹痛之苦。” 谈起这等女儿之事,饶是展蔺这等风流肠子之人,也是有些不自在,于是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倒是你,该好好烦心自己,功力不足,暗伤加剧,看你日后如何度日,便是阿隐都无法了。” 说到此处,展蔺的眉头终于升起一抹隐隐的担忧之色。 说不担忧是假的。 “无碍,总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楚睿并不是特别在意。 不过他却是抓住展蔺口中最为重要的信息,每月都会经受腹痛之苦么? 想起那一晚程锦的虚弱无力,面色苍白,全无活力的模样,楚睿的眼眸又加深了几分,眉头再次皱起。 展蔺见他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却是一副不好看的面色,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只瞟了他一眼,“你若想知道,问我这些做什么,不过是损失了五成功力罢了,又不是下不得床,想知道些什么,便去问她便是了。” 他不知晓在林子之中的事情,因而,能够轻易说出这番话,可楚睿却是不明情绪地看了展蔺一眼,并没有说话。 她想起那一日陆远到来之前,程锦瞬间的疏离,想起每次,每每他表现出来任何一些有可能的机会,程锦便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毫不犹豫的远离…… 他明白的,他们两人都明白一些东西的,那微小的萌芽,压抑克制过许多次,却迟迟不敢回应任何一次的试探。 程锦的院中,花听双尚未离开,门外却是响起一声屋中的人可以听闻的声音,“郡主是来探望清乐郡主的,难道还要被阻拦不成?” 是珍儿的声音,声音里边的不满,盖是因为被程锦门口的人拦住了罢了。 程锦与花听双对视一眼,花听双听罢,面上升起一抹冷淡之意,“自你回来第一日,她便一直想要来看你,前几次被阻止住了,便也作罢了,今日终是忍不住了。” 程锦听着花听双的语气,轻笑,“你也不喜她,看起来。” 花听双不言,“若是不想见她,便不见。” 程锦唇角一扯,想了想,“让她进来吧,本就无病无灾的,这样躲着,怪奇怪的。” 花听双反是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虽是无病无灾,可她一个女子来了月事,还是在林子之中,与楚睿一个男子在一处,怎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这女儿家的事情…… 不过知晓程锦的个性便是如此,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这么说着,殷含之已经带了珍儿进来了,看到屋中还有花听双,脚步一顿,却是笑看程锦“清乐郡主。” 程锦不置可否,笑看她。 殷含之往程锦身边走过来,面上带了一层担忧之色,“前两日便听闻你身子不适,我一直想来看看,可却是总也进不来,你如今如何了?” “很好。”程锦看她面上升起的担忧之色,但与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瞟向她屋中的别处,似乎是在寻找与观察什么一番。 可她听到程锦如此简单甚至敷衍的一句话,以及程锦笑看她,了然的眼神,似乎能够洞明她的一切心思一般,让她面上无来由升起一抹难堪,而后看向花听双,“不知花姑娘可否回避一些,我想与清乐郡主说一些体己话。” 花听双个性冷淡,早先便觉得殷含之此人面善心不善,因而对她并无多少好印象,此时听到殷含之这般明是客气,实则带着一抹傲然命令的口吻,心中也无特别感受。 却是看向程锦,程锦面上一笑,眼神之中已然是同意之色。 花听双看了殷含之一眼,便站起身,离开了此处。 待到花听双离开之后,殷含之方看着花听双离开的背影,口中似乎是无意说着,“花姑娘真可谓是女中豪杰,功夫了得,便是我都羡慕不已。” 程锦只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以为,经过了先前的事情,至少在两人私底下的时候,殷含之不会还是这般模样。 殷含之笑一声,继续道,“不过这一路看花姑娘似乎与展少将相处不好,便是我都见了几次两人拔刀相向的场面,着实心惊,程妹妹是药王谷的人,还是劝一劝花姑娘的好,花姑娘功夫了得,若是伤了展少将,可不是一件小事,毕竟,展将军最是疼爱展少将这个独子了,况且……且不说展将军如何,便是程妹妹见到了,也会挂心与不安的吧?” 殷含之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程锦的面色。 可程锦听她一口一个程妹妹,面上似笑非笑,”郡主还是叫我名字吧,毕竟,我爹娘,也只要我一个女儿,若是平白认了一个姐姐,我怕他们会吓得钻出坟头呢。” 殷含之见程锦对她一番话,略过重点,却是放在称呼之上,再次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程锦眨眨眼,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殷含之见她面上懵懂,只道,“虽说你与花姑娘,是师兄妹之谊,可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与展少将关系亲密,加之展少将性子豪放,几番打闹之下,不免……” 不免什么,殷含之说到此处,面上升起一抹不自然,她说得隐晦,可程锦自是是听明白了的,心中那冷笑一声,却仍是疑惑道,“不免什么?” 殷含之抬头看她,眼中不确认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可想起过去种种,心中又升起了几番犹豫,面上也不太自然,“没什么。” 程锦恍然大悟,“哦……我还以为是你对展蔺有意,特地来与我说这一番呢,不过你放心,倘若是担心这一层,那倒是没有必要,唉……瞧我,也没有注意这些,你放心,我会告诉展蔺,让她注意距离的。” 她这话一出口,殷含之面上只觉得羞愤难当,看着程锦的面色,站起身来,看她,“你故意的?” 程锦唇角一扯,“怎么的就生气了,唉,若是你不想让展蔺知道,我便不说了,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果然会装!”殷含之终于撕开面纱。 程锦依旧坐在软塌之上,笑意吟吟看着殷含之,可那唇角的笑意带着薄凉,“彼此彼此,含之郡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不必与我虚与委蛇,我没空理会你那些个小心思,想要从我此处下手,还不如直接去找楚睿……还有……” 程锦的面上冷了几分,看着殷含之,笑意消失,“不必装出这副大方端庄的样子与我相处,你来江宁府是做什么的,可千万别忘记了。” 程锦冷然的神色,让殷含之神色一凛,看着她分明不在意,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待到殷含之离开之后,花听双才再次出现在程锦的房中,程锦撇撇嘴,看了她一眼,“这位含之郡主,舟车劳顿,路途疲劳,看来,这一路需要卧床回京,少少吹风为好。” 听此,花听双眼中闪过一抹情绪,却是转身离开了程锦的屋门。 队伍是在两日之后,继续上路的,程锦因是第一次来月事,因而,到第四日的时候,便已经结束,再见楚睿的时候,已经是出发回京的时候,两人也只是隔着长长的距离对视一眼而已,并无别的交流。 似乎经过了那一日,突然的见面,程锦心中哪怕是做好了要与他恢复正常相处,可心中因为知道了某些越发明朗的东西,却是如何也不能马上正常起来。 幽幽叹了一口气,程锦钻进了马车之中,蓦然想起,楚睿今日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是那一日在山林之中被她弄脏了的衣服。 她抿了抿唇,却是没说什么,只坐在了马车之中安静等待队伍前行。 可却是听闻了外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珍儿着急的声音,“郡主,快到了。” 程锦没有掀开车帘子,也没有往外看,却是知道,自昨日开始,殷含之便下不了床了,上吐下泻,大夫也说了是水土不服之症。 既是水土不服,自是没有为了他停留下来的道理。 也不知殷含之是如何被搬进马车的,她心中烦躁,只让她消停一路。 可一阵脚步声,却是往她的马车而来,开口说话的是珍儿,“清乐郡主,奴婢知道您医术高明,可否给郡主看看?” 程锦撩开车帘子,往殷含之的马车看了一眼,“你回去问问你家郡主,她敢让我看吗?” 珍儿一愣,看着程锦面无表情,却是退开两步,心中有些东西已经明白,与程锦行了一礼,便转身往楚睿而去,“楚帅,郡主……” 楚睿皱了皱眉,“大夫随行,水土不服之症,本帅也无法。” 他这么说着,却是往程锦那一处看了一眼,却见她车帘子已经放下,遮挡住了一切视线。 珍儿听着楚睿如此说,再看了一眼殷含之的马车,不知该当如何,看了看楚睿,又看了看殷含之的马车,只得回头,朝着殷含之的马车而去。 突然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这一段,根本算不上是热闹,待到一切准备好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队伍便继续前行了。 距离京城,还有不到十日的路程,经历了一次不成功的劫持,后边的防护更是严密,程锦也没有了先前在出马车骑马的心情,只一路都待在马车之中,这一路上似乎也没有不一样,该是停下休息的时候,依旧是停下休息,该与狮虎营的将士们开玩笑的时候,依旧是开玩笑,该与展蔺玩闹的依旧是玩闹。 这一日,队伍终于进入了天霞山的境地,一路上相随的人,在进入天霞山之后,更显得戒备了许多,旁子瑜与花听双骑马在程锦的马车两边,以守护的姿态,可两人的面上并无凝重的戒备之色。 待到马车进入了一片浓密的林子之中,狭小的道路,将队伍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林中极为安静,更显得随行队伍,脚步声,马蹄声,清晰了许多,以及,那风吹树叶,沙沙而响的声音,可蓦然之间,走进林子的队伍,似是多了几分肃穆与警惕之意。 程锦坐在马车之中,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只听得外边唰唰唰的几个声音,而后,不知谁人喊叫了几声,“保护郡主!” 这一声落下之后,只听得外边随行的脚步带着一股秩序之下的慌乱,接着,便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声声锐利地传入了程锦的马车之中。 密林之中,从四面八方,闯入了许多穿戴可见都是山贼的的人,但是他们脚步稳重,又似乎不是一般的山贼,尤其是大批大批的人马出现之后,不问财务,不看人马,只朝着两辆马车匆匆而来。 程锦坐在马车之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心中并无担忧之意,外边的刀剑之声已经已经响起来,清晰传入马车,传入她耳中,她本就是不会武之人,自然不会逞强出去添乱。 五千狮虎营的士兵,自然不是做摆设的,但是,对方俨然也是有备而来,不知是多少人数,一时之间,这片林子,变成了一座小型的战场,没有硝烟烽火,却依旧是刀尖铿锵。 马车外传来旁子瑜的声音,“锦儿,待在马车之中,不要出来。” 程锦没有应声,但是旁子瑜却是知晓。 楚睿依旧坐在马上,可是他下手却是所有人之中最狠辣果决的那一个。 比起程锦马车的平静,以及因为花听双和旁子瑜的守护而无人靠近的混乱之中的安全,殷含之的马车,便没有那么幸运了,“贼寇”已经靠近殷含之的马车,一把扯开车帘子,惊得马车里边传出一句不顾形象的惊吓呐喊之声,接着便听到一阵撕裂一般的吼叫,“我,我不是清乐郡主!” 已经登上殷含之马车的“贼寇”仅仅听到了这一声呐喊,便被身后的狮虎营士兵一刀砍下马车,看着马车只能怪原本就已经受到了惊吓的殷含之与珍儿,更是大声嘶鸣叫喊。 而随着殷含之那一声呐喊,周边的“贼寇”却是纷纷往程锦的马车而来。 那带头之人,眼睛锁定程锦的马车,看着旁子瑜与花听双严密的守护,却是手中一个动作,许多人似是不要命一般,纷纷往旁子瑜与花听双而去,想要架开两人的守护。 楚睿见此,原本坐在马上的身形一闪,却是快速往程锦的马车而来,带头之人眼见楚睿的身形,却是快速迎了上去,一时之间,纷乱更盛,贼寇的人数,少说也有两三千之多,而在这个狭小的林子里,却是不好施展。 可那带头人迎上了楚睿,另有人却是往程锦的马车而去,旁子瑜与花听双分身无暇,楚睿眼见之,却是手中长枪快速朝那领头之人刺去,可对方也是功夫不俗之辈,几招之间,仍旧是能够抵挡得住功力已经损失了一半的楚睿的。 而已经有人在快速之间躲过狮虎营士兵的攻势,往程锦的马车而去。 “锦儿!” “程锦!” 三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来,旁子瑜与花听双皆是被困住,情急之下,花听双因为分身之故,胳膊已经被划过一刀,原本就在不远处的展蔺见此,赶紧飞身而来,一掌挥向她身后的人,花听双来不及多看,楚睿已经架开带头之刃的攻势,在那声音落下之后往程锦的马车赶过去,可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马车门帘破开,“贼寇”身影被推开,程锦手中握着一把染满了鲜血的匕首,而那被匕首插入心脏推出车门的身影,心口的衣裳被染红了一片。 程锦神色冷然,看着瞬间飞身而来的楚睿,看了她一眼,神色严肃,“我无事。” 正说着,原本的那领头之人,却是在楚睿闪身离开的当口,已经朝着程锦与楚睿所在的地方,飞身而来,程锦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之色,楚睿却是一把揽过程锦的腰身,将她带离了马车,顺势一手挥开领头之人。 虽是混乱之中,可程锦分明是比谁都还清醒,被挥开的黑衣人,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看着程锦与楚睿两人,唇角划过一抹冷笑,只听得嗖嗖响动之声,不知何种形状的暗器,已经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飞过来。 可楚睿即便没有了半数的功力,依旧是身手了得,几个闪避之间,将程锦护在身前,却也没有被暗器击中。 程锦眯了眯眼,“楚睿,用银针!” 正说着,只觉得自己手臂被楚睿握住,暗器开启与挥动之间,原本隐藏在暗袖与手环之中的细小银针,便朝着往他们而来的人齐齐飞射了出去。 这一幕完美的配合,被藏身在马车之中,比之程锦马车周边的混乱,显得冷清了几分的殷含之,一一看进了眼中,也让被护卫住的林瀚,看进了眼中。 程锦因为不会武力的关系,身上带着的武器,多是能够一击毙命的,加之旁子瑜果真不负她的期待,当真着人制作了一些轻巧和便于隐藏的暗器,因而银针出袖,瞬间便让原本想要围攻她与楚睿的人,不敢上前。 对方似乎也没有真的要上前送死的打算,不少人在被银针击中的时候,已经倒下,而旁子瑜与花听双似乎也不欲要与这些人周旋,只一瞬间的时间,原本还打得热闹的双方,渐渐都感受到了软绵之力。 领头人瞬间反应过来,鼻息一屏,“撤!” 而后身形却是极快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未及时撤离的人,却是纷纷倒在了地上,连带着狮虎营之人,也不能免于。 展蔺当先感受到一股疲累之感,看向旁子瑜,无力但还是咬牙道,“旁子瑜!” 旁子瑜面上温润,一笑之下,看着他因为护着花听双而稍显狼狈的模样,手臂挥动,无形之间,众人身上的疲累之色,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程锦也被楚睿放置在了地上,抿了抿唇,程锦终是问出声,“你怎么样?” 楚睿的眼神,毫不掩饰看了她一眼,点头,“无碍。” 程锦也眯眼,看了看瞬间安静下来的林子,以及地上过多的尸体,声音多了几分讽刺,“贼寇?”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贼寇,林瀚在安静下来之后,也下了马车,看着周边,“楚帅,现下还当赶路,回京之后,奏命陛下彻查为好。” 程锦不做声,楚睿看了看周边,没说什么,环视了一圈,“继续赶路!” 程锦只朝着殷含之的马车看了一眼,看着被刀尖挥砍的车帘子大咧咧开着,殷含之面上的惊吓之色没有消失,珍儿挡在她的面前,面上同样是害怕之色,她没有什么表示,镇定地抬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倒是林瀚见了殷含之的马车,只看向楚睿,“楚帅……含之郡主?” 楚睿抿了抿唇,“加派人手!” 两刻钟之后,队伍继续前行,原本停留在地上的尸体,此处林子的狼藉依旧,还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身穿贼寇衣物的尸体,待到队伍离开了这一处林子之后,林子里边,又闪出了几个青衣灰布的身形,往林中的尸体,不知撒上了什么药粉,那尸体便化作一滩液体,侵染在了地上,随着树叶扫过,扬起沙土,掩盖住了一切。 花听双胳膊上的伤痕并不碍事,可还是被旁子瑜叫进了马车之中,程锦给她简单包扎了之后,她也没有坐马车,反是继续骑马,与先前一般,与旁子瑜一起护在程锦的马车旁边。 可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这应该是这一路,最后一场厮杀了。 只是,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楚睿旁边的一个身影,花听双唇角抿了抿。 五日行程,处处戒备,终于也一路平安到达了京城。 程锦会在今日抵京的消息,自是早早就已经传回了京城,承顺帝有旨,着令太子亲自在城门迎接,而因着楚睿胜仗回朝之后,却是半道改途前往江宁府,而今更是护着一位刚刚被钦封的,据闻是当年的镇西大将军孤女的郡主回京,四路军的将领,对此,颇有微词,但也不能多说什么,这位郡主,到底是何人物? 其一,为了迎接楚睿,其二,更是想要首先见一见这位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谷谷主究竟是何人物。 西凉使者早在半月之前便因为和亲事宜入住京城,因而,此番迎接程锦与楚睿的队伍之中,还有一队并非是大晟的人马。 然而,迎接程锦回京的,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京城之中已经暗暗流传的,程锦被明狱尊主白玉劫持而去一夜之后各样版本的故事,但多离不开对她贞洁的怀疑。 可此时,坐在马车之中身处城外五里之地的程锦并不知道,也没有料想得到,在她进京的第一日,也让所有人再次见识了,被世人遗忘了许多年的程氏风骨! ------题外话------ 下一章,卷名该叫什么呢?嗯……思考…… 回京之后,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迎接程锦的又是什么样的变数? 还有……是不是很多人都开学了呐? 还有……这一章竟然被红了!我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么? 正文 089 程氏风骨 已经是七月中旬的天气,太阳火辣辣的,似是要将人烤焦,大晟的京城之地,在大晟中部的那条几乎横亘了整个大晟中部的琅西江以北,以琅西江为界,将地处整片大陆东南部的大晟,划出了南北之分。 可即便是这样,进入七月份的天气,哪里还有太大的南北差别,程锦这一路,六月之时,南方比北方来的热,可此时进入了七月份,北方之热,远远高于她还在南方之时,尤其是这样无风的闷热之意,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可不管天气是酷暑还是寒冬,矗立在盛州府门口的高大威严的城门,永远那么高大威仪,以一种古老庄严的姿态,向来来往往的人昭示着它历经几多朝代变化之后的沧桑,风霜雪雨中如今依然屹立不倒,朝代更替风起云涌,更不管几百年来的变化沧桑,不管日升日落,不管寒暑易节,唯有它,恪守永恒之不变。 也唯有它,见证过时间各样的悲欢离合,冷然目送过将士离家,一去不归,冷然目送过多少公主远嫁塞外,不见归来,冷然目送过多少商人旅客,沉浮不定,不识初见,还有目送过……亡国之帝,从它身上落下,将血液洒满了不知被多少人日日踩踏过多少次的尘土。 步步新,也步步旧。 可那些曾经,或许铭记在了史书之中,变成冰冷的无人翻动的文字,或者,只字不留,没有传说,就这样,淹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之中。 狮虎营的将士,没有承顺帝的指令,不得进入盛州府,因而,在城外一里地的地方,所有狮虎营的将士,便已经随着齐勇,往东而去,在京城十里之外,空置了半年之久的狮虎营方是这一批一路护送程锦归来的将士们应该去的地方。 齐勇比楚睿先一步到达京城,可却是在路口等待五千士兵汇合而后出发去狮虎营。 程锦坐在马车之中,在士兵汇合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黄沙漫漫之中,整齐归编入队的几千狮虎营将士,在烈日炎炎之中,步伐整齐,铁胄铮铮,不受任何一丝干扰地进入了原本等待在此处的队伍。 那么凛然有序,甲胄铮铮,让人看了但觉心潮澎湃,单单是狮虎营,便有这般震撼的能力,她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怪不得,单单就在江宁府的两个月的日子,狮虎营便接连两次受创。 这样的军队,不可谓不让有心之人忌惮啊。 或者……羡慕嫉妒。 入城的队伍,与狮虎营的队伍形成了两个方向,程锦看着黄沙漫漫的道路,放下了车帘子,对于即将进进入的大晟京师之地,盛州府,并没有很多的期待。 盛州府,盛州,不知是几百年前,是谁为这一座州府取下了这样的名字,寓意这丰盛美好,广阔繁茂,枝枝叶叶,开散不尽,历朝历代,兴盛不衰。 可到底里历经了几多朝代的变化啊。 呵!谁还记得呢?当初取下的这个名字。 只是,盛州府前,是一片广袤之地,还距一里的距离,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之中很快到达,比起宁儿眼中带着的期待与好奇,程锦更像是闭目养神,马车外边响起了旁子瑜温和的声音,或许是因着烈日的炙烤,那温和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微微的沙哑,生生将那温润之意掩盖住了,“锦儿,京城到了。” 宁儿首先撩开了车帘子,好些好奇地看着外边,“原来这就是京城啊。” 程锦顺着撩开的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距离她还有一小段的距离,她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踏雪身上挺傲的身影,背对着他,离京两年,回归之时,却是抛弃举京欢迎的盛世场面,反而是一道圣旨下来,无声无息前往江宁府,不知眼前那个身影,心中是何感受? 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程锦的脑海之中一掠而过,她的视线,便越过楚睿的上方,直直看向了那座高大的城门,它以它的骄傲迎接着初次入京的程锦,而此时此刻的程锦想不到,在多年之后,她会以她的骄傲,击破这座冷然看过几百年风雨兴衰的城门。 马车徐徐进入城门,因为楚睿的效应,在进入了城门之后,程锦终于毫无意外地见识到了这位大元帅受到欢迎与崇敬的程度,许是京城之中的老百姓,早便听闻了楚帅今日回京了,因为,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城门口等待,只为了在见一眼这位大晟赫赫威名的大元帅。 阔别两年,当年送他北上的是盛州府城门上几道沧桑的身影,如今回归之后,随着不断战报频繁回归,迎接他的,是自发而来的百姓。 只是,这其中,有几多人是为了这位大晟兵马大元帅的相貌气度,又有几多人真心懂得楚帅战场熊豪发自内心地尊敬? 还坐在马车里边的时候,程锦便听到了外边各样激动的声音,唇角微微抽搐。 太子秦曜早在一刻钟之前,便已经在城门口等待,跟着在城门口等待的,还有四路军的将领,萧力、寇淮、张驰和赵铸。 马车进入了城门之后,便停了下来,坐于马上的人齐齐下马,秦曜见着这番,面上带着一股笑意看着眼前的一众队伍,语气多了几分轻松。“楚帅,可算回京了。” 楚睿上前一步,“太子殿下。” 他历来都是高傲的,气度沉稳,运筹帷幄,哪怕觐见皇帝也从来不下跪。 秦曜摆摆手,似乎并不需要楚睿的见礼,倒是四路军的将领见到了楚睿,面上升起激动之色,纷纷上前见礼,“见过元帅!” 楚睿点头,并不多说,可秦曜的视线却是看了看程锦的马车,“清乐郡主,一路舟车劳顿了。” 随着他这一声出来,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了程锦的马车,程锦欲要下车的动作一顿,不过却是和自然而然地撩开了车帘子,无须有人扶着,径自跳下了马车,看了一眼秦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太子殿下。” 秦曜看着程锦,眼眸之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既然是父皇钦封的郡主,位同公主,自是与本宫的妹妹一般的身份,不必多礼。” 程锦不动声色,她有想要行礼了么? 不过既然如此,她倒是也省了这些虚礼了,只是随着她的下车,周边观看的百姓,却是明显有了一些气氛的变化,窃窃私语的声音,并没有克制和掩盖住。 她挑了挑眉,秦曜轻咳一声,却是严肃了神色,“来人,将嚼舌根之人,全部拖下去!” 程锦眼中闪过几丝疑惑,秦曜只冷着脸到,“清乐郡主不过是被劫持了,何来有损贞洁一说,妄议当朝郡主,此罪非诛不可!” 程锦恍然大悟,不过面上并不在意,可是秦曜此话一出口,加之他先前在众人面对表现出来的对程锦的维护与亲昵的姿态,这会儿,围观的百姓中,难免有对程锦误解之处的,面上皆是升起一抹害怕之意。 一旁的楚睿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程锦听罢,看了看四周,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她知道,入京的第一日,踏进盛州府的第一步,必定不会如此好走。 这些,是秦曜送给她入京的第一份礼物? 因而,对于秦曜这番主张,程锦只是笑了笑,环视了一圈周边,“太子殿下这份大礼,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过……程锦收下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似乎又将许多东西丢还给了秦曜,明白的,不明白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理解。 寇淮等人本来还想一探这位清乐郡主的究竟,这时候,却是感觉到了这位二八年华的女子身上,似乎还有一抹将门英气,大方智慧。几人不由得相互对视,暗暗点头。 秦曜的神色微微僵住,却是不应声,原本要上前抓人的侍卫也被他挥手的动作阻挡住了,程锦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因为惊慌而跪下的人群,对于突然的变化,有些不解,但却也不敢抬头观看究竟是如何,秦曜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摆摆手,“本宫不过是玩笑罢了,郡主的清誉,自是不必多说,谣言一事,本宫会着人即刻处理,若是还有有心人乱嚼舌根散步谣言,本宫定会为清乐郡主追究到底!” 若是不闻不问,不说任何话便将人拖走了,岂不是更加坐实了程锦清誉被毁的事情?众人只会以为这是想要扬汤止沸地阻止谣言,但是倘若有了一句太子殿下像样一些的话,哪怕做不到釜底抽薪,也会好了许多,毕竟太子的身份,可是未来的主君啊。 程锦笑看他,“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随着两句话之间的翻转,惊慌跪了一地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皆是呼出了一口气,当然,在场的众人,若是听得明白了,便也都暗暗赞叹,毕竟,秦曜的话代表的就是官方的声音,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官方的声音出来辟谣,今日程锦一句话,倒是让一切都顺理成章。而随着人群的响动,还有几声马蹄声由远及近。 站在城门口的几人,纷纷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往城门而来的两匹马上,各自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红衣张扬,打扮得异常艳丽,男子自是不遑多让,哪怕是隔着这久远的距离,也能模模糊糊看到高坐马上的风姿。 只是见惯了楚睿姿容的程锦,对于这些,早已形成了坚定不移的审美观,直到两匹马在程锦面前一丈的地方停留下来,程锦方看清了两人的样貌,看了看男子面上风流倜傥不输于展蔺的神色。 男子与女子齐齐翻身下马,秦曜在见到来人的时候,面上升起一抹不快之色,可是来人似乎并不担心这位大晟的太子殿下会对他如何,见到众人站在城门口,他先是与秦曜行了一个不同于大晟百姓面对君王的礼,只一手垂放身侧,一手握住放于胸前,“太子殿下。” 秦曜点头,“三王子。” 拓跋冶带着一股不同于大晟子民的不羁与野气,与秦曜会见了一番之后,便看向了楚睿,“楚帅。” 楚睿唇角勾起,看着拓跋冶,“三王子。” 比起见到秦曜时候的不经意,对于楚睿,拓跋冶即便仍旧是不羁之色,可是对于楚睿,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尊敬。 只跟随着拓跋冶而来的女子,在下马之后,目光也忍不住想楚睿看过去,一张带着异域风情的脸上也升起一抹俏红,眼波流转之间,大有一股暗送风情的意味。 程锦自是看见了,心中暗道楚睿这厮果然是到了哪里,都能惹得人将眼睛往他身上贴,只是,这副女子眉目含情娇俏羞涩暗送秋波,可他却是眉目冷然面色淡漠的模样,不免忍不住笑了一声。 拓跋丹雪被程锦笑声的笑声拉回了注意力,不看向别人,倒是对程锦投来了一抹怀疑的眼光,程锦自是看见了,欣然回视,眼眸之中坦坦荡荡。 似乎是与一众人打过了一遍招呼,拓跋冶方才回到程锦的跟前,犹疑了一瞬,“清乐郡主?” 上下打量的眼神,以及拓跋冶开口的第一句话,程锦便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 她面上不动声色,看了看对方,眼眸之中带了一丝疑惑,看向秦曜,秦曜见此,忙对着两人介绍到,“清乐刚刚进京,怕是不知道,这位是西凉三王子,乃此次来访的使者。” 而后,再看向拓跋冶旁边的拓跋丹雪,“这位是六公主。” 既是介绍了,秦曜自是不会不给拓跋两兄妹介绍一番程锦,“拓跋王子没有看错,这位便是我大晟新封的清乐郡主,已故镇西大将军唯一的爱女。” 拓跋冶听罢,长长哦了一声,以手摸了摸下巴,“程大小姐,失敬失敬。” 当真也是失敬,看他动作神态之中哪里有一丝尊敬? 程锦唇角勾起,“拓跋王子客气了。” 拓跋冶却是看了看程锦,而后才道,“原来是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嗯……镇西大将军?” 拓跋冶好似想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道,“可是那位五年前败仗西北的镇西大将军程云?唉,瞧瞧本王,已是记不太清楚了。” 拓跋冶如此说着,又看了看身边的拓跋丹雪,继续道,“丹雪,说起来,镇西大将军已经故去五年多了吧?当时你还小,还不知道呢,这镇西大将军,可是一度让我们西凉将士害怕,不过大晟有句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你父亲平西王,当年便是因为勇挫镇西大将军,才得平西王之称呢。” 拓跋冶说着,语气之中带着惋惜,可也带着一股让人听了之后,觉得无比讽刺的味道。 当年程云还威震西北的时候,西凉何等害怕,几乎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而程云还在的时候,西北的门户严实不开,边境两国之人,贸易往来,各自有序,西凉更是不敢踏足一步,可自从程云不在了,西北便再也不如当年程云还在世的时候,如今几年,更是纷扰不断,西凉每每有兴兵南下的打算,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而如今的西凉王最小的弟弟,也因为当年在与程云的一战之中勇挫西北,西凉南下,将西北以北以西之地纳入西凉的版图之中,被封为平西王。 程锦静静听着拓跋冶一番如同羞辱的话,他羞辱的是当年以一己之力,让西凉蹄铁多年不敢南下的镇西大将军。 拓跋丹雪听着拓跋冶的一句话,衣裳艳丽的脸微微昂起,看向程锦,“你就是程云的女儿?” 打量了一番,又笑了一声,“本公主看来,也不怎么样。” 一旁的展蔺见到这个架势,看了看一脸平静的程锦,又看了看不为所动的楚睿,摸了摸鼻子,决定好好站在一边看着好戏,倒是花听双一双冷眸之中迸射出一抹寒芒,旁子瑜温润的脸色也不在。 可是他们都懂得程锦。 但是秦曜却是面色一沉,“拓跋王子,这是何意?” 拓跋冶摸了摸鼻子,看向秦曜,“太子殿下勿要担心,本王不过是见到了程大小姐,因而,想起了当年的镇西大将军罢了,并无他意,这是丹雪自有听闻叔父说过那位威名远播的镇西大将军,心中实在好奇,可惜待她懂事的时候,镇西大将军已经故去,这时候见见镇西大将军的后人,程大小姐不为过吧?何况,不过是女孩家的事情,何须你我来操心?” 拓跋冶看似漠不关心的样子。 拓跋丹雪的面上升起一抹倨傲之色,看了看程锦,仍旧是不以为然。 程锦看了一眼拓跋丹雪,轻笑一声,拔了拨自己的头发,而后,看向拓跋丹雪,眼中升起一抹怀疑,“这位,是……” 是什么,她似乎忘记了,转头看向一旁的展蔺,“是什么来着?” “平西王。”开口的是一脸冷淡的楚睿。 程锦哦了一声,“平西王的女儿。” 末了,她又抬手,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先前回答问题的楚睿,“平西王是何人?” “西凉王幼弟。” 程锦再次长长地哦了一声,在拓跋丹雪微变的脸色之中,再次看向一众人,“西凉王的幼弟,是什么人,你们听说过?” 众人笑出声,皆是摇头,程锦面色微皱,再次看向拓跋丹雪,“不好意思,虽然你认识我爹,也听过许多过他英勇的事迹,知道他是如何让你父亲几经败仗不得封王只能在他去世之后才能让你父亲封王,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你父亲事何人,至于你这个平西王的女儿……六公主是么?” 拓跋丹雪面上不快,可看和程锦不知真假的容色,面上的倨傲不变化,“哼,我以为程云的后人有何能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 比起拓跋丹雪的倨傲与不善的神色,程锦明显要平静得多了,也没有任何被她激怒的迹象,沉默了一瞬,只继续道,“那么,六公主作为拓跋王子口中徒有其名的平西王的女儿,又有何过人之处?” “你说什么?徒有其名?” “不是么?”程锦回头,看向拓跋丹雪,“平西王之称,何以得来?当年西北一役,何来平息之说,还是六公主未曾听闻平西王讲起过去的历史,当年哪怕是我父亲阵亡,可西北到底没有落入你们西凉手中,而是凭着我母亲,以女子之身,力挽狂澜,拯救了半个西北,西北如今,依旧矗立的大晟西北之地,何来平西一说,也不知令尊那平西王的称号,到底从何而来,不过为了补偿一时的遗憾,封个号,过过瘾罢了?况且,似乎当年的西北一役,令尊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过,我倒是听说,匆匆之后,令尊再也没有胜仗之迹,不知六公主的这份骄傲,从何而来?难道是你那位父亲自我想象出来的无数战绩自我陶醉地与你说他是如何威猛的么?” 程锦说完,直直看进拓跋丹雪的眼中。 却见对方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怒色,那怒火之色,恨不得将程锦给烧掉了。 程锦却是唇角一勾,在众目睽睽之中,将视线在拓跋丹雪和拓跋冶的身上逡巡了一遍之后,方才幽幽开口,“我父亲是守护大晟西北的名将,拓跋王子忘记了,想必现今,西凉的百万士兵还不敢忘记,甚至依旧闻风丧胆,我父亲筑起的西北防线,哪怕过去了五年,如今,西凉的兵马,依旧不能跨越,我父亲斩落的拓跋王子与公主的叔叔伯伯的脑袋,想必两位如今还不至于不孝到忘记得一干二净,大晟西北领土,如今依旧流传着我父亲的故事,然而拓跋王子与公主口中名不符实的平西王,除了是西凉王的幼弟,还有何能够被西凉百姓与将士信服之处?” 程锦说罢,唇角带着一股讥诮之感,看向拓跋两兄妹。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的语气,可是,这位新封的郡主,在两位异国王子与公主的面前,仍旧是散发这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拓跋冶原本狂傲不羁的面上升起一抹不快,“程大小姐好一张利嘴,丹雪不过是想要见识一番,你便如此令她不堪,她是我西凉的六公主。” 程锦唇角微微勾起,看向面色不虞的拓跋冶,“拓跋子尚还记得这位是西凉的六公主,更好,六公主前来我大晟,所代表的是你西凉的意愿,她今日敢公然借用这番名头挑衅我大晟,难道代表的是你西凉或者西凉王之意?呵,哪怕如今西北没有了我父亲,拓跋王子便以为,西凉可以对大晟为所欲为了么?甚至欺负到了大晟京城来了么?” 说到最后,程锦质问的话语厉色了几分,众人的目光皆是忍不住看向她。 眼眸之中皆是带着一层寒意,秦曜冷笑一声,“看来,本宫有必要怀疑此番西凉来我大晟的诚意。” 拓跋冶听此,赶忙调节矛盾,“太子殿下,误会了,一切都是误会。” 说罢,拓跋冶看向拓跋丹雪,“丹雪,快些道歉!” 而后,拓跋冶看向程锦,“清乐郡主勿要怪罪,实在是丹雪听闻了过多令尊的事情,因为心中好奇,不想她年纪过小不懂事,言语之中冒犯了清乐郡主以及令尊。” 程锦嗤笑一声,意思很是明显。 拓跋冶不想破坏了此番来访的和气,只得看向拓跋丹雪,“丹雪,快些与清乐郡主道歉。” 拓跋丹雪面上依旧是倨傲之色,“三哥,我不!” “丹雪,听话!快!” 拓跋冶的神色已经不快。 拓跋丹雪还是有些害怕这个虽然总是一片笑意,实则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三哥的,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程锦,却看程锦似笑非笑的神色,不情愿一声,“对不起。” 而后便将头转过另一边。 这态度,还不如不道歉。 拓跋冶看着程锦似笑非笑样子,面上升起一抹难堪,“丹雪!” 可拓跋丹雪也是一个有脾气的,“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如何?何况此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么?” 她这话一出来,拓跋冶的面上便升起一抹黑气,“你怎么与三哥说话的?” 两人似乎有要吵起来的意思。 程锦轻笑一声,“算了,道歉就不必了,这拓跋公主的道歉,我想,若是我父亲知道了,定我骂我不孝,他定是要骂他的女儿,竟然连这样的道歉都要受,可不是让他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当然了,我本身也好说话,既然拓跋王子说了,拓跋公主还是十七岁的小孩子,我自然也不好拿着十六岁的年龄与她计较,不道歉也罢,只是,两位既是兄妹,若是吵架,还是不要在我大晟京城城门口吵起来比较好,毕竟,我们大晟的百姓脸皮薄,一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种脸,伤风化着呢?” 她这煞有介事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周边百姓忍不住的轻笑,这位西凉的公主,是个性子厉害的,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也是毫无顾忌,当街打马的事情,冲冲撞撞,实在有扰民安。 可拓跋冶听了,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不到,一个初次回京,从来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竟然也伶牙俐齿至于这般模样,果然是他太过焦急了。 最后,拓跋冶只道了一声改日登门道歉,便想要带着拓跋丹雪离去了。 可程锦却是叫住了他,“拓跋王子,慢着!” 拓跋冶回头,眯眼看着程锦。 程锦唇角一勾,却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拓跋王子与公主年纪轻轻的,可是却如此记性不好,此药,乃我独门秘制,有助于恢复记性。” 而后,笑意吟吟将手中的药瓶子,递给了拓跋冶。 拓跋冶咬牙,看向程锦的眼眸之后总带着一股怒气,但还是克制住了,“多谢清乐郡主,本王……不需要。” 程锦眨眨眼,“药王谷出品可是有价无市,拓跋王子可备用不时之需,第一瓶,免费赠送,算是我的见面礼,拓跋王子,当真不收么?” 拓跋冶定定看了看程锦笑意吟吟的脸,还有那双除去了先前冷静,有灵动的眼眸,眯了眯眼,一把拿过程锦递过来的药瓶子,咬牙“本王,多谢清乐郡主。” 程锦娇娇一笑,“不客气,拖把王子与公主……哦,不不不,口误,拓跋,王子可要好好告诫公主,日后不要如同拖把一般,来扫荡我京城的大街,否则,很容易让人遐想的。” 拖把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拓跋丹雪却是将眼眸看向了始终淡漠不理的楚睿,最后轻哼一声,她怎么会听不懂程锦的话,可如今却是不能说什么了,毕竟周边百姓有些指指点点,虽是不敢放声议论,可私底下不知怎么说呢,如今他们俨然已经处于败仗之中,再下去,不过是徒添笑料罢了。 只程锦看这两人愤然离去的背影,她似乎感觉到拓跋冶的后背在抖动一般,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语气却是幽幽,“可怜见的,这拓跋王子都发抖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口误也不可控制不是么?” 只楚睿看着她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真是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不过再看向拓跋两兄妹离去的背影的时候,他的眼中又覆盖上了一层冰寒之意。 倒是展蔺早已忍不住朗笑出声,毕竟,遇上程锦,难道拓跋冶以为他们还能好好离开? 只是,今日程锦这番三言两语,便让前来大晟的西凉王子与公主,自取其辱的事情,自是被这城门口四处观看的百姓,一一收进了眼中,程云因为不是常年住在京城,因而,京城之中的人,对程云并不了解与熟悉,但是他守护住了西北的门户,因而,对于这位镇西大将军的传言自是不会太少,只是,五年过去了,不少人已经渐渐忘记,如今,程锦的一番话,又重新让京城之人想起,如今他们的安宁,西北的稳定,北部的和谐,都离不开当年的镇西大将军,那渐渐被世人遗忘了的人和故事,就这么随着程锦的进京,再次被放在了心上。 程氏的风骨,也许好多人都不记得了——驱除鞑虏,保家卫国,宁死不屈。 今日,不少人,不少还记得这十二字的人,在程锦的身上,又看到了年少时期的镇西大将军程云赫赫的风采。 也许,除了一直冷静的楚睿,没有人会知道,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两人面上带着非同一般的激动身色,再次看到程锦首次进京的风采的时候,在她提起镇西大将军程云的战绩的时候,面上升起的难以掩饰的自豪与激动。 可他,也仅仅是看到罢了。 待拓跋两兄妹的身影消失在这条街道上之后,秦曜方才转过身来,对着程锦道,“郡主府已经修缮完整,本宫带你过去,至于父皇,三日之后,为你在朝阳殿准备了一场宴会。” “有劳太子殿下。”程锦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展蔺,见着这番,只走向程锦,“小锦儿,带我去你的郡主府看看。” 程锦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知道,展蔺不用进宫复命,再越过他的肩头,看了一眼楚睿,只楚睿微微点头,程锦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马车。 秦曜朝楚睿看了一眼,“楚帅既是要进宫复命,便带着含之,一道进宫吧。” 楚睿没说什么,不顾却是转眼看了一眼殷含之始终闭着的马车,她的水土不服之症还未好。可他并无其他表示,只翻身上马,看了一眼程锦离开的方向,转头,朝着宫门而去。 只是,坐在马车之中的殷含之,却是将手中的丝帕绞得紧紧的,她虽是没有看到外边的惊险如何,却也是知道的,程锦入京的第一日,便打得了一个好头牌! 外边的一切,她听得真真切切,可越好如此,她心中越是不甘。 待到城门的这一处热闹停下之后,城门口的一座高楼之上,一扇半开的窗户里,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方才捋着胡须,笑得自豪,“不错,不过是子安的后人,程氏风骨,未曾遗失,子安泉下有知,也该当瞑目!” 而后,又似是不满,“哼!两个乳臭未干的西凉孩子,也敢在我大晟京城之地撒野!”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年级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原本一直娴静地站着,随着他的视线看着城门口发生的一切事情,这会儿,听到老人这变化快速的语气,掩唇轻笑,“爷爷今日见了这番,可是安心了?” 老人没有回头看她,却是端起了手边的茶杯,笑骂一声,“小丫头。” “我虽是不太记得程伯伯的模样,可听多了爷爷所言,对程伯伯也多是自豪与骄傲,今日见了程伯伯的女儿,可见,当年程伯伯的风采,定是无人可及的。”女子看着那长长离去的队伍,忆起程锦在说到程云的时候,脸上升起的豪迈与骄傲,眼中闪过一抹羡慕与期许。 老人轻叹了一声,“子安啊……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兵法,武艺,皆是上乘……可惜了。” 老人的声音带了一层落寞,她身后的女子,见着这样的老人,眼中升起一抹黯然之色,这是爷爷此生,为数不少,却是挂念最深的遗憾了。 而出了这座高楼之外,另一边茶馆的一座床边,里面也坐着一位神色俊朗,带着一股不同于大晟百姓气度的男子,将城门口发生的一切,收入了眼底,可眼中却是一阵轻蔑。 在另一条巷子里边,匆匆走入了两名打扮平常的中年男子,面上带着克制住的激动神色,直到进入了一处院子之后,才全然放出了面上掩饰不住的激动,齐齐走进了屋中,这座平常的院子,与一般的寻常百姓家并无多大的区别,只是,屋中的床榻之上,却是瘫坐着一位年龄与两人相仿的中年男子。 两名面带激动之色的男子进入了屋中之后,直直看向瘫坐在床榻之上的男子,“二哥,是锦儿,就是锦儿!” 瘫坐在床榻之上的男子,听闻此言,神色激动,想要坐起来,可奈何下半身动弹不得,若是细看之下,尤能发觉他眼眶之中带着微微的湿意,声音亦是呢喃,“锦儿……大哥……锦儿” 而程锦随着秦曜的带领,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走到了承顺帝在钦封了她之后赏赐下来的郡主府。 那条街道,或者说,那一片街区,皆是京城富贵人家聚集之地,而她的郡主府,虽然在那一处,可整条几道上,也只有她一座郡主府的大门,可见,赏赐下来的这座郡主府,是何等宽大。 程锦跳下马车,仰视了一番这座装饰精致典雅的府邸,高门之上,挂着金灿灿的五个大字,“清乐郡主府”。 她对着那五个大字看了许久,秦曜站在他身边,眯了眯眼眸,“这五字,是父皇亲手所写。” 程锦心中微动,承顺帝亲自写就的五个悬挂在府门上的字,这代表什么,她心中清楚,可她心中更清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能有得到多么大的恩宠,就要付出同等的,甚至更多东西。 一个亡臣之女,尤其是一个能够轻易被污蔑的曾经是赫赫威名将军的女儿,程锦心中,可没有半分这位皇帝当真是因为太怀念他故去了多年的大臣而对她这般恩裳。 因而,对于秦曜的这句话,程锦并无别的表示,秦曜只将程锦送到郡主府的门口,“本宫还有要事处理,郡主府中仆人丫鬟一应俱全,程大小姐可安心入住,若有不足之处,可随意处置,至于谢恩……” 秦曜说着,顿了顿,看了看程锦,眼中升起不明意味,“父皇念在程大小姐舟车拉顿,不必进宫谢恩,待到三日之后宴会,再说其他。” 程锦听罢,面上不动声色,“那就不送太子殿下了。” 是个日久,当初在江宁府的不快,并没有被这位太子殿下紧紧攥在手中,秦曜意味不明地看了程锦一眼,“若是清乐郡主有何难处,可着人去东宫告知本宫,本宫定当全力相助。” 程锦挑眉,也不应他的话,秦曜被她了然的神色看得尤其恼愤,轻咳一声,只道了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旁子瑜与花听双站在程锦的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着这座高大的福门,眼眸之中,亦是没有半分帝王恩宠至此的骄傲与轻松,反而是眼眸之中升起了一丝担忧之色。 唯有展蔺,吹了一声口哨,语气依旧是吊儿郎当,“小锦儿,你这府邸,可是比我家那将军府威仪多了,不过……” 他当先走了进去,朗声喊叫一声,“郡主回来了,怎的都没有人迎接啊……” 而同一时刻,皇宫之中,程锦的车架停留在郡主府的同时,御书房里,悄无声息地跨进了一个身影,双鬓已经斑白的承顺地,穿着明黄色的袍服,坐在御案之上翻阅奏折,许是多年操劳的生活,加之出行车辇,一应俱全,承顺帝已有发福之迹,面有老态,可一双眼眸之中的精明与算计之色,却是半分没有消减,可见,年轻时候的这位帝王,定是雷厉风行的帝王之姿。 深色的身影停留在御案的下首,对着承顺帝行了一个抱拳礼。 承顺帝的并未立刻看他,待到手边的奏折批阅了之后,方才抬头,看着下首的人影,“说罢。” 深色的身影依旧低垂着头,在这安静的御书房之中,却是将前一刻钟之前,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一言一句,包括众人的反应,全部都告知了承顺帝。 承顺帝听罢,却是将身子往椅子上倚靠,细细品味了一番来人的汇报,忽而笑出声,老态之中,可见一丝精神气,“不愧是程云的女儿啊!” 来人没有应下这句话,可听着座上的帝王的这一声笑,却是不知他是何情绪。 可承顺帝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罢了,便对着来人挥手,让来人退下。 待到来人退下之后,他面上方升起一抹不快,“西凉,的确是气焰嚣张了些。” 他身后的于德成听此,到了一杯茶水给承顺地,“陛下消消气,不是已经有清乐郡主打压了他们的嚣张了么?他们也就敢对着新入京的郡主嚣张,其他时候,还不是该如何只能如何?” 于德成的话轻飘飘,可语气却是带着一股轻蔑之意。 提起程锦,承顺地突然转头看向于德成,“你觉得如何?” 于德成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又道,“奴才觉得郡主此番,风骨可嘉!” 承顺帝接过于德成手中的茶杯,轻哼一声,“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于德成笑笑,却是不说了。 承顺帝却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又似是回味了一番,“像!的确像!” 于德成自小跟在承顺帝的身边,承顺帝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几乎都会参与,自然明白承顺帝此话指的是什么,不过只弓着身子,笑道,“陛下恩宠郡主,感念旧臣,郡主必定会报答的。” 承顺帝将茶盏能够桌上一放,轻哼一声,不说话。 却是这时候,御书房外的小太监匆匆来报,“陛下,楚帅求见。” 承顺帝面上神色一手,附上一层笑意,“快,快请进来。” 同样的,长春宫之中,林皇后听着宫人对于城门口发生的事情的回报,轻笑一声,“倒还有些本事。” 宫人不言语,顿了顿,又继续道,“娘娘,含之郡主已回了宁寿宫,不过……据说,这一路皆是水土不服,如今还在病着。” 林皇后拿着金剪子修建盆栽的手终于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宫人,眼中升起一抹兴味,“哦?” 宫人点头,“奴婢回来的时候,亲眼所见。” 林皇后闻言,轻笑一声,“倒是有趣了。” ------题外话------ 大元帅:(语气阴测)听说今天是情人节? 西青:是啊 大元帅:(高冷)本帅要过节! 西青:(一脸得意)哈哈哈,不给不给偏不给,给踏雪和白马过也不给你过。 大元帅:(咔嚓扭断脖子的声音)你可以下场了。 西青:(一缕幽魂)我一定不会给你过节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0 失控 两年尚未回京,楚睿这一番汇报,再走出御书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而他走出御书房之后,太阳也渐渐有了西斜之意。 可不论日升日落,这位青年将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宽厚的背影,背对着那座巍峨的宫殿,依然是那么坚毅有力。 待楚睿走出御书房之后,于德成又给承顺帝端了一杯茶水,面上的神色轻松,看着日晷,拱了拱身子,“陛下,天色渐晚,你今夜,去哪一宫用膳?” 承顺帝会见了楚睿之后,面上也并无特别的神色,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于德成,突然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有几日不见皇后了?” 于德成面上依旧带着慈和笑意,弓了弓身子,“自月初去过一次长春宫之后,陛下便没有再去过了。” 承顺帝神色不明地看了于德成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于德成笑而不语。 “罢了,摆驾长春宫。”承顺帝嗤一声,这么说着却是已经站起身来了。 皇后早在旨意来临的时候便已经着好宫装准备迎接,从御书房走到长春宫需要一段的距离,在御书房的时候,承顺帝的面上仍带着一股轻松笑意,可这会儿坐在轿撵中,面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于德成跟在轿撵旁边,也不说话。 只是,直直到了长春宫的门口,承顺帝似乎还在沉思之中,于德成轻咳了一声,“陛下,到了。” 承顺帝从沉思之中回过头来,原先的轻松早已不见,却是沉着脸走进了长春宫之中。 林皇后盛装而迎,“陛下,今日怎的得了空闲来长春宫?” 承顺帝走过去,捏了捏行礼的林皇后的手掌,将她扶起来,“好些日子不曾看你了。” 一句简答的话,可林皇后听罢,面上却是有些动容,又似乎是不想让承顺帝看出来,连忙对着身后的嬷嬷与宫女道,“晚膳准备好了么?” 林默默是一只跟子啊林皇后身边的老人,此时见到皇帝来长春宫,也笑着应道,“回娘娘,早都准备好了。” 承顺帝见她这番动容的模样,语气软了几分,“这些日子,是朕冷落了你。” “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只知道,要处理好后宫之事,为陛下分忧便是了。”林皇后面上重新附上一层笑意。 承顺帝也乐于听到这样的话语,一边入席,一边随意与林皇后说了几句。 林皇后一边给承顺帝布菜,也一边道,“太子心善仁孝,后宫姐妹之间和乐,太后的身子也越来越好,臣妾也舒心,并不觉得委屈。” “嗯。”承顺帝轻点头,吃了几口之后,却是看向林皇后,“西凉与北齐使者同来和亲之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此番西凉与北齐同时来大晟和亲的事情,自是为了让两国之间能够短暂休战,用以休养生息,而这等事情,自是是由林皇后来选择恰当的公主或者宗室的郡主名单来给西凉与北齐选择。 这件事情,早在上月的时候,承顺帝便已经与林皇后说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承顺帝才来了长春宫。 此时此刻,林皇后听到承顺帝提及此事,自是是明白他此番能够来长春宫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过,她不会在意,不管面上的表情如何。 又给承顺帝布了菜之后,林皇后方才道,“月初的时候,臣妾便已经选好了名单,适龄的公主,还有宗室的女子中待嫁郡主的名单都已经列好。” “嗯,这事也辛苦你了。”承顺帝又点了点头,林皇后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了一瞬,又继续问道,“陛下……含之郡主如今已经十七年华,她是最受太后喜爱的,但此番前来的西凉王子,早在西凉的时候,便已经得了其兄长的旨意前来求娶含之郡主,含之郡主美名遍盛京,自是不少人慕之,只是……臣妾不知,是否该当将她的名字列入待选择的名单之内。” 承顺帝听了,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含之啊……那丫头上月领了命去了江宁府……” “是呀。”林皇后看了看脸色,继续道,“只是,含之与楚帅……此时其一,臣妾不好妄断,可太后却是极为疼爱她,如今太后卧病在床,臣妾实在不好将她名单列上。” 承顺帝米眯了眯眼睛,“说来含之也有十七了,过了年便是十八,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出去的。” 承顺地轻飘飘的一句话,林皇后听吧,只笑了笑,“也是,臣妾的确如此觉得,太后历来疼爱她,若是在她十八之前成婚,想来也是喜事一件,于太后恢复有益也未可知。” 承顺地点头,“嗯,皇后考虑得周到。” 林皇后眼中一笑,顺从地继续给承顺地布菜。 此番和亲人选的话语,却是不再多说了,只是承顺帝吃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筷子,林皇后知趣,摆摆手让人撤下了碗筷。 可碗筷撤下之后,承顺帝好似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却是站了起来,一副要走出长春宫的架势。 林皇后心上一急,语气有些急色,“皇上要回去了么?” 承顺帝看了看林皇后,“后日清乐宴会之事,你将重臣与宗室之女,还有西凉与北齐的公主请进宫中,好好相聚一番。” 话不对口,可林皇后点了头,道了一句自己会好好安排的,却不能再说什么了。 承顺帝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去了。 唯有林皇后看着承顺帝转身离去的背影,面上升起一抹莫名的情绪。 直到出了长春宫外边,于德成又继续问道,“陛下,您是回御书房,还是正阳宫?” “去祥德宫。” 于德成了然,细细的嗓子,喊了一声“起驾”,轿撵便继续往前离去了。 唯有长春宫之中,林皇后看着已经收拾干净了的餐桌,似乎这里未曾布膳过一般,方才出声,“陛下去了何处?” “回娘娘……陛下……去了祥德宫。”宫人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犹豫之色。 林皇后唇角一勾,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宁寿宫之中,孝德太后坐躺在床榻之上,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玉碗,可那玉碗之中,却是半碗黑乎乎的汤药,她只拿过药碗,看了一眼碗中的汤药,面上升起一丝淡淡的嫌弃表情,却是没有说什么,将药碗端到嘴边,轻轻饮进。 只连三着口,玉碗便见了底了,床榻边的一直侍立着的芷容立即从她手中接过玉碗,将手中的茶杯交给孝德太后。 可孝德太后却是推了推芷容的手,示意不用拿着茶水漱口了。 芷容也不免强,只将茶杯与玉碗都放入了宫女手中端着的玉盘之后,便笑道,“看太后这两日的面色,似是有了一些起色了。” 孝德太后笑了笑,“你就不必说这些话与哀家听了,哀家到了如今这个岁数,生死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情,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芷容也没有因为孝德太后这句话而产生恐惧之意,“太后说笑了,太后还盛气着呢。” 孝德太后面上升起一抹无言之笑,“听说,程家的女儿,今日入京了。” 提及此事,芷容面上多了几分认真,“是。” “听说今日城门口热闹了一阵?” 孝德太后虽是深处深宫,这辈子,自打住进了这森严宫中,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可外边发生的许多事情,都逃不过这位历经了三朝的老人的一双眼睛。 芷容笑了笑,“老奴倒是听说了一些,只是不全。” “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听说外边的趣事了,如今人老了,容易困乏,你且与我说说。” 芷容自是不会拒绝,只将程锦回京之时,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与孝德太后说了一番。 语气之中,已经足够客观。 孝德太后听罢,笑了笑,“倒是个不错的丫头。” 芷容点头,应和这孝德太后的话。 “楚帅此番回京,尚未回来,便首先去了江宁府,却是不想最后带回了这么一个丫头。” 芷容听着,这次却是不语了。 孝德太后转头看她,“皇帝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竟也还可劲折腾,哀家如今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听闻皇帝要在三日后为她办一场宴会,届时她才会进宫,她是药王谷谷主,你让她来宁寿宫给哀家看看,这身子,虽是老了,总是要看一看,方才放心的。” “老奴明白。”芷容颔首。 孝德太后轻嗯了一声,而后才继续问道,“含之那丫头,回来了,怎的不来见哀家?” “郡主一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直直今日进了宫,还是病气之态,早先的时候,在寝宫外给太后问过安,怕是惊扰了太后,加之不愿过了病气,因而,未有进来。”芷容一一禀告。 “可有请过太医了?”孝德太后的语气中,多了一些担忧。 “太后放心,已经请过了,太医说了,这两日好好修养,便能恢复了,许是郡主自小长在京城,处于宁寿宫,过不惯外边的日子。” 孝德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气,“含之这丫头,就是倔了一些。” 芷容抿笑,“如何,也是得了太后的疼爱。” 孝德太后含笑不语,只道了一声,“哀家乏了。” 芷容会意,伺候着孝德太后躺下了之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待芷容退出了孝德太后的寝宫之后,外边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她轻轻掩住了房门,对着宫女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之后,便往廊檐的另一处而去了。 而此时此刻,同时夜色浓黑之时,清乐郡主府门,程锦对于这座府邸却是还不很是熟悉,但是,早在她还没有来到京城之前,旁子瑜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清乐郡主府的事情待她回京。 而此时的程锦,看着对面两个同是十五六岁左右年纪的丫头面带一丝好奇,但更多是尊敬地看着自己,不免笑道,“你们也不必拘谨,我又不会吃了你们,且与我说说,这府中的情况如何。” 扶桑与木槿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皆是露出一抹笑意,微微带着羞赧之意,扶桑性子比较沉稳,控制住了自己,“谷主,经我们查探,府中的人,宫中而来的,足有八人,不过皆是不起眼的洒扫丫鬟,另外,东宫的人,也有两个,一个在谷主院外,进不得主屋中。” 程锦听罢了,面上没有闪过任何意外之意,却是道,“恐怕还不止,我一个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便是二十多个,若是有一半是干净的,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的确不止,只听得扶桑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继续道,“望山侯府、几个亲王府……” 她还要继续说着,程锦却是打断了她的话,“罢了,将你们查出来的,寻着日子,将一半送出去,换我们的人进来,不必太多。” 木槿与扶桑对视了一眼,眼眸之中伸过一丝疑惑,“谷主,还有另一半呢?” 程锦唇角一勾,“眼线这种东西,不会用的人,觉得害怕恐慌,会用的人呢,却是能将之用于成事,何况,一时半会便把所有人都弄出去了,岂非是目标太大,看起来,有些做贼心虚呐,至少目前,还是不需要的,不过,迟早有一日,他们都会离去,平日里,你们只需要小心一些就是了。” 扶桑比木槿首先反应过来,“谷主好思虑。” 程锦笑,“京城之中的谣言,查到是从哪里散步出来的了么?” 说起这件事,比较跳脱的木槿便觉得心中不愉快,可还是道,“我们查到了一些,此事与太子似乎有些关系,但又不仅仅是太子,似乎还有别的暗中力量。” 程锦似乎了然,“当然与太子有关,不过他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也罢,这件事不必理会了,秦曜今日既然已经表态,后面的事也就不会是什么问题。” 木槿与扶桑皆是被眼前看起来比她们年纪都还小的少女沉稳的气度给折服了,听她如此说,也点头应下。 花听双与旁子瑜坐在另一边,看着程锦这番,面上带着一抹笑意,皆是不言语。 只程锦却是继续道,“有我外公的消息了么?” 说到这件事情,扶桑与木槿的眼中皆是出现了一抹为难之色。 程锦见此便了然,“此事不久前才出现了苗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必定是不会如此简单的,多加关注京城之中的动向,如今既然我已经来了京城,便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外公。” “是!” 这么说罢,扶桑顿了顿,看向程锦,“谷主,还有一件事。” 程锦饮了一口茶水,悠悠然,“什么?” “听闻,北齐王子,此番前来和亲,想要求娶陛下新封的清乐郡主。”扶桑斟酌了一下,方才出口道。 程锦听罢,一口茶水当即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咳了两声,“你说什么?” 另一旁的花听双与旁子瑜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看到了一抹严肃之色。 扶桑似乎料不到程锦的反应会是如此……滑稽,又将话重说了一遍,这一次,程锦倒是没有惊讶了,“北齐王子,是什么东西?” 她是知道如今两国的使臣已经进京了的,她今日回来,虽是看到了那西凉的王子,却是没有见到所谓的北齐王子,这会儿,出口的话语,也是多了几分怪异。 可这问题,叫扶桑如何回答。 倒是旁子瑜明白几分,“北齐大王子,两年前丧妻,一直未娶。” 程锦一身恶寒,“大王子!如今北齐王都年过六旬了,他那大儿子,估计也年轻不到哪里去。” 花听双面上有一抹忧色。 程锦却是想了想,面上升起一抹不在意,摆摆手道,“他们也就想想而已,当今陛下若是敢将我嫁出去,我程锦跟他姓!” 她说得笃定,可旁子瑜与花听双心中却是都明白,程锦的身份,必定不可能拿来和亲,承顺帝好不容易将药王谷半拉进大晟朝廷的阵营之中,怎么肯放掉程锦,况且,如今的承顺地虽有半百之年,但恰是还是年轻力壮之时,清乐郡主的多重身份,也决定了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就是一件不能随意的事情。 何况,程锦并不是宗室的公主,倘若承顺帝以义女的身份迎回程锦还不好说,但她却是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宗室之中还有那么多公主郡主,于情于理,和亲的事情都轮不到她,北齐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程锦心中早就比任何人明白这个通常以婚姻作为纽带的世界的规则,只不在意道,“且不说北齐那边是痴心妄想,便是我自己都担心,能否在咱们皇帝陛下还活力十足的时候嫁出去了。” 扶桑与木槿起先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时回味了好一会儿,也算是明白了,心中也是呼了一口气。 但旁子瑜却是提醒道,“锦儿,陛下虽是不会同意,但是,少不得北齐那边会有一番纠缠,或者,借机以此为由,做一些引起陛下忌惮与怀疑的事情,也未可知,还是需要小心为好。” 程锦勾唇,“师兄放心,我明白的。” 而后,似是眯着眼想了想,方才道,“师兄觉得,北齐和亲的诚意有多少?” 旁子瑜皱了皱没有,“不多。” 程锦却是幽幽说道,“我来猜一猜,其实真正想来大晟和亲的只有西凉而已,而如今,大晟与西凉的境况,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和亲都是比较好的选择,战乱频繁,对两国都是不好的,作为一个真正明白一些的皇帝,都会选择和亲这条暂时和平的道路,而北齐与大晟刚刚进入休战期,加之如今正是混乱多事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要参一脚,这和亲,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旁子瑜对比了一下如今的形势,听着程锦此时的分析,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可一旁听着程锦头头是道分析的木槿,却是几乎已经眼冒星星了。 当夜,程锦也只是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而已,不再多说什么,待到众人散去了之后,也不过是亥时刚到而已。 许是换了一个环境,程锦便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这座京城,陌生却也没有给她带来恐慌之意,却是在回想从凝霞湖钻出的那一日开始,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意外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从陈家村,到江宁府府衙,再到邬终北苑,而后是闲云山庄,如今,到了京城,这座郡主府,日后……会在哪里? 江湖踪迹尽头,政治的脚下,日后的路到底如何,未可知,而她回去的契机又何时方能到来,也未可知。 她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否隔了时空,梦境也可以渐渐消失? 甚至有朝一日,念想也会成空? 否则,为何哪怕是老母的痛苦也不曾梦见了。 她思绪乱飞,在脑中翻腾,突然只听得一声轻微细细的响动,只见窗边一高大的身影,如同侵染在黑夜之中一般,与黑夜契合得完美无隙,出现在了她的窗前。 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外边的扶桑的注意。 程锦听到了声音,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楚睿,便已经开口道,“扶桑,无须进来,我有客人到来。” 门外的扶桑犹豫了一瞬,不过心中明白,对方能这般先于她反应之前许久便已经出现在程锦的房中,定是高人,程锦的表现正常,她自是听得出来,既是不用她进去,她便不会进去。 程锦还未上床,只在软塌之上靠坐着,翻着那一页已经许久没有动过的奇异志,接着灯光,坐在软塌之上,看着楚睿,挑眉,“大元帅,都是喜欢深夜来访么?” 楚睿看了看她的神色,“你曾说为本帅施针。” 程锦看他,点头。 楚睿抿了抿唇,“可你已经许久未曾为我施针了。” 程锦笑,与他保持着如同当初在邬终北苑一般的正常与语气,“不是已经有师兄在?” “他不如你熟悉。”楚睿语气淡淡。 程锦嘴唇一努,“金针在那边。” 楚睿看了看她指向的方向,走过去,将针囊拿过来递给他,自然而然,坐在了她对面的软塌之上。 程锦接过,将针囊打开,再抬头是却是见到楚睿已经褪下衣裳,时日越久,好似两人之间还有淡淡的默契,不可言说。只是露出的肌肤之上,还有一些浅浅淡淡的淤青。 那是当初随着暗流涌动,在溶洞里被撞伤留下的。 楚睿虽是武将,常年在北方,被风吹雨打,可奈何他底子好,加之被他一丝不苟的衣物包裹之下,却是细白的皮肤,比女子还要醉人,因此,不论是一点一滴的不同于皮肤的颜色变化,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程锦眼眸微凝,抿了抿唇,知晓楚睿是闭着眼睛的,随意开口到,“钟隐没有给你准备治疗淤伤的药么?” 说罢,一根金针再次刺入他的穴道之中。 楚睿眼睫微动,“没有。” 简单干净的话语,没有情绪。 程锦知道一些什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专心致志为他施针。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有程锦拿取金针的时候发出的细微的声音,以及烛火燃烧时候,偶尔发出的噼啪的声音,越是细微,越是显得屋中的安静。 可程锦施针施得认真,面上严肃的神情昭示着她早已进入了状态,也因为暗伤加剧,加之楚睿功力受损,因而,程锦施针到一半的时候,他面上便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昭示着因为施针给他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可楚睿是硬气的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男子,坚韧不拔,除了从他皱起的眉头以及额上的汗珠能够感受到他因为施针而引发的痛苦之外,其余的,都不能。 程锦将金针刺入他胸口之中几处大穴之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胸口又复现了的紫色的纹案看着。 毒强而体弱,她抿了抿唇,自从从山林之中走出来之后,她再也没有为楚睿施针过,虽然知道他的暗伤因为受了寒潭寒气的影响而让她当初在江宁府的治疗前功尽弃,可当初的情况是,哪怕受了寒气的影响,也不至于这般导致毒气乱窜,毫无章法,这与他两年前的情况并无多少差别。 她不懂当下武学之道,可却是能够通过体气判断出内力浑厚之高低。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猛然抓住楚睿放在膝盖上的手,掐住他腕脉,可细细探知之后,再抬头,看楚睿的眼神,却是多了几分怀疑。 可程锦没有说话,待到将金针从楚睿体内一一取出之后,等他面色恢复了正常,才看向他,“你老实告诉我,内力损耗的根源。” 她怀疑…… 她希望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可楚睿收拾好了自己之后,神色无常的看了一眼程锦之后,却是道,“你不是说,受寒会导致暗伤加剧,功力自然跟着折损。” 说罢,他已经穿戴整齐,站起身来,“今日刚刚回京,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京中的情形,也并非那么多复杂,不过做事还需小心一些,毕竟耳目众多,盯着你这个郡主府……过几日,我再过来。” 程锦却是皱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看她准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楚睿,师兄知道!” 楚睿身形顿住,知道被她施针,终是瞒不住,而他内力,又因着暗伤加剧,的确也没有想象中恢复得快,他抿了抿唇,“程锦,你不要多想。” 程锦站在原地,后悔自己不该冲动,可并不知自己拿着针囊的手,已经将金针撰得紧紧的,金丝锦囊的针囊,几乎被她握得变形。 楚睿似乎是叹了一声气,走上前去,拿起她的手,将针囊从她手中抽取出来,双眸看向她眼里,带着认真,带着笃定,还有不容忽视的专注,“程锦,是我愿意的。” 可程锦却是猛地甩开他的手,将针囊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若说内心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她知道,内力折损一半,不能护住心脉,楚睿需要经受的痛苦有多少,也明白,没能护住心脉,导致寒气彻底侵袭,他体内的寒毒,就会有半数的可能会永远都除不去。 她明白,可她同样明白,楚睿更加明白这一点,两年的暗伤,对他造成的亏损与阻碍,会有多么大,可此时的程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愤怒么?有很大的愤怒,但她要如何?她不能如何?是无力么,的确无力,无力到连自己该当如何都不敢确定。 可这么多日子以来的试探,压抑的萌动、相互不可控制的默契,都逃不过那个理由,也不允许她再将一切都当成无所谓,更不允许她在否认已经清楚的事实。 她缓缓抬头,看向楚睿,“楚睿,这份恩情,我会治好你。” 楚睿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嘴唇之中嗡动而出的这几个字,却觉得字字诛心,他看着程锦眼眸之中冷静与认真的神色,突然冷笑了一声,笑声里多了一些冰寒,多了一丝毁灭,“恩情?程锦,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恩情。” 程锦双目低垂,又勾唇笑了一声,“大元帅想要什么?药王谷上下,可以奉力而为。” 一句话出来,屋中只剩下压抑的寂静,便会烛火燃烧的声音,都没有了。 又是这样不在意的神色,好似什么都不懂的理由,楚睿定定地看了看程锦,“程锦,你还有心么?” 这一声质问,淡淡的,轻轻的,可每一个字,也敲进了程锦的心中,她面上虽无变化之色,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如同滔天巨浪,无法平静下来。 她沉默,没有回答楚睿的话,也没有看他。 可越是这样的神色,越是淡漠,越是带着一层面具一般的伪装,越是让楚睿觉得内心疯狂。 楚睿嗤笑了一声,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程锦,我真是疯了!” 程锦依旧低垂着头,却是退开了一步,“师兄为你看过伤,日后我让他去元帅府为你施针。” 她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 可楚睿听了她这句话,却是眼眸赤红,那神情,带着一股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的疯狂,“你休想!”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一出口,程锦还未反应过来,楚睿却是一把扯过程锦,拉入怀中,将程锦的两只手腕握在身后。 程锦轻呼一声,压低了声音,“楚睿!” 可便是它开口说话的当儿,楚睿两片薄唇,不知带上了何种情绪,直直覆盖住了程锦张合未闭上的嘴唇。 动作没有一丝温柔,几乎是双唇一覆上去,便在吮吸,啃咬一般。 程锦睁大了眼睛,看着楚睿疯狂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与害怕,她想要开口说话,可嘴唇一张开,楚睿湿滑的舌头便顺势钻入了她口腔之中,蛮横一般地扫荡。 他一只手禁锢住她脑袋,一只手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没有给她更多反抗的余地。 程锦虽是是剧烈挣扎,不论如何躲开,楚睿都不放过。 甚至,她带着惊恐与慌张的眼眸,看到了楚睿闭着眼眸的面上,没有掩盖的深情与疯狂。 可她害怕。 “唔……唔……楚……你,放开……”程锦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那一瞬间的时间,她几乎要陷入那一脸的深情与疯狂,可口腔之中蛮横的扫荡让她知道,不可以。 “不放!”楚睿喉咙中发出一声,任由程锦极力摇晃的脑袋甩开他的嘴唇,在甩开的那一瞬,却是又重新找到那两片柔软。 “不……不可以……”程锦极力摇摆脑袋,语不成句。 因为剧烈的挣扎,这一番失控的激吻,却是可笑之极,除了一开始划入口腔的湿滑,而后,却是让两人的唇角,下巴,甚至鼻尖都沾染上了唾沫。 可即便是这样,楚睿依旧没有放开程锦,他在挣扎中寻着她的嘴唇不放过,一边低低道,“可以的,阿锦……我,只要你……” 不要恩情。 这如同低喃一般的话语之后,带着程锦从未感受到的执着。 执着到将她内心的不安与害怕升得更盛。 程锦心中狠狠一抽,带了一层酸意,挣扎不开,程锦心一狠,咬上楚睿的下唇,她以为楚睿会放开,可楚睿的动作却是停顿了一瞬之后,依旧任由着疼痛与血腥味蔓延,双唇依旧附在她唇上。 程锦心一急,却是不再挣扎了,僵硬着身子,双目冰凉,神情冷淡地,一动不动,任由楚睿放肆的动作。 可她不挣扎了,安静下来了,任由摆布了,眼神之中却是带了一层寒冷与冰凉,似是无心也无感一般。 楚睿却是终于放开了她。 定定看着程锦,看她眼眸之中的冰寒,带着一抹上扬的笑意,像是讽刺又像是讥诮,看她染了血的双唇勾起,吐出让他心如刀割的话,“大元帅,床在那边,要脱衣服么?” 那话寒冷得如同一把尖刀,刺入了楚睿的心脏。 他放开程锦的手,几乎是踉跄着退后了两步,程锦却是抬手,抹了一把唇瓣染上的血液,看着楚睿踉跄退开两步的身形扶着桌子的手,青筋暴起,笑了一声,“救命之恩,以身偿之,也未尝不可。” 可她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圈带了一层湿意,便是话语中都带着一层颤抖之意,垂放在身侧的手,也不可觉察,微微发抖。 楚睿不敢抬头看她,却是在沉默了一瞬之后,身形微闪,从原先出现的地方,逃离一般地离开了。 待到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程锦方才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升起的不可控制的寒意,还有抖动的右手,似乎真的不可控制。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用力握住剧烈震动,幅度微小的右手,可无论多么用力,都不能阻止它的颤动。 她眼眸之中升起一股绝望之意,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瓣,却是站在原地,没有迈开一步。 良久之后,程锦方才听到扶桑在门口轻轻叫唤了一声,“谷主,你如何了?” 程锦咬动的嘴唇松开,镇定了一瞬,“我没事,准备休息吧。” “是,谷主早些休息。”扶桑应了,轻轻退离了程锦的房门口。 这一夜,程锦睡得并不安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吓醒的,“妈——” 她惊叫了一声,带着一头汗湿之意,惊坐在床上。 宁儿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急匆匆从门外进来了,“阿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为程锦擦汗。 程锦眼中闪过一层恍惚,看着屋中又再次陌生了的摆设,嘴角苦笑了一声,“没事。” “已经好久没有做噩梦了,阿姐不若为自己开一些安神的药方吧?”宁儿眼眸之中还有担心之意。 程锦摇了摇头,细细聆听之下,却是听到了外边有一些杂音,“外边怎么了?” 宁儿的眼眸之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程锦皱了皱眉头,“起来吧。” 从起床到收拾好了出门,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外边的声音,越发清晰传过来,在她梳妆的时候,木槿便已经走进来告知她外边的事情,说是梁侍郎家的女儿来访。 只不过……这来访,带了一些粗蛮之意。 程锦也不在意,听着外边的架势,知道这位梁大小姐是不会轻易进入她的院子的,倒也不着急,“梁侍郎?”程锦语气怀疑,侍郎的官位在这京城之中并不大,何以这位梁大小姐,竟敢闯她郡主府。 木槿与扶桑对京城之中的事情比较了解,“谷主有所不知,展少将的姑姑,便是梁侍郎的发妻,这位梁大小姐,自小与少将长大。” 话到此处,程锦也明白了几分,“怪不得,都打到郡主府来了。” 待到收拾好了一切,程锦方才轻笑了一声,“罢了,出去看看。” 程锦一出了自己的院门,来到前院门口,便看到前院宽大的院子里,梁念薇站在前院中,手中拿着一根鞭子大有一股硬闯之意,不过手中的鞭子却是没有对着任何一个阻挡她的人,只对着阻挡住她的人道,“你们让开。” 程锦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 梁念薇寻着声音望过去,看了看走出来的程锦,面上带了一层怀疑之色,“你就是我哥喜欢的人?” 程锦一愣,眨眨眼,面上带着一股诡异的笑意。 而前院之中,所有人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梁念薇。 ------题外话------ 一直忘了说感谢,感谢这几天,给西青松了花花钻钻竹宝,归晓和香香,么么哒。 至于元帅,我只好说一声对不住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1 移交 程锦先是一愣,而后觉得有点好笑,“你说展蔺?” 梁念薇点头,极其认真。m 乐文移动网 “你要不回去问他,我是不是他喜欢的人?”程锦眯着眼睛看她,笑。 梁念薇狐疑地看了一眼程锦,看她面上坦然的又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眸中升起一抹怀疑的神色。 程锦看她犹豫不定的样子,似是觉得不知该如何抉择一般,笑道,“你与我说说,怎的听来了你哥喜欢的人是我了?” 梁念薇看程锦这般不忌讳的话,说出来一点也不害羞,皱了皱眉头,“你羞不羞,怎么这样子说话?” 程锦挑眉,意思不言而喻,她一个姑娘家这般闯入她的府邸,说的是谁? 梁念薇却是一笑,面上多了一些友好,“我哥说你很好玩,我可以与你交朋友。” 程锦:“……所以你才会觉得你哥喜欢我?” 梁念薇点头,极是诚恳,而后,却是没事人一般,走向程锦,“我叫梁念薇,展蔺的妹妹,他是我表哥。” 是一番交好之词,程锦勾唇看她,梁念薇嫣然一笑,“你别怪我闯入你的府邸,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 “我不介意。”程锦眨眨眼。 梁念薇面上一喜,“既然你不生气,咱们就是朋友了。” “若我生气呢?” “我哥说你不会生气的。” 程锦笑,可心里却是暗暗记下了这一笔,梁念薇却是没有程锦许多心思,多了几分自然熟,“听说我哥这一路上一直败在你们药王谷一个人的手下,她今日在么?” 不用多想,程锦就知道梁念薇口中所说的人是花听双,可她心中却是有些疑惑,“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听说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梁念薇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分明是闪着一层光芒的,大有一股极想见到花听双的样子,“我还听说她让我哥当街丢尽了脸面。” 程锦觉得好笑,只道这姑娘概是很想看展蔺出丑的样子,因而才有了这样的兴奋,恰巧,这时候花听双进来,“锦儿,北齐六王子来访。” “这么早就来了?”程锦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梁念薇听罢,却是转头看向程锦,“那个北齐六王子么?”说起来的语气里边,多了一些不友善之色。 程锦眼中疑惑,“他有什么问题么?” 梁念薇因着与展蔺一起长大,性子自是比较爽利的,此时听到这位王子拜访郡主府,只哼了一声,语气带了一些不满,“这位六王子,可是好自以为是,初次来我们大晟,迎接使节的宫宴之上便想借机羞辱我们大晟,高傲得很,哪里有一些外邦的礼仪,当时还是玄王殿下化解了。” 程锦听罢,微微挑眉,看向另一旁的扶桑,扶桑却是轻轻点了头。 这件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在京城还是微有流传的。 花听双进来的时候,贺兰阔已经进入了郡主府的大门,因为与梁念薇说了这么两句话,又因为两人如今身处的地方是整个郡主府的前院,因而,梁念薇一说完,程锦便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才刚刚出现在郡主府的前院,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清乐郡主,不会怪罪小王早早来访吧?”他一边说着,却是一边往里走过来。 贺兰阔的穿戴,依旧是北方游牧民族的粗狂之气,比起大晟之人的更多的秀气俊雅,贺兰阔与身处内陆的西凉一般,都带着野蛮朗阔之意。 二十几岁的年纪,银色金丝滚边的北齐亲王的袍服,穿在贺兰阔的身上,倒是让人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 北齐与西凉皆是尚武的游牧民族,哪怕一百年来,当年的因为前朝的分崩离析,而让西边与北边的民族南下的南下,东进的东进,民族之间不断融合,但依旧保存着各自民族特色之中尚武的元素。 此番,从他的穿戴之中出处显现的粗狂之色便能够窥见一斑了。 话说完,程锦两三眼的打量之间,贺兰阔就已经走到了跟前,程锦含笑,“若是我说打扰,王子不也是已经进来了?我总不能再将人赶出去吧?” 贺兰阔虽是也在城门一座茶楼看到了程锦回来之后的事情,只是如今再见其人,也料想不到程锦会是这般大气之人。 听着程锦这番话,他先是一愣,看向程锦的眼中升起了一抹赞赏之意,继而朗盛一笑,“郡主果真是爽快之人!” 程锦颔首,算是应下了这句话,却是将人请进了客厅之中。 梁念薇虽是对贺兰阔颇有微词,却也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不会在他拜访程锦的当儿说一些有伤两国邦交的事情,加之他今日也是客人,既是一起碰上了,自然是跟着一起坐进了客厅之中。 待到坐定之后,程锦方才看向下首的贺兰阔,“不知六王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贺兰阔一笑,“本王听闻,郡主回京路上,遭遇了一些不太平之事,竟有人动用我北齐境内明狱之力,欲挟持郡主,导致郡主掉落崖水之中。” 程锦眨眨眼,唇角勾起,“确有其事,如今京中早先的流言想必六王子也听到了。” 她说得不在意,反倒是让贺兰阔的心中升起一抹微妙之意,可既然已经来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下去。 “本王所言,并非是为明狱推脱其责,只是,既是明狱所为,京城之中对郡主的流言便不可尽信,对此,本王还是明白的,虽是能力有限,不能为郡主粉碎留言,但本王相信郡主。” 程锦挑眉,“哦?粉碎流言倒是不必了,一二流言罢了,有心之人有意为之,空穴来风,成不了气候。” 对于自己的清白名誉之事,能够看得如此淡然,甚至不放在心上,不管是不是属于江湖之人的豪爽,对于贺兰阔而言,这个清乐郡主,这个药王谷的谷主,都令人觉得琢磨不透。 “郡主果真与众不同。” 程锦面上一笑,不语,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大有一种难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件事的无聊与不耐烦之感。 贺兰阔自是看出来了,当即也对这位清乐郡主多了几分兴趣,轻咳了一声,却是继续道,“只是本王听闻,郡主落入的那一片崖水之中,有寒潭与暗流,恐被寒毒所伤,本王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传了书信回国,将北齐的麒麟火送过来,想来还有十日左右,便能进入大晟京城。” 贺兰阔说到麒麟火的时候,程锦的眼神一缩。 便是在另一边的花听双,眼眸之中也多了几分诧异。 别人或许不知麒麟火究竟是何物,可是懂得医术的人却是知道的,麒麟火是一味难得的药材,长在冰雪极寒之地,极难得到,可谓可遇不可求,它虽是长在冰雪极寒之地,可是,却是这世间克制伤寒之症最好的药材。 若是有了麒麟火,那么,楚睿被寒气入侵的暗伤,便会得到克制,至少能够修复八成,比金针调养要好上许多倍,也会减轻痛苦。 这是程锦在听到麒麟火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事情。 哪怕内心激动万分,可除了一开始时候听到的麒麟火的名字的时候,她眼神之中闪过的那一抹神色,之后却是依旧平静如常,“麒麟火是珍贵药材,世间难求一味,当日落崖,我也不曾受到寒气入侵,六王子此番,是否太过贵重了。” 贺兰阔道麒麟火的时候,一直注意观察这程锦的脸色,可在他眼眸之中,除了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可谓微微震惊的颜色之外,似乎这位药王谷的谷主,对于世间珍贵无比,便是他们北齐也仅有一味的麒麟火也不不曾表露过太多的兴趣。 他虽是不懂医术,却是知道,不少医者,对于药材,尤其是对于珍贵药材的渴望程度,不亚于武者对于之至上武功的追求。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令人琢磨不透。 一个不过年方二八,失落在外五年,不过是刚刚上任的药王谷的谷主,究竟哪里来的这样的心性? 可在程锦的面前,他无暇多想,“清乐郡主说笑了,所谓好刀配将士,东西有无价值,自是要用在懂得用的人手中,我北齐之人,早已习惯了北边冰寒之地,自是从几倍之寒之地而来的民族,自是不畏严寒,麒麟火于我北齐之人,用处并不大,不过,本王想来,若是用在清乐郡主的手中,会发生重大的效用吧?” 程锦抿笑颔首,如今药草还在路上,此时来说,多说也无异,心思一转之下,只道了一声,“王子好意,却之不恭,先谢过了。” 这意思,便是答应收下了,贺兰阔眼中闪过一抹完成了一件任务的轻松之意。 只是程锦的这番态度,让一旁的花听双,面上升起了一抹狐疑之色,可却也没有表示出来。 此番贺兰阔来访,在说了麒麟火的事情之后,倒也是一番轻松的交谈,各自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番之后,贺兰阔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要告辞离去了。 待到贺兰阔离去之后,原本带着兴致勃勃想要来郡主府会一会将展蔺多次打败的花听双的梁念薇也没了多少兴趣,并且也知道程锦与相对清闲的她不一样,便道了几句,说了两日后为她在皇宫之中举办的宴会再见,便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却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花听双,只花听双一度不知她的表情是何意。 可她管不了那许多,见到所有人都离去了之后,方才道,“锦儿,你答应了贺兰阔?” 程锦目视前方的脸回过头来看她,“我答应了什么?” “礼尚往来的道理你不懂?今日他送了一个麒麟火给你,这意思,已经有一半是 你愿意与他交好。”花听双有些着急。 “是么?”程锦语气幽幽,“我有说与她交好了么?他若是自己会错意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是送上门来的东西,岂有不要的道理,所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不是?何况……” 她看花听双,叹一声,“双双,你就是太老实了!” “嗯?”花听双皱眉。 程锦勾唇,“既然是打算送给我的,便是我的了,意思就是,我们可以随便拿取了不是?”她看花听双,眨眨眼。 花听双皱眉,点头,而后,恍然明白了程锦的意思,“你是说……” “嘘……”程锦手指竖起,这事儿,你与师兄着人去处理一下,说是十日之后,那么如今便是刚刚进入大晟与北齐的边境之地,这种地方,最好杀人越货了。” 她说得轻巧,眼中还带着一股狡黠之意,花听双听她那句杀人越货,嘴角抽了抽,“放心吧!” 正说着,程锦却是四处看了看,“师兄呢?怎的今日都不曾见过他?” “一早便去了德济堂,许是午时方会回来。” 德济堂是药王谷在京城的一处店铺,所有京城的消息,均是由德济堂传送回药王谷的,早先的时候,程锦所得到的关于旁煜的消息,也是住在德济堂的大夫,也就是药王谷的人传送回去的。 当然,药王谷在京城的据点不可能只有德济堂一个,但是德济堂明面上是最公开化的一家店铺,可暗里却是被各样已经暴露出来的药王谷负责下的药店掩盖住了其他暗中的操作。 程锦听此,哦了一声,“说了倒是我这个谷主不尽职了,还没去会见他们,反倒是然师兄比我更先一步去打理这些事情。” 花听双回答了那一句之后,思绪却是依旧停留在北齐所讲的麒麟火身上,“若是有了麒麟火,你当日侵人寒潭之中受到的寒气侵扰,便不用花费长时间调理了,于你而言,有益无害,没想到,这次北齐,倒是做了一件有用之事。” 可听了花听双一句话,程锦面上的表情却是微微收住。 麒麟火……她想要,并不是因为她要用。 不过却是接话道,“他们想要插科打诨,否认是北齐皇室出动的明狱,如今计划失败,再接着这么一出,也无可厚非,不过都是想要拉拢药王谷罢了,你看如今,贺兰阔在这府邸呆了小半个时辰,你信不信,此时皇宫之中的那位皇帝陛下,早早就收到了消息?” 花听双皱眉,“那你还……?” “还让他们进来,并且呆如此长的时间么?”程锦勾唇,却是继续道,“不仅要让他们进来,我还要谁来都来者不拒。” “你?”程锦勾了勾唇,而后转回头看花听双,双唇勾起一抹讨好一般的笑意,“双双呐,初次回京,京中的人,我们谁也不认识,不若改日在郡主府宴请宾客,多认识一些人。” 她这样的笑意,让花听双直觉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的预感的确很是灵验,只听得程锦继续道,“我日理万机,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你去办啦,当然,你可以随意找助手。” 说罢,程锦在花听双阴寒的眼神之中却是极快地闪身离开了。 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花听双还是忍不住破笑出声,摇摇头。 而一切真如程锦所料,此时的御书房之中,灰色衣袍的一名男子,正垂手站在承顺帝的桌案之前,将一刻钟之前,贺兰阔拜访郡主府的事情与承顺帝交代了一番。 承顺帝听罢,手中拿着红笔批阅奏折的手顿了一顿,“仅仅是这件事情?” “是。”季高应声,并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承顺帝眯了眯眼睛,冷不防轻哼了一声,“讨好之意!” 季高不敢多少什么,他只是负责回报最真实的情况而已。 承顺帝却是挥了挥手,“你继续观察。” “是!”季高应了一声,而后却是慢慢退下了。 “于德成!”承顺帝唤了一声。 于德成关进出身,“陛下。” “将那一盒金丝燕窝拿去清乐郡主府,另外,让旁子瑜后日一道进宫见朕。” “是。”于德成应下了,没有抬眼看承顺帝眼眸之中凝滞着的暗沉之色,躬身退了下去。 金丝燕窝是补品中的极品,便是盛年时候,每年最多也就得五盒的进贡,这一般而言,都是承顺帝自己拿来用的,哪怕上次,最多也就给皇后一盒,或者拿一盒给太后,珍贵非常,如今,却是直接赏给了清乐郡主。 于德成不能说什么,且按照承顺帝的这个意思,是由他亲自去了。 于德成的动作倒也快,将一切准备好之后,再带着承顺帝的口谕到达清乐郡主府,还是午时未到的时候。 对于承顺帝这番,程锦自是只能接下,拒绝不了,于德成到来的时候,旁子瑜还没有回来,按说是给旁子瑜的口谕,需他本人亲自来接领方才合理。但是于德成拒绝了这等麻烦,直接让程锦传达之后,便又笑眯眯地离开了。 直到于德成离开之后,程锦方才皱眉,看了一眼那一盒据说极为珍贵的金丝燕窝,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如此大补之物,她怕上火! 可是,在于德成离开了郡主府之后,今日,目前为止,在郡主府之中发生的事情,却是经由关元之口,一一传回了楚睿元帅府的书房之中。 楚睿自回朝之后,这两日几乎可算是闲置了下来,展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楚府之中,听着关元将今日郡主府之中的事情一一汇报了之后,除了在说到梁念薇出现在郡主府的时候,有微微的诧异之色,然后看见某人投射过来的寒凉视线,赶紧坐正了身子,摆手,“天地可鉴,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是薇儿会错意!” 楚睿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是继续听着关元的汇报,待一切汇报结束之后,楚睿却是坐在原地,面无情绪,亦是不说话。 关元亦未退下。 可楚睿沉默了一瞬之后,再看关元,“日后,不必日日将她事事都报以本帅,只要不危及生命之事,由着她想如何,便如何。” 关元顿了顿,拱手,“是!” 见楚睿没有其他的吩咐,便退下了。 待关元退下之后,靠坐在书房软塌上的展蔺依旧是坐没坐相的懒散模样,可他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却是与他此时的模样大相径庭,“这混乱的京城,聚集各路牛鬼蛇神,当真是热闹了,可真是期待小锦儿的反应。” 懒散的语气,可却是冰寒的味道。 顿了顿,他看向楚睿,“你说,叫旁子瑜进宫做什么?” 楚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旁子瑜在江湖上威名赫赫,陛下早就有听闻,此次,他进京,并且是长住之意,你说会如何?” 展蔺皱了皱眉头,“不会给个官儿给他做吧?” 楚睿不语。 展蔺却是嗤笑了一声,“旁子瑜那样的人,怕是让他坐上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他都未必肯坐下去。”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一番话是真理一般,展蔺说到此处,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一身恶寒之意,“若是我,我是死也不愿意的。” 楚睿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却是双眼之中却是透着一股寒芒,即便是在这光线充足,外头日光正盛的书房里,依旧让人觉得无法忽视。 展蔺看了看他的神色,抖了一身,当即也不再针对此事多说了。 承顺帝,抑或是皇室此番动作,都不过是为了药王谷背后的东西罢了。 可楚睿一脸正色,坐在书案之后,展蔺看向他眼中却是升起一抹玩味之色,直直盯着楚睿的嘴唇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咳,修远,你的嘴怎的了?” 分明是玩味十足的话语,他带着一抹忍不住的笑意看着楚睿,楚睿听他这话,淡淡往他这边看过来一眼,他嘴唇上依旧带着一条淡淡的结了痂的伤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因为什么留下来的,而展蔺不用多想,自是也知道能够在他唇上留下这样的伤痕的人会是谁,因而,今日见了他,不免想要打趣一番。 可对于展蔺这番玩笑话,楚睿却是难得不对他的取笑如何,反倒是正色十足,“猫咬了。” 淡淡的话语,还真煞有其事。 展蔺听吧,几乎笑岔,但到底忍住不敢惹眼前这个危险的人,“楚府养猫了?我来往许多年,怎么不知道?” “迟早会养。”又是淡淡的声音,不甚在意似的。 展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修远,哈哈,是这样的,小锦儿性子烈,对待非常之人,要用非常手段,她那人,软硬不吃,脾性古怪,捉摸不透……” 可还不待展蔺说完,只觉得书房之中的寒意突然升起了几分,再看对面坐在书案的那人,眼波凉凉地看着他。 展蔺赶紧打住,“别!我实话实说的!”犹似不怕死一般,展蔺还继续确认。 楚睿扫了他一眼,“她不是你那些莺莺燕燕。” 展蔺面色一僵,“庸俗!说什么莺莺燕燕,分明是红颜知己!” 楚睿唇角带着一股讽刺,“你展少将的红颜知己,都换了多好打了。” 说到此事,展蔺也不见生气,换了一个坐姿,看着楚睿,“修远,我与你说,你就是没有接触过女子,因而,才会在小锦儿那碰了壁……”说起碰壁,他又笑了几声,而后,在楚睿凉凉的眼神之中,继续道,“你若是早就纳了几房小妾,屋中多了几个通房的丫鬟,早知道了女子的心思,对症下药,岂是难事。” “你以为人人如你展少将一般,对什么都下得去口?”这话可谓损味十足,展蔺的面色僵了僵,顿了顿,面上升起一抹假笑,“好!楚大元帅手段了得,你继续……孤身终老,最好小锦儿再也不待见你!” 楚睿也不见别的情绪,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直到展蔺升起一抹狐疑,“你不会被我这句话吓到了吧?” 他才刚刚说完,便见楚睿突然扫射过来的阴森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楚睿却是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外边骄阳似火,脑海之中蓦然想起程锦骄傲放纵的笑,肆意张扬的表情,每一处,每一次,都那么生动,那么明亮,堪比那如火的骄阳。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阳光穿过林木间隙投射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那如梦似幻的感觉,就像看不清的程锦,让人琢磨不透。 她那么灵慧,却又始终带着一层面纱一般的东西。 她那么快活,却又似乎一直在掩埋这不为人知的东西。 楚睿叹了一声,在展蔺觉得今日自己眼花了的时候,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幽幽开口,“我总觉得,有一日,她也会如这午间光影一般,渐渐消失。” 展蔺受不住情绪发生了如此变化巨大的楚睿,在听到他这话之后,面上的表情有些诡异,“修远……你……不会是被小锦儿咬傻了吧?” 可是看到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楚睿扫射过来的寒芒眼神,便知道眼前这人还正常得很。 可展蔺却是以为不明笑了一声,“程锦这人,的确是怪异十足,当日在凝霞湖首见,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展蔺眯着眼睛,脑海之中似乎是对着一段时间与程锦的相识,回忆了一番,而后继续道,“医术诡异且不说,性子古怪也不讲,她与我们大晟的女子并无差别,可隐隐之中,却又觉得差别万千,琢磨不透……就像……与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一般。” 他这么说着,这次楚睿却是没有制止他,只是,在展蔺不甚在意的最后一句之中,他眼神却是猛地一缩,而后又归于沉寂。一时之间,书房里倒是沉默了下来。 可展蔺是个聒闹之人,自是受不住这样的沉默,耸了耸肩,“不过世人千千万,各自有各自的性子,单是药王谷的谷主,又是将门之后,她自小受到的养育,可非一般人能够的,毕竟,有一个江湖第一美人的医仙娘亲,又有曾经威名赫赫的西北守将父亲,单是两人结合而出的孩子,就必定不会是平凡的孩子,若是他与其他闺阁女子一般,反倒是显得不正常了,总之也不过是平凡肉身,再不一样,不过也是多了几重身份,若非是因为药王谷背后的东西,她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别人看起来较为聒噪的一个女子罢了,不是仙鬼妖魔。” 展蔺到底是豁达的,与程锦的相交,多的也是因为两人性情相投,加之他好玩,对于程锦手中时不时出现的新事物多好奇,至于其余的,自是不会多想,也不会多干涉。 他不是楚睿,所以,没有太多忧患的心思。 可楚睿却是在展蔺不慎在意的话语之中,脑海之中闪现过许多曾经忽视,或者想不通的时候。 想不通的如今依旧是想不通,可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紧张与不安。 “不过……我到听说了,西凉本次来和亲,咳咳,那位丹雪公主,据说,可是很是爱慕你呐。”展蔺话语之中还有一丝玩味。 楚睿并不关注这些事情,脑中的思绪就此断住,回头看展蔺,“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展蔺笑了一声,看向他,“若是给你指婚呢?” 楚睿唇角一勾,“指婚?这位西凉平西王的女儿?平西王虽是功绩不如当年,可手中依旧掌握兵权,不说陛下不会同意,便是西凉王那边,也会担心。” 展蔺顿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而后看向楚睿的眼眸之中,带了一抹诡异。 直直看得楚睿皱起了眉头,展蔺却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位丹雪公主,怎么说,也是西凉京城的美女,明艳艳的一个大美人,便被你如此无情不加考虑拒绝了?” 他觉得好笑,哪怕知晓楚睿本就不是这般怜香惜玉之人,可如今这番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似乎他避之如蛇蝎一般。 楚睿沉着一张脸,“你若是想要,可去请旨。” 展蔺眼一沉,再不做声。 是夜,月光如洗,加之天气晴好,月光映照之下,将树影映照在青砖铺就的庭院之中,让暗夜多了一层静谧之感。 郡主府中,一声沉稳的脚步,穿过廊檐,穿过小径,往程锦的元曦小院走过去。 元曦小院在天黑之后,便一直掌灯,如今已经是戌时的时候,一般到了戌时,各府各院之中,也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些巡逻的守卫,基本也就没有了别的事情。 此时的程锦,正坐在书案之前,手中拿着笔,不知何时,已经描摹完了一张人体穴位图,此时,正按着朱笔,将图纸上几处需要特别注意的穴位指出来,标上了只有她自己才看的明白的阿拉伯数字,并且只纸张空白之处,对在穴位上锁标注的阿拉伯数字,进行的一些详细的注解。 旁子瑜走进程锦的院子之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程锦认真伏案写作的样子。 他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神色如常走了进去,“锦儿这么晚了,还在忙些什么?” 程锦没有抬起头,在图纸上画完了最后一笔之后,将笔放下,“师兄,你来了。”而后,却是往纸张上轻轻吹了吹。 旁子瑜在她对面的桌上坐下来,看着她手中绘制的一张详尽的人体穴位的图片,眼眸一闪,“这是锦儿今日午后绘制出来的?” 程锦点头,“半天的时间,仅仅够绘制一张图而已,人体穴位博大精深,现今发现的不过是三五百而已,但其实远远还不够,待过些日子,我再绘制一张足够大的图标,到时候,师兄拿去印版出来,传给药王谷的子弟们……” 画作精良,可谓是将人体的形象绘制得淋漓尽致,旁子瑜知道,程锦对人体穴位的熟悉,比之当下的医者,不知高出了多少,可如今看着他手中的那张纸,心中还是觉得讶异。 不过知晓程锦自小天赋异禀,便也没有多想。 程锦却是将图纸递给他,“这张图纸,师兄看看。” 旁子瑜伸手接过,看着程锦特别标注的那一个穴位,抬头看她,“锦儿?” 程锦抿唇,而后,将金针一并移交到旁子瑜手边,“这是为楚睿准备的,他体内有暗伤,师兄定会知道的,在陶庆县的时候,便是师兄为他治疗伤寒之症,你能为他施针,定是得了他的信任,日后……要麻烦师兄待我做这件事情了。” 程锦语气平淡,就像是请旁子瑜去帮她照料一个无关紧要的病人一般。 旁子瑜看了看手中的图纸,看了看金针,在转头看向程锦平静无波的面色,“锦儿,你与楚帅?” “师兄也知道我身份特殊,当今表面上看起来对我很是看重,可不用多想也知道,必定是在明明暗暗之处,安插了不少眼线,不论是楚睿来郡主府,还是我去楚府,多少,都会更加加重当今的忌惮,何况,还是兵权在握的楚睿?” 这话说得在理,按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药王谷与被承顺帝忌惮的楚睿少一些接触,是明智之举,可即便程锦知道这一点,以旁子瑜近段时间对她的了解来说,这并不能成为程锦放开这件事情的理由。 她是一个执着的人,不会更不会轻易半途而废,即便是眼线明暗交迭,并非成为最大的问题。 旁子瑜叹了一声气,将手中的图纸放下,“锦儿,你聪明一世,可却糊涂一时。” 程锦微愣,一双眼眸直直看进旁子瑜的眼中,“连师兄也来怀疑我么?” 旁子瑜摇摇头,“锦儿知道师兄不是此意的。” 程锦也不在意,“那师兄告诉我,楚睿损失的内力,究竟是为何?” 她眼眸中带着一股执着,一股哪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是依旧抓之不放的执着。 “你知道了?” “总之是瞒不住的,没能够瞒住的只有损失的缘由罢了。” 旁子瑜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 程锦也不催促,平静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之下,蒙上了一层光芒,可却是觉得更加冰冷了。 旁子瑜终是叹了一声气,“那一日落崖,与楚帅一起被暗流冲入寒潭之中,恰逢你……较为特殊之时,受了寒毒的影响……” “寒毒?”程锦手掌握成拳。 旁子瑜点头,“是,寒气至深,化而为毒,万幸不深,可若是没有楚帅那一夜为你护住腹部,后果不堪设想。” 有多么不堪设想,程锦是医者,自然知道的,最严重的便是日后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权利之外,每月适逢那几日,便会痛苦不堪,她一直以为只是寒气入体,加之那几日是特殊时期,若是为此而出现痛经之症,也是不为过…… 没想到,惯性思维,直接导致了她对自己身体的误判。 旁子瑜说到这儿,便知程锦能够明白了所有缘由。 看着程锦,他继续道,“之后的事情,锦儿便都知道是了,不过你如今的确只需要调理一两年便会无碍,只是仍需要多注意,切记不可随意受寒,便可慢慢恢复,只是每月……有些受苦了。” 程锦猛地一下站起来,“师兄……我……” 旁子瑜面上依旧是温润之色,“师兄明白你的意思。” 程锦却是怔怔站着,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哪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如今不过似乎确认一番心中的猜想,却是不想,竟然会是这样的,楚睿这个人…… 那是可以为了一个人去死的勇气。 可这份情义,何其珍重,珍重到她不敢承受,也害怕承受。 珍重到明明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喜怒哀乐,情绪变化,从来不敢承认的东西,在这一刻,毫无预警,在内心汹涌澎湃。 旁子瑜看着程锦的神色,苦笑了一声,“锦儿,你在自欺欺人。” “不!”程锦猛然镇定住,转头看旁子瑜,“师兄,你不明白!” “师兄不明白,可师兄只希望你快乐。”旁子瑜望进她眼中,轻声道。 那声音中带着包容,带着温暖,带着似乎永远不变的支持的力量。 程锦轻笑了一声,那笑意里边,让人不明其意,“师兄觉得我如今不快乐么?” 旁子瑜摇摇头,程锦却是坐正了身子,眼中复现了清明之色,比之前一刻的惊涛骇浪,此时此刻,她又变成了那个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程锦。 “我知道师兄想要说的是什么。” 程锦看着旁子瑜,言语之间澄澈干净却又似乎历尽风霜,出口而出的话语清幽却似是沧海桑田之后的智慧,对一切都了然而再无所求,“师兄,十个女子中,有九个这一生都在等待一个如意郎君出现,给她天给她地给她关心爱护,给她一个家,她这一声最大的愿望就是嫁做那人妇,为她相夫教子,侍奉婆婆,然后儿孙绕膝,还剩下那一个,就是要么是已经嫁做他人妇,要么郎情妾意好不甜蜜。再往上了往精神里说,一个人之所以爱上另一个人,不过也就是内心都缺少一个缺口罢了,那缺口就在那儿,呼呼往他们灵魂里灌着寒风,所以他们急切需要一个正好的形状来填上,可是,他们往往忘记了,就算对方是那天上的太阳一样完美的圆,可是,他们心里的缺口或许恰好就是个歪歪扭扭的距齿形呢?怎么填补?填补不了的。” 程锦话到嘴边,嗤笑了一声,“师兄觉得楚睿是我的良人是么?”1 旁子瑜不言,他何曾想要承认这件事情,可旁观者清,当局着迷。 程锦却是站起来身,面上附上了一层平静之色,“这时间,有多少痴男怨女在问,怎么的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无人拭我相思泪,无人梦我与前尘?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醒我茶已冷?无人听我述衷肠,无人解我心头梦?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独行路?最后只能感叹回首向来萧瑟处,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了。” 她语气冰凉,带和一层渺远与空灵之意,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般感性的话语,是一般时候的程锦不会说的,更是不屑于的,可是今夜,此情此景,却是忍不住,要与旁子瑜书这么一番话,也许是与旁子瑜说得,也许是与自己说的。 带着一股让努力说服自己的企图。 说罢,她转过头,“师兄,觉得楚睿是我的良人?” 旁子瑜听她说了这么一长段的话,看她转过头来,带上一层无波与平静的眼眸之中。她的表情并无半分落寞,她好像对一切都看得很明白,再不是当面那个他看起来冒冒失失懵懵懂懂顶着一个箩筐叫他救命的少女,也不是刚刚进入药王谷的时候,能偷懒便偷懒凡事总想扔给他的,也不是那个平日里总是眼神清澈,嘻笑怒骂的女孩,她眼中的澄澈还在,也还是会嘻笑怒骂,脾气起来的时候仍旧会偷懒,可是这一段时间,他却也总是感觉,她心中怀藏着似乎不能为人所道的东西,那么严密,那么小心翼翼,所有人,都与她交好,她与所有人,都亲近自然,而却总是无形之中表露出哪怕是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疏离之感。 让人亲近不得。 可却是唯有一个人,能让她嬉笑怒骂之中,带了本意之真。 旁子瑜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面上却是带上了温笑,“锦儿有主意便好。” 又是这样的包容与善解人意,程锦突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师兄,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感情和满足能超过医术和药王谷给予我的了。” 至少,她心中,认为是这样的。 可她不知,当她眼眸之中刻意升起的执着,恰是表明了她自己的不坚定。 旁子瑜听罢,心中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苦笑一声,看了看桌上的穴位图,却是对着程锦道“不说那些了,锦儿做什么,师兄都是支持你的。” 程锦眼眸之中升起一抹笑意。 旁子瑜却是支着被她用朱笔标注过的几个穴位图,“这些,需要注意么?” 说到正事,程锦便恢复了认真神色,伸手指着图纸上的用朱笔标注的几处穴位,对着旁子瑜道,“师兄为楚睿把过脉,自然知道他的状况如何,这一处穴位,用金针,刺之,先快后慢,一寸急,两寸缓,刺入三寸,旋转顺序,自左向右,施针时间,不可超过两刻钟……” 对于所标注出来的东西,程锦有条不紊地解说。 “还有此处,同样是先缓后急,但是比之前一针,急着更急,缓者更缓,急着不足呼吸之间,缓者,需半盏茶的五分之一,另外……” 她一一将用朱笔标注的几处穴位与旁子瑜说了一遍,详细至极,便是楚睿该在何种时候该有的反应都一一与旁子瑜说了一遍,可认真与旁子瑜说着施针时候应当注意的事项的程锦,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熟稔认真,后边,旁子瑜的注意点,已经不在他所讲的东西上面。 “锦儿,师兄对于穴位的掌握虽是不如你,可这些仔细之处,在施针时候,是能够看出来的。” 旁子瑜语气缓缓。 程锦指着图纸的手顿在一点朱红的旁边,原本认真的神色之中多了一些暗沉,复而又展颜,“是我忘记了,师兄可是子瑜公子呢。” 她眼眸之中刻意升起的狡黠,而后却是将图纸收起来,交给旁子瑜,“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已经标注好了。” 旁子瑜接过,看她面上轻松的笑意,以及额前一抹碎发,想要伸手为她捋好,终是制止了这个动作,却是伸手拿过了图纸,“锦儿早些休息。” “嗯……” ------题外话------ 1看到自己的读书笔记上有这么有一段话觉得比较符合此时程锦的心境,擅用。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2 母子交谈 程氏的祠堂,在京城外的一座小寺庙里供奉着,大晟的开国的时候,当时还未名为天宁寺的西山寺,具有从龙之功,而后,大晟的几代皇太后都尤为信佛,更有甚者,曾经出过一位皇太后,在晚年的时候潜心礼佛,搬出皇宫,在天宁寺清修,直到驾鹤西去。 因而,大晟京城郊外,除了最大的一座开国寺,因为对佛教的尊崇,倒是生了不少的小寺庙,天宁寺在西山之上,而西山连绵在京城郊外西边的一大片土地,除此之外,在西山周边的无名小山之上,也有几座庵庙。 程氏的宗祠原本不是在京城的,程氏一族最早的时候是分布在大晟中部一带,但是随着历代的发展下来,到了程云祖上一脉,终于将这一脉的祠堂,立在京城的周边。 五年前,程云被诬告投递叛国,一度让程氏的祠堂被毁,战死沙场的程云与旁靖柔夫妇,连一个衣冠冢都不能被立,可是后来暗案子被翻,当时诬告之人也入狱处斩,程氏的祠堂也被重建了,承顺帝为了表示自己对已故爱将的追念,将程氏祠堂中的牌位一一恢复,静放在这座名为瞿术寺的小寺庙了,请瞿木寺的大师们诵经超度。 程锦原本打算在回京的第二日,就过来拜程氏的祠堂的,但是奈何后来有了梁念薇和拓跋阔的来访,将计划推后了。 因而,打算今日过来。 一道过来的,只有旁子瑜与花听双,并不打算张扬,何况,她是程云的女儿,回京之后来祭拜自己的父母,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待到他们到达瞿木寺的时候,瞿木寺的方丈,便已经亲自在寺门口相迎了。 程锦并不是一个信佛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自是没有任何信佛的理由,可是,她会尊重别人的信仰。 一行三人,皆是衣着缟素,瞿木寺的方丈玄正大师看着在山下,缓缓上山的三人,面上一直覆着平和慈爱的笑容,直到程锦三人走早了瞿木寺的寺门口,他一首执佛珠,一首立于身前,“阿弥陀佛,程施主。” 程锦微微点头,“玄正大师。” 玄正也不多说,只侧让开了身子,“施主,请跟老衲来。” 玄正大师只引领着程锦一行人进入了瞿木寺供放着程氏牌位的内殿之中,便退身站立在一旁,似乎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程锦站在一推牌位面前,脚下是用于祭拜的蒲团,她站在几十座牌位面前,周边是香火缭绕,也不知是因为被香火之气熏了眼睛,还是真的因为被此时宁静肃穆却是带着悲壮的氛围感染了几分,竟觉得双眼多了一些酸意。 虽然旁子瑜与她说过程云与旁靖柔的事情,可此时看着立在她面前的这些牌位,上边刻立的出了姓名,还有他们的封号或者谥号。 程家这一脉,是将门啊。 她就这么静立默默站着,首先反应过来拿着香火递给她的是旁子瑜,“锦儿……” 程锦接过香火,并未说话,只拿着香火去燃烧着的烛火点上。 倒是另一旁的玄正开口了,“阿弥陀佛,逝者已矣,程施主莫要伤心。” 程锦将点燃的香火在空气中甩了甩,而后,插着香案之中,回身,跪在先前脚边的蒲团之上,“大师言重了,我不伤心,程氏这一脉,是将门之家,金戈铁马,豪情万丈,都是使命所然,责任所至。虽人固有一死,可死者,分重如泰山与轻若鸿毛,程氏,不敢说他们皆是泰山之重,但皆是得其所,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之选择。” 说罢,便跪在蒲团之上,为这些牌位,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们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是坚强果然的女人。 她继承的这个身子,也会秉承他们的志气,程氏,是驱除鞑虏,保家卫国,宁死不屈。 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来自于**的亲情,来自于血缘的情感,还有来自于对这些已经逝去的灵魂的尊重。 玄正听完程锦的一番话,面上慈和的笑意更盛了几分,“阿弥陀佛,施主有此高悟,是程氏之福,镇西大将军泉下有知,也当含笑。” 程锦不知,但她看着这些牌位,内心却是复杂的。 这一番祭祀,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待到离开了内殿之后,程锦与玄正大师走在一起,方才开口问道,“大师,先前所见,内殿牌位前的蒲团,跪坐之处,已经有所磨损,不知这几年,可是有人来祭拜?” “倒是有不少人,镇西大将军军功卓著,守护西北,一些相熟之人,会例行来拜。” “不知是哪些人?” 玄正语气缓缓,“多年来,最常来的,便是老梁国公了。” 老梁国公此人,程锦却是早已听说了。当即点了一个头,算是回应。 玄正大师却是缓缓道,“除了老梁国公,还有当年镇西大将军蒙冤之时,不受牵扯的部将及其家属,逢年清明,自会过来祭拜,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记得镇西大将军功德的百姓,上山还愿之时,也不忘给大将军上一炷香。” 程锦唇角浅笑,“多谢大师告知。” 玄正只是慈和点点头,几人并不多话。 旁子瑜与花听双只是跟在程锦与玄正的身后,也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一番祭拜,而后再与玄正大师说了几句话之后,期间也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程锦便要下山了。 玄正大师亲自将程锦一行人送到寺庙门口,待一脚跨出了寺庙之后,程锦却是顿住了脚步,转回头,方才双手合十,对着玄正大师道,“多谢大师这些年来为往着超度。”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 “大师慈悲,可是哪怕是在父亲蒙冤的时候,大师依旧设灵祭拜,程氏感激不尽。” 玄正大师微微愣住,看看着程锦分明的眼眸,眼眸之中宁和平静却又绝聪慧之色,侧了侧身子,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有一言,想要告知程施主。” 程锦微微垂眸,“大师请讲。” “人生在世,施主慧觉,当知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慧绝必伤之理,施主当减少思虑,莫负镇西大将军所盼。” 程锦听后,却是唇角一笑,在慧觉宁静平和的面容之中开口,“若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玄正微微垂手,面上依旧是坦然宁静的平和,眉目之中还有微微的慈祥,“寒山曾问拾得,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程锦听罢,却是朝着玄正点头,“多谢大师告知,可不论是程氏的后代,还是我自己,最不需要的便是除除隐忍,人若欺我,我当还之。” 玄正对于程锦的回答没有意外,可面上的宁和却是有了一些变化,“阿弥陀佛,当年老衲游走西北,与镇西大将军相识,大将军也曾言于此。” “为国者,为大着,为我者,为小着,皆有其因果取舍,此是佛家之言,但取舍因时而异,却是俗世之法。” 程锦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对着玄正点了点头,“告辞。”便与旁子瑜转身离开了。 待到三人走下了寺门阶梯之后,旁子瑜与花听双才疑惑对视一眼,而后开口,“锦儿怎么知道玄正大师早便设灵祭拜?” 程锦唇角勾起,目视阶梯之下,苍茫林木,神色悠悠,“起先并不知道,后来,临走了,方才想起,程氏的排位,恢复也就是这两年之间的事情,可老梁国公,却是已经来了多年了,大师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听闻,皆是一愣,不过却也瞬间反应过来了,不过是两年的时间,若非是不止是这两年,便不必如此说。 旁子瑜只感叹一声,“世事弄人。” 待到两人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午时,程锦与旁子瑜刚刚回到郡主府,便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看马车的样式,显然是从宫中出来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往府内而去。 郡主府的前厅,于德成想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管家魏叔,正侯立在一旁,见到程锦等人回来,于德成赶紧迎上前,“清乐郡主,可算回来了。” 程锦挑眉,于德成昨日才刚刚来过,此番…… 于德成却是首先开口解释,“明日是陛下为新封郡主设宴的日子,郡主的服饰,本该早早送来的,不过却是繁忙之中今日在才赶制好了,因而,咱家今日方能给郡主送过来。” 于德成说着,却是将转过身示意程锦朝着一个已经开启的箱子看过去。 程锦顺着于德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箱子里正端端正正地摆放这一件不知何等花样的服饰,只是从颜色与外露的图案来说,都比较正式并且繁复。 她眨眨眼,再看于德成,面上已经是了然之色,“麻烦于公公亲自跑这一趟了。” 于德成赶紧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今日,郡主可是去祭祖了?” “正是,原本昨日想去的,不想北齐王子与公主来访,稍稍耽误了一些行程。” 于德成点头,听着程锦主动提及北齐使者来访的事情,似是毫不避讳,只面上一句带着一惯的慈和笑意,“郡主有心,镇西大将军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程锦点头,再看另一个箱子,“这个箱子?” 于德成笑道,“这是为花听双姑娘准备的衣物,明日,花姑娘也要跟随郡主进宫。” 程锦了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便有了微微皱眉之色的花听双,笑道,“有劳公公了。” 于德成笑而不语。 程锦却是和侍立在不远处的扶桑道,“扶桑,天气暑热,去拿一些药王谷解暑的碧玉丹给于公公。” 碧玉丹是何等物,身在皇宫之中的于德成最是了解的,那可是皇帝与太后一流方能用到的解暑的丹药,此时程锦却是直接拿过一瓶给他,这着实让他有些吃惊,赶紧到,“哎哟,郡主,使不得,使不得。” 程锦笑笑,“七月的天儿,暑热难当,还劳烦公公两日便跑了两次郡主府,拿一些解暑,也是应当的。” 正说着,扶桑已经快速将一个绿色的瓶子拿过来给了于德成,于德成两翻推脱之后,便带着丹药,细细嘱咐了一番明日让程锦早些去,有皇后与太后的宴请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不忘细细提点一番程锦,皇后与太后的性子是如何的。 直到于德成笑眯眯地离开了郡主府,程锦方才撇撇嘴,看着那箱子里的郡主服饰,有些头疼,大热天的,就是身上这身,她都觉得暑热难当受不了,明日加上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繁重的郡主服饰,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穿着正式服饰热死在皇帝面前的人。 看她阴郁地盯着那一套郡主服饰的样子,旁子瑜与花听双跟着她久了,自然也就大概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不禁哑然一笑。 程锦忽的转过头来,看着花听双,似乎是赌气一番,“你的衣服也不必我简单到哪里去。” 花听双浅笑,“锦儿,于我而言,一年四季,都差不多。” 程锦郁卒,想起有内力傍身的两人,更是看不顺眼那繁复的服饰了,只嘀咕道,“好好的一个大将军的闺女,怎的没有一丝武艺!” 旁子瑜只轻笑,“锦儿早先痴迷于医术,怠于武艺,如今可是后悔了?” 程锦扶额,“造孽呐……” 几人听着,便是扶桑与魏叔,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倒是花听双笑罢,皱眉眉头,“为何我也要进宫?” 程锦抿唇笑笑,“因为你是我药王谷的人呐,师兄都去了,你又少得了?” 花听双明白,脸色清冷了几分,“无聊。” 程锦轻笑一声,“是无聊,你进宫之后保持着着副脸色,就不无聊了。” 花听双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看了一眼那华美衣裳,不说话,却是转身离开了。 显然,不论是程锦的提议,还是明日的进宫,于她而言,都没有大多的吸引力。 宁寿宫中,孝德太后躺坐在床榻之上,即便外边是七月火热的天气,宫中各个宫殿基本都已经置冰块用于解暑了,可是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唯有宁寿宫没有进过一块冰块,暑气蒸腾之下,除了炎热,还是炎热,感受不到一丝凉意。而孝德太后,身上还盖着一张薄被,面上的神色,比之两月前,是红润了不少,气色也显得好了许多。 她刚刚将喝了一半的参茶给放下,外边便响起了于德成多了一些老气却也微微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孝德太后寝殿前的一应宫人纷纷行礼,承顺帝虽是半百的年纪,可跨入宁寿宫的脚步却是依旧矫健。 芷容赶紧将孝德太后刚刚放下的参茶拿开,“老奴见过皇上。” 对于这个一直侍奉在太后跟前的老人,承顺帝还是很客气的,轻轻嗯了一声之后,便往孝德太后的床榻而去,宫人在承顺帝进来的时候,已经搬了一张椅子放置在太后的床榻面前。 承顺帝走过去,直接,很是自然而然地坐下,看着孝德太后面上升起的微微笑意,“母后今日好多了么?” 孝德太后面上一笑,连续病了几个月,她即便是恢复了,可精神力并不是很好,“好不好也不打紧了,哀家活到了这个岁数,身子也就这样了。” 她虽是这么说着,可面上却不见任何一丝悲哀的神色,反见识一种豁达与不在意似的。 可承顺帝却是不赞同,“母后说的哪里话,再修养些日子,总会好的。” 说罢,去世转头看向芷容,“太医怎么说的?” 芷容见着母子两人这般模样,只笑道,“皇上放心,太医说了,太后如今已见起色,只需好好修养便行。” 承顺帝点点头。 孝德太后也不阻拦芷容说些什么,看着承顺帝未换下的朝服,只道,“朝务繁忙,皇帝今日怎么有空来宁寿宫了?” “母后身子不好,儿子自当来看看。” 孝德太后一笑,承顺帝接过芷容递过来的茶杯之后,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这茶水,到底不如含之丫头泡得好喝。” 芷容一笑,“陛下,含之郡主出京之后患有水土不服之症,回宫之后才好起来,却怕将病气过给了太后,未来寝殿侍奉。” 承顺帝到底也没有将那口茶水喝下,只放在一边,“哦,水土不服?” “是。”芷容应道,“原先一直没事的,只是回京路上,不知为何,一路软绵无力,精神恹恹。” 孝德太后只接过话,“想是这丫头极少出门,适应不了外边的地理天气罢了。” 她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无奈,是惯有的疼爱之色。 承顺帝听罢,却是抿了抿唇。孝德太后见此,不免开口,“怎么了?皇帝觉得此事有所不妥么?” 承顺帝摇摇头,“母后可还记得两年前,为那丫头赐婚之事?” 提起这件事情,孝德太后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之色,“自是记得的,当时可是哀家亲自与皇帝说的,只是后来大战在即,此时不得不搁置下来了。” 承顺帝抿唇听着。 孝德太后见他神色如此,幽幽开口道,“两年了,她也是个痴心执着的孩子,倒是耽误了她跟我这个老人家呆在这深宫之中,皇帝今日,怎的又提起这件事情了?” “此番西凉与北齐的使者进京,寻求公主与宗室女子联姻,朕倒是想起了这个丫头。” “哦?”孝德太后面上神色不变,她虽是能够知道外边发生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早年的时候,孝德太后也是有手段的人,否则,也不会能够在先帝多子的局面中扶持自己并非嫡子的儿子,最终坐上了皇位,可接近年老,往往许多事情便力不从心了。 因而,孝德太后虽是知道使者进京,大晟要与其余两国联姻,却是不知道,这联姻的人选,选了谁。 她顿了顿,面上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使者进京,为联姻而来,自是有公主往来,不知皇帝可有了人选?” “人选倒是没有,不过,名单皇后已经列好,留待西凉与北齐的使者筛选之后,便能下旨,本朝公主不多,宗室宗亲之女,也不过那几个,优秀者更是屈指可数,含之自小跟在母后身边,虽是只有封号的郡主,也并非我宗室之女,可却是才德兼备,名声比本朝的公主与宗室的郡主都要盛几分,早已闻名遐迩。” 话到此处,孝德太后也明白了承顺帝的意思,“不知,是哪一国的使者想要求取哀家这掌上明珠?” “西凉,本次虽不是西凉太子亲自来,但却是为西凉太子求娶太子妃。” “嗯。”孝德太后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承顺帝见此,笑一声,“母后若是习惯了这丫头的伺候,朕便让皇后将她的名字从名单上消除,让她嫁得近一些,抑或,恢复两年前的旨意也未尝不可,总归丫头大了,她到底也是平伯侯之女。” 所以,即便皇太后再喜欢她,也不能让她永远不嫁出去。 可孝德太后听罢,却是笑一声,“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哀家的身子固然重要,可也重要不过大晟的基业江山。” 只是这么一番话,承顺帝便已经明白了孝德太后的意思。 只孝德太后轻轻感叹了一声,“只是可怜了这丫头,一番执念。” 低低的语气,好似遥远的哀叹。 承顺帝似乎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无心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而后,母子两人又随意说了一些话,直直说到了明日承顺帝封了清乐郡主的宴会,“药王谷人才济济,哀家即便是身处深宫之中么也曾听说过那子瑜公子在民间的美名,据说清乐未上任之前,一直是他在打理药王谷的事物,这样的人物,哀家倒是想要见见。” “旁子瑜么?”承顺帝不意外孝德太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既然是为清乐办理宴会,朕自是不会忽略药王谷有功之人,至于子瑜公子,朕也早早听说了其医术之高明,因而,明日,他也会进宫,母后若是想见,让他来见一见,也未尝不可。” 孝德太后笑一声,“哀家见他做什么,年轻人,不过是心中好奇罢了,皇帝心中有数,哀家不担心。” 他不见旁子瑜,却是提到了旁子瑜,似乎也只是为了引起承顺帝的注意罢了,“虽说不见那个年轻人,不过,明日宴会之前,哀家却是要见一见清乐的,听闻两日前她刚刚回京的时候,便言辞振振,击退了出言不逊的西凉王子。” 说起这件事情,孝德太后的面上还有一丝笑意。 “母后也听闻了。” “也不失为一件趣事,如今宫中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哀家岂有不知的道理,倒是一个有胆识的丫头,不错,也不枉了是程云的后人。” 提起程云的后人,承顺帝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的确是,也不失了她母亲当年的风范。” 承顺帝不在意一般地说着,可孝德太后听闻此言,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承顺帝,“但愿是个好孩子,皇帝即便疼爱,也应有个度。” “儿子心中自有分寸。” 孝德太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揉了揉额头,“哀家有些乏了,皇帝朝务繁忙,若是无暇,也不必时常来哀家这宁寿宫了。” 承顺帝站起身,“母后先好好休息,朝务繁忙,来看母后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孝德太后点点头,待承顺帝离去之后,芷容才扶着孝德太后,躺在了床榻之上,只是,孝德太后并未闭上眼睛,芷容只好开口,“太后乏困了,先好好休息。” 孝德太后却是没有闭上眼睛,一双老眼之中不见浑浊,一如她年轻时候那般清明果决似的,“芷容,你说哀家是不是太狠心了?” 芷容为她掖了掖被角,“太后何曾狠心过?老奴陪伴在太后身侧,也有几十年,说一句不尊敬的,老奴可算是陪伴在太后身侧最久的人,太后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考量与思虑,多年来,都是为了秦氏的江山,却也不曾愧对历代先皇,若说狠心,不过是为了皇家罢了,太后对自己才是狠心。” 孝德太后似乎也并不隐瞒,“哀家分明知道,含之那丫头,对楚睿……唉……两年前想要撮合这两个孩子,却是遇上北边战事,楚睿那孩子,倒是干净利落以此为由拒绝了这件事情,本想此番回京,在将这件事情落实了,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太后心慈,一直为郡主与楚帅着想,这般疼爱,便是公主与宗室的郡主们都极少享受。”芷容让笑着道。 孝德太后听罢这番话,却是没有没有芷容面上升起的笑意,只是道,“哀家这段日子,一直梦见清华,梦见她哭泣的样子,隐忍的模样,决然的模样,还梦见她少时,在哀家膝下承欢的模样。” 提起清华郡主,芷容面上的神色有了微微的变化,“清华郡主去世多年,太后近来身子不好,梦见旧人旧事,也是在所难免,何况,清华郡主尚未出阁之前,一直与太后生活在一处的。” “是么?”孝德太后似乎是累极了,声音有了几分微弱。 芷容的声音也低了几分,“是啊……清华郡主孝顺,会知道太后如今还在挂念她的。” “楚睿那孩子如今也该二十有六了吧,转眼间,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如今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没一个可心的人。” “楚帅如今已经回京,此番和亲,战事平定,太后身子好了之后,自可为楚帅思虑这件事情。”芷容说完这句话,孝德太后的眼睛已经慢慢闭上了,她也许是听见了这个芷容的声音,但是没有作答罢了。 可即便是睡过去了,她面上的慈和倒是不见了,只是,面容之上,倒是升起了小小的忧思之色。 梨香殿是殷含之的寝殿,位于宁寿宫东边最大的一座宫殿,殿内种植了几株梨树,一到春日,便传出飘散着一股清幽的梨花香味,宫中的人都说,梨香殿是春日最好的赏景之处,但为了不打扰到太后静养,倒也没有宫妃敢在春日的时候,日日热热闹闹地来梨香殿中赏花。 倒是殷含之,每每梨花飘落的季节,便着宫人收集起来,筛选好,并且将花瓣晒好之后,加以一些别的香料,制好了梨花香的香囊,分发给宫中一些交好的宫妃,惹得宫中不少妃子与公主都尤为喜爱这位含之郡主,并且对她的评价也极高。 殷含之已经回京两日了,早先在路上的水土不服之症,也已经缓解过来,浑身乏力的症状早已消失。 珍儿端着一碗汤药放在殷含之的面前,“郡主,该喝药了。” 殷含之眼眸之中升起一抹嫌弃之意,“这药,还需喝几日?” “太医说了,再喝一日,郡主若是没了乏力之症,便可停止。” 殷含之推了推手边的汤药,“倒了吧,不喝了。” “可是郡主……”珍儿犹豫。 殷含之看向她,“你当真以为我是水土不服之症?” “郡主?” 珍儿看着殷含之面上升起的讥诮与阴寒之气,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水土不服,若是水土不服,本郡主在离开京城的时候,便是横着到达江宁府的,何以至于回来之后才有这等乏力的症状,这一切,不过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殷含之恢复了力气,越是想着这一路浑身乏力,几乎与楚睿没有任何交集的样子,心中越是觉得不甘与气愤。 珍儿见她面色如此,凝了凝眸,“郡主的意思是……可是大夫都是如此说的。” “你忘了我们这一路上,跟着的都有谁?程锦语是药王谷的谷主,她的手段,是一般大夫能够觉察出来的,别忘了,可还有一个旁子瑜呢。” 珍儿面上升起一抹不快,“郡主既然能够想到此处,可为何……” 为何没有人来阻止? “林伯伯便是猜到了,也是无法,何况,明着与这位风头正盛的清乐郡主作对,岂不是要违背陛下的本意,至于……楚帅……” 说到此处,殷含之手掌紧紧握住,几乎要掐入掌心之肉,楚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没有看出来么?真的不关心她到这个地步?真的不关心与怀疑她无缘无故半月来未曾出过马车一次的水土不服? 楚睿是何等聪明的人? 若是有心发现,如何发现不了事情的怪异之处,而她几次三番想要见他,他都有理由推脱不见。 想到这一路上,楚睿与程锦之间,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默契与别人似乎都夹杂不进去的那种氛围,她心中就会升起一抹不甘。 这一路,即便楚睿与程锦之间没有明确的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尤其是落崖归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便觉得处处都是刺眼的! 刺眼至极。 若说这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她是不信的。 她倨傲的面上阴晴变幻不定,便是旁边的珍儿看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这位郡主的好。 旁人也许不知,可是自小便跟随在清乐郡主身边的她却是知道的,这位清乐郡主并没有旁人眼中看起来的那样风光无限。 即便她有高傲的资本,有太后的宠爱,还有盛京女子的羡慕,男子的心慕,可……她到底不是皇室真正的儿女。 她看了看殷含之,只得开口道,“郡主若是不喝,奴婢将汤药倒了便是了。” 说着真要拿走汤药,可这会儿,寝殿外边,却是匆匆走进了一个小宫女,她与殷含之行了一个礼之后,却是附在殷含之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而后却是听得殷含之脸色一变,手中的丝帕,无声掉落在地上。 而她面上,却是升起了一抹惨白之色。 孝德太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可她醒过来之后,扶着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的,却不是这几日一直在照顾她的芷容,而是殷含之。 自殷含之回来后,她都没有见过她,不过此时见到殷含之,她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就着殷含之靠坐在床榻上之后,方才笑道,“身子好些了么?” 殷含之替孝德太后将薄被盖好,而后,面上温婉一笑,端的是乖巧无比,“已经好了,都是含之的粗心,直到今日,方来太后的榻前伺候。” 许是睡了一觉的关系,孝德太后的精神好了些,“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的性子,这些事情,由着芷容来做便好了。” “这是含之乐意的,太后对含之有养育之恩,含之愿意一直在太后面前尽孝。”她说得笃定,眼中尽是真诚。 倒是孝德太后听罢,笑了一声,“你又哪里能一直待在哀家这宁寿宫之中,姑娘大了,总是要嫁出去的。” 她这么说着,殷含之面上一红,升起了一丝羞赧之意,微微低了头,“含之愿意不嫁,只在宁寿宫侍奉太后。” “胡说!”孝德太后叱骂一声,可声音里面分明没有怒气,反倒是有了一些慈爱。 殷含之娇羞一笑,不知真假,却是见着孝德太后分明是愉快的面色,那羞赧之意,也渐渐消失,只笑道,“太后知道含之的心意的,若是舍不得含之远嫁,便让含之嫁在这京城之中,日后必能日日进宫,看望太后。” 面上虽是娇羞之意,可是这番话说出来,她声音却是渐渐低下了,她虽是大胆,但是一说起女孩儿家的这等婚姻之事,如今,还是有一时半会的羞赧之意的。 可她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加之今日就站在孝德太后的床前。阅人无数,在深宫挣扎了几十年大半辈子的孝德太后,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面上原本慈和的笑意,似乎在殷含之低头的那一瞬,僵硬了几分,而手顺势也消淡了几分,可殷含之并不知道。 孝德太后嘴角的慈和还是没有变化的,只道,“便是嫁在京城之中,你也不能日日进宫,何况,哀家这身子,又还能撑几年,你呀……总归是要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 这话说得慈和,就像一个民间寻常的祖母对自己孙女的叮嘱。 可殷含之却是急急摇头,“不会的,太后身子还好着呢。” “哀家就是想在身子还好着的时候,见到你穿上凤冠霞被,出嫁的那一刻,如此,也了了一番心意了,哀家知道你这孩子执着,不过……人各有命,哀家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含蓄,孝德太后说罢,轻轻拍了拍殷含之的手背。 可殷含之却是觉得那拍在自己手背上的是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手,却是犹如一座镣铐一般,几要将她锁住。 最后,她几乎是浑浑噩噩离开的孝德太后的寝殿,待到殷含之离开之后,芷容方才进来,看着太后面上许久没有升起的不语之色,只道,“此番是老奴的过失,老奴定会严惩那些乱嚼舌头的丫头。” 孝德太后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传膳吧。” 殷含之直到回到了寝殿之中,方才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之上,神色还有一丝泫然之色,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丝帕,“为什么,为什么,不过还是离开了宁寿宫两月的时间,为何回来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珍儿看着她的神色,有些被惊吓到了,“郡主……” 殷含之却是咬着牙,直直看着珍儿,“两年,他眼中便没有了我一丝一毫,两个月,太后便可以这般对我,那我这些年,又是为了什么?以前我若是与太后提及楚帅,她都不是这样的。” 殷含之的声音之中总带了一丝哽咽,可珍儿听着这番话,却是吓了一跳,赶紧低声,“郡主……” 殷含之立刻反应过来,可是却是听到了外边的有些纷乱的声音,她猛地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珍儿见她面上并不平静,只道,“奴婢出去看看。” 殷含之面上却是升起一股紧张之意,待到珍儿回来,“郡主,是芷容嬷嬷惩罚了太后寝宫之中,手脚不利落的几个宫女。” 可殷含之听此,却是神色怔怔,脸色瞬间刷白,咚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之上,口中喃喃,“珍儿……珍儿……太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要警告我?” 珍儿见此,赶忙到,“郡主……不是的,不是的。”她扶住脸色刷白的殷含之,在她耳边低声,“没有兰儿在里面。” 殷含之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才站起来,面上尤自带着一股惊惧之色,“是我不对……是我今日太急了……” 她呢喃了几声之后,似乎又慢慢恢复了神色,刷白的脸色,也渐渐消失,可她坐正了身子,紧紧抓着手中丝帕的手却是不放。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3 暗传消息,谁的人? 程锦盯着镜子里,穿戴整齐,形象肃穆,却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审美标准的身影,眼眸之中尽是不满之色。@樂@文@小@说| 可为她整理衣裳的扶桑与木槿,却是面上带着笑意,细细为她把着一身昨日刚刚送来的衣裙整理好,一边整理,木槿一遍开口,“谷主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衬托得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扶桑抿唇微笑,也是认同木槿这一番话。 唯有程锦,听完了木槿的一番话之后,严肃的面容终于有了一瞬间的破碎,嘴角抽了抽,“我是穿上这身奇形怪状设计缺失人性的衣服才精神的么?” 她这么说着,严肃的神色一松,可带在头上的头饰,却是一松,又歪了几分。 扶桑见此,赶忙伸手扶住,“谷主小心!” 程锦随着那歪了的头饰,脖子也歪了几分,可面上严肃之中带着小心的样子,却是有些滑稽,这头饰,好不容易戴上了,可她这么不小心动一动,便再次歪了,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能否顶着这一头东西,好好走到皇宫之中。 无奈之下,扶桑只得把头饰重新拿下来,拿下来之后,程锦却是松了一口气,“唔,终于拿下来了,谁人会将几斤重的东西往头上放用做头饰的,自虐!” 她愤愤不平地发表这自己的见解,其实就是不想往头上带上那些东西。 扶桑与木槿自是明白这一点的,光是今日早晨起来之后给程锦收拾这么一阵,便已经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可真是辛苦。 程锦也是快没了耐心,只坐在椅子上,又随着扶桑给她拾掇,口中不忘道,“你们想个办法,将这东西固定住。” 她的语气之中全是对头上的头饰的不喜之色,素日里她打扮,也是能简单便简单,方便做事,又不是美观才是她的要求,如今这番拾掇,真是让她怕了日后还有什么需要穿上这身衣裳的宴会之类的时候,她任由着扶桑与木槿为自己固定好头饰,心中却是想着,不若什么时候找一个机会求承顺帝一个旨意,给她一个不再穿戴这套衣物的权利? 她这么神游天外,宁儿却是从外边匆匆进来,“阿姐,双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问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将见到扶桑还在给程锦弄头发,先前她出去的时候,已经在弄了。 程锦从镜子里看着宁儿,语气不在意,“她还要再等等。” 宁儿却是好奇走上去,“扶桑姐姐还没有弄好么?” 扶桑一笑,“谷主戴不惯这些东西,不小心又歪了。” 程锦撇撇嘴,“戴不惯,何止是一个戴不惯,若是往你们头上放个几斤的东西,你们试试,能做得好么?” 扶桑与木槿对视一眼,闭口不语。其实她们可以的,别说几斤了,几十斤都不成问题。 可程锦却是从镜中看到了两人极为默契的神色,忽的又想到两人皆是武艺傍身,内心更是哀鸣,简直就是欺负人! 不过还不待她更进一步哀鸣,在一旁看了几眼的宁儿,便了然道,“不若让我来试试,我知道如何做。” 扶桑是知道一直以来的长段时间都是宁儿在照顾程锦的,这时候听到她这么说,面上虽是带上了一些诧异,可依旧是让开了身子,让宁儿来处理。 程锦透过镜子,只看着宁儿将她原本盘好的发丝拆散了一些,缠缠绕绕之后,给她换了一二较为高耸的发型,盘在脑后,而后将那头饰放上去,有用几根发丝缠绕了一圈之后,再别上一只发钗,原本松垮的头饰,却是精巧有型地固定在了程锦的头上,比之先前的那样的装扮,此时更是显出了程锦的灵巧之色,通身下来,更是多了几分灵气,便是那严肃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灵动之感,除了木槿口中所为的精神气,此时还添加了一些将门之后的明媚之色。 程锦心中觉得舒服了几分,待宁儿的手离开她的头发,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发现别在头上的头饰牢固定住的样子,心中也多了几分欣喜,她虽是不喜欢这头饰,可如今这番样子,倒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欣喜。 她又对着镜子自顾自欣赏起来,还忍不住开口,“宁儿,果然是手巧。” 扶桑与木槿也是看着宁儿,眼眸之中升起赞赏之色。 宁儿眼眸带着笑意,只看着镜中的程锦,面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绯红之色,“我也是突然想到的,看到阿姐的头发,脑中便突然想到了这些。” 程锦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脸,“小丫头,这是天赋异禀!” 待到程锦出了郡主府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花听双与旁子瑜早已在府门的马车前等待,见到她姗姗来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她今日这身打扮,着实是与平日疏于装扮的模样,差别很大。 程锦自是看到了两人打量的眼光,轻咳了一声,笑眯眯,“我知道我美,可你们不用这样没有见过我的模样。” 花听双早已习惯了程锦这番模样,只看了她一眼,默默转身上车了。倒是旁子瑜轻笑一声,“锦儿,上车吧。” 程锦眼眸带着笑意,却是不顾身上繁复的衣裙,轻巧利落登上了马车。 从郡主府到皇宫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甚至,比之与皇宫之中的大多数府邸而言,郡主府的距离,算是比较近的了,程锦直到马车停下了之后,方才注意到这个问题,瘪瘪嘴,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意外了。 程锦虽说是陈顺帝钦封的郡主,可其实在她自己心里,并没有多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郡主的意识,更多的是药王谷的谷主,哪怕,这个称号,让她至今也还适应得不是很好,尤其是由身边亲近之人呼唤出来,可是,比之此时停在宫门口的其他马车的排场来说,她反倒是显得寒酸了一些。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京城之中官宦之家的儿女,或者是富贵子弟,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显摆显摆自己的排场,恨不得盛装出席之外,更是尾随着一队长长的队伍,便是马车跟旁的丫鬟,少说也有两三个,可是反观程锦,除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还有一个随行的旁子瑜和与她一道参加宴会的花听双之外,便没了一个近身伺候的人。 扶桑等人并非没有想要与她一齐而来的,但是她知道,进入皇宫的只能是她自己与花听双,想到这些丫鬟是要在宫门口等待一日的,因而便拒绝了。 因此,她的马车才刚刚停下来,宫门口已经等待了不少的各府女眷和富贵子弟,便纷纷侧目过来,只是看到这位并无排场的新封郡主,有人眼中升起不屑,也有人眼中闪过疑惑吗,更有人眼眸之中升起鄙夷之色。 毕竟在承顺帝的旨意之中,钦封程锦的原因是因为怀念逝去的爱将以及药王谷对民间百姓的救济。 怀念爱将姑且不说,便是程锦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却也抵消不了她十五年的成长之中缺了京城这一块富贵之地的一切记忆与了解,因而,不少人看她的眼中多是不屑,更无意结交这位新封的,不知多少底细的郡主,哪怕她回来的第一日便已经在京城之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可对于常年长在闺秀之中的女子而言,那样的行为与做法,无异于与她们自小接受的教育相悖,因而,他们欣赏不来。 而对于男子而言,程锦的做法虽说是不失将门风范,可这样咄咄逼人的女子,尤其是对不过是失言了的丹雪公主咄咄相逼,未免心胸狭隘,况且,于京中富贵子弟而言,镇西大将军,不过是后世史书之中的一笔,当年镇西大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不再京城,他们更是年少,又有几人懂得缅怀。 因而,宫门口汇聚众多的贵女,在见到清乐郡主府的马车停下的时候,并无一人上前搭讪。 程锦心中自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她懂得看人的神色,她走下了马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站在宫门口的众人,便已经瞧见了那许多双眼眸之中各样的神色。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一些,只是唇角带着一股淡淡的了然笑意,跳下了马车。 “果然是江湖中人,这大动作,通身的草莽之气,可真是辱没了郡主这个名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做够让宫门口的许多人都能听得见,并且语气之中嫌弃的意味十足,这话也没有指向谁,可是,那嫌弃的语气,在程锦跳下马车的时候便已经说出口,不用言明也知道指向的是谁。 程锦听罢了,勾着唇,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一个衣着明亮的女子,身上的装扮与她所穿戴的差不多,面上带着倨傲的神色,在开口之后,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眼带嫌弃,看向了另一边。 程锦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脑中闪过几丝回忆,早前扶桑便已经将京城之中官宦人家的样貌与关系与她讲述清楚,并且附带了图像,从她良好的记忆之中搜索出这位月菱郡主并不难。 这位月菱郡主与京城之中的含之郡主,可谓是两个极端之处,殷含之带人温和有礼,端庄大方,得了许多人的称赞,可是这位月菱郡主却是嚣张跋扈,因为其母是承顺帝的最小的妹妹,可却是在嫁给驸马生下这位月菱郡主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在月菱郡主不足三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连带着承顺帝也对这位性子比较嚣张的月菱郡主,也多了几分疼爱,这疼爱,自是不亚于承顺帝的女儿,甚至更甚,因而,更加造成了她嚣张跋扈的性子,可即便如此,人都是跟着权势而走的,月菱郡主虽是嚣张,可却是众所周知的得到承顺帝的喜爱,因而,不少京城贵女还是愿意与她相交的。 于是,在听到月菱郡主这番不大不小的话之后,便有几个贵女附和着她,“月菱郡主若是不喜,便早些进宫看皇后娘娘,免得站在此处待久了,污了眼睛,不过郡主与郡主还是有区别的,并非人人都当得,有些人不过是空有其号罢了。” 程锦挑眉,看着这个阵势,比起花听双眼眸之中的不快与旁子瑜向来温润的眼眸之中升起的寒芒之意,她倒是显得镇定了许多,可是她镇定,不代表她真的无所谓并且不在意,整了整自己的跳下马车的衣服,程锦看了几眼那边的几个女子,其余的女子自是知道月菱郡主这一番话针对的是程锦,不过却也是没有人敢出声,只在一旁,有人看热闹,有人看程锦的反应。 另一旁的李月菱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得了几个贵女的附和,还煞有其事,“的确是不一样的,毕竟有人是外来的,顶着一个不伦不类的身份。” 月菱郡主这话一出来,她身旁的几个贵女便眼唇嘲笑,眼睛却是瞄向了程锦这一边。 程锦挑眉笑一声,朝着李月菱走过去,几个贵女似乎虽是想不到她竟会这般走过来,面上没有升起该有的怒气或者羞愤之色,反倒是生了一些尴尬之意。 程锦朝着几人扫了一眼,虽是唇角带着笑意,可眼中却是带着寒芒,这些女子,不过是京城之后小官宦人家的女儿,甚至是庶女的身份,虽是符合李月菱的话,可此时看到程锦眼眸之中的寒意,到底还是在内心升起一股担忧之意。 当即面上便有了一些怯色。 程锦唇角只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掩饰地映入了几个面色升起了尴尬的贵女的眼中,可她却是无暇理会任何一个贵女,反倒是看着一脸倨傲的月菱郡主,笑道,“月菱郡主?” 怀疑的,疑问的语气,可她眼眸中的意思,分明是知道对方是谁的。 李月菱面上倨傲不减,“正是本郡主。” 程锦嗤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之后,方才道,“听月菱郡主话里的意思,是对陛下钦封的这个郡主称号,很是……不舒服。”程锦眯着眼睛,看她。 有时候,她是不介意以身份以权压人的,尤其是对李月菱这样的人。 她提到了承顺帝,可李月菱本身就得了承顺帝的疼爱,自是不会害怕的,轻哼一声,“那又如何?” 程锦笑一声,“不如何,月菱郡主,嗯……勇气的确很大,毕竟这等视圣旨同无物的决心,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学的,郡主与郡主果真是不一样的,郡主做到月菱郡主这个份上的,不知是不是大晟头一例呢?”程锦笑吟吟看向她,可眼眸之中却是冰寒之色。 哪怕她知道这个清乐郡主的封号,来得复杂,并且不单纯,可是,她是不会介意用这个称号,以及承顺帝明面上的旨意来压一压这些人的,否则,怕是有不少人都敢在她头上拔毛了。 李月菱也并非是真的无脑之辈,只是性子比较嚣张罢了,尤其是得知了这几日承顺帝给程锦的许多赏赐之后便心生妒意,才想着未进宫之前在人前羞辱她一番,没想到…… 她忘记了承顺帝昭告天下的旨意,哪怕承顺帝再喜欢她,可是她也不敢做违抗圣旨的事情,因而在程锦这番话出来之后,她语气便有了一些不稳,“你乱说什么,我何曾违抗过圣旨。” “最好没有,不过是否有,月菱郡主很清楚,宫门口的守卫更是清楚,至于其他人……”她眼睛扫视了一眼,继续笑道,“是否清楚,我自是不会介意的,只怕,陛下介意不是?” “程锦语,你少拿鸡毛当令箭。”李月菱气极。 “鸡毛?”程锦皱眉,似是有所顿悟,“嗯,这话,在见到陛下之后,我会清清楚楚转告的。” 李月菱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程锦见她已经变幻了的神色,眼眸中划过一抹淡漠,却是勾着唇继续道,“月菱郡主大家闺秀,可千万别轻易动气,若是想要在背后说道别人,也最好关起门来小声说,否则,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了,未免有违女子闺德,毕竟含之郡主可不止如此做的。” 同是郡主,殷含之在这之前,便是李月菱眼中的一根刺,此时听到程锦直接拿她来与她比较,更是火气旺盛,面上青白交加。 程锦却是轻笑了一声,不再理会面色不好的李月菱,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过去,可她方才转身,便见旁子瑜走上前来,他面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容,加之长相俊美,斯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模样,早就让宫门口不少女子偷偷看着,子瑜公子在民间的名头,毕竟不知白白得来的。 李月菱与程锦的马车隔得不不远,之间旁子瑜面上带着温雅的笑意,看着面上阴晴不定的李月菱,却是对着程锦道,“锦儿,月菱郡主该是忘记了,你虽是郡主去,却是位同公主,因而才有了这一番比较。” 程锦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继而转头看向李月菱,眼眸之中带着一股认同的笑意,“嗯,月菱郡主说得对,这郡主与郡主果真是不一样的。” 可李月菱在旁子瑜开口说话的时候,正欲怒对,却是抬头看到旁子瑜眼眸之中升起的温和笑意的时候,意识之间怔忪住了,哪怕是旁子瑜这句原本是损贬她的话出自哪温润的声音,温和的笑意,似乎都带上了一股温柔之色。 李月菱好似忘记了反抗,也忘记了还击,反倒是在旁子瑜眼中闪过一抹寒芒的时候极快反应过来,神色中升起一抹懊恼,也低下了头。 程锦似乎也看出来,李月菱微小的变化,可她不欲在这宫门口多做停留,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却是朝着宫门而去。 可她还未转身,却是见到了街角那一边,一声马蹄声,有力地往宫门处传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过来并且回头朝着马蹄声的声音寻望过去的,与踏雪呆过,并且尤为喜爱这匹马儿,程锦对于它独特的马蹄声,自是清楚不过的,这一番反应几乎是发自本能,可因为循着声音望过去,便也看见了那个绣着暗纹的墨袍身影。 她没有想到,会在宫门口再见楚睿,那一日,两人之间的不欢而散,至少在如今看来,她不会觉得自己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便以平常心对待一个曾经强吻过她的人。 哪怕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也只有面临了的时候,不规则的心跳将一切伪装与自以为是都撕开,将真相明晃晃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实现几乎是下意识便转了回去,可街角而来的楚睿,却是第一眼便锁定了程锦的身影,踏雪的速度奇快,不出一会儿,便已经到达宫门口。 楚睿的效应,可说是极大的,他的到来,更是让宫门口众多的女眷倒吸了一口气,而意料之中的反应,倒是让程锦心中升起的那一抹不自然,消散了不少。 楚睿极度快速地翻身下马,似乎是感受到了宫门口气氛的怪异一般,尤其是转过街角的时候看到程锦与李月菱等人站立的姿势,他虽是不关心京中女子的事情,可却也是听闻这位月菱郡主的跋扈之名的。 只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看向李月菱,李月菱与别的女子不一样,京中女子见到楚睿时会有娇羞之色,可是李月菱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一抹惊惧之意。 楚睿并不多说什么,倒是宫门口的不少男子见到他的时候,上前见礼,旁子瑜见到他下马,也走上前去,“楚帅。” 算是打招呼。 楚睿点点头,虽是依旧漠然的眼眸,可却算是客气有礼了,微微点头,“子瑜公子。” 旁子瑜挑眉,这位楚大帅,何曾对他如此客气过了,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他一朝兵马大元帅对他的客气,他可是半点也不相信这位素来波澜不惊的大元帅,是为了他。 可楚睿这一声子瑜公子,引发的效应,却是令在场的人,眼中都纷纷起了一些不一样的神色。 李月菱再不敢出声,可眼眸却是悄悄打量着旁子瑜。 程锦站在另一边,刚转过头,还被楚睿握着缰绳的踏雪往她而来,踏雪的眼眸之中,还见对她的熟悉之色,甚至微微嘶鸣了一声。 陆远自是跟着楚睿而来的,楚睿见此,只松开了手中的缰绳,交给陆远,而踏雪却是顺势朝着程锦走过来,亲昵地在她脸上蹭了蹭,楚睿却是在另一边,与旁子瑜似是客套两三句说些什么东西。 陆远接过缰绳,笑道,“踏雪还是亲近郡主的。” 程锦笑,摸了摸踏雪的头,动作也极为亲昵。 可一个女子与传闻中大元帅桀骜不训的战马之间亲昵的相处,宫门口,当朝大元帅与江湖闻名的子瑜公子的交谈,大元帅自己的战马与清乐郡主亲昵相处的情形,怎么看,都是怪异的。 可这番怪异的情形,也不过是维持了一瞬的时间,便见街角那一边再次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这次出现的,是一身张扬红衣的展少将。 展少将在京城之中纨绔的名头,几乎人人得知,因而,他的到来,自是比不起楚睿的气势,可是,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辆行动微微快了一些的马车。 展蔺一身张扬的红衣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后便略过了其他人,朝着程锦而去,“小锦儿,好久不见!” 他不管不顾,似是不介意宫门口有多少人,依旧如同平日的相处一般。 程锦嘴角抽了抽,提醒他,“我们是一起回京的。” 展蔺才不管这一茬,却是看了看宫门口的阵势,眯了眯眼睛,“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欺负回去?” 这话带上纨绔张扬的表情,可真不像是说笑的,这位小魔王一般的人物,京城之中的人自是知道的,因而不少贵女的脖子皆有瑟缩之意,可程锦却是懒得管他,看着他一身张扬的红衣,嗤笑一声,“展蔺……你今日穿得如此……风骚,是要做什么?” 展蔺眼睛一转,却是看向了程锦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是想把自己当做隐形人一般的花听双,看她今日换了一身比之往常更艳丽的衣服,与她冰冷的神情,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可偏偏是这样的反差,反让人觉得这个女子的独特之色。 这不经意的一瞥,并没有任何怪异之色,他继续笑道,“风骚?小锦儿,你不会用词,小爷我这是风流倜傥,如何,今日这身打扮,总够引人主注目吧?” 程锦笑一声,煞有其事,“嗯,就是没有这一身,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正说着,展蔺原先跟在身后的马车里,梁念薇下了马车之后,直直朝着程锦这边走过来,口中还不忘抱怨,“哥,你那么快做什么?” 她的马车颠簸得很。 展蔺不理会她,“叫你不要与我一起来,看,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虽是损味十足的语气,可是程锦不难听出这语气之中带着一股疼爱之色,梁念薇轻哼了一声,也是不介意,却是看先程锦,面上一笑,“可算是赶上了,我以为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进宫了,到时候,必定不好找到你,宛白姐姐必定也没有那么快就来,我一个人可就有些闷了。” 梁念薇的性子,少了文官之女的婉约,比较有少将之妹的风范,即便是只与程锦见过了一面,可是对于这位新入京城的女子,却是一下子便熟稔了起来。 程锦知道她口中的宛白姐姐是老梁国公的孙女孙宛白,眨眨眼,“就是你见上我了,可我进宫之后,也未必有时间一直陪着你呀。” 他们都明白,程锦入宫,作为新封郡主,要见的人,自是不少,何况,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她而举办的。 可是显然,梁念薇并不担心这一层,看了看旁边的花听双,笑容可掬,“还有双双姐啊。” 梁念薇年纪比较小,性子也更为活泼一些,连带着程锦身边的人,都自然熟稔了起来。 可是显然,一向待人冷淡的花听双,并不适应梁念薇突然的熟稔的态度,面上有些不自然,只对着梁念薇点头,“梁大小姐。” 意味之间,不置可否。 “双双姐不必叫得如此生分,叫我念薇就好。” 花听双抿唇不语。 程锦却是任由着两人,其实她觉得花听双应该多与梁念薇这样的人相处的,阳光明快青春洋溢的样子,多好啊。 她笑眯眯的想着,全然忘记了宫门口许多看着他们的人眼眸之中伸过的迟疑之色,还有与旁子瑜说话之时,眼睛却是往她这边看过来的楚睿。 见此,已经有不少贵女朝着程锦走过来,想要与程锦打招呼了,可是…… 这短暂的交流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他们总要进宫的,而一众贵女的脚步才刚刚迈开,一个小太监便已经走出宫门外,笑容可掬朝着程锦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清乐郡主,而后朝着宫门口的几个行了一个礼。 程锦看着他,“这位公公……” “奴才小荣子,特来接郡主入宫,往宁寿宫而去。”小荣子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样子。 程锦了然,笑道,“那就有劳荣公公了。” 小荣子忙道不敢,程锦却是转头,对着梁念薇道,“双双对宫中的情况不熟悉,念薇,麻烦你先带着她走走。” 梁念薇自是愉快应下了,“放心吧,双双姐交给我了,我还想与双双姐讨教,如何将我哥打倒呢。” 程锦听罢了,玩味一笑,却见展蔺黑了面庞,只对着旁子瑜道,“师兄,我先去了。” 旁子瑜点头,眼眸之中带着一股不放心的神色,程锦却是了然,只莞尔一笑,便随着小荣子进入了宫门之中,留下了一种后知后觉想要来与她打交道的女子。 以及始终没有得到她一个眼神的楚睿。 可是,便是如此,楚睿面上,却是没有任何不喜之色。 因为,刻意的忽略,与他而言,便是一种特殊的对待。 他是了解程锦的,至少是知道她与众不同的性子的,倘若真的无感,便不会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 看着程锦进入宫门的背影,眼眸深深,可唇角似乎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一时之间,让宫门口众多的女眷,都觉得如梦似幻一般。 可好不待他们反映过来,那一抹笑意便已经淡下并且消失不见,直直让他们怀疑,那一瞬间,是否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宫门口并非是久留的地方,楚睿知晓旁子瑜是要去见承顺帝的,只开口道,“本帅要去御书房,子瑜公子,可要一同前去?” 旁子瑜面上温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皇宫大院,在下可还真是不熟悉。” 两个同时俊美如斯的男子,这般交谈,实在是赏心悦目,看着两人就要往宫门而去,一直在旁子瑜开口说话之后便不再说话的李月菱,看着他白色的温和的身影,带着一股潇洒,那温和的笑意,好似一抹清甜放入甘霖,浇灌了心田一般。 她眼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浅浅的迷恋之色。 可是待进入宫门之后,一黑一白两道并行而去的身影,脚步却是极有默契地减慢了几分,旁子瑜笑着开口,“在下从来不知道,楚帅还有对在下如此恭敬的时候。” 楚睿依旧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子瑜公子若是需要,本帅也可以更为客气。” 旁子瑜笑着摇摇头,“楚帅这几日何时有闲暇之时,锦儿拖了我为你施针。” 楚睿听闻,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一般,先是握了握,可又极快放开了,“本帅很忙,施针之事,不急于一时。” 比前一句话,他这句话更多了几分硬气与可觉察的怒意。 旁子瑜面上依旧带着一层浅淡的笑意,“拖久了,毕竟对楚帅的身子不好。” 楚睿不做声,可旁子瑜却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病人不配合,他能做什么,只两人都不在说话,朝着御书房走过去。 而另一边,走在前往宁寿宫的宫道之上的程锦,却是在与小荣子聊天一般,“是么,如此说来,皇太后对于小辈还是很慈爱的。” 小荣子走在她身侧,可一路上却也一直弓着身子,笑着点头,“是,郡主放心,只要说话不越了规矩,便不会惹得太后生气,实际上,太后也是不常常生气的,不过太后毕竟是经历了三朝的老人,年轻时候,脾气以及手段,都是翘楚的。” 小荣子应下了程锦的话。 可程锦听着,却是微微挑眉,这看似随意的聊天一般的语气,其实却是让她知道了这位当朝的,已经是八十多高龄的皇太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虽然小荣子肯定了这位太后如今的慈爱的模样,可却是提到她作为经历了三朝如今稳坐宁寿宫的女人,年轻时候,手段该是如何了得。 深宫之中的女人,尤其是经历了三朝的皇太后,即便如今慈和又如何,人本质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程锦思及此,垂眸看了一眼始终弓着身子,低着头走路的小荣子,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带着一股怀疑,一个小太监,如何能够在她这位不知深浅的郡主面前说这番话,还是他性子本就是如此,这番话也不过是随意一说,还是是为了她这位承顺帝钦封的,并且大办宴席的郡主? 她判断不出来,但是却也不会轻易相信,这是毫无理由的。 她不多想,随口道,“太后如此仁慈,想来这宫中该是和乐融融的,不知皇后娘姓秉性如何,我一直听说皇后娘娘治宫有方,让陛下少了后顾之忧。” “说起皇后娘娘,的确是治宫有方,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娘娘毕竟是要统帅六宫的,烦心之事过多,有损肝脾,郡主是医者,奴才斗胆,让郡主多多注意。” 程锦眯了眯眼,却是笑道,“多谢荣公公提醒。” 小荣子,真的在暗中与她传递消息,暗中与她说了皇后与皇太后的秉性究竟是如何的,可消息的对面是谁,又是谁让他做这件事情,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又有多少是可信的? 带着一脑子的疑问,前半段路程,一直与小荣子说话,而后半段,程锦却是陷入了思考当中,而这长长的一段路,也走到了尽头,宁寿宫,静谧的宁寿宫,就近在眼前。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4 从宁寿宫到长春宫 孝德太后虽说是在病中,但其实并非是不能够起来,只是,目前还需要多一点的休息时间罢了。。しw0。 此时的孝德太后,正坐在宁寿宫的一张软塌上边,而软塌下边,芷容嬷嬷早在程锦进去的时候便已经搬了一张软凳过来,程锦在孝德太后软塌的对面,只能坐在矮凳上边。 此时此刻的孝德太后,却是坐在软塌上,伸出一只带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的手腕给出程锦把脉,程锦低垂着头,虽是没有看着孝德太后,却也是知道,这位处于深宫之中一辈子的老妇人,看着自己的眼眸之中,少不了那份打量。 可是,孝德太后是何许人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便已经包含了许多目前的她,兴许还不能理解的东西。 可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面上的坦然,只细心地为孝德太后把脉。 倘若她心中本就坦然,孝德太后再多的打量,又能看出什么东西?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程锦方将自己的手指从孝德太后的手腕上拿开,芷容一见此,赶忙上前拉下孝德太后缩上了一寸余的袖子。 孝德太后的声音依旧慈和,慈目看着程锦,“哀家这身子如何了?” 她语气之中并不严肃,也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宫中的太医,看了又看,左不过是说哀家身子虚乏,需要多补一补而已,这些太医啊,惯会哄着哀家,哀家倒是想要听听你的看法。” 很慈和的话,程锦只笑笑,“太后放心,的确只是身子虚乏之症。” 孝德太后已经进入高龄阶段,在人均寿命低下的这个时代,能活到孝德太后这样年纪的,已经可谓是屈指可数,进入了这个阶段,孝德太后的身子自然是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在程锦看来,孝德太后的寿命终止,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年之内的事情了。 太医口中所言的身子虚乏,的确没有错,多补补的道理,自然也不是乱来的。 孝德太后看着程锦自从进了宁寿宫之后,面上一直没有怯色,而后,在她提出要她给她把脉的时候,她也这般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她阅人无数,自是明白程锦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哀家还是相信你的,既然是多补补,哀家便多补补就是了。” 另一旁的芷容也开口了,“清乐郡主,这多补补,可是需要注意一些什么东西。” 程锦顿了顿,“劳烦嬷嬷将太医开出来的方子给我看看可好?” 芷容看了一眼孝德太后,见孝德太后点头,便往一边的抽屉而去,而后手中拿着几张方子回来。 程锦也不客气,接过方子之后,只看了一遍,便道,“臣女虽有医术傍身,但到底常年照顾太后的是宫中的太医,医者诊治需要讲究长时间的观察,因此,既然太医已经开出了方子,臣女便不便再为太后再开方子,不过看了太医所开的方子,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她是聪明人,自是不会真的为这位太后重新开一个方子,且不说太后叫她来宁寿宫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她医诊,最一开始的几句话交谈之中,她便已经知道了,这位聪明哪怕晚年还带着一抹犀利的老妇人,根本就是已经明白自己的身子状况的。 听罢程锦这一番话,孝德太后只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是太小心,你若是开出了方子,不论如何,哀家都是相信你的能力的。” 程锦只颔首,“多谢太后。” 之后便略过了这一层。 孝德太后看着程锦不语,只道,“听闻你不记得从前许多事情了?” 程锦并不意外孝德太后知道这一点,只道,“是,许多都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发生了落水的意外,因此而起。” 孝德太后点点头,“不记得也好,过去的事都已过去,如今你也回京,也算是另一个好的开始。” 程锦嘴角一直带着一层笑意,“臣女明白。” 孝德太后却是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番,看她今日所穿戴的服饰,道,“这身衣服倒是适合你,不过,身上所戴的珠饰却是少了一些。” 程锦眼中有微微惊愕,自认为今日已经是自己穿金戴银最多的时候了,这时候只觉得脖子疼,压着头发,脑仁儿疼。 可孝德太后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孝德太后却是转过头,对着芷容道,“你去,将先帝当年送我的那一只蝴蝶钗拿过来。” 芷容点头应下了,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只精致的蝴蝶钗回来,孝德太后拿过芷容手中的蝴蝶钗,放在手中抚摸了一番,面上还带着一股怀念之色,“这是当年哀家生下皇帝的时候,先帝赏赐下来的一个物件,哀家尤为喜爱,不过如今人老了,带着也不合适,倒是适合你们这些小辈,如今,这只蝴蝶钗,哀家便送与你了。” 从孝德太后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出那一丝怀念之意,以及动作之中对于这只蝴蝶钗的喜爱。 程锦知道,太后赏赐的东西,戴在她的头上,被外人看去了,只会让她风头无限。 可是这个不一般的深宫妇人,为何会做出这么一个举动,对于一个可谓是初次见面的突然被钦封的郡主,这一番赏赐,可谓是厚重了。 可是,既然太后赏赐的东西,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只能接下,“臣女多谢太后赏赐。” 孝德太后将那蝴蝶钗放在芷容手中,芷容却是会意,接过蝴蝶钗之后,便顺势插入了程锦的发间。 孝德太后上下看了一番之后,笑道,“如此,看着灵动了许多。” 连芷容都在一旁点头,“清乐郡主生得俊俏,老奴多年前也曾在前朝见过程将军几面,的确是个俊朗的人物,想来,清乐郡主是得了程将军的相貌之传。” “清乐如今可是有十六了吧?”孝德太后看了一番,忽而道。 程锦心中一个咯噔,但还是应道,面上升起一抹小小的尴尬之意,“过了年,便是十六了。” 笑得太后眉头微微皱了皱,“想来你父母也未曾为你订过亲,女孩儿及笄了,便要考虑婚宴大事了。” 程锦扯扯嘴角,“清乐也不知,当年父母是否定下过婚事。” “无妨,我们大晟的好男儿多得是,若非太子早年已经有了太子妃……终究是晚了一步。”孝德太后轻轻摇头。 可此时的程锦,面上虽是还带着一等笑意,可内心却是咆哮非常,不是说时下的人都羞于说这等事情么,太后第一次见她,就与她说这些事情,真的好么? 不过,恰恰是因为这一番,程锦心中却是更多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皇家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她这个药王谷的谷主,变为皇家的人,如此,再多的顾略与担忧,都能减少许多。 她不说话,孝德太后却是继续问他,“听说此番回京的,还有药王谷的两个年轻人,宫外传闻的子瑜公子哀家倒是早有耳闻,另一个,似是一个女子?” 这疑问的语气一出口,程锦眨了眨眼,轻扯嘴角笑道,“原来师兄的名声竟然如此响亮么?怪不得陛下今日也会召见师兄。” 她语气之中又一些惊奇之意,好似真的为旁子瑜感到高兴一般。 笑得太后笑了笑,“哀家也是喜欢听一些趣事的人,你这些年在外,想必是经历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无事便进宫,陪陪哀家这个老人,也让哀家听一些宫外的趣事儿。” 程锦轻抿唇,却只应着孝德太后的话,“太后若是喜欢,随时可召唤臣女。” 之后,程锦便再与孝德太后说了一些算不上多么重要的事情,的确,孝德太后也不欲她说什么,更遑论是敲打之意了,反倒是像一个长辈只是想要见一见小辈而已。 可是孝德太后的身子容易乏累,因此,程锦并没有久留,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孝德太后便让她离开去觐见皇后了。 可她堪堪站起身来走开,殷含之却是在这个时候求见。 孝德太后方才想起了什么,“瞧瞧哀家,倒是忘记了这一路你与含之那个丫头是一起回京了,含之那丫头,自小跟在哀家的身边,极少出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一路你们一起回京,该是相互有了了解,哀家只顾着与你说话,倒是忘记了让你们姐妹两人好好叙话。” 程锦只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听着孝德太后这一番话。 孝德太后说罢,殷含之已经进来了,她尤其亲近太后,甫一进来,便笑吟吟走到孝德太后跟前,“含之给太后请安。” 比起程锦与孝德太后隐隐之中透露出来的疏离之感,殷含之与孝德太后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殷含之这般说着,只伏在孝德太后的脚边,很是亲昵。 而后才抬头看向站在一旁准备离去的程锦,笑道,“含之听闻清乐郡主来了宁寿宫,还想着与郡主好好叙话,自从从江宁府回了京城之后,我们便没有叙过话了。” 她语气里有些小女儿的娇娇,复而又转头看向孝德太后,“原来是被太后留在了宫中,还不许含之知道。” 程锦见着这番,殷含之此番,倒是有一些可以炫耀的成分在里边,向她其实不过是故意让她看到她与太后之间这番亲密的相处罢了,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孝德太后笑一声,抚了抚殷含之那还放在她膝盖上的手,“好了好了,是哀家留久了她,如今你也来了,便将她带走便是。” 声音里面不难听出比对程锦更多的宠爱之意。 殷含之自是也不客气,只站起身来,“既然太后如此说,含之便把清乐郡主带出去了。” 说着她已经走到程锦的身边,孝德太后笑笑,“既是一路相行回来的,这些日子,你也可出宫去找清乐,去往她郡主府走动都走动也好,否则总要围着我这个老人家。” “含之知晓,多谢太后。”殷含之面上带着欣喜的笑意,而后看向程锦,“清乐郡主,可以吧?” 程锦唇角一扯,看着她这友好的模样,“郡主若是喜欢,想去何处不可以?” 殷含之却是语气幽幽,“含之哪里有清乐郡主自由舒快,便是楚帅都与郡主交好,这一路打马飞奔,让含之好生羡慕。” 虽是幽幽的语气,可在一旁的谁人看着,都能看到她面上升起的那一抹向往之色,还有羡慕。 殷含之这话一出口,孝德太后的双眼便往程锦这般看过来了。 程锦唇角轻扯,双眼看着她,“含之郡主莫非忘记了,我本就是江湖中人,自是与含之郡主的金贵不可同日而语,风餐露宿且不说,若是连骑马都不会,可不是让世人笑掉大牙,说来我自己都觉得惭愧,被人都说我是将门之后,可如今却是一丝功夫也不懂,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想来是要骂我了。” 孝德太后适时开口,“哦?哀家倒是不知道清乐与楚帅这一路上,也是相处如此和谐,楚帅几乎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了解他的性子,却不想那孩子倒是愿意与你相处。” 程锦的眼中划过一抹冷色,不过却是道,语气也平静如常,“陛下将药王谷只是交与楚帅处理,臣女是药王谷的谷主,接触必定是少不得的。” 孝德太后点点头,“也是。” 程锦却是看着殷含之,继续道,“郡主羡慕我,我倒是羡慕郡主能够这般逍遥自在呢,若是郡主与我一般,江湖厮杀,风餐露宿,生食野味,可不是要折磨自己,你说是不是?” 程锦笑吟吟看向她。 殷含之面上讪讪,程锦知道,孝德太后是何等人也,她都能知道殷含之的说这些的意思,孝德太后这个深宫的老人又岂会不知,不过,殷含之倒也成功了,成功将某些事情这般自然挑到孝德太后的跟前。 殷含之面上的尴尬也不过是一瞬而已,扯开一抹笑意,“哪里有清乐郡主说得如此险恶。” “没有么?”程锦看着她,眼神有些犀利,轻笑一声,可轻笑声音里,却是带了一层隐隐的提醒之意,“含之郡主在宫中待久了,想是到对外边不了解,尤其是江湖风雨摧人,因而才有了这一番定论与心中的猜想。” 她不欲多说,可仅仅一句话,该说的都说了,聪明的人,都会听得明白,话题已经被无意引向了殷含之作为一个身处宫中在太后身边的郡主,妄图议论前朝的承顺帝派遣楚睿所做的事情。 虽然同是郡主,可是,她要殷含之记住了,也让在一旁旁听的孝德太后记住了,即便她是女子,即便同是郡主,可她这位郡主,与如今大晟任何一位郡主都是不一样的,她还是药王谷的谷主。 她这话说出来,不用去看,便知孝德太后的神色起了一丝变化,殷含之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会懂得程锦话语里的意思,她比程锦还要了解孝德太后,因而,自然会明白孝德太后听完这句话之后,心中会有何感想,面上会有何反应。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孝德太后,过不其然,孝德太后面上原本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不少。 程锦却是笑道,“对了,我还需去觐见皇后娘娘,不知含之郡主要不要一同前往?” 殷含之看她面上闪出的一层笑意,眼角才发现插在她头发之中的蝴蝶钗。 那蝴蝶钗是何物,殷含之自是明白的,当即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异色,唇角扯起一抹笑意,“不了,今早含之方才与给皇后娘娘请过安,清乐郡主先过去,稍后我们御花园再见。” 程锦唇角一勾,与孝德太后告了退之后便出去了。 程锦出去的时候,孝德太后面上依旧是那一抹和善的笑意,只是程锦离开之后,还停留在寝殿之中的殷含之面上那一层笑意,却是已经降了下去,“太后,含之知错了。” 孝德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哀家知道你的心思。” 说话的语气已经不似从前慈和宠爱的模样,“但是你要知道,哀家最是不喜女子干涉男子的事情,两年前的婚约,既已经废了,如今,你也该另谋自己的未来,你放心,哀家还是疼爱你的。” 话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不免又软了几分。 殷含之听吧,咬了咬唇,“太后会将含之送去西凉么?” 她已经不害怕直接对孝德太后说出这一番话,孝德太后也并不意外她会这么一说,“含之,你要知道,哀家最喜爱的,便是你聪明,懂得隐忍,哀家年轻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可你看看哀家如今又是哪般,都是命啊……” 殷含之紧紧咬唇,孝德太后的话一点也不严厉,可就是这样的语气,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用力握紧,眼眸之中还有一抹隐忍之色,“含之可以不要两年前的婚约,含之只求能够在太后身边侍奉。” 孝德太后的声音之中又多了一丝慈爱,“傻孩子,你如何能在这深宫之中一直陪着哀家,哀家都是一只脚要跨进棺材的人了,你总是要出去的。” 殷含之的眼眸之中划起坚定之色,“太后,含之心甘情愿。” 孝德太后叹气,“都是哀家的错……” 说罢,却是摆摆手,示意殷含之下去了,殷含之已经明白了,若是需要她去西凉,孝德太后绝对会是第一个不会反对的人,甚至会准备一切事物。 她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坚定,“太后养育了含之,含之感激不尽,若是有需要,含之必定万死不辞,这辈子,含之是与楚帅无缘了。” 她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沉痛,孝德太后懂得她的心思,也不苛责她,只听得殷含之幽幽道,“含之可真羡慕清乐郡主,能留在楚帅的身边。” 孝德太后却是突的皱眉,“与清乐何关?” 殷含之神色之中的痛楚还没有消失,却是抬起头看着孝德太后,“这一路,与清乐郡主回京,含之便知道,含之是走不进楚帅的心中了,清乐郡主与楚帅之间,实在是难有人插进,太后真心疼爱楚帅,含之斗胆,太后考虑清乐郡主与楚帅……” 可殷含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孝德太后却是脸色一便。 她懂得察言观色,见此,马上认错,“太后……是不是含之说错话了?” 孝德太后神色恢复,“没有,你先起来吧,别一直跪着,与哀家说说,这一路回京的事情。” 另一边,程锦自出了宁寿宫之后,眼中便升起了一抹寒意,依旧是小荣子为她带路前往长春宫,虽是一直低垂着头,可却也知道程锦如今浑身的气势,与进宁寿宫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他不过是个负责传送的小太监,自是不会知道程锦在太后的寝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之来的时候他还与程锦说话,甚至程锦还与他开玩笑,这会儿,去往长春宫,却是一路无话了。 宁寿宫与长春宫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程锦不熟悉宫中的情况,只随着小荣子一路弯弯绕绕往前走去,却是在路过一处园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衣着并不华丽,可却是气质上佳的女子。 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宫女,程锦虽是不识宫中的许多规矩,但是却也明白,这皇宫后院的,除了皇帝的妃子,便再也没有人会这般走动了,那宫妃,看起来,约摸是三十几岁的年纪,衣着淡雅,发上也并无多少装饰之物,姿容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平静之色。 她与那宫妃相见的时候,不过是隔着几丈的距离,一旁的小荣子已经开口,“清乐郡主,前面那位是罗观宫的云妃娘娘。” 程锦只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进宫的麻烦之处就是这样,见到谁不是行礼便是下跪,忒烦人了。 她眼有异,加之也不会主动去盯着一个妃子看着,因而,并不知道,在她出现在云妃面前的那一瞬间,云妃眼眸之中划过的那一抹异色,而后一双原本多数时候都是平静无波的眼中,却是漾起了一抹波澜。 一瞬的变化,程锦不知晓,却是已经走到云妃的面前,小荣子首先跪下了,“见过云妃娘娘。” 程锦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行了一个礼,垂头,“臣女见过云妃娘娘。” 云妃眼角看了一眼小荣子,“起来吧。”一而后双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程锦低垂下去的面庞,“这是谁家的女子,本宫看着,有些陌生,不曾见过呢。” 小荣子已经站起身来,“回娘娘,这是陛下新封的清乐郡主。” 小荣子口中提到一句清乐郡主,程锦便敏锐地觉察到了云妃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清乐……郡主?” 程锦不得不开口说话,“娘娘,正是臣女。” 云妃看了她一瞬,“可是前些日子,陛下钦封的,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医仙旁靖柔的女儿?” 程锦收敛住眼眸之中的异色,“正是臣女。”可是听着云妃这几番确认之意以及问话的方式,只试探着开口,“娘娘,似乎是认识臣女的母亲?” 云妃已经恢复平常,轻笑一声,“认识到不是,不过当年在京的时候,本宫与医……与程夫人倒是有几面之缘的,并且,本宫未进宫之前,是清乐郡人士,因而,听来,有些怀念罢了。” 程锦浅笑,“巧合了。” “是啊,巧合了。”云妃似乎也是感叹了一声,而后意识到她是去往长春宫的方向,只侧开了身子,“你是要去长春宫吧,本宫不耽误你了。” 程锦只微微颔首,算是与云妃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之后,云妃走了几步,却是回头看着程锦的背影,眼眸中的平静不再,却是升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神色。 陪在她身边的霜儿,只轻轻开口道,“娘娘……” 云妃转回头,口中呢喃了两句,“清乐……清乐……” 复而,又似乎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对着霜儿道,“今日宫中的热闹,是为了这位清乐郡主吧。” 霜儿点头,云妃几乎不会出自己的寝宫,也不了解外边发生的事情,虽是知道陛下钦封了一位郡主,却也没有打听,今日却是不知为何,偶然出来,只道,“是,陛下宴请了京中各府官员及其家眷,恭贺新郡主回京。” “是么?”云妃呢喃了一句。 霜儿好不容易见云妃对一些事情起了一些兴趣,更是将自己在宫中听闻所知的,说给了云妃听,“正是,陛下已经昭告天下,为了纪念已故的镇西大将军,特意钦封镇西大将军的爱女为清乐郡主,据奴婢所知,这位清乐郡主,还是民间颇具声誉的药王谷的谷主呢……” 霜儿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告知了云妃。 从此处回到罗观宫,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待到宫门口的时候,霜儿也说完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路上云妃虽是还一直听着,可后来似乎也没有了多么大的兴趣,霜儿不免有些担忧,“娘娘?” 云妃摆摆手,“本宫乏了,伺候本宫休息吧。” “是……” 且说殷含之,在程锦离开了宁寿宫有一刻多钟的时间之后,才从孝德太后的寝宫之中出来。 可出了孝德太后的寝宫,她的眼眸之中,却是带上了一股与往日不同的神色,一路面色平静,如往常一样,又无形之中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走出了太后的寝宫,往她自己的梨香殿而去。 直到进入了梨香殿之中,她面上浅淡的笑意方才消失,珍儿在她背后轻声询问,“郡主……郡主真的要去西凉么?” 殷含之唇角带着一股轻蔑讽刺,“去西凉?”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可听来却是有一股凄然的讽刺之意。 珍儿有些担心,“郡主意欲何为,奴婢必定帮衬郡主,绝不推辞。” 殷含之看着珍儿面上的坚定,终于升起一抹笑意,并不多说,只道,“好好给我打扮打扮,今日的宫宴,会很热闹的。” 珍儿面上升起一抹疑惑,但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而此时,孝德太后的寝宫之中,在殷含之离开之后,孝德太后已经被芷容扶着回到了床榻之上,今日,程锦之后,还来了一个殷含之,让她着实有些疲累,可是哪怕是疲累,此时的孝德太后,依然没有让自己躺下来。 芷容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后既已经乏困,不若先休息。” 孝德太后却是摇了摇头,略微沧桑的脸上,却是凝重了几分,眼眸之中,更是多了几丝疲惫中仍然掩饰不去的清明之色,“芷容,今日的事情,你如何看?” 芷容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论是含之郡主,还是清乐郡主,都不能一概而论,奴婢只知道,太后这一生,都在为这祖业江山着想,如今又要费脑伤神了。” 孝德太后听她这么一说,面上的神色一松,却是动了动身子,随着芷容扶她的动作,睡在了床榻之上,“这是哀家的命……清乐与楚睿之间,本宫绝不允许,一个药王谷,一个四方兵马之帅,再加民间的声望,这秦氏的江山,是要被撼动的啊!” 芷容不敢再多话,她是明白孝德太后的,只孝德太后在闭上眼睛之前,道,“有些事情,还是要与皇帝商量一番啊。” “是……” 为清乐郡主所设的宴会,在午时才开始,而在宫宴开始之前,皇后在御花园里又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聚会,将京城之中贵女都汇聚在御花园这一方天地之中,一道相聚。 当然,相聚的是各家各府的小姐们,御花园离长春宫并不远,至于一道而来的命妇,自是在在给皇后请安之后,便一道留在了长春宫之中。 而此时,除了命妇之外,尚在长春宫之中的,还有西凉与北齐的公主,以及朝中的几位郡主。 程锦进入长春宫的时候,众人的眼睛纷纷往她身上看过去,她并没有觉得有何接受不得,面不改色进入了长春宫之后,便见坐在主位之上,衣着华贵,雍容艳丽的林皇后。 这位太子的生母,许是保养得宜,如今虽有四十,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程锦规规矩矩地朝着林皇后行了一个礼,林皇后面上始终带着笑意,“清乐不必多礼,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小时候,本宫可还见过不止一次呢。” 程锦只能抬起头,看向林皇后,林皇后双眼在她面上审视了一番之后,却是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蝴蝶钗,眼眸有了一瞬间的晃动。 位于皇后下首的,是几个宫妃以及太子妃,此时的太子妃,也是细细打量着程锦,这个女子,自回来之后,她便不只一次听到了太子口中提到了她,她自从嫁给太子之后,除了在睡梦之中,偶尔会听太子提到一个名字之外,却是见他鲜少对女子上心,可程锦语这个名字,却是几番出现在他口中,让她也不得不好奇,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 程锦自是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视线的打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皇后便已经笑道,“清乐坐吧,不必拘礼。” 程锦的位子,在比较靠近林皇后主位的下首位子,只这初次的见面,她客气却是半分羞怯都没有的落落大方的模样便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拓跋丹雪自是也在场的,见到程锦坐下来之后,当初的气还没有消失,只开口道,“清乐郡主不是早早便进宫了么,怎的这个时候才过来?” 程锦闻言,抬眼忘了过去,只见拓跋丹雪依旧是身着艳丽的红色彩衣,明艳的色彩,穿戴在她五官凸显的面庞之上,除了那一抹高贵之外,更见那一抹神采飞扬之色。 这是个傲娇任性的郡主啊,她语气并不好,暗含责怪之意,程锦笑笑,“的确是早早进宫了,不过我刚刚从宁寿宫过来。” 拓跋丹雪并不知宁寿宫是太后的寝宫,她却是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才是一宫之主,臣女入宫,尤其是这样的宴会,就该首先来见皇后,因而,她皱了皱眉头,“你为何不先来长春宫,先去宁寿宫?”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了一些变化,便是林皇后,面上也不好看了,只有程锦,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看着拓跋丹雪,只太子妃顿了顿,开口道,“丹雪公主有所不知,宁寿宫是太皇太后的寝宫。” 拓跋丹雪一愣,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立刻开口,“皇后娘娘,丹雪不是故意的。” 林皇后笑笑,“不知者不罪,本宫不怪你。” 可谁人都听明白了这位丹雪公主对程锦的一番恶意,原本在场便有不少人都知道,拓跋丹雪那一日在京城门口,在程锦回京的第一日与她发生的事情,此时不用多想,便知道这位丹雪公主,是为何由此责难,只不过,她火候不够,不了解宫中的情况罢了。 林皇后说是不怪罪,可面上已经变化过的神色,再看向拓跋丹雪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慈和之色,且这位丹雪公主,似乎也得不到在场的这些人的喜爱,于在场的命妇而言,女子要善解人意,要相夫教子,可拓跋丹雪俨然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因而,所有人都神色冷淡。 也没有人要因为拓跋丹雪语气的恶劣要求她道歉。 但是,还是有人看不去,一道带着一丝小小硬气的声音响起来,“丹雪公主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明白大晟的许多事情,不过既是没有弄清楚,以后还是不要随意开口的好。” 程锦顺着声音望过去,开口说话的是老梁国公的儿媳妇,如今的孙夫人郑氏。 据说这位孙夫人是将门之后,果然,这说话的气势,便可见一斑。 果然郑氏这话一出口,拓跋丹雪的面上便又变了变,“丹雪只是一时情急,日后不会再有这冒急之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拓跋丹雪自是明白的,因而,虽是心有不甘,可面上却也不甘表现得太过明显。 程锦始终没有说过什么话,却是朝着对面的孙夫人郑氏微微点头,另一旁的北齐公主也只是冷眼看着周围发生的这一切。 只是,程锦却是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孙夫人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到清乐郡主,拓跋公主也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罢了,孙夫人怎的如此着急好似与清乐郡主认识了许久一般?” 程锦不用看过去也知道,说话的是李月菱。 李月菱虽是嚣张,可郑氏却是不害怕这位月菱郡主的,声音依旧不变,“当年的镇西大将军是公公的最为看重的将才,梁国公府与程府之间,交情也是有的,便不是为了当年的情意,妾身这句话,自认也并非无理。” 并不勉强的声音,也没有可以攀附,却是让一众人都信服,李月菱似乎也只是想要然程锦下不来台而已,不想轻而易举被郑氏这话驳乐乐回来,尤其是看到她头上那一只蝴蝶钗,心中便有一些不舒服,因而,她虽也不喜这位拓跋公主,却也忍不住开口说这么一句话,好似随意吐槽一般。 林皇后见着此处自程锦来了之后便升起的小小的热闹,只笑了笑,“好了好了,让你们与本宫待在这一处各个都受不住这寂静,也罢了,既然如今清乐也来了,你们几人,便去御花园,找各家的贵女们一道,免得你们在心中暗道本宫压着你们在此处,倒是闹得不愉快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将先前的一切事情全部划开了。 林皇后都如此说了,一屋子的郡主公主们自是纷纷在行礼之后便往外走了,林皇后对着下首的太子妃道,“太子妃,你与他们年纪相仿,也去与他们叙叙话吧,无须在此处陪着本宫了。” 赵秋柔站起身来,“是,母后。” 程锦与一众人走出了长春宫之后,便听到赵秋柔在后边柔柔的叫声,“清乐郡主。” ------题外话------ 我怎么觉得自己这章节名怪怪的呢? 正文 095 御花园争论 程锦与一众人走出了长春宫之后,便听到赵秋柔在后边柔柔的叫声,“清 ” 程锦的脚步顿住,转回头,却见着着太子妃盛装的赵秋柔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之外,款步走来。 这位太子妃,她并没有过多的印象,比之殷含之的惊艳之美,她也样貌并不十分出彩倒是比较温端,不过,盖是做了多年太子妃的原因,她举手投足之间,除了那一分可见的低调之外,倒是处处显现出她的贵气之色。 程锦只稍一眼,心中便已经明白,这位太子妃,是一个有些聪明之人。 赵秋柔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便已经走上前来,“清乐郡主不若陪本宫走走?” 程锦微挑眉,站在赵秋柔的旁边,“太子妃既有此雅兴,程锦自当奉陪。” 赵秋柔只是柔柔一笑,却是当先迈开了步子,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程锦乃清乐郡主在民间时候的称呼,何以如今回京了,不改其称?” “习惯了,一时倒是没有注意了。”程锦只简单解释一番。 赵秋柔这话也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并不打算深究,却是开口道,“前些日子,太子南下,替陛下巡游南方,回京途中,经过江宁府,得见郡主在江宁府的风采之姿,回来之后还与本宫提了一些,本宫那时便想着,清乐郡主该是何等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程锦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是么?”她在江宁府的时候,与秦曜之间并不愉快,她可不相信这位太子回京之后,还会与这位太子妃提到她在江宁府的风采卓然。 赵秋柔却是轻笑一声,“可不是么?本宫已经多次听到太子提及清乐郡主了,太子是惜才爱民之人,清乐郡主虽是郡主之躯,却是民间颇具声望的药王谷的谷主,更是将门之后,本宫想着,有那样的风采,也是应当的,方不算是辜负了这许多天资加身。” “太子妃过誉了。”程锦咀嚼这赵秋柔的话,声音浅淡。 赵秋柔眼角却是微微打量了程锦一番,却见程锦对于夸奖浅淡至此,半分骄傲与欣喜都没有,眼中之中多了一些别的什么情绪,只笑道,“此番含之也一道去江宁府,奉了陛下的旨意,聊你路途孤单,本宫与含之可算是闺中密友,日后,你若是有时间,便来东宫走动。” 两人随意说着几句话,实则已经快走到御花园了,御花园里热闹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程锦转过头,看着赵秋柔,眼眸之中带着一抹笑意,“承蒙太子妃邀请,若是有时间了,必定会去一趟东宫。” 赵秋柔微微一笑,眼见着御花园快要到了,却是伸手拉住了程锦的手臂,“清乐郡主。” 程锦垂眼看了一眼赵秋柔拉住自己的动作,却是听着赵秋柔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 程锦不动声色,将胳膊从赵秋柔的手中扯了出来,“太子妃有话尽可开口。” 赵秋柔的眼波之中,有一些为难之色,“本宫,已经嫁入东宫多年,可如今却是未孕育一子……” 话到此处,程锦已经明白了几分,只笑笑,“我明白了。” 赵秋柔到底是太子妃,除了一开始出口这句话的不适应之后,已经放开一些,“本宫听闻你的医术很是高明,因而,想要试试,这几日,本宫会着人去郡主府请你前往东宫一趟。” 程锦点头,看着赵秋柔眼眸之中还带着的不自然之色,并不多说别的。 程锦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还不待她四下观看梁念薇与花听双在何处,原本一众在御花园之中交谈的贵女却是看到她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纷纷停了下来。 气氛突然的变化,并没有让程锦有什么觉得不自然的地方,离他比较近的贵女,已经有几个跟着走过来,想要与程锦攀谈。 这些人,都是原先在宫门口看到她与李月菱之间的争吵的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李月菱是何种性子,程锦知道,并且也知道,这些在旁观看的人,多是害怕李月菱的,可原先走上前来想要与程锦攀谈的贵女们还未走到程锦的身边,便见着不远处,被几个贵女簇拥而来的李月菱,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女子的呼声,“月菱郡主莫要生气,哪些人不过都是见风使舵,迟早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我们一直都以郡主为尊,不会离郡主而去的。” “见风使舵,见什么风,使什么舵,你们又算什么,本郡主还不稀罕!”李月菱的话语还是依旧的嚣张,又犹似带着赌气的意味,跟在她身后的几个贵女,即便是听着,可却也没有因为李月菱的脾气有所退开,出了面上有一些微微僵硬之色。 这番声音,不可谓不大,足以让周边的人都听得清楚,于是,原本想要走过来与程锦攀谈的人,也适时停住了脚步。 程锦见此,只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却是见李月菱也没有朝她这边走过来,只面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便朝另一边而去,口中的话,却是说得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得见,“哼,不过是鼠首两端,两面三刀的人,本郡主才不稀罕,本郡主会让人明白,这风,从来都是本郡主来主导的。” 程锦看着她在狠狠看了她一眼之后掉头离去的背影,却是挑了挑眉,对于李月菱后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倒是觉得有一丝好笑,该是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还是笑这位月菱郡主对她无端升起恶意。 真是不可爱欠修理的女孩! 只是她没有多想,而那些贵女,却也没有人再愿意上前来与程锦说话了,在程锦一旁的赵秋柔自是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分明都看得出来,李月菱对她的不善之意,以及暗暗之中阻挡了其他人与她交好的心思。 可是她所看到的程锦,却是对眼前这一切的不在乎,更没有对李月菱升起,不论是直接表现出来的,还是隐忍在眼眸之下的不满与厌恶,要知道,在真正的大家闺秀面前,李月菱都是不讨喜的。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程锦,似乎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但赵秋柔还是笑道,“清乐郡主不要见怪,月菱郡主的脾性便是如此。” 程锦无谓,对着赵秋柔一笑,“我自是无谓,别人若是没有撞上我,我也不会将人如何的。” 她笑着说,赵秋柔看着,眼波却是一动,而后却是垂了垂眼眸。 御花园之中,几乎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赵秋柔是太子妃,不会有人轻易上来与她攀谈是一回事,更是已婚妇人,因而,自是不会与未出阁的女子处在一起,这般与程锦来了御花园之后,便离去另一边,而程锦却是在御花园之中,四处观看了起来。 若说这御花园,气势算是大,就在她环视着寻找梁念薇和花听双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身后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面上了然,转回头,却是看到已经走到近前的梁念薇,携着一位模样清丽,端庄秀婉的女子过来,“程锦,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老梁国公的外孙女,孙宛白,宛白姐姐。” 比起梁念薇的脾性,孙宛白显得沉稳了一些,只对着程锦颔首一笑,“清乐郡主。” 程锦唇角勾起,“孙大小姐。”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孙宛白给程锦的印象却是十分舒服的,孙宛白听罢,语气带了一丝笑意,“叫我宛白就好。” 程锦眨眨眼,“叫我程锦便好。” 孙宛白眉眼之中也有与其他人眼眸中一样的异色,“程锦?” 程锦轻咳一声,“当然,程锦语与程锦,并没有什么差别。” 女子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很容易产生的,单单只是这么一两句客套的话,两人之间却是相视一笑,眼眸之中多了几分相知之意。 倒是充当介绍角色的梁念薇,笑道,“我们去那边坐坐?” 她指了指御花园一处的一座亭子,与这人员众多的地方,有一些距离,几人自是不客气,只往那一处而去。 梁念薇比较活泼,孙宛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而程锦胜在这一路见多识广,花听双行走过江湖,几人坐在一处,倒是能够聊得起来的,也不觉得沉闷,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今日为程锦举办的这场宴会,梁念薇不免要感叹一声,“我长这么大,也听说过陛下封过几位郡主,不过都没有封你为郡主如此大的排场,程锦,你可算是头一回。” 倒是孙宛白笑了一声,“你也就刚刚及笄,大晟的郡主,多数都是席承爵位之故。” 意思便是梁念薇这夸张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滑稽了。 梁念薇语气有些不满,“宛白姐姐,你不过比我年长一些,难道你便不觉得今日的排场过大了,京中的贵女,宗室的子女,都来参加了,我不过是好奇,难道你便不好奇?” 孙宛白睨了她一眼,“一看便知你没有细细听梁大人的话,今日的宴会,实则有两层目的。” “嗯?”莫说是梁念薇眼眸之中又一抹疑惑,便是程锦自己都觉得奇异,她一直都知听说这场宴会是承顺帝为了她而举办的,心知承顺帝的目的,因而,便也没有细想。 直到孙宛白提起,她才产生了些许好奇。 孙宛白看着两人实际上是真的不知的样子,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程锦,“今日的宴会,北齐与西凉的两位公主都来了,来的还有北齐与西凉的王子,加之王孙贵族皆来参会,联想到此番西凉与北齐是来和亲的,你们说,还有什么原因?” 梁念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程锦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我倒是忘了。” 几人齐齐看向她,眼中疑惑,她忘记了什么。 程锦抿唇一笑,“一般来说,这样俊男美女集合的宴会,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众人听着,噗的一声笑出来。 孙宛白也被她的话逗笑了,“我只是听闻爷爷讲过这一层,不过是想让西凉与北齐的王子们从这些女子中选出适合的。” 听此,梁念薇却是口中呼出了一股轻松之气,“还好我今日的打扮不算是刻意,原先我还奇怪。” 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是让孙宛白一笑,“你也不必担心,据说,西凉那边已经有适合的人选了,只是尚未敲定而已,至于北齐那边……” 程锦却是接过话,可语气却是事不关己,“北齐那边,估计是想要我去和亲?” “啊?”梁念薇一惊,又突然想起那一日去郡主府找程锦的时候北齐王子来访的事情,面上不免升起担忧之色,今日来与会的不少女子都打扮明丽,她虽是年纪小,也尚未考虑过婚嫁之事,可却也明白,不论是去北齐还是去西凉,和亲公主,其实都不是好的命运,只是有人看上那富贵权利,不曾考虑过这一层罢了。 她事不关己的语气,倒是让孙宛白有些奇异,“锦儿,你好似不担心?” 程锦却是眯眼笑,拍了拍梁念薇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蛋,“放心,我是嫁不出去的。” 这一点也不害臊的语气,可没有让梁念薇的担心放下,“你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地位非同一般,倘若北齐当真要你和亲,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必定不会拒绝,岂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丫头,懂得这一层。 “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陛下是不会将我嫁出去的,你放心吧。”程锦说得笃定,没有刻意的语气,不过她语气之中的满不在乎,却是让两人都放下了心来,比起梁念薇,孙宛白的心思更玲珑几分,因而,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窍之处。 程锦的身份,比较特殊。 话到此处,便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梁念薇一脸疑惑地看着孙宛白,“西凉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么?” 孙宛白知晓事情尚未尚未定下来,因而,不宜下定论,只顿了顿,“并非西凉的已经定下来了,只是,倾向比较大罢了。” “是谁?”梁念薇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含之郡主。” 闻言,梁念薇瞪大了一双眼睛,便是程锦,眼中都带着一抹异色看向孙宛白。 孙宛白看着两人的神色,继续道,“只是听闻,西凉那边,对含之郡主,有更多的关注,我其实不太明白,只是听家中的长辈提起而已。” 程锦抿了抿唇,疑惑,“含之郡主,不是太后最喜爱的郡主么?将她远嫁,怕是不好吧?” 孙宛白却是摇了摇头,“我虽是不懂家国大事,可却也听闻爷爷说过,西凉那边的铁矿过多大晟却是稀缺,加之最近几年连年争战,消耗过大,如今的西北守将史将军因着早年的旧伤,不如从前,可他却是对西北最为熟悉的人,朝中无人比他更清楚西北的防护了,因而,与西凉的和亲,是势在必行的,倘若西凉当真提出是想要含之郡主去和亲,陛下定然不会拒绝。” “也是。”梁念薇似乎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太后再疼爱的人,其实也不过一个空有郡主身份的女子而已。” 说到此处,梁念薇忍不住瘪瘪嘴,“早两年,含之郡主还曾与楚帅议婚过,若是两年前的事情成了,如今只怕也不会有这等事情了。” 程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梁念薇,自是听出了她语气里边的又是遗憾又是庆幸的味道。 反倒是孙宛白一笑,“两年前是谁听闻含之郡主赐婚楚帅的时候,不开心了好几日的?” 提起这件事,梁念薇难得脸色一红,“宛白姐姐,你乱说什么。” 孙宛白轻笑一声,程锦却是心中起了兴趣,“有故事?” 梁念薇立刻开口,“没有!” 孙宛白轻笑,“前两年你未回京,不知道陛下曾想给楚帅赐婚,念薇知道了之后,足足不高兴了几日的时间。” 见着旧事被提起,梁念薇神色不自然,可她性子又不比寻常女子,因而只硬着头皮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宛白姐姐就不要那过去的事情来取笑我了!” “含之郡主也是才情不错的女子,你怎的就觉得她与楚帅不合适呢?”孙宛白摇头叹气,几人之间熟稔了,说话自是也没有了顾忌,加之这个地方,远离人群,因而,姐妹之间打趣的话,自是轻易说出口了。 梁念薇却是小哼一声,“楚帅那样绝世无双的人物,哪里是一个含之郡主就能站在他身边的。” 程锦自是看到了梁念薇眼中对于楚睿的那股崇拜与迷恋之色,眼中却是闪过一层疑惑,开口,“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楚睿?” 她话一出口,两人皆是神色怪异地看向她,程锦眼眸升起一抹疑惑,却是不觉心虚了一下,“我的问题,很奇怪么?” “锦儿,你怎能直呼楚帅其名?”开口的是孙宛白。 程锦恍然大悟,眨眨眼,“口误。”而后看向梁念薇。 梁念薇却是小脸扬起,似乎是细想了一瞬,“配得上楚帅的女子,必定也要如他一样,绝世无双。” “什么才是绝世无双?” “才情、品性、气度、能力……都要完全配得上楚帅,楚帅是绝世无双的人,这时间也唯有绝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梁念薇倒是不害臊,一脸崇拜地说出这话。 程锦笑一声,看着梁念薇眼眸之中的崇拜之色,不忍心打破她对于偶像的崇拜,配合着点头,“是,绝世无双与绝世无双相碰,天雷勾动地火。” 她幽幽的语气,两两人皆是不解看向她,程锦却是幽幽道,“炸起来呗。” 梁念薇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满,“你难道不觉得么?” 程锦没有说,却是看着梁念薇,笑道,“展蔺知道你如此崇拜你们的楚大元帅么?” 梁念薇瘪嘴,“与我哥何关?”而后又似乎是元气满满,“楚帅才智双绝,俊美无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样的人,才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看她这般崇敬的模样,程锦皱了皱眉头,觉得有必要让梁念薇认识楚睿的真面目,“念薇,听我一句劝,你们的楚大帅,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梁念薇转回头看她,语气有些疑惑,“你怎的知道?” “你忘了这一路我是与他一起回京的?” 哪知梁念薇却是抿唇,而后定定看着程锦,“程锦,你对楚帅有偏见,你要知道,虽然他看起来为人冷冽淡漠,似是对什么事情都不伤心,其实这些都是奇特之处,因为他是楚帅……” 梁念薇似是要洗脑一般与她说楚睿到底有如何如何好,程锦默默转回头,决定让她自生自灭,她错了,黑粉是撼动不了真爱粉对偶像的疯狂热爱的。 只是,随着梁念薇对楚睿的许多肯定与崇拜,程锦却是不得不承认,其实她的确是看到更多面的楚睿,梁念薇所言,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楚帅因而才特殊,无形之中却是道出了一句真理。 倒是孙宛白比较习惯了梁念薇的这个模样,只笑道,“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了。” 却是没有发现,程锦眼眸中一瞬间的黯然之色。 不过,孙宛白倒是提起了一件事情,“据说,此次前来和亲的拓跋公主,对楚帅……” 她这话一出口,倒是梁念薇急了,“宛白姐姐,你说她与楚帅?” 孙宛白轻点头,“只是听我父亲提起,昨日拓跋公主便想要去拜访元帅府,不过未能进去而已。” 程锦闻言不语,梁念薇却是道,“她也想肖想楚帅?” 程锦实在忍不住道,“好了念薇,楚大元帅自己的事情,由他来操心,你一个小姑娘,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做什么?” 梁念薇却是不满,“那拓跋丹雪是怎么样的人呢,你又不是不清楚,瞧你入京的那一日,便可见一斑了,且不说楚帅是我们大晟绝世无双的男子,那拓跋公主,也想?” 程锦笑一声,“相信我,你的偶像绝对不会娶了拓跋丹雪。” 梁念薇眼眸一瞬转为疑惑,“偶像?” “就是你崇拜的大元帅?” “为什么?”梁念薇并不深究她口中跳脱出来的这个词语,却是疑惑问道。 程锦却是勾唇,明白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拓跋丹雪是平西王的女儿,就算她心慕楚睿,承顺帝也不可能将一个别国带有军权的王侯的爱女指给楚睿这个同样军权在握的人。 可是,这些事情,不是应该与梁念薇说的,沉于暗处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对于梁念薇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因而,程锦换了一个口气,想起楚睿那模样,该想若是他回答,会说什么,想了想,只开口道,“大概因为……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啊?”却是孙宛白笑了声,“锦儿这话,可莫给楚帅听见了,堂堂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何来尚未立业一说。” 梁念薇不满两人哑谜一般的话语,孙宛白却是道,“其实我们也是在此处白说罢了,事情尚未有定论,何况,公主来和亲,哪里有指给宗室之外的臣子的道理。” 程锦也点点头,看着梁念薇笑道,“所以啊,你便好好放心吧,楚大帅的事情还不用你来担心,不论他想不想,都是有办法能够解决的,你还是担心自己日后的终身大事吧。” 可她这话才刚刚落下,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清乐郡主,这是觉得,本公主配不上楚帅?” 这声音,不算尖锐,可质问的高傲语气,却是像极了程锦在回京进入京城的第一日便被危难的那个女生,毫无疑问,开口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的拓跋丹雪。 程锦只能在内心默默自我哀悼,怪她咯,偏偏在说到拓跋丹雪的时候,被人家听见了,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 她一瞬的沉默,拓跋丹雪却是已经走到了程锦的面前,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怎么?不敢承认么?本公主就是心意楚帅,你又能如何,我是西凉的丹雪公主,身份尊贵,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不过就是懂得几分医术,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郡主封号罢了,也不过是见识短浅,粗俗鄙陋的乡野丫头,就从你的口中,凭什么能够提到楚帅,又凭什么说楚帅不会答应与我的婚事?” 西凉女子到底不比大晟,大晟的女子多讲究矜持,向拓跋丹雪这样敢于当众在人前说自己心慕某个男子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拓跋丹雪更是因为那一日在城门口被程锦借机羞辱了一番而心中怀恨,恨不得时时刻刻能够给程锦难堪。 加之拓跋丹雪的声音很大,她这么大的声音,便引来了不远处的女子围观。 程锦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拓跋丹雪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唾沫都喷到了人的脸上,知晓她这番言辞的来源,可以追究到好几天之前,只勾唇看她,“我说过你配不上楚睿?不过……配不配得上,我说了不算,但看公主。” 她直呼楚睿的名字,拓跋丹雪听了,眼中却是闪过一分凌厉之色,深处一只手指指着她,“程锦语,你是什么人,也敢提楚帅的名字?” 程锦却是面色不变,勾唇看向她指着自己的那一根手指,“没有人告诉你,用手指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这话才刚刚说出口,花听双却是首先站起身,看着拓跋丹雪的那根手指,“拓跋公主,你这支手指若是再不放下,我可要折了它。” 还是一惯冰冷的语气。 拓跋丹雪想是在西凉骄纵惯了,听着花听双如此说,却也并不害怕,“你又是什么人,不过低贱百姓,你也配?” 她这话才刚刚出口,花听双眼神之中便闪过一丝凌厉之色,程锦却是伸手阻挡住了她,花听双的性子,岂能这般被人随意屈辱,只怕她出手,这位拓跋公主便会血溅当场,可如今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如此一来,便会引来许多麻烦之事,阻挡住了花听双,程锦只看向拓跋丹雪,“看来丹雪公主在西凉受宠惯了,不懂得咱们大晟的规矩,至于你配不配得上楚睿,又与谁有什么关系?倘若你自己有了这一层认知,也算是有自知之名。还有,一国公主如同你这样急巴巴赶来嫁给别国的男子,也当真是史上第一例了。”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看似无力,却是道出了拓跋丹雪的娇蛮,原本拓跋丹雪就不惹人喜欢,梁念薇所言本就无可厚非,楚睿被当成这里多少人的男神,便是在场的女子,只怕都不会认可她,而她如今不过因为一句客观的话,这样咄咄逼人以致于大发脾气,可让许多人降低了好感度。 连孙宛白都皱眉开口了,语气也多了一些凌厉,“丹雪公主,此处不是西凉,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并且侮辱我朝郡主。” 孙宛白却是一脸不屑看向她,“你又是何人,敢这样与本公主说话?” 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倨傲,实在是让人不喜,程锦都忍不住怀疑,西凉将这位丹雪公主放来大晟和亲,是想搞砸这件事情吧? 孙宛白也是有脾气的人,“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丹雪公主如此不听劝,那么,不妨让拓跋王子好好教一教公主规矩,再来我大晟。” 这句话,直直是对拓跋丹雪的侮辱,她这模样,与粗蛮之人,有何差别? 拓跋丹雪眼中带着火气,却是转过头,看着程锦,知道这一路楚睿与程锦是一道从江宁府回来的,心中不免做了其他的想法,再看程锦这副表情,只语气不善,又似乎是带着一股不屑,“难道你以为,楚帅会看上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郡主?” 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即便如今闹得大晟、西凉与北齐蠢蠢欲动,不过,很默契的,这一分公开的秘密,似乎只在三国的皇室之间流传,而皇室之中,也并非是人人都知道的,至少在程锦如今得知的消息里,连大晟的太子秦曜都不曾知道此事,因而,拓跋丹雪会有这番话,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却是怪异地看了一眼拓跋丹雪,不明白她的怒气怎么就升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想起自己和楚睿目前的境况来看,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她不屑的神色似乎也没有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拓跋丹雪,“的确,无权无势,毕竟,我除了是清乐郡主之外,也不过是药王谷的谷主了。” 轻飘飘的话语,似乎也没什么力道,可是,程锦成为清乐郡主,大多数的原因,至少在明面上却是因为,她是药王谷的谷主,不管她是不是清乐郡主,掌握这三国药材半数以上的药王谷,不论恩怨,都只能交好,不能交恶,何况,与药王谷相关的,还有众多江湖势力呢。 这一句话一出口,还不待拓跋丹雪反驳什么,程锦又语气凉凉,“可是,拓跋公主,除了是西凉众多公主之中的一位,似乎也什么都不是了。” 一个拓跋丹雪,就想欺负到她的头上,程锦会允许么? 拓跋丹雪哪里受得住程锦这话,眼中只沉着一股怒气,扬起一个巴掌,就要往程锦的面上掴去,可程锦只勾唇看着她扬起的手掌,在众人都觉得那只手会打到程锦脸上的时候,却是啪的一声响下来,巴掌没有落到程锦的脸上,却是落在了拓跋丹雪自己的脸庞之上。 拓跋丹雪似乎是惊愣了,直直看着程锦。 程锦却是勾着唇看她,“拓跋公主不用自我掴掌道歉,毕竟你无理无脑,我一般不予没有脑袋的人生气,否则会降低自己的智商。” 拓跋丹雪恶狠狠看她,“你敢打我?” 程锦勾唇,变换力道她做不出,难道花听双不会么? 可是她双手放在身侧,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花听双动作迅速,这里的人,都是不会武的人,谁看得到,因而,程锦只是眼神无辜,“我有打你么?不是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来道歉的?” 拓跋丹雪听着却是再扬起一只手,要往程锦的面上打来,可这一巴掌,同样是打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边,如此一来,她两边脸蛋却是变得对称了一些。 围观的人已经有不少,也都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当即对程锦,也不觉多看了几眼,便是梁念薇与孙宛白,眼眸中都闪过诡异的神色。 拓跋丹雪自己用大了力道,打在自己脸上的两个印子,都清晰无比,程锦已经招呼了一旁的宫人过来,“丹雪公主为了道歉而自虐,你们将她带去休息,顺便将此处的事情说国拓跋王子听听,记住要一字一句还原,顺便告诉王子,这道歉,我受下了。” 拓跋丹雪恶狠狠看向程锦,“程锦语!” 程锦勾唇看着她面上的疯狂,“拓跋公主以后说话,可要想好了再说,毕竟,大晟一代兵马之帅,也不是你如此泼妇抢食一样抢来抢去的东西,公主不怕掉了身价,却可别给我们大晟的元帅掉了身价。” 她这么一说,更是引起了不少女子对于拓跋丹雪的不喜。 拓跋丹雪却是挣开想要带走她的宫人,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依旧维持这她的倨傲,“程锦语,你敢不敢与本公主打赌,楚帅一定愿意娶我?” 程锦看着拓跋丹雪,半晌之后,嗤笑了一声,声音里边的讽刺意味可算是十足十的,一点也不掩饰,“打赌?我为何要与你赌?谁娶你,你嫁给谁,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想赌,被人也未必有兴趣呢,拓跋公主还是忘了,这里是大晟不是西凉,在这里,公主是客,不是主。” 拓跋丹雪看着程锦面上的不屑,眼神好似看着小丑一般,她原本已经是红肿的脸,可谓是一阵青一阵白。 加之周围的人,也有了一些隐隐的议论纷纷,细细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之中,她只狠狠瞪了一眼程锦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人见着,朝着程锦投来一些怪异的眼光,却也渐渐开始散了。 待到此处安静下来之后,孙宛白才抿唇,“锦儿,如今这一处只怕是惊动了皇后那边了。” 她担心的是皇后会不会怪罪下来,梁念薇虽是挑起话的人,但此时却也是带着一些歉意,“程锦,对不起,若不是我口无遮拦,也不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 程锦的好心情被拓跋丹雪破坏了一些,不过倒也没有如何,只笑道,“没事,即便不是这件事,拓跋丹雪迟早也会向我找茬的。” “可是,你会不会被皇后怪罪?” “我们这边早已热闹了一阵子,皇后早该知道了,不过却并没有别的动作,意思已经不言而喻。”程锦倒是没有多少担心。 拓跋丹雪自从进入京城之后,便一直嚣张跋扈,此次西凉来和亲,以为是自己占据优势而不加收敛,恐怕,早就引起了承顺帝的不满,加之那一日在城门口当众让刚刚入京的程锦难看呢,她是当今皇帝钦封的郡主,这个举动,难道不是在打承顺帝的脸? 所以,她根本不担心这件事情。 两人听着,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却是随意聊起了一些别的事情,有了此番教训,也不会随意说别人了。 梁念薇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些歉意的,概是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开口,“我听说,这次宴会,开国寺的慧觉大师也来了?” “是啊,我前些日子听爷爷说过。”孙宛白应声。 可是程锦却是不知道这一件事情,“开国寺的慧觉大师?这是什么人物?” 她眼中都是疑惑的神色,孙宛白只道,“开国寺的慧觉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据说已经通灵,他本人不轻易出寺,便是太后也不能轻易请得动,很得陛下的尊敬,不过不知为何,此番宴会请来了他。” 程锦向来对得道高僧之类的和尚不带有什么好感,只是这么听着,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瘪瘪嘴,皱了皱眉头而已。 正当几人还在此处说话的时候,于德成却是出现在了御花园之中,朝着程锦等人说话的地方而来。 程锦等人赶忙起来,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人人都对这位于公公尊敬有加,“于公公。” 于德成与程锦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皇上有请。”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6 试探,慧觉大师 这是程锦第一次见到承顺帝,此时于御书房之中的承顺帝,并没有穿戴皇帝的金黄色的龙袍,也只是着了一件平日宫中所穿戴的便服,年过半百,可这位在位已经二十多年的帝王,却是有了发福之像,承顺帝的面上,其实多数时候是带着一层笑意的,可是,与他带着笑意的面庞不符合的是他的眼眸之中,始终有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虎目剑眉,带着不容探究的威慑之意,由此可见,承顺帝早年时候的犀利与敏锐。本文由 。。 首发 可岁月到底还是在这位老皇帝的身上留下了印记,他眼中的威严,在二十多年帝王生涯之中,已经被权利沾染得带了一层浑浊,浅浅淡淡,不经意之间流露而出。 程锦进入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只有承顺帝,原先被他召见的楚睿与旁子瑜不知去了何处,程锦是由于德成带进去的,程锦没有下跪的意识,因而,只对着承顺帝道,“臣女参见陛下。” 承顺帝却是在程锦这一声行礼的时候,眯着眼睛,似乎是细细打量程锦一般,程锦只是行了一礼,便抬眼看着承顺帝,承顺帝没有刻意施加的威压,可从他微微眯住的眼眸之中,程锦似乎发现了高位之上的那双眼眸,透过她,在看着什么东西一般。 最后还是于德成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承顺帝,承顺帝看着程锦的神色才恢复了过来,许是这片刻的恍神,又或许这位老皇帝真的不在意,对于程锦没有行跪拜之礼,他也没有说什么。 承顺帝的眼中的神色极快转换,面上又换上了一层笑意,“都快十年了,想不到你这丫头都长得如此大了。” 这话里面,不难听出那细微的感叹之意,以及,含带的亲切之感。 程锦对承顺帝似乎并并没有什么畏惧,似是想了想道,“陛下还记得臣女小时候的模样么?” 承顺帝呵笑一声,“朕自然记得。” “朕年轻的时候,还曾与父亲一起外游,想不到啊,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承顺帝坐在高位之上,出口的话语带着回忆的感叹。 初次见程锦,这样的见面方式于程锦而言,是意料之外的,毕竟,作为一个皇帝,程锦觉得这位帝王,一开始,应该给自己一些类似于震慑的东西。 然而,即便没有,对于承顺帝表现出来的亲切,程锦也不会真的喜于这样的恩惠。 她站在下首,微微垂眉,想起承顺帝赏赐的许多东西,只道,“对了,臣女还要多谢陛下赏赐。” 她提的是承顺帝赏进郡主府的东西。 承顺帝视线放在程锦的身上,“那是你该得的,不必谢朕,若真要谢,日后好好带领药王谷的子弟们,多为百姓造福,让朕宽心。” 程锦一笑,“自然,药王谷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百姓造福。” 承顺帝点点头,看了一眼于德成,再看向程锦,“朕听闻,先前在御花园,与西凉而来的丹雪公主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程锦眨眨眼,看向承顺帝,并没有半分要请罪的意思,“陛下也知道此事么?” “你与朕说说,发生了何事?竟有人胆敢对朕钦封的郡主无礼?”不算严厉的语气,可话语里边,倾向已经明显了了。 承顺帝既然知道御花园争吵一事,程锦当然知道承顺帝必定也明白了其中的细节,毕竟,这可是他的皇宫。 既然他还有此一问,程锦自然就将先前御花园里边的事情与承顺帝说了一遍,罢了,又抬头看向承顺帝,“陛下会怪罪臣女么?” 自始自终,程锦在承顺帝面前始终以臣女自称,而不是清乐,加之此时她看向承顺帝的眼光皎皎,这一问,似乎也并无害怕之意。 承顺帝看了一眼程锦,这个初次面升便如此大胆的女子,他往椅子后边一靠,“西凉也太过嚣张了一些,朕不怪你。” 程锦收回视线,意料之中。 承顺帝却是眯着眼睛,看程锦,“依照你如此说来,朕当真不该让西凉公主与楚睿结合了?” 程锦面上有无辜之色,“陛下可不能冤枉臣女,臣女可未曾说过这番话……” “那你觉得如何?”承顺帝依旧看她。 程锦听完,似是低头沉思了一瞬,而后才抬头继续道,“臣女以为西凉想要来挖陛下的墙角。” “此话如何讲?” “难道不是么?”程锦微微诧异,“楚帅是我们大晟的顶梁柱,万一醉死温柔乡,陛下可不是失却了猛将一员,丹雪公主如此信誓旦旦,臣女还想,是不是西凉也怕了才来一个如此美人计?” 她太过直接的语气,实在不像一个女子会说的话,承顺帝闻言,竟朗笑了一声,“你倒是心思多,小小丫头,也想得出这种事情。” “当然了,江湖上不是常有这样的故事?”程锦继续道,“不过,这些权当是臣女的妇女心思了,自然也不排除丹雪公主真的心慕楚帅到无法自拔,如此一来,美事成双,也是可喜可贺。”程锦低垂眼眸,唇角含着笑意,继续道。 承顺帝听着,却是轻哼了一声,看着下边的程锦,继续道,“你与朕说说,倘若丹雪公主真想要嫁入楚府,该当如何?” 话到此处,承顺帝的语气已经有了变化,那是下意识的帝王姿态。 至于为何承顺帝如此相问,程锦只微微抿唇,而后看向承顺帝,“陛下的这个问题,臣女说不得。” “哦?如何说不得了?朕既然问你,你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程锦却是摇了摇头,微微垂首,“陛下舍不得的,臣女说什么,其实都无用处。” 承顺帝微微眯眼,看着程锦,眼神之中多了一层威压之意,“朕如何舍不得了?” 程锦似乎没有感受到那一层威压之意一般,也不看承顺帝,虽是垂眸,可面上的笑意带着一层娇憨,“因为陛下看重楚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臣女觉得陛下会把更好的留给楚帅,而丹雪公主,显然还不是。” 如此直白的话,若是一般人,万万不敢对承顺帝如此说,可是,程锦敢,并且还说了。 承顺帝听罢,有微微的惊楞,继而朗声一笑,“你这个丫头啊,当真什么都敢说,也不怕朕怪罪你,拓跋公主是客,怎能如此说?” 程锦抬眼,面上无辜,“不是陛下说不会怪罪的么?”继而又道,“早知陛下这个挖着陷阱让臣女跳进来,臣女便一开始便闭口不言。” “你!”承顺帝语气之中似是有着无奈,不过看了看程锦,却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继续了,眼波一转,继而问道,“当年你离京的时候还小,可小小年纪却是能够看出温婉的性子,就是不知这些年究竟如何长了,倒像是换了一个性子似的。” 这句话好像只是一句简单的感叹或者过渡,接下来承顺帝所说的话,才让程锦觉得,或许,这才是今日进入御书房的原因,“若是没有这几年的飘零,或许也是另一番景象啊……当年你父亲阵亡之后,你那三位叔叔,也不知去了何方,如今你既然已经归来,可有与他们联系过?” 承顺帝口中的三位叔叔,程锦并不知道,但是,也听说过一些,当年的程云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三位结拜兄弟,而后,三人一齐进入了军营,后来一道跟随程云征战,镇守西北,也是颇为勇猛的良将,至少,比起如今朝中许多武将,可是战斗经验丰富,战术新颖。 可是,她了解不多,所以,承顺帝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程锦面上的疑惑,而程锦也的确是说不出,“三位叔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哪三位叔叔?” 承顺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定定的眼神,似是想要将程锦看穿一般。 程锦迎面看着承顺帝,眼神之中的疑惑没有消失,“自从当年落水之后,臣女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承顺帝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那三位叔叔,勇谋无比,只是可惜了啊……若是还在,朕,定当重用。” 承顺帝这番话,程锦不知如何作答,也不会作答,于承顺帝而言,这是这是朝堂之事,可顿了一顿之后,承顺帝的声音与语气之中多了一些威严,“清乐,今日朕召你来御书房,有一事,你必须如实相告,不得隐瞒。” 突然严肃了的语气,与凝重了的氛围,让程锦下意识站直了身子,“陛下问话,臣女不敢不言,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承顺帝看着她乖顺的态度,神色多了一丝认真,“药王谷虽是江湖帮派,江湖与庙堂,历来是分开的,但是,清乐,朕要你记住,天下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这句话,你可明白?” 程锦低垂的眼眸划过一抹异色,“臣女明白。” 承顺帝又继续道,“从前朝发家,药王谷经历了两百年,甚至于比秦氏的江山王朝所经历的岁月还有久远,底蕴甚是积厚,朕是明白的,今日,药王谷传到了你的手中,你是朝廷之人,如何抉择,你要细细思虑,药王谷千万子弟的性命,全都系于你一人的抉择上,当年的昂人,就是因为进行了错误的选择,方才导致灭绝之路,此事,你可知道?” 程锦依旧低垂眼眸,只是眼角的笑意里边多了一丝薄凉,这是耳提面命,告诉她,除了遵照皇帝的命令,药王谷别无选择,一旦她做了错误的选择,那么,整个药王谷,便会因为她的选择二陷入危机之中么? 程锦觉得自己越来越感兴趣,接下来承顺帝再一番恩威并施之后还要说的话了。 “臣女知道,药王谷既然交到了臣女的手中,臣女必定会万事斟酌,以待药王谷更好发展。” 承顺帝点头,“你是聪明的。” 说罢,承顺帝看着程锦,“一月之前,江宁府流传楚帅造反之事,你亲身经历,如何看待?” “不过是百姓造谣罢了,当时臣女亲自为将士治疗,自是明白,楚帅不会……” 可话说到此处,程锦突然顿住了,承顺帝的问话,其实想要问的,未必是楚睿会不会有反心,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位皇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承顺帝想要的是一个态度,因为当时她毫不避讳,光明正大地为流言之中的狮虎营进行治伤,而她代表的就是药王谷的行动。 话到此处,程锦只是顿了一瞬而已,继续道,“楚帅不会率领狮虎营如何,这一点,陛下不是很清楚么?否则,当时臣女为狮虎营将士治疗之后,怎还会的陛下赐封,该是一辆囚车,运送回京了吧?何况,陛下如此信任楚帅,君臣佳话传遍民间,定是不会轻易相信谣言的,定是西凉或北齐想要引起药王谷与朝廷的嫌隙。” 话到后边的时候,她声音里边多了一丝娇俏与不满,看向承顺帝,好似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承顺帝听吧,笑一声,“你这丫头啊,就是心思灵活。” 程锦微微歪着头,瘪瘪嘴,有些童言无忌的意味,“楚帅是如何的,臣女不懂,不过倘若单凭一个狮虎营便想要起事,天下人会觉得陛下眼有又问题的。” “哦?” “因为陛下的大元帅不会如此蠢笨啊。”程锦自然应答,惹得承顺帝哈哈一笑,先前凝重的气氛,似乎已经消散了一些,可是程锦心里明白,绝对不仅仅如此简单。 而与此同时,在程锦与承顺帝在御书房谈话的时侯,在御花园的另一角,李月菱的身后,拥戴着几位贵女,她一脸倨傲地看着此时此刻,正站在湖边的花听双,她身后的一个贵女,此时,正面带鄙夷之色看着花听双,“哟,这是哪家的小姐,我在这京城中生活了十五年,也不曾见过一面。” 她这么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花听双,好似在看什么廉价的物品一样,而后转头看着身旁的几个人,“你们见过么?” 身边的几个人皆是抿唇轻笑,“哪里见过啊,本就不是咱们京城贵族圈里的人,好似叫花什么来着,连名字都记不得呢……” 花听双一脸淡漠,自是知道这些人不顾是仗着家中的权势想来来这儿显摆或者给她难堪的,多年的历练,这些东西自然打击不到她,加之她性子又比较冷淡,不会轻易被别人激起怒气,因此,几人的冷嘲热讽,并不能将她如何。 李月菱站在几个贵女的中间,似是不曾说过一句话,可她嚣张轻蔑的眼神,却已经告知了这场热闹的来源。 这一个地方,是御花园外围的清静之地,虽是没有什么人,不过月菱郡主的阵仗何其大,单单是她过来的这么一点时间,这么几句话,便已经引来了本就在不远处的人的目光。 花听双唇边升起一抹笑意,转过身看着对她冷嘲热讽的几个女子,几个女子还沿着嘴唇窃窃私语。 花听双看了一眼李月菱,而后看向几个贵女,“说够么了?” 平淡的声音响起,没有愤怒,也没有尴尬,没有难堪之色,倒是让原本还在可以窃窃私语想要取笑她的几个女子,下意识之间禁了声。 但其中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女子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呵,好大的口气,还以为自己是谁呢,就凭你也敢在月菱郡主之前如此说话?” 花听双唇角一勾,看着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我一直知道自己是谁,可我看,倒是你们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有不满她这冰冷有讥诮的人极快想要出口反驳,可也喊出了一个你便不知要说她什么。 花听双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视线淡淡地转移开,“想不到,京城富贵云集的地方,几位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冷嘲热讽的嘴脸,倒是比集市上撒泼的野蛮之妇还要惟妙惟肖,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淡淡的语气,带来的意味很是明显,是不屑与嘲讽。 几人听了,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今日的言行有些出格了,面上皆是一阵白一阵红的羞恼之色,更有一两人已经悄悄抬眼去看站在另一边同样已经面色黑沉了的李月菱。 李月菱瞪了几人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开口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娇蛮,“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你们怕什么?” 花听双唇角一勾,“月菱郡主这话可要好好斟酌了,别忘了宫门口的教训。” “你!”李月菱脾气一上来,指着花听双,“今日我便是将你如何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区区布衣百姓,本郡主难道还不能将你如何?” “原来月菱郡主就是这样草菅人命,视人命如草芥的么?今日,我算是再次见识了月菱郡主的赫赫之名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花听双依旧语气冰冷,可语气之间,却是已经显现了对李月菱厌恶。 她是医者,医者最看重的便是生命,这是药王谷自小便教给她的,可以说是深入骨血,可如今,李月菱在她面前,说出这一番话,自然已经引起了她的反感,先前查看资料的时候,也不过是说这位郡主娇蛮跋扈,她也不过置之一笑,毕竟富贵人家的孩子,谁人没有点娇蛮的脾气的,直到今日在宫门口相见,如今又在御花园这般争吵,才觉得这位月菱郡主,还真的不止娇蛮跋扈那么简单。 花听双在几番言语刺激之下,仍是没有如何,反倒是显现出了一股沉稳有度的气度,让李月菱因着她的话而生气的同时,更是被激起了心中的怒气,可即便她跋扈惯了,今日之身入宫,身边又没有跟着什么人,也不能将花听双如何了,只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是药王谷的人本郡主便不能将你如何,别以为有程锦语为你撑腰你便可以对本郡主如此无礼,出了宫,本郡主定让你付出代价!” 可花听双虽说性子冷淡,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听到李月菱这一番多了一些小孩子不懂事的意味的话,只勾唇,“那么,我就拭目以待,看郡主将我如何。” 正说着的时候,另一边突然传出了一声清润的声音,“月菱,这是怎么了?” 几人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面目润朗的青年男子正往这边看过来,男子生得也算是俊美,加之一身贵气,端的也是公子如玉。 只是,花听双寻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发现这润朗的,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子,却是坐在一只轮椅之上,他有腿疾。 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一边的几个贵女便已经躬身行礼,“臣女见过玄王殿下。” 花听双见此,也默默无声行了一个礼。 比起几个人的恭敬,李月菱只是行了一个礼之后,便皱着一张脸,往男子走过去,“玄王哥哥,你今日怎的来御花园了?” 比起前一刻的嚣张跋扈,这时候的李月菱,反倒更多显现了作为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姿态。 秦昇见李月菱走过来,面上一笑,“我若是不过来,可没有见到你这月菱郡主,又在此处欺负人了。” 李月菱面上升起不满之色,“月菱没有,是她不懂礼数,冲撞了月菱。” 秦昇摇摇头,却是看向站在一旁,行了一个默默的礼之后便不再做声,神色漠然的花听双,只是这么一看之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李月菱,“我都看见了,这位姑娘,看起来哪里是你说的不识礼数之人,分明是你心中有脾气,却是将气撒到了别人的身上,快去道歉。” 还是依旧温和的声音,语气里边,没有责怪,但也没有纵容之意。 李月菱哪里肯,头一偏,面上的意思很是明显。 秦昇见此,眼神扫过在场的几位贵女,这些,都是朝中品级不算高的官员的女儿,便是这样的女子,时常陪着李月菱做一些不符合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又看了一眼神色淡漠,并不追究一样的花听双,语气多了几分冰凉,“若是日后再让本王看见你们带着月菱郡主做一些不合身份的事情,你们该知道本王会如何做。”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几个贵女,便微微瑟缩了一下,这位玄王殿下,虽说是身患残疾,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温和无害的一个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哪怕他身患残疾,却是因为救驾而来,也多得了承顺帝的疼爱,他看起来温和无害,可一旦触及他不能触及之处,其手段也是极为残忍的。 李月菱既然是知道这一层的,听到秦昇如此说,赶忙回过头,“玄王哥哥不要怪罪他们。” 她语气之中的急切,是认真的,面上真的生了一抹担心之色,“不关她们的事情,她们只是想要帮我教训一些出言不逊的野蛮丫头而已。” 她这么说着,却是一边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跟在李月菱身边久了,这些人自然懂得她的意思,秦曜也明白,见李月菱如此,脸色不觉沉下了几分,“月菱!” 沉了的语气,还带着一抹凌厉之色。 李月菱一听,当即颤了颤。 秦昇的面上升起一抹不快,“给这位姑娘道歉,你这跋扈的脾气再不改改,京城都要被你闹得鸡犬不宁了。” 没有很严厉的话,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短短的时间之内,花听双便已经见识到了这位玄王殿下幻化迅速的脸色。 这般模样,她倒是觉得有些刻意了,而李月菱也迟迟没有开口没有行动。 花听双唇角微扯,“玄王殿下与月菱郡主都喜欢这般强人所难么?不过,月菱郡主的道歉,我受不起,不必了。” 她这么说着,看了一眼周边的几人,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对秦昇行了一个礼之后,便想要转身离开。 她刚刚转身,秦昇便叫住了她,“姑娘。” 花听双回过头,秦昇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姑娘说得是,但事情也先是月菱不对,本王替她向姑娘道歉。” 他这话一出口,李月菱面上便升起一抹不满之色,可也知道,此时不宜开口,毕竟秦昇看起来虽是没了怒气,其实却是不认同。 花听双看了一眼秦昇与不满的李月菱,神色不变,依旧淡漠,“不必。” 说着便再次转身离开了。 唯有花听双离开之后,秦曜的视线,又恢复了一丝冰冷,看了一眼几个还在原地停留的贵女,几人似是有所领会,也是墩身行了一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待到此处平静之后,李月菱不满开口,“玄王哥哥现在也不相信月菱了么?” 秦昇语气依旧严厉,“你是又想被禁足了是么?” 李月菱瘪瘪嘴,不语。 秦昇却是看着花听双原先离去的方向,“她就是药王谷的人?” 李月菱语气里还有不屑,“对,就是与如今被封清乐郡主的程锦语一起来江宁府的人,据说是她的师姐,也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罢了,江湖野蛮之人。” 她刚刚说完,又被秦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只得闭口不言。 秦昇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花听双离去的方向,原本温和清朗的神色似乎是消淡了一分,眼眸之中似是有什么划过去。 宫宴是在午时的时候开始的,此次的宫宴,在朝阳殿举办,朝阳殿一般是用于举办这类宴会的地方,诸如迎接外使,或者皇室之间的各类宴会。 程锦的位子位于下首较为接近承顺帝的地方,此时,朝阳殿之中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此次陪着承顺帝出席宴会的是林皇后,林皇后坐在承顺帝的身边,因着不是特别正式的宴会,因此,倒也显得其乐融融,轻松快意。 可是……很不幸,程锦从来都觉得自己欣赏不来这样的歌舞,因此,坐在座位上的程锦,实际上觉得有些无聊。 不过,她却是悄悄打量起了如今朝阳殿之中的情况,她所坐的位子,是礼部的人按照各府各员的职权大小来排序的,而又因为此次前来参加宴会的还有已经来到大晟许久的西凉与北齐的使者,因此,如今的西凉与北齐的王子与公主皆是坐在她对面的宴席之中。 连带着楚睿与展蔺等人也是在对面的宴席之中,因着前两日发生的事情,程锦此时看楚睿,还不能极快恢复自然,她在刚刚进入朝阳殿的时候,便不期然望进了那深邃的眼眸之中,彼时,心中竟升起一抹无了控制的慌乱之意,所幸,视线在短暂的交汇之后,其他的朝臣便上来与他打了招呼,而后边,两人也没有了任何交流的机会,这样的结局,让程锦在感到庆幸的同时,似乎又有一抹不知名的怅然之意。 可她并无闲暇想的太多,对面的人,因为有了原先药王谷的人搜集的资料,有头有脸的人,她基本上都能够认出来的,而她也注意到了此时坐在对面的宴席之中的秦昇,因为在来参加宴会的人之中,唯有玄王殿下秦昇不是坐在椅子之上,而是一张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的并不完美的轮椅之上,因为这个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作为医者的直觉与敏锐性,程锦下意识往那边看了几眼,恰好撞上了秦昇含笑的温和眼神。 嗯……有点像旁子瑜的温和气质,与旁子瑜不一样的是,秦昇的身上,多了一些高雅的富贵之气。 这位身患残疾的玄王殿下,在京城之中的活动并不多,几乎日日待在他的王府之中,倒是悠闲,秦昇对程锦探究的视线报以宽和的一笑,程锦报以一笑,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继续看来参加宴会的人。 梁念薇与孙宛白的座位都离她比较远,便是想要说话,中间也隔着几个宗室的公主,因而程锦的目光只能继续游移,坐于高位之上的承顺帝,自是早就看到了程锦对于这些歌舞不感兴趣的模样,不过并不说什么任由她因为不感兴趣而将视线游移在今日的宴会之中。 朝阳殿中歌舞升平,可除了一个因为觉得无趣而目光四处游走的程锦之外,似乎,个人皆有各人的心思。 而目光游移之中的程锦,同样也看到了此时正坐在承顺帝下首一些的一张位子上,面色平静的一个老和尚。 她想起今日在御花园的时候,梁念薇与孙宛白提及的今日承顺帝会邀请开国寺的得道高僧慧觉大师来参加本次的宴会,不觉对座上的那位此时同样是在闭目,神色超然的大师多看了两眼。 慧觉大师虽是看起来极为平静,不被声色所扰,可是在如今的程锦看来,既然已经进入了朝阳殿这样的地方的慧觉大师,又怎么可能不被声色所扰?超然么?不置可否,不过,她没有料到的是,在她看向慧觉大师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的慧觉,却是睁开了眼睛,直直望进了程锦的眼中,依旧是那双平静的眼眸,可却是像一潭深不可测的寒水,带着一股然程锦觉得内心突然升起不安的力量。 她有一瞬间的愣神,恰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慧觉大师似乎对她轻轻颔首,眼眸中升起一抹慈和却又并非慈和的笑意,那双眼睛,似乎看遍了人世万千沧桑,如同高高在上,不受人间杂色所惑的智者,冷静地看着朝阳殿内芸芸众生生死煎熬。 程锦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不过面上原本的无聊之色却是减去了不少,因为慧觉的一个眼神。 林皇后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往程锦这边看了一眼,而后有附身在承顺帝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承顺帝原本是在喝酒的,听到林皇后附耳过来说话,面上升起一抹往常一般的笑意,却是看向慧觉,虽是朝阳殿中丝竹之声仍在,舞曲未散,可依然能够令人听见承顺帝浑厚的声音,“大师觉得朕新封的郡主如何?” 慧觉颔首,手撵佛珠,闭了闭眼睛,“陛下慈心,清乐郡主原本是遇劫之人,此番富贵经历,乃是天定。” 承顺帝听吧,朗声一笑,林皇后是是开口,“陛下九五之尊,自然窥得天意,迎回清乐郡主,此乃天意所为。” 林皇后适时地出声,一句话让承顺帝听得极为舒服,下边的大臣自是跟着应和几声,程锦只是唇角带笑,不知是应和这句话还是不应和,不过这神色,也并无不妥。 只是有了得道高僧慧觉大师这句话,在场之中的人,神色之中却是有了几分别的意味,便是太子秦曜,看向程锦的眼神,都有了一抹晦暗不明。 赵秋柔就坐在秦曜的旁边,虽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看向程锦的眼眸,也多了几分复杂。 在承顺帝朗声的笑意之中,殿中起舞的舞女们也收了一个尾,而后又渐渐退出去了。 而慧觉的话并非言尽于此,他神色之中,依旧带着一股我佛慈悲的悲悯神色,淡淡的,超然的,此时并不看着程锦,一手提着佛珠,单手打着佛印,又继续道,“老衲与清乐郡主有缘,此番入宫,悟经之时有所得,此番相见,便送一句与清乐郡主,此世非彼世,所求无所求。” 人人皆知,慧觉大师不轻易为谁下批语,可他一旦为谁下了批语,便是十足十的准,可今日好不容易再开批语的慧觉大师,却是说了一句在座位的众人都听不明白的话,无富贵,无身命,无前途,无未来,不明其意。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唯有程锦,面上依旧带着一抹笑意,可是放在桌下的手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郡摆,或许所有人都听不懂眼前这位慧觉大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觉得似乎自己能够听得懂,此世非彼世,是不是……是不是这位前一刻还让他不屑一顾的慧觉大师,知道她是来自何方的人。 哪怕一颗心脏已经不做规则跳动,哪怕内心有许多东西想要呐喊,想要开口,可程锦微垂的眼眸却是掩盖住了满眼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变的微笑,似乎成了一具良好的面具,距离前一刻看慧觉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一双灵动的眼眸又重新看向慧觉,“慧觉大师,我对佛法的造诣不深,不知大师这句话是何意。” 她的反常,谁人也看不出来,这还是认识的人该认识的那个程锦,可是,整个朝阳殿之中,唯有一人,在程锦眼中升起的惊涛骇浪被她一瞬间掩盖下去的时候,被一个人窥见了。 她笑着说自己佛法并无造诣看向慧觉大师的时候,楚睿的视线便放在了她轻描淡写,掩藏了许多情绪的笑脸之上,与程锦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生气,她的欢乐,她的悲伤,她曾经掩盖住的难过与失意,甚至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情绪,他似乎都能能够首先先于她而明白一些。 恰如此时,与他隔着一个宽大的朝阳殿的这个女子,在所有人面前,掩藏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出了一句轻猫淡写,谁都不会过多深思的话,像极了她随意自然的作风。 可她这话问出来,承顺帝却是出声提醒了,“清乐,不得对慧觉大师无礼。” 林皇后也适时开口了,“清乐郡主有所不知,慧觉大师乃得道高僧,这番话,本宫看来,是说,你此番几年大劫已过,回京之后,便是安享富贵之名了。” 承顺帝听罢,认同地赞扬了一声,“嗯,皇后说得有理。” 而后看向慧觉,“大师可是这个意思?” 慧觉依旧还是原先的神色,手指轻轻缓缓转动这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 一句阿弥陀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程锦放在椅子下握着自己裙子的手,松了又紧,最后终于恢复了平静,对着位上的慧觉大师,道了一句谢谢,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只是,激烈跳动的心跳,却是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在转过头来的时候,恰好又对上了前面的楚睿对过来的视线,没有探究,也没有疑问,程锦避开了这一抹视线,抓着自己衣裙的手,终于松开,小小深呼吸了一口,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已经慢慢平复,原本被震惊的脑袋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不禁心中一阵苦笑,信佛之人,最好说一些子虚乌有的话,这位慧觉大师开口便来一句此世彼世,反倒是让她先入为主,因为明白自己的不一样,便几乎下意识多想了一些,或许……并非是自己所想,可是…… 她眼睛又看了一眼上边的慧觉,却是暗暗决定了,宫宴之后,定要去找一找这位慧觉大师,进行一番试探。 歌舞早就已经撤下了,今日的宫宴,除了因为清乐郡主之外,自然还为了大晟与西凉和北齐的和亲。 慧觉大师的一句话,似乎在这样的宴会氛围之中也不会维持得太久,在一曲歌舞之后,林皇后便已经开口道,“说来,难得举办这等京城众宾云集的宴会了,不止本宫与陛下今日可是有幸听到诸位带来的惊喜?” 程锦的注意力,被林皇后这句话稍稍引去了一些注意力,她也明白林皇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这样众宾云集的时候,正是自我表现的时候,可是今日的表现,带和一个和亲的目的。 若是平时,自是会有人在林皇后开口之后,便开始出来献艺,可显然,今日在林皇后开口之后,朝阳殿之中却是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当然也会有各家各户的子女想要出来,但都明白该先让宗室的郡主或者公主先出来。 短暂的沉寂,并不能形成尴尬的场景,承顺帝的眼眸几不可察有了一丝不悦之色,可是,林皇后却是又适时开口了,“含之,本宫听闻你琴艺又进步了,今日在这殿中,为本宫与陛下弹奏一曲,如何?”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7 暗斗 被点到了名,殷含之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地站了起来,对着上位的林皇后福了福身子,“是含之的荣幸。樂文小說|” 话语之间,没有一丝犹豫之色。 林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有宫女拿着一把琴放置在大殿的中央给殷含之。 从程锦的角度看过去,是能够看到殷含之的表情的,只见她一脸平静,端坐在一把古琴之前,她今日没有进行刻意的装扮,只是一身白色牡丹烟罗软纱,加之她样貌本就比在座的众人都要美艳几分,可这一身萝烟软纱,又让她的气质里多了一些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之感。 撇开程锦并不太喜欢殷含之,但是看这副美人图,心中还是欣赏的。 可她也仅仅看了一眼殷含之,听得大殿之中想起了一声流亮的琴音,在这个众人瞩目的大殿之中,尤为清晰,明显,也尤为悦耳。 只是……接下来,琴音继续弹奏起来,众人都沉浸在殷含之高超的琴艺之中,含之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精通的才名,早就在京城之中传遍了,众人虽是沉醉于中,可却是不会有太多的意外之色,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程锦并不通音律,因此,也欣赏不来殷含之弹唱的这首曲子,不过只是觉得听着悦耳,好似诉说着缠缠绵绵的故事一般。 众人皆醉,只是,她伸手握着酒杯的手突然顿住了,耳边流泻而过的曲子,在她记忆深刻的脑海之中渐渐清明,她皱了皱眉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首曲子,是当初在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用她手上的树叶吹唱出来的曲子,当时她还问,是什么曲子,可楚睿只说了,不过是随意吹出来的。 手中的停顿也不顾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大殿之中,被琴声吸引的人,又有谁会注意得到呢? 程锦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将手中的酒杯拿到唇边浅尝了一口,度数并不高的果酒,入口便觉得有一股奇特的清香与甘甜之意,可入了喉,不知为何,升起一抹极浅极浅的苦意。 程锦抿了抿,又是皱了皱眉,将杯中的就一饮而尽,而后放下杯子,身后负责为她布菜的宫女适时地给了程锦再倒了一杯果酒。 而大殿之中的琴音,也慢慢停了下来,殷含之站起身来,朝着大殿之中人再次福了福身子,众人回过味来,首先开口的是拓跋冶,“含之郡主的这首曲子,当真是本王来到大晟之后听过的最好的曲子了,真乃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面部表情并不夸张,拓跋冶说出来的这句话,的确也是诚意十足,殷含之大方回应,“多谢拓跋王子。” 场上的林皇后也笑了笑,“时日越久,含之的琴艺越是高,本宫先前都要沉醉其中了。” “多谢皇后娘娘。”殷含之面上升起一抹笑意,谢过了林皇后之后,视线又转向了位于上位下方不远处的楚睿,眼中的默默含情,也许背后的人看不出,可从程锦的角度看过去,却是清清楚楚。 林皇后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她面上虽是依旧带着笑意,可见到殷含之的神色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却是降了几分。 殷含之好似看不到一般,微微低垂着头,却是道,“这一首曲子,是含之两年前所弹,技艺却是不足以引为众听,两年后再次弹起,只想让两年前的旧人,为含之做一番品评。” 这话说到最后,殷含之的眼睛,看向的是始终淡漠坐在座位上的楚睿。 在场的人,自然是有人知道,两年前承顺帝本欲将殷含之许配给楚睿的事情的,加之,大殿之中的女子,或是稍有学问的人,谁人不知殷含之弹唱的这首曲子是什么。 当然也明白,此时此刻,殷含之虽是如此说,目的只是想看楚大元帅的反应罢了。 在这样的场合,做这样的事情,朝中的武人,虽是不通音律,无可说一些什么,可于朝中的一些文人来说,其实是不太赞成的。 殷含之这话刚刚落下,承顺帝的眼眸中便升起了一抹不赞成之色,便是首先开口赞赏殷含之的拓跋冶,眼中也升起一抹复杂。 在殷含之的话落下之后,大殿之中有一瞬间的沉默,程锦虽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却是明白了殷含之话里的意思。 她勾了勾唇,看了一眼明知指的是自己却仍旧是不动神色的楚睿。 一瞬的沉寂并不能在这个大殿之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林皇后眼睛看了一眼赵秋柔,赵秋柔便马上反应过来,“含之,你的曲艺的确是进步了,两年前的宫宴上,我也听你弹了这首凤求凰,那时你的曲艺分明是炉火纯青了,何来不足以引为众听,今日啊更是更臻巅峰,若有时间,本宫可要进宫,向你请教一番。” 客气的夸赞,给了殷含之十足的肯定。 可程锦却是在赵秋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什么神色,她虽是不同音律,不过却也知道,凤求凰是什么样的曲子,当日,楚睿吹出来的这首曲子……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对面与她隔着几丈远的那个始终端身正坐的黑袍男子,那人的眼神低垂着,让人看不清,比起慧觉的超然于外,更是不为声色所扰,他站于一地,坐于一处便自成一方天地,程锦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似乎是下意识的又拿起来桌上的酒杯,放到唇边的时候,又反应过来了一般,又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大殿之中的人,被大殿中的景象吸引而去,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小小的动作。 太子妃是含之郡主的密友,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可太子妃发话之后,便是秦曜也发话了,“嗯,本宫听着,含之郡主的琴艺不可说是进步,而是精进之中再精进,前后的对比,含之郡主可谓是心思玲珑,求学若渴。” 又是一番夸奖,太子妃之后,加之太子也发话,将殷含之的这场有心人分明知道暗里心思,升上了不过是为求技艺只进步而进行的两年前的对比而已。 林皇后听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华丽丽的台阶已经放下来,殷含之是聪明的人,秦曜和赵秋柔话语里的意思很明白,承顺帝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不愉快之意。 可是,殷含之并不如众人所期望的那样,她对着秦曜与赵秋柔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谢之后,却是直直看着楚睿,“不知楚帅觉得,含之的这首曲子,如何?” 被提问的楚睿,面上没有意外之色,但也没有了然神色,在所有人看来,眼前的这位大元帅,面上的表情,是一惯的波澜不惊,他分明处于这场热闹的宴会之中,可却是从来没有融入这一场众人的热闹之中。 殷含之直直看着楚睿,楚睿的视线停留在桌上的酒杯之中,今日他没有喝酒,当当初在江宁府的时候他便已经被告诫不能饮酒,他一直都记得的。 所以,他低垂的眼眸,如同他面上清冽的神色一般,“郡主琴艺高超乃众所周知之事。” 不过,他又皱了皱眉,“郡主两年前弹过这首曲子?本帅并无印象。”他的语气绝对是真诚与疑惑的。 客气,可又是分明是与对待所有人一样的疏离与冷淡。 这样的语气,就像对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殷含之当然不会相信,她眼中的楚睿会对她两年前为他弹唱的情义忘得一干二净,可对于楚睿而言,那些隐晦的东西,却不是他多关心的,因此,何来的记忆? 殷含之的眼中划过一抹黯淡之色,那黯淡之色,那么明显,可也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殷含之便又继续道,“楚帅学富五车,音律自在其中,便是没有听过,也可品评一番。” 楚睿听罢,依旧没有抬头,却是客气地颔首,也不说什么话,仿佛殷含之后边的这话,没有听过一样,可这样的神色,却是意思很是明显了。 程锦没有再去看殷含之的面色,对于这番暗中逼迫的行为,她不置可否,但却是可以想象,此刻殷含之不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心里的感受,都不会好。 可她生不起任何同情之心,连当年对她寄物表情爱的勇气的那一丝赞赏也早已在后来她出现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被消磨殆尽了。 终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既如此,何必? 可她心中明白,殷含之绝对不会如同她表面看起来的落落大方,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若非是因为情爱冲昏了头脑,也许,以她的形象与性子,绝对不会在今日的大殿之中做出这样咄咄相逼的事情来。 蓦然的想起,殷含之已经被西凉的使者内定了作为带回西凉和亲的人选,而程锦也知道,此番西凉的和亲人选,不是亲自来大晟的拓跋冶,而是拓跋冶的兄长,西凉如今的太子殿下,只是……那位已经丧偶了的太子殿下,据说是个喜好声色,但依旧被西凉王所疼爱的儿子,而西凉的太子殿下的年岁,几乎可以做殷含之的父亲了。 程锦的心思在流转的时候,大殿之中并没有因为殷含之执意想让楚睿说一句话而升起任何尴尬,京城之中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位大元帅该是什么样的性子,哪怕如今来参加宴会的男子,因为对殷含之的心思而对此颇有微词,可却也不会更不敢对此说什么,这位即便常年在外打仗,不怎么出现在京城的大元帅,依旧是他们无法望及的高峰。 因此,后边的人,也纷纷出了一些声音,皆是赞扬殷含之琴艺之好。 殷含之眼中虽是充斥了黯淡与失望,却是朝着程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程锦眼神淡淡,坦然迎之,唇边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在殷含之看来,却是一股讽刺,讽刺着她的失败和不堪。 自从程锦出现之后,许多事情便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太后,都对她不一样,甚至是不过与她相识了两个月的楚睿,对她,都不曾有过对与他相识了十几年之久的她如此。 可她眼中的不堪与嫉妒之色很快升起又消失,又是落落大方地与众人道了一声谢。 两年前指婚的事情,或许拓跋丹雪并不知情,可是大殿之中的这一切,已经让这位同样想要加入大晟京城楚府的拓跋公主明晓了这位含之郡主的意思,对此,她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只是,在她看来,殷含之的命运已经被定下了,她的太子哥哥,可是在看到了殷含之的画像之后,听闻了这位大晟京城集才名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名字之后,便已经下定决心,此番和亲的人选,必定就是殷含之。 不过,殷含之心悦楚睿,到底让拓跋丹雪觉得有些膈应,因此,在殷含之落座之后,拓跋丹雪便站起身了,“皇后娘娘,丹雪虽是不太懂得大晟惯用的琴筝乐器,不过,丹雪日后总会在大晟生活的,倒是也想为皇后娘娘献上一艺。” “哦?”林皇后眼中含笑,声音中带着好奇。 承顺帝见到一个重新升起的注意力,也开口道,“拓跋公主也准备技艺而来么?” 拓跋冶不知道拓跋丹雪会有这么一出,见她如此,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拓跋丹雪却是当做未曾看到,仰着头,对着位上的承顺帝与林皇后继续道,“不过我们西凉儿女,喜欢的是热闹,若是我一人献艺,未免单调了些,加之先前听闻了含之郡主的琴声,也觉得心旷神怡,不过,单单献艺,未免无趣,不若,丹雪与含之郡主比试一番,让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品评一番如何?” 拓跋丹雪看着位上的承顺帝与林皇后,脸上带着笑意,可是看向殷含之的眼神,却是带着一股挑衅之意,殷含之见此,低垂眼眸,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林皇后也看向殷含之,“含之,你看如何?” 殷含之却是重新走到了场中,“皇后娘娘,含之近日舟车劳顿,身子不适之感未完全恢复,先前一曲弹罢,已经耗费了一些体力,如今,虽是承蒙丹雪公主青垂,可含之只怕是要辜负丹雪公主的一片心意了。” 而后又看向拓跋丹雪,笑得温和,“含之想,公主该是能够体谅含之的吧?”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拓跋丹雪想要挑战,可她不应战。 拓跋丹雪岂会不明白殷含之不过是寻一个借口而已,可她若是相逼,必定会落下不好的名声,本来想挫一挫殷含之的气焰,不想她四两拨千斤轻轻推开了。 原本就不满拓跋丹雪如此作为的拓跋冶也开口了,“丹雪,不可胡闹,含之郡主身子不适,哪能随你胡闹。” 拓跋丹雪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先前在御花园的事情,便该让她得了教训,不想猜转过眼,她便忘记了。 可拓跋丹雪却是不依,眼神语气无辜极了,“丹雪只是想要为宴会增加一些趣味,难道也不行么?” 程锦撇撇嘴,面上重新升起一抹无聊之意,面上事不关己看好戏的表情,若非是顾忌大殿之中人多,当真是要表现出来了。 拓跋丹雪在这句话之后,林皇后还未说什么,殷含之又重新开口了,“陛下,皇后娘娘,今日的宴会,是为了恭贺陛下新封的清乐郡主,宴会自然是以郡主为主,含之早便听闻,清乐郡主少时便已经慧绝无双,想来,才名必定不输含之,不若让清乐郡主与丹雪公主对艺如何?” 程锦眼中升起一抹错愕,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祸水会引到自己的身上,显然,拓跋丹雪还记得先前在御花园之中发生的事情,这时候,殷含之提到了程锦,比起一个已经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殷含之,她对程锦的不满,从她入京的那一刻那一天便已经开始了。 林皇后似乎也诧异于殷含之提到了程锦,她看向程锦,“清乐,你觉得如何?” 虽是相问的语气,可程锦却是觉得林皇后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可是,还不待她说什么,殷含之便已经再次开口,“清乐郡主该是会答应的,郡主刚刚回京,不若借此机会,让大家见识一番,也是绝好的机会。” 程锦唇角勾着一抹笑意,看向殷含之,“含之郡主,可真是为我着想。” 承顺帝也开口了,“清乐,你便与拓跋公主为大家展示一般吧。” 又是这样不容置疑的口吻,程锦勾着唇看着拓跋丹雪,“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发话了,不知拓跋公主想要比什么?” 拓跋丹雪看了看程锦,眼中升起一簇怒色,这样的气定神闲与悠然自若,让她觉得自己哪怕在气势上,都无法压倒她。 西凉女子舞艺惊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拓跋丹雪想也不想,俯视着依旧坐在位子上的程锦,一句一顿,“本公主要与你比舞!” 程锦眉头一挑,“比武?呵,我可不会。” 拓跋丹雪眯了眯眼眸,一瞬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本公主说的是比舞,跳舞之舞。” 程锦恍然大悟,“原来是比舞啊……”顿了顿,她眨眨眼,继续道,“可我也不会跳舞啊。” 她这话以说出来,当今引起了朝阳殿之中一阵低低的笑声,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女子,谁人手中没有一个技艺,哪怕是最简单的跳舞,在小时候,母亲都不知请人叫了多少遍,为的就是不论以后是入宫还是加入夫家,都不会因为无才而被夫君嫌弃,可就算不是精通,也不会如此直白说出这么一番话。 只是,除此之外,拓跋丹雪想要比舞,程锦却是不会舞,如此看来,这比试还有什么意思,倒显得不伦不类了,着实可笑。 可如今的程锦不但说得理所当然,又无辜,就像,拓跋丹雪出了一个巨大的力,却是打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棉花之上。 大殿之中的人见着这番,皆是神色各异,旁子瑜只唇角升起一抹无奈之意,便是花听双清冷的面上,都忍不住覆上了一层笑意,别人不懂,他们还不懂么,程锦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技艺,若说无人匹敌的,便是她身上的医术了。 便是楚睿的嘴角,都微微扬起了一分。 可这样的情况确实出了拓跋丹雪的意料之外,众人的笑声像是魔咒一般让她觉得羞恼无比,“你,你怎么可能不会?” 程锦眼中带着一抹奇怪之意,“不会跳舞很奇怪么?我是医者,可不像公主一般。” 随着程锦的声音落下,大殿的一角响起一个飘扬的声音,“谁人不知舞艺是拓跋公主的强项,公主以自己的强项与人比试,可不是欺负人么?” 程锦循声望过去,便见展蔺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那一处,他桌上的瓜果酒水,都有了一些微微的混乱之意。 程锦没有意外,展蔺那样的性子,绝对不是来给她解围的,果不其然,展蔺的声音又开始了,“不若丹雪公主,与清乐郡主,比比医术如何?” 大殿之中又是升起一抹低低的轻笑之意。 拓跋丹雪的面上可谓是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下意识看向端坐着的楚睿,却见他眸色不为所动,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再次划过一抹不甘。 可她变幻的神色也只是一瞬而已,面上的神色依旧倨傲,“医术乃下下之乘,平民贱人所学,本公主岂会去碰那些东西?” 她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可她这话一出口,却是让大殿中,来自药王谷的人,面色皆有了不好之色,便是开口说话的展蔺,眼中都是升起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不在多言,却是呵了一声,看了一眼面色并无变化,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唇角升起了一抹有人会倒霉了的清浅笑意。 便是拓跋冶眼中都升起了不满之色,他们可以嚣张没错,可不能明着太嚣张了,尤其是承顺帝告知天下他倚重药王谷的时候。 承顺地眼睛眯了眯,程锦却是不动声色,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拓跋丹雪并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看向程锦,“你会什么?”似乎是为了一定要激起程锦,她居高临下,看着程锦,“本公主想,清乐郡主,除了医术,总该不会是一无是处吧?” 疑问的语气,却是笃定的神色,又带着轻蔑。 程锦面上升起一抹百无聊赖之意,“既然舞艺是公主的长项,那便比舞吧。” 众人皆是惊奇,前一刻她还说自己不懂舞艺,而大殿之中几个身份比较高贵的人,此时看程锦,眼神之中也有了几分复杂之意。 拓跋丹雪没有脑子,可是并非他们都没有,她言辞之间对于以医术为本的药王谷的不敬,竟然没有激起程锦任何反常的情绪,此时,反倒是让人觉得这位清乐郡主,不似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了。 可拓跋丹雪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说,被程锦突然的变化扰乱了心神,只狐疑地看着程锦,似是不太敢相信。 程锦却是一笑,“拓跋公主不必如此惊奇,总该不会因为我的一句变化,便忘了该如何起舞吧?” “你!”拓跋丹雪面上升起不虞,但语气还是倨傲道,“你若是输了,本公主要你当着整个大殿里的人给本公主道歉!” 她说的道歉,自然是为了御花园里面的事情。 程锦抬眼看她,“倘若公主输了呢?” 拓跋丹雪抿唇不语,舞艺是她的强项,并且,整个西凉,已经无人能超越她,她有绝对的信心,可是位于座上的拓跋冶看着场中的两个人,程锦气定神闲,依照他的了解,这位清乐郡主不可能会舞艺,可是此时此刻,却是欣然应下了这场比试,反倒是让他心中觉得不安,他稍稍给拓跋丹雪使眼色,可拓跋丹雪根本就接收不到。 程锦却是笑笑,看了一眼那边的拓跋冶,“看来拓跋公主很自信,认为自己不会输,既然如此……” 她复而看向位于上首的承顺帝与林皇后,“陛下,皇后娘娘,既然拓跋公主提出了比试,可臣女觉得,既然是比试,自然要分一个输赢,臣女觉得,倘若拓跋公主赢了,臣女便答应拓跋公主提出的任何要求,但是,若臣女侥幸赢了,那么拓跋公主可要吃点不大不小的苦头了。” 她说得轻巧,说到最后,眼眸中还带着一股隐隐的狡黠之意。 尤其是说那一句不大不小的苦头的时候,分明是轻快的不会引起注意的话,却让有心之人觉得,那不大不小的苦头,不是这位嚣张任性的拓跋公主能够承受得起的。 承顺帝听罢,尤其是听到程锦所言的那一句,若是输了,便答应拓跋丹雪任何要求的时候,一双年过半百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他盯着程锦看了许久,看不出眼眸中到底是何神色。 顿了一瞬之后,承顺帝忽而一笑,“比艺尽兴便好,清乐,如此可是对丹雪公主无礼。” 可拓跋丹雪听了,却是心有不满,承顺帝欲要终止这场小女儿家之间的比试却是可能引来他不乐于见到的后果的意思,却被拓跋丹雪当成了对她的否定。 因此,承顺帝这话之后,拓跋丹雪只道,“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丹雪想要与清乐郡主比试,倘若丹雪赢了,那么,清乐郡主便在这个大殿之中承认自己一无是处!” 这是她目前觉得最能够羞辱程锦的方式。 程锦听了,轻轻嗤笑一声,“如此赌注,可就太小了。” 她这话一出来,大殿之中原本就因为拓跋丹雪提出的这一个要求而轻呼出一口气的人,此时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当着京城之中的贵族子女承认自己一无是处,这样的羞辱,还不如将自己杀了,可此时的程锦,竟然说这样的赌注实在是太小了。 拓跋丹雪心中一个咯噔,看着程锦,程锦却是不紧不慢,继续道,“陛下,倘若公主赢了,那么,臣女不仅会在这个大殿之中承认自己一无是处,还会在宫外,从城门口至宫门口一路上高喊自己一无是处,反之……若是拓跋公主输了,也会如此做,如何?” 承顺帝原本因为程锦所言答应任和要求而不太赞同,此时听到比试竟是如此,便也没有了多少反对之色,“既是你与拓跋公主的比试,朕只在一旁观看就好。” 同样的,因为程锦原先一番话而由原先的不赞成到跃跃欲试,如今又是因为程锦的这番话而产生怀疑的拓跋冶,却是对拓跋迪丹雪有了一些担心之色。 她确认程锦不懂舞艺,可是她说得太过笃定,反倒是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 他虽是了解程锦,可那一次在城门口的交锋,也隐隐知道了一些,这位清乐郡主,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主,因此,不比拓跋丹雪的势在必得,拓跋冶站了起来,“清乐郡主,丹雪年纪还小,不懂事,这场比试,本王看,还是算了吧。” 他这么一说,便引来拓跋丹雪的不满,“六哥,我要比试。” 拓跋冶话语里已经表现出了不满之色,“丹雪,不要胡闹!” “六哥,我没有胡闹,今日,这场比试,是一定要进行的!” 程锦见此,耸耸肩,“拓跋王子也看到了,公主一定要比试,我自然只能舍命陪君子了。”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毕竟,不能每次都因为公主年纪还小不懂事,拓跋王子就想要将一切归咎于年龄的问题不是?” 她说得轻松,可又意有所指,一点也不想一场残酷的比试即将到来的样子。 拓跋冶神色复杂,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力阻止了。倘若他在出言阻止,西凉便连面子都没有了。 原本挑起了这场比试的殷含之在一边默默观看大殿之中的情况变成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形,神色也由一开始想要让程锦出丑的快意,看到这个时候,心中也难免升起了一抹怀疑之色,比起在场的许多女子,她曾经与程锦相处过一点时间,自然之道,程锦完全不会女儿家该会的才艺,可是……她眼神暗了暗,难道是程锦藏拙了么?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楚睿,却见楚睿依旧是那般不为所动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情绪,眼底也升起了一抹复杂之色。 承顺帝都赞成了,林皇后看着大殿之中的情况,笑着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清乐与拓跋公主,便开始比试吧。” 拓跋丹雪看了一眼程锦,“你先还是本公主先。” “来着为宾,照顾老幼是我的美德,公主先。”程锦笑看拓跋丹雪,气定神闲,可双眸却是将拓跋丹雪锁定了,看得拓跋丹雪隐隐升起一抹不自在。 她一双眼眸本就灵动,此时此刻,也是带着笑意的,继续开口道,“公主可要尽心尽力了,使出全身解数才好,毕竟如此大的赌注,可是输不得的。” 经她如此笑意吟吟地提醒,拓跋丹雪心中的理智方回归一些,想起那个会让人身败名裂的赌注,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大,可却是显得可以表现出来的自信,“本公主知道,不用你提醒,清乐郡主还是好好准备吧!” 好好准备,自然是准备身败名裂。 程锦唇角依旧带着笑意,“当然要好好准备,拓跋公主请。”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人,都在看大殿中央的这一处,等待着一场不同寻常的比试。 拓跋丹雪看了看程锦笑意吟吟的面色,再看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裸的眼神,带着可以觉察的不屑、又隐于平静与镇定,好似可以预见了未来的犀利,分明没有何等厉害的神色,可偏偏让人看到了她眼眸中的自信与对成功的笃定之色。 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挪动了几个步子,站到了大殿中央,暗自呼出一口气,身形开始动起来,决定舞出一曲自己擅长的舞。 程锦勾着唇,看着殿中身子灵巧的身影,翩若惊鸿,身轻如燕,这位丹雪公主,性子嚣张,衣着也是艳丽无比,怪不得世人都称赞西凉舞艺惊人,当真是所言不虚啊。 而同样在大殿之中的孙宛白与梁念薇,看着拓跋丹雪灵巧的身形,却是忧心不已,哪怕他们在舞艺上的造诣并不是很高,可是看着拓跋丹雪的身形也知道,她的舞艺已经炉火纯青。 拓跋丹雪的身形随着乐师弹奏出来的乐曲,配合得天衣无缝,程锦看着她灵活跳动的脚尖,唇角升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放在桌上的手指,似乎动了一动,突然的,原本的欢快疏狂的乐曲,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夹入了跳动的乐曲之中,清晰而又突兀,拓跋丹雪原本完美舞步被这突兀的声音一顿,有了稍稍的停顿,又因为心中紧张,害怕这一瞬的停顿,会破坏了整个舞蹈的完美,接下里的舞步,更是出现了极为明显的错误。 程锦眼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却是下意识看向楚睿之后才看向发出声音的展蔺。 那边杯盏杂碎的声音,也响起展蔺吊儿郎当的声音,“唉,失礼失礼,看来小爷是喝多了,喝多了。” 不经意的话,引来承顺帝一个瞪视,可拓跋丹雪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再次惊扰,错误接二连三地发生,程锦看了一眼依旧若无其事的展蔺,看着拓跋丹雪凌乱的舞步,幽幽开口,“公主可莫要心急,跳错了一步没什么,接下来,可别错了……毕竟……一步错,步步错,会满盘皆输的。” 她语气幽幽,带着笑意,反倒让拓跋丹雪更加心慌了,舞步更是接二连三,拓跋冶见此,忍不住站起身啦,“清乐郡主,不要言语相激。” 程锦无辜,“我有言语相激么,我不过是提醒公主一句而已,好心当成驴肝肺,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又是拓跋冶突然的声音,让本就跳舞的拓跋丹雪升起一抹紧张之意,拓跋冶见此,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之后,只恨恨地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看着拓跋丹雪出错的程锦,又加之前面接二连三的错误,拓跋丹雪越是想要补救,越是发觉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心中更是紧张与不安,在程锦这幽幽的声音落下之后,不知为何,她竟是在转了两圈之后,升起一股莫名的头晕目眩的神色,更是出现了舞者最为低级的错误,双脚互绊,最后摔在地上,口中下意识尖叫一声,面上的神色痛苦异常。 大殿之中的人,面上全部都出现了惊奇之色,如此一来,不论后面的结果如何,拓跋丹雪都是已经没了优势的那个人,哪怕程锦舞艺不精湛,也有胜之的把握。拓跋冶已经忘记了礼数,赶忙上前去,扶住拓跋丹雪,可拓跋丹雪该是被巧劲的舞步扭伤了脚踝,竟是不敢动弹。 拓跋丹雪就在程锦的面前倒下,程锦自是免不得问候一声,“公主没事吧?” 拓跋丹雪却是恶狠狠看向程锦,拓跋冶也是不满,“清乐郡主好算计!” 程锦很是无辜,“拓跋王子这话可就奇怪了,与我何关?” “若非你故意误导,丹雪又如何会输?”拓跋冶的声音也加大了几分。 程锦眨了眨眼睛,“公主输了……” 微微上挑的语气,带着一股意外,拓跋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拓跋丹雪顾不得疼痛,咬着牙开口,“本公主……没有输!” 可拓跋冶的声音很大,大殿之中的人都听到了拓跋冶的那一句话,已经开口的话,拓跋冶不知如何收回去,原本还在担心的梁念薇与孙宛白此时都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性子比较外放的梁念薇已经开口道,“这可真稀奇了,拓跋王子分明已经替公主承认了,大殿之中的人都听见了,难道这输赢是可以随便认的么?” 拓跋丹雪神色一缓,“你,本公主不承认,便不是输,分明是大殿之中有人故意让本公主输,本公主跳得好好的,如何会摔倒,分明是,分明是你暗中做手脚!” 说着,拓跋丹雪一手指向程锦。 程锦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拓跋丹雪,“拓跋公主,敢比试,就要做好敢认输的准备。” “本公主没有输!没有!”比起程锦的冷静与气定神闲,拓跋丹雪的语气中带着一抹疯狂之意。 程锦摊手,“不若,再来一场?”可是她撇了撇拓跋丹雪的脚腕,语气有些可惜,“可是公主还能再来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有些难度了呢。” 事情到了此处,众人的心中都明了了几分,只是……这一番事情似乎带着一抹巧合的色彩,可是,这样的巧合又是这般无厘头,程锦是不可能在众人眼皮底下做出任何伤害拓跋丹雪的小动作的,毕竟,拓跋冶可是还在眼前的。 位上的承顺帝看着下边的混乱,也不见升起,“好了,朕看,今日的比试,也就到此为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承顺帝不可能让此事在西北明显有优势的西凉的王子与公主在京城受到太过明显的委屈。 程锦撇了撇嘴,“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拓跋王子也承认公主输了,那么,找一个合适的,天朗气清的时候,履行今日的赌约吧。” 承顺帝想要一笔带过,可程锦偏偏不明白一般提了出来。 “你敢!”拓跋丹雪咬牙切齿。 程锦笑一声,“我不敢?不过就算公主什么也不做,也没有什么,毕竟,我又不缺公主的道歉,也不缺一场热闹来看,不过倒是如今也是众所周知罢了,比起与所有人承认自己一无是处的勇气,这般出尔反尔,撒泼耍赖,敢做不敢为的本领,想来更让人津津乐道。” “你!程锦语,我不会……”拓跋丹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拓跋冶阻止住了,他实在担心拓跋丹雪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这般吵闹,在京城权贵面前,西凉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拓跋冶搀起拓跋丹雪,对位上的承顺帝与林皇后行了一个礼,又转过身朝着程锦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今日是丹雪任性了,不过一场玩笑,清乐郡主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丹雪计较,改日本王定带丹雪上门道歉。” 程锦嗤笑一声,看着含之那来自己面前的拓跋丹雪和拓跋冶,“道歉就不必了,不过王子是不是糊涂了,公主的年岁可是比我还要大呢,这大人大量的话,我可万万不敢接,会折寿的,还有……” 她看了看拓跋丹雪的脚,唇角带着一抹嘲讽,“公主觉得医术如此下乘,这脚,可千万别上药,否则,一不下心,这脚就废了要不得了,可如何是好,这个锅,医术可不敢背。” “你!”拓跋冶眯眼看着程锦,程锦却是面色如常,报以一笑。 拓跋冶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应话,只能面上尴尬一笑,扶着拓跋丹雪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一场舞艺引起的比试,最终也无疾而终,大殿之中的热闹,似乎也因为先前的比试而各带神色,清乐郡主第一次参加宫宴,初次回京,面对别国公主的挑衅,成功控制住全局,原本以为这个离开了京城几年,甚至身在乡野的丫头,除了一个药王谷的命,也没了多少本事,如今,却是让不少人都看到了清乐郡主身上,不缺作为一个将门之后的刚毅风格,果真是不能随意屈辱啊。 拓跋丹雪被搀扶回了座位之上,看着程锦的眼光依旧带着一股狠毒之意,程锦自是任由对方看着,并不说什么,拓跋丹雪以为今日的事情就此完了吗?还远远不止。 程锦面上依旧是不变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人看得懂,之见她眼眸清澈和灵动,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的眼眸下,是程锦不会轻易被人摆布与欺负的犀利。 宴会照常举行,后边,再有几个人稍稍表演了一些自己的才艺,多是林皇后点名让宗室之中久不露面的公主与郡主来表演,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与拓跋丹雪比试的事情,北齐的使者,全程只是观看,并没有任何发声,可是,贺兰阔是巴不得西凉与大晟之间的和亲宣告失败,若西凉与大晟得到暂时的平和,那么,不论大晟还是西凉,岂非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付他北齐? 只是,看着程锦的表现,这位北齐王子,心中也逐渐认识到了某些东西,这个清乐郡主,药王谷谷主,可不简单呐,因为西凉与大晟的和亲,北齐自然也想要插一脚,虽是抱着想要将程锦带回北齐的心,可如今贺兰阔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宴会之中的人神色各异,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接下来,经过才艺表演之后,似乎缓解了一些气氛,纷纷献上了带给程锦的的贺礼,恭贺一番承顺帝钦封的清乐郡主。 之后再是平静无波地度过了这场前半场可谓有些惊心动魄的而后看起来平静无波的宴会,在宴会的末尾,宴会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又发生了,拓跋丹雪忍者脚腕的疼痛,竟然站起身来,对着位上的承顺帝道,“皇帝陛下,丹雪在大晟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这句话不可谓不惊动了大殿之中的所有人,承顺帝看了一眼始终神色平常的楚睿,“哦,公主已经找到了么?是看上了朕的那个儿子,或是侄子?” 拓跋冶面上升起一抹不赞同,扯了扯拓跋丹雪的衣袖,经过今日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此时此刻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虽说按照计划么原本就该这样的。 可拓跋丹雪却是睁开手臂,对着面上带着笑意的承顺帝道,“皇帝陛下,丹雪要嫁,便嫁给大晟最好的男儿,丹雪要嫁给楚帅!” 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程锦看了看拓跋丹雪在看楚睿时候略带痴迷的眼神,再看看被指名的楚睿,眨了眨眼睛。 大殿之中,在拓跋丹雪一句话之后,也清晰可闻的听到了许多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承顺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楚睿,顿了顿,“楚帅是朕的臣子,并非皇室之人,婚姻之事,朕可不能替他决定。”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殷含之也一脸紧张地看向楚睿,她看不到楚睿的表情,此时此刻,面上的不安更是明显。 可拓跋丹雪却是看着楚睿,可被点名了的楚睿,依旧是那样不为所动的神色,好似,被点到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承顺帝有些满意楚睿的态度,见着拓跋丹雪有些执着,开口的声音带着一抹询问,“楚帅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今日的是如何?” 楚睿听言,眼神依旧是一片清冽,不为所动,看向承顺帝,微微低垂了眼眸,“陛下,臣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这话一出口,便引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眼光,尤其是今日已经第二次听到了程锦说这句话的梁念薇与孙宛白,皆是怪异地看了一眼程锦。 程锦微囧,也觉得惊讶,也是无辜,毕竟那时候她是下意识觉得若是楚睿,这闷骚腹黑的人,可能会如此回答,方才说出来的,没想到…… 承顺帝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楞,可拓跋丹雪却是直接黑了一张脸,这句话,她听到过的,在御花园偷听的时候,程锦的这句话就在她耳边响起过。 她恶狠狠地看向程锦,程锦没有看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很是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大殿之中却是响起了沉沉的声音,“楚帅如今已经是大晟兵马之帅,何来尚未立业之说。” 楚睿听罢,语气幽幽,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不过到底没有喝下一口,好似只是把玩一般,“陛下的江山未统,本帅既是一方主将,自然是功业未成。” 这话一出口,大殿之中的人便都明白了这个意思,文人心中升起一抹自豪,武将面上闪起一层骄傲,承顺帝听罢,更是朗盛大笑,为楚睿的这句话,心中升起一抹快意,他的江山,他尚未统一的江山,楚睿这是直接打了北齐与西凉的脸啊。 北齐与西凉自然是听得明白这句话,面上都有一些不好看,“楚帅这话,说得未免早了一些!” 楚睿却是不做声了,可是他面上的表情冷冽,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是明白昭示了他的意思与决心。 承顺帝适时开口,“楚爱卿,虽是如此说,但终身大事,不可不考虑啊,楚府还是需要一个贴心的女主人的。” 林皇后面上也带着慈和的笑意,“陛下放心,太后已经在为楚帅思虑这件事情了。” 这边君臣之间好似和乐融融,可是被这样明白拒绝的拓跋丹雪,甚至楚睿在拒绝她之前,连看她一眼都不曾看,更是让她心中升起无限的屈辱之感。 程锦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她心中的怒气更盛,她几乎已经丧失了原本的理智,“楚帅是因为清乐郡主吗,功业未成,何以成家,这话原本是清乐郡主的话,如今怎的从楚帅的口中说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拓跋丹雪的话,让大殿之中的人神色各异,楚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前面神色无辜的某个女子,唇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并不搭话,反倒是让人不知他的态度如何。 承顺帝却是眯着眼睛看了看程锦,“哦?清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程锦却是朝着承顺帝笑了笑,“陛下难道不觉得么?臣女是将门之后,自然懂得将士建功立业的心,不过随口的玩笑罢了,没想到被拓跋公主偷听了去。” 她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承顺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并不见别的异色,方才作罢。 可程锦却是看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某人,心中明白对方沉默不语的原因,不禁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拓跋丹雪再次受辱,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她无法回击了。最后还是拓跋冶出声,调和这突兀的热闹,“楚帅未免太过着急,不日本王亲自登门拜访,楚帅自作决定不迟。” 楚睿声音幽幽,“多谢拓跋王子的好意,不过军务繁忙,本帅无暇。” 再次的拒绝,若是西凉再说什么,便更显得颜面尽失了。 拓跋丹雪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拓跋冶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让她出声了,而后这一场宫宴,也终于在一波三折之中落下了帷幕。 程锦再走出皇宫的时候,孙宛白与梁念薇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对她今日的表现赞赏有加,孙宛白更是记得出门之前爷爷的叮嘱,一定要邀请程锦日后去孙府做客。 程锦应答着两人的话,却是眼见前方一身袈裟的慧觉走出了宫门。 她眼中还带着一些沉思,应下了孙宛白与梁念薇的话之后,也两人说了一声,只道自己还有事,让两人先回去,她不一样的神色,两人自是看出来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握了握她的手,当先走向了自家府门的马车。 旁子瑜不知在何处,跟着她的只有花听双,程锦回头,与花听双说了一声自己还有事,叫她等旁子瑜一道回郡主府,不必管她,便当先离开了。 她身上依旧穿着繁复的宫装,花听双本欲要跟她一起离开,但是被程锦阻止住了,花听双也了解她的性子,虽是不放心,但料到她身上所带的各样东西,得了她保证的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只是想要去送一送与她有缘的慧觉大师,便放心了。 一路出了宫门,程锦便接下了马车上的一匹马,跨上马匹,可慧觉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身影,程锦自是不会放弃,跨上马之后,便朝着城外而去。 直直打马走了多里地之后,城外哪里还见得到慧觉的身影,程锦面上升起一抹懊悔之色,打马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在坡上的一座短亭之中见到了着一身灰色袈裟的慧觉。 她眼神一眯,打马朝着那一处而去,身上的衣裙,随着微风轻轻飘扬,她在慧觉的面前下马,慧觉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单手结佛印,“阿弥陀佛,程施主来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8 宿命 慧觉明显是在这一处等待程锦的,程锦眯着眼睛看了看慧觉,面上并无诧异的神色,对于慧觉这等早知她会来的了然神色并没有任何的诧异,“原来大师早就知道我会来,专门在此处等待我的?” 慧觉颔首,面上的超然神色并未减去,“郡主还有心中尚有疑惑未解,一定会寻老衲而来。》し” 程锦定定看着慧觉,“那么,大师觉得,我心中的疑惑可是会有答案?” 慧觉依旧手撵佛珠,眼眸微阖,单手结佛印,“答案在程施主的心中。” 程锦定定看了看慧觉,眼神微眯,慧觉超然的神色,始终没有变化,此时此刻,面对她,反倒是多了一些慈和与宽容。 可程锦却是突的一笑,唇角带着一股浅浅的冰凉,“大师与我打这佛语有什么用,我佛法造诣全无,听不明白,还望大师给我解惑解惑呢。” 慧觉宽和地看着程锦的冷笑,“程施主心中的执念过深,如此,伤人伤己,不若放下,既来之,则安之。” “是么?我怎的不知我心中有什么过深的执念,大师是得道高僧,难道已经能够知晓人心?”程锦看着慧觉,继续道。 慧觉却是摇了摇头,“程施主,凡事皆有因果,种了什么因,便会得到什么过,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是天道所在,万物之律法,天道不可违,违者,必会受到惩罚。” 若是平日里,慧觉的这一弯弯绕绕的话,程锦必定是懒得理会的,可是,今日,尤其是此时此刻,她已经确认了慧觉就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人,内心越是平静,越是理智,这番话,便不会觉得弯弯绕绕而无法理会。 因此,在慧觉这番话出口之后,程锦便压低了声音,可语气却是急切了几分,“天道么?大师是佛者,何时信了天道一说?” 天道一说,难道不是道家的说法? 不过是一瞬的停顿,程锦却又继续道,“呵,我倒不知,我种了什么因,还得了什么果。倘若真有天道,天道又何在?难道让我背弃人伦,不顾父母,安生此世,就是天道?倘若这就是大师口中的天道,那么,大师可还真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 她语气不客气,甚至是带着讽刺的,慧觉是得道高人,自然不会因此而生气,听着程锦如此说,慧觉闭了闭眼睛,“程施主已经入了魔障,需冷静。” 此时,他的面上已经没有了那一份慈和与宽容,一直以来超然的容色中多了一丝严肃与认真。 又是这样的冷静,这样窥探众生的高高在上与了然,这般看着别人挣扎的先知模样,程锦眼中升起一抹挫败之感。 “我再是冷静不过了,既然大师一口一个天道,要我顺应天道而存,那么,我便毁了这天道又何妨,总之不过是一缕孤魂,一个野鬼,本就该霍乱苍生不是么?对于魔鬼而言,何来天道,天道是大师的天道,我自有我的道!”程锦已经不再压抑而放开了声音,空荡荡的狂野,让她的声音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已经出口,不传多远,便已经散开。 位于京城之外几里地的这一处短亭,今日并无人再此逗留,便是不远处的道路上,也没有经过什么人,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缕孤魂,放言毁了这世间天道,创造属于自己的道。 慧觉听罢,微微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神色之中全是对程锦的不赞成,“程施主,你经历尚浅,方才又今日这一番狂妄之言,老衲还望你日后,经历过世间百态,可懂得今日之浅薄。” 程锦却是轻哼一声,语气沉沉,“老和尚,别与我打这些哑谜,告诉我,如何回去,你的天道,自有人为你存,为你活,为你生,可是,那个人不是我,也不会是我!” 慧觉手撵佛珠的动作,似乎变得快了一些,“程施主何必如此执着,既是天道,如何改变,人力微小,如何抗天而行?” 程锦甩一把袖子,“世人千千万,从来都是只想要顺天而行,可你们又不是天,又怎会知道所为的顺天而行,就一定是天意所为?又如何保证,天意便是如此,既是从未揣测,确认过天意,又怎么知道,你们所做的没有逆过天?” “万物相生,顺者长,逆者亡,此乃天意,程施主心魔过重,枉顾天意,方才有这番有悖天道之语,且不可深陷其中,以免荼毒苍生。” 慧觉的话语里,皆是对程锦的劝解,不论程锦如何言语刺激,如何生气,神情如何疯狂,在他的面前,似乎都只有一个表情——执念。 “你说的好听,人类不过为了利益驱使,做了许多利于己而亡他人的事情罢了,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将一切归于天道之上,呵,好一个高大上的借口,既然大师如此懂得天道,可知道,天道愿不愿意如此被你们扣上这顶帽子!” 程锦的语气带着一股讥诮。 慧觉似乎颇为无奈,撵着佛珠的动作似乎加快了一丝,神色之中,对于程锦的冥顽不灵,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她闭了闭眼,看着程锦,“程施主,你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被执念蒙蔽了心神,施主既然已经越过异世而来,一切,是天道,也是宿命,是轮回,也是注定,倘若执念不再,蒙蔽消散,自是万物归宗。” 不缓不慢的语气,与慧觉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似乎并不在一个节奏上,谈过了天道,又继而是宿命,程锦看着慧觉,抿唇不语。 这一切,荒诞之中带着一抹本身存在的真实,让人觉得恍惚无力与窒息。 其实她明白,对于万事皆是定于心的慧觉来说,她的任何情绪波动或许都可以被称之为入了执念,入了魔障,可是,她清楚,并且十分明白,她没有,她很清楚,并且很冷静的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慧觉一口一个天道,一口一个宿命,平静了一瞬之后,程锦勾着唇,“是天道,宿命?那么,大师告诉我,宿命如何,轮回几轮?” 慧觉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程施主只知道,施主的到来,是顺应天道,为了宿命,几番轮回,尚未休止,天意让施主现世,施主便该现世。” 比起前面的任何时候,慧觉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语气显得郑重无比,让人不敢不相信。 程锦听罢,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似乎被抽掉了浑身的力量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以一种快于心跳的频率在小幅度的抖动,那幅度之小,甚至让人觉察不出来。 既然慧觉知道,此时此刻的程锦语已经换了一副皮囊,程锦就会知道,慧觉必定会知道许多事情,关于命运,关于轮回,关于天道,关于宿命,其实她并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自己有何宿命,天道何意,这一切,从来就没有问过她,就将她抽离了自己原有的生活轨道,猝不及防,她收敛了几个月的情绪,似乎终于在这一场沉默中,在内心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的爆发了。 再抬起头看着又恢复了那一派超然的慧觉的时候,她有一股自己的命运似乎被掌控在一切的虚无缥缈之中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笑意有些凄然,仿佛带上了一股猩红血色,便是眼眸都升起了一抹赤红,“那么大师告诉我,宿命几多,天意让我在此处多久?” 慧觉摇了摇头,意思很是明显。 程锦看了看慧觉,顿生起一股无力之感,“那么,我的过去,如何安置?” 慧觉闭了闭眼眸,撵着佛珠的手又变快了几分,“程施主,你实则他实,你虚则她虚,空色皆无异,天道有伦常,万般皆无妄。” “我不懂!”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给程锦解释的意思,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程锦伸手拦住慧觉,“大师,你告诉我!” 慧觉颔首,“阿弥陀佛,程施主今日不明白,来日会明白。” 程锦怔忪了一瞬,忽而凄然一笑,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大师,我不会轻易放弃,既然谁也不知天道,那么,便让我程锦来做第一个违抗天道的人。” 程锦说罢,并不再等慧觉再说什么,却是握住了自己微微抖动的左手,极力压下那一抹不适之感之后,再次翻身上马,繁复的衣裙在空中扬起了一抹飞扬的弧度,肆意,利落,坚定,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马蹄扬起,坐在马上的程锦最后看了一眼慧觉宽和却是带着肃然的神色之后,缰绳一紧,踢了一脚马腹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慧觉看着程锦离去的身影,转过身子,对着遥远的西方的天空,超然的神色中在望进西方天空那明净澄澈的蓝天的时候,闪过一丝类似痛苦与愧疚的神色。 程锦的身影,在快马飞奔中渐渐融成了这广阔天地中的一个小小的点,直到消失,慧觉却是手撵佛珠,直接盘膝坐在了原地,对着西方的天空,打禅念佛,翁动的嘴唇,发出一连串并无人可以听得懂的声音,他眼眸平静闭上,可与他平静的神色并不符合的,却是他转动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也不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慧觉再次睁开眼眸的时候,西方的蓝色,已经被一轮红日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眼眸闭了又争开,终于对着西方的天空道出一句“阿弥陀佛”。 虽是依旧坐在原地,可慧觉的语气却是又见了那一分超然与慈和,“楚施主既然已经来了,便出来见一面吧,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在慧觉的身后,渐渐显出一个黑色的皂靴,楚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一片地方,他面上依旧是清冽的神色,只是他站在背后,看着慧觉的眼眸,带着一股复杂与探究,“既然程锦是局中之人,不知大师能否为本帅这个局外之人解惑?何为宿命,何为天道,何为轮回?本帅佛法尚浅,亦是不能理解。” 慧觉站起身,再看了一眼西方的天空,转回身,并未看楚睿,“阿弥陀佛。” 且说宴会结束之后,程锦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旁子瑜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只看到了花听双,皱了皱眉,“锦儿呢?” 花听双只道,“说是与慧觉大师有缘,去送一程。” 旁子瑜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回去吧。” 而宾客尽散之后,朝阳殿又是恢复了沉静,只剩下几个扫洒的宫人在收拾朝阳殿里的一片狼藉,不同于朝阳殿里热闹过后的沉寂,御书房之中的承顺帝,却是黑着一张脸,在于德成看来,似乎是宴会结束之后,承顺帝的脸色便不怎么好,他跟在承顺帝的身边太久了,自然知晓承顺帝的脾气,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可这等时候,聪明如他,当然是明白自己不该说任何关于承顺帝生气的事情的话,看着承顺帝尤自生气的模样,就差将御书房诶掀开了,于德成瞄了一眼刚刚被放在桌案上的一张折子,“陛下,这是成王殿下刚刚从东海着人带回来的折子。” 承顺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果然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拿起那张折子看了看,原本面上的怒气便消失了几分,继而朗盛一笑,“很好,东海水师,十万兵马,皆是训练完备,海防重建,成王果是为朕做了一件于家于国大为有益的事情啊。” 于德成赶紧笑眯眯道,“陛下说得是,成王殿下一直都是如此为陛下尽心尽力的。” 承顺帝在看了一眼折子,看着于德成笑眯眯的面庞,轻哼一声,“就你如此,尽捡些中听的话才敢与朕说。” 于德成颔首,笑而不语。 承顺帝却是睨了他一眼,“去吧,拟一分圣旨,成王在东海训练的水师,已经完备了,即令班师回朝。” “是。”于德成笑着退了下去。 承顺帝却是又看了看那一份奏折,语气中有一抹叹息,“若是人人如成王一般明晓真的心思,朕哪里还需承受诸多烦恼之事。” 承顺帝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可面上原先遗留下来的不满的神色的痕迹,却是没有完全消失。 另一边,宁寿宫之中,殷含之在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宫宴上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她沉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的珍儿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一些什么,稍稍宽慰她。 殷含之兀自坐在椅子上,回忆宫宴上楚睿与程锦的一丝一动。 原本就是相识的两个人,在这样的场合,却是没有明面上的半分交流,对于殷含之来说,这样的情况太过诡异,何况,今日的宫宴上,楚睿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都与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楚睿不一样了。 他变了,于她而言,当初那个高于云端,孤傲不可一世的人变了,他似乎跌落了凡尘,沾染了沉世里的种种,清冷如他,明明万般不为所动,可似乎程锦出现了之后,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越是如此想着,殷含之面上的表情便越发不甘与阴沉。 可她还没有坐在多久,芷容便来了梨香殿,说是太后请含之郡主去一趟寝殿。 宫宴结束之后,孝德太后便让殷含之去梨香殿,殷含之知道,即便没有去参加宫宴,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孝德太后也会清楚明白地知道。 她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孝德太后的意思,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她一人之意,明知道孝德太后不会同意甚至是反对,也一定要在大殿至善当众弹那一曲凤求凰,不论是给自己机会还是让西凉的使者放弃她,至少,都是一个机会。 正如殷含之所言,靠坐在床榻上的孝德太后,面上的神色并不好,多了一些严肃与不满。 殷含之小心翼翼地靠近,给孝德太后行了一个礼,“太后……” “含之,在宴会之前,哀家与你说过什么,才不到半日的时间,你便不记得了么?”孝德太后的语气带着一抹严厉,或许这句话耗费了她的一些精力,她说完之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殷含之见此,想要上前,孝德太后却是伸手阻挡住了她。 殷含之只得跪在孝德太后的床前,“太后,含之不甘心,含之只想要一个答案。” “如今,得到答案了么?” 殷含之抿唇不语。 孝德太后的语气未见缓和,依旧道,“哀家已经与皇帝决定了,前去西凉的和亲人选就是你,这两日,圣旨便会下达,你便好好待在宁寿宫等旨,哪也不许去。” “太后!”殷含之厉声,似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一直以来对她疼爱有加的老人说出的这一句话。 孝德太后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两声,“事情已经决定,为了江山社稷,含之,哀家不得不如此。” 殷含之身形一软,原本跪着的姿势,已经软坐在地上,语气怔怔,又似乎带着一抹不甘,“含之……含之以为,太后是真心疼爱含之的。” “哀家何曾没有真心疼爱你,可哀家也有私心。” “是不是如今来了一个与太后更有利的程锦语,太后便放弃含之这颗棋子了?”殷含之眼睛含着泪水,泫然欲滴,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孝德太后。 孝德太后听罢她这句话,面善升起一抹怒气,“你如何与哀家说话?” 芷容见此,也忙出声道,“含之郡主,不得对太后无礼。” 殷含之闭了闭眼睛,而后又跪正了身子,“太后饶恕,是含之说错了话。” 孝德太后也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心情,哀家能够理解,可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国事大于家事,家事大于私事,含之,哀家为你准备半个皇后的嫁妆。” 殷含之唇角带着一抹苦笑,孝德太后亲自与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再也没有回转之地了,这十几年来的所谓疼爱,都不过是为了又朝一日能够用上她作为守护秦氏江山的工具罢了,她已经与别的宗室公主的使命是一样的了。 跪在在地上的殷含之,此时此刻没有发现,自己心中关于仇恨与毁灭的种子正在慢慢发芽,直至又朝一日生根,做出了自己都不曾料到的事情,或许今日之后,她殷含之的岁月再也没有了那京城才女与美人的赫赫名声,或许,经年的模糊之后,连回忆都不再剩。 而床榻之上的孝德太后永远也不会知道,今日,跪在自己面前这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心中渐渐发酵的恨意有多么浓盛。 殷含之的面上表现出来的是认命的态度,可还是那句话,“含之不甘,这世间男子,出了楚帅,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含之甘愿站在其身边。” 孝德太后微微摇了摇头,“到底太年轻,你若是到了哀家那个年龄,便会知道,这些少年小意,只是故事。” 殷含之却是不语。 孝德太后似乎是明晓殷含之的心思一般,只道,“你起来吧,哀家可以告诉你,楚府的女主人,只能由哀家来指定。” 殷含之在孝德太后的寝宫并没有呆得太久,孝德太后只是一阵警告而已,并没有真正地将她如何了,只是,所有宁寿宫的宫人都知道,出了孝德太后寝宫的含之郡主,面上的神色有些让人觉得害怕。 珍儿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回到了梨香殿之后,珍儿便看着殷含之苍白的面色,声音带着一股哽咽之意,“郡主……” 殷含之面色虽是苍白,可见珍儿如此,却是呵斥了一声,“哭什么哭,本郡主还好好的呢。” “郡主,珍儿就是觉得不甘。” “你不甘,难道我就甘心了么?既然太后不仁,那么便也别怪我不义了。” 珍儿一震,“郡主要做什么?” 殷含之却是看着珍儿,语气有些阴森,“珍儿,你听不听我的话?” 珍儿忍者泪意,只胡乱点头,“郡主,郡主去何处,珍儿便跟在哪里,珍儿永远都是郡主的人。” 殷含之眼中露出一抹满意之色,附在珍儿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珍儿听罢,迟疑了一瞬,却是坚定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城外打马回到城内的时候,程锦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玄幻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玄幻了,因此,慧觉的话,在她心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可是管她什么命运,管她什么宿命轮回,她只知道,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前路是未知的,谁又能真的预示什么呢? 穿着繁复而明显的郡主服饰,打马过街自然是过于引人注目,程锦刚刚进入城门的时候便引来了百姓的观看,她抿了抿唇,按照记忆中对于京城地形熟悉的样子,选了一条巷子往郡主府而去。 她所在的这条巷子,可谓人烟稀少,又稍稍远离街道了一些,因而,倒是显得寂静无比。 只是,走着走着,程锦的面上便升起一抹警惕之色,在幽深的巷子中七拐八弯之后,于一处转角之处,消失无形。 莫海再出现在这一处转角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原先程锦的身影,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邵天,两人的眼中皆是升起一抹疑惑之色,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转了一个角便不见了人影。 可是还不待两人多想,便觉得背后传来两声嗖嗖的暗器发射的声音,虽是多年未曾好好动武,可是两人的动作倒也非常快,身形一避便躲过了那暗器的袭击,可是俨然两人都没有料想到,躲得过利器,却是躲不过鬼灵精怪的程锦的另一波药粉袭击。 在两人晕过去的的迷蒙意识之中,只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火炮的东西。 在倒下之前,莫海听到了自己口中极力叫唤出来的一个声音,“锦儿……” 声音虽是微弱,只是,拿着药粉喷射器的程锦却是将这一声锦儿真真实实地听进了自己的耳中,原本面上因为解决了两人跟踪了她一路的人儿升起的满意,在看到两人倒在地上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一刻钟之后,郡主府,旁子瑜拿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瓶子放在莫海和邵天的鼻前晃了晃,而后看了一眼笑嘻嘻的程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还好程锦今日用的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粉,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 花听双也坐在另一边,比起旁子瑜的神色,她眼中的疑惑更深一些。 邵天和莫海瘫坐在椅子上,程锦在回来之后早已换了那一身繁琐衣裙,又恢复了轻轻松松的模样,此时却是一眼不眨地看着莫海与邵天。 药效很快就发生了,莫海与邵天的眼皮动了动,在程锦的注视之下,两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程锦见此,赶紧到一边倒了两杯茶,而后一只手拿着一杯,立即放到已经睁开了眼眸但是却不是很清醒的两人面前,语气轻快,似乎还有一股讨好之意,“莫三叔,邵四叔,喝杯茶。” 莫海与邵天还没有真的清醒过来,可到底两人是武人,听到程锦清脆的声音之后便猛然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边的模样,眼中划过的犀利与敏捷可见两位大将的风范。 程锦见此,再次将茶杯递给两个已经完全清醒了的中年男子,唇角带着笑,灵动的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线,“两位叔叔,喝茶。” 莫海首先反应过来,见着程锦这副讨好的模样,再看站在一旁面上带着温和笑意的旁子瑜,神色之中有些犹疑。 旁子瑜见此,终是笑了一声,“莫三叔,邵四叔,是锦儿没有认出两位,因而才会有后来的动作,冲撞两位叔叔了。” 莫海怔怔地接过茶杯,“子瑜?” “正是子瑜。”旁子瑜点点头。 邵天也接过程锦递过来的茶杯,程锦见此,却是恭恭敬敬退开了一步,对着两人行了一个大礼,“莫三叔,邵四叔,是锦儿不懂事,错将两位叔叔当成了宵小之徒,请两位叔叔莫要怪罪。” 莫海哪里愿意受程锦这这番大礼,赶紧起来,“锦儿,使不得。” 可他刚刚站起来,又是双腿一软,直接坐回了椅子之中,程锦咋舌,语气之中还有一些俏皮之意,“莫三叔,这药的后劲有些大,您先缓缓。” 邵天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个中年男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没有对程锦的责怪之意,反倒是轻笑了一声,“也是我们举止不当,引得锦儿自保,也怪不得谁。” 说着,两人皆是摇头失笑。 程锦眨眨眼,看着两人,虽是没有印象,可终是因为突然的气氛变化消散掉了那一丝于她而言初次见面产生的微妙之感。 隔着岁月的日子,恍如只是昨日一般,几人之间的相处也尤为融合。 在程锦用马驮着两人男子回来想要交给旁子瑜处理的时候,在旁子瑜盯着两人看的神色,由疑惑变成不确定,又由不确定变成肯定的变幻神色之中,终于叹了一口气,“锦儿,这是程叔叔当年的结义兄弟,莫海莫三叔与邵天邵四叔。” 程锦几乎惊掉下巴,毕竟这些人,今日承顺帝才刚刚提到,主要是,为何他们要偷偷跟着她。 而后,旁子瑜简单给她说了一些以前的关于程云的结义兄弟的事情,便有了后来程锦神色怪异地等着后来的两人醒来的事情了。 程云的结义兄弟,几人可谓历经生死,结下的情义,自是不必怀疑,当年的西北之殇过后,程云的三个结义兄弟因为伤于时局,不满朝廷而消失在人前,与其说是如此,倒不如说是因为程云。 舒缓了大概一刻钟之后,莫海与邵天便已经恢复过来了,两人对于程锦并无责怪之意,加之旁子瑜解释了一番程锦失忆的事情,一切便都情有可原了。 只是,莫海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程锦眨眨眼,不欲在她自己身上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力,却是开口问道,“莫三叔与邵四叔既然在京城,为何不直接来郡主府找我,何以要这般偷偷行动不让人发觉。” 听着程锦的疑问,莫海与邵天皆是神色中带着愤懑之意,“锦儿,你不知,这几年,叔叔们是如何逃亡至今的。” 程锦听了,神色一凛,便是旁子瑜眼中都闪过一抹异色,程锦皱了皱眉头,棉绳升起一抹严肃之意,“两位叔叔,怎么回事?” 邵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可面上分明带着一抹愤恨之意。 如今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程锦,旁子瑜与花听双三人,在莫海与邵天之后那一声叹息之后,却是不声不响,悄悄离开了郡主府,而此时此刻,几人身处的地方,是京城一处寻常的巷子中的一处寻常的院落。 旁子瑜与花听双坐在桌边,两人的面前摆放着简易的茶杯,可两人都没有饮茶的意思,程锦坐在一张收拾干净的床榻的对面,床榻上躺靠着一位与莫海和邵天年龄相近的中年男子,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阵轻轻的述说的声音,以及烛火的火花爆炸的声音。 “当年,大哥因为被污蔑叛国投敌,久久等不到援军,根本不能应对西凉五十万大军全部挥师而来的压力,最终阵亡,可嫂夫人却是当仁不让,纠集西北的士兵们,力挽狂澜,虽是护住了半个西北,可也是伤亡惨重。” 已经不止一次回忆这样的事情了,每一次听到,不管是从旁子瑜口中,还是从四大长老的口中,乃至如今从左山的口中说出来,程锦都能从这些人的口中,语气中听到那一分深沉得不能再深沉的悲伤。 西北之殇,是一个过去的历史,可是他带来的悲痛却不是时间能够冲散的。 当年的那些人有多好,留下的过往有多么美好,回忆便会有多么痛苦,遗憾就会有多么深,甚至更多。 那一场战役之中,守住了西北,斩断了西凉南下的马蹄,可是,却是让数以万计的人,也失去了安乐的家园。 有人失去了挚爱,有人失去了至亲,有人失去了情同手足的八拜之交,有人失去了灵魂…… 左山似乎不太愿意在说起过多当年的事情,只是这么提及感叹了一句之后,便声音带着一股低沉与不甘道,“叛国投敌,程家世代忠良,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皇帝便一句不问便断了大哥的援兵和粮草,此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后边竟有一番如此歌功颂德的昭雪之事,当真是无耻至极,恨只恨……当年,当年我们兄弟三人不在西北的大营之中,不能陪同大哥一起出生入死。” 说到最后,左山的语气中带着哽咽与遗憾。 听到此处,程锦幽幽叹了一口气,“左二叔,你别伤心了,若是当年父亲在,为了西北,也不会让所有人折损的。” 接着又道,“不是说,西北之殇过后,你们因为不满当今陛下的这一番行为而远走了么?怎么会……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问着,眼睛却是看向左山已经瘫痪了的双腿。 提及此事,左山面露一丝恨意,莫海与邵天皆是叹了一口气,接着,两人便拿出了一块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的牌子,赫然便是皇室护卫所悬佩的腰牌。 程锦接过一看,皱眉,“怎么回事?” 左山却是继续道,“得知你溺入澜江的消息,我们三人一路沿着澜江寻找,终是无果,加之当时澜江的状况,只能认定你已经没有了生路,而后一路往北,中间却是遭到了几拨人的追杀,这是在一次追杀中从来人的身上搜刮下来的,锦儿……” 不用继续再说下去,程锦便已经明白了,皇室护卫的腰牌在追杀的人身上,追杀的人想要镇西大将军愤然离去的部将的命,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程锦抿了抿唇,正色道,“三位叔叔的意思是,西北之殇,原本就是当今陛下策划或者推波助澜的事情?” 莫海语气带着一股因为当年之事的愤懑,“否则为何当年不审,为何皇室护卫对我们赶紧杀绝,为何二哥的双腿瘫痪,皇帝觉得西北之殇两年之后随意杀了一个人就真的将一切都平凡了么,这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如今还在逍遥法外,享受至高权利!” 房中的三个年轻人听此,皆是看莫海,程锦皱了皱眉,看来,当年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便是多不胜数,她最多的怀疑就是有人污蔑程云叛国,承顺帝顺水推舟,将这位深受西北百姓爱戴的一方主将推上了死路之后再查真相,来一个先斩后奏,而原来,一切都有可能只是这位皇帝的等待许久策划的阴谋而已么? 可是,左山等人的话,是否具有绝对的真实性,目前,除了那一块腰牌引发的思考,已经没有足够的证据了。 因此,哪怕眼前的这三人是程云当年的结义兄弟,程锦也不得不再次开口相问,“那么,三位叔叔可知道,谁才是背后真正的主谋?又如何确认?” 左山唇中吐出一个名字,“太子太傅赵幕仁。” 莫海却是接着左山的话道,“当年的事情个中复杂,若非亲身经历,是不会有人想得明白的,最后虽是监军韩化林诬告之罪被斩,可是,若非细查,谁也不会想到,这位监军韩化林,其实与当今太子太傅赵幕仁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当年韩化林到了西北之后,便处处在军中找将军的不是之处,怀疑的行为已经很明显而不加掩饰,而韩化林与赵幕仁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并无联系,可私底下却是联系频繁,韩化林死后,暗中,一开始太傅府也对其家人多有照顾,这是其一,而当年的韩化林在事发之后,不反抗不辩驳,直接承认了西北之殇便是他阻止策划的这是其二的可疑之处,不过皇帝以雷霆之势将案子定下之后,却是不许他人再提。这两年在京,我们虽是隐姓埋名不敢随意出去,可却也有暗中查探,韩化林,太傅府与的当年的事情都脱不开关系,尤其是太傅府曾对韩化林的家人在一开始的守护之后,而后却是暗中残杀,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人,这绝非是一般时间的暗杀,尤其是,韩化林的一员亲随,在事发之后却是离开了他,而这几年,赵幕仁一直在秘密找这个人,我们也找,但江泰却是不在他的家乡……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事情在慢慢变得清晰……” 莫海还在继续分析他们这两年在京城历经危险查探到的一些端倪,提供的推理以及证据已经足够说明,赵幕仁就是当年西北之殇的主谋的最大的嫌疑人,而另一位主谋,怕就是当时已经对程云多有忌惮的承顺帝了。 大晟的安稳,带来的就是这位皇帝对有功之臣的滥杀。 这一处小院子之中的谈话,持续了几个时辰,从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到月上中天,方才将一切事情捋清,逃亡的生涯,念念不忘为当年的事件找打真正的真相的三人,西北之殇真正的始末,终于在这样一个该是平常却并不平常的夜晚,让程锦真真正正地知道了,她想起今日御书房之中承顺帝的那一番话,想要重用她的三位叔叔,顿时便觉得有一股恶心与厌恶之感。 这样的一个王朝,这样一个心思多疑猜忌深重的皇帝,怎么可能给得了大晟子民安定的生活? 而如今,西北的形势已经不比得五年前,大晟终于到了只能经由和亲这条道路寻求一时的安稳了么? 程锦最后离开的时候,眼中只剩下了沉默,左山三人对她被封郡主的事情并没有别的意见,猜也知道这位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 而在程锦的安排之下,三人也不会在居住在这一处院落之中,左山的瘫痪是因为当年被追杀而留下的伤,程锦简单看了之后便已经断定是不可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要是站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对于一个正当不惑之年,正是建功立业时候的男子来说,尤其是一个战场将军,瘫痪比直接拿了性命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接受。 临走之前,三人为了让程锦放心,自是细细与她叮嘱了一些话,让她莫要着急,但是,西北那么多伤亡将士的命,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成万计算的,她的父母的命,不能白白丢失,只让程锦莫要着急,而他们会继续待在京城,寻找有利时机。 程锦也做了安排,但又要掩人耳目,至少目前,三人是还不宜以真实身份见人的,因此打算将三人安排去德济堂。同时也利于程锦为左山左治疗。 离开之前,程锦郑重地与左山说了一句话,“左二叔,你的这条腿,锦儿不会让他白白被伤害。” 这一句,在座的人都明白了程锦的意思。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099 皇后的意 在往后一日,关于为西凉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殷含之在宁寿宫中平静地接下了圣旨,她被封为和顺公主,品级等于是皇后所生的公主,以这样的身份前去西凉和亲,做西凉的太子妃,已经足够高。 殷含之默默接下了圣旨,后宫之中的人在圣旨真正下达的时候,终于从那么久以来的美梦之中清醒了过来,殷含之有多么得到太后的宠爱,人尽皆知,可如今依然是得了一个和亲公主的下场,背后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何况是嫔妃们所生的公主呢? 太后对殷含之比对嫔妃所生的公主还要好,那么她们所生的公主,最后的结局,还能有多好,殷含之或许到了西凉之后还是西凉太子的太子妃,可他们的公主,会有这样的结局么? 后宫之中,有人庆幸,也有人担忧,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各个宫殿的主人还是因为这件事情,给殷含之送来了一份份贺礼,只是对于殷含之来说,这样的情况,未免有些过于讽刺了。 但是,情况诡异的是,大晟确定了前去西凉和亲的人选,也确定了北齐而来的和亲公主会嫁给承顺帝的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但是,西凉的公主,尚未指定婚配给哪位皇室的子弟,拓跋冶以拓跋丹雪如今脚踝受伤而要求暂停筛选和亲的人选,但是,其实该明白的人还是明白的,拓跋丹雪不过是想要嫁入楚府罢了。 同样奇怪的还有,前去北齐的和亲人选同样未确定,按照贺兰阔的话来说,北齐贵女实在太多,他需要好好选择,只道在北齐而来的公主成婚之前,一定会确定好人选,毕竟他北齐的太子,要求还是比较高的。 承顺帝自然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两人加在一起的岁数,都没有他来得大,岂会斗不过这两个有所心思的小辈,自然也应允了两人的要求,算是卖了北齐与西凉宇的面子,而这两位异国王子,自然而然的就在京城暂居了下来,期间到了相安无事。 可是,无论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一切都与程锦无关,自从那一晚回来之后,在房中独自呆了半夜,告诉了扶桑就这么几日的时间,慢慢地将郡主府中不是自己人的人想办法换走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而从第二日开始,程锦似乎进入一种小小的忙碌状态。 首要的事情,便是左山的腿,虽然过去了几年,但只要再细细医治,自然也不成问题。 只是,与此同时,贺兰阔却是三不五时上门拜访,程锦自然知道对方的目的,不过却也怠于理会,因为,众所周知,一个药王谷的谷主,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空的。 所以,基本上,郡主府也是闭门不见客,或者贺兰阔就算进来了,程锦也未必在郡主府,甚至贺兰阔也不是没有在京城中药王谷的店铺中游走,却也见不上忙碌之中的程锦一面。 对此,承顺帝在怀疑与程锦的忙碌的同时,却也乐见其成 当然,程锦自然也听到了外边的传说,拓跋丹雪的脚好了之后,就这么几日的时间,已经去了几次楚府,不过,与郡主府的繁忙一样,元帅府也很忙,楚睿没有时间待客,回京几日之后,还有一堆军务要处理,大元帅哪里哟时间来接待这位与己无关的别国公主? 然而,说是没有时间待客,此时关闭大门的楚府,楚睿的院子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与前几次施针都不相同的是,这一次,坐在楚睿面前的是旁子瑜,楚睿似乎也不压抑,只是,面对这个亲自上门来为自己施针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旁子瑜表示很无辜,唇角含着笑,看着楚睿,“楚帅,能否荣在下提一个请求,能否不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在下?” 听言,楚睿只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便阖上了眼眸。 对于为何是旁子瑜过来施针,楚睿自然不会多问一句,他的心里总是清楚的,程锦倘若真的能够坦然,便不会这般避而不见,只是……或许此时此刻的程锦,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做法,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逃避。 旁子瑜与楚睿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先为楚睿把过脉之后,便开始拿出金针,按照程锦的吩咐为楚睿施针,既然同是医者,他自然明白此时的楚睿的身子状况究竟如何,如今正是仲夏时节,于他的身子并无多危害,当然也会是治疗的最佳时候,一旦天气入了秋,身上的暗伤没有起色的话,那么,这个冬天,于楚睿而言,便是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北齐寒凉,大晟的北部,即便是在夏日,到了夜间,也多是寒冷的,旁子瑜一边给楚睿施针,却也是暗自为这个兵马大元帅坚韧不拔的意志而感到心惊,也无怪乎他极力隐忍,不能让外人发现自己身上的暗伤,若是当真被人发现了,只怕,这个元帅府,便不会有几个太平的日子了。 施针的时间并不长,继程锦之后,旁子瑜也看见了楚睿胸口那一抹妖冶的紫色花朵,他见过的奇异之症,比程锦多了许多,自然不会有惊奇之色。 待到施针完毕之后,旁子瑜还未离去,楚睿抿了抿唇,正色道,“陛下今年的身子,内里渐渐有掏虚之状,尚在江宁府的时候,陛下便已经暗中着人找医仙的青羽金针,如今,程锦回京,近日之内,皇上的身子一旦感到不适,便会传程锦进宫。” 意思很明显,对于楚睿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旁子瑜并无意外之色,语气中带着一抹玩味,“楚帅当真是无所不知,连陛下的身子如何,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楚睿神色并无异样,又是淡淡得看了一眼旁子瑜,继续道,“子瑜公子有闲心关心本帅是否无所不知,倒不如好好想办法推辞陛下破格录用的恩惠。” 旁子瑜面色微变,他自然还记得那一日承顺帝召见之时,千方百计想要让他进入太医院,成为院首之事,言辞之间,倒是强硬得不允许别人拒绝。 想起此事,旁子瑜唇边划过一丝浅淡薄凉的笑意,为了控制住药王谷,这位皇帝,可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他的脸色也只是微微变化而已,而后又带着浅淡的不在意,“太医院那等地方,岂是在下这个江湖野人可以停留的地方?” “世人皆言子瑜公子不慕名利,何况还是区区太医院院首?”楚睿不阴不凉地道出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自然也暗含了别的消息,既然太医院院首不行,那么,还有别的呢? 天家强给的恩宠,不能不受,何况,上无高堂下无子女的子瑜公子呢。 旁子瑜自然是听出来了,楚睿今日所说的这些,若是再平时,断是不会多言一句的,毕竟,这位大元帅如今的性子,早已冰寒得不再关心任何人的生死了。 但是今日肯说出这些,其实,都是为了一个人罢了。 旁子瑜对于程锦与楚睿的事情,不能说什么,但是,作为旁观者,自是知道这两个人微妙的心理的,何况,便是旁人都知晓了,他作为程锦最亲近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程锦的心思。 只是,历来都是英姿飒爽自在飞扬的程锦,此番,面对这样的事情,为何会以一种逃避的心理去面对他无从得知,甚至,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对于程锦内心深处的了解,恐怕,目前的他还比不上这个此时此刻依旧气定神闲的人。 只是……他能如何,那终究算是“别人”的事情。 旁子瑜尚未收拾东西离开,门外的陆远又重新来报,“元帅,西凉王子与公主登门拜访。” 楚睿皱了皱眉,“本帅不在。” 对于自家元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陆远已经见惯不惯了,只是,今日来施针的是旁子瑜而不是程锦,倒是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莫不是元帅又与程姑娘闹了矛盾。 只是,不容他多想,便又继续道,“元帅,西凉王子有言,若非是楚帅想要挑起大晟与西凉的战火,自可再多次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个罪名,确实有些大,如今大晟与西凉之间,至少,在西北占据优势的是西凉,在和亲的人选上,在承顺帝可忍耐的范围之内,西凉的更有主动性,最终,若是在某种情况之下,西凉当真要以两国的和平来要求和亲的人选,承顺帝未必不会答应,况且一旦西凉在这方面的要求越高越坚定,承顺帝的疑心便会越大。 楚睿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告诉拓跋冶,在两国的战火尚未挑起之前,他应该先想想本帅的怒火是否会被他挑起。” 被人胁迫,尤其还是拓跋冶这样的人,与楚睿而言,是一种讽刺。 旁子瑜挑眉看了一眼这位似乎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样子的大元帅,唇角带着一抹兴趣盎然的笑意,“在下对于楚帅拒婚的方式拭目以待。” 楚睿面无表情,“子瑜公子可别忘记了,当日回京时候的那一场刺杀。” 听此,旁子瑜瞳眸一缩,上次的事情,与西凉有关,只是,不论是不是拓跋冶策划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凉并没有想要与药王谷有明面上的合作,聪明地知晓,已经光明正大算是被大晟收归了的药王谷,是不会再入西凉的,何况,如今的这位药王谷,可是镇西大将军程云的女儿,程家与西凉之间,可是杀父的仇恨啊,怎么可能? 这一日,子瑜公子进入楚府为楚帅治伤的事情,除了偶尔知晓内情的人,可算是无人可知了。 回到郡主府之后,旁子瑜将楚睿明面上是与他说的承顺帝可能会宣召程锦入宫但实则暗中却是让他告诉程锦的话与程锦说了之后,程锦并无意外,抿了抿唇,淡淡地说了一声她知道了,便没有了后话。 而果然,事情也的确如楚睿所讲的那样,不出五日的时间,于德成便带着承顺帝的旨意,再次往郡主府而来,果真是宣召程锦进宫。 程锦自是不能拒绝,跟着于德成一路进宫,直往御书房而去。 比起第一次见承顺帝的时候,这一次,来到御书房,承顺帝早已在一处的暖阁之中等待程锦,这一次程锦再见承顺帝,也不过是隔着这么几日的时间,承顺帝面色却是已经急转而下了,更带上了一股苍老之意,在进宫的路上,于德成已经跟程锦说了一些,近来承顺帝似是操劳过度,许久不曾复发的头疼之症,又再次复发了。 按照程锦的话来说,这是职业病,年承顺帝虽是生性多疑,但是早年的时候也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何况皇帝这个名,但凡是认真一些的,都是一个操心劳碌的命,殚精竭力,所谓日理万机,睡眠不足,等等诸多,加之缺乏运动,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健康的身子,承顺帝如今只是头疼之症,便已经算是轻的了。 于程锦而言,古代的帝王竟然都没有出现秃顶之症,才是一件怪异的事情,简直不符合人类发展的常态。 计入御书房的时候,一群太医已经颤颤巍巍跪在了承顺帝的面前,程锦只当做没有看见,承顺帝见到她来了,眼中似乎又升起了一抹希望,“清乐,来了,给朕看看。” 帝王的威严早已让承顺帝习惯于如此指挥人。 程锦唇角勾着笑意,在得了她不少恩惠的于德成怕她因此而害怕而轻声一句“去吧”的鼓励中,朝着承顺帝走过去。 承顺帝语气之中早已是不耐烦,又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头疼得实在厉害,他除了那一身龙袍尚有的威严,眼眸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些颓靡之色。 这些太医,一直身在宫中,为宫中之事繁忙,哪怕知道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可看她如此年纪轻轻,又在先听于德成提及,不若让清乐郡主进宫为皇上诊治,心中多少对程锦还是有些怀疑的。 承顺度也不用程锦行礼了,一手扶着额头,道,“清乐,给朕看看,这些太医院的太医,都成了废物了!” 比之第一句话,这句话更见了烦躁,此时的承顺帝在气头上,程锦出了听话,自然不会再做什么,整点走上前去,一旁的一个太医便开口道,“皇上,万万不可,龙体为重啊。” 这声音里带了一股恐慌之意,程锦挑眉,明白这位太医并不赞成承顺帝让她来治诊,因此,她跨出去的脚步,又生生被这位太医给止住了。 哪知,承顺帝却是一脚直接踹过去,这位太医,年纪上少说也差不多与承顺帝一般大了,如今却是被盛怒之中的承顺帝踹了一脚,加之又是文弱的模样,哪里能够受得住。 承顺帝却是渐渐进入了狂躁之态,“万万不可?龙体为重?你们只知道与朕说龙体为重,却是找不出个让朕的龙体安然无恙的法子!” 一群太医见着承顺帝的怒气,又纷纷在前继续磕头,不敢再乱说什么。 承顺帝见着这番,虽还是在怒气之中,可是对着程锦的语气,却是降低了不少,“清乐,你娘的青羽金针带过来了么?” 这话似乎带着一股自然而然之意,程锦听罢,第一反应猛地看向承顺帝,“你娘的青羽金针带来了么?”而不是“带了青羽金针了么?” 她不是语言的敏感者,可是有些东西,多一字少一字,便会有一些微妙的差别的。 程锦眼眸中的复杂被因为眼眸下垂的关系被掩盖住了,自然应道一声,“回陛下,带来了。” 承顺帝已经阖上了眼眸,靠坐在先前的软塌之上,继续道,“嗯,既然带来了,为朕施几针,这头疼之症,该是你能解决的。” 又是这等似是不是第一次被青羽金针治疗的语气,程锦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便在众位太医的面前,拿出了青羽金针,“是。” 跪在地上的太医,虽是不敢抬头,看眼光却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看传闻中医仙有名的医具,青羽金针,因而,眼角的余光,已经忍不住往上瞄了。 程锦并不理会这些,只拿出了青羽金针,手指在承顺帝额头上的几处穴位按压了记下,眼见承顺帝微微皱眉的反应之后,便利落下针,一连刺入了六针,程锦方才停手。 青羽金针刺入而产生的效果,很快立竿见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承顺帝的脸色便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已经不见那一抹因为头疼带来的烦躁之意了。 承顺帝睁开了眼眸,让一群太医退下之后,便眼睛看了一眼他对面的椅子,“别站着了,你也坐吧。” 程锦也不说什么,坐到了承顺帝对面放着的一张椅子上,承顺帝见她如此不会推辞,也不说什么,自顾自说道,“青羽金针,施针也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话语里带着一股小小的怀念之感,程锦抿了抿唇,“陛下当年用过臣女母亲的青羽金针么?” 承顺帝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角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母亲,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话语虽是赞赏的,但是说起这句话,承顺帝微微眯住的眼眸似乎带着一股岁月的悠远之意,他的眼眸,带着的是深沉,是帝王眼中,最是常见的算计之色。 说罢,又不等程锦说什么,承顺帝似乎要让程锦与他一起回忆一般,“你还记得你母亲么?她与你父亲去了西北之后,究竟如何,朕倒是极少听说了。” 程锦眼眸暗自看了看承顺帝面上的神色,“不太记得了。” 承顺帝似乎也不勉强,只是,眼眸之中,似乎又一些惋惜之色,话题似乎又转了转,“这几日,朕听闻,北齐的王子多次去拜访你郡主府,却总被告知,你因为在忙忙碌无暇照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忙些什么?” 程锦唇角微微勾着,“的确是忙,毕竟臣女是药王谷的谷主,药王谷大小事物,也不能因为臣女来了京城便撂手不管了,何况,臣女刚接手药王谷,还有许多事情,尚未熟悉,自是要学习的。” 承顺帝轻嗯了一声,“北齐在大晟和亲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朕为此可是伤透了脑筋,清乐觉得,宗室之中可有那位郡主能符合北齐王子的意愿的?” 语气随意,可是程锦知道承顺帝的意思,北齐想要求娶她的事情,承顺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话如今是问她,其实是一种警告于提点吧。 “宗室之中的公主与郡主,臣女刚刚入京,并不了解,说到哪位符合,臣女可说不出来,不过既是为北齐太子求娶太子妃的,自然是要选才德兼备的方才符合。” 承顺帝似乎轻笑了一声,“才德兼备,朕的女儿,便是宗室之中适龄的郡主,都极少有能够达到这四字的啊,也怪不得北齐看不上了。” 程锦没有接话,如今,她对承顺帝,可没有心思附和许多,却是冷不丁的,承顺帝看向她,“清乐今年,已经十六了吧?” “是。”一旦问起年龄,程锦便会知道后文是什么。 “也是到了婚配的年龄的,你父母皆是不再,身边又没有一些长辈,这婚事,不如朕俩替你打算打算。” 程锦倒是游刃有余,“虽说臣女已有十六,不过,十六也不是太大的年龄,婚事的事情,还不着急。” 承顺帝朗声一笑,“哈哈,你倒是不心急,只是,十六毕竟也不小了。” 程锦依旧坚持,承顺帝想要拿她的婚事做准备,也看她允不允许了,因而,她语气有些为难,“外公还流落在外,外公是臣女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婚宴嫁娶是人生大事,臣女想,再等等也不迟。” 她虽是郡主,但是这个郡主可是非同一般,她多重身份,承顺帝不会那么轻易就为她指定婚事,如今,只有一个不可能的北齐来求娶,这自然已经是没有后文的事情,况且,按照程锦的了解,北齐的决心,可没有西凉的那位丹雪公主一定要嫁入楚府的决心来得大。 听到她提及旁煜,承顺帝的神色变了变,“既是如此,只能由着你了。” 这一场带着点点试探的警告的谈话,也随着施针的时间到来而终止,程锦却是觉得每次与承顺帝说话,都有些累人,并非是她听不懂承顺帝的话外之音,只是,恰是因为听懂了,因而觉得有些疲累。 承顺帝并没有留她在皇宫之中,头疼之症缓解之后,承顺帝在程锦的眼前,对着轻易金针怀缅了一番之后,还是将青羽金针交给了程锦,让程锦离去。 只是,看着承顺帝对待青羽金针的模样,然程锦的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滋味,她不知为何,心中暗暗觉得,或许在很久以前,承顺帝与青羽金针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事情一般。 当年的青羽金针是医仙也就是程锦语的母亲的医具,可她不会觉得,造成了西北之殇的承顺帝如今会借着青羽金针来怀缅自己当年的臣子。 走出了御书房只有,走过一个下马道,长春宫的林嬷嬷便已经在道路的交叉口等待了,见到程锦,林嬷嬷走上前,她是宫中的老人,又是皇后身边的人,宫人都对她多有尊敬,面对程锦,林嬷嬷这简单地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皇后娘娘知晓郡主今日进宫,特请郡主前往长春宫一聚。” 而在程锦前往长春宫的路上,宁寿宫之中,芷容在孝德太后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孝德太后微微阖上的眼眸并没有睁开,只是眼眸之中带出了一抹淡淡的不屑之色。 她对着芷容轻声说了一句,“德妃已经好些天没有来哀家这儿了,你今日叫她过来一趟,哀家有些想吃她做的点心了。” 芷容淡淡地应下了,孝德太后又多问了一句,“今日含之那丫头在做什么?” 芷容有一瞬的迟疑,却还是道,“含之郡主概是觉得自己即将要远嫁,不能侍奉在太后的身边,这几日,一直在为太后抄经,未曾出过宁寿宫一步。” 孝德太后眼眸又微微异色闪过,叹了一口气,“也是难为那孩子了,说到底,终究还是哀家让她走上了这条路。” 芷容不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太后好好休息,而后又退出了孝德太后的寝殿。 而长春宫之中,自程锦进入了长春宫之后,林皇后的面上,便一直都是带着笑意的,招待之下,也算是得体与热情,在程锦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备好了膳食,程锦眼见如此,便知道,这位权盖后宫的皇后娘娘,也许并不是只想要请她吃一顿饭而已。 果然,尚未酒过三巡,长春宫外边,便已经传来了宫人的汇报之声,“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林皇后的面上似乎有惊讶之意,可那一丝惊讶,似乎掩盖不住他眼中的笑意,程锦听此,唇角勾了勾,“皇后娘娘,既然太子过来了,臣女便不打扰娘娘与太子相聚了。” 林皇后却是拦住了她,“本宫与太子何时不能相聚,倒是你,却是极少入宫一趟,先不急着走。” 正说着,宫门外的秦曜已经匆匆进来了,见到程锦,他面上的意外之色,却是真实的,“本宫以为清乐郡主,已经出宫了。” 程锦挑眉,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林皇后。 林皇后赶紧搭话,“太子今日怎么进宫了?” “儿臣听闻父皇身子不适,故而进宫探望,放方知今日清乐郡主已经为父皇施过针,本宫以为,清乐郡主已经出宫了。” 林皇后赶紧道,“本宫知晓清乐入宫了,多日不见,请她来长春宫聚一聚。” “原来如此。”亲呀颔首一笑,很是自然道,“母后不会介意儿臣扰了您与清乐郡主的相聚吧?” 林皇后语气三分不满七分责怪,“说得哪里话,既然来了,便一道用膳。” 秦曜也当真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程锦的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了一抹兴味,堂堂皇后,岂会不懂得大晟的礼仪,如今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中女儿,与当朝太子在他母后的寝宫中用膳,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只是,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仅仅是皇后的意思,疑惑是秦曜的意思。 她心中知道,按照秦曜在进入长春宫时候的反应来看,他的意思的可能性比较小,皇帝的意思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否则今日在御书房之中所说的话便不止于是那样的,那么,只能是皇后的意思了。 正当她脑中心念一闪的时候,林皇后却是已经朝着秦曜递了一个颜色,秦曜见此,将桌上的一盘酱汁红烧蟹肉移到了程锦的面前,“清乐尝尝这道菜,比之江宁府的会仙楼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皇后适时搭话,“会仙楼?本宫虽是在深宫之中,却也听闻过这会仙楼绝色之说。” 未等程锦说什么,秦曜只看了程锦一眼便笑道,“母后有所不知,当初在江宁府的时候,儿臣便有在会仙楼宴请清乐之意,只可惜了那时候程大小姐不肯赏光,如今,反倒是母后先儿臣一步了。” 林皇后也轻笑一声,“母后与你请有何区别,不过你父皇常常教育你何为一诺千金,来了京城,京城之中的酒楼也有许多好的,在京城请客,其实也是一样的,改日你再请也是一样。” 复而又转过头看向程锦,“清乐,你说可是?” 程锦见着这两个母子在一边犹如唱双簧一般的对话,面上升起一抹看起来便不会觉得多真的假笑,每每这样的笑意升起,熟悉她的人都会知晓,她的心情并不好,因而她说话很是直白,“是啊,两处地方,的确没有太大的诧异,既然在江宁府已经不吃了,来了京城便也不必吃了。” 听及此,林皇后与秦曜的面上都升起一抹尴尬之意,而后的饭桌上,也因为程锦的这句话,氛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餐饭,到了后半程,似乎也并不愉快。 林皇后的脸色已经算是不好了,一餐饭毕,秦曜在林皇后的示意之下,退出了长春宫,徒留程锦一人还在,林皇后又请了饭后甜点,罢了之后,与程锦闲聊了几句之后,方才开口道,“前些日子,本宫为和亲之事,为陛下从宗室子女中选择适合的郡主与公主去和亲,如今事情尚未落定,本宫却是想到了你。” 她顿了顿,又看向程锦,“清乐,本宫若是为你指婚,你可愿意?” 程锦唇角勾着笑意,看向林皇后,“不知娘娘,觉得哪家的而少年郎,适合臣女?” 林皇后见她眼中似乎并无抵触之意,笑道,“你身份尊贵,不比一般郡主,定是要寻一个与你相当的,本宫初见你的时候,便觉得尤为喜欢你,不知,你可愿意做本宫的儿媳妇?” 这话已经算是带有低声下气的意味了,程锦勾唇看着林皇后,“可是太子不是已经有了太子妃了么?” 李皇后语气中带了一抹认真,听到程锦如此说,以为程锦已经松动了,语气又恢复了一宫主位的威严之意,“虽是有了太子妃,但是,若是你进了东宫,本宫让你的位子与太子妃平起平坐。” 好施舍的口气,程锦看着林皇后沉默了。 林皇后却是以为她不满,继续道,“太子妃一直以来都是尽心尽力的,这也是当年本宫亲自为太子所选的,如今自是不能因为你而贬低了她,只是,太子妃嫁入东宫也是多年未孕,多少有些不合情理,不过允许你与她平起平坐,已经是最大的恩宠,假如你们日后一起,尽心辅佐太子殿下,好好想处,便是本宫最大的欣慰了。” 林皇后的语气,俨然已经是程锦答应进入东宫了。 程锦足足盯着已经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的林皇后看了好半晌,才在林皇后稍稍升起的疑惑眼光之中,笑了一声,虽是轻轻的,可是其中的嘲讽的味道,却是很是明显。 她突然站了起来,在林皇后不知她何意的眼神之下,程锦直直看着林皇后,“娘娘是不是始终都理解错了,臣女何时说过要入东宫?” 林皇后先是愣了一瞬,继而怒起,“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如何与本宫说话?” 程锦却是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动作之间,无不是从容潇洒与不屑之意,“皇后娘娘,莫要心急了。还有……别说是与太子妃平起平坐了,便是太子妃,我也没有任何兴趣。” 轻悠悠的一句话,却是让林皇后的怒气更盛了,她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清乐,你可知你如今是在与谁说话?” 程锦退开一步,眼中皆是冰冷之色,“我当然知道,不过……皇后娘娘的主意打错了。” 说罢,程锦便已经转身,欲要离开长春宫,可林皇后气极,下意识出声拦住,“站住,没有本宫的允许,你敢出去?” 程锦没有转回头看林皇后,在林皇后声音响起的时候,还是顿了顿脚步,便继续往外走。 “来人,给本宫拦住她!” 说着,程锦的周边已经出现了一排长春宫的护卫。 可是,林皇后对她,还真的造不成太多的威胁,唇角轻扯,程锦正摸向自己的手腕,却是听见了一个女声,“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长春宫如此剑拨弩张?” 程锦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长春宫的宫门口走来一个中年美妇,华丽的宫装正穿戴在她的身上,德妃也只是看了一眼程锦而已,便已经看向火气腾腾的林皇后,“这不是陛下钦封的清乐郡主么?姐姐何故对清乐郡主生了如此大的气?” 因为德妃的到来,由于生气而引起形象微变的林皇后已经压下了心头的火气,看着德妃,“德妃今日怎的来了长春宫?” 德妃轻笑一声,“姐姐日日繁忙,哪里有时间理会妹妹,今日是太后想吃臣妾做的糕点了,路过长春宫的时候,听得宫人说清乐郡主入宫了,当日聚会臣妾未去参加,也不曾见这位名声远扬的清乐郡主是何等模样,因而便有了进来一看的心思,却不想,被妹妹看到了这一幕。” 程锦在一旁默不作声,不过却是将手从手腕处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德妃又看了程锦一眼,“清乐郡主这俊俏沉稳的模样,本宫看着就很喜欢,怎么会冲撞了姐姐不成?” 德妃的话,明显有为了程锦开脱的嫌疑。 “清乐初入宫,不太懂得宫中的规矩,本宫着人教教她。”威仪,始终是林皇后最正常的状态。 德妃轻笑了一声,“姐姐莫要太过为难了,既是初入宫,难免有不当之处,我们长辈的难道还要与小辈为难不成。” 这话说得四两破千斤,若是皇后当真揪着程锦不放,便会显得这个皇后实在是心胸不够开阔了,德妃似乎也为林皇后下好了台阶,“妹妹也要离去了,已经是午后,姐姐也该休憩片刻了,清乐郡主,便由着妹妹带出长春宫了。” 话已经至此,林皇后自然没有再留人的理由了,何况,如今盛怒离去,却也懂得不该在宫中闹出这等动静,毕竟今日的事情,承顺帝还未知道。 因此她只能看着程锦被德妃带出了长春宫。 出了长春宫之后,德妃也没有说什么,只提醒了程锦一句日后在宫中说话做事小心一些,便是得了承顺帝的疼爱,也不可莽撞,大有一股长辈教育晚辈的架势。 只是,哪怕是出了宫,程锦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德妃娘娘,没有太多的感激之色,长春宫的对决,德妃简直可以说是完胜林皇后,而程锦也知道,这宫中的女人,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后边的日子,倒也算是平静,承顺帝也没有再召见过她去施针,而在七月末的时候,程锦每月例行一次的月事,也终于到来,自从落入寒潭之后,她以为可以忍受那疼痛,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对疼痛的忍受之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0 情定 七月末的天气,对于如今的大声京城而言,白日的时候仍旧是异常的炎热,而此时,在暑气蒸腾的京城之中,郡主府,程锦的元曦小院里,向来健康无事的程锦只能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虽是七月的天,可是,此时程锦的身上却是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只漏出一张面色虚弱的脸,她一动不动,半眯的眼眸示意着她此时此刻,正在人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而花听双正在她的床边,细细为她把脉之后,眉头紧皱不放,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在一旁神色担忧的扶桑道,“去将金针拿来,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喜欢网就上。” 顿了顿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眉目微沉,“你这些日子,心绪不宁,也产生了一些影响。” 可此时此刻的程锦听不进这番话。 扶桑脸上的担心没有放下,从一边拿了金针过来交给花听双之后,便开口道,“双姑娘,一个时辰前方才施过一次针,如今还要再来一次么?” 施针的确是能够缓解的,可是,自从昨日夜里程锦开始感受到这疼痛之意之后,便已经施过了五六次针,尤其是今日天亮之后,更是频繁,越是到后边,似乎金针的效果也不太能够显示出来了。 花听双抿了抿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程锦的症状不是简单的来月事时候的腹痛,也不简单的是因为宫寒而引起的疼痛,当日的寒毒,对她造成的影响,如今可算是明显地展示出来了,那种疼痛,并非痛的让人失去知觉一般难以忍受,可却是一直存留在你的腹部,让你明明白白感受得到,继而延伸到整个腰部,让人虚软无力,无力而又痛苦,继而越发明显地感觉到疼意。 程锦虽是虚弱,可此时却也会还有知觉,见着站在床边的人似乎都很担心的样子,她也无力说出一句安慰任何人的话了,毕竟她自己都是需要来安慰的人,前一世的她,身子健康,无病无灾,根本不明白月事来临的疼痛到底是什么感觉,如今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滋味,简直让人宁愿去死八百遍也不愿承受一次。 因为,她也只能虚弱开口,“双双,施针吧,我实在难受。” 正说着,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涌,程锦忍不住干呕一声,木槿见此,赶紧将接脏物的盆子递到床前给程锦,盆子刚刚拿过来,程锦便快速伸头过来,直直将前不久才喝下的热粥全都吐了出来。 几人见此,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木槿不比扶桑来得沉稳,见此,已经微微哽咽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刚吃下来去的东西又吐出来了。” 扶桑看了她一眼,木槿有所意识,虽是担忧,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赶紧道,“我再去厨房做一些药膳粥过来。” 程锦吐了许久之后,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方才被扶桑扶着躺回到床上,整个人如同死过一次一般,可恰是因为这一阵呕吐,似乎又稍稍缓解了一番。 扶桑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细细密密地注意她,倒是程锦,休息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眸,花听双与扶桑担忧的神色便映入了她的眸中,程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你们两人的神色,比我还要难看,放心吧,只是疼而已,还死不了我呢。” 花听双看她一眼,神色之中有着不赞成,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程锦挪动了一下身子,笑道,“都说生孩子是女人这辈子最疼的时候,看来,日后我每月都需忍受一层生孩子的痛苦了。” 花听双终于忍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于花听双而言,程锦惊世骇俗的话实在太多了,由一开始初见她时候的不适应,如今,她听着,早已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程锦也只是唇角笑了笑,惨白着一张脸,对着扶桑无力道,“趁着吐了稍有缓解,你扶我躺下,双双再给我施几针吧。” 后程锦躺下了之后,花听双只能在拿出金针,为程锦施针,这一日,这一番过后,后边虽然还有疼痛之意,但到底隔的时间也比较长,倒是没有初时那样的痛苦了。 一夜虽是难安,可入了夜晚之后,白日过多的消耗也让程锦伴随着那一点点轻微的疼意进入了梦乡,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腹部难受,浑身没有太大的力气。 无奈,索性她也懒散,只道这番月事几乎要了自己半条命之后,还是好好喝药,好好待在躺着,顺便也趁此放空自己的脑袋。 可是,午时过后,便有人来报,说是北齐王子来访,这等时候,程锦自然是没有心思理会他,可是经过多次来访却是不见人的贺兰阔却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尤其是郡主府以郡主病中为由挡下了贺兰阔之后,贺兰阔却是更要坚持进来了,因此来人回禀的时候,贺兰阔其实已经快到了程锦的元曦小院外边。 程锦嗤笑了一声,虽是腹部还有不舒服之意,不过倒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能做了,既然贺兰阔已经坚持若此,她再没有表示,这位王子是不会死心的了。 贺兰阔原本以为是程锦装病不见人,但是见到程锦苍白的面孔的时候,眼神之中还是有了一些复杂,往日的程锦都是灵动而精神奕奕的,比之大晟的许多女子,多了许多灵活之感,这时候,面色苍白,虽是病中的模样却也还是掩饰不在她眼眸之中的灵动之色。 程锦坐在榻上,看着面色有了一瞬犹豫的贺兰阔,开口,“不知贺兰王子坚持要见我,是所为何事?” “听闻清乐郡主病中,小王想无论如何也该来一探。” “是么?”程锦语气幽幽,因为有些无力的感觉,几乎让隔得有些远的贺兰阔听不到。 贺兰阔似乎尤为担心,“不知清乐郡主的身子……” 程锦看了他一眼,便道,“一些小毛病而已。” 听她如此说,贺兰阔也没有要继续问关于身子的事情的意思,犹豫了一瞬,贺兰阔还是继续道,“时日不多,不知清乐郡主对于小王当日的提议如何?” 程锦抬眼看他,“还请贺兰王子明说,我不太明白。” 贺兰阔的眼中又一瞬的羞恼,“本王的皇兄,想要与药王谷结下秦晋之好。” 程锦长长哦了一声,“我虽是谷主,不过药王谷的子弟们的婚嫁自由,不随我的支配,不过不知王子看上哦药王谷的哪一位?” 贺兰阔眯着眼睛看程锦,“清乐郡主当真不知道本王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的意思,聪明如贺兰王子,应该早就知道了。”程锦语气轻飘飘。 贺兰阔定定地看了一眼程锦,不知在想这什么,而后却是起身,“清乐郡军好好养病,本王告辞。” 随后不再多说,便脚步有些刚沉地出去了,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 程锦耸耸肩,对着一旁有些担忧她身子的扶桑道,“最知道如此,便尽早打发了他,这贺兰阔的耐心,竟然小成这样。” 扶桑看着程锦微白的神色似是叹了一口气,往前扶住她,“谷主还是到床榻上好好休息吧。” 程锦点头,“是有些不舒服了,看来日后还是好好吃药吧,下个月我可不想疼成这样了。” 扶桑无话,程锦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做女子没有这些麻烦事,不知要让人舒心多少倍!” 程锦这一日吃的还是不多,且不说那些药汤冲散了她的胃口,她自己不舒服,更是没有吃东西的**,只简单喝了几口粥之后便有继续躺下了,只是突然这般无所事事的模样,倒是觉得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后来倒也不知不觉,竟然真的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程锦这一番休息,便是到了天黑的时候方才醒过来,简单吃了一些暖热的东西之后,又继续躺下了,虽是身子疲累,可倒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此时反倒是没有了困意,而延续了将近两日的难受质疑,在她暖暖地洗了一身热水澡之后,也已经消失,人倒是显得舒服了许多,只是,因为怕她休息不好,花听双在药中为她放了一些安眠的药物,她才会如此昏睡罢了,只有她也只剩腰部还有微微的酸软之感。 她躺在被窝之中,呼了一口气,疼痛过后,尤其是深夜之中,有些记忆便猝不及防到来了,初潮来临的时候,疼意是提前到来的,那时候的疼意,还不如这两日,只是那一夜,在程锦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意的那一夜,露天的野外,陪着她的是楚睿,为她施针的也是楚睿,不知不觉,以一身内力为她缓解疼意的,还是楚睿…… 这么想着,程锦只闭了闭眼睛,在这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程锦心中也会生起一抹微微的迷茫之感,可也只是升了一个头而已,程锦翻了一个身,朝着内侧,再次闭上了眼眸,可双眸虽是闭上了,脑中却是翻腾着许多东西,程锦轻轻抬手,在自己脑上的几个穴位按揉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手中的动作缓慢轻柔到几乎不在,窗外传来的细细弱弱的虫鸣之声,在她耳边模糊,许是今日累极了,她一只手覆在自己的腰间,那按摩这自己头部的手却也渐渐下沉,直到垂落在脸边,意识模糊。 万籁俱寂,七月末的夜空,空中的月亮只剩下一个弯角,可星空却是如同一幅美妙的图景一般,覆盖在那高高的天幕之上,正是悄无声息的时候,扶桑在门外细细听了一阵程锦房中的动静,确保程锦已经没事之后便离开了。 程锦睡觉的时候不需要人守夜,甚至是有些反感的,他们都已经形成了习惯,扶桑转过头,与木槿点了点头,两人会意之后,便又双双离开了程锦的屋前。 一切归于沉寂,郡主府的灯火已经渐渐熄尽,只留下廊檐边微弱的灯光,用以照明,只是,在程锦深深的睡眠之中,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床边,何时站了一个墨色衣袍的身影,那颀长的身影,有着一惯的冷冽之气,可此时他站在床前的样子,那冷冽似乎是被他收敛了许久,许多。 谁也不知楚睿盯着程锦的床榻看了多久,他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走上前去,程锦虽是面向里侧的,可走近了,以楚睿的视力依然能看到她此时此刻带些青白的面色,不过许是因为埋于被窝中,睡眠中带了一些曛意,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 虽是七月末的天气,可即便是寻常体弱的女子,夜间最多也只盖了一层薄被,她竟已是棉被加身了。 这两日他去了城外的军营,并不在京城,今日却是得到了程锦自前夜开始便已经处于病中的状态,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此时一看,楚睿的眼眸中不可控制地闪过一丝不忍与心疼。 他自然是熟悉程锦如今的状态的,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就是他来给程锦施针的,即便过了那么久,对于那一晚,程锦的疼痛,楚睿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如今闭上眼睛,似乎也能够想象得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楚睿特意降低了气息,压低了存在感,还是他的气息太过熟悉,已经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的程锦并没有感觉到有一个人进入了自己的房中,当然,以楚睿的功力,若非是功力相近的人,自是无法感受得到,加之他又降低了自己的气息。 哪怕是深入睡眠之中,此时的程锦,却是突然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疼意还是做了梦,且眉头有越皱越深的感觉,再被子之中的身子动了动,有着一股蜷缩之意,楚睿见此,眉头也跟着皱了几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走进了程锦的床榻,正待伸出一只手,程锦却是突然压抑着声音低吼了一句,“妈——” 这一声出来之后,她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喘了两口气,楚睿伸出去的手因为程锦突然地醒来,顿住了。 程锦喘了两口气之后,还属于从梦中惊醒的惊愕之中,又是那样的噩梦,苦苦缠绕着她,只是,待她转过来之后,看了看床边站着,锁着眉头看她的楚睿,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从噩梦惊醒过来的她,此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她神色中是不敢相信一般的错愕,在被窝之中伸手,拧了拧自己的大腿,顿觉一阵疼痛,不觉得皱了眉头。 楚睿见她的神色,初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觉得有些想笑,可此时看她皱眉的神色,以为是她腹部疼意又起了,当即皱了眉头,也不管程锦见到她的反应是如何了,只上前问道,“又疼了么?” 说着还看了看周边,似是想要找出什么能为程锦缓解的东西。 语气之中的担忧,是程锦可以听得出来的。 只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除了腰部的酸软之感,程锦其实已经无碍了,若非是花听双明令禁止,她今日午后是刻意正常活动了的,只是,她看着走近了的,兀自在自己的屋中四处观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人,不确定开口道,“楚睿?” 除了那一眼的皱眉之外,醒过来的程锦,除了脸色有些青白,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楚睿升起来的担忧,又放下了不少,只是听着程锦的语气,他觉得有些好笑,“怎的,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本帅了。” 程锦一噎,但如今是半夜时分,楚睿何以会在她的屋中,这厮难道又做起了梁上君子的事情,何况,加之先前的事情,程锦有一股微微的尴尬之意。 楚睿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看她还在皱着的眉头,如今已经半躺在床榻之上,程锦没有回答他的话,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顿了顿,楚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一句,“程锦,你是不是,有朝一日,定会离去?” 程锦自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睡意,如今,听着楚睿问出来的这句话,她的心中虽是有怀疑,但想了想,还是斟酌了语气道,“这话什么意思?” 楚睿轻叹了一声,锁住她的双眼,不让她逃开,继续开口道,“回到,你的地方,你先前梦中的那个地方。” 程锦张了张嘴唇,心中有些狂乱地跳动,神色中带了一些不难觉察的不安,想要说出什么,可却是开不了口,她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又似乎不止是想问这个问题而已。 楚睿却是好似能够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一般,伸手为程锦掖了掖被子,却是见她脸色又变白了一分似的,又叹了一口气,“那一日,我听到了你与慧觉大师的话。” 他没有否认,可是,后来,慧觉却也不肯为他吐露半个字。 他这话一出口,程锦便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有的只是惊讶之意,并不是该称之生气的神色,“你……知道了?” “嗯。”楚睿面上并无异色,“你一定会离开么?” 程锦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口气,松掉了一般,楚睿的重点,似乎一直都放在她是否会离开一样,比起上一次两人失控的情绪,这一次,都异常的平静,只是,这也只是程锦眼中以为的平静,她不知道,备楚睿突然的明了夺去了心神的程锦此时此刻并不知道,执着于这个问题的楚睿放在床侧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一定会离开么?程锦自己也给不出去答案,毕竟,从来都是没有过答案,她执着于那个有着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的传国玉玺,却也从未确定过传国玉玺一定能够让她回去,她虽是因它而来,可命题反之,她却也未必会因它而去。 可是,哪怕如此,她此时依旧压下心头无端升起的喧嚣之意,抬眸望进楚睿的眼中,坚定而又执着,“是,假如可以离开,我一定会离开……楚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乃至以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离开。” 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楚睿定定地看着她,嘴唇紧紧抿住,眼中似乎又什么风暴闪动而过。 程锦只觉得呼吸难受得紧,似是又千万桎梏一般压着她的心脏,她不知为何,唇角带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可笑的是自己。 “所以,这是你逃避的理由?”楚睿的声音,已经不似先前一般,假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那么,他的意义何在? 他放诸的情意,她这一时这一刻,不会接受,又将之放诸何处? 程锦懂得他的意思,她语气之中似是又一些无奈,“你当真要大半夜与我说这件事么?” “白日与夜间,还区别么,程锦,你告诉我,这么久以来,你哪怕一刻的动心,都没有过。”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看着程锦,不知是逼迫他自己,还是在逼迫程锦,程锦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看进楚睿的眼中,他的眼睛,太过执着,太过认真,太过专注,似乎她在他的面前,就会无所遁形一般,任何谎言,在他的眼中,都将会暴露。 程锦的心跳突然有些不可控制的加速。 怎么会没有过任何一刻的心动? 初见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她是一个落魄的落水的灵魂,那时候,或许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她,可至少那错落的一眼,她便被那一张侧脸惊艳了。 第二次见面,她在人群之中,周边是左拥右挤的百姓,而他是被万民仰戴横街而过的大元帅,那一次,她真真切切看清了那精雕细琢的脸庞。 后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论是霸道的,腹黑的,冷冽的,甚至是温和的,赤子的,她都见过了。 她看见他精于权谋,可也看见他爱护部下。 她看见他冷漠无情,可也看见他曾经温柔。 她看见他不假辞色,也看见他重情重义。 …… 狮虎营外的黑夜,他眸色深深地对她说,程锦,要想活,要强。 药王谷大会中他的妥协让步,虽是被她以阴谋论抵消,可其实程锦知道以他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何须她眼中的阴谋论? 他毫不保留的信任,邬终别院相处时候的默契,乃至回京路上的照顾,甚至以命相护的情意? 她怎么可能不会心动过? 这个男人,冷得让人靠近,却也神情得让人沉沦。 可是……如果会是毫无结局的事情,还有开始的必要么? 倘若已经知晓未来会有两难的选择,那么从一开始,便不必让第二个选择出现不是么?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和无力承担的未来,不敢承及的情意和心动,如何来收住自己同样不敢确定的一颗心? 万般心念转转动,也只是在一瞬间而已,又似乎过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程锦的神色,自以为没有存在的为毛变化,逃不过双眼锁住她的楚睿,可程锦已然不敢看向楚睿的眼眸,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不坚定了,万般疑问以及真切要说出一声否定的时候,才觉得那样艰难,一直以来,成为她信仰与执念的那个东西,似乎因为这一声,不容置疑的责问,在她的身心全部散漫开来。 压制着她,也压抑着她。 因此,她只是看了一眼楚睿,视线便错开了,微微低垂了眼眸,声音浅淡,没有情绪,“没有。” 轻轻淡淡的声音,她说完之后,却又低眸看向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无声无息,脸上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楚睿看着躺坐在床榻上的这个女子,眼中的风暴已经翻涌而起,他突然伸出手,抬起程锦的脸,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睛,直直看进程锦的眼中。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气极的语气,是程锦所陌生的,毕竟,与楚睿在一起,很多时候,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楚睿生气,甚至到最后,不过是无奈地揉揉额头,可如今看着他眼中冰寒的神色,除了冰寒,那一分一定要将她的谎言给击碎得连渣都不剩的执着,犹如一把火一样,几乎要将她点燃,程锦的心颤了颤,对于楚睿一定要如此逼迫自己逼迫她的行为感到一阵久违的难过与委屈。 心酸委屈难过不安……万般涌于心头,比之五味瓶被打翻还要让人难受。 他如今,深夜来到她的房中逼迫她算什么? 为何一定要剖开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有了答案就一定圆满了么?他们既然都已经知道,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离开,既然会离开,答案是什么又有多重要?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还有等着她回去的母亲,那虚无缥缈的未知,有多么让她害怕他知道么?她有多么害怕她自己再也回不去,撇下无人照看的病重的老母他知道么? 那是从小到大唯一的血脉至亲,是支撑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不断迎难而上的所有,他知道么? 哪怕他不知道这一切,可是如今她是药王谷的谷主,他是效忠于自己的主君的大晟兵马大元帅,他们之间隔着多少千山万水,他知道么? 如今那么多人都将当年西北之殇失去的人的生命放在她的肩上,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有多么累,多么不甘,多么小心翼翼,他知道么? 她被怀疑,被警告,被不知多少不善的眼睛盯着,在这个皇权为中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她又多么无奈,他又知道么? 一切的一切,因为一场宿命,以为一场无妄的轮回之说,因为虚无缥缈的命运,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可她也只想好好做完了这些事情而已,好好守住自己的心,护住自己的信仰,他知道么? 不知道,都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这般深夜之中,厉声询问,一定要逼迫她掩埋在心中的情愫。 心口的疼痛,似乎在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直到,一点一滴,从心脏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进发,最终汇聚在指尖,如同针刺一般地疼意。 程锦的下巴被楚睿掐住,楚睿的眼睛,直逼着程锦的眼眸,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委屈,辛酸,不满,愤怒,质问,那双灵动的眼眸,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此时的程锦,眼中似乎带着一股他不能接受的恨意。 楚睿的心被紧紧揪住了一般,可是,他不敢放开程锦,也更加害怕她眼中升起的那一股恨意,心中又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今夜之后……若是他离开,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话语之中的情绪是如何的,可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克制,“程锦……告诉我。” 似是哀求,又似是毁灭一般地执着,无限地逼迫,不知道逼的是谁。 可程锦却是迎着脸,在楚睿逼迫的眼神之下,一字一句道,“是,我动心了。” 分明是承认的话,可从她的口中出来,却是带上了没有任何情意的冰冷,加之她眼眸之中的恨意,让楚睿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烫,然后捏住程锦下巴的手,顿时一松。 可是那一分疼痛仍旧停留在程锦的下巴之处,楚睿在程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已经怔怔,手臂早已垂了下来。 可程锦不知为何,似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感觉到双眼之中有一些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弥漫了出来,她也不管不顾了,只哽着声音,对着楚睿吼道,“你听见了,你也看见了,我动心了,大元帅,你满意了么?如你所愿,程锦对你楚睿,动心的!你满意了么?” 可是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全力的怒吼之后,程锦却是未歇下来,依旧看着楚睿,道,“可是,楚睿,我恨你!” “你明看见了我逃避凭什么逼我面对?你知道我要不惜一切一定要回我的家凭什么逼我承认,你的情义算什么,抵得住我多少经历过的岁月,抵得住生我养我的至亲么?你凭什么拿这份情义来逼我?你知道我有母亲等着我回去么?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逼我,逼我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一切!” 程锦一边对着楚睿吼叫,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也越发哽咽。 她怒吼的声音很大,早早就已经惊动了只是浅眠的扶桑和木槿,扶桑和木槿在她声音停下之后,在门外着急地叫了一声,“谷主……” 程锦却是对着门口怒吼一句,“你们离开,不许进来!” 严厉的声音,是平日里,她们没有听到过的。 她声音里的哽咽,扶桑和木槿自然也听出来了,可是,程锦不让她们进去,她们也不敢进去,而恰是此时,花听双也过来了,扶桑与木槿赶忙出声,“双姑娘。” 花听双看了看程锦的房门,里边似乎恢复了平静,可练武之人耳力过人,木槿扶桑都听出来,她自然也能听出来,只是,她还是走过去敲了门,“锦儿。” 里面传出程锦微变的声音,“双双,我没事,你们离开吧。” 花听双抿唇想了一瞬,还是道,“好,有事你叫我,我听得到。” 这一声,不仅是对着程锦说的,也是对里面的楚睿说的,比起扶桑她们,她更懂得能让程锦情绪如此的人,只能是那位大元帅,否则,以程锦身上的东西,若是别的人,哪里还能如此接近她。 回京之后,程锦与楚睿之间越发怪异,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们都不能帮她什么,程锦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她决定的事情,若非有极为严重的厉害关系,否则,没有人可以动摇一分。 程锦的房门外边又恢复了安静,可房间里,程锦在吼完那一句话之后,也没有了声音,语气里的质问,表达出来的恨意,都被楚睿看进了眼中。 又是诡异的安静,可是,楚睿没有离去,他走进了程锦的床前,伸出了一双手臂,环住坐在床榻上,咬着唇不想发出声音可无奈还是发出了声音的程锦,程锦也没有反抗。 “我怎么会满意?” 轻轻的话从楚睿的口中吐出来,不知染上了何种情绪,他几乎是连人带着棉被,将程锦收紧在了自己的怀中,继续道,“程锦,我怎么会满意?” 他一边说着,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带来了一阵暖意,一只手掌也伸到她的脸上,以指腹,轻轻擦去程锦眼中流淌出来的泪水,动过温柔而又认真,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可我控制不住,程锦……哪怕你它看得低廉不足道,可是……” 楚睿拿出程锦一只手掌,放在他的心口之处,“这颗心,他为你跳动。” 楚睿的声音轻轻的,微微松开了程锦,却是双手撑住她的肩膀,认真而又执着地看着他,“程锦,未来终究是无知的,我爱的那个女子,是时时刻刻在我眼前的你,是那个神秘的叫做程锦的女子,充满故事执着坚韧的程锦,不论你过去来自哪里,未来要去往何处,无论你是妖是仙,是魔是鬼,是神是佛,无论是来自地狱阿鼻,还是来自天界瑶池,无论你最后是停留,还是……离开,这一刻,你还在我身边的这一刻,这一颗心,他为你跳动。” 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温柔,可是,却是又那么的坚定,坚定到黑暗之中,似乎那一双眼睛,成了最后的光源,也是唯一的光源。 可是他的语气又是那么的卑微,卑微到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时间千万女子,这个骄傲的男人,一颗沉稳厚重的心脏,只为了她而跳动。 何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程锦无法理解,可眼前的男人,用最坚定,深情,专注的眼眸告诉了她。 那是多少女子都期待的唯一的爱,如今就在她的面前,甚至被她恶意诋毁不堪。 程锦眼角被拭去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她闭了闭眼睛,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最终又归往何处,不论她是停留还是离去,不论她是虚无还是真实…… 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再也逃不开& 楚睿目光依旧灼灼看着她,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之中,只倒映了一个身影,孤单彷徨无措,还有挣扎,可一切,最终都归于凤凰浴火重生后的坚定与勇敢。 程锦能够感觉到握着她的肩膀的手掌,却是微微用了一些力气,程锦还是闭上了眼眸,任由泪水滑落,可冰凉无色的双唇,却是覆上了楚睿因为那一份坚定而微微抿住的双唇,辗转,研磨,碾压,甚至是撕咬一般。 楚睿先是对程锦的动作有一瞬的怔愣,而后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无言接受她的任何情绪,最后冲开程锦的唇瓣,扫入她的口腔之中,原本握着程锦的肩膀的双手,此时此刻,一只却是放在了程锦的脑后,一只手已经连带着棉被将程锦抱在了怀中,楚睿原本就是坐在程锦的床边,身子也瞬间将程锦束缚得更紧,似乎害怕这一刻是虚无的,下一刻,程锦便会凌空飘走或者无声逃离一般。 程锦似是也不甘示弱,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了棉被之外,环住了楚睿的身子,两人似乎是在相互比较一般,这般激吻之下,谁也不让着谁,甚至动作之间,随着楚睿反应过来之后的霸道与程锦为了证明自我的坚定,越发激烈不可分离。 两人的吻,如同带着烈焰一般,点燃了彼此的双唇,不断地厮磨,不断地碾压那经过激吻之后而变得水润的唇瓣,而后长驱直入温暖的口腔。不断纠缠,谁也不愿意分开谁。 可谓是粗鲁的动作,谁也不愿放过谁,随着程锦嘤咛一声,楚睿的气息,强悍地入侵,两人的呼吸都因此而变得急促,更是唤醒了无数的感官,令人难以抵抗,直想要彻彻底底地放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予取予求。 激吻最后似乎成为了一场博弈一般,直到程锦突然张了张嘴,将楚睿的下唇瓣狠狠地一咬,淡淡的腥浓的味道在两人的口唇之间传开。 那一些疼痛,与楚睿而言,并不重要,无论此时此刻的她想要什么,只要她愿意,他都可以给她。 激吻似乎因为口腔之中的腥味儿有了渐渐的止息之意,只是,此时的两人,似乎都有些狼狈,且不说,程锦原本就因为睡觉而只穿着中衣,而两人动作之中,已经将棉被挤压下来,露出了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有些乱开了的衣裳,那双摩擦在她背后的手,带着烈焰一般的热意,让人心醉,让人沉沦,楚睿的一张脸上,也带上了与他素日里的冷冽蓦然大相径庭的**与迷离之色。 只是…… 这些还不够,不够证明,不过让程锦说服自己,证明自己…… 激烈的吻,又渐渐变得真实,轻柔而又缓慢,楚睿有所觉察,任由她来主导两人之间的博弈,湿润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却又克制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细细地温柔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每一瞬间的悸动,似乎都能够让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将万物都无视,宇宙洪荒之中只剩下彼此。 没有了先前的激烈,这样的温柔与缠绵,似乎更能引起两人心中的悸动,也让两人更加不愿意分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浑然忘我的两人才分开了彼此,额头相抵,微微喘气,彼此的呼吸在鼻尖纠缠,仍旧是舍不得分开。 楚睿的鼻尖摩挲着程锦的鼻尖,动作里又说不出的亲昵,程锦起先躲了一两下,而却也任由着他了,甚至主动与他一起,相互额头相擦,鼻尖相摩。 直到楚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两人方才分开,考虑到程锦不能受寒,又或许是为了掩盖住什么,楚睿分开她的同时,却也将已经下滑的棉被重新拉了起来,将程锦包裹住了,又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塞进了棉被之后,方才看着她,双眼灼灼,语气里有着轻松,带着飞扬之意,“阿锦,我很开心。” 简简单单的话,可恰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程锦却是能够明白楚睿的心情,也能感受到他甚至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满足之感。 她没有说话,却是轻轻哼了一声,带有一抹少有的娇嗔之意。 楚睿却是又恢复了先前撑着她的双肩的动作,面上的冷冽之色,早已消失殆尽,取代的是满足与轻松,他将程锦纳入自己的怀中,头颅似是蹭了蹭她的脖子,她的身上,散发这一股暖和的气息,又有一股天然的草药的香味,让他沉溺、心安,“阿锦,我从不信天道,不信宿命,不信轮回,可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倘若……从前的所经历是为了今日,我无怨无悔无恨,因为我决定自私地暂扣了一个母亲的思念,逼她承认她为我动心……” 程锦的心却是因为他的这句话,狠狠地一抽,退出他的怀抱,似是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情绪,看了他一眼,却只见他眼眸中未变的虔诚,心甘情愿,坦然,与真诚。 终是又附上了他的双唇,在那被咬出的伤口处,柔柔地厮磨,吮吸,楚睿也任由着她的动作,只是,两人此番,都相互默契地以唇瓣相濡,有着说不出的缠绵与情意缱绻。 唯独没有**之色。 良久之后,楚睿方才将程锦拉开,在她唇角印下一吻,语气中带了一抹笑意,“还不够么?” 程锦心中终于有一股羞臊之意,将头埋进了楚睿的肩窝之处,又似乎觉得按照两人之前的激情程度,似乎似乎有些矫情了,又是对着他的肩窝轻轻咬了一口,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却也感受到了楚睿胸膛传来的轻微的震动,以及头上响起的润润的笑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得意了,笑什么。” 哭泣过后的声音,带着一股娇软,又因为先前两人的激吻,此时此刻,带了一股小小的沙哑之意,两者混合,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动听之感。 楚睿还是那句话,“我开心。” “就不会换一句话?” “那……我高兴?” 程锦听此,终是忍不住破笑出声,“有区别么?” 到了此处,两人之间,已经不用在多说什么,便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楚睿面上的笑意依旧不减一分,折腾了这许久,考虑到程锦今日的身子状况,眼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懊恼之意,语气有些担忧,“困了么?” 程锦拢了拢身上的棉被,轻轻摇头。 楚睿的手,钻进被窝之中握住她的手掌,许是因着先前她伸出了手臂,此时她的手还有一丝浅浅的冰凉之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输送一些内力,为她传递一些热量,程锦在被窝之中的手却是反手,紧紧握住了他,“不用,你自己本身就还是受伤的。” 楚睿也不勉强,不过却也仍旧是握住她的手没有拿出来,两人手指交缠,楚睿笑一声,“是谁没有来给我施针的?” “不是已经有师兄了么?”似是为了表达自己在转交病人的时候,也还是十足十地负责,继续道,“我还细细叮嘱了师兄一番。” “旁子瑜?”楚睿语气怀疑,“阿锦,我是你的病人。” 程锦顿时觉得好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去给你施针。” 两人此时的样子,都有一股小孩子气,平日里程锦虽是跳脱,可却也不似小孩子一般,楚睿更是冰山一个,该是因着情意清晰的缘故因着心中的兴奋,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连语气都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因着腰间的酸软之力,程锦最终还是靠着床头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着,楚睿替她将被子拢好,看她青白的面色,与经过激吻之后艳红的嘴唇形成的鲜明的对比,眉头却是皱了皱,划过显而易见的心疼,“每个月都会如此么?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好?” 程锦却是没有太多的介意,吸了吸鼻子,道,“不过每个月一次而已,比起你,可是好多了,而且,后面会慢慢好,不会像这次这么严重了。” 说及此,又忍不住笑了一声,“两个病秧子凑在一起,也是没谁了。” 楚睿却是接口了一句,“天造地设。” 程锦瘪瘪嘴,“不要脸。” 此时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谁也没有提及未来,谁也没有提及以后,那些遥远的未知的在尚未发生之前,就让他们享受此时此刻的安然与静美,至于未来的……便等到未来再说吧。 楚睿伸手,以指腹摸了摸程锦眼角的泪痕,她的双眼还有一丝通红,“阿锦,对不起……” “嗯?”程锦看他。 楚睿却是没有说了,可他不说,也只是这一瞬的时间而已,程锦便已经明白了,他的对不起,他的歉意,是因为他的执着。 程锦看他,“大元帅后悔了?” 楚睿的眼神,有着异常的认真,“阿锦,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后悔。” 程锦了然的点头,眉目微沉与艰难,语气认真,“嗯,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 考虑?如今这个情况还考虑? 楚睿眼中有瞬间的黯然,可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程锦看着他眼中暗下的神色,认真开口道,“一秒钟。” “一秒钟?”楚睿眼中有疑惑,“一秒钟是多久。” 程锦唇边一笑,却是伸出手,拉过他的头颅,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这是一秒钟。” 楚睿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双眼灼灼,看向她,“考虑好了么?” 程锦眼中都是笑,晃了晃脑袋,“还没有。” 楚睿笑,“还需要几秒钟?” “三秒钟……” 楚睿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三印,微微离开一寸,看她眼中带笑,“考虑好了么?” 程锦依旧还是晃晃脑袋,唇角的笑意更是扩大了一分,语气极轻,“还是没有……” “这次需要多久?” “十秒钟。” 楚睿俯身,四片唇瓣辗转厮磨,微微分开,两人眼中皆有迷离之色,楚睿微微喘着气问他,“考虑好了么?” 程锦将自己的脑袋压入他的肩窝中,眼中迷离退去,双肩微微颤抖,“还是没有……毕竟,天底下,这么多女子喜欢你,以前有殷含之,现在还有拓跋丹雪,指不定以后还有赵钱孙李含之,拓跋冰雪,拓跋雪花,拓跋雪……” 楚睿笑,“只有你,任何人都不及你。” 程锦觉得两人此时的样子有些幼稚,可就是控制不住这等甜蜜之感,尤其是这人的情话顺手拈来,哪里有平日的腹黑冰寒。 楚睿问她,“还需要考虑多久” 程锦闷着声音算,“六十个一秒钟是一分钟,一百二十个一分钟是一个时辰,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人的一生,若是活到百岁会有三万日左右,嗯……我想我要考虑三万日,那么有多少个时辰,多少个一分钟,多少个一秒钟……” 程锦将脑袋退出来,媚视烟行般看他,“大元帅,你等得了么?” 楚睿将她的再头颅拉开一些,唇角带着怎么也减不弱的笑意,却是一个旋身之间,程锦已经从床头的位置连带着棉被的转动,到了床位的位置,而楚睿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竟是直接和衣躺在了程锦的床榻之上,在程锦还反应不过来的面色之中,低头看她,“阿锦,你是在向我索吻么?” 索吻这等词都从他口中说出来了,程锦眨眨眼看他,“我是么?” 她脸上俏生生的神色,一双眼睛直勾勾看他,又似是带着一层无辜,为原本苍白的神色添加了一些神采,又恢复到了他所熟知的那张面庞的模样,楚睿低笑一声,“小妖精!” 话一出口,他的双唇便又附上她的,辗转厮磨,久久不分。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直到棉被翻涌,楚睿才放开她,程锦也知道再如此下去,苦的还是眼前这个人,两人沉默了许久,稍微平复了内心情潮之后,沉默了一瞬之后,程锦才揉了揉他的小拇指,开口道,“你回去吧,天快亮了。” “赶我走了?”楚睿语气揶揄。 “再不回去,你还睡不睡了?” 楚睿依旧和衣半躺在程锦的身侧,一手摩挲着她的侧脸,“你睡,我天亮了再走。” 程锦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两人僵持的视线中,终于还是打了一个呵欠,放低了身子,躺在床榻的里侧,眼中又泛起了一层困意,他不走,程锦自然知道是为何,不过她也懒得去说动他。见程锦躺下去了,楚睿将枕头拿过来放在她的头下,程锦躺下之后,却是伸手,隔着衣物,在他的腰部挠了两三下,果然听到他闷哼的声音。 楚睿眯着眼睛看她,程锦干笑一声收回手,依旧抵不住那一阵因为安神药残余的困意,却是闭上了眼睛,楚睿也只是摇了摇头,面上似有一层无奈,只是,此时此刻,他目光柔和,带着散不尽的温度,可已经闭上了眼眸,渐渐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的程锦,是看不到的了。 楚睿这一夜,便是这般坐到了天明,直到第一缕阳光洒进程锦的屋中,程锦方才睁开眼眸,抬眼便看到了楚睿清明的视线,“醒了?” “嗯。” “还好么?” “没事了,一般只是第一日难熬而已。”这么说着,却是感觉身下涌出了一股热意,程锦的脸微微僵住。 楚睿觉察,皱眉,“怎么了?” 程锦瞪他一眼,“赶紧走,你在这碍事。” 可随是如此说着,她耳边却是升起一抹红润。 楚睿概是明白了什么,笑了一声,看着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只下了床,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有些热烫的脸,“没是了就好,要好好吃药,我要回军营了,后日方才回来。” “那你昨日……?” 楚睿一笑,指腹不舍地离开她的脸庞,“再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程锦甩头,将他的手掌甩开,“你走吧。” 楚睿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转身离了程锦的床前,程锦却是看着他跨步离开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楚睿!” 楚睿转回头,看她,程锦却是垂下了眼眸,“没什么。” “程锦……我懂。” 我懂此时此刻,你如我一般坚定。 程锦眼中动容,只唇角扬起一分笑意,笑看他再离去的背影。 于是,面上依旧带着担忧,几乎一夜未眠的扶桑与木槿再看到楚睿一脸春光地从程锦的房中出来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楚睿却是语气淡淡,“让她再休息一会。” 两个丫头刚刚松下去的那一口气,却又瞬间提了起来。 楚睿没再说什么,却是走出了院外,直到看到晨光之中旁子瑜的背影,挑了挑眉,“子瑜公子。” 这两日旁子瑜并未在京城,今早方才回来,便听说了程锦身子不适的事情,而他过来的时候,扶桑却是告知,楚睿在程锦的房中呆了一夜。 如此,他便在门外站了一会。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旁子瑜便已经转过身来了,楚睿面上的神色,又恢复了那清淡的冷漠,与平日所见,别无二样,可他也第一眼便见到了他下唇上的痕迹,旁子瑜眼神微黯,但唇角依旧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看来,日后无须在下跑楚府为元帅施针了。” 楚睿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也扬起了一分,“日后,本帅会亲自过来。” 旁子瑜颔首,不语。 楚睿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继续跨步出去。 ------题外话------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大鱼海棠电影里的这一段话:我们这一生很短,我们终将会失去它,所以不妨大胆一点。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次梦,不妨大胆一点。有很多事都没有答案…但要相信一件事,上天给了我们生命,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创造奇迹的。 可是%……7*嗷呜,肿么有一种些小黄文的赶脚/(tot)/~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1 阿锦,你好暖 程锦自楚睿醒了之后,其实已经没有了睡意,只是,时间尚早,她便也赖在床上没有起来,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屋中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了,她才幽幽起身,除了面上再还有一丝残余的青白之色的痕迹之外,她今日的气色已经很好,程锦自是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如何,扶桑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还心有余悸,“谷主昨日可是将我们吓死了。” 程锦不在意,对着镜子里的人笑容可掬,“如何吓着你们了?一些小事罢了,我命大着呢,阎罗王都不敢收我还要我在这人间游荡,没那么快就一命呜呼。” 她这话一出口,一旁为她整理床铺的木槿便“呸呸呸”几声,“坏的不灵好的灵,谷主怎可将生死之事随意放在口中。” “小丫头,生死是人生常态,人若是连谈及生死都不敢,如何面对老去的岁月啊,小题大做。” 她这么一说,木槿只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只是,无论是扶桑还是木槿,对于昨夜程锦屋中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究,但心中都明白了,日后楚睿再次出现在郡主府的时候,应该如何对待,倒是为程锦梳妆的扶桑道,“今日一早的时候,子瑜公子来过一趟,不过后边又离去了。” “嗯?师兄回来了?可有说是何事?” 扶桑摇摇头,旁子瑜没有别的吩咐是确然,“……楚帅离开之后,子瑜公子也离开了。” “嗯。”程锦轻点头。 旁子瑜原本是因为担心程锦而过来询问的,后来被扶桑两人告知楚睿在里面呆了一夜都未曾离去,清早的时候见楚睿离去,便是连楚睿面上都没有了担忧之意,他便也无须再问程锦情况如何了,想着时辰尚早,知晓程锦还需多休息,便离开了她的院子。 辰时的时候,花听双准时出现在程锦的院子中,看她面上虽是病重却也神采的模样,面上还是清冷的神色,直接拉过她的手把脉,见着没有了什么问题,方才看向她唇角还是没有下降的笑意,“想清楚了?” 程锦看她一眼,“说得好似你一直都知道似的。” “至少在你还不清不楚的时候,我已经比你先预见一些了。” 程锦皱眉,“有那么明显?” “否则你以为拓跋丹雪与殷含之都是空穴来风?” 程锦一噎,说不出话来,两人正说着话,外边又有人来报,“郡主,西凉拓跋王子与公主前来拜访。” 自从宫宴之后,一直上门求访却也屡次碰壁,无缘得见好不容易昨日一见程锦这个据说很是忙碌的程谷主的,从来都是北齐的贺兰阔,西凉自知与药王谷不对盘,自然是不会上门求访,加之虽然前两次皆是因为闹得不愉快,拓跋冶说要上门道歉,却也从来没有过。 今日,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因而听到拓跋冶上门拜访的消息,程锦倒是有些惊楞,这可不像这两位王子与公主的风格,“他们来做什么?难道想起来给我道歉了。” 花听双幽幽看了她一眼,看她虽是无事的模样,可脸上的病色依旧能够看得出来,“你别去见他们了,打发掉就是了。” 程锦笑一声,“呵,咱们双双现在越来越有气魄啦,一国的王子与公主都敢用上打发这种词儿。” 揶揄的语气,一点也不好笑,花听双还是漠然看她,程锦自觉无趣,不过却是话头一转,“打发掉做什么,我可还想要看看这两兄妹,是想要做什么呢。” 若是昨日,别说是打发了,他们若莱,被赶出去都还是轻的,不过难得今日程锦已经无碍了,加之那位娇蛮的丹雪公主,可是还惦记着她的人呢,因而程锦收拾了一番之后,便施施然与花听双走出了院子。 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走出了院子,便是在这亚热的夏日,她依旧觉得手脚冰凉得紧。 程锦还未到来的时候,坐在花厅之中的拓跋丹雪却是一脸不满地在闹脾气,“你们郡主府这是什么茶,尽拿些次品的货来招待本公主。” 程锦进入花厅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拓跋丹雪的这句话,拓跋冶知晓拓跋丹雪脾气的来源为何,本欲开口说些什么,花厅门边已经响起了程锦幽幽的声音,“丹雪公主将这君山银针都当成了次品,品味果真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呐,看来,丹雪公主还是比较适合饮用你们西凉的茶,去,给丹雪公主换上一杯公主喜欢的茶。” 幽幽的语气从门口传过来的时候,听完这话,花厅之中站着的几个丫头,皆是抿唇轻笑,知道程锦脾气的人,岂会不懂得,她口中所言的公主喜欢的茶,该是在郡主府能够找到的最次品的茶了,程锦没有喝茶的习惯,承顺帝赏赐下来的东西里有几包茶叶,比较适合口味的,都搬去了旁子瑜的院中,其余的,便都拿来待客了。 这话说着,程锦已经走到了花厅跟前,对于程锦这般毫不留情的话,拓跋丹雪有一些气恼,程锦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光便传到了这两兄妹的身上,“两位来我郡主府有事?” 她眼睛转了转,了然一声,“哦……是为了先前两次所言的道歉的事情,其实我不急,既然两位如此着急,那选一个良辰吉日便去实践吧,为了两位的面子,我不会出席的,只着人去观摩就好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可拓跋丹雪与拓跋冶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加之,承顺帝明明已经帮他们将这件事揭过了,程锦自己也借机侮辱了他们一番,如今哪里还来的道歉一说? 拓跋丹雪几乎是嘶声力竭,“程锦语!” 程锦眨眨眼,看向拓跋冶,“拓跋王子难道还没有教一教丹雪公主关于大晟规矩的事情么?毕竟丹雪公主不是想要嫁来我大晟么?” 无辜的话,倒是让已经被程锦挑起了丝丝怒气的拓跋冶不知如何接口,只能看了拓跋丹雪一眼,眼神之间叫她不要太折腾。 拓跋丹雪自也是知道的,虽面上还带着怒气,去也忍者不发。 倒是拓跋冶看着程锦,“本王只是听闻清乐郡主病了,因而想要来探望一番,并无他意。” “哦,原来是探病呐……”程锦也不掩饰自己气色中带着的几丝病容,“我以为王子和公主是想趁我生病,来气我的呢。” “哪里的话,本王想,丹雪日后总归是要嫁来大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也不能对清乐郡主不闻不问。” “是么?”程锦挑眉看向拓跋丹雪,却是寻了上首的位子坐了下来,程锦便是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时常带着笑意,让人觉得有一股娇憨之意,可眼中,却是挂着一抹冷离之色,浑身的气质,将亲和与疏离发挥得酣畅淋漓,并且,几番交手之后,哪里还会有人认为这位年纪轻轻的药王谷的谷主,是任人欺负,只是凭借一个身份和医术坐上谷主之位的?她更多的是令人觉得捉摸不透。 因此她在主位上坐下来,花厅之中,便是拓跋丹雪都感受到了她不容忽视的气度。 一句是么?倒是让人觉得她话里的怀疑,不知该是指向何方。 拓跋冶有些尴尬,拓跋丹雪却是轻哼了一声,“当然是!这几日,楚帅便会答应本公主的提议。” 她还想着那一日御花园中程锦的话,还有宫宴上楚睿的拒绝,地上了折子之后,听闻程锦病中,便想要前来给程锦添一些不痛快。 程锦神色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眼角瞄了她的脚一眼,“公主的脚好了?” 程锦牛头不对马脚的话让拓跋丹雪一愣,面带警惕与狐疑看向程锦,“你想说什么?” 程锦撞死无意地撑了撑自己的额头,“话不要说得太满,难道公主忘记了宫宴上的教训?” “你!”拓跋丹雪指向她,眼带愤怒,程锦却是嗤笑一声,继续道,“我怎么看着公主今日过来,都不像是要探病的模样呢?”程锦一手撑着头,幽幽道,“作为一个医者,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公主,崴了脚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不好好养护,以后还是会有风湿痛类风湿痛关节炎之类的大大小小的麻烦,哦……对了加上公主执意要嫁到我们大晟,大晟的气候又不似你西凉那般干燥,这三天两头下一场雨的,没准天气一变,就痛不欲生,好似又千万个刀口在刮着自己骨头似的……你说怎生是好。” 她语气幽幽的,一边说,还一边去看拓跋丹雪的脚,拓跋丹雪被她这么一说,竟是真的进入了情境一般,便是脚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程锦却是心中觉得好笑,这姑娘嚣张的样子,可真是欠揍啊,竟然敢到她面前来闹事,可真是不可爱,简直就是欠收拾! “丹雪还小,郡主还是不要吓她了。”拓跋冶看了看程锦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 程锦神色无辜,加之有些青白的面色让她看起来更加无害,“是吓唬么?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我说的是实话,从一个未来的朋友的角度来说,我只是想要提醒公主一句。另外,再从一个主人家的角度来说,我也只是想要提醒公主一些公主已经忘记的事情而已。” 拓跋丹雪忍者心中的怒气,“程锦语,你当真生病了么?” 程锦靠坐在椅背上,看着拓跋丹雪,“公主觉得呢?否则今日公主过来,是做什么的?” …… 拓跋丹雪和拓跋冶愤愤然离开了郡主府之后,程锦面上的笑意方才沉下了几分,带上了一丝冷冽之色。 反倒是花听双皱眉,“他们来到底是什么的。” 全程出了被程锦损了一身之外,拓跋两兄妹似乎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程锦笑笑,“有些人呢就是这样,闲来无事总以为自己元气满满能将别人如何如何,其实不过就是欠收拾了而已。” “嗯?” 程锦笑容可掬看向她,“以为我病得下不来床了,想要热闹热闹,给我找些不快活,让我病死呗。” 花听双了然,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冰冷之色。 程锦笑眯眯地看向花听双,“双双,我觉得,拓跋丹雪的脚受伤了,真的不适合住在咱们雨水如此丰富的大晟,加之入了秋,露重,会水土不服,日日受苦的,为了两国和平,应该让她还好在西凉呆着,你觉得换一位公主来和亲,如何?” 最好换一个安分一些的好好做她和亲公主的事儿不会对楚睿有任何想法的人。 花听双额头突突跳,看着程锦,“锦儿,江湖虽是风雨厮杀,可也要讲究狭义。” “任由这么一个祸害来我们大晟难道就是你的侠义之道?”程锦严肃看向她。 花听双抿唇,掀起眼皮看她,“你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大晟。” 程锦眨眨眼,“有区别么?” 花听双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会有人替你收拾好一切的。” 说着,便想要站起身来离开,而旁子瑜却是在走入了花厅之中,自是听到了程锦与花听双的调笑之语,进来的时候只看了看她还带着一些青白的面色,“锦儿怎么样了?” 程锦朝她一笑,顿让人觉得起色很好,“已经没事了。” 说罢,旁子瑜已经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般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周边的人,都是自己人,说话自是不必多有顾忌,当然,再过不久,安插在这个郡主府之中的眼线,便都会无声无息以各样的理由被拔掉,程锦已经没了心思去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因此旁子瑜坐下之后,程锦便开口,“师兄,这两天的事,如何了?” 旁子瑜点头,“一切顺利。” 程锦唇角裂开一抹笑意,“麒麟火呢?那东西我只在医书中见到过,倒是不知道,真的物品是长什么样的。” “已经在药房放好,麒麟火的养护,需要极寒的温度来呵护,锦儿打算如何。” 程锦似是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古方中,按照方子制成药丸子,嗯……药物的提取很重要,得到的成分也极少,这一颗麒麟火,可是珍贵得很,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提取里面的珍贵成分,师兄有法子么?” 旁子瑜听她语气里多了的几分认真,还是开口道,“这一株麒麟火,并不大,不过却是年岁较长的,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小心提取,我目前只想到了两个方案,不过,皆是不够完整,恐会流失过多。” 程锦皱了皱眉,“如今是七月末,倒也还不至于很着急,不过,八月中秋一过,天气便会越发寒凉……我再想想,师兄也再想想。” 见着程锦尤自皱眉的样子,旁子瑜迟疑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旁子瑜的到来而没有离开的花听双自是听出了两人话语中的异常之处,她当然知道这几日,旁子瑜因着当程锦所言的要得到麒麟火的事情而离开了京城两日,然而…… 花听双看了看程锦的神色,“麒麟火不是给你用的?” 程锦笑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是给我用了?” 只是这么一句,花听双便已经听出了程锦的意思,如今在他们认识的人之中,还需要用到火麒麟的人,除了楚睿,还有谁,程锦的意思,分明是从一开始知道有麒麟火的时候,就是为了楚睿在做打算,可她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每个月也在经受痛苦? 程锦从她的眼神之中一看便知花听双在想着什么,不过却是见她只是抿了抿唇,眼中是不赞成之色之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程锦只幽幽道,“我的事算不得什么,又不是每一日的是,再说了,也没有疼到不能忍受的时候,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轻,加之这是可以用药物简单调理的,根本不成问题,而这次也是意外情况,而不是像某人一般越来越重。” 花厅中的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程锦虽然许多事情,都不算是真的亲自过问,可有些决定一旦下来,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旁子瑜轻咳了一声,“锦儿,此次,同样想要麒麟火的还有楚帅的人。” “唉?”程锦微微惊楞,不过却也瞬间明白了,“消息倒是灵通啊,不错,懂得竭力求生。” 听他如此说,旁子瑜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话,却是没有再说出来了,若是他一开始便知道对方是楚睿的人,倒是真的愿意将那麒麟火被楚睿拿走了,凭着那人可以让自己一半的功力折损只为了护她,他便会明白,那麒麟火大半可能被用在程锦的身上。 只是……如今都晚了。 接下里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原先在宫宴那一日太子妃赵秋柔说的宴会之后会寻时间让程锦去给她把把脉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之后,似乎也不了了之了,那一日去了一趟长春宫,她与皇后之间的不愉快便已经定下了,这位林皇后,人看起来虽是和善的,但是程锦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已经觉得那位不是一个仁孝娴熟的好皇后了,否则怎么可能会交出秦曜那个四不像的太子殿下。 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楚睿也的确是两日之后便回京了,他似乎变得有些忙碌,程锦不懂朝中的事情,也怠于问他忙碌些什么事情,只是他回来的那一日,好似还不曾回他楚府便急吼吼地来了她的郡主府,待她回房的时候几乎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得半死,自是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待不多久,又被承顺帝一道圣旨,叫去了宫中,连程锦都怀疑了,好好的休战时期,好好的和平时期,这位大元帅看起来,还是很忙啊。 却是不知,一切都是为了九月份的秋猎在做准备。 春秋两场猎事是皇家每一年都会进行的事情,用以显示对上苍万物的感恩,一般来说,春猎是最常的事情,但每隔几年,便会进行秋猎,以表示皇家对于万物的敬重之意,毕竟春日是万物复苏的行为,若是年年都是春猎之举,多多少少会破坏这个世界的生态平衡,当然,如今他们也都还不懂何为生态平衡,却也渐渐有了这些意识。 不过,不论是程锦还是楚睿,他们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那一日旁子瑜说的楚睿的人也想要麒麟火,楚睿的行动能被药王谷知道,药王谷的人出手,自然也会被楚睿觉察出来,不过楚睿却是从来没有在程锦的面前说这件事情,程锦便也不会与他提起,一切等到做好之后,再给他便是了。 而后的几天,当真也传来了如今还住在驿馆之中的拓跋公主的消息,似乎随着在京城居住日久,对于大晟气候表现出来的无可接受也慢慢显示了出来,除了浑身渐渐变得疲软和无力之外,似乎也慢慢什么都吃不下,只是三四日的时间,整个人都变得消瘦了。 承顺帝终于还是因为这个变化,等不到拓跋冶拿着两国和平之事去与他商谈是否要让拓跋丹雪嫁入楚府,而拓跋冶也被拓跋丹雪的状况失去了心神,将她带来了大晟,因为她的要求而将婚事一拖再拖,如今拖出了一个病体,一个病恹恹的,还被承顺帝请来的太医断定公主不适宜在大晟生活,否则半年之内会有性命之忧的公主,自然已经失去了该有的价值。 当然除了承顺帝的派去的太医的说法,西凉那边带过来的太医,也神色紧张地建议,为了丹雪公主着想,应该尽快将她送回西凉。 如此还有什么话可说? 然而,这位丹雪公主也是个一不小心便情根深种的痴心少女,虽是病重,甚至已经不能下床了,还是闹着不要回西凉,要嫁入楚家,苦苦哀求,让拓跋冶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如此痴心痴情非君不嫁的模样,可真是让知道的人,小心小心再相传,最后成为了一场佳话,这痴情的故事已经掩盖了这位公主来到京城之后的种种劣迹。 程锦饶有兴趣地听着宁儿给她讲外边的事情,唇角微微勾起,罢了,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我是不是不小心,制造了一则轰动了两国人民的爱情故事呐?” 这是借势要用舆论的口水打得楚睿一定要娶了这位再在大晟住上半年就死了的痴情的丹雪公主啊。 终究是她太过失策了。 楚睿几乎已经在郡主府自有出入的行为,加之某人光明正大耍流氓的行为已经给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生生破坏了他十年之间树立起来的高冷禁欲的形象,早已让宁儿明白了这位大元帅日后在郡主府的身份,因此,一遍义愤填膺,语气不善地与程锦说着外边的事情,小丫头还义愤填膺道,“阿姐,我看那个什么丹雪公主就是居心不良,她自己心慕楚帅,也不管别人对她如何,就这样要死要活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一个公主。” 公主是如何的,她不知道,可眼前的程锦就是郡主一个,还是位同公主的郡主,郡主与公主,自然没有多少差别,她的阿姐,可是没有那么难堪。 比起宁儿的义愤填膺,程锦倒是显得没那么关注这件事情,“哟,小丫头,出去呆了一些日子,也长了见识了?” 宁儿俏脸一红,她自跟着程锦进入了药王谷之后,便开始接触医药,越是接触,便越是觉得感兴趣,程锦自然也发现了她在医药上的天分,尤其是对药草辨认的能力,几乎比过了药王谷中的许多人,便让她不必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后,出去找一些事情做,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宁儿犹豫了好久,最后在可以时常回来看看程锦的条件中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毕竟比起扶桑与木槿,她能够给程锦的帮助实在是太小了,反倒可能不小心成为了累赘,那可是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脸上的娇俏升起,宁儿依旧不平,“可不是么?也不看看自己的脾性如何,哪里比得上阿姐一分。” “人家打的是民众的感情牌,咱们不跟她比,除非那位平西王真的想要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来做一件没用的事情,否则,她会乖乖会西凉,好好做她的丹雪公主,好好等一个驸马娶她的,等到下次再来大晟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了驸马的滋润,她便不对大晟的气候敏感了。” 程锦笑眯眯说着。 宁儿见她如此,知她心中有主意,便不再多提这件事情了,还有不到十日便要到中秋了,正是天气转换的时节,德济堂的生意也变得忙碌了许多,宁儿没有与她说多久,便又跑回了德济堂之中。 反倒是宁儿离开了之后,程锦在书房的书柜中翻找着以前无意中看到的一本医术,那上面记载了如何高效炼取药物的方法,她想,或许,她从吸取一些灵感之类的。 待她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便见一个熟悉的墨袍的身影,正坐在自己的软塌上,翻看那一本已经在前两日被她翻完了之后就随意扔在那一处的奇异志。 听到脚步声,楚睿回过头来。 程锦将书放在桌案上之后,方才朝着软塌走过去,看了看已经两日不见了的某人,“大元帅不是很忙么?怎么有时间在我这儿闲坐着?” “是挺忙的,可忙碌也不及看你来得重要。”楚睿点头,丢开那本被程锦歪歪扭扭画过笔记的奇异志,认真道。 程锦坐下,盯着对面一本正经说着情话的人看了许久,认真道,“楚睿,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禁欲高冷的你。” 主要是某人说情话的时候,可以不要如此一本正经么? 对于也是一本正经说话的程锦,楚睿眼眸之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开口相问,“为何?” “因为这样我不会怀疑你有精神分裂症,也好控制住我的职业病。” 又是新颖的词汇,可与程锦相处日久,楚睿自然也能根据上下文的意思来理解程锦所说的话。 可是,好像他的注意力,并不是放在这一处,“所以,阿锦,你是在告诉我,你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我了?” 楚睿眼中带和笑意,看着程锦。 程锦轻咳一声,不想理他,看着某人有些得意的神色,知晓自己被摆了一道,不禁怀疑,难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会下降么? 不过她的答案当然是不会,并且很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词的意思,并非是你所理解的字面意思,只是在相对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我的意思是,我想选择的还是从前的那个……” 可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双眼灼灼看着她淡定的解释的楚睿却是已经出声打断她的话,“我理解的字面意思,又是何意?” 还是那样笑着的语气,程锦看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捂了上去,“唔,长得太好看,我怕我会忍不住扑倒你。” 楚睿终于轻笑出声,拉开她的手,低声道,“阿锦,我一直在等你的。” 程锦瞪大眼睛看向他,而后眯眼,双手似是要掐住他的脖子,“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快把真的楚睿还给我!” 错乱的动作,当然没有掐住楚睿的脖子,倒是她这副模样,让楚睿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当然处于玩笑之中的程锦,也很是赏心悦目地看了某人犹如俊美的面庞,其实,这般快意真实地笑起来的楚睿,才是最好看的,毕竟比起以前那个一本正经禁欲又腹黑的冰山脸看起来好多了,两人相处,虽然她欣赏他那种时候的运筹帷幄与高高在上的天然气度,但是任是谁,都喜欢日日对着这样带着暖意的面庞相处,于是程锦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以后多笑些。” 楚睿眼中笑意不减,“好。” 末了,程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神色一变,却是盯着楚睿的那张脸看了许久,而后在楚睿疑惑的目光之中,眯了眯眼睛,语气幽幽,“还是这张脸带来的祸害啊,大元帅生得这般颠倒众生万人迷恋,连西凉的丹雪公主都要宁愿死掉也要非君不嫁了,痴情的程度,感天动地啊……” 绝对是称不上善良的语气,却是让楚睿被她盯得眉心一跳,拓跋丹雪之所以会如此,还不是拖了眼前这个女子的福,在拓跋丹雪想要给病中的程锦找茬反倒被伤了一身离去之后,程锦便进入了炼制某种药物的迷恋之中,练成之后,想要小试牛刀,于是那位被她深刻记住的丹雪公主,便成了活生生的巨型小白鼠。 程锦表示,结果让她很满意,可以批量制造,以备不时之需。 楚睿看她眼中的不虞之色,试探开口,“不若,你将它刮了,日后便不会再有人觊觎了。” “你完了楚睿,为了一个公主的爱,甘愿自毁容貌。” 楚睿却是唇角一扬,“我只舍得为我的公主自毁容貌,当然,若是毁了,怕她日后没了看头,弃我而去,反倒是人貌两失,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去毁了别人的,至少还要借助这副相貌来留住她。” 程锦被她意有所指的话弄笑,楚睿真的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她睨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元帅也如此油腔滑调能说会道,莫不是碧落阁去多了,学了许多?” 提到这一茬,程锦觉得自己失策了,眼前的这人,分明是招惹桃花的主,她是不是太早就跳进坑里了,尤其是她还记得很久以前,碧落阁见面的那一次呢,“哦,据说,碧落阁的魁首都跟着大元帅来了京城了,大元帅可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啊,后有萝烟姑娘,前有拓跋公主,中间可还有一个含之郡主呢,就不知道大元帅更喜欢哪一个呢?” 楚睿终于受不住程锦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模样,额头突突跳,这一切,似乎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只是,听着这酸溜溜的语气,楚睿将搁在两人中间的小几拿开,一时之间,两人之间都没有了间隔,楚睿方才靠身过去,将她往怀中一带,在程锦脖间蹭了蹭,“我只喜欢如今发着一身酸溜溜醋味的这个。” 程锦也有些觉得自己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敢说我酸?” “不,香喷喷的。” “那不是酱烧蹄子的味道么?你说我是猪蹄?” 楚睿听着程锦明显是有意要无理取闹的话,知晓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只得一手捏住她下巴,转到眼前,不由分说,以唇堵住了那张嘴巴。 日光明晃晃的白日,两人就如此在敞开着大门的屋中,不由分说地亲热,直让因为楚睿的到来去端了茶水过来的扶桑,在走大门口的时候,直接被吓住了。 所幸她也是一个手巧灵活的,只是见着屋中那般,心儿颤了颤,又端着茶水,红着脸,离开了。 可她发出的声音,倒也让屋中的两人听见了,程锦终于挣扎着分开两人,虽说她还不至于害羞到何种程度,却也真的不至于被观摩了还能安然如素。 只是看着被分开之后程锦脸上升起的热烫晕红,楚睿明显是比她要镇定多了,加入忽略了他耳尖泛起的淡淡的浅红色的话。 可他依旧带着一股喑哑低声道,“看你这张嘴还不安分。” 程锦瞪他一眼,“我说的是事实好么?” 楚睿自是不会隐瞒她许多事情,“萝烟是楚府留在江宁府的暗桩,拓跋丹雪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斩断了?至于殷含之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程锦当然知道,并且知道楚睿并不会对着三个人如何,萝烟自是不用说,另外两人也是一厢情愿罢了,不过,这种自己养的白菜被被人惦记的滋味,当真是不舒服啊。 程锦只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楚睿一眼,“我知道了。” 楚睿自是知晓她的心思,不免笑道,“若是你早些下手,程谷主亲自出马,还有别人什么事情?” “这么说来,大元帅好似很满意呢?”程锦抬眼看他。 午后的时光,两人便是这般在挥洒了点点阳光的屋中,好似打情骂俏一般,与楚睿而言,是难得的放松的好时光。 这些年,战场生活的厮杀,回京之后不断被猜忌,不论是在何地,似乎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可自从程锦出现了之后,他却是感觉到了遗失了多年的那种感觉,似遗失了多少年了呢?大概,在他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时候,在被告知他的父亲战死在北部的战场的时候,在她的母亲也逝去之后,这样的时光,便被深埋了。 程锦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港湾,让他漂浮不定的日子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她的欢闹、活泼、冷静、肆意、甚至光芒,都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被他尘封在记忆中的小少年,如光如火,张扬明媚,让他忍不住,控制不住一般地想要靠近,想要呵护,想要维持这份可贵。 对于程锦这句更多是打趣,没有明显生气的话,楚睿也不接下去了,只是环抱住身前的程锦,闭了闭眼眸,神色之中却从未有过的放松之色,在她脖间亲昵地磨蹭着,带起了一阵痒痒麻麻,“阿锦……你好暖。” 程锦唇边一笑,也没有躲开他的磨蹭,“你也暖……” “不,我好冷。”话语之间带有一些少有的执拗之意。 程锦伸出手臂,在他发顶拍了拍,“好了好了,乖,以后我暖你,不冷了。” 语气好似哄着小孩子一般,楚睿听着,却是在她脖间低低笑了,可程锦背对着他,并不知道,身后的这个男子,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之色。 多少年了,那个偌大的楚府,只有他一个人,冷冰冰的,如同一个冰窖一般,楚家降了又升起,楚睿的名字,也在权力倾轧之中被道了又道,逐渐变得不一样了,可所有人都看见了如今光鲜而重权在握甚至引人忌惮的高高在上的楚帅,却极少极少有人知道,这个男子的蜕变,经历了多少风霜寒雪。 直到一个人,从里到外,都变得冷却不堪。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2 秘来楚府 至于丹雪公主痴情到舍弃生命的传说,最终随着平西王郑重的飞鸽传书终于还是让她无奈妥协了,丹雪公主会回到西凉,而西凉为表诚意,依旧会指定一位西凉王的女儿过来大晟和亲,并且,人选已经选定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孝德太后与承顺帝商量之下的意思,让和亲的两位公主,在同一天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前两日,八月十三的时候,出发去西凉与北齐。:3wし 贺兰阔最终还是没有求到清乐郡主作为和亲公主,多次上门却也多次被拒之后,这位北齐王子,也终于死心了。 其实说来,不论是北齐还是西凉,对于传国玉玺的执念都没有大晟来得激烈,毕竟,西凉与北齐的祖先,都算是域外民族,也就是别人口中所言的异族,他们并不传承前朝的血族,只是在不断的侵略扩张之中,不断扩大了版图而已,既然如此,不论他们的版图扩张了有多大,那一块传国玉玺都不是必须的,但是,若想要安稳民心,掌控这个大晟,还要那一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前朝开国帝后的传国玉玺,方才能够拿着顺应天命的理由,不断扩张、南下,于他们看来,如此,方可得到民心,得到人数比之他们都要多的大晟百姓的支持,毕竟,若是顺应天意,万民归心,怎么会不比单纯的扩张来得好一些? 而和亲,绝对不是最佳的考虑,得到整个药王谷,才是最大的胜算,可如今药王谷已经被大晟收入囊中,在传国玉玺还没有现世之前,不论是大晟还是西凉,抑或北齐,都是一样的,只有传国玉玺真的出现了,得到的那一方,才有更大的权利。 到时候,药王谷,便没有了多大的用处。 不仅没有用处,任何当权者都会明白,民间存在的这个组织,未必不是包含着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暗处的算计,扫刮着平静的权利**海洋之下的水流,慢慢地搅动着。 北齐很快在林皇后提供的名单中随意选了一位皇室的宗族女子过去,而在八月初十开始,皇室之中也为两位公主的大嫁和亲事宜,进行各种各样的忙碌。 对于丢失了的麒麟火,贺兰阔虽是有怀疑的对象,无法发泄,只能认命,只字不提。 而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时候,程锦也终于在外面纷乱她自清净的药房中,与旁子瑜一道,提取出了麒麟火之中需要的成分。 麒麟火散热制寒的成分虽然是提取出来了,不过,做成药丸,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不过,这件事,交给比程锦更为熟练的旁子瑜会比较好。 而在程锦在郡主府鼓捣的时候,宁寿宫也是热闹异常。 芷容这几日,一直将唇角的笑意挂在脸上,宁寿宫变得热闹了,似乎连孝德太后的面上都多了一层细润的光泽,在殷含之的梨香殿之中,自她给孝德太后抄写了经书之后,孝德太后便请了教习的嬷嬷来给她讲解西凉皇室宫中的规矩,又因为她是以西凉太子妃的身份嫁过去的,因此,要教的东西自然还有很多,当然,对于女子的闺房之事,自然也是要多教的。 只是,她到底是一个闺中的女子,对于教习嬷嬷所讲的东西,脸红得能够抵触一抹血来的同时,更是心中感到屈辱,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还要时不时做出受教认真凝听的样子。 待到教习的嬷嬷离开之后,殷含之终于松了一口气,内心的屈辱之感也随着松出的这口气,慢慢散发出来了一些,只是,她看着教习嬷嬷离开之后,留下的那些小玩意,惟妙惟肖的模样,只心中感到一阵恶心,竟忍不住脸色苍白,顿觉干呕之意。 珍儿见此,忙走过去扶住她,“郡主,您怎么样了?” 殷含之脸色苍白,狠狠扶住珍儿的手臂,低吼道,“将那些东西给我拿开。” 珍儿转脸看着还摆在桌上的东西,知晓殷含之是为了什么才变得这样的,赶紧对着一边的宫人道,“还冷着做什么,不赶紧收拾干净了。” 一旁的宫人,在教习嬷嬷讲解的时候,也跟着在场,皆是红着脸,小跑上来将桌上的东西拿走,一副不干吱声的模样,珍儿赶紧扶着殷含之去往榻上坐下,“郡主,郡主,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说罢,还小心安抚殷含之的后背,殷含之闭着眼睛凝神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睁开眼睛,面上的苍白之色虽是退却了一些,可到底还是能够看出她的气色并不好。 看着这番,珍儿的眼睛也不禁湿润了,心中暗暗怪孝德太后对殷含之竟然如此狠心,真的舍得她嫁去西凉,可她也只能忍着,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悲伤。 正在此时,芷容带着一众宫女,宫女的手中拿着一众托盘,托盘里叠放这几套嫁服,还有珠玉首饰,往殷含之的梨香殿而来,见到殷含之坐在软塌之上面色不好的模样,眼神深了深,却还是神色如常走上去,“含之郡主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不好。” 殷含之对芷容历来都是尊敬的,只站起身,“芷容嬷嬷。” 芷容似是了解一番,“女子待嫁之前难免会有些紧张,含之郡主这是紧张了,别害怕,到了西凉,你便是西凉的太子妃,谁人也不敢将你如何。” 殷含之只能唇角扯着一点笑意,可那笑意之中却是苦笑,芷容见此,赶紧转头对着身后的人道,“快将东西拿上来,端给含之郡主。” 殷含之听着芷容的话,眼中闪过一些疑惑。 看着众宫女手中端着的东西,芷容给殷含之进行解释,“含之郡主,这几套,是西凉王子带入宫中的太子妃礼服,出嫁的时候,郡主要穿着这些礼服入宫,因为不知含之郡主喜欢的是何种模样的,西凉便多制作了几套,留待郡主选择。” 凤冠霞帔,艳红一片,成套的礼服,看起来,当真是用心的设计,加之孝德太后懿旨,大嫁含之郡主,因而西凉那边,自然是不会怠慢。 只是,再多的凤冠霞帔,再好的嫁妆,对于此时的殷含之来说,都更像是一种讽刺,随着芷容含笑的视线,她不过略略看了一遍宫女托盘之中的嫁衣与首饰,只道,“含之不太懂得婚假之事,请太后与芷容嬷嬷做主就是了。” 柔和端庄的语气,还是她一惯的模样,她既然都如此说了,芷容自然也不会勉强,对着第一个托盘道,“老奴看着这一件端庄大方,更衬出郡主的气质,太后的意思,也是这件为好,既然郡主如此说了,那边选择这一件吧。” 殷含之点点头,哪一件,她其实都不在意。 只是,她看了看芷容,有些欲言又止,芷容自是看出来了,也明白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神色恹恹,只道,“郡主可是还有事?” 殷含之踌躇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嬷嬷,含之想要出宫一趟。” 郡主即将出嫁,何况今日已经是初十了,还有三日就要出嫁,按理说,今时今日的殷含之,是应该好好待在宫中待嫁的,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这么一说,芷容的脸色便沉了几分,可还是好言道,“郡主,这几日,教习嬷嬷都没有与郡主说起规矩之事么?” 殷含之微微咬唇,但面上还有一些执拗,“嬷嬷,便看在含之日后便离开西凉,再也不能回来的份上,让含之在看一眼这京城吧,含之待在宫中十多年了,从来不知外边的天地广阔如何。” 她语气之中还带着一股恳求,芷容见此,也凝神细思了一会儿,方才道,“此事,还需要与太后说一说。” 殷含之自是明白的,只恳切道,“多谢嬷嬷。” 最后,殷含之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与理由,还是让孝德太后答应了殷含之让殷含之出宫一趟,一番胶装打扮之后,殷含之随着孝德太后出宫办事的宫女的身份,离开了自打从江宁府回来之后,便一直待的宁寿宫。 楚府,楚睿站在大厅之中,看着孝德太后突然赏赐下来的点心吃食,以及一些珍贵的补品,神色在几个宫女的身上浏览了一遍,似乎也能明白了什么。 带头的宫女,是一直跟在孝德太后身边,除了芷容便是最信任的怀香,“楚帅,太后听闻楚帅几日多有繁忙,加之秋猎将近,叫楚帅多注意身子,莫要过于操劳,特命奴婢们带了一些宁寿宫之中的膳食给楚帅。” 楚睿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让人收下,“替本帅多谢太后,他日,本帅会进宫谢恩。” 怀香听闻,也忍不住道,“太后正挂念这楚帅呢,三不五日便常常挂在嘴边,奴婢斗胆一句,若是楚睿得了空,还请进宫探望一次太后,也好让太后安心。” 楚睿的神色仍旧是惯常冷冽,不过这也是他一惯的神色,这么些年来,多次替孝德太后送东西过来的怀香,已经见怪不怪了,楚睿只颔首,应下了含香的这话,“本帅知道了。” 怀香也不再多说,只微微颔首之后,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宫女之中的殷含之,“奴婢先行告退,故人来访,希望楚帅不要拦拒。” 说着,怀香又转过身,对着穿戴着宫女服饰的殷含之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方才带着宫人,离开此处的大厅。 楚睿的观察力十足,虽是不如何注意,但自是知道这些宫女之中的某个特殊的视线,只是,对于殷含之的到来,他没有意外,也没有别的情绪,待到含香带着别人离开之后,楚睿方才对着殷含之微微颔首,“郡主。” 殷含之见他明朗的神色,眼眸之中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她这般费劲心思到来的惊喜之色,似是苦笑了一声,“楚帅难道一点也不意外含之的到来?” 楚睿皱了皱眉头,“尚有三日便是大嫁之日,郡主若是无事,当是在宫中待嫁。” 如今出现在楚府,是不合礼仪之举。 殷含之在放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之中有一抹凄苦,“楚帅……若是两年前的事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今日,我已经坐在这座府邸之中,而不是穿戴这一身令人厌恶的宫装!” 说到最后,殷含之的神色之中,带了一抹不耐之色,这是第一次,她在楚睿面前如此情绪化地表达自己。 楚睿皱了皱眉头,“郡主,请自重。” “呵!自重,自重与我而言,有何用处,我这一生,便是太自重,方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不愿去西凉,我的归宿,应该是在这里的,这里!” 楚睿抿了抿唇,眼眸之中已经是一片冰寒,“郡主情绪不佳,本帅着人带郡主回宫。” 眼见着楚睿就要跨开步子离去,殷含之突然厉声,“楚睿!我今日来,只是想在临去西凉之前,见你一面,与你说一说清华郡主。” 楚睿迈开脚步出去的身形一顿,转回头,清华郡主,这个已经十多年不会被人叫起的名字,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楚睿终于还是转回头看着她,只是,眼神之中有暗暗的黑沉之色,因为自己的母亲是被以这样的方式提的。 殷含之见因为清华郡主的事情,真的留下了楚睿给她的一个眼神,当即心中升起一片暖意,又继续道,“当年清华郡主病重之时,入宫疗养的时间,含之虽是还小,但却是时常侍奉在左右,心中还是有一些记忆的。” 顿了顿,殷含之又继续,语气之中似乎还带了一些回忆,“清华郡主当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楚帅,听说,便是梦中,还将楚帅挂念在嘴边,含之彼时的年纪虽是还小,可还是有了一些记忆的,清华郡主,似乎说了一件楚睿至今可能还不知道的事情。” 说到最后,殷含之看了看楚睿的神色,见他面上的表情似乎还没有什么松动,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楚睿一双漠然的冰眸看着殷含之语气之中小心翼翼和试探的成分,语气没有任何益处,“郡主想要说什么?” 殷含之顿了顿,“长大之后,照顾含之的嬷嬷在离开之前,告知含之,清华郡主在梦中曾有言,百年前,高祖皇帝除了将伏虎鞭赐给楚府之外,还有一物……降龙鞭。” 楚睿眯着听吧,瞳孔微不可查,缩了一缩,降龙鞭是何物,他自然是知道的,降龙鞭上打天子,下鞭百姓,是当年大晟的高祖皇帝带人攻打天下的时候,以一身出身入化的用鞭手法不知在战场上征服了多少敌军,而高祖皇帝的鞭子,总共有两根,一根是以坚韧著称的伏虎鞭,而另一根,自然就是被称为高祖皇帝权杖的降龙鞭了,何为降龙鞭,意思就是,一旦大晟的帝王出现了暴君昏君,可以一条降龙鞭,将之赶下龙位,而后取而代之。 哪怕楚睿是作为楚家的儿孙,却是从未停过降龙鞭的存在,只是,在后世的史书中提及了高祖皇帝将降龙鞭藏于民间,就是为了鞭策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以此为戒,若有以暴易暴,昏庸残暴之人,必有降龙鞭挥赶之。 稍稍有些史学知识的人,都明白关于降龙鞭的历史,知识,这么几十年过去了,也没有见过降龙鞭的影子,也不知秦氏的皇子皇孙们是否还记得。 只是,这句话,从殷含之的口中说出来,楚睿瞳孔之中的神色也只是缩了一缩,“郡主还是不要妄自议论此事的好,降龙鞭之事,不是郡主应该提及的,事情既已说完,还请郡主回宫。” 楚睿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了殷含之的意外,她眼中闪现这惊奇之色,“楚帅,我说的是真的,嬷嬷真的如此告诉我的,有降龙鞭在,楚帅便是无往不利,再也无须陛下的忌惮,秦氏江山,便可取而代之!” 楚睿听着殷含之的话,眼中划过一抹寒芒,唇角带着殷含之从未见过的冰冷与薄凉,“那么,请郡主告知本帅,降龙鞭在何处?” 殷含之看着楚睿的神色,却是说不出话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可还是急色道,“楚帅,有了降龙鞭,药王谷便可弃之,也少了楚帅成事之后的后顾之忧啊。” “今日的事情,本帅只当没有听到郡主说的,请郡主回宫。” 多次的拒绝,多次被忽视,让殷含之的神色之中升起一抹屈辱之意,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看着楚睿,“楚帅,为何含之的心意,你总是看不到,便是一句话,你都不肯相信?” 她神色之中带了一抹凄然,“我与你自小就相识,为何你总是看不到我,与程锦语,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甚至抵不过你我十几年岁月的十分之一,紧紧三个月,为何,你就变了!程锦语到底有什么好?无才无貌,倘若只是为了一个药王谷,含之告诉你降龙鞭的消息还不够么?” “够,当然够,这么说,含之郡主的意思是,想要让他去将秦氏的皇子皇孙杀了,束反旗发檄文聚众起义?”程锦在殷含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内堂里出来了,她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在殷含之成功留住楚睿的时候,本来觉得听墙脚是一件不应该也不符合她这个现任的身份的事情,但是,三日之后就是大嫁之日,对于这个时候还能被太后允许跑来楚府的殷含之,实在感到有些兴趣。 只是,这位在她印象中还不会蠢笨至此的含之郡主会在楚睿的面前说这一番话,实在有些不符合她的形象。 殷含之惊恐于程锦的出现,看到程锦这般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楚睿的府中,终于明白,脑海之只拿过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只是,见到程锦出现,楚睿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愿意她参合进来,程锦只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的神色,凡是看向处于一脸惊恐之中的殷含之,“你怎么说?”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殷含之倒退了一步,指着程锦的手有些发抖。 程锦看她的模样,面上并无别的针对性的表情,只淡淡道,“我在不出现,就不知道,含之郡主,未来的西凉太子妃,竟然在这里教唆咱们大晟的兵马大元帅,反了秦氏的江山,含之郡主可当真是有野心呐。” 教唆?楚睿冷冽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殷含之的重点并不再此处,但是看着程锦堂而皇之,楚睿却也不阻拦的模样,在那一阵惊恐的惊颤之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楚帅本就不是池中物,有降龙鞭为傍身,陛下便会减少一分忌惮,有何不可,我今日告知他件事情,是为了楚帅日后着想。” “好,很好!”程锦点头,已经不想再与殷含之说什么了,她就不应该冲动出来啊,只转回头看着楚睿,“我在后面等你。” 说罢,便谁也不理会,离开了前厅,楚睿见此,只皱了皱眉头,对着一旁的陆远道,“送含之郡主出去。” 陆远轻轻颤抖了一些,眼见楚睿就要离开了,殷含之赶忙急急道,“楚帅,你要记住,含之是为了你,才去西凉的!” 可楚睿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眉心的皱痕,几乎将他整个人的额头竖着劈成了三片。 陆远只能在一边,内心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往程姑娘生元帅的气啊,不然最后受苦的还是他自己,但还是一边声音淡淡地对着一身宫女装扮的殷含之道,“含之郡主,请——” 殷含之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楚睿已经离去的地方,口中闪着一抹疯狂之意,可还是低喃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陆远听着,忍不住内心颤抖了一下,殷含之最后还是沉着一张脸,离开了楚府。 程锦虽是被殷含之突然的低智商气得无法反驳了,说是去后院等楚睿,也的确是去楚睿的院中等待,并没有楚睿担忧之中的离去。 只是,想着殷含之的样子,总觉得还有一些诡异,但诡异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因此,只坐在软塌之上,抿唇想着,可是她的这副样子,对于随后紧跟而来的楚睿来说,却是生气之意,因而,楚睿开口的声音,也不免有了一些试探,“阿锦……你生气了?” 程锦看了他不确定的神色一眼,语气淡淡,“我生气了么?” 楚睿轻轻点头。 程锦眯眼,的确也没有与他置气的想法,只摇了摇头,“殷含之为何来与你说这番话,你想过么?” 楚睿抿唇想了想,却是认真观察着程锦的反应,见她眼中只有疑惑,却是没有生气之意,眼眸之中,难免有些失落,可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程锦却是轻笑了一声,知晓楚睿这种人,是实在不懂与他无关的许多人的心思,尤其还是女子,这位爷,可是兵马大元帅,在她出现之前,可是地地道道的封建大男人,加之那一身禁欲高冷生人勿进的模样,又怎么会明白女子的心思。 当即在内心,不由得对殷含之升起了一抹同情,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不过是个可悲的人,在封建皇权下被牺牲了的女子罢了,但对着楚睿的神色,还是开口道,“大元帅,看来,这位含之郡主还是很了解你的啊,不是池中之物,想你有朝一日,能够等候坐上龙椅呢。” 楚睿抿唇不语,对于程锦的情绪,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程锦瘪瘪嘴,压下心头不快,“你相信她说的么,还有那个降龙鞭?” 她虽是不懂什么是降龙鞭,可从殷含之的口气之中,还是听懂了许多,至少这降龙鞭与玉玺,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楚睿见她如此,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殷含之的话与话中的信息都带走了,知晓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他如何,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闻了闻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药香,没有得到她的抗拒,语气有些不在意,“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这是真实的答案。 可程锦却是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扯过来,“不知道?” 楚睿不满她夺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一般,“楚家从来没有提及过任何降龙鞭的事情,我也没有从楚家的任何一点记载中得到过这一方面的信息,加之若是那是从我母亲口中说出来的,可信度便会更低,兹事体大……我父亲自然不会让我母亲卷入这件事之中,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大的安全。” 程锦皱了皱眉,认同了楚睿的这番话,可还是开口道,“倘若这是真的呢?” “真的也与楚家无多大关系,我的父辈祖辈,各个都是维护大晟的文人武将,他们只为维护自己的子民,倘若秦氏真的出现了昏君暴君,那也是气数该尽的时候了。” 呵,好大的口气,可这话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理所当然。 楚睿声音冷然地说着这些话,让程锦的心中不知升起什么滋味,虽然与她开过玩笑,甚至因为当初江宁府狮虎营事件而问他是否有过问鼎天下的野心,但是却也知道,这位大元帅,其实,也只是一个武将,能力出众的武将而已,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苛严的教育之下的成长的男子,要有多大的仇怨,要与皇室有多少不共戴天的仇恨,也要秦氏的皇帝昏庸到何种程度,才会想要将江山倾覆啊,那也未必是取而代之呢。 程锦心中了然,“大元帅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不过也是,做皇帝忒累了,三更睡五更起,一般活不长。” 楚睿神色认真地点头,“嗯,所以,我要活得长久一些,陪你。” 程锦却是响起当年展蔺与她所言的事情,楚家的男子,活不过四十,虽然听着诡异,可一代一代的,却也真真实实,从没有例外,可且不说那当年开国寺大师的寓言,可楚家儿郎,谁人不是为了这江山子民殚精竭力,如此之下,自是慧极必伤,难以长寿。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是不是,楚睿本就应该因为体内的暗伤而折损身子,倘若不是她来了,便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和结果? 楚睿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不满地咬了一口她的脖子,程锦痛呼之声,“大元帅,你属狗的?” “我属你的。”语气不满,可却是唇角带笑。 程锦气笑,想起今日来是为了给他施针,赶紧道,“转过身去,脱衣服,不要浪费我时间。” 楚睿闷笑一声,却还是乖乖依言照做。 八月十三,殷含之与另一位宗室的公主一同出嫁,各自前往西凉与北齐之地,前来送嫁的人并不多,除了多的是京城之中的贵妇,孝德太后虽说是要大嫁殷含之,可是在程锦看来,不论是多么大嫁,那阵风光的背后,不知是多少没有被帅选上的宗室郡主与公主的庆幸。 只是,殷含之对楚睿有多执着,她是知道的,那一日在楚府她的出现,让程锦越发觉得,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下了旨,她便没有抗衡,没有争取地同意真的去西凉了。 她心中无端觉得,殷含之去往西凉,似乎又成了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一般。 程锦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离去,甩了甩头,口中嗤笑一声,离去不是更好吗?免得被这么一个人膈应。 只是,她这么一笑,身边倒是响起了一个声音,“很开心是么,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可谁又预料得到,殷含之的今日,不会是我们未来的某一日?” 程锦有些意外发声的人,是第一次与她见面就与她不对盘的李月菱。 此时此刻的李月菱,看着远去的队伍,热闹过后,尽显悲哀的场面,面上却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在程锦看来,这孩子,似乎有了一股突然长大了的感觉。 似乎也不用程锦说些什么,殷含之便自顾自说道,“以前,有殷含之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太后对她疼爱有加,便是我都比不上,可我不服,哪怕人人都说我嚣张跋扈,我的名字也不比殷含之弱到哪里去,甚至无论如何,陛下还是疼爱我的,可今日,你看她,哪怕多得太后的恩宠又如何,哪怕才名满京城又怎么样,哪怕京城之中的贵胄子弟都心慕她,她还是逃脱不开和亲的命运,皇室的公主郡主,都是如此,不论恩宠如何,都只能为了江山社稷,走上一条不能被自己选择的道路。今日的殷含之,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你我的以后。” 程锦有些愣愣地听着李月菱的这番话,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见到假的李月菱,难道殷含之的和亲,竟然能让她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么? 不过她倒是听出了李月菱话中的重点,很快反应过来,似乎,这位月菱郡主,如此嚣张跋扈,是为了也能被人所关注,只是,她所选择的方式,与殷含之似乎是走向了两个极端。 京中传言的嚣张跋扈的月菱郡主……看来,谣言不可尽信啊。 只是……程锦转过头看她,“你这是一朝顿悟了么?” 李月菱还是倨傲的神色,但眼神却是凉凉地看了一眼程锦,“不是一朝顿悟,我总是明白的,可你……确未必明白,我能接受这个命运,你能么?” 程锦抿唇不语,李月菱却是转身离开了,走了两步,李月菱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程锦,终是没有说什么便又离开了。 只有程锦依旧站在原地,也不堪早已远去的队伍,她不是来送行的,只是想要看一看古代和亲的场面究竟是如何的,只是,不论李月菱的性子如何,却是不会知道,她程锦,不是殷含之,也不是李月菱,皇室的命运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至少,目前不会。 次日,程锦与孙宛白和梁念薇约好了一切逛街,八月中秋就要到来了,中秋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大办而过,吃一餐全家都在一起的团圆饭,程锦按照两人所言的地址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便被在酒楼二楼的梁念薇的身影注意到了,“锦儿,锦儿,我在这里。” 她倒是没有丝毫大防之意,也不知何时跟着孙宛白叫了她锦儿,站在二楼的门口,不顾街上众人的目光,就如此大大咧咧地对在人群之中的她招手,程锦也是无奈摇头,却是听得梁念薇这一句话之后,似乎被什么力气强行拉扯了回去。 程锦只得抬步,进入了酒楼之中,由小儿带领着去了孙宛白的厢房。 程锦有些意外,来到厢房的时候,除了梁念薇与孙宛白,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孙宛白却是将程锦拉过来,“锦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傅府的四小姐,赵秋词。” 程锦的眼中闪过一层微光,太傅府这四个字,可是看到对面温婉大方眉目清澈的女子,还是笑了笑。 赵秋词得了孙宛白的介绍,看着程锦的时候,神色之中还有些激动,“清乐郡主。” “很高兴认识你,叫我名字就好了。”程锦看着赵秋词道。 赵秋柔显然很是高兴,“锦儿?”她听到孙宛白与梁念薇都是这么叫的。 程锦嘴角一抽,还是应了一声,赵秋词却是因此而越发高兴了,“那一日我没有进宫,因此见不到你,无法与你认识,可是我听说过你的许多事情,我很敬佩你。” 程锦觉得有些好笑,“我也很敬佩你,赵四小姐的名声,也是很响亮的。” 这位太傅府的四小姐,据说,也是京中略有名气的女儿,严格地来说,其实她只是太傅府不受太傅疼宠的四小姐,虽是嫡系而出,不过却不是当家嫡系。 赵秋柔脸色有惊讶,“是么?你也听说过我” 程锦觉得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啊,一不小心就脸红的模样,倒是一旁的孙宛白笑着开口了,“好了,你们别这样干站着,先坐下再说,秋词也不必着急,锦儿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 赵秋词似乎又是脸一红,赶紧与三人一道坐下来。 不过程锦却是对赵秋柔对于见到自己的激动而感到很感兴趣,梁念薇却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锦儿,你不知道吧,秋词早就与我们说过,三年前她出门的时候,被贼寇所拦,可是子瑜公子救下她的哦,知道我们与你相识,可激动了许久呢?” 程锦有些诧异,看着赵秋词面上的神色,“是么?” 赵秋词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原本知道你入京了之后,想登门拜访,亲自谢过的,只是,却又觉得贸然上门,有些不妥。” 程锦笑笑,“没事,郡主府没有那么多规矩。” 三人一边说着,间或提到了当年赵秋词被旁子瑜所救的事情,之气氛越发融洽,赵秋词似乎也越发能够融入进来,几人之间的相处,也越发自然了。 不过说着说着,几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明日的中秋节上,其余三人皆是与家人一道度过,说罢,似乎才想起程锦已经没有家人了,孙宛白不免有些懊悔自己大意,在程锦面前说起这件事,“锦儿,不若明日,与我一道去国公府过中秋可好?爷爷一直念叨着让我带你去国公府。” 程锦自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懊恼与愧疚之意,其实她心中是觉得没有什么的,不过那位将程云看得很重的老国公,她似乎在不再拜访,似乎就说不过去了,只道,“明日白日我会去拜访孙爷爷的,不过中秋夜宴是与家人一起度过的,你如是走了,你让郡主府的人与谁过节呐?” 她话语中带着笑意,孙宛白自然是听明白了,也不免强,“好。” 正说着,只听着大街上一阵马蹄的声音,引起了一番热闹,几人都忍不住走到床边往下看。 只见此时的大街之上,踏马而过一对约有五六人的队伍,看着装扮,都还是武将之身,只是当中一个光是背影,便可见起气度不凡的银袍男子,却是更为引人注目,梁念薇不免惊呼出声,“成王殿下回来了?” 程锦挑眉,顺着梁念薇的声音,再往那只剩下了背影的队伍看过去,没有说什么。 倒是孙宛白道,“成王殿下被陛下派去了东海管理水师,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想必是为了赶上中秋夜宴方才回来的如此急的。” 程锦也只是看了看而已,并无大多的话题可聊,接下来,便是在酒楼之中用过了午膳之后,便一起出发逛街了,中秋前夕,商铺所卖的东西,大多是与中秋相关的事物,程锦看着,在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定制了几个月饼,说是送往楚府的。 盛州府的楚府只有一家,程锦当然知道,所有人都会清楚这一点。 ------题外话------ 我觉得……下个月会变成五千更了……没有万更总觉得心痒痒不是滋味…… 力不从心看我能不能码出来多一些……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3 四路军将领 中秋只是家宴,宫中虽是举办了宴会,但其实只是皇室之内的宫宴而已,自然不与朝臣相关。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至于中秋宴,郡主府当然还是要举办的,且不说这郡主的府里面的人几乎都是药王谷的人,这一场中秋家宴,可谓是一场小小的药王谷子弟的小聚会了,当然,程锦在早上起来之后,准备了一番,便提着一盒礼品去了国公府了。 梁国公府是大晟现存的唯一一个国公府了,梁国公早年的时候,也是沙场老将,因而才被封了一个梁国公,那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的事情了,如今的梁国公,虽说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可依旧是精神抖擞,先如今老了,也不理会朝事了,整日待在国公府之中养花逗猫,逗弄儿孙,倒也悠然自乐,这般清闲之人,自然也多得了承顺帝的礼遇,因此,梁国公府虽是没有了实权,实则还是得到许多人的尊敬的。 如今朝中的不少年纪较大的武将,其实小时候,未必没有受到过这位老梁国公的棍棒教训。 程锦到达的时候,孙宛白早已等待,只待她到达便拉着她往梁国公的院子去了。 程锦进去的时候,老梁国公正在提着一个水桶,拿着一个小瓢子在他的花圃之中浇花,孙宛白该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拉着程锦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道,“爷爷,锦儿来了。” 老梁国公本是弯着腰浇花的,可听到声音,突然直起腰来的时候,却是哎哟一声。 那样子,明显是因着弯腰太久,突然起身而伤到了腰一般,见此孙宛白忙与程锦上前期,扶着僵住了的老梁国公,程锦见这梁国公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抿唇,想要笑,却又笑不出的模样。 孙宛白的神色看起来并无多少担忧,还是印证了一个原因,老梁国公的这个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梁国公虽是眯着眼睛护住自己的腰,不过却还是瞥见了程锦要笑不笑的模样,待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后,他才没好气道,“小丫头,想笑便笑出来,你以为憋着一张脸,我便不知道你是想要笑我一把年纪了还逞能?” 听此,孙宛白和程锦皆是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程锦神色无辜,看着老梁国公,“梁爷爷说得哪里的话,您才七十岁,可年轻着呢,谁敢说你瞎折腾,就是心中有这想法,也不敢说出来,不是么?” 如此惹得老梁国公翘着胡子,指着她,“你,你,你……” 两人的初次见面,一点也不生分,许是这个老人,实在是太有趣,比较符合程锦的脾气,不过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程锦便又道,“好了,您先坐好了,这腰再不理一理,花圃里的那些花,可就无人替您打理了。” 老梁国公笑骂了她一声,不过程锦是医者,岂会放过这等小辈孝顺他的机会,当即便也不客气了,这等小事,于程锦而言,自是不再话下,只在老梁国公的腰后的几个穴位按压了记下,顿时便让老梁国公觉得舒服之至,原先伤了腰部之后总需要小半日才恢复的,此时竟是一盏茶的时间,便觉得比平日的好了更多,不禁夸赞,“小丫头,倒是有一手。” 程锦起身,“若是连这些都解决不好,我这药王谷的谷主之位,也该让位了。” 老梁国公笑一声,“好,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一样的傲气。” 程锦一噎,只得赔笑。 孙宛白见着自己的爷爷已经没有大碍,只在一旁听着两人胡扯闲聊,拜访老人,一个是小顽童,一个是老顽童,程锦与老梁国公所谈,一开始其实不过是南北乱扯,并无目的,便是孙宛白听了也是一愣一愣的,最后实在觉得并无多兴趣,只主动去帮老梁国公浇花了。 待到孙宛白离去之后,老梁国公方才笑眯眯地看向程锦,“来,丫头,告诉梁爷爷,此番回京,你有什么打算呐?” 程锦眨眨眼,“我该有什么打算么?陛下都封我为郡主了,难道还允许我留在江宁府,这不是奉命回京么?” 老梁国公听此,笑了一声,你了一眼程锦,“你这丫头,跟个鬼精似的,别以为爷爷年纪大了,就能被你糊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锦笑,“那么,梁爷爷以为,我是回京来做什么了?” 老梁国公叹了一口气,“总不会与你父亲的事情无关。” 这幽幽的语气之中饱含了太多的无奈,程锦听着,面上的神色不变,只是笑了一声,“梁爷爷记挂我父亲的事情那么多年了,如今,已是晚年,该是享清福的时候。”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来做就好了。 老梁国公只摇了摇头,“也罢了,你不说,未尝不是有你的思量,不过,丫头你记住,国公府虽然比不得其他,但还是有一定的威望的,别看梁爷爷如今只浇花种草逗猫,可说一句话的分量,还是有的。” 程锦听着,笑眯眯的,“好,日后若是有大事需要解决的时候,可能我会来上国公府,求梁爷爷一句话呢。” 老梁国公听罢,忍不住朗笑几声,古稀之年的老人,如今这么朗笑出来,还是声如洪钟,接下来,便也不再多说,程锦只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国公府,只是,离开之前,见着那浇花的水桶,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后世的浇花的水壶的构造与老梁国公大致说了说,让他着人造一个,如此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此深得老梁国公的欢心,似乎得到了一件好礼物似的,而孙夫人在程锦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将一些中秋的礼品着人装好了,让她一并带回郡主府。 此时不过是午时的时候,待她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府中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晚宴的事情了,程锦只去观摩了一遍,觉得不错,便又笑眯眯的离开了,每到这等时候,似乎都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人,看起来都极为开心。 可程锦遍寻不见旁子瑜之后,知晓旁子瑜在制药,便往药卢而去。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旁子瑜一个人,旁子瑜似乎有些意外程锦的到来,“锦儿不是去了国公府了么?” 程锦觉得好笑,“去了便不会回来了么?” “我以为以你与孙小姐的交情,怕是会留你在国公府用过午膳之后才会回来。” “所以师兄便放心了?” 程锦说着,却是看向了桌上旁子瑜配药的时候,从药柜之中拿过来的药材,伸手将混合的药材之中的一味药材拿了出来,拿在眼前看了看。 旁子瑜终是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苦笑,“师兄就知道,若是在这药卢之中炼药,当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师兄知道瞒不过我,还是在这药卢里炼药了,至少,没有拿到楚府与钟隐一道炼药。”程锦不在意地说着,却是自动站在了旁子瑜应该站在的位置,将已经拿出来称量好的药材,一一拿回去,放在了药柜之中,一边道,“炼药的方子呢,不若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旁子瑜摇头,“事已至此,还是我来吧,总归我也比你熟悉。” 程锦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意,“师兄可别再偷梁换柱了,否则,这可遇不可求的麒麟火可就得浪费了。” 是他偷梁换柱,可中间也不乏另一个人的威胁啊,当然若是寻常时候的威胁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程锦,可他也同样知道,若是被程锦知道了,后边引起的后果,可能比这位元帅的威胁还有严重,两难之下,他只能顺其自然了。 旁子瑜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一边问她,“锦儿是何时开始怀疑的?” 程锦笑笑,“自打师兄与我说楚睿也在抢麒麟火之后,既然我们能发现楚睿的人,楚睿的人自然也能发现我们,不过,他后来确实对此事只字不提,分明是心中有鬼,定是想让你偷偷用麒麟火给我制药,而不是他要用。” “说起思虑人心,人人都说楚帅是个中之绝,看来,锦儿也不失色。”旁子瑜早该知道的。 程锦伸起一只指头摇一摇,面上微微黯然,“不过是因为他是楚睿罢了。” 因为这个名叫楚睿的男子,可以不顾性命,将残存的功力,用在她的身上,何况,是一个麒麟火了。 旁子瑜听着,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顿了顿,“你会如此,楚帅亦会如此,若是最后他发现事情与他所想有出入,不肯服药如何,锦儿,毕竟,这虽不是针对你而炼制的药碗,同样有暖热之效,效果也不比专门为你研制的药差,以楚帅的能力,最后吃下这一颗药碗的,还不定是谁呢?” 旁子瑜想起某一日楚睿专门登门拜访他那小小的院落,就是为了炼药之事,那男子面上的表情,也如此时的程锦一般笃定,这两个人,一个为了一个,却是都互相隐瞒着对方,让他这个中间人,反倒觉得有些冷清。 “师兄放心便是,我自有办法。” 旁子瑜定定看了一眼程锦,笑,“好,那么师兄便看看,这一颗药,最后会落入谁的腹中了。” “只要师兄不作弊,一切由我说了算。”程锦朝着旁子瑜一笑,面上的自信,悠然升起。 此时此刻,楚府的书房之中,却并非如同平日里的冷清,四路军的将领,却是在这八月十五家家团圆的日子,齐齐聚在了楚睿的书房之中,当然,还有回来之后,终于因为八月十五而得以有了一日休假的狮虎将军齐勇。 从外边看,几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很是融洽,可是,前几个月刚刚回京因着战功被封为平北将军的萧力,语气似乎不怎么好,“前两日,陛下又将几个今年初生的武将带入了东路军之中,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倒是志气满天,将整个东路军弄得乌烟瘴气。” 他语气并不好,行军打仗于萧力而言,是一种快意,并非是为了封王拜将,因此,哪怕是承顺帝回京之后,给他封了一个平北将军的封号,对他来说,有没有这个封号,似乎并无多大却被,这辈子,萧力还是萧力,能让他这个而立之年的人敬服的,只有兵马大元帅楚睿。 自然的,他也不会待见那几个刚刚奉旨进入军营,姿态高傲,不懂谦卑的小武将,并非针对皇帝将人放入军营,但是要看带入的是什么人,四路军经过这么多年的整编,岂能因皇帝的忌惮而有变乱之象。 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萧力认为,这个时候,还不是北部战场收兵的时候,战争虽是已经打了两年,可北齐也讨不到哪里的好,若是继续打下去,定会有大的丰收,甚至可以将北齐那些异域民族赶回他们的冰寒之地。 这四个人之中,算萧力的脾气是最耿直的,当然,也算他的年龄最大。 听他如此说,同样是刚刚被封的宁国将军也恍然大悟,“你的东路军,也是那境况,我还想着今日过来的时候与你们抱怨一番,哈,我以为只有我的西路军也被弄得鸡飞狗跳的。” 比起萧力的义愤填膺,年纪相仿的寇淮倒是显得乐观多了,萧力看不过去他这个样子,“你倒是乐观了,如今回京的境况,还不如我们还在北部的时候呢。” 张驰人如其名,倒是与齐勇有些相似,有些五大三粗,“按我说,你们就是顾虑太多了,莫不若学我,若是没有些个真本事,我便将他打趴下,你看,军营之中的将士,谁服那些纸上谈兵的人?” 话到此处,楚睿静静听完了这些人的不满之后,只道,“陛下将人放进军营之中,自是为了培养将士的道理,你们也不必着急,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唉?”这话可如何理解,倒是在一旁,不在四路军之内的齐勇听完了楚睿的一番话出后,疑惑的唉了一声。 北路军的赵铸是几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他亦是将门之后,但是,却也比这几位年纪稍长的哥哥,思虑周全得多了,楚睿的一番话出来之后,他便道,“你们也过于激动了一些,楚帅在外两年,四路军到底听从谁的号令,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等楚帅回朝了,陛下怎么不趁着如此大好时光,在四路军之中在培植一番自己的力量?” 赵铸的话一说完,几人皆是纷纷皱眉了。 比起几个人多有变化的神色,楚睿倒是显得平静多了,“你们也无须理会,一切照常即可,这天下总归是陛下的天下,四路军,还是大晟的四路军,陛下要如何,便如何,便让本帅好好看看,他们如何想要收服这四路军。” 萧力听罢,哈哈一笑,“我萧力可不敢相信那些连战场都没有见过的人!” 张驰也只是哈哈一笑,只是显然,萧力与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是年纪较长的,只道,“元帅在外打仗两年,北齐不知在元帅带领之下吃了多少亏,也从来不敢挽弓南下,如今我们个个回京了,连你我四人都各自封侯封将,楚帅却是什么也没得到,陛下忌惮若此,便不怕人心便寒么?” 楚睿淡淡地开口一句,“萧力。” 萧力历来是听楚睿的话的,哪怕自己的年龄比楚睿要大,但是对于这个天才将帅,却是唯命是从一般地服从,对于楚睿这一声淡淡的提醒,他并不就此停下,“楚帅不让我说,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按照楚帅的军功,这十几年汗马功劳下来,少说也该能够封一个王了,可这些年,不论如何,回京之后,陛下可有何种实际性的赏赐?” 萧力义愤填膺的话,却是深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楚睿却是沉声,“以后这样的话,不必说了。” 虽不是非常严厉的声音,可楚睿的语气却仍旧是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一股对于他们少有的威严。 几人见此,因为萧力一番话而想要开口的话,都沉了下去。 可萧力却是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对着楚睿下跪,“楚帅,不论如何,萧力只唯楚帅之命是从。” 萧力的这一番动作与话语一出来,其余的三路军的将领纷纷效从,“寇淮,张驰,赵铸,唯楚帅之命是从。” 如此场面,按理说,是不应该让人发现的,保不齐会被当成结党营私,甚至密谋造反的罪名也不是不可,只是,承顺帝的做法,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他们都懂得,楚睿是一个真正为了大晟为了百姓的人,哪怕他一定要保持自己站在这等权利的巅峰,可却是从来没有反心,若是有的话,四路军早已能够一路杀入京城之中,怎么会还让秦氏安稳坐在皇宫之中,可承顺帝却是忌惮越深,最明显的表示,便是无论楚睿战绩如何,从来不加封晋爵,楚睿是无谓,可是寒心的是他们。 楚睿见此,眉目之中也并无担忧之色,这几个人,都是战场上相互拼杀下来的情意,他信得过,眼见几个垂在自己面前的脑袋,楚睿眼眸深深,面上的神色,不知在想这些什么。 倒是站在一旁,不归属于四路军的齐勇,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见着楚睿没有说话,赶紧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楚帅是兵马大元帅,不唯楚帅之命是从唯谁之命是从啊?” 几人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虽说如今上是私密之时,但还是有所顾忌的,而楚睿的反应,可表明他并不赞成他们的动作,在齐勇一番话之下,只好讪讪地站起身。 楚睿的语气没有别的什么变化,“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楚睿人看起来虽是冰冷了一些,但对四路军的将领,总是与对别人不一样的。 几人只沉声而应,“是。”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比较跳脱的寇淮没了先前的严肃,却是开起了赵铸的玩笑,“赵铸,你与我们可不一样,再过不久便要与轻若郡主成亲了,到时候,你可便是郡马爷了。” 只是谁人也没有注意到,在寇淮说着和这句话的时候,楚睿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些,看了一眼赵铸,郡马爷? 他何时方能成为郡马爷? 比起楚帅,似乎郡马爷的称呼也还不错啊。 说起自己的亲事,赵铸的脸上,难免升起一抹不自然,“萧力与张驰都已经成家立业,我算是后边的了,如何来打趣我这些了?” 不过还是道,“十月二十九,请帖已经准备好,会尽快发到你们手中的。” 几人听着还是哈哈大笑。 不过说是没有一丝顾忌是假的,轻若郡主是安平王的女儿,安平王当年有救驾之功,这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他回来之后,终于可以被指婚,按理说,这大晟,若非是公主郡主下嫁,一般而言,郡马或者驸马,其实是没有多大的权力的。 因此,赵铸这段,倒是常常处于情义两难的矛盾之中。 张驰自是不明白这一点的,他的妻子较为寻常,本就没有利害关系的牵绊,加之五大三粗的性子,只道,“你说你十月都要成亲了,可我看你这几日的心情并不好啊,轻若郡主不是与你青梅竹马,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赵铸稍有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方才看向楚睿,“楚帅,不论属下娶了谁,都不会变。” 楚睿点点头,“你不必有这一层的担忧,安平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并不引人注目。”话已至此,赵铸是聪明人,自是懂得这一番道理的。 话到此处,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倒是看了看齐勇,知晓当初在江宁府的时候,齐勇的狮虎营受过两次重创,便是他自己本人,都出了事,只是所幸回来之后,承顺帝以功过相抵而没有对齐勇如何,但还是问道,“老齐,你的情况如何了?” 齐勇听罢,忍不住拍了拍胸脯,“老齐我强壮着呢,若说那程姑娘的手段啊,我当真是服了。” 齐勇是个粗人,叫惯了程姑娘,便难以改口,他这么说着,楚睿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几人自是听了他说的不少关于那程姑娘也就是清乐郡主的如何如何厉害,自是引起了几个将领天大的好奇,如今再听他提及,如何如何赞赏这位程姑娘,都不免笑道,“看来,你日后是真的滴酒不沾了。” 齐勇认命一般摇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看程姑娘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给我戒酒的,如今我一闻到酒味便想起那段痛苦的时候,后怕啊。” 几人听着,哈哈朗盛而笑,不过却是兴趣更浓了,“那清乐郡主,如何厉害来着?你倒是与我们说说?” 听多了齐勇的夸耀之词,几分分明都了解了这位年方二八的药王谷谷主也可算是女中英豪,当即都多了一些赞赏,尤其是见到程锦回京那一日的风采之后更是觉得这位郡主与别的女子不一般。 齐勇似乎也来我兴趣,“我跟你们说啊……” 可话还没有出口,楚睿淡淡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来,“老齐,此番可有找到家人的踪迹?” 几人听着楚睿突然出现的声音,皆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按照他平时的性子,不会关心这等事情,而此刻,这淡淡的,又有些意味不明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齐勇却是被楚睿一句话引去了心神,语气黯淡,“楚帅,老齐不是与你说过,许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楚睿某种因为齐勇的话,升起一抹别的什么情绪,放在膝盖行的手指微微一动。 这此时,在楚睿的外院,陆远接过管家拿来的东西,是一个包装精致的食盒,是京城之中最有名的点心行送过来的,且店铺之中的老板还说了是清乐郡主定制的。 看到程锦亲自在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定制了月饼来楚府,陆远拿着盒子的手,都是轻快的,可不知,自从跟在楚帅的身边之后,这十年之间,可不曾见楚帅吃块一块月饼,想起护国将军和夫人都不在了,元帅也不会因此而吃这等团圆食品,更是因为常年在外,八月十五在哪一日,有时候,都不会记得住。 因此,陆远喜滋滋地拿着盒子往书房而去,一心只想着快些将程姑娘送来的东西给楚帅,毕竟,程姑娘几乎是从来没有送过楚帅别的东西啊,实在是太难得。 可还未到楚睿的院子,手中轻快拿着的食盒,却是突然被抢走了,展蔺不知是如何动作的,见到陆远拿着一个食盒往书房而去,心念一动,便直接抢了过来,还不忘掀开盖子来看,“哟,好精致的月饼,怎的?修远何时吃过月饼了?” 说着,正要拿起一个放入自己的口中,陆远却是赶忙阻止,“展少将,不能吃。” 展蔺欲要咬下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这是程姑娘专门为楚帅定制的。”陆远急于出声解释。 展蔺听罢,唇角含了一抹笑意,却是在陆远的面前,直直将手中的月饼咬下了一口,“嗯,不错,小锦儿定制的月饼,果然比较可口。” 陆远见此,面上有些着急,知晓展蔺总与元帅不对盘,只道,“这是程姑娘为楚帅定制的。” 展蔺三两口将拿起的一个月饼吃完了之后,却是没放开适食盒,“你急什么,十几个月饼,小爷又不会吃完,算了,我替你拿去书房。” 正说着,不等陆远再说什么,却是风一般地往书房而去。 而此时的书房里边,话题似乎又被带偏了,齐勇道,“索性我府中也是一个人,待会回去,也顺带去拜访一番程姑娘,这节日,也合适。” 展蔺却是在齐勇说完这句话之后,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大大咧咧地进来了,他口中咀嚼着月饼,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几人见到他,都有些意外,更加意外于他竟然会带着月饼来楚府,“你今日怎么了?” 开口的是性子与他比较相近的寇淮。 展蔺却是将手中的月饼放入口中之后,将手中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点心行的月饼,据说很是好吃,来来来,才十多个,快吃快吃。” 几人虽是诧异于他的行为,但今日本就是吃月饼的时候,自然在食盒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便已经伸手进去各自拿了一个,一边吃着,一边道,“你今日的行为有些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寇淮对于展蔺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今日这番模样,总觉得他有些不安好心。 展蔺却是嗤笑一声,又伸手拿了一个月饼,“就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寇淮神色奇怪。 不过几人吃了一个月饼之后,都称赞,“的确是好吃。” 展蔺轻哼一身,看着手指不动的某人,“修远当真不吃,这月饼,可是很好吃的。” 齐勇再次伸手拿了一个,“是啊,楚帅,当真好吃,你也吃一个?” 说着,还拿起一个放在楚睿的面前,楚睿只淡淡道,“你们吃吧。” 展蔺却是一把夺过齐勇手中的月饼,“他不吃,小爷吃,小爷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月饼。” 倒是张驰有些奇怪,“这难道与往年的月饼有何不一样么?” 第一次?你展少将吃过的美食千千万,至于如此夸张? 展蔺却是轻哼一声,齐勇却是道,“如此,等会我去拜访程姑娘,也去点心行,买一些过去。” 他本就随遇而安,本也没有好吃不好吃的说法,可展蔺都如此说了,自然想到了这一层。 展蔺有些惊奇,看着食盒中的月饼在几个大男人的食量中见空,眼角都是笑的,“你也要去么?不如现在一起?我也顺道看看小锦儿。” 齐勇不觉有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待起身告辞,却是陆远从外边进来了,“楚帅,程姑娘定制来的月饼……” 然后,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食盒,和一脸平静的元帅,说不下去了。 楚睿眼睛却是盯着眼前那空空的食盒,眼眸一动也不懂,可不知为何,周围的人都觉得他身上的冷气,似乎瞬间便散了出来。 齐勇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姑娘送来的月饼啊。” 其他四路军的将领,似乎也有些恍惚,“清乐郡主?” 张驰却是看向展蔺,“合着你这是借花献佛呢。” 展蔺笑得有些尴尬,“小爷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是我买的。” 而后却是拉着齐勇,“老齐,走走走,再不走,点心行便要关门了,今日可是家家都有中秋家宴。” 几人见此,本来想要告辞,可是就是不明白,为何楚帅在陆远进来之后,身上的煞气越发严重,好似在战场上一般,难不成展少将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几人这个不知如何告辞,楚睿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食盒,“老齐,去点心行,将所有品种的月饼各点一份,顺道替本帅送去清乐郡主府。” 齐勇愣愣地唉了一声,四路军将领却是神色有些莫名,这可不像元帅风格,楚睿却是终于抬眼看了一眼展蔺,展蔺面上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是你不吃的,我叫了你,怪不得我。” “是么?” 展蔺快速逃开,“老齐,你自己去拜访小锦儿,我今日不去了。” 楚睿却是沉声开口,“关元,吊打!” 书房外边,响起一阵风吹的声音,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屋中的人,皆是处于愣愣之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勇终于还是按照楚睿的吩咐,去点心行定制了月饼,去拜访了一顿程锦,而晚间的家宴,自是热闹一番,她还将左山等人一起请来了郡主府,如今郡主府都是自己人,他本想让左山等人直接住在郡主府的,但是奈何几人都不同意,害怕被承顺帝觉察而对程锦多有约束,程锦也不勉强他们,左山等人,是程云的兄弟,其实也可算是常年不在京城,若是不熟悉的人呢,未必会认得他们,他们只需要稍稍修饰一番相貌,也可出去活动,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而已。 家宴热热闹闹的,戌时过去了方才结束,而其余的人,也各自赏月的赏月去了,或者因着平日忙碌而休息的休息,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去了,程锦却是在家宴散了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想着不若趁着夜色,去见一见某人,毕竟这是团圆的日子,以他的性子,虽说有家宴,定是不如这郡主府来得其乐融融。 想起这些,程锦心中也莫名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怅之感。 扶桑等人都被她打发去赏月了,因此,就这黑夜回到屋中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只是刚刚进入了屋中,还未掌灯,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抱起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拿出身上的暗器,不过也也很快反应过来,来人就是那个她路上还想着要去见的人。 程锦没好气,“楚睿,你这样很吓人!” 楚睿却是埋首在她的脖子间,不断地蹭着,如同小狗一般嗅来嗅去,“阿锦,我没有吃到你的月饼。” 声音似是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控诉的意味。 程锦诧异,“我已经着人定制过去了呀。” 屋中没有掌灯,程锦自进屋之后便被楚睿从身后抱住了,也无法去掌灯,而他似乎也想要以这个姿势赖在他这一处,楚睿似是哼了一声,“没有吃到。” 程锦虽是不解为何,不过却还是开口道,“府中还有许多,你今日还送了那么多过来,我去拿一些来给你?” 不过却是疑惑,“你何时喜欢吃月饼了?” 月亮很圆,便是不掌灯,程锦还是能够看得清他有些昏暗的面容,却见这厮面上是一片不高兴的神色,正要挣扎开,“你等着,她们都不在了,我去给你拿几个。” 说着正要转身离开,楚睿却是突然将她一把转过来,双唇覆上她的嘴唇,低声道,“这里的比较好吃……” 最后两个含糊的气,已经消失在两个人的唇间,程锦反应过来,心中一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顺从地与他缠绵。 或许是因为黑暗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气氛很好,两人的感觉都很灵敏,楚睿不断地扫荡着她的口腔,动作也越发温柔,随着动作的一动,程锦几乎是被抵在了楚睿与墙边的缝隙之中承受着这缠绵的热吻。 待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分开,可不知是否是因为黑暗的关系,胸腔的震动,似乎久久都不能停下来,与楚睿接触得太近,程锦自然感觉到了他身子的变化,顿时心跳更是加速了些,原本环住他脖子的双手,却是往他的腰间而去,不断摩擦他坚硬的肌肉,微微喘着气,低声问,“楚睿,你……还受得了么?” 却不想他这句话出来之后,楚睿却是低下头,几乎是狠狠地吸了口她的唇边,“不许闹!” 程锦却是抬头,看了一眼某人隐忍的神色,身子小幅度的左右挪动着,明显又感觉到了楚睿身体似乎更为隐忍地僵硬了一下,却是抬眼看着他,也不说什么。 楚睿的气息更是浓了一些也粗了一些,可一双手还是箍着程锦的腰没有放开,“阿锦,别闹,我不可以的。” 程锦手掌在他腰后摩了摩,“为什么不可以?” 她这模样,与楚睿而言,简直就是致命,只得一把将人压入怀中,一把搂住她,不看她红润的唇和直勾勾的眼神,程锦心中觉得好笑,原本被升起的**也因为这厮的隐忍觉得多了几分想笑的感觉。 低低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沙哑,却是从程锦的头顶上方传过来,“因为阿锦很好,所以,不可以。” 程锦忍者笑意,依旧与他小幅度的摩擦着,语气有些怪异,“不可以么?可我看不尽然啊。” 说罢,将原本放在环在楚睿腰间的手,却是突然向某一处袭击而去,在楚睿的闷哼声之中,确定了一个答案,“很可以啊,至少,我满意了。” 楚睿一连喘了两口气之后,几乎是恨恨出声,“程锦!” 说罢,却是重新将程锦拉开,双唇复而覆上她的唇,比起前一次的温柔缠绵,这一次,却是显得又急又猛,可他的唇,不论如何,也紧紧是限于她面上的范围而已,却也再也不肯离开了,而程锦也感受到了他是身子往前弯曲了一些,以避开她的身子。 程锦岂会不懂这厮的执拗,却是突然踮起脚尖,双唇往他不断滑动的喉结袭击而去,轻轻啃咬,吮吸。 很显然,因为她的主动,楚睿的呼吸声几乎是不可控制的粗重了,这个向来看起来都是禁欲清冷的人,永远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程锦却是觉得,好想看一看此时此刻的楚睿到底是什么模样。 因而便也慢慢退开了,在两人的视线在昏暗之中胶着,楚睿的面上,冷峻之中带着温柔,有带着一股不可攻破的克制与隐忍。 可一双原本深入寒潭的眼睛,此时此刻,却是带着一股锐利的同时,也掩盖不住那一抹迷茫。 两人呼吸依旧是灼热的,气息依旧是厚重的,可是显然,楚睿却是不给她在继续下去了,低沉着声音,“阿锦,够了。” 程锦的那双手,又想故技重施,“真的够了么?” 楚睿却是一把抓过她的手,咬牙,“否则,今夜便永远不够!” 程锦闷笑一声,全然不将他这话当做一回事,可却是因为这话说出来之后,让她有一股想笑的感觉,随着楚睿自己也闷笑出声,不由得冲散了两人时间原本灼热的气氛,程锦瞥他一眼,“狐假虎威!” “小狐狸!”楚睿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只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程锦似乎也不甘示弱,另一只手在他腰间抓了抓,“老狐狸。” 楚睿又是闷笑一声,却是环过她的腰身,身子轻轻一跃,两人便出现在了程锦的屋顶之上。 程锦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楚睿失笑,“老狐狸带小狐狸看月亮。” 程锦抬眼看着空中的一轮圆月,回头看他一眼,“闷骚!” 楚睿却是难得孩子气一般,拉着程锦直接躺在了屋顶上,“陪我赏月。” 程锦也不说什么,顺势躺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忽而回头看他,“不是要吃月饼么?” 楚睿低眼看了她红润的嘴唇一眼,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笑意,“已经吃饱了。” 程锦会意,忍不住笑了一声,往他唇上印一口,复而又躺下来,只楚睿抬眼望着空中的那一抹月亮,唇角的笑意却是满足至极,从未减弱。 至于展少将,在所有人在赏月的时候,却是被吊在楚府的树上吊了半日,后来好不容易被放下来回去吃了一顿家宴之后,待到家宴散了,却是不期然又被关元抓住,重新吊在了树上,吊着他的绳子,还是以坚韧著称的伏虎鞭。 不过都是赏月啊,这是陆远和关元觉得无关紧要的理由。 ------题外话------ 月末啦,最后感谢给西青送了许多票票的各位姑娘们……还有砸了花钻的妹纸……感谢支持……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4 成王邀约 两日之后,久不见的展蔺出现在了郡主府之中,可是,在展蔺出现的时候,郡主府中却是发生了诡异的一幕,几乎是整个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看见了展少将瘫着一双手追在双姑娘的后面。网值得您收藏 。。 “双双,你医术高明,你帮我看看这手腕……”展蔺一边追在花听双的身后,一边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明显的勒痕。 花听双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连眼睛都未曾看过展蔺一眼,一言不发。 展蔺似乎也不为此感到气馁一般,依旧紧跟花听双的步伐,“医者救死扶伤,双双,你不能见死不救。” 花听双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展少将还活得很好。” 既然是救死扶伤,他没有死,她便也不必救。 …… 木槿看着两人这番模样,面上升起一抹疑虑,看向一旁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的程锦,“谷主,你不觉得双姑娘与展少将有些奇怪么?” 程锦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很觉得!” 木槿点点头,“嗯,至少,比起前几次,近来和睦了许多。” 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句展蔺的喊叫之声,木槿口中所言的和睦顷刻被打破,郡主府的上方,又响起了两人对打的声音。 木槿的下巴几乎惊掉,程锦笑了一声,拍了拍她有些肉呼呼的脸蛋,“小姑娘,你断言得太早了,看来他们还是处于正常状态。” 说罢,便笑眯眯得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了,心中却是挑了挑眉,好像她也会治伤不是?她还是很乐意为展少将拿出一瓶药的不是?至少钟隐比双双好说话多了不是? 正如此想着,前方的扶桑却是匆匆而来,神色与往常有些不一样,“谷主,徐伯来了。” “徐伯?”程锦皱了皱眉。 徐伯目前是德济堂的掌柜,程锦因为左山的事情,几乎两三天便会往德济堂去一趟,加之左山的伤病,在她提出了治疗方案的时候,也是由徐伯负责的,前两日的中秋家宴,徐伯还一道过来了,彼时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况且,京城之中药王谷的人不会随意来她的郡主府,便是来,也会先打一声招呼的。 程锦虽是皱着眉头,却是快速往自己的院中而去。 徐伯已经在院中等待了,程锦一进门便开口,“徐伯,可是左二叔出了什么事情?” 目前是左山治疗的一个关键时期,程锦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徐伯看着程锦面上升起的担忧之色,一张已经布上了一些皱纹的脸上反倒是升起了一抹慈和之色,“谷主。” 看徐伯如今的神色,似乎并不是为了左山的事情而来,倒是让程锦有些疑惑了,“徐伯?” 正说着,门外却是出现了旁子瑜的身影,程锦转过头,“师兄?” 徐伯与旁子瑜都出现,只能说是出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程锦意识到了这一点,只皱着眉头看向徐伯。 徐伯面上并无着急之色,“谷主,我们药王谷的人,在京城之中,发现了一个人的踪迹。” 能让徐伯如此郑重其事得与她说的,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谁?” “刘克。” “刘克?”若是初上任的时候,程锦或许还不知道刘克是何人,可是,经过了几个月的锻炼,加之对药王谷前后历史有了更多的了解,凭借过强的记忆力,程锦马上翻出了对刘克这个人的记忆,“是那个被我外公赶出了药王谷的刘克?” “正是?”徐伯微微垂眸,点头。 刘克这个人,程锦记忆还是比较深刻的,或许是因为他与消失已久的旁煜相关,因而程锦多加了一些注意,又或许这个人是药王谷成立两百多年来,第一个被药王谷的谷主亲自逐出药王谷并让所有人引以为戒的人,因而,程锦也会记得很清楚,也是这个刘克,多年前因为痴迷医术,不惜用活人来试药,妄杀生灵,医德丧失,事情爆发之后,不仅被逐出了药王谷,永世不得进入,更是让天下医者群起攻击,一时之间,可是惨败至极,而后却也渐渐消失在了人前。 但是令程锦觉得愤怒的是,记录之中,刘克的医术并不精,甚至可以说是旁门左道,专门投机取巧的,却是因为这些癖好而拿活人来试药。 只是,这个人不是因为江湖之中没有了立足之地,而已经消失了许久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抿唇思考了一会儿,程锦便抬头看向徐伯。 徐伯眯了眯眼睛,“刘克此人,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时可还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好孩子,我对他印象颇深,加之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更是印象深刻,只是,他消失不见了许久,如今却是出现在了京城之中,并且看起来,行踪尤为隐秘,主要的是,药王谷的子弟们发现,他背后依托的是太傅府。” “太傅府?”程锦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怎么什么事情都与太傅府有关? 可是因为一个刘克的出现而让徐伯亲自跑这一趟,程锦觉得那还不至于。 旁子瑜却是想了想,而后继续道,“徐伯是认为,刘克在京城之中出现的时机有问题么?” “嗯,这也正是我亲自来见谷主的原因。”徐伯点了头,继续道,“人人皆知,当年刘克被旁谷主赶出药王谷,却也因此被刘克记恨在心,而如今,旁谷主留在京中的印记也在这个时期发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与担心。” 程锦听了,自是能够理解徐伯的心情的,只是……药王谷,徐克,谷主,还有太傅府,这些是如何连接起来的? 程锦想了想,“我知道了,辛苦徐伯跑这一趟了,后边,让子弟们多关注一些太傅府的事情,但目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外公的印记也只是出现了这么一次,后边却又再无踪迹了,如今得到这么一条消息,也只能先按照这条消息来查一查,一点可能的机会都不要放过。” 徐伯点了点头,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想亲自告诉程锦这件事情,事情说完了之后,再说了一些德济堂的情况,徐伯便又秘密消失在了郡主府之中。 程锦却是转过头,看着旁子瑜,“师兄觉得如何?” 旁子瑜面上稍有严肃的神色,“正如锦儿所言,不要放过一丝可能,刘克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只是,同样的,过去了那么久,也再也没有消息出现……” “嗯。”程锦点头,继而语气幽幽,“只是……怎么什么事情都与这位太傅相关呢,且不说别的,刘克,又如何成为太傅府的宾客?” 旁子瑜不语,程锦想了想,觉得想不出什么,便也不继续往下想了,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看着旁子瑜道,“师兄,前几日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程锦历来很少与他说这些事情,旁子瑜挑眉看她,程锦在他的视线之中,笑道,“太傅府的四小姐,赵秋词,师兄可还有印象?” 旁子瑜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程锦噗嗤一声笑出来,“师兄可是她的救命恩人,难道是师兄这些年救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旁子瑜听她揶揄的话语,语气有些无奈,“锦儿就别打趣师兄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了一些印象,只是当时匆匆赶路,没有好好记下罢了。” 不过看她突然提及,旁子瑜还是问了一声,“怎么了?” 程锦摇头,“没什么,说到太傅府,突然想起。” 旁子瑜见此,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单单是他在院中与徐伯和旁子瑜一段简短的对话之后,郡主府的管家魏叔却是往元曦小院而来了,脚步还有一些匆忙。 程锦不免打趣,“魏叔做什么这么急?” 魏叔却是还距离程锦还有小小的距离的时候,便道,“郡主,成王殿下派人来了府中。” “成王?”程锦有些诧异,这位成王殿下,她可不认识。 不过虽说是不认识,当朝王爷派人来她的郡主府,总还是要去见一见的。 只是,来到了前厅之后,等待她的是一名态度谦和的小厮,小厮见到程锦,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 程锦毫不掩饰对他探究了的神色,那小厮面上也没有怯色,只躬身对着程锦道,“清乐郡主,成王殿下派小的来,接您出去一趟。” 程锦皱了皱眉,语气怀疑“你确定?” “殿下的命令,小的自然不敢乱传。”便是听到程锦的怀疑,小厮不见任何生气,心中更是时时刻刻记得成王秦晖的命令,无论如何,无比要对程大小姐尊敬至极。 程锦当然知道这个不确定的可能性有多小,只是……成王刚刚回京,这位这几年一直在东海管理水师的成王殿下,又怎么会突然要见她,而据她所知,这位成王殿下,近年来似乎多得朝中大臣的认可,在京城的百姓之中,至少比秦曜的名声好多了,若是因为她是清乐郡主而有所想法,似乎不该如此。 程锦的犹疑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小厮也不着急,在程锦怀疑中,却是恭恭敬敬地拿出了一个东西,“殿下有言,若是清乐郡主不相信,可一看此物。” 小厮的态度倒是恭敬,程锦接过被锦布包裹着的东西,顿了顿,最终还是在小厮的面前,将锦布打开了,里面是一方小小的帕子,看起来还是年幼的孩子用的,但也可以看得出来,是女孩儿用的手帕,而上面,绣了了一个很是明显的“程”字。 手帕并不难看出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的差别。 她的表情有些古怪,但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猜想,只是,但愿,不要如同它心中所想的那样就好。 一旁的花听双看着程锦的神色,有些疑惑,“锦儿?” 程锦凝眸,将手中的巾帕重新在手中包好,而后交还给来人,手中的动作,也是漫不经心,“这个物件,我不熟悉,还是请你拿回去给你家成王殿下,至于邀请会见之意,恐怕不太方便。” 说着,她便要将那东西还给小厮,可小厮却是没有接过,依旧是固执的模样,“殿下说了,请清乐郡主一定要去一趟,殿下还在等待郡主。” 话到此处,程锦也知道这个小厮绝非是一般的小厮,而同样的,此时的冯东也对这个清乐郡主多了一丝好奇,成王殿下回京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见的人,竟然是清乐郡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程锦看了看这位认真的小厮,道,“看你这么执着,成王殿下有没有说,若是我不去,你该当如何?” 小厮似乎是意外于程锦会这么一问,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程锦也不打算危难他的,“成王殿下的邀请,模糊两可,并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并且还是城外之地,来得突兀。”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程锦相信这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会听得明白,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敢轻而易举答应一个男子模糊两颗的邀约。 小厮最后还是没有带走程锦,只是,那小厮离开之后,大厅之中的人却是面面相觑,程锦看着敞开的门口,依旧若有所思,“师兄,看来有些事情,我得去查一查,师兄觉得这位成王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旁子瑜并太清楚朝中的事情,何况,成王殿下的名气,似乎是在他管理东海的水军之后,才在朝中多了名气和声望,比起太子的根基,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这几年,却也有了渐渐受到重用的机会。 旁子瑜只道,“此事,师兄还不好说。” 程锦轻嗯了一声,“看来这次入京,我们漏掉了一个不怎么在京城活动的人的资料,师兄,有时间补上吧。” “好。” 程锦点头,“越快越好吧。” 有时候,不明白一些事情,可以很有优势,不过,也有可能是劣势,至少,在这个当口,有许多事情,就是它应该知道的。 冯东在离开郡主府之后,接不上程锦的他只能独自一人朝着城西而去,城西的山脚下,已经渐渐进入了落叶时节,微微泛黄的树叶,将这一片地方,染得一片晕黄。 而在城西的一片广袤的平地,站立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一片雪衣背影,遥望过去,几乎要沉默在那遥远的秋日与山色之中,秋风起,袍带翩飞。 身后是哒哒的马蹄声,冯东跑马,在接近秦晖的身影还有一丈的距离时便快速下马,跪于秦晖的身后,“请殿下责罚,清乐郡主未跟属下来城西。” 秦晖的声音有点悠远,目视着前方一大片开阔的地方,视线渐渐远去,直到停留在山上片片昏黄的树叶上,“她怎么说?” 冯东将怀中的巾帕拿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交给秦晖,“清乐郡主说是……是……忘记了。” “忘记了?”秦晖的声音,没有让人准确地得出来是疑问的语气还是只是反问的一句话。 说罢,他却也转过身来了,在冯东觉秦晖就要惩罚自己了的时候,秦晖却是走过来,拿起了他手中的巾帕,并没有说什么,直接略过了冯东,翻身上马,往城中的方向而去。 冯东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也知道,殿下与这位清乐郡主之间,应该是旧识。 只是,她跟在秦晖的身边也有几年了,却是极少见到这样的秦晖,在他看来,成王殿下是深不可测,难以猜度的。 其实清乐郡主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是没有太多人去关注也没有太多人知道,除非是特别的关心她的一举一动的承顺帝这样的人物,因此,哪怕京城之中有不少关于这位新封的清乐郡主的话,还是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位清乐郡主,没了以前的记忆。 当然,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目前,可能已经是两个人知道,如今的清乐郡主,并不是当年的程锦语,而是已经换了一个芯的来自不一样的时空的程锦。 这件事情,似乎也没有带来多大的效应,没有人会知道,清乐郡主曾经得到过成王的邀约,这位如今在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皇子,于是,从未起过波澜的事情,似乎也在短时间内沉寂了,只是,令程锦没有想到的是,两日之后,东宫那边,竟然请了帖子过来,让她去为太子妃赵秋柔诊脉。 程锦以为时日已久,这件事情应该作罢的,却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赵秋柔请她去诊脉,不过既然已经答应过了,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题外话------ 木有万更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5 东宫戏 程锦坐着赵秋柔派过来的马车,到达东宫的时候,直接被领去了花园之中,亲自带着程锦过去的,是赵秋柔的贴身丫鬟紫霜。 对此,程锦心中有一些淡淡的疑惑。 而此时的东宫花园之中,秦曜与赵秋柔却是坐在亭子之中小憩,赵秋柔语气温柔如水,“难为殿下与臣妾在这园子里逛了半日,陛下若是有事,便去书房吧,臣妾自己再走走便好了。” 秦曜看了看赵秋柔,“陪你走走也无不可,总归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 赵秋柔听罢,嫣然一笑,“多谢陛下体恤,臣妾心里……很高兴。” 赵秋柔本就是温柔小意的模样,如今话语温柔,婉转动听,加之这嫣然一笑,低眉顺眼,似娇非娇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别有一番模样,虽是相处了几年的夫妻,可是在秦曜看来,她的太子妃,还是端庄娴雅,当朝太傅的嫡女,才气才貌,都可谓是京中一等一的,这般偶尔娇羞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尤为可人reads;。 秦曜看着赵秋柔这个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这几日她夜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当即便心中一动,似乎自从今年出京一趟,替陛下查探了一番南方回来之后,自己对这位太子妃,心中越发生了一些欢喜,往往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心念一动,秦曜便伸手覆上赵秋柔放在桌上的手背,“柔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是怪本宫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么?” 赵秋柔眼中升起一抹水润,“殿下,臣妾……没有。” “没有?”秦曜的手从她手背上拿开,却是轻轻摩挲起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一些,“没有?这么说,还是觉得本宫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一些。” 说罢,却是轻轻一转,将赵秋柔一拉,直接将人抱到了腿上,赵秋柔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殿下……别……旁人都还看着呢。” 秦曜却是不放开微微挣扎,似乎欲拒还迎的赵秋柔,“怕什么,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旁人敢说什么?” 赵秋柔的挣扎之意渐小,秦曜也是垂首在他脖间轻轻摩擦,赵秋柔的声音羞得似乎能滴出水来,面上也有了一层红润之色,“殿下,客人快要到来了。” “什么客人?”秦曜轻轻摩擦着赵秋柔的手掌,随意开口问道,只是,问题尚未得到答案,小亭子的转角,便想起了紫霜的声音,“清乐郡主,这边请。” 程锦出现在小路的转角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亭子之中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在她瞬间的目光之中,赵秋柔急急从秦曜的身上站起来,站立到一边,秦曜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愣,导致他好似忘记了自己与赵秋柔此时的处境一般。 程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摸了摸鼻子,嗯,她好像打扰了别人的好戏,来得真是太巧了啊。 秦曜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赵秋柔似乎已经因为害羞而站在秦曜的背后,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只是低垂的脸和露出的半张脸,都说明了那娇羞的神色。 “清乐郡主?”秦曜眯了眯眼睛,看向几丈开外的程锦。 程锦拱了一个手,“太子殿下,太子妃。” “你怎么会出现在东宫?”秦曜的眼神带着一股复杂。 程锦眨眨眼,“不是太子妃请我来的么?” 莫非这夫妻两人,做事之前没有商量好? 秦曜却是看向赵秋柔,不过经过短暂的时间,赵秋柔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眼神之中带着询问的秦曜道,“殿下,臣妾前两日与你说过的,今日会请清乐郡主过来为臣妾看诊。” “前两日?看诊?”秦曜皱眉。 赵秋柔的声音之中似是又一丝为难,但还是继续道,“前两日……就寝之前,臣妾与殿下说过,殿下已经同意了。” 顿了一顿之后,赵秋柔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些失落,“臣妾与殿下成婚多年,可一直没有为殿下诞下一子半女,心中愧疚,清乐郡主是药王谷的谷主,臣妾便想……” 秦曜自是听出了她声音里边的失落,也突然明白了前一刻她拒绝他的亲密的时候,口中还说的客人快要到来了,想必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了。 当即反应过来,秦曜只轻咳了一声,对着还站在不远处的程锦道,“既然如此,便有劳清乐郡主了,紫霜,带郡主去秋院,本宫与太子妃,稍后便过去reads;。” 程锦看了不远处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的秦曜与赵秋柔一眼,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却是跟着紫霜往秋院而去,既然如此,何必带她来这后院,看一场夫妻恩爱的戏呢? 楚睿去了军营,这样虐真的好么? 待程锦离去了之后,秦曜的神色明显有了一些变化,赵秋柔微微低头,“太子是怪臣妾么?” “说的哪里话,既然请清乐过来了,你便让她看看,如此,都好安心,也让母后安心。” 赵秋柔面上升起一抹笑意,顺从地点点头,“嗯。” 程锦在给赵秋柔细致认真地把脉,眼眸似是半睁半闭,认真而又老道与经验十足的模样,好让人感知那一股信服力,秋院之中,几乎没有发出一声声音,似是怕打扰了程锦的诊断。 约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程锦终于将手从赵秋柔的手腕上拿开,赵秋柔神色中有一抹轻易看出的期盼与希冀,便是秦曜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多了一些期待。 程锦看了一眼两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不太适应茶水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才道,“太子妃的身子,说起来,还算是健朗的……” “可是为何一直以来……都未曾有孕?”赵秋柔听到程锦如此说,语气之中有了一些不难觉察的不满,似乎对于程锦的医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里也有了一些怀疑。 程锦淡淡地看了一眼赵秋柔,在赵秋柔已经显出不满的神色中,继续道,“身子虽然是不错的,但是……我还有一个但是还没有说,太子妃何必如此着急。” 赵秋柔神色微微变化,与秦曜对看了一眼,又道,“但是什么?” 便是秦曜都忍不住出声了,“但是什么?” 程锦看了一眼赵秋柔,“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希望太子妃好好回答。” 赵秋柔似乎是犹豫了一瞬,而后才迟疑地点头,“这几年,太子妃的月事是否不定时,时间或前或后,经血量多少不一。” 如此直白的提问,还是在秦曜的面前,赵秋柔的眼中升起一抹羞愤,程锦当然也看出来了,“太子妃不言,我也不好判定,若是隐瞒症状,也只好另请高明了。” 程锦耸耸肩,似乎也不在意,望闻问切是医者最基本的诊治,赵秋柔当是明白。 赵秋柔不知看过了多少太医,也用过了多少名贵的药材,皆是无果,方才将这赌注放在了程锦的身上,咬了咬牙,只得道,“的确如清乐郡主所言。” “月事前易于烦躁,有时甚至不可控制,或是精神恹恹,气色抑郁?” 这次回答的是紫霜,“清乐郡主说的没错。” 程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是看着赵秋柔道,“张开嘴巴,我看看。” 赵秋柔神色并不是很好,不过却还是张开了嘴巴,让程锦看了几眼。 这么一番下来,程锦心中也有数了,赵秋柔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肝气郁结而导致的不孕,或者说是受孕困难,只是,她必定是看过了许多太医,难道没有人跟她如此说过? 程锦沉默了一瞬之后,方才抬头看向赵秋柔,“太子妃,这些年,常有忧思与惊惧?” “本宫何来忧思与惊惧?”比起前几次的迟疑的反应,这一次,赵秋柔的反应似乎很快,语气也不觉提高了几分reads;。 程锦勾唇看了看她,却是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我今日是白来了。” 这话一出口,秦曜便知道程锦是什么意思了,不禁也对赵秋柔的话有了一些不满,“柔儿,清乐问你什么你便实实在在说就是了,说出来了,她才好判断。” 并不责怪的语气,可在赵秋柔的眼里耳中,却是表现出了秦曜对程锦的信任与对自己的不满,神色之中有一些失落,几不可察,但还是微微垂眸,“臣妾一直未替殿下生育,自然是日日夜夜忧思,既是忧思,又是惊惧……因而……” 说到惊惧,她有意识地看了一眼秦曜,意思不言而喻,秦曜自是也能够看懂了,神色之中似乎是多了一抹不自然之色。 程锦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她也没有非要赵秋柔承认自己忧思与惊惧,只是看她这样说一半隐瞒一半的感觉,实在是忍不住职业病发作,作为医者,最是不喜病人有所隐瞒或者有所欺骗,只是,赵秋柔虽是如此说了,程锦却是觉得她还有隐瞒,当即幽幽开口,“太子妃整夜忧思过多,甚至常常梦中惊惧导致中途醒过来……” 程锦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赵秋柔的微不可查的身子僵硬与紧张了起来,就像自己隐藏的秘密,似乎被窥探到了一般。 程锦很有先见之明地将话停在此处不说,继而说了了赵秋柔的症状,“所以我说,太子妃的身子还是很硬朗的,只是……肝气不顺,郁结不通,气机不畅,因此才有月事或先或后,经量多少不一的症状,肝失条达,气血失调,导致冲任不能相资,也成为了如今你们婚后久不孕的主要原因;而肝郁气滞,血行不畅,不通则痛,这是常理,因此,月事来前,常有微小腹痛之感,也有经前烦怒、胸乳胀痛的症状。” 赵秋柔见程锦将自己的症状都准确地说了出来,当即也被吸引去了心神,“那应当如何做方能调理过来?” 程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疏肝解郁,理血调经,很简单,太子妃开阔一下自己的心胸,不要忧思太多,至于惊惧之症,就看你如何疏解了。” 赵秋柔沉默不语,可眼中分明有一丝复杂与危难之色,那些不应该会有人知道的秘密,好似因为今日的治诊,破土而出了一番。 她从未想到,一番治诊让程锦窥探到了自己内心隐藏的害怕,不安,惊惧,那些无法消磨的噩梦…… 从来不被窥探过的东西,好似在一个人的眼前,被一层一层剖开了。 程锦虽是没有多说什么,可赵秋柔却是觉得,自己的秘密,或许因为今日这场刻意安排的治诊中,被拉开了一道小小的却依旧模糊的口子。 可是她不允许! 也只是一瞬间的沉默而已,赵秋柔抬眼看了一眼皱眉的秦曜,便已经开口道,“清乐郡主还有别的建议么?” “我只查出症状,至于调理的事情,还是要看太子妃的心态,这个,旁人可帮不得你,不过……太子妃近来在用药?” 赵秋柔也不隐瞒她,神色中多了一些满足,“是在用药,是前几个月前,太傅带回来给本宫用于调理身子的药。” 在外人的面前,她一般还是程自己的爷爷为太傅的。 “太傅?”程锦微微挑眉。 赵秋柔面上多了一些笑意,“前些日子,太傅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带了一些药回来,太医经过验证,也说了,适合本宫调理身子。” “哦?太子妃用药多久了?” “如今已快八月末,四月末的时候开始用药的,已经很久了reads;。” 四月末?程锦在心中微微低喃了一声,西月份的时候,太傅离京一趟,“我能看一看那些药物么?” 赵秋柔朝着紫霜打了一个眼色,紫霜会意,便去将药拿来给程锦,赵秋柔见程锦细致认真的查看,好似怀疑一般,神色之中也多了一些不快,“这是太傅去西州访问亲友的时候,亲自带回来的药,清乐郡主是在怀疑么?太傅是断断不会害本宫的?” 西州?西州在大晟的西北方向,当朝太傅去西州访问旧友,这位即将要过六十大寿的老人,还是当朝太傅,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啊。 程锦不动声色,又将药材收好了之后,方才看向面色有些不虞的赵秋柔,“太子妃,在我还没有下结论之前,你可以不要妄断接下来要说的话么?如何调理,便在此处,和显然,你很易于急躁。” 程锦轻轻地下了一个结论,赵秋柔神色微赧,却也不好发作,毕竟这是在秦曜的面前,程锦看了看神色似乎有了不善了的秦曜,眸中并无其他情绪,“药也是好药,不过……她看了一眼赵秋柔,太子妃应该换一种熏香了,这药与你的熏香相冲,用多了,不好,嗯……容易……气燥!” 这幽幽的语气,还是将赵秋柔的一切暴露于无形之中,便是紫霜的神色,都有了一些微微的变化,赵秋柔闭眸沉思了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多了一些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冷淡,“多谢清乐郡主提醒。” 程锦笑笑,“不客气。” 而后又继续道,“还有,若是太子妃有心调理的话,两人之间的房事,也不要太过于频繁了,最好,在调理期间,停止房事,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她的话意有所指,秦曜的神色中多了一抹不自然余愤怒,毕竟这些日子,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这般纵欲,只直接享受那畅快淋漓的感觉而已。 可是,赵秋柔在程锦的神色之中,却是知晓自己的另一个小秘密已经被发现了,程锦迎着赵秋柔复杂的神色,只能瘪瘪嘴,这位太子妃是有多么欲求不满,连熏香都带了一些催情的成分,长此以往,也不怕她的太子殿下肾虚呐? 秦曜轻咳了一声,“多谢清乐的提醒,日后本宫会注意一些。” 程锦挑挑眉,不说什么,可是赵秋柔复杂的神色之中却是对程锦的话起了一些小小的怀疑,若是房事都停止了如何还能再怀上孩子? 不过心中虽是如此想,却也只能顺着秦曜的话来,此番,说到此处,程锦便也不再多说了,而后开了一个寻常的调理药方,让赵秋柔拿去给太医看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用 赵秋柔原本是打算应下的,不过秦曜却是首先应下了,说是不用拿去给太医看了,直接用就是。 于赵秋柔而言,这是绝对的信任,当即神色中多了一丝复杂。 程锦不欲多留,今日来,于她而言,还是很有收获的,至少,那位太傅……似乎又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抹可疑被怀疑的东西,西州之行,可真是好巧合的时间,她也应该多感谢这位太子妃透露的消息了。 只是,她正起身告辞,秦曜却是首先站起身,“清乐,本宫有事与你说。” 程锦挑眉,却是又感觉到了赵秋柔升起了一抹紧张之意,“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楚睿看了一眼赵秋柔,赵秋柔会意,不过却还是站起身,“殿下与清乐郡主有事相商,妾身先出去。” 这是她的秋院,她的院子,背对着程锦与秦曜走出去的赵秋柔面上的黑沉reads;。 待到赵秋柔走出去之后,程锦方重新坐在椅子上,“殿下说说,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那一日,在长春宫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程锦挑眉,眼中却是不知该说是何种神色,“太子殿下是以为……我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任何动静,是因为在考虑这件事情?” “否则呢?”秦曜抿唇,神色沉了一分,“柔儿的性子你也看见了,她很温柔。” 这位太子殿下,可还真是天真啊,性子温柔,温柔道熏有带有催情成分的香让你欲罢不能?温柔到可以安排她看了一场夫妻恩爱的戏码?还是太子殿下天真到觉得她程锦是真的嫁不出去了,非要赶上收他这个破烂? 所以,她笑了一声,带着无限地讥诮,“嗯,太子不提醒我,我倒是忘了,考虑?我倒是考虑好了,是要先对太子妃下手呢?还是先对东宫中的其他侧妃下手,该选择什么法子,是毒死呢还是一手扎死?太子殿下,你说,你喜欢我用什么方式,将你这东宫弄得鸡飞狗跳,顺便也将你拉下东宫的位子?” “程锦语!”秦曜低吼出声,眼中的恼怒已经不是惊涛骇浪可以形容的了,“你以为本宫当真非你不可么?不敢对你如何?” 程锦眼中的讥诮依旧在,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又似乎没有那一抹讥诮之色,“很好,那便也不用我想办法让太子殿下不要非我不可了。” 说罢,程锦便站起身,欲要出去,“程锦语,你这个女子,到底是如何嚣张至此,如今,这里是本宫的地盘!” 程锦回头,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秦曜,“哦,我还以为这大晟,该是陛下的地盘,包括太子您的这一座东宫。不过……太子与皇后,好像都很喜欢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不听话的人,不过……好像我不是很喜欢别人总是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毕竟那样会拉低我的智商。” 秦曜几乎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程锦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他,即便他是东宫的太子,可这大晟,还是陛下的大晟啊。 程锦安然无恙地走出了秋院,也预料之中地看到秋院外边的赵秋柔,至少,赵秋柔看她的神色,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突然觉得,这对夫妻,倒也般配,都是一样地有病! 赵秋柔款款而来,“清乐郡主要走了么?” 程锦定定看了她笑意融融的面庞一眼,“多抄一些平心静气的佛经,对太子妃也是很好的。” 说罢,便不等赵秋柔再说什么便离开了此处。 而此时,秋院之中的秦曜,依旧是面色黑沉,药王谷,不过是一群江湖野人,乌合之众,他,还不稀罕! 程锦离开之后,赵秋柔轻轻地走进了秋院之中,见到秦曜黑沉的背影,口中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面上却是有些担忧之色。 她只是轻轻地走近了秦曜,迟疑了一瞬,终是伸手,从后背环抱过了秦曜的腰身,“殿下……” 秦曜身上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可赵秋柔明显发现了自己在覆上他的腰身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赵秋柔似是抓紧了一些,“殿下,我这几日梦见了妹妹……” 秦曜的身子明显地僵硬,赵秋柔闷闷的却也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臣妾害怕,照顾不好陛下,让妹妹不安。” 秦曜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将手覆上了赵秋柔的腰身,无言沉默,可身上的怒气,却是真真实实地降下消失了。 正文 106 温情 回到郡主府之后,程锦便与旁子瑜说了一些在东宫的事情,对于赵秋柔所提及的太傅赵幕仁去过西州的事情,他们的心中都存着越来越清晰的怀疑,“锦儿,不若我找一个时间,探一探这太傅府?” 程锦想了一下,却是点头,不过却是道,“嗯,不过,师兄,不急,倘若真的与我们所想的无差,这表面平静的太傅府,内里必定是暗潮汹涌,比起暗探……我觉得,找一个合适的事迹,去拜访拜访这位老太傅,更好一些。 首发哦亲” 她勾唇说着,旁子瑜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只点头,算是应下了,不过却是将手中的一些资料交给她,“这是成王的资料。” 程锦接过,资料并不多,经过整理之后,也不过几卷而已,“师兄看过了么?” “看过了,这位近几年突然起势的成王,倒是显得有些空白。” 程锦一边接过卷子,一边随意开口道,“有时候,看起来越是空白的东西,包含的信息量就会越大,只不过,没有人能够轻易看出来罢了。” 旁子瑜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淡漠的程锦,并不多说什么,程锦翻看了几眼之后,便又转头看向旁子瑜,“师兄,麒麟火的药做好了么?” 旁子瑜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程锦的面前,“已经做好了。” 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颗不过指头般大小的药丸,呈现朱红的颜色,让人觉得诡异,单看外表,它似乎与别的药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不论是旁子瑜还是程锦,都知道,这一颗聚集了麒麟火精华的药丸,世间也只有这一颗,更是明白,这一颗汇聚了旁子瑜所有心力的药丸,能够挽救什么样的生命。 程锦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又将盒子盒上了,旁子瑜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被程锦放在桌上的盒子,眼神之中带着一抹复杂,而后便离开了。 待到旁子瑜离开之后,程锦定定地盯着那盒子看了一眼,口中似乎是呢喃了一声,“倘若真要如此,你必定会生我的气吧?” 不过也只是一声轻轻的呢喃,微不可查,而后程锦站起身,将那小盒子放入了床边的桌子的抽屉之中,之后,却是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再次翻看起了成王秦晖的资料。 这位德妃娘娘所生的儿子,在十八岁之前,应该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直至二十一岁才被封王,封王之后,便被承顺帝下旨赐婚,只是,第一位成王妃却是在婚后不久,由于身子虚弱的原因香消玉殒,直到一年前,成王再去东海之前,承顺帝又为他赐下婚约,并且完婚之后才出发前去东海,乃是当今的尚书省的唯一的嫡女唐氏。 程锦一边看一边皱眉,这些资料,都是如今可以查见的,不过这位成王妃好像很是低调,回想宫宴那天,她似乎也生不起别的印象,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消息,翻看了一页之后,程锦再翻到下一页,随着烛火微微晃动,对面的位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锦抬眼看楚睿一眼,没有说什么,却是又继续翻看起了手中的卷子,楚睿眯眼看她一瞬,对于程锦的忽视似乎带着不满,忽而抽掉了她手中的卷子,瞟了一眼之后,似是不屑,“阿锦看这些做什么?” 程锦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卷子被他拿走又放下了之后,也没有再拿起来看,不过却是伸手抓过了他的手腕,一边把脉却也一边道,“总要看一看不是,毕竟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不是很好受。” 说罢,便也将手指从楚睿的手腕上拿开,“嗯,还不错,这些日子还是很有成效的。” 不过眼睛的视线上移,发现这厮其实在落崖回来之后,已经消瘦了一些的脸庞,心中还是狠狠抽了一下,暗伤是在恢复了,可其实楚睿并不好受,内力微薄,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一半,而再过不久,他就要随驾去城外狩猎,到时候…… 楚睿却是知道程锦在想什么一般,只道,“阿锦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有没有事,我说了算。” “好,你说了算,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程锦睨了她一眼,楚睿却是一把抓过她的手指,拿在手中一根一根轻轻揉着,状似无意地说起,“阿锦,你今日去了东宫?” 这语气,程锦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去为赵秋柔诊脉了。” 楚睿不语,但明显是早就知道,此番不过是有意而提及的,可程锦看他的神色,眼中带着一股郁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得见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心中一乐,伸手戳了戳他棱角已经分明了一些的脸,“怎么,大元帅吃错啦?” 皇后与东宫那边的意思,他相信,以这个男人的手段,早在它第一次去见皇后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不少,只是,之所以忍者不说,怕也是为了她的缘故,还有这位大元帅自认可的傲气与不屑。 楚睿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兀自欢快的女子,神色之中升起一抹不自然,可却也很快恢复了过来,眼神之中也带了一抹不屑,“他?” 这怀疑的语气,简直就是大写加粗的嫌弃好么? “他还不配做本帅的对手。” 程锦却是乐了,一双眼睛欢脱地看着他,“大元帅好大的口气,毕竟人家也是当朝太子呢?” 楚睿却是一把将人揽入过怀边,半搂着她,“本帅相信阿锦的眼光。” 哎哟,这是变相地自夸呢? 这样傲娇的男人,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他的这份属性呢? 程锦这么想着,只在楚睿的身子咯咯笑了几声,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 楚睿看她如此,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对她道,“比起别人,秦曜的那点心思不难猜,皇后的心思也不难猜,表面上你得陛下的厚重看待,自是吸引了的视线与注意力。” 说到最后,楚睿的语气有些不善,程锦微微侧头看他,“大元帅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楚睿掰过她的脸,在她闪动着的眼眸上落下一吻,极为珍重,“可我的阿锦,注定是要光芒万丈,肆意潇洒的,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程锦心中一暖,转回头,在他脸上快速印下一吻。 她知道的,这个男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她过得自由舒坦,让那个与世格格不入,行事乖张古怪的灵魂,也能在这个世间,活成程锦的样子。 楚睿却是因为她这一吻,心情似乎是愉快了不少,瞥了一眼被他从程锦手中抽掉的资料,继续道,“秦曜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被你拒绝了一次两次,日后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思,太子殿下的高傲与尊严,容不得冒犯。” “哟,还知道被拒绝了几次,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元帅的双眼呐?”程锦语气也不见生气,笑着揶揄道。 楚睿顿了一顿,似是将她搂紧了一分,两人靠坐在软塌之上,这番模样早已自然而然,如同老夫老妻一般,楚睿却是突然眯眼,“只是,成王的事情,阿锦是不是该与我说一说?” 程锦一愣,继而笑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楚睿眯眼一眼,一丝戾气忽而闪现出来,“先是秦曜,再是秦晖,这些人,是闲得无事可做了么?” 程锦附和他的话,“嗯,都是无事可做专门盯着别人家的女人看的人,该打!” 楚睿似乎被她严肃而又认真的“别人家的女人”这句话,又消去了身上刚刚升出来的一些戾气,狠狠地搂了她一把,尤为爱怜一般,“真想把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杜绝别人恶意的眼光。 程锦见他这般严重的占有欲,嘻嘻笑了几声,她知道楚睿会知道自己的事情,不过却也从来都是尊重她的,其实楚睿多少有一些大男子主义,这是时下的男人的通病,尤其还是楚睿这样的男人,只是,不论如何,他愿意尊重她,包容她,默默替他做一些她可能从未表达过希望他来干涉的事情。 恰如此时,楚睿在她嘻嘻欢快的笑声之后,却是与他说起了当朝太傅的事情,毫无厘头的话,可两人都听得懂,“赵幕仁是陛下信任的臣子之一,陛下夺权登基的时候,若是没有这位当时是六部之首的赵幕仁的帮助,可以说是减少了半数成功的可能,不过自陛下登基之后,他也曾显赫过一时,后来便渐渐隐退了,直到太子成立,他成为太子太傅……阿锦这么聪明,会明白,这样的臣子,总会与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早年,陛下疑心hia不似如今眼中,必定不会如何,只是如今,陛下虽还是信任他,可眼中却是容不得沙子,一旦发现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这位太傅大人的地位便可被撼动,只是他在朝中的声望,还是不少的,哪怕要撼动,也要顾虑诸多……因此,阿锦要小心一些,不要操之过急。” “嗯!”程锦低低地应了一声,靠在他身侧,枕着他的胳膊,手中却是拿着一绺头发去挠他皮肤外露的位置,“我知道。” 楚睿抓住她作乱的手,继续道,“阿锦,或许,有人会比你还想要搬动这位太傅大人。” “嗯?”程锦抬头看向楚睿,眼中带着疑惑。楚睿却是伸手,将早先被他放在一旁的秦晖的资料拿过来,“若说是诸君的人选,这位成王会比太子要适合很多,表面上看他不如太子,其实,从陛下交给他的事情来看,倾向已经很明显了。” 程锦神色之中依旧是不解,只楚睿这句话出来之后,她低头,似乎是思考了一瞬一般,而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皇帝陛下,也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游戏?” 楚睿笑一声,该是因为经她严肃的口中却是说出了这样有趣的话引起的,却是继续道,“成王,比较像陛下年轻的时候,太子的根基虽然稳固,但望山侯其实是陛下的人,太傅其实说起来也算是陛下的人,而望山侯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好,至于赵幕仁……” 楚睿顿了顿,眼中的神色似乎带了一抹无人觉察的深沉之意,“这只老狐狸,只会做于他有益的事情,而这种人,不论是谁,都不太喜欢。” 所以,不管赵幕仁是谁的太傅,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他并没有把所有的筹码压到太子的身上,而是在观望,既然如此,如今能与秦曜相争的人,也只剩下了这位掌管了东海十万水师的成王殿下了,比起太子,这位成王殿下,似乎更有信服力。 只是…… 程锦想通了这一层,其实语气并不好,抓起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挠了挠楚睿的脖子,“不论两最后谁成王谁落寇,对你,都是不合适的。” 承顺帝已经如此忌惮楚睿,何况未来的那两个人的任何一个呢。 她闷闷的语气,倒是让楚睿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语气也多了一些轻快,“自然,合适我的,只有阿锦!” 程锦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想了想,却还是道,“楚睿,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楚家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解甲归田之类的么?” 不用楚睿说,程锦也知道,像是这样的将门之家,从大晟开国的时候,一直继承到了现在,依旧荣耀不减,荣宠不衰,不知是多少军功累计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多少楚家的儿郎用正当壮年的大好时光换下来的,期间,几乎可以说是鲜血淋漓,为了整个大晟,楚家的男人不断赔进了自己的生命,当年开国寺的大师预言的那一句话或许只是耸人听闻的话罢了,可楚家的男儿,武将于战场,日日惊心,文官于朝堂,时时殚精竭虑,再多的生命于时光,也都消耗在了大晟的日渐繁荣之中。 以及皇帝的猜忌之中…… 有多大的荣耀,就会有多大的代价,楚家的人,却也从未退缩。 这话不过是随意出口的疑问,楚睿听罢,似乎是沉默了,程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虽是无心之说,可对于楚睿,对于楚家而言,却是不需要的,她起身,看着楚睿,眼中带了一抹歉意,“你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觉得代价太沉重了。 楚睿却是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想要放开么? 好像他也想过,甚至,在十五年前,他若是想要放开,完全可以放开,可是…… 楚睿摸了摸程锦的头发,将她微微抬起的脸又压放在了自己的肩头,“楚家从开国的时候,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百姓,只要这纷乱还存在一天,只要西凉、北齐的蹄铁还有南下的可能,楚家,便不能退,阿锦,你明白么?” 程锦在口中咀嚼着楚睿的一番话,在她清缓的语气之中,嗯了一声,“明白。” 明白这个男人抓住的不是权力,而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家国情怀,他不为家族自悲,不为自己自悯,只将这一颗烈烈的熊心,赤诚热血,抛洒给刻入骨血之中的家国的情怀。 “不过……”楚睿的语气中又多了一些程锦所熟悉的轻快,“有了阿锦,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会让它降到最低。” 所以他会好好保护自己,更会倾尽全力保护她。 “嗯!”程锦重重地点了一个头,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一起靠躺在软塌之上,良久之后,楚睿才开口,“阿锦,麒麟火的药丸做好了么?” 程锦听他提及这件事,终于坐正,看着他,语气多了一些阴测,“我以为我不说,你就不会谈及此事,而是想个办法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你与师兄设计出来的药丸。” 楚睿却是对此没有任何不自然之色,倒是坦然,“麒麟火,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程锦一气,沉着脸不说话,楚睿抿了抿唇,“阿锦,你听话,乖乖吃下药丸。” 这哄着小孩一般的语气,带着一股妥协一般的神色,可程锦却是知道,他不可能会妥协,语气有些冲,“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吃下了药丸,你怎么办?比起我微不足道的那些根本就是正常的情况,你如何忍受?” 她语气有些冲,双目也有些赤红,楚睿似是无奈地感叹了一声,“我不怕,我有你。” 程锦脸色一沉,不说话,楚睿却是直接走过去,熟门熟路地将程锦原先放在抽屉之中的一个盒子拿过来,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朱红色的药丸,俨然就是旁子瑜给程锦看的那一颗药丸。 楚睿的语气不容置疑,将盒子放在桌上,“阿锦,你吃了它。” 程锦看了一眼那个药丸子,沉着脸,双眼看向楚睿,“你今日是不是一定要非逼着我将这一颗药丸吃下去?” “是。” “这一颗药丸,是专门为你研制的,并不是针对我。”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对你同样有益处。”楚睿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不容置疑,面对程锦的时候,很多事情,他其实都是妥协的那一个,程锦的要求,不论合理不合理,他似乎都能答应,可是,如今,面对这一颗药碗的争夺,楚睿却是半分退让的地方都没有,这也是程锦,第一次感受到了楚睿身体里根深蒂固的大男子的思维。 于他而言,对于这一颗只能由一人服下的药丸,不管是作为一个男子,还是作为最爱她的男人的身份,楚睿都不会吃下这一颗药丸。 程锦面色黑沉,将放在桌上的药丸拿走,紧紧攥在手中,“我不吃,要吃你吃!” 极度不配合的程锦,像极了脾气发作起来的模样,楚睿见此,抿了抿唇,“拿来!” 程锦放在身后的手背,指尖却是夹着一根银针,眼见楚睿双眸沉沉地看着他,大有一股她今日必须要把药丸吃下去的坚定,坚定摇头,“不!” 随着这一声拒绝,她手臂一动,夹在指尖的银针,似乎晃动出了一抹烛光一般,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及楚睿,程锦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痛,楚睿已经点住了她的穴道,她的动作瞬间僵硬在了那一瞬。 楚睿双眸之中的深沉不见,似乎是叹了一声气,伸手将程锦手上的银针取下来,放在桌子上,看程锦已经僵硬不能动的身子,只剩下还能转动的眼睛,眼中无言诉说让他解开她的穴道。 楚睿却是将银针拿过之后,眼眸深深看着程锦,那双浩瀚星眸一般的眼睛,此时此刻,只有灌注了一个身影的全神贯注,“阿锦,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别怪我。” 他一边说着,却是将程锦死死攥在手中的药丸拿了出来,朱红色的药丸,已经因为她紧紧攥住而有了一些变形,楚睿拿来之后,在程锦无声拒绝的眼眸之中,却是轻轻捏了捏她的嘴唇,轻而易举地将药丸送入了她的口中。 程锦被迫无言地吞下药丸,眼中却是汇聚的风暴一般,楚睿定定地看了看已经吞下了药丸的程锦,再看她此时此刻,几乎可以说是想要杀人的眼神,抬手,覆上她的眼眸,片刻之后,再放开,只剩下深情一吻。 随着这一吻的落下,楚睿也指尖一点,解开了程锦的穴道。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7 情骗 程锦却是在解开穴道的瞬间,几乎用尽全力地打在他身上,“你这个混蛋!混蛋!” 楚睿却也不还手,任她出手,程锦虽是还留怒气,也只是打了一两个拳头,却是下不去手了,可依旧如同一只桀骜不驯的小兽一般,狠狠地看着楚睿。 楚睿却是见了她眼眸之中的松动,忽略了那松动背后的复杂,抓过她捶打她的双拳,放在唇边一吻,“是我混蛋,可药你还是要吃。” 吃都已经吃下了,程锦自是不可能吐出来,再闹下去,也不能如何,楚睿看她这副尤自不理人的模样,声音有些悠远,“阿锦,你还记得在巫艺山那一夜么?” 他提起巫艺山的时候,程锦被她搂抱的身子,便是立刻惊觉了他身子深处颤发出来的一股寒意,那是后怕的情绪。 楚睿也不需要的她的回答,却是继续道,“我一直都记得,很多时候,那一夜的景象依旧在我脑中闪烁,你没有看见,那一夜,你的脸色有多么苍白,你有多么脆弱,好似,下一刻,你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或者,下一刻,你的气息就会断掉一般,我这十几二十年,经历的事情大大小小,有过多少生死攸关的时刻,我都未曾尝过害怕的滋味,可你知道么?那一夜,我怕了一夜。” 程锦自然可以感受大楚睿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的情绪,那种害怕的感觉,是掩盖不住的,这世上最难掩盖的东西,发自灵魂身子,骨髓深处的,从来都是掩盖不住。 程锦听着,她是背对着楚睿的,楚睿自然也看不见程锦在他隐含后怕的语气中,面上升起的神色,无法表达。 可是,这个男人,雷厉风行,重权在握,避过了皇帝的忌惮,让北齐闻风丧胆,躲过了多少次暗杀,少年沦落,却也少年崛起,经历过多少人可能几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黑暗,可谁人听得见他提及过一句害怕,也只有这程锦的面前,才会说出一个怕,而这个怕,却也仅仅是因为,害怕控制不住的意外来临。 程锦只是沉默,楚睿却是语气中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祈求之意,“所以,程锦,别让我再害怕了。” 他可以承受天灾,也可以承受**,唯独不能承受,眼看自己最爱的女人承受苦痛。 程锦却是在他类似于祈求的语气中觉得呼吸一滞,唇边似乎是扯出了一抹笑意,“楚睿,那是正常的现象,调理好了就没事了。” 她无法与这个男人解释何为痛经之症,更无法向她解释这种疼痛,只是一个女子的一种正常现象,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只顿了一顿,在楚睿沉默的拒绝之中,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就像生孩子一样,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比我那一夜的样子,还要痛苦,可那都是暂时的。” 身体明显的感觉到楚睿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浑身又无意识地散发出了那一抹寒意,程锦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却见他眼眸之中似乎有一抹怔忪之意,而后却是极快地消散了,随着消散的还有那莫名升起的寒意,“怎么了?” 程锦不解地看他。 楚睿却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似乎是做了万分艰难的决定一般,“阿锦……若是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了吧。” 最后的一句话,声音已经轻不可闻。 程锦被他搂入怀中的身躯轻轻一颤,她何曾不明白,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别的,楚家到了这一代,只剩下了楚睿一个人,可是,这个男人,却是在此时此刻,与她说,以后,不要孩子了吧,为的就是她无心的一言,为的就是不想让她承受他曾经见过的疼痛。 且不说为了传宗接待,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历经苦难的男人,会有多么想要一个家的温暖,有多么渴望一个真正的家,可他不但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并无定数的她,如今,竟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语气,有多么犹疑,他又需要下多么大的决心,方在短短的时间里说出这么一句以他的性子来说并非冲动的话。 程锦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有了微微的湿润之意,楚睿却是松开了她,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阿锦?” 却是看到了眼睛已经微微赤红的程锦,以为自己的话伤了她,毕竟,身为人母,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权利,急忙出口解释,“阿锦,我不是……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只是……” 他盖是心中慌乱了,因此语气也有些不稳。 程锦却是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了,微微起身,跪在他面前,捧住楚睿的脸,闭上眼睛,稳住了他的双唇,“不用说,我知道……” 两个人的心灵,似乎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契合,楚睿听着消失在双唇之中的声音,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却也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一把搂过此时正占据着主动地位的程锦,犹似干柴碰上烈火一般,瞬间便闪动火花。 楚睿的强势,程锦的快意,两人之间,从来都是激烈而又尽致,几乎毫无保留,可是,今夜的程锦却是这这一场吻,比平时来了更为敏感的感觉,也比平时,多了更多的决然,也更毫无保留。 加之气氛所然,原本是一人坐着一人跪着的姿势,不知不觉,便都双双倒在了宽大的软塌之上,原先占据主导的程锦,早已在楚睿的热情之中渐渐趋于被动,楚睿似乎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炙热而又深情的吻,从她的嘴唇,辗转到下巴,从下巴,再都耳垂,顺眼而下,是柔软敏感的颈项,一处也不放过,迷离之中的程锦,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楚睿的霸道和深情。 许是过于激烈的动作,让两人的衣裳都微微松开了一些,楚睿似乎爱极了她颈项之间的感觉一样,久久徘徊,久久不松开,可他的动作也仅仅止于此处,在她背后摩挲的双手,只隔着薄薄的裙衫在她腰间,却又炙热不已。 两人的气息都有一些浓重,程锦却是张开了眼眸,看着因为挣扎与动作的摩擦而露出了一片小小的胸肌的楚睿,突然伸手,朝他头上的发冠而去,松开了被他平日里束得极为规整的头发,此刻因为两人的动作已经有了微微的松乱。 一头浓密的,同样柔软的黑发便在他头顶散开,好似羽毛划过了程锦的指尖,痒痒的,控制不住的感觉。 楚睿的在她的动作之中,抬起头来,眼中的迷离似是有些隐忍,将她微微散开的衣襟抓好,“阿锦?” 语气中有一抹犹疑和不确定。 程锦柔柔地看着他,将自己贴近了他的身体,一双手,从楚睿已经敞开了一些的衣领滑进去,与他肌肤紧贴,不断摩擦,不意外看到了他眼中隐含的**。 楚睿因为是仰起脸来看她的,程锦毫无阻挡地看到了因为这个动作,楚睿脖间突出的那一处微动的那一块,好似一颗不断引诱着她的魔果,不知多少次,浑身穿戴齐整的人,露出的脖间性感的这一处,随着他呼唤“程锦”的认真,呼唤“阿锦”的亲昵轻柔,低笑的时候小小的快意,被她撩拨得隐忍时候的克制,就像一颗诱人的果子。 禁欲的男人,这一处,与他清冷的气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因为动作的原因,楚睿的衣裳,扯得更开,程锦却是毫不迟疑,往那一魔果一般的地方亲吻过去,口中含糊低喃,“楚睿……爱我……” 小心的啃噬,吸咬,带着诱惑人的,也让楚睿控制不住的感觉,他也听见了她口中那一句模糊的话语,加之她的与他肌肤相贴的手掌,不断地撩拨着他的身体,侵犯每一处敏感的神经,楚睿的双眸浓得快要滴出水来,可那浓意之中,却是越发坚忍的克制,他喘息的声音虽是极大,可依旧克制着声音道,“阿锦,别……” “爱我,楚睿……”程锦依旧坚持,轻轻弱弱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摩擦,撩人的亲吻,带着撩跨他意志力一般的魔力。 程锦不仅是医者,哪怕说她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队人体了解到极致的人,也不为过,可是,那些专业的技巧,在这一时这一刻,在爱的人面前,都已经消失无形了,只剩下本能与热爱,剩下两个心灵契合的人之间不断想要无声告诉对方这浓情有多深的执着。 楚睿不能反抗于他而言珍之重之思念入骨的程锦,更无法反抗这个此时此刻正在他面前如火红凤凰之花绽放的女子。 如今,这个被他珍惜,被她爱重的女子,就这样,柔柔地叫他爱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将她所有的珍贵与美好都要献给她。 可她最爱的女孩啊,值得这时间最好的一切,最好的时候。 楚睿越是清楚这一点,就越是克制住了自己,“阿锦……阿锦……” 他急切地叫唤了她两声之后,却是将人压在了身下,不断亲吻着她的双唇,因为动作的原因,哪怕他的衣裳被程锦剖开了,可他动作之中,却是将程锦的衣裳收好了,不断的亲吻,似乎想要压下那一层已经快要破土而出的念头,可越是如此,越发觉得压抑不住,克制不了。 最后楚睿只能放开程锦,伏在她肩头浊重地呼吸着,没有顾及散乱的衣裳,还有早已散开的头发,“阿锦……我……我想给你最好的……” 就算是这般发乎于情的男女之事,也想给你最好的,等到最好的时候。 程锦眼中的迷离渐渐散去,听着他固执的话,不禁觉得有些气恼,“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什么最好的!” 便是连发出的声音都有了一些娇媚之色,这厮,平日里虽是流氓行径一大把,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便会异常地固执。 楚睿原本的迷离与压抑在听到程锦这一句话之后,似乎也消散了一些,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鼻尖,“阿锦这是等不及了么?” 程锦的手却是利落一抓,毫不在意楚睿的眸中瞬间变幻的暗沉,“我是怕你等不及了。” 楚睿维持着不动的动作,眼中翻滚着情绪,喉中发出浊重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程锦的面上,声音中多了一丝喑哑,“那么,=……只好委屈阿锦了。” 程锦见他如此神色,再听着他性感的声音,心跳没来由地漏掉一拍,而原本附在他身上的人,却是有了一些轻缓的动作,微微往下一些,程锦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听着楚睿浓厚的喘气的声音,控制不住地与他维持着一样的频率。 楚睿却是一动不动地微微仰起上半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程锦似乎也惊愣住了,不敢眨眼睛一般,感受这两人动作之中的亲密,控制不住自己,环抱住他,“楚睿……楚睿……” 她只是没有想到,楚睿会这么做,楚睿看着维持着动作看了她好半晌之后,听她急切的叫唤,终于低下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双唇,这长长的一吻,程锦不知道持续了多长的时间,待到楚睿终于放开她的时候,伏在她的脖间,听到他放松了一般的语气,自己似乎也失去了一层力气一般。 久久的平复,程锦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你……” 楚睿似乎是闷在她脖间笑了一声,鼻尖的气息,冲在她敏感的颈上,“这样也不错,阿锦,我很期待新婚之夜!” “你!”程锦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连伏在她身上舒缓的方法都想得出来了,却也不肯做到那一步,简直让她无话可说。 这样难受的难道不是两个人么? 只是……事情结束,程锦看了看兀自埋头在她脖间的某人,在楚睿未曾看见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复杂,一手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在楚睿欲要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头上传来一阵微小的疼意,眼眸之中不可置信的挣扎,也仅仅是维持了一瞬而已,接着,便重重地倒在了程锦的身上。 程锦深深呼了一口气,艰难地将楚睿自己的身上翻动,眼见他墨色的衣袍上一抹新上的痕迹,耳朵不禁红了红,可还是起身将楚睿收拾好了,拿过巾帕将那一抹痕迹擦干净,将他的衣服收拾好,又将自己收拾好了之后,看着沉沉睡去,可没见却是化不开的皱痕,好似下意识挣扎的动作一般。 忍不住低头,在楚睿的眉间印下一吻,再用手轻轻地摩擦,想要化开那一抹皱痕一般,可却是于事无补“楚睿,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若你懂得,也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少一些苦痛。” 他爱她,爱到看不得她忍受一丝一毫的疼痛,爱到想要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是…… 若是为了爱,她亦然。 程锦只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药碗,看了看,放入了楚睿的口中,花费了一些力气,终于让他将药丸吞咽下去。 哪怕是在昏迷之中,楚睿的身体,似乎也产生了一股下意识的抵抗之意,单单是想办法让他咽下药碗,程锦便花费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却又担心他不小心咽入了气管之中。 待到做好这一切,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眼眸之中也带上了一抹复杂,伸手摸了摸他冷峻的面庞,“你醒来之后,会不会不理我?一定会吧?会多久呢?” 没有人应她的话,程锦珍爱地抚了一把他的面庞,而后却是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房间里,花听双还没有睡下,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程锦,还有她双唇不正常的红,夏日的衣裳单薄,加之并无竖领,自然也看见了她脖间还没有的浅淡的红痕。 眼眸闪动,“看来,你已经成功让楚帅服下麒麟火。” 程锦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地喝下一口,“帮我。” 花听双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无奈,“走吧。” 同样出现在程锦院前的,还有此时刚刚到达的旁子瑜,是扶桑去请过来的,旁子瑜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随着程锦进入了屋中,将无意识躺在软塌上的楚睿扶好,看到他脖间的红痕,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却又一切归于自然。 程锦坐在一旁,扶着已经被放好的楚睿,“麒麟火已经进入他的体内,不过他是无意识吃下的,无法自己内里吸收,师兄,双双,你们帮他些。” 事已至此,两人还能说什么,旁子瑜摇了摇头,“这便是锦儿的办法?” 程锦语气似是无意识,“若是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愿意服用,只能这样了。” 两人也说不得她什么,毕竟这是她自己与楚睿之间的事情,旁子瑜抿唇,“锦儿先到一边休息,接下来的事情,我和师妹来处理便好了。” 程锦点头,“嗯。” 经过旁子瑜与花听双的助力,在楚睿体内的麒麟火很快被他消化与吸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药效自然也发挥了出来,便是不用见到楚睿,程锦也放心了他的身子,除非他刻意破坏与自虐,否则,从服下麒麟火之后,金针对楚睿来说,便已经成了无用之物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在寒气到来之前,楚睿的身子,绝对可以恢复到巅峰时期。 只是,自从那天早上醒来,他不言不语,只是阴测,隐忍,克制地看了她许久之后,万千情绪最后归于平静,而后不留一言一语,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大发脾气地离开了。 她也曾去过楚府,不过都是见不到人,便是陆远好似都颤颤惊惊的模样,说元帅这两日实在是太可怕。 如今已经是九月二十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有几日就是秋猎的日子,到时候,他们可是有半月或许该更久不能相见,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难道他就真的带着一腔脾气去打猎么,打算不理她了? 猎场中的猎物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吓走了? 程锦的思绪飘飞,难得在这样的场合流露出了自己的情绪,手中掐着一朵淡黄色的秋菊,一片一片地无意识一般地扯开花瓣。 孙宛白已经看她这个神思不定的模样看了好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锦儿,你今日怎么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8 秋菊宴 程锦闻言,下意识转过头,“嗯?” 孙宛白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手中已经被扯得只剩下了几片的菊花但笑不语,程锦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自己手中已经被摧残不已的花朵,面上的神色有些讪讪。 孙宛白也只是掩唇失笑而已,“你今日怎么了?” 程锦摇摇头,将被自己扯得只剩几片的菊花重新茶回了花束之中,“没事。” 说着却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面上有些疑惑,“念薇呢?她又跑到那哪里去?” 孙宛白看她不欲多说,转移话题的模样,也不再多问,只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说是在那边有了什么有趣的活动,跑过去凑热闹了。” 程锦眨眨眼,对着孙宛白到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京城之中今年的菊花开得特别盛,许是因为气候的关系吧,已经好些年没有过这等盛况了,今日的这一场菊花盛宴,吸引了不少文雅之士,据说,这一场菊花宴是由文清书院的学子们举办的。 说起这个文清书院,在京城之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整个大晟来书,也是知名度甚高,文清书院位于环境忧秘的文清山上,而文清书院的院长,著名的铁琴先生,更是无人不知。 依据孙宛白介绍,文清书院与别的书院的不同之处在于,文清书院收的几乎都是寒门学子,这些学子不比京城之中或者其他专门收贵族学子或者官商人家的孩子的书院,整个书院之中,汇聚的几乎都是来自大晟五湖四海的寒门子弟,这些寒门子弟,会更加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也更加珍惜读书的机会,因此,如今的朝堂之上,寒门出身的官员虽是人微言轻,可却是刚正不阿,继承了文清书院的恪训,以文正身,以学治国。 而这位铁琴先生,更是淡泊名利,当今皇帝听说了之后,请他出山入朝几次,可他却从未离开过文清书院,反倒是无形之中透着一股执拗之色,只愿终生守住文清书院。 程锦听着的时候,对这位铁琴先生也多了一些好奇,加之,文清山似乎特别适合养育菊花,所以,文清书院的周边种植了不少菊花,到了每一年盛开最盛的时候,文清书院的学子们便会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小庄园之中举办一场丰盛的菊花宴会,以此来与来自各处的人进行行文论道的活动。 今日,这一座小山庄之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菊花,数不胜数,这菊花的品种似乎也尤为繁多,据说,一共有五十多种,当的是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菊花在文人的眼中,一向都是高洁之士的代表,倒真的符合了文清书院的学子们的品性。 孙宛白所言的热闹,其实也是今日山庄之中由文清书院的学子们发动起来的活动,虽说是寒门子弟,可这等风雅之士,自是不少自诩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们想要加入的,尤其是京中的富贵子弟,稍有文采,心高气傲一些的,不会来砸场子,却也总是想要借这等机会稍稍碾压一些这些寒门子弟。 因此,孙宛白口中所言的热闹,就是此时正在论诗论道的这些年轻的公子与小姐们。 许是京城之中鲜少有这样大型的活动,一旦有,日日被礼俗约束在家中的女子都会结伴出行,然则,不论前世还是后世,这等场合,也都是男子喜好来的地方,因此,自是热闹非凡。 程锦走过去的时候,很轻易地找到了梁念薇与花听双,此时的花听双正被梁念薇拉在一旁,程锦暗自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梁念薇似乎特别喜欢与花听双在一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着双姐姐冷冰冰的样子就特别想要逗她笑,于是程锦很愉快地答应了让梁念薇可以随时来找花听双。 见到程锦过来了,梁念薇回过头,毫不顾忌地对她招手,“锦儿,这边。” 程锦唇角一抽,因为她这一声招呼,吸引了来自不少人的视线,她是没什么,可是与她在一起的孙宛白可是大家闺秀啊,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处的,只是看来,孙宛白也不知遇见了多少次这样的情况。 因此两人只好朝着她走过去,“这里是什么活动。” 程锦走近之后朝着人群看了一眼。 梁念薇似乎是有些激动,“今年的菊花宴会比往年热闹多了,你知道么,铁琴先生亲自下山了,今年的论诗,就以菊花为题,铁琴先生还将他精心养育的瑶台玉凤、玄墨、天鹅舞、轻见千鸟带了过来,这四种品类的菊花,是这满院子的菊花当中,唯一各自只有一盆,用了铁琴先生三年时间精心养育,今日拿了过来,闻言铁琴先生是想要找到能够论诗论文的道友,若有相契,便以花相赠。” 嗯,果然是文人之间高雅的活动。 梁念薇的话刚一说完,程锦便感觉到了一向万事都是平静淡然的孙宛白眼眸之中的激动,接着便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玄墨?” 程锦转头看向她,“宛白很喜欢玄墨么?” 孙宛白重重点头,“不是,是爷爷很喜欢,若是能得铁琴先生花费心血养育的玄墨,爷爷必定会很高兴。” 原来如此,程锦一笑,“到时候,可以去试试,以你的文采,当是可以的。” 孙宛白一羞,“但愿吧,只是,好花不可强求,得失皆是缘分。” 正说着,不知何时也来到这庄园中的赵秋词也朝着几人走过来了,被当先看到的梁念薇拉了过来。 赵秋词见到几人也不意外,倒是程锦有些意外,“秋词也来了?” 赵秋词面上带笑,“府中的姐妹想要来,便拉着我一道来了。”说罢,语气中还有一些微小不满,“你们怎的没有与我说今日来庄园之中赏花?” 孙宛白与梁念薇是因为去郡主府找她而提起秋菊宴,几人才临时决定过来一看的,加之……程锦自知对待赵秋词不似对待孙宛白与梁念薇一般深交,因此,只略过了这个话题,孙宛白不疑有他,只开口道,“场中有以菊花论诗的活动,秋词也一起参加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要跃跃欲试了。”赵秋词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却也跟着道。 程锦朝着人群里看了一眼,围观的人虽是许多,但此时此刻,在场中进行比试的人并不是很多。 程锦看了一看,见着这番,只拉着两人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后边三人只能跟着她往里面走,在里边说话的是传闻中铁琴先生的得意门生,南弦公子,一番话下来,意思便是要请诸位以秋菊为题赋诗,而后进行比较。 所谓的南弦公子,程锦偶尔也有听到,不过,似乎倒是听说了,这位南弦公子满腔才华,经纬之才,得铁琴先生倾囊相授,不过却是与他的恩师铁琴先生一般,都是不愿出门为官的人,成了文清书院的大弟子的同时除了游历之外也偶尔在书院教书。 待听完了这些时候,旁边便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本公子先来,“弱骨香枝散幽葩,也将金蕊泛流霞。”开口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程锦并不认识,却见他念完了之后,他周围众人便为他喝彩,南弦公子了,只颔首点头,“公子好诗,将秋菊之幽之香表达了出来。”南弦虽是如此说了,可程锦却是觉得他眼中并没有对这首诗的赞赏之色,只是形式化地表达肯定而已。 有了第一人出场,后边又来了了第二人,“我也来,寒花已开尽,秋菊独盈枝。” “我也来,秋菊有佳色,含香独唯枝。” “……”一时兴起之间,倒是有不少人都纷纷发出了声音,程锦见着,似乎对别人说出来的诗句,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一两三个人说了之后,她却是对南弦的反应更为感兴趣一些,但是却也发现了,这位南弦公子直到十几个人纷纷念诗了之后,眼中仍旧是没有升起任何赞赏之色,心中倒是觉得这位南弦公子,未免也太眼高了一些。 程锦忍不住嘀咕一声,“这位南弦公子倒是有趣,这么多首诗句,好似都没有一首觉得让他惊艳一般,看他那样的神色,今日难道都没有人能将铁琴先生的菊花带走了么?” 赵秋词却是在她旁边出声了,“这位南弦公子,虽是一介布衣,可却是才气艳艳,据说当年他获得了科举状元之后,却是无心官场,好一派清风朗月。” 另一边孙宛白也出声了,“以南弦公子的才气,自是看不上这些诗句,比如说第一位公子,‘弱骨香枝散幽葩,也将金蕊泛流霞。’虽是说出了菊花的幽香,但是不免有些流俗,徒徒让人觉得艳骨升起,也怪不得南弦公子看不上,不若改成‘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这样或许更好一些。还有第二位,‘寒花已开尽,秋菊独盈枝’,我倒是觉得,改成‘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显得更为贴切一些,说起来,菊花是高洁之士,文清书院的学子们,欣赏的不正是这一层品性,可如今大多数人,却是不过是以诗赞赏了菊花的幽香志气,那内在的本质却是无人去看,该是流于形式了一些,便是我自己都不太喜,更何况南弦公子。” 她这么长长的自然而然地瞬间便说了一段,赵秋词只笑了一声,“宛白在诗词上的造诣果然是比我要高,如今单是听你这样评论,我自己都觉得获益匪浅。” 赵秋词似乎也适应了孙宛白的这天赋异禀,可程锦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孙宛白,这简直就是标准的大才女好么,倒是她这样的表情让孙宛白有些奇怪,“锦儿怎么了?” 程锦认真脸,“宛白,我觉得今日,你定能将那些菊花全都带回去。” 孙宛白脸上一羞,“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这院子之中,不知还有多少才气不外漏的人呢。” 赵秋词却是接过话,“锦儿有所不知,秋词何止在诗词造诣上出众,虽是女子之身,内中却是冰肌玉骨的才气,当是不输于男儿的。” “别听秋词乱说,只是平时看的书杂了一些。”孙宛白赶紧道。 不过程锦却是听明白了,孙宛白的名气之所以比不上已经嫁去了西凉的含之郡主,不过是为人低调,不喜张扬而已,单是但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其实也不难看出,若是真心与之相交的话,便会发现孙宛白无疑是一个堪称“咏絮才”的女子,诗词歌赋,经纬文章,皆有所涉猎,见识也比一般规格女子要深远,若非是女子,倒是相才加身的才子。 程锦笑笑,眼神之中却是带着一股揶揄,“长恨此次非男儿,常上玉坛也妄然。” 孙宛白眼中划过一抹动容,却也很快消散,只对着程锦一笑,又将视线放回了人群之中,似乎还在细细看着,程锦却是眨眨眼,突然来了兴致,“不若我也去,为你垫垫底?” “说的什么垫底,若是兴趣来了,玩一玩也好。”孙宛白横了她一眼,程锦一笑,却是在众人沉寂的瞬间,高声道,“我也来一首。” 场中虽是有许多女子,可是敢于恃才出声的女子并不多,更多的只是男子,突然听到这个女声生,便是南弦都忍不住转回头看程锦,似乎是迟疑了一瞬,“清乐郡主?” 程锦微微挑眉,“南弦公子,不知我可以么?” 南弦一笑,“自是可以,论诗不论男女。” 京中的子弟子也是听说了这位清乐郡主,不过倒是极少听说她的才名,这时候,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期待。 程锦看了看满园的菊花,唇角一勾,“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大有一股磅礴之气,其实倒也比较像程锦的性子会做出的诗,她话一出口,似乎场中安静了一瞬,因为这是至今为止,在众多吟咏菊花幽香的诗句中,唯一一首别出心裁的诗句,甚至比之于男子,更显出那一抹气概,南弦听罢,似是顿了一瞬,而后方才道,“好诗,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郡主好文采。” 程锦挑眉,便是一旁的孙宛白都忍不住开口,“锦儿,看来今日我是落败于你了。” 程锦却是一笑,笑声在她耳边嘀咕,“这不是我的诗。” 孙宛白却是微微惊楞,而也只是这么一瞬的时间,南弦却是声音清清淡淡继续道,“郡主的气概尚且可嘉,只是,这样的诗,未免多了一些杀气。” 众人之中又忍不住沸腾了一些,不知是谁说偶尔一句,“毕竟是将门之后呐。” 程锦点头承认,却是不说什么了,见此,孙宛白也忍不住了,开口道,“既然如此,南弦公子,我可否也来一首?” 南弦的视线看向孙宛白,微微点头,孙宛白却是看到了南弦的视线之后,微微错开了眼神,将视线放在那满园的菊花之上,“独立聘婷点缀幽,春风桃李未淹留。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随风舞秋叶。” 这一次,程锦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南弦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赞赏之色,有些玩味地点了点头,孙宛白的这首诗,倒也像是为她而作的,真正的大家闺秀,有自己的傲骨也有自己的傲气,但其实不正也说明了文清书院的传统,不愧天地,不同流合污。 “好诗,孙大小姐好诗才,南某敬服。” 简短的一句话,众人听出了南弦语气中从未对其他诗句的认可,不过却也让人觉得心服口服,毕竟孙宛白的才气摆在那儿,孙宛白似乎因为南弦的夸赞而多了一些羞意,不过语气倒也坦然,“多谢南弦公子。” 南弦只多往孙宛白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赵秋词见此,只道,“看你们如今都吟诗了,我岂能自甘落后当即也借势吟咏了一首,‘秋风有意染黄花,凌霜几欲凄凉雨,傲视也因同气味,新苑冷圃掩秋心。’” 同时傲视的才女,这首诗倒也是符合赵秋词的品性,同时不期然的,如此倒也得了南弦的赞同。 论诗到了这一处,南弦却是笑着道,“今日,诸位的文采,令南某佩服,前几日,为恩师筹办菊花宴之时,南弦偶尔吟得一句,思来想去,却是如何也吟不出下一句,不知诸位可为南某解惑,南某以一盆亲自种植的残雪惊鸿相赠。” 众人听着,似乎也因此来了兴趣,“南弦公子且说说。” 南弦一笑,沉吟了一瞬,开口道,“‘一从秋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秋日赏菊,自开创以来,千古强说,如今年年不改,南某心有所感,吟出一句,不知谁能借得下句?” 众人听此,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一时之间,难以对出契合南弦心情的句子。 程锦倒是理解,唯有南弦这样的人,才能吟出这样具有反思性的诗句,这里的多是富贵子弟,生活安逸,何曾有过这样心灵的反思,一时之间做不出来,自是正常了。 可却是见旁边孙宛白似乎是垂眸沉思了一瞬之后,唇角便升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程锦见此,笑道,“宛白是想出了下一句么?” 苏宛白点头一笑,而后看向南弦,“南弦公子,不知‘世情儿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可否?” 南弦先是一愣,继而看孙宛白唇角升起的浅淡笑意,一瞬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似乎是一笑,“孙大小姐,乃残雪惊鸿的知音。” 一句话已经得到了认可,南弦本想要推陈出新,反思打破,可孙宛白却以一句稍待俏皮的句子接了下一句,倒是将这简单的道理说得明白了,就算你说年年都咏菊平淡了又如何,你我都是这凡世的俗人,就喜欢在冬日赏雪,秋日赏菊呢。 程锦思考了一瞬,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也理解了南弦那一声轻笑,只是听到南弦如此夸奖,倒是让孙宛白面上升起一抹小小的红润。 只是,这边正当热闹的时候,外围却是响起了另一片骚动,原本还在不断论诗的人,因为这一阵骚动,都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程锦等人自是朝着人声的方向看过去了,也不知这秋菊宴到底是吹了什么风,倒是将朝中的几位大神都往这边吹了过来,先是太子秦曜,成王秦晖,便是身有残疾的的玄王秦昇也过来了。 ------题外话------ 哎哟其实我就是喜欢像孙宛白这样的才女! 还有本章所使用的诗词,皆是唐诗宋词和红楼诗词外加西青改动,因为诗才欠佳只能做种事儿,大家默默看着,不要太计较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09 铁琴先生 既是太子与几位王爷亲自来,场中自是热闹了一阵,程锦站在场外,只见秦曜与在场的人说了他们也是听闻秋菊宴而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罢了,让所有人都随意请便之类的云云。。しw0。 只是来了这么一些人,气氛自然会因此中断一番。 秦曜等人大致是了解到了如今他们正在以菊花论诗以获得铁琴先生亲手所植的几盆菊花,当即也来了兴致,只对着南弦道,“这倒是个有趣的活动,不知本宫可否加入。” 南弦自是只能颔首点头,秦曜看了看周边,“不知先前,大家都做了一些什么诗句,也好让本宫开开眼界,成王,你说可是?” 秦晖神色倒是比秦曜严肃了一些,“在场的都是京城中才气横生之辈,自然是不乏精工诗词者。” 这么说着,自是会有人与秦曜说起先前大家所作的诗,自然也提到了程锦等人所做的诗词,只是听罢,秦曜看向程锦的眼神却是有了一些微妙,“早先不曾听过清乐吟诗作对,原来却是如此才华出众?” 秦曜面上带着一惯的笑意,程锦微微挑眉,“太子殿下过奖了。” 秦晖的视线倒是多停留在程锦的身上,“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清乐郡主虽是女子之身,但才情却是不输男子。” 程锦还是与对待秦曜一般的语气,却是这等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过来,“哟,小锦儿,你也来凑这热闹了?” 程锦嘴角一抽,看向不知何时来了这个山庄的展蔺,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这厮可谓无所事事,实在好玩得很呢。 话正说着,他已经走到程锦的身边,看向秦曜与秦晖,“太子与成王也在呢?”语气之中似乎还有一些诧异。 秦晖却是深看了一眼两人,“清乐与展公子,似是很好?” “成王从哪里看出我们关系很好了?”展蔺的语气还是那般万事不在意,面上扬着一抹笑意看秦晖。 程锦没有做声,看不出是认可还是不认可,秦晖自然也不会继续问下去,不过,两人的对话,也只是这简单的一两句,论诗的气氛渐渐又恢复了过来,秦曜说要加入,自是不会说空话,此时他已经吟出了一首,南弦自是如同对待其他人一般,也做了简单的点评,秦曜面上已然是受教的模样,可程锦总觉得这位高傲的太子似乎并不太能接受别人的点评。 “既然已经来了,成王不若也做一首,让为兄看看你文采如何?”秦曜忽而转头向秦晖说道。 秦晖抬眼看了一眼满园的菊花,“既然皇兄有此兴趣,我自是奉陪,如今,菊香满园,本王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倒也有所感触?” “哦?”秦曜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秦晖却是看着程锦,开口道,“往昔秋日高阳地,菊蕊秋阳两交映,而今秋阳空念远,秋香不闻照花人。” “成王这诗,好是伤感,本宫听了,都难免觉得怅然。”秦曜微微摇头,面上升起一抹惆怅之意,看着秦晖。 秦晖的视线移回到秦曜的脸上,“皇兄过奖了,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接着又看向程锦,“听闻清乐所做的诗,想来也是才情可嘉,不知清乐觉得,本王这首诗如何?” 程锦垂眸想了一瞬,“诚如成王所言,也是有感而发,我也是一时有感,至于评诗,那可就不是我擅长的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经历与理解,自是会有不同的解读。” 说罢,神色认真摇了摇头,“我无法做出品评。” “那么,以清乐的过往经历来理解,又当如何解读?”成王依旧不依不饶。 程锦眉目清明,一派坦然,“成王殿下,我经历尚少,无法解读。” 倒是秦曜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秦晖,“成王,清乐以往的经历,如何明白你这一时突发的感触,便是本宫都不明白,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到是一旁的展蔺听罢,本是与梁念薇与花听双说什么的他,忽然转回头来,“成王这是感慨离京一年,与成王妃聚少离多,多了生分?” 展蔺的话一出口,便引来周边人对成王与成王妃的一番感叹,聚少离多,要是多了一些生分,也在所难免。 秦晖只抿唇不语。 论诗却还是要继续往下的,不过因为这小小的一出,气氛似乎在来回之间转换了许多。 展蔺一句无端的话自后,却是又转向了花听双,语气有些神秘兮兮,“双双,这几日,小锦儿与修远怎么了?” 花听双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知。” “你怎会不知?他们不是常常在郡主府私会?” 花听双冷冷的看了展蔺一眼,“展少将还是流些口德的好。” 说罢,便闪身离开了这一处,倒是另一边,玄王秦昇,不知何时朝着两人走过来,面上倒也还算客气,“花姑娘,展公子。” 展蔺回头,看了一眼秦昇,“玄王。” 不过却是看了一眼花听双与秦昇,“玄王与双双认识么?” 秦昇似乎是愣了一瞬,看了一眼花听双,方自然开口,“有过一面之缘。” 展蔺却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是一面之缘啊……哦,玄王今日也来凑这一份热闹?” “难得有此盛景,自然要来看一看的。” 这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边,论诗似乎也进入了尾声之中。 而山庄之中的某一处开着窗户的小楼之上,却是坐着几位年轻的贵妇,当首的正是太子妃与成王妃,赵秋柔看着场中的景象,忍不住开口,“清乐郡主,倒是不一般,好似太子与成王殿下,都尤为看重她。” 成王妃唐氏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眼神却是沉静了许多,“是啊,医术是个中翘楚,才气也不输于其他人,傲骨也与程氏如出一辙,自是引人注目的。” 赵秋柔唇角的神色微微僵住,“成王妃倒是心宽。” 唐月只浅笑道,“不然还能如何呢?” 这淡淡的神色,让赵秋柔没有话可接下去,两人又将视线转回到下边,没有再说什么。 而此时此刻,山庄的后院之中,远离这一处热闹的人群之地,一位老人与年轻的男子正坐在一处庭院之中,古朴的庭院带着一股淡淡的清菊的幽香之气,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那幽香浅淡却也充盈鼻尖,久久不散,老人的手边,是一套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的茶具,此时,他正将亲手泡制的花茶倒入自己与年轻男子的茶杯之中,顿生一股更为清浓的花香之气,老人开口的声音带了一抹笑意,“满城尽带黄金甲?这位程姑娘,倒是与其他女子有些不一样。” 男子开口的声音清清淡淡,“她当然是与旁人不同的,这世间,独一无二。” 老人听罢,终于哈哈一笑,“修远呐,你这清冷的性子,道是难得说出这一番话。” 楚睿却是拿起了茶杯,轻饮一口,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唇角却是升起了一抹柔和之意。 铁琴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这便是你今日来找我这个老头子的原因?” 楚睿的眼中与话语中多了一些明显可觉的真诚之色,“铁琴先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铁琴先生面上没有犹豫之色,“好,就以你今日这话,老夫应下此事了。” 楚睿的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便是眼中都多了一丝柔和。 外边的热闹,再过了午时之后,也渐渐散去了,这一场秋菊宴,最终渐渐落下了帷幕,论诗之后,便是众人之间的相互交楼,秦曜倒是一直在与南弦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很容易看出南弦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半分恭迎的意味都没有,反倒是透着淡淡的疏离与客气之意,而那几盆铁琴先生亲手种植的菊花,最后也落入了程锦孙宛白与赵秋柔的手中,自是无人有话可说。 “听闻铁琴先生下山了?”秦曜对着南弦道。 南弦微微点头,“恩师因为身体抱恙,的确下山了。” 秦曜的神色中多了一些惊喜,“不知本宫可否一见铁琴先生?” “太子见谅,恩师身体抱恙,此番下身,只为静养,不见客。” “既是抱恙,本宫该当一见。” …… 程锦看着两人的唇形,猜到是在说什么,心中倒是了然了一番,秦曜与秦晖的出现,看来是因为德高望重的铁琴先生,不过……她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便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两人说什么了。 秦曜与成王等人,最终也没有在宴会中呆得太久,人群分散之中,成王站在程锦的面前,“清乐郡主,不记得以前在西北的事情了么?” 程锦神色无常,“是不太记得了” 秦晖定定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带着一抹复杂,不过也并不说什么,而后便随着秦曜离去了。 而程锦也始终神色坦然。 秦曜离开之后,南弦将铁琴先生亲手种植的菊花交给了苏宛白等人,自然也将他的那一盆残雪惊鸿,交给了孙宛白。 有一个小童往程锦这边而来,“清乐郡主,家师有请。” 程锦眼中升起一抹疑惑,“铁琴先生?” “正是。” 程锦沉思了一瞬,“好。” 另一边,离开了庄园的秦曜,神色中带着一抹阴鸷,对于求见不到铁琴先生,心中自是不快,看着秦晖,只道,“成王此番,好似不感到惋惜?” 秦晖看了秦曜一眼,“皇兄何必如此心急。” “本宫得不到的,他人也休想得到。”秦曜只扔下了这句话,便独自离开了。 只留秦晖站在原地,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山庄,眼中带着复杂,秦昇也是这时候被人从山庄之中堆了出来,“成王兄还未离去吗?” 秦晖面上带着浅笑,“六弟难得出宫,今日感觉如何?” “尚好。”秦昇淡淡点头。 秦晖却是看着他的神色,笑道,“先前看到六弟与一位姑娘似有交谈,若是我没有看错,便是与清乐郡主一道入京的那位姑娘,是清乐郡主的师姐?” 秦昇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正是。” 秦晖却是语气自然,“难得看到六弟如此,若是六弟有意,请父皇赐婚也无不可,毕竟你也该成家了,那位姑娘,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秦昇微微垂眸,“皇兄多虑了,我只是对花姑娘多了一些欣赏之意罢了,这般乱言,倒是扰了姑娘的清誉。” “原来如此,看来是本王多虑了。”秦晖笑道。 秦昇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再说什么。 程锦已经看着这位正在浇花的老人看了许久,虽是六十岁的年龄,可他看起来,却是没有实际年龄那么老,反倒是有一股翩翩风骨。 既是铁琴不做声,程锦自是不会出声打扰他,只站在一边,并不掩饰自己打量满园菊花的眼神。 铁琴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水瓢,“清乐郡主,老夫这花园之中的菊花如何?” 程锦的视线转回来,看着直起腰来看着她的铁琴,断言一般的语气,“先生爱菊。” “你是第一个将老夫这满园的菊花咏出杀气的第一人。”铁琴先生一愣,而后笑。 程锦听此,唇角未勾起,“杀气?铁琴先生,若是心中淡泊坦然,何来杀气之说,难道不是勉励之语?” 所以,若是心中尚有杀气,不论如何听,听什么,总是能够听到的。 听了她这么一番话,铁琴先生先是有一瞬间的愣住,而后却是朗盛笑了起来。 程锦也笑了一声,“先生请我来,便是因为我那首诗么?” “也是,也非。”铁琴却是打了一个哑谜一般。 “那是为何?”程锦看着他。 铁琴却是摇了摇头,“请清乐郡主,喝一杯菊花茶。” 程锦唇角一抽,定定地看了一眼铁琴之后,最终还是认命地坐下了。 回去的路上,程锦坐在马车之中,看着手边一盆胭脂点雪,口中不禁唏嘘,这几乎年年一度的菊花盛宴,其实是一个老人对于已经亡故的妻子的无限感伤与哀思罢了。 年轻时候的铁琴先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琴艺更是一绝,甚至无人可及,更是与一年轻的女子相恋,女子虽不是声名在外,可却也婉约温和,尤其是一手画技,巧夺天工一般,而女子尤其擅长画菊,两人自婚后便流连山水,而后定居文清山,日子过得快意潇洒,当时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因为女子喜好画菊,更是人淡如菊,因此,这文清山遍地种植了菊花,铁琴先生也因此着友人搜集了这世间所知菊花的品种只为了博得夫人一笑,可惜的是女子因为天生体弱之因,不能生育,可两人的日子依旧恩爱如初,倒是收养了不少孩子,那文清山,倒也是热闹,只可惜,好景不长,世间的菊花品种尚未收好,女子却因病而撒手人寰,十年光阴不到,曾经的恩爱,都已不再。 可铁琴先生虽是悲伤,却也从未自暴自弃,因为对夫人的爱意,倒是继续做她生前未完成的事情,而后,才有了那培养出了不少寒门学子的文清书院,也才有了这时间菊花品种最多的文清山,才有了这几乎年年一度的菊花宴会。 一切世人的欢乐,不过是另一个男子对于一场爱情至始自终的缅怀,对于最心爱的女人的念念不忘罢了。 铁琴先生是豁达之人,程锦在与这位莫名叫她与他一起饮茶其实却是听了他一段故事的老人的相处中,自是感受到了铁琴对于亡妻的深切怀念,心念动气,不免感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她读过的最好的悼亡词了,导致她可以念念不忘。 可向来豁达的铁琴先生却是因为这一声感叹,而双眼湿润,最后将夫人生前最是钟爱的胭脂牡丹送给了程锦。 程锦坐在马车之上,轻轻感叹了一句,花听双与她待在一处,看她这番深思不定的模样,好似在想着什么,“你怎么了?” “双双,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程锦低头看着那一盆胭脂牡丹,轻声开口。 花听双不语,程锦却是对着车外的车夫道,“去一趟楚府。” 马车似乎轻轻转了一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程锦直接从楚府的侧门进入,楚府的人自是因为楚睿的命令而不会拦她,只是,楚睿并不再楚府之中,程锦只能将那一盆胭脂牡丹放在了楚睿的书房一处的案几上。 陆远犹豫着开口,“程姑娘,需要属下带话给元帅么?” 程锦抿唇想了想,“不用了。” 说罢,却是径自往楚睿的书案而去,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两句话,程锦抬头,对着陆远道,“他回来看到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陆远重重的点头,不过却也小心翼翼问道,“程姑娘能不能不与楚帅生气,楚帅这几日,日日冷着一张脸,楚府上下,人人都不敢出一口大气,前两日,楚帅……” 陆远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突然想起楚睿曾经的叮嘱,又闭口不言。 程锦却是看向她,似笑非笑,“楚睿前两日怎么了?” 陆远忙开口,“没什么,元帅这两日很好。” 程锦却是眯了眯眼睛,几乎摩拳擦掌,“小陆子,你不说,信不信我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家元帅的花容月貌。” 陆远是绝对相信程锦的手段的,只好艰难地开口,“前两日元帅腹痛,曾一日不能用膳,便是钟先生的药也没用,不过如今已经没事了,程姑娘不要担心。” 陆远当然不敢说一日不能用膳之后,这几日,楚睿吃得也是极少。 程锦听罢了,却是眉目一沉,“他今日会回来么?” 陆远却是摇了摇头,“不好说。” 便是他如今都越来越难懂得他家元帅的行动了。 程锦轻叹了一声,再看了一眼书房,犹豫了一瞬,还是离开了书房。 而另一边,此时的太傅府之中,太傅赵幕仁却是在书房之中,与一名中年男子在说话,“程锦语,倒是不知她如今是什么心态,还有,刘先生,还需要多久的时间,那人方能醒过来?” 刘克语气不缓不慢,“赵太傅,旁煜的昏迷乃是他自己有意导致的,这过程,强行注入外力令他清醒过来,可能性极小。” 赵幕仁的一双有些老气的眼中跳动这一抹愤怒,“如今这样,有什么用处?” 刘克声音依旧缓缓,“至少还能一解太傅心头之怒。” 赵幕仁不再言语,“刘先生早日研制药物出来,老夫的意思,你当明白。” 刘克只轻轻点头,“在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赵幕仁点了点头,“刘先生如今还是不要外出了,京中有不少药王谷的人,若是有需要,着人出去便好。” 刘克又是点头,“好,若是无事,在下先出去了。” “嗯。”赵幕仁却是与刘克一道站起,走出了书房与院子,正当此时,院门外响起一片欢笑,赵秋词与与丫鬟抱着一盆小小的花盆往自己的院子走过去,见到赵幕仁与客人,有些愣住,但还是赶紧上前见礼,“孙女见过祖父。”而后又看向徐克,“先生好。” 刘克只微微点头。 赵仁幕却是看着赵秋词手中的花盆,“词儿今日是去了菊花宴会?” “是,孙女与梁国公府的孙小姐,梁大人家的梁小姐还有清乐郡主一道去了菊花宴会,不想倒是有缘得了铁琴先生亲手种植的菊花。” 赵秋词的语气之中还有一些愉快。 刘克听吧,眼神微闪,“看来,赵四小姐文采斐然,赵太傅当真是得了一个好孙女,好福气。” 被当面如此一夸,赵秋词似乎也因此而多了一些羞赧。 赵幕仁听了,也是朗盛一笑,“老夫的孙女,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说罢之后,却是看着赵秋词,“词儿与清乐郡主是好友么?” 赵秋词只道,“孙女有幸结交。” 赵秋词与自家祖父的关系并不亲热,虽说她的父亲也可算是嫡系一脉的,只是,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独自幽居不再外出,他们一房倒是与祖父这边也变得疏远了一些,因此话并不多说。 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又行了一个礼,朝自己的院子而去了。 只赵秋词离开之后,赵幕仁与徐克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复杂之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10 陌生的探路者 程锦每月一次的痛苦时期,在菊花宴之后,毫不意外的到来了,不过调理之下却也是有成效的,这一次的疼痛,并不如上一次那般,但她依旧酸软乏力得万事不想理会,今日午后施了两次针,再喝下一些扶桑熬的药之后便只躺在床上休息,一般这等时候,是没有人会拿什么事情来烦她的,她只管好好休息便是。:3wし 已经到了九月末的天气,在这京城之地,早已变得丝丝阴凉,程锦床榻上的薄被,早已经换成了稍厚一些的棉被。她房间的窗户本来是开着一条细细小小的缝隙的,但因为一阵秋风的到来,把缝隙吹开得大了一些,微凉的风自窗中吹进来,正拂向她露出棉被外边的脸庞,多了一些微凉的感觉。 不过那一阵凉风最终还是没有拂上她的脸,因为窗户被微风吹开的那一刻,便有一只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的脸蛋,堪堪挡住了吹进屋中的凉风。 而本来已经半开的窗户,却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往回推着,那无形的力道刚刚好,将窗户推回的地方刚好有留了一丝缝隙。程锦睡觉的时候,并不喜欢将屋中的窗户全都锁得死死的,夏日的时候几乎是大开,到了秋日,便半开,待到天转凉一些,便留下一条缝儿,将吹进来的风引向房间的别处,而那窗户,在被那无形的力道推回原处的时候,也被一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小的物什卡住了,秋风虽凉,却也微弱,并不能再将她如何,也不能影响了还在睡梦中的人。 只是……程锦睡得并不好,加之因为被覆盖在面上的袖袍弄得有些痒痒,迷糊之间便转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将脸上还没有拿来的袖袍拉走,可迷糊之中却也发现了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似乎是下意识反应过来,但心中并无慌乱,往身后转身而去,却是看到了楚睿眼中那一抹微小的懊恼之色没有来得及消失。 程锦的表情有些愣愣,唇瓣微张,“楚睿?” 楚睿的指腹在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抚了抚,“阿锦,是不是吵醒你了?” 熟悉却是久违的轻柔之声,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软化了程锦的心,让她觉得心中充盈着一股无法表达的感觉,似要冲破却也不是,似乎多日以来那种失落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楚睿的眼中,还有无法消失的心疼之色,这几日的不见,折磨的究竟是谁呢,是他自己罢了,可他今日过来的时候,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程锦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心中便软得一塌糊涂了,这些日子的不见之后,如今再见,只觉得久违与悔恨。 这个女孩儿,终究是他最珍爱的女孩儿,是他放在心尖上想要疼宠的唯一的女孩,惯她纵她,让她安乐无忧,让她自在无拘的女孩儿,不论她做了什么事情,只要看见他,他就能原谅一切。 说到底,他不能原谅的,生气的人,又何曾是她,从来也不是她,更多的是自己罢了,在他面前,他没了聪慧,也没了算计,彻彻底底,让自己一败涂地,这一场两个人的博弈,他输得甘之如饴,可却也因此,让他最爱的女子,为他受了苦。 她真是聪明,聪明得让他爱得欲罢不能。 程锦双眼在看到他的时候,早已清醒过来,转回身,还在被子中的双手却是伸出了被子之外,环住了楚睿的腰身,“没有,我睡够了。”声音有些闷。 楚睿却是松开她的手,又将之重新放入被子之中,眉头皱了皱,她的手,实在有些冰凉。 程锦却是不依,又欲要伸手出来,楚睿似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终是与她一道钻入了被窝之中,程锦似是得逞一般,环上他精瘦的腰身,却是觉得这厮身子热乎乎的,连带她的手都感觉到了一阵暖意,当即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别运气了,我不冷的,你还在恢复中,别伤了自己。” 楚睿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没事,这一些微不足道。” 就算不是微不足道,只要是她需要的,他都可以给。 说着却是一手轻轻覆在程锦的腹部,开口的声音带了一丝轻柔的试探,“还疼么?” 程锦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早已不疼了。” 虽是如此说,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暖的热意,缓缓地从腹部传入了体内,轻柔而又缓慢,让人觉得舒服至极,便是腰间的胀痛之感,似乎也在渐渐消失。 程锦见他如此,腾出一只手,抓了抓他的脉搏,便也不阻止他了。 楚睿却是轻笑了一声,“别担心。” 两人之间,隔了近十日的不见面的无形争吵之后,似乎又回到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其实心中都早已明白了,程锦放在他书房之中的那一盆菊花,已经说明了两个人之间的情义,有生与共,决不相负。 “楚睿,人生长而短,以后,我们都不要在这样了好不好?”程锦一遍扯玩着楚睿的头发,一边从他的怀中发出声音,看起来平平淡淡。 他们都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也没有少男少女天真烂漫中的浓浓烈烈,更不必经历那样不顾一切的山盟海誓,然而,无论是程锦,还是楚睿,在这条路上,都是陌生的探路者,他们都是第一次一起牵手一起往前走,第一次在爱情的路上跨出第一步,各自的心中,都在想着如何如何为对方好,为对方是做最好的打算,以为这便是能够给予的爱。 或许现在的他们都不是很懂,但……日后会慢慢懂得更多不是么? 楚睿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头发,将她半张脸都遮住了,只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顶,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与他亲昵的动作极不相符,“看你日后还做不做一些不对的事情。” 程锦倒也不与他据理力争,反倒是安安静静的模样,也许是因为身子的原因,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与娇柔了不少,“这次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日后是再也不会骗他做这种事情了,就算还有,也需要换一个方式。 楚睿低低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么?” 程锦听了,却是微微挪动,侧着身子与他在对视,“我是大夫呢,是要救死扶伤的。” 楚睿听此,却是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敢说!” 可程锦却是吃吃笑了一声,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以后我们一起商量。” 楚睿没有说话,不过却是伸手揽住了她,而后几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程锦还是听见了,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楚睿却是低低叹了一声,“阿锦,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他……承受不住。 程锦闻言,那低低哀叹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祈求之色,他甚至没有开口责怪过他一句,连眼中流露出来的,都是自责与愧疚,连一丝一毫对她的愤怒都没有,这些日子以来,恐怕折磨的都是他自己了,程锦听罢,抬起手,描画着他凛然入鬓的剑眉,从那双常常都是深若寒潭却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露出柔情神色的双眸,鼻若悬胆,微抿住的唇瓣,再到刻画分明的冷峻的面部线条,“可你也要答应我,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折磨自己,这身子是我的,命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将他如何。” 看她躺床上,却是说出如此霸道的话,可语气却是柔柔的,楚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便是冷硬的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了一些,“好,都是你的,日后你要如何,便如何。” 可语气中分明又带着一层暧昧之色,程锦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道,“我说认真的。” 楚睿似乎心情真的很好,凑近了她,在她唇上亲了亲,方才道,“我也是认真的。” 程锦深呼吸,却是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吓得楚睿立刻伸手抚上他的腹部,声音之中还带了一些克制的惊慌,“阿锦……” 程锦听此,却是笑了一声,却是看得楚睿沉下了脸,知道她是吓他,可也只是一瞬而已,终究是不忍对她有任何别的脸色。 程锦却是揉了揉他不太自然的脸,轻轻笑了一声,“别气了,你看你,生气多不好,日后等我到像你一样的年龄,你便变成老头子了。” 楚睿似是恨恨地道,“你就是来克我的!” 程锦却是自然而然道,“别人说,爱情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谁叫你降不住我,只能我将你降住了!” 楚睿只得无奈摇头,不过屋外却飒飒西风,屋中却是因着这一处的温情,而变得温暖洋溢,与外边的天气成了截然相反的状况。 良久之后……程锦突然开口,“你说……以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那么爱欺负人,现在怎么那么好?” “好么?”楚睿反问了一句,程锦只重重点头,而后知后觉他看不到,又轻嗯了一声,“好。” 还不够好……这四个字,楚睿却是没有说出口,还不够好,他会变得更好,至于从前……也许,他只是想和分明灵动机敏肆意快活的她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罢了…… 不过却是笑道,“你好欺负!” 程锦轻哼一声,伸脚踢了他一脚,不过唇边却是漾开一抹笑意。 楚睿一夜都呆在程锦的屋中,程锦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又沉沉睡去了,后日便是承顺帝的车驾出发,前往皇家猎场狩猎的日子,楚睿是要一道跟从而去的,尤其是出发的这前两日,更是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需要确认许多事情,本就是忙碌至极的时候,不过他即便再忙,在第二日的时候,也会在程锦醒来过一次之后确认她无事了方才离开,晚间,去了一身的风尘之后,却是又与他缠腻在一处床榻之上。 而这一日,楚睿在与承顺帝确认了狩猎之事之后,却是被孝德太后叫去了宁寿宫之中。 按说,在不得宣召的时候,朝臣是不得进入后宫之中的,但是楚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他的母亲清华郡主就是孝德太后养大的,于楚睿而言,孝德太后是祖母一般存在的人物,而众所周知,孝德太后的确也把楚睿当做自己的儿孙一般对待,每年但是孝德太后赏赐如楚府的东西便不知有多少,因此,孝德太后让芷容带来的一句话,便可轻而易举地让楚睿进入后宫之地。 隔了这么些日子,孝德太后早已能够下地走路,楚睿对孝德太后,比之旁人,还是多了一些尊敬的,可孝德太后见他恭敬的样子,倒也笑道,“你这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来见一次哀家还要这般恭谨。” 楚睿微微颔首,“太后的身子如何了?” “好些了,你不用担心哀家。” 楚睿嗯了一声,孝德太后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楚睿俊逸的面容,“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北部战事平息了,哀家听皇帝说,这几年该不会轻易起战,你将会在京中待一段很长的时间,都快要而立之年的人了,可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楚睿抿唇不语。 孝德太后却是想起来他当年的话,“尚未立业,何以成家,那也是对外的推辞之说,哀家知道,却是万不能当真,若真是这样的话,岂非是你这辈子都不能成家立业了。” 楚睿终于出口,“此事不急。” 孝德太后却是急了,“如何不急,哀家都一般年纪了,你看太子成王他们,早已有了各自的王妃,倒是你,还这般让哀家不放心,你与哀家说说,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哀家看,李尚书家的三小姐不错,刘侍郎家的嫡女也不错,听说那丫头心中可是有你的,还有王御史家的五小姐也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再有,前些日子,梁国公家的那位嫡女也是不错的,才貌双全,秉性无人可比,她们若是做你的夫人……都是合适的人选。” 孝德太后列举了许多京中尚未婚嫁的女子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一二人的秉性,李尚书乃礼部尚书,至于其他的,多是侍郎,御史之类并无多大权势的官宦,提到的一个最有威望的也是梁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孙宛白,却是偏偏没有提到程锦。 楚睿看着孝德太后面上的热切期望,似是抿唇,并不说什么。 孝德太后看了看他,见他不说话的样子,也说不得什么,至与芷容看了一眼,芷容却是笑道,“太后不必心急,您说了这么多姑娘,楚帅哪能一下子就决定哪个是好的?” 孝德太后也笑了,“说得也是,是哀家心急了,见你如此,哀家也不逼着你,不过……你倒是要快些成家了,身边没有一个照料你的人,不仅哀家不放心,便是你母亲……也不愿意看见。” 提起清华郡主,楚睿的眼神之中似是有了一抹别的情绪,不过只道了一声知道了,便罢了。 之后楚睿便告辞出了宁寿宫,只是待楚睿离开之后,孝德太后却是依旧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而后又似乎是轻叹了一声,“芷容,你如何看?” 芷容摇了摇头,“老奴也说不出来,不过,太后提出的任何一家女子,似乎都未曾让楚帅有所触动。” 孝德太后轻轻叹气,“清乐这些日子如何?” “据说已经病了几日了。”不过知晓太后问的并不是这些,只道,“与楚帅之间,未见过多接触。” 孝德太后点了点头,却还是道,“可哀家这心里总觉得不安,似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自从清乐那丫头回来之后,虽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她那样的人物出现在京城,便不会预示着太平。” 而时间也很快过去,楚睿出了宁寿宫之后,太阳已经有西斜之意,出了宫,便直直回了楚府,而楚府之中,等待他的还有此番前去皇家狩猎场的几位护驾武将。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已经是月升起之时,展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之中,看着那一盆摆放极好,此时开得正好的胭脂牡丹,撇了撇嘴,忍不住用手轻轻拨碰,却是引来楚睿凉凉的视线,似乎能将他的手剁下来一般。 展蔺讪讪,将手拿开,“明日就要去皇家狩猎场了,可小爷总觉得,你此去不会太平。” 楚睿神色未变,“何时太平过?” 展蔺似乎也不在意,只耸了耸肩,“总之你好自为之,回来的时候别辜负了小锦儿给你的药。” 话语里分明还是有一些担忧之色的。 楚睿凉凉看了他一眼,“称呼。” 展蔺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了什么,似是笑了一声,“急什么,还没冠上你楚家的姓呢!”而后却是心情愉悦地走出了楚府。 只留楚睿一人,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11 嫁我为妻 明日就是出发去皇家猎场的时间了,程锦因为身子的原因,早已对外称病,自是不会出现在人前,其实说来第二天,程锦早已如同没事人一般,只是楚睿概是得了后怕一般,总觉得她身子还不太好。 而此时,郡主府,程锦的元曦小院,程锦沐浴之后正坐在床榻之上,身上拥着一层被子,楚睿正坐在她的对面,只是,他的手却是钻进了被窝之中,揉着程锦一双刚刚沐浴过的脚,许是运气了的原因,只让程锦觉得一派通身的暖意,舒服至极。 简直就是高质量的足疗按摩。 而楚睿的神色也是认真至极,唇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这是两人相处的时候,楚睿常常的表情,好似因为上次她说了一句要他多笑一些,之后他便只对着她多笑。 可楚睿是如何高傲的一个男子,在这个时代,不论这个男子又多么宠爱自己的女人,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细致,这般卑微,拿着对方的双脚,如珍宝一般放在手心温暖。 哪怕程锦脑中没有那样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可她也无法对抗这个社会的规则,无法对抗这个时代之下众多的礼教的束缚。 更加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之下成长起来的男子。 脚趾动了动,程锦开口,“可以了。” 楚睿却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放手,“医书上说每日睡前按摩一次,对你的症状会有所缓解,再一会儿就好。” 程锦心中的暖流几乎快要溢出来,说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温柔。 尤其是心爱之人的温柔。 许是……这些日子,她便是沉沦在了他的纵容、理解、宽容、专注、认真与恰如此时此刻一般的温柔中的吧。 看着楚睿,程锦似是轻叹了一声,“楚睿……你腹黑起来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掐死,可是你温柔起来的时候,却也如致命的毒药一般……” 楚睿转头,看向她,唇角的笑扩大了几分,俊美得几乎让人晃花了眼,“阿锦是喜欢哪一个样子的我?” 程锦突然觉得心口一颤,似是不受控制一般,赶紧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向前伸开,欲要遮挡住他,“完了!妖孽横行!” 楚睿却是唇边浅笑,看着她的模样,似是沉思,却也久久不曾出言。 程锦虽是遮住了眼眸,可还是能够看到眼前的景象,只诧异于这厮看她的模样,温柔又深情,让她觉得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程锦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呢?” 楚睿微微低眸,视线放在隔着棉被之上,似是不经意一般,开口的声音低低的,但却是极为悦耳,“在想你的名字。” “嗯?”程锦不解地看向他,她知道,楚睿从来都只叫她程锦的,故而还是一句一顿道,“程,锦。” “嗯。”楚睿神态未变,依旧是低低的声音,带着一抹不可忽略的温柔,“楚程锦,很好。” 程锦先是一愣,突然意识到这厮说了什么,心脏的跳动似乎都不受控制了,便是耳朵都感受到了一股热烫的感觉,加之这人还如此严肃又温柔地看着她,让她这个从未有过经验的老司机也忍不住颤抖好么? 似乎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程锦只得忍者扑通跳动的心脏,“你,喂,不带你这样的!” 楚睿却是眼神依旧,看着她,如同胶着一般,却是极为认真,“阿锦,待此间事了,你嫁我为妻可好?” 程锦怔愣住了,这些日子虽是浓情蜜意,可是……还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呢? 楚睿却是一下子抓住了她心中的那一抹犹豫,捏着她的脚也重了几分,似是传达着什么决心,“阿锦,我们不论将来,只看有生,你嫁我!” 程锦迎向他认真而又执着的双眸,终于笑着应了一句,眼中分明带了一抹意想不到也控制不住的湿意,“好……” 楚睿见此,眼中升起一抹欣喜,却是掀开被角,将一双一直窝在手中的白嫩的脚丫,轻轻往上抬了抬,而后在程锦的惊楞与不可置信之中,弯腰,低下头,落下虔诚的一吻。 “楚睿……” 程锦呼吸一滞,心脏犹似停止了跳动一般,眼角的湿意终于控制不住,滑落在脸庞。 九月初三,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承顺帝的队伍已经到达皇家狩猎场,经过十日的狩猎活动,而后,一行队伍将会浩浩荡荡地再次回京,而正是今日一早,郡主府便接到了宁寿宫太后的懿旨,让清乐郡主进宫。 皇帝不在京中,宫中的事情,一切交由皇后来打理,而此番随着皇帝去狩猎的是各个成年并且健康的皇子,妃嫔还带了一个德妃,从这样的安排,就已经知道皇帝的某一些心思了。 太后懿旨,自然是不能违抗,旨意到达之后,程锦稍作收拾了一点,便带着扶桑进宫了,她到达的时候,孝德太后已经在宁寿宫等待,见到程锦的时候,孝德太后面上依旧是慈和的神色,“清乐,来了?” 程锦朝着孝德太后行了一个礼只有,便站在了另一边,“不知太后宣召臣女进宫,所为何事?” “说来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只是哀家近来觉得天气转凉了之后这身子看起来虽是无碍,可就是觉得容易疲乏,因而想要让你来看看。”笑得太后说着,芷容已经拿了一张凳子过来,示意程锦坐下来为孝德太后诊脉。 程锦自是不能推辞,坐了下来,在孝德太后的示意之下,为她诊脉。 孝德太后虽是伸出了一只手让程锦为她诊脉,可双眼却是没有刻意掩饰地打量着程锦,程锦自然是知道的,但依旧神色如常,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方才放开孝德太后的手腕,开口道,“太后的身子乏累是因为天气转变的缘故,加之这几日有些干燥,因而才有这等症状,多注意一些,适当补水,症状便会渐渐消失。” 孝德太后点了点头,话却是转向了另一边,“哀家记得你说过,过了年,便是十六了。” 程锦点头,眼中却是闪过一些别的情绪。 孝德太后继续道,“哀家前两日替楚帅打算他日后婚事,虽是他不说,可哀家从他的神色看得出来,想来他心中应该是有一些主意的,你既已经被封郡主,哀家想着,不若也为你打算一番,就不知清乐,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程锦眼眸低垂,听着孝德太后这番话,只道,“臣女心中,目前尚无打算。” 孝德太后沉默了一瞬,语气幽幽,“清乐,你是聪明的女孩子,最是懂得自己需要做一些什么,这件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哀家也有过年轻的时候,明白啊,这女子,一生嫁得一个如意郎君,才是最好的归宿。” 程锦听着,唇角始终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她并不因为孝德太后的这一番话,面上升起任何一抹该称之为害羞的情绪,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孝德太后见此,看不出她眼中的神色,但还是继续道,“哀家老了,想要多看看些热闹,你如今,此事,你要多多考虑,你身边没有长辈,也只能哀家为你操心这件事情了。” 程锦的声音淡淡,“太后,臣女还有外公。” 由程锦的口中说出这件事,孝德太后的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你的外公……” “正是药王谷前任谷主。” “可哀家听说,你的外公已经踪迹不定几年。” 孝德太后知道的事情,似乎并不比承顺帝少啊,单看她今日这番隐晦的打探与说辞,程锦便猜出了一二,这位太后,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过,旁煜的消息在京城之中出现了,到了这个时候,程锦觉得已经到了透露出来些时候了,因而,对于孝德太后的疑问,程锦只道,“臣女得到了外公在京城一带出现过的消息。” 孝德太后的面上似乎有一抹稍微激动但是被她克制住了的神色,“当真?” “并无十足的把握,不过,想来可以稍微查探。” 话到此处,孝德太后似乎忘记了自己交程锦入宫的目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与目的,又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查探,行有不便的时候,与皇帝说说。” “是……” 之后,孝德太后并无多说什么,加之她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在说得更多,程锦离开宁寿宫之后,尚未到达宫门口,便被拦了下来,果不其然,是皇后叫她前往长春宫一趟。 上一次在长春宫发生的事情,扶桑虽是不在场,可听到程锦与旁子瑜谈及,因而心中对于长春宫多有了一些情绪,此时听到程锦被叫往长春宫,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可程锦却是镇定了许多,这位皇后娘娘,经过了上次的事情,如今,总该不会选在皇帝不在的这等时候,想要做一些什么危难她的事情吧,太子与她的结盟是不可能的了,她相信,以承顺帝的多疑,该是会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若是皇后此时做出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此,比起扶桑的担心,程锦显得放心了许多。 如同程锦所料,林皇后的确很客气,似乎以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一般,看着程锦,面上也是带着笑的,似是随意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问了问程锦在外的生活情况以及前几日她生病的事情之后,林皇后突然道,“说来你回京那么久,可还没有去罗观宫见过云妃吧?” 程锦的眼中升起一抹疑惑,并不掩饰,“云妃娘娘?” 林皇后一笑,“可不是云妃么?她啊,身子也不太好,这些年太医倒是看了几个,但也总是不见起色,说起来,当年云妃初入宫的时候,那可谓是宠冠六宫,连本宫这心里,都是羡慕的,只是,宫中的生活便是这样,新人不断,哪闻旧人哭,没过两年,云妃便沉寂了下来,也落了一身的伤病,不过,你母亲不在京城了,她也不愿意寻别人谈话,倒是越发清冷了。” 林皇后说了那么多,程锦最后倒是听了她口中的重点,眼中的疑惑神色一晃而过,倒是耐心听了起来。 林皇后继续道,“或许你母亲也未曾与你提过,不过你年级还小,过去的事情,有些复杂,因你母亲的一番情义上,若你下次入宫,可要去看一看云妃,尚未入宫之前,云妃与你母亲,可还是好友呢。” 后来,林皇后再说了一些什么,程锦倒是没有过多注意了,只是,直道走出了皇宫之后,程锦对于林皇后带来的这个消息,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妃时候,云妃的神色,当然没有怀疑林皇后所言的旁靖柔与云妃相识的事情。 只是,她会有自己的判断,至于那份所为的友谊究竟是如何的,她不得而知,可是,为何承顺帝对此只字不提,而承顺帝对金针…… 程锦唇角抿了抿,有些事情,希望不要有太出人意料过往就好了。 回到郡主府的时候,程锦刚刚进门,魏叔便告知她,“郡主,一个时辰之前,赵四小姐来访。” 这倒让程锦有些意外,“秋词?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魏叔继续道,“赵四小姐听说郡主前两日身子不好,因而带了一些补品过来看望郡主,不过听说郡主进宫了,只在郡主府小坐了一小会儿,便又离开了。” 程锦听罢,只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有一抹深切的复杂。 魏叔也只是告知了程锦这件事情,便不再说什么了,扶桑一直跟在程锦的身后,见程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一路沉默回了元曦小院,已经比较了解程锦的她,此刻倒是觉得程锦有些复杂了,因而便开口道,“谷主似乎心情很沉重?” 程锦走在前面,语气听不出什么,“是么?” 扶桑顿了顿,却是继续道,“扶桑虽不经常与谷主一道出去,可还是看的出来,谷主对待梁大小姐与孙大小姐,比对待赵四小姐是不一样的。” “扶桑是觉得,我不应该如此是么,毕竟,秋词待我,与宛白和念薇待我,并无差别,甚至可说是至诚之心。”她语气依旧平淡,也不见生气之色,只是,扶桑却是沉默了,不说话,表示对程锦这番话的认同。 程锦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倘若给不起对方期盼的,或许从一开始,便不该给出太多的希望与遐想,秋词是太傅府的人,哪怕说恩怨不及后代,但我心中对太傅已经有了怀疑,便无法做到与她绝对的诚心相交,倘若将来有变故,如今的好,将来要放到哪里?” 扶桑还是抿唇想了想,“可赵四小姐,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恰是因为她是不一样的啊。”程锦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扶桑听着,沉默不语,跟在程锦身后,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方才有所顿悟一般,“谷主,扶桑明白了。” 程锦笑笑不语,扶桑明不明白,明白了几分,她不知道,可是,在她的心中,却是始终清明的,赵秋词诚恳大方,淑惠大气,固然是一个好女孩,可是,她终究是无法与她成为交心的朋友,于她而言,赵秋词再成熟,也没有她历经的事多,许多事情,不是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可以明白的,也不是囿于这个时代之下的人能够明白的,当她对赵幕仁的怀疑与试探升起的时候,就注定无法拥有这么一位朋友,哪怕赵秋词诚心相待,可她内心永远无法做到像对待孙宛白那样对待赵秋词,且不论她与赵幕仁的关系如何,可万一有朝一日有变,任何东西,都抵挡不住血脉的牵绊,正如她此时此刻,所做的事情,不是一样的么? 这么想着,却是很快走到了元曦小院,可还是没有进入院子中,却是听到元曦小院里小小的动静之声,程锦稍稍敛眉,却是看到许久不在郡主府出现的莫海。 程锦赶忙迎上去,“莫三叔,出了什么事?” 莫海的脸上,似乎有一些凝重之意。 “锦儿,我们找到了一个人。” 程锦皱眉,却是听得莫海继续开口,“五年前,韩化林的亲随,江泰。” 正文 112 江泰 秋月的黑夜,一旦太阳落山,白日的萧瑟便会变得更加阴凉,今日的天气本就萧条,刮了一日的风,入夜之后,更是显得越加寒凉了,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根本映不出可以让人看得清路面的月光,反倒是在阵阵微风之中,让人因为寒凉之意,越发不愿警惕注意周边的情况了似的。 而此时,京城的黑夜上空,入了夜,天儿彻底黑下来之后,巡防的卫兵们却是无人发觉,这京城黑夜的上空,竟不知何时,飘过了一道身影,那一片身影,借着幽暗的夜色,行走转换之间,却是快速而又轻巧。 最后,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略过一处墙头,悄悄进入了一家外边看起来浑厚大气的墙院之中,在京城之中,拥有这样的庭院的人并不多,能够这般气派,气派之中又处处显出他的厚重与历史感的,唯有朝中的元老级人物,而太傅府正是其中的一座。 且不管这一处无人可觉察之处,此时的郡主府之中,在比程锦元曦小院更深处的一座小小的院落之中,却是有着平日里所没有的动静,可那动静,即便传出了门窗,却也极快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程锦已经不知道在这一处小院中呆了多久了,此时的而她依旧还是坐在一方椅子上,手边的茶几上,只有一盏茶,可茶杯之中早已没有热气冒出。 正坐着的时候,扶桑却是从屋中出来了,“谷主,江泰还是不愿意说。” 程锦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想不到这个江泰,还是一个骨头硬气的人,若是在平时,这样的人,还是值得欣赏的,只是……” 她的耐心,已经不想让她等太久。 今日抓到江泰之时,江泰在见到莫海时候的恐惧神色已经证明了他心中有鬼,哪怕后来又恢复了正常,可却是依旧被捕捉到了一些影子,但是无论后来如何询问,江泰都是对当年之事闭口不提,哪怕已经被程锦威逼利诱说出了一两句可疑的话,最后还是反应过来,怎么也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江泰很是机灵,因为这份机灵,倒是让韩化林将许多事情都交给江泰处理,而江泰也能在事发之后,抽身离去,不会落得两年后与韩化林一般的下场,怪不得莫海他们找了他三年,此次被抓,算来,也只能说是江泰的运气走到了尽头。 不过……或许事情本身未必如此简单。 此时,不仅程锦的耐心快用完了,莫海的耐心也快用完了,今日并非没有对江泰用刑,可江泰虽是韩化林的亲卫,空有一颗灵活的头脑,功夫底子倒是不见得有多少,因此,两翻用刑之后,却也让他两翻晕去,那模样,怕是再继续用刑下去,便会因为受不住刑罚而死去一般,而江泰似乎也认定了程锦等人一定不会将他逼死,一定要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似的,因此,后边便也死死不肯开口了。 莫海说起来,也算是武人一个,脾气自然比程锦大了不少,此时听着程锦如此说,也站起来道,“锦儿,你别拦着三叔,三叔这就去将那兔崽子给刮了,看他老不老实!” 说着就真的要离开往里屋去一般。 程锦见此,赶忙拉住莫海,“莫三叔,别急别急!” 莫海话虽是如此说,可自然是明白当真不能将江泰如何了。 程锦安抚了一阵莫海之后,便道,“那就让我在看看,这江泰骨头到底有多硬。” 程锦再次进入里间的时候,江泰只坐在屋中的地上,背靠这一道墙,神色还有一些苍白,可即便如此,他那双细长的眼眸之中依旧带着一股精明与炯亮之意。 见到程锦走进来,江泰也只是虚弱地一笑,“清乐郡主,你就消了那份心思吧,我是不会说的。” 程锦定定看了他狼狈的样子好一会儿,方才在他对面一丈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江泰狼狈的模样,与他对视了半晌之后,才讥诮一笑,语气幽幽,“骨头那么硬,就为了守着一个对我来说不成秘密的秘密,有必要么?” 江泰对于程锦的变化,似乎有一瞬间的怀疑,毕竟他可还没有忘记,在一个多时辰之前,这位清乐郡主是如何让人对他进行逼供的,可此时此刻,他却是气定神闲地坐下来与他聊天。 一瞬间的反应很快便消淡去,只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将早已干涸的血迹抹掉,江泰也是毫不客气地看着程锦,“既然清乐郡主觉得那已经是不成秘密的秘密,又何必还来问我?干脆将我杀掉,以解当年父母被害的心头恨,岂不简单快意?” 程锦听吧,眼中也不见愤怒,便是一旁的莫海与邵天眼中都已经见到了分明的愤怒了,江泰的这句话,显然已经是承认了当年的事情,便是他来促成的了。 江泰嗤笑一声,“韩监军都已经承认了,我再不承认有什么用,不过,就算如此,那又能如何?” 程锦听罢了,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混淆视听,是你所擅长的,想要透露消息,给出了一些模棱两可让人猜疑却是想不到后文的消息其实也是你擅长的,可说来说去,你擅长的也不过是想要保命罢了,是不是?江泰,这些年的流亡,于你而言,并不是问题,你当然会知道赵幕仁会在找你,甚至你们已经联系上了,但是其实不是他杀不了你,而是你有可以让他不杀你的理由,你们这一出游戏,倒像是猫捉老鼠,但其实,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随着程锦轻飘飘说出的这番话,江泰的脸上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一些神色的变化,程锦见此,神色不变,面上的神色带着一抹轻松了然的惬意,“而你手中有足够的筹码,认为江泰会为了你而暗中与我对抗,你口中还有江泰的把柄,让她在恨不得杀了你的同时,却是要保证自己的性命因而会继续救你出去,但其实……” 程锦看着江泰,见她神色之中微妙的反应,冷笑一声,继续道,“其实,你忘记了,如果是你就此死在了我的手中,你口中的秘密,我不知道,除了你江泰,也只剩下赵幕仁知道了,倘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了,谁人会记得已经过去了许多年韩化林手下的亲随手中会掌握什么东西,你难道以为我一定要从你口中知道当年我父母是怎么样被诬陷叛逆,主谋又是如何谋划的么?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赵幕仁策划,皇帝便顺水推舟。” 程锦摊摊手,在江泰越发难堪的脸色之中继续道,“所以,你口中的消息,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对我来说,不管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我都可以对赵幕仁下手,想必这位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要是突然病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不是么?而你,也不过是一个同谋罢了,你以为当我觉得你的价值对我的行动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时候,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思?” 程锦平平静静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之后,房中的人几乎清晰可见地看到了江泰面上的神色如同墨汁一般,她如此简单平静的分析,将江泰的所有坚持与骨气都说得毫无用处,倒是让莫海与邵天两人对她产生了一丝诧异之色。 与程锦相互接触的这些日子,虽说是将当年的事情真相告知了程锦,然而不论是左山还是如今站在此处的莫海,心中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年那个只对医术痴迷的女孩,会有今日的犀利,哪怕当她下定决心要为当年的事情讨一个公道的说法的时候,左山等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还是她会鸣冤昭雪,正规正经。 程锦话说完之后,扶桑却是重新走进来了,看着站在程锦的身边,“谷主。” 程锦嗯了一声,看着江泰道,“看你如此倔强的份上,我们送你一程,再将你带回太傅府,让你的太傅大人看看你这个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将如何。” 顿了一顿,程锦似是想到什么,静静地看了看江泰之后,突然开口道,“其实……最让我好奇的是……你这次为什么会进京,冒着这样出现的危险出现在京城之中,有什么样理由让你这把不顾性命,可你本来是一个惜命的人啊……让我想想……为名?为利?为权?为钱?可惜……好像这四者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都不太合适,那就只能……” 语气幽幽,程锦突然一锤定音,“为人了,女人?想不到,你还蛮有情义的,难道这就是你觉得可以对抗赵幕仁的原因?” 江泰面色黑沉,听着程锦一句一句的分析,眼中的挣扎于恐惧渐渐凝聚,可似乎也很快反应过来克制住了,“清乐郡主,你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如此草率杀我,我身上还有你们需要的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如今还在西北的将士中,有哪些人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么?如今朝堂之中,有哪些人与太傅的关系非同寻常么?” 话虽如此说,可从他的神色中,程锦也渐渐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这话一说出来,莫海与邵天皆是变幻了脸色,没想到,逼到了这个份上,江泰口中终于跳出了几个比较有价值的字眼。 程锦却是神色无辜,“你不过是韩化林的随从罢了,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知道这么多消息?” “由不得你信不信,可你必定怀疑了,西北是你父亲与母亲亲手设下的防线,你忍心让他们付诸一炬?西凉的狼子野心,别人不清楚,可我却是清楚得很。”江泰继续道。 程锦却是对着扶桑眼神示意,“给他吃下去!” 莫海与邵天见此,先前程锦没有说过会做这样的事情啊,倘若江泰身上真的藏有那么多的秘密,事关西北的事情,怎能让他如此轻易殒命? 邵天正待要阻止的时候,莫海心中虽然也是着急,可毕竟还是没有急着出来打乱程锦的行动,扶桑却是已经拿着那瓶药瓶走近了江泰,程锦依旧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开口,“别怕,你口中所说的这些,都很诱人,但是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并不好,所以,就算你说了,你觉得我信你的程度有多大?” 程锦勾唇,视线转向扶桑手中的药瓶子,“别怕,药效很好的,你的骨气让我很是佩服,可我这人就是有个不大不小的癖好,对于那些仗着聪明当骨气的人,总想要挫挫他的锐气,别怕这药会让你晕死过去,疼是疼了一些,不过忍忍就过去了,到时候眼睛一闭,什么痛苦都能过去,扶桑!” “是,谷主!”说着,颇有功夫底子的扶桑已经捏住受过刑而显得有些虚弱的江泰的下巴,欲要将瓶子中的药丸倒入他的口中。 可程锦越是气定神闲的语气,越发让江泰觉得害怕,越是不在意,江泰越发觉得自己的价值真的没有了,这个疯狂的女人,似乎已经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不顾以后的人。 他不知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程锦却是幽幽,“这世界上最疯狂的便是女人了,只要有看不顺眼的,听不顺耳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只想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 她的话刚一说完,扶桑手中的药瓶子里的东西已经倒在了江泰的口中,程锦看了他一眼,唇角升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而后便不在多说什么,只站起身,对着莫海与邵天道,“莫三叔,邵四叔,我们先出去。” 莫海与邵天看了一眼江泰越发痛苦的神色,拧了拧眉头,没有说什么,却是神色凝重地与她一道走出了屋中,可刚刚走出屋外,便听见了江泰嘶声惨烈的喊叫,从哪叫声之中,可想而知他的痛苦。 便是躲于郡主府暗处某一处的关元在知道了屋中发生的一切以及程锦的这番作为之后,后背都忍不住升起一抹寒凉之意,说起来,元帅虽是冷漠了一些,可似乎对于敌人,也都比较干净利落,哪里有这位程大小姐这般残忍与……不痛快。 思及此,关元的气息都升出了一些不稳,只是……程锦真的不在意当年的时候以及背后掩埋的秘密了么? 一道走出了房间的邵天正想开口问程锦,却是听到了屋里边江泰嘶声呼喊的声音,“清乐郡主……我说……我说……” 邵天的脚步一顿,看向程锦,程锦却是唇角一勾,拉住欲要往里面而去的邵天,对着邵天微微摇了摇头,邵天只得停下脚步。 里边的江泰,却是一边忍受着五脏六腑被割裂的疼痛之色,偏偏不能晕死过去,因为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扶桑便又在他口唇上洒下了药粉,导致他无法咬唇,只能发出痛苦的咿呀声音,但程锦自然也知道,江泰惜命,不会如此轻易咬舌自尽的,只他不断在忍受痛苦的时候,依旧在不断捶打身边的东西,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足足在门外站了又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程锦方才继续走进屋中,看着痛苦不堪,几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江泰,眉头微微拧住,朝着扶桑递过一个眼神。 扶桑会意,便又将一只瓶子中的药水倒入了不断挣扎的江泰的口中。 缓解了足足有一刻钟,江泰方才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对着气定神闲的程锦,继续道,“我说……我将所有知道的,都……都说出来,清乐郡主……你只要让我不死……” 正文 113 夜探 程锦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应下这句话,可江泰却是似因为被痛苦折磨到极致了,根本没有顾忌那句话说出来之后,程锦是否答应了他什么,便又拖着疲累的声音继续道,“当年的事情,的确是韩监军所为,但真正的主谋,是太傅赵幕仁……” 前半段,江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段,程锦也不着急,只静静听着,可是,比起程锦的平静,莫海与邵天却是激动与愤怒了许多,叛国投敌,真正叛国投敌,并不是被诬陷的程云,真正叛国投递的,实际上如今紫金宝座上高高在上的那一位一国之主,就因为忌惮被西北百姓爱戴的程云,所以不惜默许了赵幕仁的手段让其暗中联合西凉平西王,默许了西凉兵马入关的举动,甚至曾经想要不顾西北百姓的生死,割让以西以北之地,就为了让程云死在战场之上? 程锦心中不禁冷笑,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秦氏的江山,倘若连皇帝自己都不在意了,看来,这座江山,可以换一个人来座一座了。% し 经过了前半段的絮絮叨叨之后,江泰继续道,“西北……当年参与这件事情的,还有如今的西北的副将,马……宏图……马宏图……” 江泰说到了西北那边的情形,程锦却是冷声开口,“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 江泰已经无力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了,“马宏图肯定还与赵幕仁有联系,只要有联系,以清乐郡主的手段,就不会不难查得出,而马宏图是谁的人,谁又与赵幕仁有什么样的关系,郡主也会查得出来,便是我口中不说,郡主不是也会借由我一番话得出的消息,猜出哪些人与赵幕仁有关系么?” 程锦抿唇不语,江泰却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继续道,“清乐郡主,便是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你就算是将赵幕仁杀死了,可能将陛下如何?陛下才是一切事情的幕后推手,难道你能将这个大晟搅得一个天翻地覆?功高震主的道理,连我自己都懂,陛下对镇西大将军,早就有了杀意,西北之殇,只是一个适合的时间罢了,而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哪怕你背后有药王谷,也不足以抵抗整个大晟!” 对于这句话,程锦不做任何表示,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泰,“你很聪明,明白很多东西嘛,就不知当年这么就甘屈身在韩化林的手下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亲随呢?” 江泰的神色一变。 程锦却是没有了要追究下去的意思,“看来,还能从你身上得到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原本想让你早些去见你的监军大人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留着你还有别的用处,所以……” 她的话刚刚出口,在江泰惊讶未收的目光中,扶桑便一个手刃,将江泰劈晕了,程锦见此,只道,“好好收拾着,人得留住,日后也许还有用。” 扶桑看了一眼江泰,沉声应道,“是!” 程锦却是与莫海和邵天走出了屋中,走出了屋中之后,莫海才开口道,“锦儿,事情如今已经明了,叔叔们想要知道,下一步,你要如何做?” 程锦神色不不便,“若是三位叔叔,会如何做?” 莫海只抿唇,“赵幕仁自是不会放过的。” 程锦冷笑一声,“当然不会放过,不过……除了不会放过呢?一个赵幕仁就对得起西北死去的成千上万的将士了么?就对得起被破坏的家园了么?就对得起被分割出去的土地了么?还不够,赵幕仁这匹狐狸,与我们,与药王谷的账,可不仅仅于此。” 不过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赵幕仁迟早有一日会知晓江泰在程锦手上的事情,因而,必定会有所行动,甚至连承顺帝都会知道,届时,程锦的处境,便会十分危险。 莫海的这一层担心还没有说出来,程锦便已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只道,“莫三叔先不用担心,如今我手上有药王谷,而药王谷的手中,还有皇帝最想知道的秘密,在秘密还没有得知之前,皇帝是不会对我如何的,但是,现在,先确认一件事情,我外公的事情,与赵幕仁,与皇帝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暂时,或者说近日不会将这件事情升到明面上来,也请三位叔叔不要怪我不马上为西北死去的将士伸张……” 程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引来莫海一声叱骂,“锦儿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是什么形势,且不说皇帝不再京中,三位叔叔岂会是不明道理的人,你有你的打算,五年过去,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早已有了你母亲的当年的风范,西北死去的将士们,早已将污名洗清,如今,唯有一口愤懑不能咽下,事关多处,自是要好好思量,你自然也要顾及你自己的安危。” 莫海没好气地说完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之后,程锦方才眨眨眼,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了。” 莫海却是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黑夜之中,并不太明显的那一轮弯月,面上有些沉重,程锦却是心中晓得莫海如此的原因,只道,“莫三叔是在担心西北的情况么?” 莫海轻叹了一口气,“叔叔们虽是不在西北,可西北如今的状况并不好,虽说因为和亲而有所缓解,只是……” 和亲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这一声叹气之后,程锦便开口道,“等此间事了,锦儿,叔叔们还是想要去一趟西北,史攻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程锦明白莫海等人心中的情结,西北是当年他们与程云一起守护下来的一方土地,如今,西北被蹂躏,他们既是健朗的男儿,又岂能坐视不理,且不说他们原本就是守护西北的人,更何况,但凡是一国男子,又有谁可以看着家园有难而无动于衷呢? 何况,以他们与程云之间的情义,怎么会忍心看着程云在西北的心血真的付诸一炬? 程锦只点了点头,“再过两个月,左二叔的腿就会比现在好多了,也许……两个月之内,我们也能将京城这边的事情解决好,到时候,若是三位叔叔再去西北,也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当晚,在得知了江泰口中的消息之后,莫海等人并没有停留多久便离开了郡主府,又那样静悄悄的黑夜之中,谁也不知道,郡主府这边,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只是…… 太傅府,比起京城之中的其他地方,太傅府虽是有守卫,但太傅府终究还是文官之家,守卫并不森严,因而,旁子瑜在太傅府的活动,自然是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可是,哪怕没有限制,翻查过了一遍这个看起来并无异处的太傅府之后,除了真的发现了刘克以客人的身居住在太傅府之中,便再也没有别的发现了。 可是,如果连刘克都出现了,太傅府却依旧看起来平常如此的话,那么,便显得太不平常了。 再探寻了一遍的旁子瑜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悄悄地回到了太傅府中刘克所停留的那一处小院子之中,与前一次离开不一样的是,此时此刻,当旁子瑜去而复返的时候,刘克的屋中,多了一个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赵幕仁出现在刘克的房中,已经不是诡异可以说得过去的。 太傅府的守卫虽不如别的地方,可是,旁子瑜也不宜将自己暴露出来,明白刘克的院子周围有不少人,也不会真的为了探听一些什么而走近,以致于打草惊蛇,因此,只是寻了一个地方,细细观看屋中的情况,赵幕仁似乎在与徐克说一些什么。 两人之间的情绪似乎是有了一些变化,旁子瑜面上升起一抹疑惑之色,眯了眯眼,正待走近的时候,却是听到另一边传来了呵斥的声音,“什么人!” 稍大的声音自然被屋中的赵幕仁与刘克听见了,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往外而来,可旁子瑜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停住了身子的动作,只往暗处退了进去。 赵幕仁已经走出来了,对着人呼喝道,“怎么回事?” 出现的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语气还带着一些慌张,“老爷,是……是一只猫。” 正说着,旁边不远处的小路上匆匆跑来一个丫头,看着掉落下来的猫,跪在赵幕仁的面前,“老爷……奴婢该死……四小姐院中的猫一时贪玩跑了出来……” 赵幕仁的脸色稍缓解了一些,那猫儿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竟自发跑进了那丫鬟的怀中,赵幕仁也不再追究,“既如此,便带了回去,日后要小心一些,莫要冲撞了客人。” “是……是。”丫鬟又带着猫儿颤巍巍地离开了,小厮见此也退下了,原地只留下赵幕仁与徐克两人,似是对院中的情形看了一眼,而后才互相对视一眼,轻轻点头,方才返回院子之中,显然赵幕仁虽对自己院中的情况很是放心,还没有回到院中便已经继续开口说话,“你想要报仇,老夫自是不会拦你,不过,这个人,如今,你不能损了分毫!” 而旁子瑜却是已经在先前片刻的混乱与分身的时候,找准时机,进入了刘克的院子之中,这假山亭台之处,倒也适合掩藏。 只听得刘克语气中带着一股恨意,“当年他将我从药王谷中赶出来,让我在医界受尽同道之人的侮辱,这口气,我怎么忍得下?” 旁子瑜听着,抿了唇,能让刘克说出这番话的,他自然知道会是什么人,心中也是前所未有地确定。 想来原先两人争吵扎也是因为这个地方,赵幕仁继续道,“他的身上,还有老夫需要的东西,且待他醒来,顺从了,你待如何老夫都不管!” 刘克轻哼了一声,到底没有与赵幕仁再继续争执下去了。 一切渐渐归入了沉静,旁子瑜离开太傅府,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可是,程锦的元曦小院,却还是灯火通明,此时此刻,花听双与程锦正待在一处,两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张纸笺,正在看着。 花听双放下纸笺之后,开口道,“这些药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若是某些相互配和,便是烈药。” 程锦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太傅府分批份几度进购了那么多药材,看来,掩藏着很大的秘密啊。” 正说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扶桑的声音,“子瑜公子。” 说着,旁子瑜已经进入了屋中,程锦忙开口,“师兄如何了?” 哪怕是出门了一晚上,旁子瑜除了有一些头发被风吹的几不可见的凌乱之外,倒也不见其他的异常,看着桌上的纸笺以及上边的药材名称,眼神一闪,“看来锦儿已经猜出了一些。” 旁子瑜的神色有些凝重,程锦与花听双对看了一眼,只这么一瞬,他们心中都明白了许多东西。 “师兄在太傅府还有什么发现?” 旁子瑜摇了摇头,“没什么发现,出了刘克,找不到旁谷主的踪迹。” 程锦冷哼一声,“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找到,外公也不会只留下当初的一个印记之后便再次消失无踪了。” 旁子瑜轻点头,而后将今夜去太傅府所见的情况与程锦说了一遍,程锦听吧,长长叹了一口气,“刘克的到来很明显了,赵幕仁必定是想要用刘克来从外公的手中得知消息,而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外公并不方便,并且……一定在京城之中。” “嗯。”旁子瑜是认同她的推断的,“接下来,锦儿有什么打算?” 程锦却是皱眉道,“赵幕仁想到得到什么消息,传国玉玺么?一个太傅,难道赵幕仁有狼子野心不成?” 这个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不过她却是回答了旁子瑜的问题,“如今皇帝在猎场狩猎,京城这边,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兄,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要尽快,或许……外公也等不及了,若是等待他们研制出了什么奇奇怪该的药物来对付外公,那时候可就晚了。” “锦儿想要如何做?” 程锦想了想,“皇帝不再京中,许多事情,其实都可以很好地由我们来把握,江泰已经招了一些事情,我想,皇帝回来的时候,我们便该送他一分大礼了。” 说罢,想起今夜与江泰的逼供,又简单与旁子瑜说了一通,而后才说道,“师兄,江泰进京,绝对是巧合之中的巧合,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你着人去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另外,这样的人甘愿当一个韩化林的亲随,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这件事情,也查一查。” 说到此处,旁子瑜已经明白程锦的意思了,“师兄去着人准备。” “嗯。”程锦轻点头,而后在与旁子瑜说了一些江泰所讲的事情之后,便已经快进入了后半夜。 可是,旁子瑜离开了,程锦却是清醒得无法入睡,而后来的情况,而接下来的事情,也该进入了她入京的真正目的的时候了。 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外公…… 程锦的思绪飘飞,外公这个称呼,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前一世,便是那位亲切的老人引领她走入了医术的领域,他是启蒙者,而程锦是开拓者。 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是注定交际的命运一般,正胡乱想着的时候,却见黑夜中响起了一阵信鸽鸣叫的声音,还不待程锦看过去,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不知从哪里出现,而后将还盘旋在元曦小院上空的信鸽一把抓了下来,关元面无表情地将信鸽腿上的东西取下来,放到程锦的手中。 程锦微微挑眉,却是接过了关元递过来的东西,展开一看,是熟悉的字迹,而关元在将信鸽腿间的信笺交给程锦之后,便又默默退在了一旁,程锦看罢,唇边升起一抹浅笑,那个男人,果然还是懂她的。 秋风飒飒,夜间虽是寒凉,可程锦的心中却是升起了一抹暖意,关元的声音复而又出现,“程姑娘需要给元帅回信么?” 程锦将手中的东西一收,而后道,“你等等。” 说着便反身回到了屋中,不知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了什么东西,而后卷好了之后,又将之交给了已经在外等地的关元。 关元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接过之后,便带着信鸽下去了。 程锦顿觉无趣,还好常在楚睿身边的是那个会有喜怒哀乐表情的陆远,不过却也不理会了,带着心中一股暖意,收拾了一番,便钻入了被窝之中,一夜无梦。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14 贺寿 九月初十,对于一般的京城百姓而言,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九月初九重阳节刚过,登高归来的人尽兴则矣,乃至到了第二日,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茱萸的味道,淡淡而清香,比起昨日的热闹与满大街小儿的欢闹,这一日,却是更为热闹,天尚还早的时候,京城官宦人家大街的干道主道上已经陆陆续续地行使着马车,殊途同归,皆是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而九月初十这一日,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正是大晟当朝太傅赵幕仁六十大寿之日,承顺帝虽是不在京城,可太傅的寿宴却是不会因为皇家秋猎的事情而有所搁置,这场热闹的宴会,将会成为今年入秋以来在京城官员府邸中举办的一场最热闹的宴会。 毕竟太傅虽是没有了什么实权,这位作为朝中元老级的人物,还是有许多威望的,比如,看起来,当今皇帝陛下就尤为信任这位太傅。 时间早已过了辰时,程锦却是依旧站在药房之中,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一旁的木槿在帮她擦拭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小瓶子的设计尤为精巧,只淡淡看着,便让人觉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木槿却是一边擦拭着,一边看着不知在药房中寻找着什么东西的程锦,“谷主,今日真的要去太傅府贺寿么?” 程锦面上并不在意,依旧在翻找东西,“当然要去了,太傅的六十大寿,多吉利的数字啊,也许过了这个寿礼之后,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为他祝寿了呢。” 木槿听此,很有耳力见地闭上了嘴巴,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她又继续开口袋,“可是,郡主府并没有收到太傅府的邀请啊。” 的确是,太傅六十大寿的事情,自是不可能这几日才开始发下邀请帖的,这邀请帖,至少已经是两个月之前便已经开始发下的了,自然没有程锦的份,不过,京城之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独独少了一份郡主府,这似乎也没什么,毕竟,郡主府就清乐郡主一个女眷嘛。 程锦终于从一只小药瓶中倒出了几粒小药丸,继续开口道,“就是因为没有邀请帖所以我才要去啊,毕竟,太傅大人六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会有慕名前去的人。” 一旁等待的花听双终于忍不住开口,“锦儿,你可以好好说话。” 程锦撇撇嘴,将原本拿出来的几粒药丸倒入了木槿已经擦拭过的精致的小瓶子中,“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出发了。” 而后转头看向花听双,“叫上师兄,一起过去。” 花听双看她,不语,程锦勾唇一笑,“毕竟我代表的是清乐郡主或者程家,你们可是代表着药王谷啊,想想,多么大的排场,这面子足够大了吧。” 花听双不语,不过却是走出了药方,往院外而去。 程锦等一行三人到达太傅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是宾客诸多,这场宴会,果然比从府外看起来的还要热闹许多,程锦这位新封郡主的出现,加之药王谷两大主力都随她前来,自是引起了院中不少人的注意,毕竟今日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朝中的官员,当然,基本上大多数都是男子,便是带着夫人过来的,其夫人也是在后院,与太傅府的女眷待在一处,前院几乎都是男客,程锦的到来,理所当然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太傅府的管家自是首先带着程锦进入了院子之中,而后才着人去告诉赵幕仁。 可前院这边,自打程锦与旁子瑜和花听双进门之后,便已经纷纷有人上前来,与她打招呼,“清乐郡主也来了?” 程锦也只是客气回应,“是啊,太傅六十大寿,可喜可贺的日子,岂能不来,便是沾沾光,也是好事一件啊。” 而旁子瑜更是一个更得人欢迎的男子,他随着程锦一进入院子,朝中便有官员上前,想要与他一道攀谈与交流,朝中的这些官员其实都知道这位子瑜公子,可是闻名,尤其是当初随着楚睿前往江宁府办事的官员,因为与旁子瑜多了一些交流,此时更是显得比一般人还有熟稔。 倒是花听双只能与程锦站在一处,自程锦进来,前院的热闹也维持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还在里边与众人交谈的太傅便已经往外赶来。 他虽是当朝太傅,可是清乐郡主的身份,可是位同公主的,因而,自然是要亲自过来迎接,说起来,这也算是赵幕仁第一次与程锦进行正面的交锋,这也是程锦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暗查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赵幕仁,这位翩翩的老者,身上带着一股文人的儒气,哪怕年有六十,可恰是因为身上的那一份历经故事的沉稳之感,让他看起来,似乎比实际年龄年轻了那么几岁。 赵幕仁虽有六十岁,可脚步依旧矫健,“不知清乐郡主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程锦一笑了然,“今日是赵太傅的六十大寿,繁忙不知几何,何来有失远迎之说。” 赵幕仁面上带着文人的谦恭之色,“郡主说笑了,说笑了。” 而后方才看向另一旁站着的旁子瑜,“子瑜公子也来了?” 旁子瑜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赵太傅,在下不请自来,失敬失敬。” “唉,子瑜公子说的哪里话,能得子瑜公子来老夫这太傅府,老夫这六十大寿,可是值了。” 旁子瑜颔首,算是回应了,赵幕仁见此,便着人将旁子瑜请进来,但因为程锦与花听双是女眷的原因,因而便着人待程锦往后院而去,程锦自然也不会拒绝,毕竟按照礼俗而言,她这个女子,的确不好与前院的诸多男子呆在一处。 旁子瑜很是自然而然地跟着赵幕仁去往了前厅之中,而程锦与花听双被管家带去了后院,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后院里,赵秋词与赵秋柔却是齐齐往外而来,他们自是听说了程锦过来了。 赵秋词的面上是明显可见的喜悦之色,“锦儿,你来了?” 她料想不到程锦竟然会来参加祖父的宴会,毕竟前段时间,请帖下发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邀请程锦道过来,只是,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却是被自己的母亲阻拦住了,只道太傅府有太傅府的安排,而她自己也知道母亲的心结,便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如今见到程锦竟然过来了,心中当真是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之感。 比起赵秋词的喜悦,赵秋柔的面上便不见多少喜悦之色了,但依旧是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清乐郡主。” “太子妃。”程锦先是对着面有喜色的赵秋词点了点头之后,方才看向赵秋柔。 赵秋柔神色虽是依旧带着笑意,不过看向程锦的眼眸之中似乎也带了些疑惑,“没想到清乐郡主也来了。” 她这话一出口,赵秋词的神色便有了一些不好,“长姐,锦儿是来给祖父祝寿的。” 赵秋柔柔柔一笑,看着赵秋词道,“本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程锦似乎也不在意,只微微点头而已,赵秋柔只看了看程锦和一直跟在程锦后边的花听双一眼,便笑道,“既然清乐郡主是四妹的朋友,四妹便好好招待吧,本宫还有别的客人需要招待。” 赵秋词不疑有他,只点头应允了,许是因为心情愉快,她面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了看花听双,开口道,“双姑娘都来了,是不是子瑜公子也过来了?” 程锦看着赵秋词面容之中真诚的喜色,神色中划过一抹黯然,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论如何,还是辜负了这个女孩子的一片情义。 不过她还是点头应允了一声,“师兄在前院,与赵太傅与朝中的官员们在一处。” 赵秋词点头,却是道,“后院之中多是各家各府的女眷,你不太喜欢那样的地方,我带你去见过夫人之后,再带你在这太傅府逛一逛。” 程锦点头应允,“好。” 而另一边,短暂离开了客厅之中的赵幕仁却是在另一处,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赵秋柔相问,“清乐郡主,为何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赵秋柔眉头之中有一丝皱痕,“此事,孙女也不是很清楚,四妹见到她的时候,面上也是意外之色,看来也不是四妹请她过来的,只能说是她自己过来的。” 说罢,赵秋柔看向赵幕仁的神色有些奇怪,“祖父怎么有此疑问,清乐过来了,有什么不对么?” 赵幕仁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突兀罢了。”说罢,他看着赵秋柔,“听说太子妃前些日子,让清乐郡主去了东宫诊脉。” 提及此事,赵秋柔也不会隐瞒赵幕仁,不过还是道,“都是在家中,爷爷便不必如此客气了,今日我不是什么太子妃,是您的孙女,清乐前些日子的确是来给我诊脉了,是我叫她去的东宫,不过,并非不是柔儿不相信爷爷带回来的药物,只是觉得……想要再求一个安心罢了。” 赵幕仁其实也并没有想要怪赵秋词的意思,只是道,“清乐郡主可有说什么?” 赵秋柔简单地将那一日程锦在东宫所说的话与赵幕仁复述了一般之后,也不忘提醒道,“清乐郡主也看了爷爷带回来的药方,还问了爷爷何时从何处带回来这药方呢。” 赵幕仁听此,神色一顿,便是赵秋柔面上都出现了一丝疑惑,“爷爷……怎么了?” 赵幕仁摆摆手,却是极快镇定了下来,“无事,她可有对那药物说了什么。” 赵秋柔虽是觉得奇怪,但还是道,“说了是对我身子有益的,既然是爷爷给我的方子,自然是有益的,这点,柔儿深信不疑。” 赵幕仁点了点头,神色中有微微的凝思,不过赵秋柔却是继续道,“不过……柔儿听说,皇后娘娘与太子,似乎有益让她进入东宫。” 赵幕仁听罢,也只是缩了缩眼眸而已,不过却是道,“柔儿放心,清乐郡主性子刚烈,从她第一日入京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程家的女儿,也有程家的傲气,东宫有了你,她便不会再进入,何况,皇上是不会允许的。” 赵秋柔听着,只是轻嗯了一声,赵幕仁却是不忘提醒,“你难得回来一趟,爷爷有些话有叮嘱你,只稍做好你本分的事情,不论是谁进入东宫,你的位子,都是无人可取代的。” 赵秋柔轻轻点头,“柔儿记住了。” 赵幕仁也不再多说,只点了点头,“好了去吧,与你母亲说说话。” 赵秋柔离开之后,在赵幕仁的身后,却是落下了一个身影,“老爷。” 赵幕仁面上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人呢?” “四小姐带和清乐郡主见过了大夫人之后,便离开了,只带着清乐郡主在府中花园闲逛交谈,并无其他。” “还有另一个呢?程锦语不足为患,但是跟着她过来的那位姑娘,可是药王谷四大长来之首的花怀的孙女,可是了不得,她才是需要提防的人。” “属下明白!”男子恭谨地点了头之后,赵幕仁便继续开口道,“你继续跟着他们,今日人多口杂,需要细心一些。” “是!”声音落下,原本出现在赵幕仁身后的男子,又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的花园之中,赵秋词正在与程锦在花园之中行走交谈,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花听双,不知何时,已经与他们分开了,虽是与程锦的关系较为亲密,不过花听双的性子却是让她看起来,对谁都没有多少特别,说起来,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与展蔺在一处的时候,两人会打起来吧,因此,赵秋柔知道她的性子,也让她自行随意了。 不过程锦与赵秋柔走在赵府的花园之中,却也不得不感叹,“说起来,你这太傅府,倒是真的大,单是这个花园,便能逛个半日。” 赵秋柔也不在意,只笑道,“赵家是多年的官宦之家,在这京城落居,早已经历了几代,加之人数越多,便如今单是嫡系,便已经有三房,府邸也会慢慢扩建,因而,才会看起来这般大。” 程锦认同地点点头,“钟鸣鼎食之家,便是这般。” 这话原本也是随意出口,赵秋柔却是以为程锦心中升起了因为父母俱往的遗憾之感,面上难免有一些歉意,程锦却是四处观看着着院子中的景色,而没有注意到赵秋柔的神色。 赵秋柔发觉程锦似乎并不是感叹起了自己的身世,方才在心中呼出了一口气,却是继续道,“钟鸣鼎食之家,外人看着虽是好,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不欺人的道理。” 程锦回头看她,“秋词也会有这样的感叹?如今赵太傅是陛下信任的元老之臣,两位赵大人在朝中也是皆有官职可做,这些可是让京城之中的许多人羡慕的。” 赵秋词微微摇了摇头,“钟鸣鼎食的是赵府的热闹,我还是在热闹之外的。” 状似无意的话,程锦听了,却是抿了抿唇,她自然是知道的,这位赵府的四小姐,虽也是嫡系出身,可也许似因为父亲早逝的原因,其实并不得赵太傅的宠爱,比起太子妃赵秋柔,她便显得落寞了许多,只与自己的母亲居住在一方院落之中,倒是生得清闲了许多。 程锦无意再提及此这些,不过两人走着走着,映入程锦眼中的却是花园外边的一处小院子里,程锦不免往那一处散发丝丝浅淡的药味的地方看去。 赵秋柔见此,只道,“前面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前边的院子,是前些日子祖父请回来的客人居住的,据说也是一个医术了得的人,说起来道与你有相似的地方了,如今想起,到不知是否与你药王谷有联系。” 程锦只轻嗯了一声,“该当不是,若是与药王谷有关系,我这个谷主,岂会不知?” 赵秋柔点头,“也是。” 不过程锦却是开口道,“今日既然是赵太傅的大寿之日,这位客人也不出席么?” 赵秋柔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客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程锦只是点头,朝着那个院子看了一眼,便与赵秋柔转身离开了,只赵秋柔看着她的神色,笑道,“你若是想要见识一番那个客人,也未尝不可,寿宴之后我再问问祖父,看祖父能否让你结交一番。” 程锦却是笑笑,“不用了,既是太傅的客人,我也不好唐突,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 赵秋词也不说什么,却是道,“你带你去见我母亲吧,自与你认识之后,我曾与母亲说过你,她倒是对你有诸多好奇。” 程锦又微微诧异,“是么?” “是啊,不过她身子不太好,锦儿,算是我的私心,让你为她诊一脉如何?” 程锦笑笑,“当然没有问题。” 正文 115 宁氏 而程锦与赵秋柔离开这一处的花园之后,在他们的身后,却是出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思索,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花园外边的那一处小院子,又悄无声息地闪进了花园的假山之中。爱玩爱看就来网 。。 可他却是不知,在他双目注视程锦与赵秋柔离开的方向的时候,花听双却也从另一处地方,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了眼中,而后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座布置雅致的小院,与整个太傅府的风格都有些不一样,这里的一花一草,一亭台一楼阁,都带着属于这个院子的主人的漫卷诗意,让人心中觉得宁静,升起一抹油然之感。 这是程锦进入赵秋词的院子之后的第一个印象与感觉,赵秋词母女就独居在太傅府的这一座小院之中,程锦初初进去的时候,内心也升起一抹无言的感动,人是可以感受到美好之意的,比起外边官家大院追求的荣华富贵之意,这里,似乎才真的像一个家一般,让人觉得温暖。 怪不得这位夫人教出了赵秋词这般温和端庄,诗词大方的女子,想来,这个院子的主人,也是一个难得的妇人了。 程锦跟着赵秋词进入了院子,赵秋词一边说,一边与程锦说起自己的院子,“院中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我娘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种植来,她生性比较娴静,不喜欢热闹,几乎也是常年闭门不出,只在院中念念佛,种一些花草,不过太傅府已经有大夫人管理了,倒也不需要我母亲再帮衬多少,她也才得了这些悠闲的日子。” 程锦一边听着,一遍看着院中的布置,只感叹道,“怪不得有你这样端庄温婉的女儿,与夫人喜好娴静的性子,离不开啊。” 赵秋词一笑,“大概是吧,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程锦点点头,算作是认可,赵秋词却是与她再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进入了一间小厅之中,入眼便见一个温婉的美妇人正坐在软塌上做针线活,秋日的天气,有了些微微的凉意,可在程锦入眼的第一眼,便觉得那小小的小厅之后总弥漫着一股暖意。 慈和宁静,温婉不争,这是赵秋词的母亲给程锦的第一个视觉印象,赵秋词却是带着程锦进入小厅之后,便向宁氏走了过去,宁氏自是一开始便发觉她进来了,开口的声音有一些斥责之意,但还是听得出更多的是慈爱之色,“词儿,今日是你祖父的寿诞,你怎么跑回了院中。” 正说着,有看向赵秋词旁边的程锦,“这位……” 赵秋词却是道,“前边有夫人与各位姐姐兄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都是招待客人,招待锦儿也是招待。” 说着便拉过程锦,对着宁氏道,“娘,这就是我与你多次说过的清乐郡主程锦语,当年镇西大将军的女儿,药王谷的谷主。” 得了赵秋词的介绍之后,程锦也看向宁氏,“夫人。” 宁氏的面上依旧是慈和之色,听罢赵秋词的介绍之后,也看向程锦,如同看着女儿最好的闺中密友一般,但还是不忘起身行礼,“原来是清乐郡主,真是失礼……” 程锦赶紧挡住,“夫人不必与我行礼,今日我只是秋词的朋友,过来拜访您。” 赵秋词见到,也轻笑出声,“娘,锦儿是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她连自己是郡主的意识都没有,您这样做,反倒是让她为难了。” 宁氏听着赵秋词如此说,也小小叱了她一声,“越来越不懂礼数了。” 程锦见着母女两人的相处模式,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羡慕之感,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已经离她太远太远了。 得了赵秋词原先的一番话,宁氏对于程锦倒也没有了多少拘礼的感觉,或者说,她始终都是不拘礼的,倒是赵秋词对着宁氏,将程锦说得不知有多好。 便是程锦这个脸皮一向厚得无以复加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说来,赵秋词对她是羡慕,更多的还有一股崇拜之意,以她不到二八年华,便已经撑起一个药王谷,加之江宁府之后,更是让江湖中渐渐将她名字传开,在医界,还有谁人不知这位新晋的药王谷谷主,而回京之后,桩桩件件,自打第一日对西凉公主与王子的震慑以及宴会上的事情之后,便已经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秋词是官宦之家教出来的名门闺秀,可到底,在这个年纪,女子多少还是对着外面的世界多了一些向往的,加之程锦与她们时下的人不同也就罢了,心理年龄与经历更高更多,看事情的眼光自是不一样,因而,对于赵秋词来说,由此一友,乃是三生有幸。 只是,程锦倒也发现了宁氏在赵秋词的说辞之中,表现出来淡淡的疏离之意。 见着赵秋词还有继续往下说的架势,程锦也不得不开口了,“好了秋词,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无所不能。” 宁氏也笑道,“秋词喜好清净,大多数时间都是与我在这个院子里呆的,京城之中的女子虽然多,但是,真正与她交好的也不过是几个,如今清乐郡主这么快便成为了其中的一个,倒是让我觉得有些意外,不过看词儿与我所说的清乐郡主的风采,倒也觉得理所当然了,词儿许是得了她父亲的一些洒脱的性子,对郡主,倒是多了几分崇敬之情。” 赵秋词已经很久没有从宁氏的口中听得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了,以前的时候,她也曾问过,只可惜,每次提及,宁氏都会忍不住落泪,时间久了,她便不再提及了,如今听到宁氏这般轻而易举地提及,反倒有些意外,“娘……” 宁氏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 程锦听着宁氏的这番话,心中升起一抹小小的疑惑之意,“各人有各人的经历,许是因为我经历与秋词不一样,因而她会更好奇一些。” 宁氏慈和一笑,赵秋词却是突然道,“娘,前段时间你本来身子便不太好,如今也在将养之中,今日锦儿难得来一趟太傅府,先让她来给你诊脉吧。” “你这孩子,郡主是什么人物,哪能随意给我诊脉?” 听此,程锦眼中划过一抹怪异之色,赵秋词言语之间处处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可是,宁氏却是有一股将她从赵秋词的身推开的感觉,似乎处处透露一股疏离之意。 “没事的夫人,秋词是我的朋友,为您诊一诊脉也没有什么,总归我是医者,医者本分。” “既如此,也怪这孩子听风便是雨,其实我身子也并无大碍。” 程锦点头,宁氏却是突然道,“先前不是说,与郡主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药王谷的姑娘么,那位姑娘不在京城,想必也不太认识京城之中的人,怎的没有一起来着院中。” “双姑娘性子比较随意,已经自己在花园之中逛着了。”赵秋词道。 宁氏却是责怪道,“词儿,怎可如此待客,让郡主为我诊诊脉,你去花园中招待那位双姑娘,不然待她找郡主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了。” 赵秋词听此,也笑道,“好,娘亲放心吧。” 说着又对程锦道,“锦儿,麻烦你了。” 程锦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任由赵秋词离开了。 待赵秋词离开之后,宁氏才伸出一只手腕给程锦,程锦也坐在另一边的软塌之上,伸手给宁氏把脉,宁氏是故意让赵秋词离开的,程锦自然是看得出来的,说起来,宁氏也才是三十几岁的妇人,与她在心理年龄上的差别,又有多大,唯一的差别,便是,宁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而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力量,便是一个母亲的爱罢了,这一点,未成为母亲的人,有多少的心理年龄,都是不及的。 意识之间,小厅之中却又安静了下来,赵秋词的院子里,没有多少人,便是丫鬟都不多见,可母女两人的生活倒也舒适安静,没有宅门里明争暗斗留下来的痕迹,说到底太傅府怎么也是文人之家,处处显示大方之意,自是不会有那些看起来上不得台面的斗争。 约摸过了半盏茶之后,宁氏才开口,“不知清乐郡主,可探出了什么?” 比起在赵秋词的面前,此时此刻的宁氏,却是少了一些温婉,多了一些平和之中的强硬与疏离之意,昂首挺胸,锐意端庄。 程锦将手指拿开,“前段时间天气转变,夫人得了风寒之症,后边虽是用药好多了,但夫人长期以来,心中忧思过盛,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常有惊惧,于身子恢复并不好,还需要好好调理,尤其是入冬之后,更需要好好注意。” 宁氏收回手腕,也不看程锦,似乎将眼光看向了别处,开口的声音也极为平淡,“的确是忧思。” “夫人既已知,便该放下,方才对身子有好转。”程锦开口。 宁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放不下了。” 还不待程锦再说一些什么,宁氏便转头看着程锦,神色之中带着一股坚定与复杂之意,“郡主,本不该冒犯相问,可……词儿将郡主当成难得相识的好友,一言一语,皆是真心相待,可郡主对待词儿,有几分真心?” 宁氏突然的疑问,加之她坚定的眼神,让程锦的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回答宁氏的话,只是微微低垂了眼眸,“这便是夫人今日对我一直疏淡的原因么?” 宁氏的视线没有离开程锦,“郡主的风姿,本就是做大事的人,不论是见识,视野,抑或是待人处事,都不是词儿这样常年于闺中的孩子能够比得上的,那可那孩子却也是性子倔的,她虽是温婉,可她也是我心头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能不明白,她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倘若郡主无法向她对待您一样真心待她,不若不要给词儿那些期盼了,我只愿她有一个宁静的生活。” 淡淡的声音,就着这一股宁和,可程锦不难听出那股声音之中的隐忍之意,她本不了解宁氏,可如今,单是今日的一番见面,便让她觉得宁氏绝非一个简单的女人,这个妇人的宁和平静之下,一颗无争的心,未尝不是对于某些东西的保全。 因而,宁氏一番话之后,程锦沉默了一瞬,便又开口道,“我不知夫人为何会有这么一番话,但是,目前为止,我尚未作出任何违背秋词与我的这番情义的事情。” “现在不会,清乐郡主敢说,日后便不会了么?”宁氏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些质问之意。 程锦抿唇不语,在一个维护孩子的母亲面前,她不敢说下这番话,毕竟,她本身就是与太傅府站在对立的两方。 “夫人为何如此激动,又为何觉得我今后一定会做出伤害了秋词的事情?”程锦看着宁氏,神色复杂。 宁氏今日见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其背后都有让人觉得深思的意味,甚至……程锦觉得,宁氏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些日子,她究竟在做什么事情。 她这么一问,倒是让宁氏平静了下来,“不论郡主要做什么,词儿终究是太傅府的四小姐,不论郡主如何考量,又想出了何等办法,最后,都会损及词儿,郡主何等聪明,心中已是万般转念通透非常,这番话,不用我明说,郡主定是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会阻止郡主做任何事情,郡主也不必劝我帮我你任何事情,但是,只要事关词儿,我不得不提醒郡主一句。” 程锦定定地看着宁氏镇定的面色好一会儿,“我明白了。” “不过,夫人也不必担心,不论我做什么事情,秋词待我的赤诚,我明白,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利用秋词作为任何垫板与手段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日后也不会。” 宁氏点头,不再多言,几人正说着这么一番话,外边赵秋词便领着花听双回了院子,花听双还是惯常淡淡的神色,只是,程锦却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今日花听双既然进入了太傅府,尤其是还是人多人杂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白白来的,必然会有所行动。 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后边的相处倒也还算平常,再多坐了一会儿之后,因为寿宴快要开始了的关系,赵秋词便又带着程锦离开这一处院落,只是,离开之前,程锦看着宁氏宁和慈爱的神色,心中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 这个深居宅院的女人,必定聪明地知道很多事情,同时却更加确认江泰的供词,莫海等人的查探,以及…… 程锦感受到的宁氏对于太傅府不得不妥协的恨意。 她心中带着尚未明白全部事情的心绪与不安,赵秋词却是道,“我娘极少谈及我父亲,没想到今日你来了一番,倒是让我从他口中听到了这番话。” 程锦的确也不知道赵秋词的父亲是何人,只道是已经过世了,但还是道,“想来是思念得越深,越是不敢提及,是你娘与你父亲之情的情谊深厚。” 赵秋词认真地点头,“说得也是,虽然在我的记忆之中,祖父对父亲并无对大伯与二伯的期望那么高,但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在七年前,父亲因公务前去西北……再也没有回来过。” 程锦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震颤不已,心中似是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知晓了宁氏今日一番话中的隐忍到底从何而来。 何况,在这个自己的公公六十大寿的日子,作为嫡系最小一房的儿媳妇的宁氏,为何依旧深居院中,不愿出来为公公祝寿,而似乎太傅府的人也将这一切习以为常? 别人都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可是在程锦这个刚刚接触的人看来,却并非是简单的事情。 程锦的表情让赵秋词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程锦反应过来,只甩了甩脑袋,“没什么。” 赵秋词也是摇了摇头,“父亲去世之后,我娘便终日在这处院子中,再也不理会府中的事情,整个人,似乎变了一般,可有时我又觉得她没有变。” 赵秋词似乎也只是因为提及此事,说了一两句而已,不过想起今日的事情,还是道,“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锦儿你不要在意。” 程锦颔首,“嗯,不说了,前院已经快要开始给赵太傅祝寿了,先过去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16 交锋 这一场寿宴,可谓是热闹至极,程锦坐在前来拜寿的人群之中,看着位赵幕仁祝寿的人,眼神之中尽是平静之色。 除了一开始她进入太傅府之后,赵幕仁上前与她打了一番招呼,后边便再也没有主动上前与她交谈的意思了,倒是旁子瑜坐在这一众人之中,与周边一些人相处得很好。 这一场热闹,直到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方才结束,白日的时候,是宴请宾客的宴会,到了晚间,便是太傅府的自家人的宴会,因而,午后,前来祝寿的各家各府的人也纷纷告辞了。 待到众人走得稀稀落落之后,程锦方才上前,与赵幕仁进行告别,赵幕仁面上似乎还有一些羞愧之色,“清乐郡主,今日客人过多,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郡主谅解。” 程锦笑笑,“太傅这话可就说笑了,今日是您大寿的日子,人生难得花甲年,这一日,自然是要尽兴的,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一个客人,哪能劳烦太傅这个寿星来照顾我?” “哈哈,清乐郡主果非是一般女子啊,果然有将门之风。” 程锦颔首,“太傅过奖了,毕竟我父亲可是当年镇西大将军,我作为程家的后人,岂能没有一丝父亲当年的风骨?您说是不是?” 程锦提及程云,赵幕仁的眼眸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复杂,虽然是很快恢复了原样,可那一抹异样,逃不过程锦的眼睛,“是啊,的确是。” 一旁的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官员也是这个时候过来道别,听及两人提及此事,不免开口道,“的确如此,若是镇西大将军还在世,定当为清乐郡主今日的成就感到欣慰。” 程锦对着来人颔首,“过奖,我只要还能继承一些父亲当年的遗风就很好了。” 来人听此,又是朗声一笑,不过却是与赵幕仁告辞了一番之后便又离去了。 程锦见此,笑道,“花甲难得,祝赵太傅年年有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可赵幕仁却是突然叫住了程锦,“清乐郡主!” 程锦转回头,看向赵幕仁,“赵太傅还有事么?” “不知清乐郡主今日……今日如何亲自上门为老夫祝寿?” 程锦听吧,微微勾唇,似乎是想了一下,“赵太傅以为呢?” 赵幕仁突然说不出话来,程锦却是轻笑一声,可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便是勾起的唇角,都带了一抹薄凉,“人生不过一个花甲之年,这番热闹,还是要来沾沾的,太傅不会怪罪我吧?” 赵幕仁却是猛地抬头看向程锦,想要从程锦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东西,程锦面上的神色却是语罢之后又恢复一片正常,只除了在赵幕仁看来,那明艳的笑容里似乎多出来了一些什么不甚清明的东西。 程锦却是不欲逗留了,只对着赵幕仁微微颔首,“再会,赵太傅。” 赵幕仁之能看着程锦远远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抹不安reads;。 可他已经是活了六十岁的人,在她的面前,哪怕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却也还不过是一个小女娃而已,可是如今,这个小女娃明艳的笑脸下掩藏着某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后边迎送宾客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赵太傅里亲自做了,皆是交给赵府早已成家立室的男子们来做。 只是,宾客散尽之后,赵幕仁却是回了书房之中,远离了这边的热闹,自他进入书房之后,便有一个灰黑的身影也进入了书房之中。 “赵宣,今日的情况如何?” 赵宣面上有些凝重的神色,“今日清乐郡主一直与四小姐在一处,两人在花园之中交谈了一段时间,所言都不过女儿家之间的小事,清乐郡主看见了刘先生的院子,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后边跟着四小姐回了院子,给三夫人诊脉。” 赵幕仁静静听着,面上似带了一抹疲惫之色,“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呢?” “那位女子行迹并无可以可疑之处,也不接近太傅的院子和刘先生的院子,只是在花园之中四处走走,并无方向与目的,而后便被出来寻人的四小姐带回了院子之中。” 赵幕仁听罢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良久之后,在赵宣的沉默之中,方才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赵宣离开了书房,可静坐在书房之中的赵幕仁,一双微微带了老气的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清乐郡主……程锦语……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开口呢喃的声音极小也极低,似乎不会让人听见,而赵幕仁也不需要让人听见,静静坐了一会之后,赵幕仁却是伸手,将书桌上的砚台拿开,在原本放砚台的地方,手法奇怪而又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之后,原本放砚台的书桌一角落却是凹陷了下去,复而出现一个类似于机关的东西,赵幕仁又在那一处左右旋转了一番之后,只见原本是放着书架的地方赫然被拉开了一道门左右的宽度,而后小门开启,赵幕仁拿起书桌上的一把火石,进入了那暗室之中。 暗室打造得并不是特别精致,不过走了几十步之后,便到达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那暗室之中的一张是床上,赫然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此刻,正闭目而眠,无声无息一般。 赵幕仁静静看着,眼眸中升起一抹掩盖不住的恨意,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沉思,眼中升起情绪翻滚不熄,复杂、怀疑、犹豫、后悔、悲伤、疯狂……最后,闭了闭眼睛,似乎又恢复了沉寂。 且说走出了太傅府,坐上了回郡主府的马车之后,程锦与花听双坐在马车之中,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道,“有什么发现么?” 花听双皱了皱眉,“你与赵四小姐在花园之中交谈的时候一直有人在跟踪,还有你感兴趣的,刘克暂住的那个小院,看来,若是你想要进去,那时候一定会有人出来拦住你。” 程锦面上没有意外的表情,“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是去祝寿的,这位太傅就这般防备我,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心里有鬼。” 花听双却是认同了,不过还是道,“今日你与赵四小姐的母亲谈话之时,出了什么事?” 提及此事,程锦面上的神色沉下了几分,“有些出乎意料,宁氏似乎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还有……秋词的父亲事死于六年前前往西北公干的时候,而自从那个时候开始,宁氏因为伤心过度,不再理会赵府的事情,连带自己丈夫的父亲的大寿,都不出席。” 她这么说,花听双似乎也明白了一分,“回去的时候,着人再去查一查这件事情,倘若是真的……” 程锦却是开口道,“宁氏的话里,意思已经很明白,她不会进行任何帮助,但是也不会进行任何阻拦……她只是……害怕我会伤害了秋词reads;。” 说到这件事情,花听双似乎也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赵四小姐也是无辜之人。” 是啊,赵秋词当然是无辜之人,她根本什么也不明白,甚至以一片赤诚之心来待程锦,可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过去的,程锦不能说赵秋词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这样的话,也不管当年她的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宁氏既然已经在维护她,便是只希望将所有一切都掩埋下去,不让她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出于母亲的立场而做出的决定。 程锦是局内人,却也是局外人,无法对此事做出任何评判。 “今日赵幕仁既然也派人跟踪了我,自然也会派人跟踪你,不知毫无所获之后,这会儿是否已经反应过来了。” 花听双微微摇头,“赵幕仁的书房,药味很浓,虽然被其他香薰的味道掩盖住了,可是对于医者来说,掩盖得实在是太明显,便觉得可疑了。” 程锦垂眸,“这是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很好的掩藏,可是……唯有气味,只要有空气在的地方,就掩藏不住。” 而另一边,赵幕仁的书房之中,赵幕仁进去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却是匆匆出来了,比起进去的时候面上气定神闲之色,出来的时候的赵幕仁,面上却是升起一抹愤怒与后知后觉的害怕与不安之色,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好一个清乐郡主,程云的女儿,旁煜的外孙,可真是好啊,好啊!” 他的出声自是引来了赵宣的出现,“太傅。” 赵幕仁的面上因为情绪的变化而有微微的抖动之意,“老夫活了六十载,难道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娃的手中!” 赵宣的神色一遍赶紧跪下来,“太傅,不知何处出了差错!” “何处?”赵幕仁将桌上的东西一挥,两三本书因为他的动作而掉下了书桌,“今日程锦语与花听双并没有在一处,而你却时时刻刻跟在他们的身后,那个女子的功力如何老夫不敢说,可你却未必不会被发现,好好的清乐郡主为何无缘无故带着药王谷的人来给老夫祝寿,难道真是为了来沾惹热闹的么,此地无银啊,此地无银啊!” 这番话以说出来,赵宣便已经明白了几分,当即不得不心惊。 其实说来也并不复杂,赵幕仁在这个时候会反应到花听双这个因素会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赵宣,而若非心中有鬼,他这个主人家,为何会让一个功夫不俗的人跟在来为他祝寿的清乐郡主的身后? 只稍这么提点,赵宣便已经明白了几分,加上程锦在告辞时候所说的话,还有赵秋柔所讲的话,都让赵幕仁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 可是只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赵幕仁便又渐渐恢复了沉静,当年的事情做得如此隐晦,便是程锦有怀疑了,又能将他如何,何况,这件事,原本就不是只是他的阴谋这般简单,已经过去了五年,程锦语便是权利再大,又能将他如何呢?何况她还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而已。 这一瞬冷静下来之后,赵幕仁又恢复成了那个万事了然于心的模样,看着赵宣,只道,“你去将江泰带回来,便说,有些事情,老夫该当与他了结了。” “是!”赵宣沉声而应,而后退步出去。 当夜,太傅府热闹了一阵,只是,太傅府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今日白日都是笑容满面的太傅在晚间的家宴之上,显出了兴致缺缺的样子,但整个太傅府的人也只当是今日太傅劳累了一日因而才显出了这些疲累之色。 大夫人张氏作为作为如今总理太傅府内务的长房媳妇,见着这番,也将夜间原本的庆贺活动简单解决了,宴会在酉时过了一刻之后便结束了,只是,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刚刚回到院子中陪着宁氏的赵秋词却是被赵幕仁身边的亲随叫去了书房之中reads;。 宁氏下意识地抓住了赵秋词的手,赵秋词有微微的诧异之色,不过还是问来人,“祖父可有说找我去书房所为何事?” 来人轻轻摇了摇头,“不知,老爷并未明说。” 赵秋词也不多疑惑,只是对着宁氏道,“娘亲,女儿去去就回来。” 宁氏终是没有说什么,只道,“天晚了,披一件披风再出门。” 赵秋词点了头,一旁的丫鬟已经拿着披风过来给她,赵秋词却也乘着夜色,往赵幕仁的书房而去。 赵幕仁的书房之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此时此刻,散尽了一日的热闹的书房里,倒是有了一抹孤清的感觉,赵秋词与赵幕仁行了一个礼后,还未开口说什么话,赵幕仁却是开口道,“词儿,来了?” “是,祖父唤孙女来可有何事?” 赵幕仁足足盯着赵秋词看了半晌,而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声,“爷爷老了,今日过完这个寿诞,想起起了你父亲,因为你父亲不在的原因,这些年,爷爷也疏于关心你们母女,你……心中可有怪过爷爷。” 赵秋词心中虽是纳闷,但还是道,“祖父说的哪里话,六十何曾言老,这些年祖父依旧忙于朝务,后院的事情有大伯母,孙女未曾觉得亏待。” 赵幕仁很是欣慰地点头,“好,好,那就好……” 赵秋词对于赵幕仁,其实并不是很亲近,但终是抵不过血缘关系的这一层内在联系,见到赵幕仁如此伤感,心中也升起一抹微妙感觉,只是这会儿,两人似乎都有了片刻的安静。 良久之后,就在赵秋词觉得奇怪之时,赵幕仁终于开口,“词儿,你与清乐郡主,关系似乎很好?” 提及此事,赵秋词也只是简单道,“清乐郡主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孙女有幸与她相交。” “哦?这样啊……”赵幕仁点了点头,“词儿是如何与清乐郡主相识的?” “爷爷似乎对孙女与清乐郡主之间的事情尤为感兴趣?” 赵秋词有些疑惑,赵幕仁却是道,“今日清乐郡主来给爷爷祝寿,爷爷一看便觉得郡主风姿的确如外人所传那样大方,豪爽,甚为赏识。” 赵秋词一笑,“是前些年孙女外出的时候,恰遇贼人,得了子瑜公子的相救,因而回京之后方才有着一番相识之意。” “是么?怎么从未听你提及过?”赵幕仁语气中多了一些意外。 “原本并非大事,加之祖父事物繁忙,回京之后此事便也渐渐被孙女忘记了。”赵秋词声音虽是浅淡,在这安静的书房之中,倒也显得清楚异常。 赵幕仁点头,似是沉思了一瞬,“从词儿口中所言,子瑜公子倒是侠肝义胆之人,清乐郡主也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爷爷很是欣赏,你与清乐郡主相交颇深,日后郡主在京中或有难处,你可回来与爷爷说,爷爷会帮衬一些的。” 赵秋词声音里有一些怪异,“爷爷,清乐郡主乃为一朝郡主,许多事情已经得了陛下的恩赐,自是不会有多少难处,便是有,也不需我们太傅府。” 赵幕仁听罢,某种闪过一丝异色,“罢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正文 117 无法企及 “是……”祖孙两人的相处,似乎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宁氏询问了一番赵秋词在书房之中与赵幕仁的对话之后,似乎是怔忪了一会儿,赵秋词今日却是从赵幕仁与宁氏的反应中看出了一些不对劲,“娘,您今日怎么了?” 宁氏却是看着赵秋词,郑重道,“词儿,你听娘说,今日我见了清乐郡主,也觉得她如你所言那般,的确是一个秒人,只是,清乐郡主有清乐郡主的过往与未来,与你终究是相隔了太远,日后,你便少些与清乐郡主接触。” 赵秋词眼中的疑惑更盛了,“娘,你为何要说这么一番话?” 宁氏无言,声音带着一股沉痛,“你只要好好听娘的话就好了,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赵秋词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今日不论是宁氏还是赵幕仁表现出来的意外,都让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游离在自己之外,“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宁氏忽然又平淡地否认了,“词儿,先前的话,便当娘没有说过吧,只是……你爷爷日后若是与你问起清乐郡主的事情,你……需要谨慎说话。” “为何?”赵秋词皱了皱眉。 “你爷爷毕竟是太子的太傅,许多厉害关系或许不是你能明白的,你知道么?”宁氏虽是说得隐晦,不过赵秋词本也是聪慧之人,当即便明白了几分,“女儿明白了,日后会记住的。” 可是,赵秋词却是觉得事情远非自己想得如此简单,正待还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宁氏便道自己乏了,想去休息了,赵秋词便也只好作罢,带着宁氏去里屋休息了。 只是,这方沉寂下来了,赵秋词的心中却是升起一抹难言的不安,在这本该热闹与欢喜的日子里,似乎某些东西,就像那黑夜之中的薄雾,萦萦绕绕,可就是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一分湿意。 秋高气爽,当是纵情快意的时节,皇家狩猎场中的景色已经不复春夏时候的繁荣,这时候的猎物也不见多了,除了在一开始的前两日,承顺帝依旧秉承老当益壮的英姿上马打猎之外,后边的日子,基本上不怎么参与进狩猎的活动之中,加上天子是千金的贵体,皇帝一旦亲自狩猎,跟随的自是成百的侍卫,这浩浩荡荡的气势,人还未到,便已经能够将猎物吓得不知躲去了何处。 承顺帝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因而,后边便也不参与狩猎活动了,基本上都是几位皇子,或者宗室的皇亲贵族的子弟们还存着那一分热劲日日出去狩猎,回来之后,暗暗与对方比较自己今日的成果,达到一种虚荣的满足感。 楚睿承担了本次狩猎护卫承顺帝的任务,因此,基本上也不怎么出去狩猎,其实说来,他本身便看不上这样的狩猎活动,这位已经在战场上厮杀将近十年的兵马大元帅,接触的是真刀真枪,是实实在在的战场,而皇家狩猎场对于他这种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将领来说,倒是如同小儿的游戏一般,这里的猎物,早已被因为皇家狩猎场的尊荣失去了他们作为猎物的那股刚烈,与其说是狩猎,如今的行动,更像是一种仪式。 而此时,猎场之中却是热闹非凡,承顺帝等待在营帐之中,自是也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不免开口问道,“外边发生了何事?” 德妃就坐在承顺帝的旁边,听罢,面上了然一笑,“陛下,今早晨臣妾便听说,太子与成王今日会进行一番比试,看谁在半日的时间之内打到的猎物更多,按照时辰,如今外面,该是在进行清点了reads;。” 柔和的声音,与承顺帝来说,德妃担得起一个德字。 因此听罢,承顺帝似乎也来了兴趣,“是么?朕竟然不知道此事,也罢,爱妃,与朕出去看看,成王与太子,究竟是谁的骑射功夫更高。” 德妃颔首而笑,“是。” 来到账外的时候,秦曜与秦晖皆是还坐在马上,而马下的人却是在清点今日他们出去狩猎而带回来的猎物,见到承顺帝出来,皆是下马迎接,“儿臣见过父皇。” 承顺帝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都起来吧,今日的狩猎情况如何。” 开口的是秦曜,“父皇,儿臣与三弟也有许久没有切磋过骑射之术了,趁着今年秋猎,便想与三弟切磋一番,这些,是今日儿臣与三弟的成果。” 秦晖也是在另一边颔首,正如秦曜所说。 承顺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如今清点得如何,太子与成王,究竟是谁的骑射之术更好啊?” “太子殿下骁勇,臣妾光是看着,便觉得太子恐怕是要略胜一筹了。”德妃看着两队猎物,也是开口道。 “哈哈,爱妃,这是对成王信心不足啊。” 德妃颔首以笑,并不说什么,可面上的神情,只是是带着顺和的笑意。 正说着的时候,一旁负责清点猎物的人也已经清点好了今日两位皇子的狩猎成果,“回陛下,今日太子狩得猎物一百零一头,成王狩得猎物一百头,太子以一头之数,险胜。” 听及此,秦曜的面上上升起一抹快意,秦晖神色之中也不见可惜,反倒是大方,“皇兄骑射之术,的确是臣弟所不能记得的。” 秦曜领下了秦晖的这句话,“三弟也不必过多谦虚,为兄不过是险胜一头罢了。” 两兄弟之间,端的是和平和乐,只是,承顺帝看着那一堆猎物却是道,“嗯,不错,半日的时间便得此成就,也不枉这这些年的练习。” 只是,一旁始终站着不说话的望山侯林瀚却是看着两队猎物道,“陛下,臣今日也是有幸,已多年未曾见过太子与成王的这番风采了,太子主攻飞禽,成王主攻猛兽,两位皇子骑射之艺,各有千秋,相互补充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方细细看去,方后知后觉,成王的猎物虽是比太子的少了一头,但是,比起太子并不凶猛且飞行并不算很高的这些飞禽来看,成王秦晖的猎物却是几乎都是凶猛的兽类,凶猛的兽类与一些易于捕射的飞禽相比,哪怕是相同的数字,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这一层心思众人自是听得出来的,承顺帝见此,再看一眼那两堆猎物,也笑道,“望山侯不说,朕倒是没有注意到着一些。” 承顺帝的语气之中并不见别的什么情绪,只是看着秦曜道,“看来,太子的骑射之术还需要再练习练习啊。” 秦曜面上原本升起的自豪之意,被这而来的变化打碎了一脸,便是看向望山侯的眼眸,都带了一层责怪之意,这位分明是自己的舅舅的国舅,难道就是如此让他难堪的么? 望山侯林瀚似乎是意识不到这一茬,加之他原先那番话也是客观,秦曜的语气已经不像一开始的时候,看着秦晖,只道,“看来,还是三弟的骑射技术更为纯熟一些啊。” 秦晖也是谦虚之词,“皇兄过奖了,毕竟臣第在东海练兵多年,多少也是练习的,皇兄常年在京帮助父皇处理政务,自是无暇骑射的练习reads;。” 对于秦曜来说,秦晖的这番话,似乎是故意的炫耀一般,虽说他是太子殿下,但是其实却是手中没有任何一点兵权,比起这位越发盛势的皇弟,并且掌管东海十万兵马的弟弟,倒是落了下风。 不过在承顺帝面前,自是不会表现多少不善之色,只道,“胜败乃常事,你我切磋也只是图一个乐子罢了,待明年春猎,皇兄定还要与你比试一番。” 秦晖应下了秦曜的这番话,不过秦曜却是视线一转,看向承顺帝旁边始终不说话的楚睿,“楚帅来了狩猎场,如今狩猎将要结束,本宫却是从未见过楚帅前去打猎过?” 楚睿的声音平淡,“陛下安危为重。” 承顺帝却是朗盛一笑,“这皇家狩猎场,处处是护卫,既是来了,楚爱卿不妨与太子与成王也前去狩猎,不必日日随在朕的身边。” 承顺帝如此说着,秦晖也看向楚睿,“说来,楚帅常年不在京中,除了幼时本王还能与楚帅在猎场狩猎,长大之后却是鲜少有这样的机会了,难得今年楚帅回京,如今狩猎也进入了收尾阶段,不若楚帅与本王切磋一番如何?” 秦晖的一番话,似乎是勾起了在场许多人的狩猎的回忆,这些人的年龄大小相似,年少的时候也是一起相处长大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各样的事情,导致许多事情变了,人也变了。 秦曜的眼眸自秦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升起一抹暗色,他邀请秦晖一起切磋比试,秦晖言辞之间皆是拒绝之意,大有一种不屑于与他切磋的感觉,如今却是这般与楚睿相邀。 秦曜似乎也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一般,“说来也是,楚帅的骑射之术,乃是护国大将军亲自教授,年少时期,楚帅可是风靡皇家狩猎场一时,本宫与诸位皇弟可从未胜过一次,乃至后来皇家狩猎场之中的猎物,楚帅都看不上,嫌其柔弱,无猛兽的凶猛之感,当时年少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鲜衣怒马……如今回想,倒是觉得过去了好些年了。” 有些叹息的语气,可是,秦曜似乎还透露了一些身为上位者的尊荣之感,纵然如今这位大元帅名声鼎盛又何如,纵然少年欢歌无数倾又如何?始终他是君,他是臣。 纵然无数艳羡又如何,如今楚府还不是人丁凋零,剩下一个楚睿,当年盛况,早已远去。 回忆对于这些人,似乎都是值得怀念的,无论当年他们如何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大晟的兵马大元帅,那也已经是少年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那个骄傲的少年,天之骄子,父母疼爱,外人羡慕,包揽了所有人的光芒,可惜一朝巨变,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俱亡,人心渐远,万人唾弃,一朝天堂一朝地狱不过如此,谁还记得当年年少轻歌的那个人,如今,从始至终,站在众人顶尖地位的,崇贵无比的是他们,他们这些流淌着皇家血脉的皇室子弟。 可那回忆与过往……那是楚睿被黑暗翻覆的过去啊…… 曾经有多么光鲜,被黑暗翻覆之后就会有多么讽刺,翻覆黑暗之后就会有多么冰寒。 这世态炎凉,他始终在经历。 可是,楚睿的面上并没有多少神情的变化,别人自有别人的回忆,好似回忆的那些岁月都与他无关了,只唇边带着一抹薄凉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可偏偏是这样的神色,让秦曜的眼眸中升起一抹挫败与不甘的神色,秦晖的神色掩藏得比较好,声音也比较平静,看向承顺帝,“父皇,天色还早,儿臣想与楚帅进行一场切磋,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承顺帝是什么人,自然是明白自己的儿子想要做什么的,不过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楚睿,“楚爱卿,你意向如何?” 楚睿瞥了一眼秦晖与秦曜带回来的猎物,“臣奉旨而来护卫陛下reads;。” 意思便是,不是来陪着两个人打猎的。 承顺帝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只呵呵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秦晖听此,除了神色之中有一抹异常的变化,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秦曜开口,“想来楚帅是不屑与老三切磋啊,也是,毕竟可是从未有人能够胜过楚帅的。” 幽幽的语气,没有刻意,只是,被提及永远无法超越的屈辱,却是让有心有意之人的心中升起了无言的折辱之感。 那些永远也比不过去的东西,就像一把尖刀,时时刻刻刮着他们的自尊。 话刚刚说完,秦曜继续开口,“好了老三,不必执着于此,皇兄知晓你尚未尽兴,不过也无妨,今日输给你,皇兄也是心服口服,待到来日,你我再进行一番切磋,明年猎场,我们再战。” 事已至此,秦晖亦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东西,对于楚睿的拒绝,也不说什么,只道,“既然楚帅无意于此,本王只遗憾了,不过,父皇的安危要紧,先前的提议,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说罢,又看向承顺帝一眼,“父皇,是儿臣思虑不周。” 承顺帝摆摆手,并不说什么,只看了楚睿一眼,便又带着面上带笑,与一脸慈和的德妃回了营帐之中。 楚睿自是跟着离开了。 只是,虽说楚睿是负责承顺帝安危的人,初初回京,这位兵马大元帅却是被跟来护卫皇帝狩猎时候的安危,而不是本该本职于此的皇室护卫,怎么说都有些不伦不类,但有心之人还是看的明白的,回京之后,承顺帝已然不敢让这位大元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所以,楚睿虽是负责护卫安全的人,可是,对带领的兵马,一兵一卒皆不是自己的兵马,也只是有领兵之权,并无统兵之权。 待到承顺帝离开之后,这一大片空地里,众人在收拾秦曜与秦晖半天狩猎带回的猎物,而秦晖却是看了一眼那一堆猎物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冰冷不待任何一丝感情,径自往另一边离去。 秦曜也看了一眼那一推猎物,似乎经由了刚才的一小段插曲之后,对于输掉的这一场狩猎,已经没有了芥蒂的心思,比起自己赢了这场狩猎,看到秦晖在楚睿的面前这般受挫,却是让他觉得更赏心悦目。 看着秦晖离去的方向,秦曜三两步便跟在了他的身后,“老三还在为被楚睿这般不看在眼中感到生气。” 秦晖未有回头,“皇兄多虑了。” 秦曜却是轻哼了一声,语气多了一丝讽刺与嘲笑,“自小到大,这种处处处于下风的心情,为兄明白,加之当年那件事情……朱小姐香消玉殒,老三心中还是心存芥蒂的吧?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如今已经有成王妃……”秦曜话还没有说完,秦晖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之中带着一股狠戾的冰寒。 秦曜似乎是感受不到,不过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拍了拍秦晖的肩膀,“老三莫要见怪,为兄一时嘴快,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秦晖看了秦曜一眼,没有说什么,“皇兄若是无事,本王先行离去。” 只留下秦曜一人站在原地,眼中带着一股隐藏不住的阴霾,看着秦晖离去的背影,唇角升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 楚睿……那是所有人无无法望其的项背,人臣之身,贵比王侯! 在这位如今的兵马大元帅面前,血脉高贵却无法理直气壮的,可不仅仅是他这位太子殿下而已。 正文 118 聘礼 两日之后,太傅府的书房,原本面色平静的赵幕仁听了赵宣的话之后,猛地站起身来,便是手边的茶杯都打翻了,任由那滚烫的茶水顺着他已经苍老而显得有些青筋凸出的手背上留下来,褐色的茶水,滑落微微颤抖的指尖,低落在地上,桌子上,茶杯摔下的那一处,还冒着一缕尚未消散的热气。 一时之间,茶香充盈在两人的鼻尖。 可是,谁也无暇细细闻那幽香的茶香,赵幕仁,这位刚刚过完了他的六十大寿的老人,微微抽搐的面庞上,那剧烈的反应背后,有着太多太多的情绪。 “江泰,消失了?” 赵宣原本还担心茶杯的滚烫对赵幕仁的手背造成什么影响,眼中畜含了某种隐忍的色彩,只是,见到赵幕仁的这般神色,面上又凝重了许多,“是。” “查到什么线索?” 赵宣一阵沉默,这般模样,赵幕仁一看之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闭着眼睛,似乎是沉淀了心中的怒气之后,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面上的神色微微凝注,几乎是咬着牙出声,“去,去探清乐郡主府!” 赵宣的面上表情也变得无比凝重,但还是沉声应下了一句,“是。” 可郡主府是赵宣能够进来查探的么,当夜,程锦尚在睡梦之中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响动离郡主府主院实在太远,便是听到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声音而已,只是,不用多想,她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睡意在听到响动的时候,已经渐渐消弭,程锦推开了被子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的窗户,推开了灌入微凉夜风的窗户,听着外边的响动,不过多久,便消失不再,夜,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扶桑听到起来的声音,轻轻推开门,走到程锦的身边,“谷主。” 程锦将窗户又重新关上,似乎是幽幽说了一句,“不太平的日子就要来了,扶桑。” 扶桑只微微颔首,“的确如谷主所料,今夜,的确有人想要闯入郡主府。” 程锦面上了然,“过了这么些日子,赵幕仁也早该反应过来了,这几日,让京城中的子弟们再多留意太傅府的情况,慢慢来,张弛有道。” 有时候将人逼急了才会露出马脚。 扶桑点头应下,而后又出去了。 程锦似乎也只是站起来听了听窗外的动静而已,扶桑离去之后,她便又重新钻进了被我之中,只是,似乎这一阵起身之后,再想睡下去,便有些困难了。 夜探的事情,并不成功,赵幕仁的怒气,几乎能将赵宣生生劈开。 一旁的刘克,自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比起赵幕仁的怒气,他面上的神色似乎是收敛了许多,“赵太傅,看来,清乐郡主,对您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赵幕仁唇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面上的烦躁表情没有克制住,“既然如此……当年,她便不该在西北的战乱中生存下来。” 这话一出口,刘克的眼睛缩了缩,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书房里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这一处清明的灯火在半夜的太傅府之中似乎尤为明显,只是,深夜时分,似乎谁也不知道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平静而又暗流汹涌的一夜,在不知情的人的梦中悄悄过去,还有三日,最迟五日,前往皇家狩猎场围猎的承顺帝将会回到京城之中,但事后,一切朝事依旧。 然而,暗潮汹涌的一夜之后,第二日早间,程锦与旁子瑜还在说后边的计划之事,却是不知道,在郡主府一派宁静的这个早晨,京城的大街之上可谓锣鼓喧天,在外的百姓,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隆重的气象,甚至,还有人岁数若此,也没有见过如此长的一个队伍的聘礼,可是,稍稍识字的人,都会知道,这个聘礼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因为那一台一台的箱子上,都刻画这一个大大的及其清楚的楚字。 在这大晟京城之中,只有一家楚姓。 似乎默默暗含的某些东西,已经在有心之人的心中悄悄划开,可是……那队伍通往的方向,究竟停驻在哪一家,却是无人会猜想得到。 而还在与旁子瑜谈话的程锦,自是不知道这一层,因此,当魏叔几乎是喘着气来元曦小院告诉程锦,楚帅的聘礼到了的时候,程锦的第一个反应是懵着一张脸。 “什么?聘礼?” 倒是旁子瑜经过一瞬间的惊愣之后,却是极快反应了过来,似乎是笑了一声,“锦儿,看来是楚帅求娶你的聘礼。” 程锦看他毫不意外的表情,“师兄……好似知道?” 旁子瑜只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这一日迟早总会到来的。”旁子瑜甚至还想过,楚睿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承顺帝的眼皮底下将让程锦嫁入楚府,却是不想,他的动作竟然如此快,也竟会选择这样的一个时机。 按照大晟的习俗,男方下聘的时候,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前来,而是让家中的长辈,或者德高望重的老人带着聘礼前来,越是德高望重的人,越是表达对女方的疼爱与看重。 程锦不明白这一点,不过她也没有想这么多,听了魏叔的话,一边与旁子瑜往外走,一边又在心中暗暗奇怪,楚睿人都不在京城,如何给他下聘? 却是到了前厅之后,看着前厅琳琅满目并且还在一箱又一箱往里抬的聘礼,不断往外拿进来的趋势可见不会很快消停,还不待做出什么反应,便当先听见了门口传来一声洪亮却也熟悉的声音,“哈哈,就楚帅那样的性子,楚府也的确需要一些热闹了。” 听到声音的时候程锦便已经抬眼看过去,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两位已经须发飘白的老人,“孙爷爷……铁琴先生?” 老梁国公听见她的声音,也笑着跨步进来,“楚帅叫老夫做这等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存心让老夫不好过,这国公府的喜事还未办过,却是首先来替子安之女收了聘礼。” 虽说是意外,可程锦还是掩不住面上的高兴,看着老梁国公似乎是翘着胡子进来一般,可面上又带了滑稽的喜感之色,与铁琴先生含笑点头,打过招呼,便走上前去,“孙爷爷这话说的哪里,我父亲是您的学生,自古有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来收这份聘礼,再是适合不过了,是不是?” 老梁国公轻哼了一声,年过六旬的老人面上佯装不满之色,可是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减不掉。 “就你会说话,也不枉老夫这辈子,头一回这这等事情。” 程锦一笑,面上并无女儿家接受聘礼的时候的娇羞之意,倒是看着也随同而来的铁琴先生,神色之中有些怪异。 铁琴也不瞒她,却是笑着看他,“还没猜到?” “先生与楚睿?”只是这么一开口,看到铁琴面上的神色,程锦便觉得心中明白了几分,谁说这位老先生只收寒门子弟的,不然楚睿又事如何一回事?” 铁琴先生似乎是能够看懂程锦的神色一般,只是笑道,“老夫可不是他的老师,修远聪明绝顶,老夫做不得他的老师,不过一场忘年之交。” 话语之间,无不是对楚睿的赞赏之意。 这边两人在说这话,外边的聘礼还在一箱地抬进来,程锦却也是了解到了,铁琴先生是楚睿请来为楚府下聘的人,而老梁国公也是楚睿不知何时请来为她接受聘礼的人,分明在他去皇家猎场的前一日晚上,两人才说了嫁娶之事,如今他人还不在京城之中,聘礼便这般意外到来了,程锦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人定是等不及了,只是……在默默之中,悄悄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双方不管是来下聘的人还是来见证的人,都是这大晟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铁琴先生青年盛名,晚年隐名,连皇帝都请不来的人来替他下聘,就算不知这大晟的礼仪,也足见楚睿对于程锦的重视程度了,而女方这边的长辈,请来老梁国公于情于理啊。 待到前厅一片宽大的院子都是一抬一抬红色的箱子的时候,楚府的管家,这个慈和恭谨的老人方才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上来,递给程锦,“清乐郡主,这是聘礼的礼单,元帅有言,若是郡主不满意,可提出,定会补上。” 程锦接过礼单,看着笑得一脸喜气盎然的楚叔,只简单翻开来看了一眼,便又合上了,“很满意,辛苦楚叔这一趟了。” 楚叔对于这位清乐郡主是当真喜爱,且不说她是程云的女儿,是药王谷的谷主,就单凭她回京第一日那一身的不屈不折之气,就足以让人尊敬,加之后来她出现在郡主府之后,而此番回京,自是也发现了楚睿的变化,他不敢说自己对待楚睿如同亲子,但是,楚睿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这位大元帅曾经遭受过什么,他清清楚楚,向楚睿这等二十六即将进入而立之年还尚未成婚更无一儿半女的男子,在这大晟的京城是很少的,楚叔也不是不曾担心过楚家继后问题,如今看到楚睿回京,起了这么一番变化,最开心的便是他了。 程锦虽是说满意了,但楚叔依旧是笑着道,“郡主满意就好,这些只是半数的聘礼,待元帅回京之后,还会补上。” 在程锦的惊愣之中,楚叔又看向一旁的旁子瑜,“子瑜公子,作为清乐郡主的兄长,若是还有不满之处,请提出。” 旁子瑜微微颔首,眼光在满院额箱子上流转过一遍,笑道,“尚无不满。” 只是尚无而已。 突如其来的惊喜,程锦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有些意外之外,后边倒也从容应对了,老梁国公与铁琴先生看她这副坦然的样子,也不免调笑几声,但是程锦面上皆是从容,只是无人可知,面上虽是从容的她,其实手心里边,已经湿了一层汗。 铁琴先生感叹了一声,“修远那样冷清的性子,老夫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想不到啊……” 也许是因为曾经与夫人伉俪情深,又或许本就是潇洒快意之人,铁琴先生看着楚睿准备给程锦的这番聘礼,心中的感慨自然是比老梁国公还要多的。 程锦眼眸闪了闪,却还是问道,“铁琴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铁琴看了一眼,便知道程锦要问什么,“便是那一日菊花宴会,你在外边,以一首杀气腾腾的诗句来搅弄老夫平静了几度的秋菊宴的时候。” 程锦一听,摸摸鼻子,不过心中却是升起一抹微妙的感觉,那时候,他们两人还在因为她骗楚睿吃药的事情而冷战,却是不想那厮,其实哪怕实在生气的时候也依旧去做了这件事情,当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啊。 那一日,楚府的聘礼如此高调地进入郡主府之后,当真是在京城之后总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好似一场突如其来,并不真实的事情一般。 毕竟,那样大的排场,那样重的厚礼,哪怕是皇亲贵族的公主出嫁或者皇子娶亲,也不曾有过啊,何况还是外人尚还不知的半数的聘礼呢? 这位清乐郡主,从回到京城的第一日便以异于寻常的方式登场,甚至,还未回到京城的时候,关于她的真真假假的流言便已经让人心中记住了这名字。 而谁人不知,这位不知误了多少红颜女子的大元帅,如今这般毫无预兆地请来铁琴先生与老梁国公亲自见证了这一段姻缘之事。 一时之间,不知羡慕了多少人也不知嫉妒了多少人,尤其是京城之中,不知多少女子爱慕楚睿却是望而却步,尤其是京城之中,不知多少女子对于这位有着药王谷一个江湖身份的清乐郡主,有着说不上的不喜之意。 可是外边人心万般变化,郡主府中堆满了一院子的聘礼,却是真真实实的。 铁琴先生与老梁国公直到午时的时候方才离开,外边经过半日的喧闹,似乎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只是关于今日这一场盛事的言谈,却是久久不息,这将是如今盛州府还是安然无恙的年岁里,有幸这这里生活过的人,见证过的唯一一场隆重若此的下聘之礼。 然而,自从聘礼下达之后,各方也起了反应,首先起反应的便是平静了许久的宁寿宫,待到老梁国公离开郡主府的时候,芷容也面色凝重,神色匆匆地往孝德太后的寝宫而去,孝德太后尚且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芷容这样的神色走进来,原本尚留轻松的面孔之上,也升起一抹凝重,只是待到听完了芷容的话之后,孝德太后直接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芷容似乎是料想不到孝德太后的脸色会差劲若此,当即着人去传唤太医,可还来不及说什么,孝德太后便是一身气血攻心,倒在床榻之上颤抖不已。 林皇后的消息比较滞后,是听到了孝德太后突然病情加剧的消息之后,赶到了宁寿宫方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是,得到消息的林皇后面上的神色并不是孝德太后一般的苍白失色,只是眼中升起了一抹不甘,毕竟,她曾经为秦曜争取过程锦,而程锦竟然那般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君臣之间,程锦选择了楚睿。 只是,让林皇后诧异的是,为何孝德太后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变得这般病重,哪怕无人谈及这一点,可是联系起来两者并不难猜出。 而京城之外,凡注意郡主府动向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无人可知的时候,也是微微有暗潮涌动。 但是,花听双看着这院子中渐渐被搬入了后院库房之中的聘礼,心中虽是感到高兴,却还是带着一层担忧,看着程锦面上不在意诸多纷扰的神色,只对着旁子瑜道,“师兄,如今的时机,合适么?” 旁子瑜面上也并无多少担忧的神色,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若是别人,未必适合,但是,那个人是楚睿,便一切都是适合的。” 末了,又转过头来,“师妹不必担心,楚帅便是如何,也该是不会让锦儿为难之人。” 花听双笑一声算是了解了。 而此时,皇家狩猎场前往京城的道路之上,一身墨袍的某个人,坐于红棕踏雪之上,前行在一队长长的队伍的前面,身后是面色千篇一律只听令与皇帝的皇室护卫,他虽是身形冷冽,可看着空中秋阳,感受这猎场中一阵阵带着寒意的秋风,神色中却是带了一抹柔和之色,哪怕是身在这皇家狩猎场之中,京城之中,只要是关系到程锦,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能了解…… 而哪怕他不在京城之中,这双手,如今也能翻云覆雨。 正文 119 厮杀 大晟承顺帝二十五年九月十五,于寻常人而言,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与一般的秋日时光并太大的差别,除了这一夜的秋风,吹得有些凉之外,或者说,那一点点微凉对于在京城之中住了多年的人来说,其实也并不太能感受得出来,而承顺帝从皇家狩猎场回京的龙驾,过了今夜,明日午时便可到达京城,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寻常的夜晚,却是慢慢拉开了大晟百年历史的一个缺口,直至它慢慢扩大,最后变得不堪一击。 章节更新最快 这是还在京城之外的承顺帝料不到的后果,此时的承顺帝,依旧还能展望着星夜之下的大好河山。 郡主府,已经过了戌时,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亥时,于郡主府来说,在这等时候,该是渐渐沉寂了下来,或许唯有不习惯早眠的程锦的屋子里还会亮着一盏灯,然而,此时此刻却并非如此,郡主府的灯火,比寻常的时候明亮了许多,而程锦的元曦小院,也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花听双与旁子瑜皆是还在这一处小院之中。 而此时此刻的程锦,看着旁子瑜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医术,不为外物所动,花听双眼睛停留在一本书上,已经停驻了很长的时间,手指却是没有翻动过一点。 对于旁子瑜的神态,程锦觉得于情于理,只是……花听双似乎有些出乎寻常啊。 程锦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把抽掉花听双手中的书本,“你怎么了?这个样子,可不像你的风格。” 花听双在程锦抽掉她手中的书本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却也很快消失了,声音淡淡,“没什么?” “没什么?”程锦表示怀疑,“自从昨日你被念薇带出去回来之后,似乎就有些怪异了。” 花听双将书本从她手中重新拿回来,微微垂下眼眸,“何来怪异?” 程锦看着她不语,倒是花听双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轻轻开口,“快到戌时了。” 转移话题的动作能再明目张胆一些么?不过程锦也没有要去深究的意思,听到花听双如此说,旁子瑜也将手中的医术拿开,然而医书刚刚放下的他,眉头却是瞬间敛住了。 便是花听双,面上的神色也是变得冰寒带着一抹严肃,程锦会意,“看来,来了?” 旁子瑜与花听双皆是点头,在这快速度之间,郡主府外院,已经响起了一些响动的声音,声音急切而带着腾腾的杀气,并不难听得出来,其实就是要人想要夜犯郡主府。 极快的时间之内,郡主府沉寂的黑夜即刻被打破,旁子瑜与花听双皆是站起来,听着外边的动静,走出了元曦小院。 程锦本欲跟着出去想要见识一番这深夜厮杀的景象,不过最终还是被旁子瑜与花听双制止了,便是扶桑与木槿都双双跟在她身后以护卫的姿势守护住她。 无奈之下,程锦只得留在元曦小院之中,没有踏步出去,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程锦听了一会儿,便又开口道,“关元,大概来了多少人?” 关元听到声音,不知从院子的哪一处出现,站在了程锦的身边,神色带着不可动摇的严肃,“两百人左右。” 听此,程锦只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太傅府的护卫,拿不出两百人,也坚持不了那么久,如今,看来,还有别的人想要混进来?” 关元虽是神色平静,这些日子,程锦的许多计划,他虽是没有亲身参与,只是以暗卫的身份在她身边相护,但其实多少是能够了解一些的,这位程姑娘,对于形势的分析,甚至对于太傅府计划的预算,可谓精准至极,尤其是自从上一次又人夜探郡主府无功而返之后,程锦便计划着如何松弛有度地逼迫对方出手,这份对人心的揣摩,若非没有长时间的磨练和对许多人情世故的了解,如何得来。 可是,不论如何,程锦的确是预料到了这两日,在楚府的聘礼下达之后的这两日,至少……太傅府会有所行动,而今晚,的确不出意料之外。 对于关元来说,这世上,能够让他心服口服的,也只有楚睿那样的人了,可是跟在程锦身边日久,便越会发觉,这位程大小姐,何止只是将门的风范,你能看见她的懒散,却也能看见她的智慧,诸多事情,程锦皆有自己的考量,这份勇敢与果断,是如今不知多少男子所不及的,更何况是她一个女子,这也直接让关元明白了,为何楚睿对程锦的不一样。 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世间难求。 万般转变,只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而已,关元还是继续回答道,“有一部分人,是针对江泰而来的。” 程锦点点头,理应如此,在说话的这一瞬间,外边的厮杀的声音,似乎也渐渐静止了下来,今夜,护住这座郡主府的,除了药王谷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其实应该是楚睿的人,所以,太傅府不论是派遣了什么人过来,能够对郡主府造成伤害的可能性,可说是微乎其微。 程锦静静地站在元曦小院之中,秋月带着淡淡的光华洒在她的脚边,曲裙在秋风中扬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直到响动起来的黑夜又恢复了沉静,程锦方才跨步,往元曦小院外边而去。 这一阵小小的厮杀,将郡主府的外院染了不少猩红的血液,便是秋风之中,都渐渐散出了一抹血液的腥浓之味,此时,程锦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郡主府之中的展蔺压着一个黑衣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胆子大了啊,竟敢夜闯郡主府,小爷都不敢闯,竟让你闯了!” 程锦淡淡瞥了展蔺一眼,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却是将目光投向了被展蔺反剪双手跪趴在地上的男子,花听双开口,“已经放了一两个回去。” 程锦微微蹲下来,看着那个男子,“放掉一两个够了,我想,再过不久,赵太傅便能得到他今夜想要最后一拼的失败的消息了吧。” 正说着,跪在地上的赵宣原先是恨意十足地看着程锦,却是突然神色一变,但一脚压着他的展蔺却是快速反应过来,一把脱了赵宣的下巴,“想死?” 程锦自是发现了这一层,在赵宣的下巴被脱了的时候,已经极快将一颗药丸放入了他的口中,转眼之间,赵宣却是已经晕死在地上了。 旁子瑜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是展蔺放开了赵宣之后,语气之中带着疑问,“不过就是被你抓了而已,这赵宣可不是死士。” 程锦却是站起身来,对于赵宣的这一行为,原先也是感到奇怪,但是稍稍思虑,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你说,赵宣是赵幕仁的亲信,对于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赵幕仁基本上都是吩咐赵宣来做的?” 展蔺点头,程锦却是皱着眉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宣,“所以,你觉得,赵幕仁的秘密,赵宣会知道多少?” 这话一出口,展蔺恍然大悟,旁子瑜也开口道,“今夜按他如此决然的程度,这个赵宣,不简单,或者身份也不简单,他死了,赵幕仁会放心。” 程锦点头,“所以,那就让赵幕仁知道,赵宣死了吧。” “锦儿,接下来如何?”开口的是花听双。 “将赵宣收拾好,留待解决,今夜郡主府受创的事情,明日可得好好去京兆衙门报一案,这动静闹了小半夜,竟然都没有引起京城巡逻的侍卫的注意么?” “程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听着程锦这一番话,便是展蔺,神色中都带了一抹严肃。 程锦却只是看了看他,“你这深夜来我府中,又打的什么主意?” 展蔺一噎,看了一眼神色清冷的花听双,复而面上转起一抹笑意,“修远不在,我只好来了。” 程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 而此时,在郡主府的厮杀沉寂下来之后,太傅府之中,却是从墙院的外围闯入了两个黑衣身形的人,踉跄之中往赵幕仁的书房而去。 只是,不知道是否旁子瑜或花听双留人的刻意,这进入太傅府的两人,行动之中似乎带着一抹慌张之意,虽是没有惊动太傅府巡逻的护卫,可却是留下了一些声音,显然是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原本就因为心绪不好而尚未入睡的赵秋词,就是在丫鬟的陪伴之下,依旧还未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的,却是在此时此刻,发现了这轻微的响动的声音,原本被惊吓住几乎要惊叫出声,但到底还是极快克制住了自己忍住没有发出来的声音,并且在极快的时间之内,捂住丫鬟的嘴巴,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往假山后边躲藏起来。 赵秋词的心中虽是害怕,但依旧忍者,清清淡淡的秋月的照耀之下,在她即将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却是看到了那血腥味之中,映照在月光下稍稍熟悉的面容,正是前两日曾经出现在太傅府之中的年轻男子,是被带回来见赵幕仁的人。 而恰是在她几乎屏息躲藏起来之后,一名男子却是发出了细微的抽气的声音,随着这一声抽气的声音再寂静的园子里落下,另一个稍微压低但依旧能让人听得见的声音却也在这等时候传入了赵秋词的耳中,“快走,太傅还在等着,此地不宜久留。” “没想到,旁子瑜……身手竟也如此狠辣……” 只是这两个在沉寂的黑夜之中散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让赵秋词的脸色在黑色之中变得苍白无比。 在那不寻常的人影消失之后,在丫鬟的惊颤打抖之中,慢慢走了出来。 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余悸未消的后怕。 “小姐……”丫鬟的声音依旧是颤抖的,赵秋词却是转回头,声音里从未有过那样的深意与凝重,“今夜发生的事情,你只当做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丫鬟依旧颤抖,“是……小姐……” 赵秋词定了定,依旧止不住身上微小的颤意,“你先回去。” “小姐……你……”丫鬟虽是害怕,却是不放心。 “我自有我的打算。”赵秋词的声音已经多了一分冷静,可丫鬟饶是害怕,却也依旧是不放心赵秋词,“小姐,我们快回院中吧。” 微微弱弱的声音,并不能让任何人听到,可是在这暗夜之中,却是让人无端升起一抹紧张之意,赵秋词的神色带着少有的不容置疑和执拗,看了看两人离开的方向,自打听到旁子瑜这个名字之后,她的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但此时此刻,依旧道,“我还有事,你不许跟来,今夜,只当做我们从来没有出来过,你记住了。” 说着,不待丫鬟再做出任何回应,赵秋词只在丫鬟的手上按了按,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依旧停在假山旁边的丫鬟,在黑夜之中颤抖,看着赵秋词消失的身影,面上依旧带着惊恐之色。 但只是想了想,她还是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赵秋词让她回院子中,她必须要回去。 而另一边,消失了的两个黑衣男子,此时已经在赵幕仁的书房之中,赵幕仁桌上的茶盏已经被打翻了,布了皱纹的脸上,此刻正在一阵一阵地抽搐着,“赵宣如何了?” “赵总管被展少将扣住了,此时不知情况如何?” 赵幕仁眯了眯眼,“连他都参与进来了?他不是京城之中纨绔子弟么?” 低吼出来的这句话,自是没有人敢应答,赵幕仁似乎也不需要人来应答,今夜这般惨败而归,是他始料未及的,至少,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能将赵宣留在了郡主府。 跪在地上的两个男子不敢起身,赵幕仁的神色并不好,但还是将郡主府的景况与赵幕仁说了一遍,“郡主府看起来虽是与平日无意,但只有进去了之后方才知道,里面早已布置重重,清乐郡主似乎是专门等待我们前去的。” 此话更是引起了赵幕仁的勃然大怒,“程锦语!旁煜,你的好外孙女!” 赵秋词躲闪的地离开了那一处的园子寻着两人原先的步伐,往赵幕仁的院子而去,她不敢靠近,从两个人的口中听到旁子瑜的名字已经让她惊骇异常了,可心中却是又不敢相信,不论她心中是何种猜想,可是,偷偷摸摸的行动,与自己的祖父相关的人,血腥与受伤这些东西组合起来,都无法让她的心中感到安心,尤其是旁子瑜便住在郡主府之中,而偷偷摸摸的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切,都在驱使着她想要弄明白。 可是,还未到达赵幕仁的院子,却是见从里面走出了赵幕仁苍老而又熟悉的身影,唯有他一人,赵秋词几乎是一瞬将便想上前去问清楚,问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赵幕仁在这黑夜之中的脚步却是匆忙不已,一瞬间产生的感觉,最终还是让她顿住了脚步。 赵幕仁是往刘克的院子而去的,哪怕是心中不平静,赵秋词看了一眼这天色之后,还是隔着一段长远的距离跟上了赵幕仁的脚步。 而此时,沉寂下来的郡主府,展蔺大咧咧地坐着,看着一脸沉寂的程锦,终于还是开口出声,“你怎么的就知道今夜赵幕仁会有行动?” 程锦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声音带着一抹懒懒的意味,“赵幕仁已经在查江泰消失的事情,这位朝廷元老,必定会查出一些端倪,一旦查出来,这一日便不远了,不是今夜就是昨夜或者明夜。” “你也知道他是朝中元老,已经是一只老狐狸了,又如何断定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出手?” 程锦勾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人呢?” 也许,再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去分析一个罪犯的心理了。 展蔺也只是问了这么一两句之后,便沉默了下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着平静,只怕,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平静变都会打破了,展蔺至此都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让程锦有如此大的勇气,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对一个当朝的太傅动手? 程锦却是垂了垂眸,“等陛下回来,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今夜,我倒是想要先会一会这位急于求死的赵宣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20 较量 这会一会的声音,在展蔺听来,似乎总带着一股楚睿的味道,尤其是得知程锦对江泰的手段之后,这位纨绔风流的少将,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兴趣。 郡主府是有一处暗室的,当然,如今,在里面关押的,只有赵宣,江泰已经不知在何时被转移了出去,程锦进入暗室的时候,赵宣已经醒过来了,死了一次不成,赵宣现今也不会第二次寻死,当然,更无机会在寻死,只是,如今他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好像是入定了一般。 可也许只是掩饰得极好罢了。 程锦几人走进了暗室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只是,似乎谁也没有出声,程锦定定地看了赵宣许久之后,某种不知闪过什么思绪,终于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赵宣抬眼看了一眼程锦,并不说话。 “在等着赵幕仁来救你?”程锦挑眉。 赵宣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一抹微小的表情变化,只是……这个表情,程锦看着,却是多了一抹深思。 对着赵宣的沉默,程锦似乎也很有耐心,“看来你的确很重要,重要到觉得自己身上的东西,值得赵幕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险也要将你带走,不过……”程锦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假如赵幕仁已经得到你死了的消息,你觉得会怎么样?” 闻言,赵宣极快地反应过来,直直瞪向程锦,程锦却是勾唇看着她,眉目之中的神色,让人不敢怀疑,也不敢冒犯。 赵宣的面上有克制不住的颤抖,程锦见着他依旧是不动声色,只继续道,“知道江泰么?你一定很熟悉,不过……也许你不知道,他比你聪明的多了,也比你硬气多了,我已经很少没有看到那么硬气的人了,将我所有的酷刑都受了一遍之后,还是一声不吭继续隐瞒,结果你猜怎么样,我让他亲身感受了死亡的滋味,每一个想死的人,到最后,其实都害怕死亡,这个人性的选择,谁也避不开……于是……他给我说了很多没有人会知道的秘密,还给我提供了一份名单,比如,现在的西北有些什么人是狼子野心的,比如朝中有什么人与你们六年前做的事情有关……” 程锦依旧语气幽幽,可赵宣听罢,面上的神色终是越发崩溃,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往程锦这一处而来,“你这个毒女……毒女!” 可他的挣扎无济于事,暗室之中的铁链,将他的行动固定住了。 程锦依旧是语气轻轻,可在这昏暗的暗室之中,却是带着一股冻彻骨髓的寒凉,“毒么?比你们当年做下的事情,好似我还担不得这个毒字吧,赵宣……你是赵幕仁的什么人?” 赵宣在她这句冰寒不待感情,充满了嘲讽的话中似乎反应过来了一些什么,面上的表情虽然还是狰狞,恨不得将程锦碎尸万段的感觉,程锦却是有意要刺激赵宣一般,继续道,“如此为赵幕仁卖命,如此在乎,你的脸上很平静,眼底却是挣扎,你对赵幕仁多重要?可赵幕仁对你又有多在乎,赵总管与主子的感情,似乎不应该是你表现的这样……” “你这个毒女,你究竟是做什么?” 程锦这么说着,也定定看了赵宣许久,却是浑然不理会赵宣的愤怒,眯眼到,“长得倒是与赵幕仁有几分相似。” 赵宣听此,身子一震,瞬间安静了下来reads;。 程锦了然一笑,“看来,我的确没有猜错,不过……你的父亲,事不会救你的了,而再过几天,赵幕仁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赵宣听罢,却是哈哈一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哈哈哈,几日竟然是在你口中说出来,可笑!”赵宣的笑声中带了一抹凄惨的神色。 可这番话,却是让跟来的展蔺等人感到诧异,不过细想种种,似乎又觉得很是合理。 赵宣笑罢,咬牙道,“清乐郡主,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是……千算万算,你永远不会知道,有多少事情,你不懂!” “所以,我才来问你啊。”程锦语气中带着一抹无辜。 赵宣却是突然沉寂了下来,“你以为找了一个我死了的理由……他就会相信了么?清乐郡主别太相信自己了,这世上的聪明人,总是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眼睛,耳朵,听到的,看到的,未必是你想要的东西。” 程锦定定看了他一眼,“多谢提醒。” 而后看着赵宣隐忍的神色,倒是什么也没有问,神色严肃地出去了。 旁子瑜随在她身边,“锦儿想要将赵宣放到何处?” 程锦揉了揉额头,“赵幕仁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许多赵幕仁要做的事情,都是经由他的手,他必定是知道很多东西,我们今晚已经透露出了知晓西北事件的消息,赵宣的神色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看他的样子,似乎还知道很多呢,看来,这位太傅,可把大晟玩弄在了手掌之中。” “不从他口中套消息了么?”开口的是花听双。 “先不了,或许赵宣还有用,只要是与赵幕仁有利益关系的,赵宣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引诱,现在的事情,是以西北的事情为主,其他的,先留着,不过这个赵宣,是不能呆在郡主府了。” 程锦已经下了一个结论,想了想,看向跟在后边若有所思看着她的展蔺,挑眉。 “你想放到楚府去?” “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么?”至少比她这里安全多了不是么?何况,谁敢去搜楚府,就算有人怀疑赵宣没有死,还在她手中,也必定一时半会还料想不到她会将赵宣放在京城之中,不是药王谷的地盘,而是大元帅的地盘吧? 展蔺一噎,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中,还是点了头,“行了,我知道了。” “所以,那就有劳你了。”程锦眯眯眼,笑道。 展蔺也无声,不过心中却是呼出了一口气,果然啊,女人聪明起来,真的是太可怕了。 程锦却是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旁子瑜道,“师兄,你有几成的把握可以将刘克从太傅府拿出来?” 旁子瑜想了想,“若是平时,赵宣还在,赵府的守护依旧森严的时候,只有五成的把握。” “那么今夜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相信,赵幕仁便是有天大的定力,也一定会有一些事情,是顾不上的。 “至少有八成。”旁子瑜给了一个简洁的答案。 程锦想了想,“假如再加上关元呢。” 旁子瑜笑,意思不言而喻,刘克纵然精通医药,可是有旁子瑜,便不会成为问题,关元的武艺也并非一般人可以对付的,对付一个身在太傅府之中的武力值不怎么样的刘克来说,该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事不宜迟,在天亮之前,就麻烦师兄与关元走一趟了,不过……不必带他回郡主府了,直接带去给徐伯吧reads;。”程锦开口。 “嗯。” “那么,旁爷爷呢?”开口的是花听双。 程锦的神色中带了一丝复杂,“外公,应该是还在太傅府的,不过……若想带走,也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还需要再等几日,再看到底是在太傅府的什么地方。” 她语气之中多了一丝低沉,花听双点头,“我明白了。” 是夜,又是一阵夜黑风高中无形的较量,在赵幕仁进入刘克的院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双双从刘克的院子中出来了,在赵秋词心惊胆战的视线之中,重新进入了赵幕仁的书房,而后,进入书房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秋词不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待了多长的时间,刘克的身影方出现在了赵幕仁的书房外面,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她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那两个进入了赵府的黑色身影开口说出的那两句话之外。 可是……这深夜之中,年过六旬的祖父与一个客人神色匆匆、不安的模样实在太过诡异,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赵秋词方才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带回了一身的寒意,丫鬟早就在房中等待,见到赵秋词回来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担惊受怕的眼泪终于夺出了眼眶。 而这一夜,无人可知,赵府中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动静,太傅府的客人无缘无故消失的消息,还没有被任何人知道,赵幕仁自从进入了书房之后,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出来,回了自己的房中。 第二天一早,京兆衙门的人便来了郡主府,将一地的尸体带走了,并且对程锦进行了几番调查与询问,对于郡主府在昨夜发生的事情,感到万分的不安,毕竟这是在京城在这位公正无私的京兆衙门当权者的眼皮底下发生的,经过一番询问之后,程锦也表示对京兆衙门的钱大人表示了理解,只希望能够早点破案,并且,让钱大人将一地的尸体带走了。 钱大人办事历来都是雷厉风行的,程锦相信,这些人,迟早会被他查到一些端倪,这位上不畏权贵,下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好官,应该不会让人失望的。 而也正是今日,前去皇家猎场打猎的承顺帝的车驾,也带着长长的队伍,进入了京城之中,直至此刻,承顺帝依旧没有收到在京城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的消息,便是成王秦晖与太子秦曜也是一事不知。 而孝德太后在那一日急火攻心晕倒之后的一日之后,也幽幽转醒了,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此番转醒之后,孝德太后的身子似乎是很难恢复了一般,依旧是虚弱得很,更为重要的是,在程锦以为孝德太后会传召自己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片平静与宁和。 然而,平静之下,多是山雨欲来的征兆,这是程锦会明白的道理。 而第二日天亮之后,直直到了辰时以后,赵幕仁方才发现刘克消失在了太傅府之中,经过了昨日的事情,他自是很容易猜出了刘克的消失必定会与程锦有关,只是…… 意识到许多事情,都不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赵幕仁回了书房,呆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便对着管家沉声开口,“将刘先生在太傅府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抹干净,一丝不留。” 管家没有多问为什么,但还是按照赵幕仁的吩咐去做了,赵府的管家离去之后,赵幕仁便又离开了书房,“来人,备轿。” 而在赵幕仁离开一刻钟之后,一道清丽的身影,却是悄悄出现在了赵幕仁的书房外边,一般时候,赵幕仁的书房,若是没有他的吩咐,是不会允许别人进去的,只是,今日,书房外边似乎格外地平静,赵秋词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眼线,犹豫了一瞬,还是坚定地进入了赵幕仁的书房。 从太傅府出来的轿子,稳稳当当经过了闹市之后,最终,落在了郡主府的大门前,赵幕仁下轿,一双略带沧桑的眉眼看着这座尊贵的府邸,还有承顺帝亲笔御赐的那五个大字,眼中划过一抹暗沉,但最终还是沉眸,进入了郡主府之中reads;。 程锦施施然出现在前厅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赵幕仁的到来,一点也不让她感到意外,挑了挑眉,道,“赵太傅,不知这大清早的来郡主府,有何贵干?” 赵幕仁眼角动了动,声音有些刻意压下的沉怒,“听闻昨夜郡主府遇刺,老夫来看清乐郡主如何。” “哦,原来如此。”程锦轻笑一声,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而后笑道,“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虽然人数多了一些,不过幸好府中的护卫还是很森严的,因而,我一点事也没有,倒是此刻,除了逃脱的两个,其余的全部葬身了,赵太傅来得晚了一些,若是早来一个时辰,便可见到京兆衙门的钱大人将尸体搬走的场景了,那境况,可真是惨不忍睹啊,不知赵太傅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没有闻到血腥味?”程锦看着赵幕仁,开口道。 轻飘飘的语气,不甚在意,不论是赵幕仁还是程锦,其实心中都明白各自内心的某些想法,只是……依旧是这般默契地明人暗语,赵幕仁带着皱纹的脸颊似乎是抽动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不知清乐郡主,想要如何做?” 程锦的语气有些无辜,“我能如何呢?虽说我是江湖中人,但来了这京城,也不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办事不是?自然是要将人交给钱大人了,我想,以公正无私,严苛著称的钱大人,应该会很快给我一个答案的吧,或许今日陛下回来,明日升朝的时候,钱大人就会得到一些线索了,我还是很相信钱大人的。” 说完之后,又看看赵幕仁,“赵太傅觉得是么?若是遇到麻烦之事,不知赵太傅会不会帮我一些?”程锦笑着看赵幕仁。 可她脸上虽是侵染了俏生生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赵幕仁是忍者一口气,不愿出声,而后,方才语气沉沉地道,“清乐郡主还太年轻,年轻人做事,总有许多顾虑不到的地方,老夫给郡主奉劝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不是郡主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以清乐郡主的聪明,当是很快可以明白的。” 程锦听罢了,脸上的笑意没有消失,不过却是口中咀嚼这赵幕仁的这几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皱了皱眉,程锦看向赵幕仁,“我好像不太明白啊。” 赵幕仁转回头,面色寻常,并无任何慌乱与害怕之意,与一个小女娃的较量,于他而言,还不是什么难事,甚至,程锦在他眼中,还是不够分量的,哪怕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让他感到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的不一般,可他风风雨雨经过了两代帝王易位的朝代变化,自是有一股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改色的姿态。 所以,赵幕仁只是开口道,“一个赵府,一个郡主府,两者相权,清乐郡主认为,孰轻孰重?” 程锦笑容僵硬嘴角,渐渐消失,赵幕仁却是突然站了起来,“清乐郡主还年轻,老夫奉劝你一句,不要太过于相信自己。” 程锦亦是站起身来,坦然面对赵幕仁,“多谢赵太傅的提点。” 赵府和郡主府两者相权?赵幕仁果然还是当惯了上位者,以为可以只手遮天? 赵幕仁一句话之后并不多留,便告辞离去了,只赵幕仁离开之后,程锦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旁子瑜从后堂之中出来,看了看程锦,“锦儿?” “师兄看出赵幕仁是来做什么的了么?” 旁子瑜只嗤笑了一声,并不说什么,程锦却是开口了,“他那么自信,是相信皇帝一定会庇佑他么?可是,好像还有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死人,才会将秘密永远掩埋。” 旁子瑜听着程锦低沉的语气,还有她语气中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reads;。 而赵幕仁离开郡主府之后,却是没有立刻回府中,发是着人抬着轿子,去往几个京官的府邸,直到承顺帝的车驾出现在了城门,方才随着百官一道去恭迎承顺帝。 又是一阵热闹非常的场面,待到承顺帝回到正阳宫,接受了后宫妃嫔的跪拜之后,已经是日落西斜的时候。 只是……承顺帝的愉悦还维持不了多久,经由皇后的口中,却是得知了京城之中,在他离开的这几日,所发生的的最大的事情,楚府下聘,太后病重! 清乐郡主府遇刺的消息,也在纷乱之中传入了承顺帝的耳朵之中, 与此同时,在天色渐暗的这个时候,传入的,还有同样在今日狩猎了之后回到府中的太子秦曜与成王秦晖的耳中。 秦曜自是不必说,意料之外,怒不可遏,想起自己曾多次被程锦拒绝,最后竟是因为楚睿,便觉得怒火中烧。 只是,同样接到了消息的成王,面上的神色,却是比秦曜要冷静多了,开口问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何他这些天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不过,后来想想,连承顺帝都收不到的消息,他自己自然也是不会收到消息了,想想也是啊,那个男人,就同他们一起生活在一片地方,有他在的地方,有多少事情,是不受控制的呢。 只是,秦晖看着虽是面色平静,放在桌上的拳头,却是紧握不放。 成王妃唐月便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书房之中的,端着一杯参茶,这是惯例了,秦晖见此,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只是,放下了参茶之后,秦晖的眼睛却是锁住了她,“王妃可曾听闻那一日楚府下聘的事情?” 成王妃先是一愣,而后唇角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自从王爷去了猎场之后,妾身便日日待在府中,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太清楚,不过倒是听了丫鬟们的一些传言而已。” 她冷淡平常的话,说的事情就像与己无关一般,秦晖似是忍受着什么东西一般,“王妃觉得,清乐与楚帅的事情如何?” 成王妃将参茶提起,放在秦晖的面前,“臣妾对清乐郡主与楚帅了解不多,不好判断。” 这的确是实话,秦晖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慢慢饮了一口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一旁的成王妃,无人可知,她此刻的内心,是如何地惊怕。 这位成婚一年多的夫君,成王殿下,她终究是不了解的,只能按照自己所知,与他相敬如宾,尽心打理这个成王府的内院而已。 也好维持娘家的利益。 承顺帝在书房之中静静听着季高将京城之中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与他汇报,站在承顺帝身后的于德成此时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因为,跟在承顺帝身边日久的他是明白,此时此刻的承顺帝的火气是有多么大。 果然,当季高的声音停下之后,御书房里恢复了一瞬的平静,而后,却是一阵磁瓦碎裂的声音,御书房龙案上摆放精致的东西,顷刻之间,应声而落,狼藉落地。 承顺帝盛怒出声,“来人,宣,宣楚睿与清乐入宫见朕!” 随着这一声怒喊之后,季高与于德成皆是跪下,不敢抬头,门外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也是颤颤惊惊,惧怕不已。 只是,承顺帝哪怕实在怒气之中,随着于德成一句惊颤的“陛下”,还是又重重地落回了龙椅之上,挥挥手,又让小太监出去了。 到底不会在这等时候传召那两个人进宫reads;。 可承顺帝的怒气依旧没有消失,“这是朕的江山啊,他们是要反了不成!” 于德成刚刚抬起的头,又猛地降下去了,不敢再有别的反应。 承顺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之后,声音中带着一抹有气无力之感,“去,叫成王进宫一趟。” “是。”于德成低低应了一声之后,便又离去了。 而此时此刻,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程锦屋中掌着昏黄的灯火,她方从外边归来,一进入房中,便看到了坐在软榻上,翻看着她资料的人。 顿觉心上一喜,好似这些日子的忙碌、疲累、紧张在见到他的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楚睿虽是翻着卷子,却是程锦人尚未出现的时候,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因此,在程锦看见他的时候,他便抬起头,看着半月未见的人,眼中带着好不掩饰的惊喜与留恋。 顿觉心中一暖,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阿锦。” 程锦轻咳了一声,朝着他故作悠然的走过去,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减不下来,朝他伸出一只手,“大元帅,有没有想我呀?” 楚睿抓住她从外回来还带着些许凉意的手,顺手一拉,人已经进入了怀中,没有回答她的话,整个人却是沉默了不少,虽是几乎日日都能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聪慧果断,许多事情都做得很好,但只有在这种时候,真实地将她抱得满怀,楚睿心中方有了那一抹沉下来的安定。 但是看着她放在房中的卷子,便知她有多么辛苦。 程锦任他抱了一个满怀,也不出声,良久之后方才听到楚睿从她而后发出来的声音,“阿锦,怕么?” 程锦听罢,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才笑一声,转回头,双眼灼灼地看着他,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骄傲和认真,“大元帅,我程锦的字典里,就没有过这个怕字,什么牛鬼蛇神,没有遇过?” 她的心中,其实是感动的,这时间,最好的感动其实不是那个人将一切风雨挡在你的身前,而是愿意牵着你的手,让你一起和他面对风雨。 因为啊,他们都懂得,这世间太过薄凉,能有那个人懂得你一身孤勇,满腔热血,有着一颗金子一样的心,是多么难能可贵。 楚睿却是轻笑了一声,该是被她这个模样乐到了,可不难听出那笑声里的取笑之意。 程锦也不管他,兀自开口,“再说了,若说怕,那也是你怕呀,你是背后的*oss,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你顶着呢。” 楚睿已经渐渐能够从语境与上下句理解程锦话中的意思,虽是出现了新鲜的词汇,倒也不妨碍她的理解,只整个人靠在了软塌之上,将程锦往上拉了一些,“东窗事发,一般都会有替罪羔羊。” 意思自是不言而喻咯,程锦睨他一眼,“大元帅舍得么?” 楚睿重新将人拉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低低,“舍不得。” 程锦听到满意的答案,只寻了一个舒服的自是与他坐在一起,却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今日赵幕仁过来所讲的话与楚睿说了一遍。 虽说程锦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也能明白许多事情,但既然楚睿来了,自是想要将许多事情再与他商量一遍的,末了,才语气带着困惑地看着楚睿,“你说,赵幕仁是什么意思?” 楚睿始终静静地听着,在程锦说完之后,语气方有些悠远,“阿锦,或许我估计错误了reads;。” “嗯?” “也许……赵幕仁,是谁的人。” 程锦听罢,低头沉思了一瞬,方才皱着眉头看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说,成王秦晖?” 楚睿并没有做声,程锦见此,也突然沉默了下来,末了,似乎有些语气幽幽,“感觉自己要被人当枪使了。” 的确,从今日赵幕仁的十二万分的自信来看,程锦在心中其实也升起了一抹小小的怀疑,赵幕仁太过笃定,但是,倘若只是一个承顺帝的话,他不该如此信誓旦旦,至少,会有一些担忧,可是很显然,他并没有,因为,他明面上是承顺帝的人,而暗地里,却是效从于是另一个人的,按照如今的朝堂关系来看,他虽是太子太傅,可是那个人不会是秦曜,那么,只剩下另一个了,新晋皇子秦晖。 藏得可真够深的啊,只是……按照秦晖如今的势头,赵幕仁觉得自己当真能够独善其身么? 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相信秦晖一定会比秦曜做的利落,或许时机不成熟,却也机会难得不是么? 正想着,楚睿突然敲了一下她的头,“别想那许多,早些休息。” 程锦皱眉,抬头看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你说明日之后,皇帝陛下是不是更想要杀了你了。” “不会。”楚睿伸手摸着她带了一些沮丧的脸颊,“现在还不是把我如何的时候,比起杀了我,他更希望我葬在温柔乡之中。” 程锦看着他眼中的温和与深沉,长长地哦了一声,抛开一脸几日的杂事,知晓这个人回来了,就不会有事了,只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脖子,与他隔着呼吸相交的距离,双目灼灼地看着他,“大元帅,那你现在想不想要进入美人乡?” 楚睿眸中带和一抹隐晦的暗沉,看着程锦不说话,程锦与他对视着,唇角勾起笑意,眨眨眼睛,语气又说不出的暧昧,“楚睿……我以前读过一句诗。” “什么?”额头相抵,楚睿温热的气息扑到程锦的面上。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某些字眼上,程锦加重了语气。 楚睿眼神一暗,便是声音都带了一抹喑哑,又似乎是咬牙切齿,“哪里读来的?” “杜先生教的,还有很多……” 话还没有说完,程锦突然感受到一股失重的感觉,只得下意识紧紧抱住了楚睿的脖子,楚睿却是声音带着一抹低低的笑意,“阿锦,杜先生教得不好,今夜,我来教你!” “喂!”程锦低呼一声,情况不是这样的啊喂,说好的调戏呢?变成反调戏了? 楚睿却是不管,直接抱着人往床榻而去,最后……一切声音与笑闹,还有对于还未到来的明日的担忧,最后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题外话------ 咳咳,这几天在看一本书《怕是风流负佳期》深入解读西厢记,……蛮有趣的,只是可怜杜甫也躺着中枪。 前两天刷微博,看到有一篇文章,说衡量一本言情小说是否好,就是看看小说的时候,能否增加现实中爱情的甜蜜感……看起来,我这本小说,有些微妙啊…… 还有……今天才看到,珍珍送了西青很多花儿,在此感谢,还有归晓也是……(づ ̄3 ̄)づ 正文 121 突击 承顺帝回朝的第二日,早朝便升起了,承顺帝早年的时候,也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若非是特殊情况,是不会在正常上朝的时候无故罢朝的,加之前往皇家狩猎场半月多余的时间,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物不断,正逢秋后,各地上报的民生之事也是诸多,六部之中,吏户礼兵刑工处处都有事情要请示下来,因此,不论承顺帝的心情好与不好,不论昨日他回京之后听到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的早朝,还是照样进行的。 这些日子,楚睿一直不在京城,前几日楚府十里红妆一般的聘礼送往清乐郡主府的事情,哪怕到了今日依旧留有余温,太清殿之中,等着上朝的朝臣还在小声的议论这这件事情,尤其是后来听说,那送往郡主府的嫁妆,还不是全部的嫁妆的时候,更是心中各有想法。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个中滋味,尽是复杂。 毕竟一向冷清,对人不假辞色的楚帅突然又这么一个举动,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倒是有人也在猜测,这位大元帅,是否有什么打算之类云云。 林瀚一早便来了太清殿之中,自是听到太清殿之中的这些议论之声,不过倒是只在一旁静静听着,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如今的林瀚,在朝中的形象,已经偏向于温和,朝臣说到兴起的时候,见他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一言不发,便主动上前,“望山侯此番也与陛下和楚帅一同前往皇家狩猎场,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可曾听闻楚帅提及此事?” 林瀚似是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此事,本侯倒是未曾听闻,也是昨日回京之后,方才听说了此事。” “原来如此啊,唉,下官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着实震惊,料想不到楚帅与清乐郡主竟有这等交好之象,可平日里两府之间并无多少往来啊。” 开口的人声音之中带着一抹疑惑。 另一边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莫不是当日楚帅护送郡主回京的时候,这一路相行相伴,方才有近日这一出,望山侯当日也是前往江宁府传旨的,想来对于此事该是不意外的吧。”户部一名侍郎突然道,好似明白了什么事情一般。 林瀚听着,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只是,隐藏在眼底之中的情绪,却是带着一抹复杂之色,不知为何,今日,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依照他对楚睿的了解,回京之后陛下定当回对这件事情做出回应,在承顺帝进行任何动作之前,这位青年将帅,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正想着的时候,太清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楚睿依旧着一身玄色衣袍,是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惯穿的朝服,一品武将的麒麟图案,在他的服饰上虎虎生威,与这个时常都是神情清冷漠然的兵马大元帅早已融为一体,在整个大晟,只有楚睿有资格穿戴麒麟图补的武将朝服,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身份的象征,在众多青蓝紫红朝服的文官武将之中,唯有这位大元帅,始终着一身银色云纹滚边的玄色朝服,带着一股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威仪。 见到正在讨论的主角,太清殿之中的声音便消停了下来,不少人纷纷上前,对着楚睿表示祝贺,毕竟这也是下聘之后,首次见到这位大元帅,今时的楚睿,是受得起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的奉承的,况且,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员也曾想要将女儿嫁入楚府,却也曾畏惧那楚家男子活不过四十的命格,多少纠结于心,此时只剩羡慕嫉妒,多样情感不一而足。 不过不论如何,楚睿面对那一声声恭贺大元帅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到也是多有真诚之意。 比起往日里的疏离冷淡,不易近人,此时此刻的楚睿,似乎多了一些人气,对于朝臣的恭贺,倒是一一接下了,这是往日所没有的景象,这番和谐之下,也有人不断纷纷出言了,“楚帅仪表人才,清乐郡主也是不遑多让,这番喜事,可是天赐良缘。” “是啊是啊,当年的镇西大将军与护国将军也并称我们大晟双剑合璧,如今这番也是一段佳话啊。”稍有年长一些的品级高一些的朝臣朗声而出。 楚睿神色之中多了一些柔和,不论这些人的话是真是假,既然是祝福之语,当然是一一应下了。 言语之中也道了几句感谢,众人见此,有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楚帅,聘礼已下,不知何时举办婚事?” 楚睿听闻,唇边似乎是带着一丝笑意,“明年五月初三。” 虽然他也想尽快一些,不过这日子,是经过几番两人的生辰,经由铁琴先生合算出来的最早的日子,已经不能再提前了。 对于楚睿唇边升起的一抹浅淡的笑意,以及语气之中减少了的那一丝冷冽,有眼力见的人自是感觉到了,当即心中也更多了一层认知,礼部的人那边,似乎是有人出声了,“明年五月是个好时节啊,适宜婚姻嫁娶。” 楚睿只淡淡点头,已经有年轻一些的家世比较显厚官员开口,“届时楚帅可千万别忘记了给我们发请帖啊。” “定是不忘,届时还请诸位大人前往楚府喝一杯。”楚睿的声音依旧如常。 太清殿之中又纷纷响起了一些声音,恰是此时,太子秦曜与成王秦晖也进来了,自是听到了这太清殿之中的各样声音,朝臣见此,纷纷上前行礼,秦曜见此,却是直接往楚睿而去,“本宫昨日回京方才听说楚帅与清乐之事,皇家猎场半月相处,不成想,楚帅竟是半丝风声都未露出,既是两心相悦,何以这般隐瞒?” 秦曜面上虽是带着笑意,其实,出口的语气却不似他的表情一般让人看了觉得宽和,楚睿只抬眼看了一眼秦曜,便道,“公私尚有分。” 简洁明了的话,是楚睿一惯的作风,没有带上什么情绪,只是,让问出这句话的秦曜,面上却是升起一抹尴尬之意,况且,他一个太子,如今在这太清殿之中与一个朝臣说这等事情,未免有失了太子的身份。 面上不过是变幻了一瞬的神色,秦曜便又继续开口,“楚帅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楚睿只淡淡点头,应下了秦曜的这句话,秦曜见此,暗暗咬牙,心中的不快越发升起,“本宫突然想起,当日宫宴之中,楚帅拒绝拓跋公主的时候可曾有言,未曾立业何以成家。” “难为太子还记得如此清楚。”楚睿声音淡淡,可也带着一抹隐晦之意,众朝臣见此,神色中皆是带着一抹怪异之意,尤其是御史官,对于秦曜这个当朝太子在朝臣与钦封郡主的婚事上这般言语怀疑,寻找不快的模样,已经有了不满。 而楚睿淡淡的语气,顿时也让秦曜明白了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当即只脸色暗沉,不再出声。 萧力见此,心中已经是有了不快,秦曜这番话,跟在楚睿后边进入太清殿的他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赵铸拦下了,赵铸微微摇头,示意萧力不要出言。 只是,四路军将领,人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另一边,秦晖却是视线看向了众臣前首的某一个地方,眼神中带了一抹复杂,走上前去,“本王先恭喜楚帅一声,不过……既是喜事,楚帅与清乐郡主这般隐瞒,可就有些不妥了。” “阿锦不喜过于热闹,本帅自然是要随她。”楚睿的声音淡淡。 秦晖神色之中有一瞬间的僵硬,还不待说什么,正当此时,于德成尖细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一身龙袍的承顺帝已经由于德成扶着,往太清殿而来。 众人见此,纷纷行礼。 承顺帝被珠帘遮住的眼眸中带着一抹众人看不见的血丝,缓步往前落座了,一双眼睛,却是扫向了下首站于百官前面的几人,久久也不曾说什么。 百官见此,虽不知承顺帝在想着什么,只是,却也无人敢言,自从发现承顺帝的的疑心越发重,心思越发难以揣摩之后,朝中的许多大臣,渐渐形成了这等有话不敢言的风气,这些年,因为承顺帝的怒气而贬谪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 承顺帝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之后,这位老皇帝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松动之意,随着于德成一声有事启奏的呼喊,开始有朝臣纷纷出言奏表。 所言关乎秋后税收,关于百姓民生,关乎严冬防寒,以及承顺帝离开京城后上奏的各样大大小小的事件。 期间承顺帝倒也对于所上奏的事情,进行了一些批示,待到承顺帝的眼眸之中,出现了一些疲累之色的时候,一直默默无声的京兆府尹终于站出列,“陛下,臣有事启奏,关于昨日清乐郡主府遇刺一事……” 可钱同的话还没有说完,承顺帝便已经出声打断,“清乐遇刺事关重大,待下朝之后,你留下来与朕详细说说。” 这本就可以在太清殿之中轻易解决和上奏的事情,为何等到下朝之后再单独谈及此事,钱同未曾多想,却是继续道,“陛下,虽是经过了一日,可臣已经查到一些线索,臣怀疑,此事……” 随着一声啪的巨响,承顺帝桌上不知被丢下了什么东西,也生生打断了钱同想要说出口的话,承顺帝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钱爱卿,朕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 钱同见此,方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陛下赎罪,是微臣过于心急了。” 钱同虽是下跪请罪,但其实垂下的眼中却是带着一股不赞成之色,同时也带着一股失望。 一众朝臣见此,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毕竟,承顺帝是极少做这等事情的,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却是出现了诡异的安静,承顺帝虽是没有再说话了,可若是明白人,分明是知道,此时的承顺帝,是带着怒气的。 该启奏的事情,已经启奏完了,正当于德成想要发出一声尖细的退朝的时候,一直默默无语的楚睿突然站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承顺帝眼睛眯了眯,声音已经不掩饰其中的不快之意,“楚爱卿有何事启奏?” 一旁的秦曜也出声,“陛下昨日方回京,若是并非要紧之事,楚帅还是留待日后再奏不迟。” 楚睿听此,却是唇角勾起一抹薄凉,似是没有听见秦曜的话一般,“臣所奏之事,兹事体大,不得不奏。” 承顺帝定定地看着这个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的,掌控这自己几十万兵马的大元帅,眼中却是升起一抹无力之感,便是放在椅把上的手,都微微握紧了。 在承顺帝的无声之中,楚睿开口的声音,带着一抹清冷与薄凉,“臣乃替未婚妻镇西大将军之女上奏,五年前西北之殇,另有隐情。” 这话一出口,太清殿之中的众人,都听到了清晰可闻的抽气的声音,承顺帝呼吸中带了一股艰难与浊重,“楚爱卿,话不可乱言,当年之事,相关人员已经归案,何来隐情?” 楚睿不语,却是退开了一步,微微转头,看着太清殿的门口,而太清宫的门口,却是有小太监匆匆进报告高喊,“陛下,清乐郡主与梁国公请求上殿。” 承顺帝放在椅边的手一抖,几乎握不住,朝臣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尤其是武将一列,更是不少人已经反应过来,并且出声,“陛下,兹事体大,清乐郡主亲自上殿,定是另有隐情,还请陛下同意清乐郡主上殿。” “请陛下同意清乐郡主上殿,若无此事,再定责罚。” “陛下,当年镇西大将军案子,多有蹊跷疑惑,请陛下再查……” 在不少武将的心中,镇西大将军是不可代替的存在,此时听说了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武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了解具体细节。 不同的声音,带来的压力,是承顺帝无法拒绝的,秦曜见此,急忙开口,“当年案子已结,事情早已过去,何来今日这等说法,你们这是要逼着陛下么?” 可是,哪怕是秦曜出声了,还是有人想要出言,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当年见过审案过程的人,心中还是有疑问的,韩化林的认罪,实在是太干脆了,干脆到少了一些真实性。 因此,请清乐郡主上殿的呼声,依旧是居高不下。 可楚睿在奏请之后,便再次沉默了下来,只垂眸,等待着承顺帝的回应。 秦曜见此,虽是不明白许多事情,可却是明白,此番犯了承顺帝的忌讳,高坐之上的承顺帝,看着那个垂眸低眉的人,看他面上的清冷淡漠,终于在宫门口的太监第二次来报,清乐郡主与老梁国公请求上殿的呼喊中,同意程锦进入太清殿。 程锦进入太清殿之后,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那个身长玉立的男人,垂于身侧的手,轻轻握了握,心中多了一丝安定的力量,哪怕是面见皇帝,依旧没有下跪,只抱拳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承顺帝的声音带着沉怒,“清乐,你可知这是何处,上朝的地方,岂容你乱来?” “清乐,便是父皇宠爱你,你也不可如此无礼!”再开口的是秦曜。 程锦只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给秦曜,却是看向上首的承顺帝,“陛下,臣女今日上殿,是要状告一人。” “你要状告何人?”承顺帝眼眸复杂,迟疑了之后方才开口。 “此人乃在五年前,主谋了西北事件,致我父镇西大将军于不忠不义之地,诬陷其叛国,导致西北陷落,而今依旧逍遥法外,乃当今太子太傅,赵幕仁!”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之中的人个个皆是神色各异,尤其是赵家在朝中当官的儿子,赵秋柔的父亲赵博,更是当先第一个出来反对,“清乐郡主勿要血口喷人,太傅何曾做过这等事情?” 赵博第一个出声之后,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秦曜,太傅是太子的太傅,若是太傅有事,他必定会受到牵连,因此,秦曜便成了第二个出声的人,“清乐,当年的案子已经结了,你如今重翻旧案,血口喷人,想要如何?” 太子都发话了,朝中与赵幕仁交好,并且是太子一派人,自是纷纷出言,还未待程锦说什么,便开始开口鞭挞程锦无中生有。 承顺帝坐在高位之上,眉目黑沉,并没与开口说话,对于他人的鞭挞,程锦也是不急不缓,比起提出反对的声音的人,早已见惯了不知多少法庭案审现场并且出庭做过无数次证明的程锦,对于这样的场合,完全没有任何一丝慌乱。 只抬起眼,与楚睿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安定之意,唇角微微勾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诸位大人也没有听完,大家何必如此着急,难道已经经历过当年事情的诸位,不敢听我将接下来的话么?” 轻飘飘并不严厉的话一出口,倒是让大殿之中的众人都禁声了,程锦再看向承顺帝,“陛下,可容臣女继续说下去?” 话一出口,随着程锦前来的老梁国公也首先开口了,“陛下,老臣本已不理朝事,但是,镇西大将军程云与老臣之间,有师徒之情,当年的事情,过于蹊跷,不能服众,今日,清乐郡主找到新证据,定当要重新查明此事。” 随着老梁国公一句话出来,朝中与梁国公府关系尚深的臣子也纷纷出言附和,一时之间,形成了两种对峙的局面。 整个大殿之中,唯有几人面上的神色是了然不动的,楚睿自从一开始出口之后,便知静静站立,并不多言,他懂得恰到好处的发言,而另一个人,便是始终观望这这一切的成王秦晖,比起神色已经带了一丝慌乱的秦曜,秦晖显得镇定了许多。 看着大殿之中已经产生的喧闹,承顺帝已经带了老气脸颊似乎是微微抽动了一瞬,“清乐,若是今日你所言有半分虚假,那么,这扰乱朝堂的罪名,可不是朕能够容得下的。” “是,臣女明白,绝无半句虚言。”程锦声音冷静,抬眼,视线在视线所及的众人的脸上扫过一眼,开口道,“六年前,当朝太傅赵幕仁构陷我父镇西大将军投敌叛国之罪,以致援兵不入西北,造成西北伤亡,西凉挥兵南下,重创西北,事后,赵幕仁却是将自己脱离事件之外,让监军韩化林一力承担全部罪责以保全自己。除此之外,赵幕仁在西北安插眼线尖细,私自扰乱军纪的同时,造成西北行军布防外泄,让西凉有机可乘。更严重者,西北之殇发生之后,赵幕仁严密隐瞒此事,蒙蔽视听,行大不义之事。” 简单的一段话,经由程锦的口中冷静说出来,可语气之中,却是带着一股有心之人可听出来的愤怒和寒气。 她的话才刚刚落下,赵博便首先出声,“何来此事,清乐郡主这是血口喷人,太傅一心为国,怎么会行这等诬陷忠良的事情,清乐郡主,太傅府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行这等诬陷之事,秋词……可是你的好友啊,你……” 赵博神色激动,赵幕仁的几个儿子,并没有继承赵幕仁年轻时候的任何风气,可谓平平,当年那个最好的儿子,早已去世,只留下了如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在朝中为官的嫡系儿子。 赵博的话才刚刚落下来,一直从未出声的楚睿却是开口了,“赵大人若是不知情,还是先不要出声的好。” 清冷的话,没有威慑力,可却是让赵博眼中升起一抹慌乱,就算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经由程锦说出来的这些,他才知道自己的反驳有多么无力。 承顺帝静静地听着,程锦只是勾了勾唇角,看向被珠帘遮挡了一张阴沉不定的脸的承顺帝,又继续开口道,“另外,臣女怀疑,药王谷前任谷主失踪之事,也与太傅赵幕仁有关。” 此话一出口,承顺帝的神色,比之听到了旁煜在母后操持得了西北之殇的反应还要大。 “空口无凭,清乐,你有证据么?”秦曜提高了声音。 承顺帝沉声开口,“清乐,你所言,可有证据?” 程锦自然会知道这一层,早已料到了,“不敢断定,不过,两件事情的时间关系微妙,很难不让人怀疑,而关于西北时间,人证已经带到宫门口,就等待陛下传唤。” “人证?”承顺帝声音微沉。 程锦抬头,“当年的监军,韩化林的亲随,江泰。” 正文 122 争辩 如果说,程锦的话,并不能让承顺帝感到太多的威胁,那么江泰的出现,实际上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的,当年事发的时候,或许谁也没有注意到监军韩化林的亲随江泰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当江泰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该当记得那件事情的人,便会想起,因为,与韩化林同朝为官的人都知道,韩化林有多么信任这位亲随,江泰可谓是韩化林左右手一般的存在。 便是承顺帝在听到江泰的名字的时候,神色也是有所变化,只是天子威严,朝臣并不敢细看那珠帘挡住的龙颜之下的神色。 不多久,江泰便被带上了大殿之中,自从那一夜被程锦逼供之后,此时的江泰,早已没有了初次出现的时候那一抹傲气与不服的骨气,程锦后来虽是没有再对江泰进行任何身体上的“摧残”,但是,心理的冲击却是不在少数,饶是江泰是一条汉子,经过了程锦魔鬼一般的心理攻破之后,也只能顺服。 因此,当面色凄惶的江泰出现在大殿之中的时候,除了让众人觉得出乎意料之外,自是少不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而江泰自被也压入大殿之后,也是一直跪在地上,不抬头,在没有承顺地发话之前,自是也不会说话。 承顺地坐在高位之上,虽是年过半百的人,却是依旧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下边跪坐着的江泰。 “此人就是江泰?”看了许久之后,承顺地终于开口。 可还不待程锦作答,秦曜便首先开口,“如何能够证明此人就是江泰,若是程大小姐随意找了一个人屈打成招来诬陷,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谁人不知药王谷之人医术了得,想来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秦曜的话一出口,赵博似乎也已经不顾是否自己会殿前失仪,直直快步走了出来,就要揪住江泰,想要看清此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只是,面对这样的行动,程锦到还算镇定,她只是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出,情绪最激动的人是秦曜,果然,在这样的场合中,秦曜与秦晖的差别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因此,她也只是冷眼看着失仪的赵博的行动,“那么,赵大人这一看,是否能够确认此人就是江泰了?” 程锦的表现,让秦曜好比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正想还要开口说一些什么,转眼便见太子一派的官员暗暗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再抬眼看着承顺帝眼中隐忍的怒意,秦曜想要开口的话,也生生吞进了自己的肚子之中。 倒是老梁国公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太子此话,未免欠缺考虑了,且不说如今大殿之中的许多朝臣,当年与韩化林都有同僚之谊,江泰跟随韩化林出入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难道便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来了么?陛下尚且不说什么,太子与赵大人便有这样的言辞与行动,不知是处于什么居心,说一句不好听的,有心之人都难免会怀疑这件事情,会与太子有关。” 老梁国公只如今大晟唯一的国公,加之皇帝的优待,又因为性子的原因,历来都是直言不讳的,虽说这些年没了了实权,但是,话语权和影响力却还是放在那儿的,若不是梁国公府的人有造反谋逆的举动,皇室是不会对国公府如何的,但是,老梁国公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是恭恭敬敬对着比自己还年轻了十几岁的承顺帝做了一揖,“陛下,皇恩浩荡,老臣这一生活到这把年纪,已是别无所求,只是,子安是老臣这辈子唯一的弟子,西北之殇,至今,依旧让老臣耿耿于怀,老臣年事已高,本不想再理会朝事,但是,这件事,不论老臣如今是年迈不能动还是依旧能站在这太清殿之中,却是一定要查个明白的,否则,老臣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老梁国公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承顺帝还能说什么,只赶紧道,“梁国公这是哪里的话,既然事情已经提出来了,江泰也拿到了太清殿之中,朕,必定是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明白的。” 承顺帝此话一出,萧力首先站出来,“陛下,既然此时牵涉到当朝太傅,此时此刻,便该立刻传唤太傅来进行查对,以免误了时辰。” 说着,便当场请命,“臣愿意领旨前去太傅府捉拿疑犯。” 萧力当先出声,身后自是有几个武将也纷纷出来领命了。 可是,这边武将行动迅速,文官一派的人,也是有人立刻站出声,“陛下,即便清乐郡主将江泰进入了大殿之中,但是,凡事也只是江泰的一口之言,若是……” 开口说话的人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程锦才道,“若是清乐郡主与江泰串通,欲要因为个人私怨而对太傅不利,为未必没有这等可能……” “王大人可是污蔑,清乐郡主刚刚入京不过三个月,从未与朝臣有过私交,何来恩怨之说?”王大人话一出口,便再次有人站出来反驳。 “与朝臣没有交往,李大人这话,说得可就奇怪了,若是清乐郡主与朝臣并无交往,那么,清乐郡主与楚帅之间,何来婚约一说,哼!陛下,依微臣之见,这件事,楚帅既已参与其中,必定不是一般的案子一把简单。” “王大人这般言辞凿凿,连江泰的的证词都还未听,便这般不顾一切维护赵太傅,可是心中有鬼?”李大人还未反驳,另一边就有人反驳了,“何况,清乐郡主正当风华,楚帅也是尚未娶妻,更有当年镇西大将军与护国将军双剑合璧的传奇在先,今日两家儿女以老梁国公和盛名在望的铁琴先生为媒结交秦晋之好,有何不可?” 太清殿之中的辩论,似乎越发离题了。尤其是王大人这话一出来之后,更是引起了不少将程锦与楚睿的婚约当成一场美谈的人的不满,平白无故将两件事情,这般牵强扯在一起,当真是让人觉得滑稽。 一时之间,太清殿里的辩论,似乎变了味道。 承顺帝却是一直沉着一张脸看着大殿之中的争辩,目光在江泰,程锦与楚睿之间来回流转了几遍之后,却是发觉,任是周围的人,如何为赵幕仁争辩或者如何维护他们,程锦与楚睿的面上,都是平静的表情,似乎这一处热闹的争论,与他们连个人都无关一般。 这样的境况,让他突然觉得心中烦躁异常,秦曜的面上,还有挣扎之色,赵幕仁是太子太傅,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偏偏这个被立为了太子的儿子,却是没有自己当年的风气,反倒是秦晖能够不动声色地看着朝堂里面的争论,只是……他的脸上,也是晦暗不明的神色。 下边的争论还在继续,终于在龙案上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脆响的时候,大殿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先前还在争论着的人,却是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父皇息怒,此时,兹事体大,还需谨而慎之。”秦晖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秦曜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赶忙跪下,“父皇,此事,牵涉到的事情较为重大,但,时日已久,又牵涉到太傅,儿臣请命查办此时,绝不徇私。”秦曜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两位皇子的话一出口,六部尚书省便开口,“牵涉太傅的事情,为避嫌,太子还是不要参与进来的好。” 承顺帝看着下边的几人,却是转头,看向也一直从未说话的林瀚,“望山侯,你说,该如何?” 林瀚终于在转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泰,似是若有所思,“按照律例,既是旧案需要重翻,如今,清乐郡主作为镇西大将军的后人,带回了江泰这个证人,那么,此事便应该着叫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审查,由陛下亲自选主审官员,负责此事,避开相关涉嫌之人。” 这话倒是公道,只是林瀚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曜似乎是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林瀚。 而承顺帝,似乎也认为这样的方法很好,只是,还不待承顺帝敲下板子,本来一直跪在地上从来没有出声的江泰却是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朝着承顺帝重重磕头,不住地道,“陛下,陛下饶命,当年的事情,的确与太傅相关,是太傅与韩大人一手策划的事情,小人……小人还有当年涉事之人的名单……是……” 江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惊觉大殿之中发出了一声小物体急速飞驶的声音,朝着江泰而来,只是,还未触及江泰,便被一阵力道给挡住了,而江泰直接被吓得冷在了当场,不敢在出言。 一时之间,皇室护卫纷纷出现,于德成更是直接反应过来,“有刺客,护驾!护驾!快护驾!” 太清殿被一阵突然的慌乱又扰乱了,不断出现的御林军和禁军,将太清殿围了一个严严实实,秦晖早已出现在承顺帝的身边程守护之势,武将更是纷纷提高了警惕,而出手打断了飞向江泰的力道的楚睿,却是镇定地在太清殿之中观察起了周边的情况。 只是……虽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承顺帝的面上,却是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慌张之意,便是怒气,都显得太过夸张与刻意,跪在地上的江泰,已经怯怯不敢出声,几乎匍匐在地上,承顺帝似乎大怒,“反了这是!季高!” “是!”随着承顺帝一个出声,季高应声出现,“给朕查出,到底是谁敢在这太清殿之中,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 季高应声出现,而后也应声消失,大殿之中的人,更是不敢出声,但却是带着一股恐慌的气氛,没有人能明白,究竟是谁敢在这大殿之中,当着皇帝的面,对江泰动手,而江泰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会让人如此讳莫如深。 但是,毫无疑问,江泰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是与朝中的人有关的,只是,这细想之下,与大殿之中的人有关的,又是谁能够有这样的能力来进行动手呢? 有些事情,似乎答案就近在眼前,偏偏又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真相的面纱一般。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季高再次出现在承顺帝的面前,说明并无嫌疑的意思,既然如此,只能将太清殿之中的众人,先扣押在皇宫之中待到查明真相在动手。 一切归于沉寂,只是空气中依旧带着紧张的味道,因为突然有人对江泰动手,承顺帝的注意力,似乎放在了这件事情上,正怒气冲冲的让季高来处理这件事情,“找,给朕找,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在朕的面前,行这等犯上作乱之事!” 季高应声而去,秦晖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父皇,此事交给儿臣……” “好,朕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在朕的面前动手的。” “是,儿臣领命!”秦晖领下了旨意之后,突然转过身来,“既然季高查不到此事,此事又是在大殿之中发生的,那么,本王只能请诸位大人,暂留在皇宫之中了。” “这……”众人心中都有不安,太过玄乎的事情,并且跟在承顺帝身边多年,知道皇帝生性多疑,此事必定不会善了。 只是……还不待众人质疑的声音响起,程锦便冷笑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尤为清楚,“能在大殿之中对我带来的证人动手的,必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况且,能在季高季大人的眼皮低下,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的,大殿之中的人,大概也只有楚帅了吧,成王若要查,其实也不用查了。” 这话说的讽刺,但是,却是一个明白的道理,更明白的是,出手的绝对不可能是楚睿。 楚睿听了,似乎是摇了摇头,唇角升起一抹无奈之意,“刺客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是,有季大人在,此时一切恢复平静,既然已经现在查不到,接下来,自然也无从查起,大殿之中的诸位大人也免了怀疑,还是继续处理江泰玉赵太傅的事情为宜。” 毕竟,此事才是今日的重点。 好不容易听到了楚睿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但凡心思聪明一点的人,似乎都明白了这突然的变化与混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殿之中,当即有恢复了平静。 承顺帝似乎是顺了一口气,“清乐,你想要如何?” 程锦面不改色,“朝堂之事,臣女不知,不过,大晟自有律令,证人臣女带到了,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是臣女在寻求真相,等待真相,而不是臣女要如何。” 这场自导自演的混乱,只让她觉得讽刺,不过,却是证实了一件事情。 这时候,沉寂了许久的京兆府尹终于再次开口,“陛下,据臣查探到的消息,清乐郡主府遇刺的事情,与赵太傅,疑似有关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整件事情朝着明朗化的方向展开,大殿之中又传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承顺帝沉着眉头,终于开口道,“着令,捉拿太子太傅赵幕仁,此事,朕要亲自审理!” 一锤定音,兹事体大,皇帝亲自审理,也在常理之中,再也无人与任何异议。 跪在大殿之中的江泰,似乎在被那一阵惊吓之后,便也不会在开口说话了,承顺帝只看了他一眼,便道,“江泰,压入天牢,独立看守,刑部督查此案,太傅府全部人员,由禁军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赵幕仁压入天牢,等待审候,任何人,不得探监!” 又是一锤定音,程锦没有做出任何异议,只是……在承顺帝的命令之下,唇角却是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梁国公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刚刚张开的口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正文 123 不牵连 尽管皇宫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外边却仍旧是一无所知,午时未到,一大批禁军在某位禁军首领的带领下,穿过京城的大街,直直往赵府而去。 哪怕太清殿之中已经进行了一早上的争论,但是,太清殿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消息,却是半分都没有传到太傅府而来,因此,当一大批的禁军将太傅府包围起来的时候,直让整个赵府的人都变得慌乱了起来,禁军副首领卫常领着明黄的圣旨,直接对太傅府破门而入,一边有人高喊,“太傅赵幕仁涉嫌诬陷镇西大将军投递叛国造成西北之殇奉旨捉拿归案……” 长长的声音,从大门口一直穿到了赵府的内院之中,也让忍不住好奇心来围观的百姓,心中大约有了一些明白,三年前的旧案翻出,韩化林满门抄斩的事情,如今被这样的阵势,再次从不少人的记忆中翻了出来,当年的事情,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镇西大将军投敌叛国来得突然,西北沦陷来得突然,便是后来的翻案也是那么突然,如今……便是再次揪出的太傅的事情,也是这般突然,一时之间,反倒是众说纷纭…… 很显然,这个足以造成太傅府满门抄斩的事情,让整个太傅府的人都变得人心惶惶,无法安定下来,太傅府的男子,这个时候,都还在朝中,整个太傅府之中唯有一个不用去上朝的赵幕仁能够主持大事,然而,此时此刻的赵幕仁,却是那个卫常要来捉拿的人,不经事的女眷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可谓是哭天抢地,太傅府的长媳也是慌乱了,内院的事情更是顾不得多少,只不断说这这件事情,是不是弄错了。 比起其他人的慌乱,赵幕仁除了在一开始看到这等境况的时候的变色,也慢慢恢复了下来,卫常直直进入了院子之后,手举明黄的圣旨,“赵太傅,领受吧。” 另一边,同样在府中的赵秋词也是听到了消息,在卫常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也跑到了前院来,恰好就是看到卫常拿着圣旨将赵幕仁带走。 赵秋词几乎是本能的往前,“祖父!” 而后又看向卫常,“将军……这事……” 卫常自然是知道这位赵府的四小姐的,只冷声道,“四小姐不要妨碍本将办差事。” 只是,赵秋词自然是知道的,只看向赵幕仁,面上的神色带着复杂,“祖父……” 赵幕仁却是看了她一眼,冰冷而未发一声,赵秋词却是分明从赵幕仁的眼中看到了冰冷漠然的神色,只见赵幕仁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面色不改,目视前方,对着卫常道,“卫将军,走吧。” 再不顾后边的纷乱,也不顾后边能是否还有人能够主持此时太傅府之中的事情,赵幕仁被卫常带走了,赵幕仁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而赵府,是因为赵幕仁的存在,才有了今日这般权势,倘若赵幕仁没有了,那么,整个赵府,便会就此坍塌。 长媳张氏见此,看着赵秋词,几乎是恨恨地道,“清乐郡主,四小姐,这便是你的好友清乐郡主做的,将我们赵府弄得天翻地覆,哼,我就说那一日她无缘无故来府中贺寿是为了什么,原来就是为了这一日……” 张氏的话一出来,便有绝望中的妇人也纷纷出来附和,在这等境况之中的女人,似乎都喜欢将一切发泄口放在了无辜之人的身上,虽然这件事与赵秋词无关,可是他们都知道,赵秋词与清乐郡主是朋友,因此,这这样的混乱与绝望之中自是将赵秋词当成了将赵府带入了绝境的人,纷纷出言谴责,“四小姐,是不是你与清乐郡主联合起来置老爷于陷境……” “四小姐,你好狠的心……” “四小姐,怎么能如此……” “……” 不同的声音充斥着赵秋词的脑袋,她自己本身也是今日才得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是出于震惊的状态,那一日,偷偷进入赵幕仁的书房的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发现,甚至连任何与镇西大将军相关,或者与郡主府相关的东西都没有,可她的心还没有放下来,今日却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再联想到那一日的晚上,那两个人的对话,心中有些东西在盘桓萦绕。 众人的谴责,让她意识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倒是随着她出来的丫鬟在极力为她辩解,声音几乎已经带了哭腔。 就在众人还想说出更难听的话语的时候,已经几年不出院子的宁氏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看着怒气之中,神色疯狂的长媳张氏,“大嫂若是有时间在此处找词儿的不是,还不若尽快将赵府安定下来,是非定论,自有公义,说句明白话,这件事情,与我的女儿有何关系?” 宁氏的隐居,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人都镇定的出现在人前,倒是让张氏一众人突然哑了声音。 当年赵弘还在的时候,两夫妻的恩爱羡煞了她们这些还要照料丈夫的妾室的人。 赵秋词看着自己母亲面上难得露出的威仪的神色,觉得,似乎有许多事情,都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娘……” 宁氏上前去拉过赵秋词,看着张氏,“府中的事情,还需要大嫂费心,与其在此处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他人,不若将府中的人安顿好了的为好。” 说罢,便不再说什么,便带着赵秋词回了她们自己的院子。 一路回去,赵秋词与宁氏皆是不言不语,倒是一旁跟着的丫鬟,为此事愤愤不平,“清乐郡主是小姐的好友,既然如此,当初有何必与小姐相交,如今做出这等不义之事,可有想过小姐的感受……” 喋喋不休的话语之中满满都是愤怒,可还不待她继续说下去,宁氏只看了她一眼,她便知自己失言,闭口不再多说,赵秋词见此,直将丫鬟打发了,让她去看看府中的情况之后,与宁氏只身回了院子。 宁氏似是轻叹了一口气,“词儿,有什么要问为娘的?” 赵秋词终于停下脚步,面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神色,只是看着宁氏,“娘亲是不知早知会有今日,甚至,其中的隐情,也是早就知道?” 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神色,可是赵秋词眼中的黯淡,却是没有掩饰得住,宁氏见此,抬手,拿着丝帕轻轻抚了一下赵秋词的脸庞,“傻孩子,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因果报应。” 不明白、寓意含糊的话却是让赵秋词明白了一些什么,“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娘亲便沉默在院子之中,女儿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否也与父亲有关?” 赵秋词顿了顿,还是决定开口相问,她不会轻易提起自己的父亲,早在父亲去世的那两年,那时候,他才不过十一二岁,许多事情,都没有现在看得明白,却也知道,一旦提及父亲,娘亲就会控制不住伤心,只是……如今,似乎有些事情,都能联系到了一起。 只是,提起赵弘,宁氏的面上便有了微妙的变化,“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词儿,此间事情了了,娘亲再与你说。” 宁氏明显是不愿多说,但是语气之中却也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赵秋词便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尤其是看到宁氏眼中的黯然,当即沉默不语,只是……这些日子,与程锦的情分,那个风华万千,聪慧潇洒的女子……与她之间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情么? 这件事情,才是她放不下的东西,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所说的,都与如今发生的这件事情无关,甚至,程锦还有意避开了太傅府…… 赵秋词一时之间,心绪杂乱,不是该当如何处理,而另一边,热闹了一个上午的太清殿,也在午时的时候渐渐沉寂了下来,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承顺帝除了感觉到意外还有无尽的疲累。 江泰被带走处理了,赵幕仁也被压入了天牢之中,刑部负责督查的人也选了出来,并且,承顺帝要亲自审理这件事情,不会假手他人,自是不敢有人提出异议,朝堂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尤其是太子的地位的问题,可是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承顺帝对于太子的态度,并没有多少刻意…… 关于刺客的事情,交给了季高,在经过注意力的转移之后,似乎也不了了之了。 虽然抓捕了赵幕仁,也派人看住了太傅府,可是,承顺帝似乎并没有下令要对太傅府之中的人如何,就是赵博等人,也是被带回太傅府进行关押候审了而已,太清殿又恢复清静,朝臣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敲击了许多人的心,众人看着秋日有些黯淡的天色,竟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可那感觉,似乎淡淡的。 谁也想不到,清乐郡主不过回京三月的时间,便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不,或许根本就不用延长至三月的时间那么长,至少,在半个对月之前,在秋猎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平静的…… 而此时,御书房之中,承顺帝自坐下之后,便是长久闭目不言,于德成站在承顺帝的身后,也是久久不敢出声说什么,直到承顺帝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声,“清乐……清乐……” 声音带着而一些愤怒,带着焦躁,带着一种万事不由自己控制的无奈之感,于德成见此,赶忙跪下,不敢发言。 承顺帝终于还是开口道,“去,带她来御书房见朕。” 程锦的确没有离去,她知道,承顺帝一定会见自己,因此,对于出现的于德成便没有了什么意外。 进入宽大却是清冷的御书房之后,承顺帝早已将那遮挡住容颜的皇冠拿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面上的愤怒还未消失的脸庞。 程锦始终的镇静的,走过去,朝承顺帝下行了一个礼。 承顺帝却是久久看着她,“清乐,你告诉朕,此番,你回京的目的,到底有多少。” 程锦微微垂下眼眸,“臣女回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沉默…… 御书房之中沉静了半晌,承顺帝盯着程锦的面庞,“赵幕仁的事情,你是何时发现的?” 程锦也不打算隐瞒,“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回京之后发觉的。” “为何不上报?” “陛下,臣女心中只是怀疑而已,事关重大,没有真凭实据,不敢轻易对上。” 承顺帝的语气带了更多的怒气,“不敢轻易对上?还一个不敢轻易对上,难道今日这一切,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程锦依旧低垂眼眸,静静开口,“陛下当初给臣女赐下封号的时候,便是为了怀念臣女已经战死在西北的父亲,当年的事情,既然在今日揭开了另一重真相,臣女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还是为了当年在西北伤亡的将士,都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顿了顿,程锦抬头,看着承顺帝,“以陛下对镇西大将军的怀缅,陛下会么?” 承顺帝的眼中似乎在隐藏这什么,对于程锦的这一番询问,只有沉默,良久之后,似是终于放下了一般,“你说药王谷前任谷主的失踪与赵幕仁有关?何以见得?” 提到这件事,程锦抿了抿唇,“臣女心中只有怀疑,毕竟两件事情发生得太过偶然,不过具体是否,要看赵太傅如何说。” 平静的语气,沉着的等待,程锦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承顺帝知道关于旁煜的事情,但是,却是不能不提及这件事情,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要让承顺帝知道赵幕仁可不是当年那个拥护他登上皇位的人了,而今日这一出,至少证实了赵幕仁对旁煜的扣押,至少是与承顺帝无关的,而程锦也只是想要这么一个信息而已,她相信,赵幕仁不管是为了什么,绝对不会让旁煜这个带着药王谷的秘密的人与自己有关联的信息,让承顺帝知道,否则,等待他的,便是巨大的灾难。 或许以前她觉得药王谷与朝廷之间,因为传国玉玺而有了联系,也是时候,将这层联系慢慢斩断了,可是,如今看来,她怕是要重新估量这件事情了。 承顺帝也并没有多问,许多事情都夺去了他的心神,连原本计划的追究程锦与楚睿之间的婚事的事情,也被今日这一出给冲开了。 直到午后,程锦方才离开皇宫,往郡主府回去。 外边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自是有人在郡主府等待她,而经过了今日这一处,郡主府,只怕又要成为承顺帝眼皮底下的一块肉了,不知布置了多少暗中的力量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这些,已经渐渐变得不重要了,郡主府这座房子,也会慢慢失却它的价值。 回去的路上,回想起今日的事情,程锦不禁呼出了一口气,转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楚睿,“你说,这件事,要闹多久,会引起什么样的风雨?” “阿锦,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楚睿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程锦,问道。 程锦眨眨眼,半晌之后,才道,“其他的事情,留给别人操心吧,我只要西北事件该有的结果,至于其他的连锁反应,我不管……” 说罢,又看着楚睿,“那么你呢?” 楚睿摇摇头,“你想如何,我便想如何。” 程锦瘪瘪嘴,细想了一下,忽而道,“你是怎么样让钱大人查到赵幕仁的头上的?” “扔给他一些人,以钱同的能力,不难查得到。” 程锦长长哦了一声,语气幽幽,“楚睿,其实,当年的事情,只是与赵幕仁相关而已,赵府的其他人,甚至,连赵幕仁的儿子都不知道,最后查到的结果,会对赵府如何?” “诬陷忠良,叛国……是连罪。”楚睿给出了一个简洁的答案,但是,看向程锦,又道,“阿锦,不想让太傅府全部牵连其中?” 程锦沉默,哪怕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哪怕明白这个法治并不健全的社会,可是,她本身的灵魂,就是法度的维护者,此时此刻的她,还没有办法冷硬到让所有人陪着赵幕仁为他犯下的罪行而陷入地域之中。 “我知道无辜的人不知有多少,不论我是处于什么心思和理由,总是不能完全救出来,何况还是这世道,我也不是菩萨心肠,只是……总是想要尽我所能……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秋词。”程锦轻扯嘴角,语气似是随意又似乎带了一层无力。 她知道这是何其艰难的事情,虽然当初曾说为了西北的将士,可以牺牲这段情分,只是,异世风云,人海茫茫,能够有这样单纯相交,最后……还是她亏欠了许多…… 她的沉默,却是让楚睿明白,于楚睿而言,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明白的法度教育都是如此,自然觉得满门牵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他却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着一颗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心灵,所以,没有犹豫,也没有询问为什么,伸手抚了抚她带着的歉疚的眼眸,便自然而然开口,“阿锦不必愧疚,此乃时也命也,此事,我会着人去解决,何况……个中复杂,陛下未必真的能够满门牵连。” “为什么?”程锦不解,看着他眼中似是知道了什么的神色,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楚睿也只是简单的吐出一个名字,“因为赵弘。” “秋词的父亲?” 楚睿却是眯了眯眼,“赵弘,是赵家一个特殊的存在,若是还在世,此人,会是大晟的能臣。” 正文 124 夜行 赵幕仁被带走了,赵府出现的混乱经过半日的调和之后,似乎也渐渐沉寂了下来,虽然赵博等人从宫中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些消息,但是弥漫在赵府之中的恐慌,却是从未消失过,反倒是随着赵博等人带回来的消息,让一众人更加沉默了。 萦绕在不少女眷心头的绝望,无法消失,而程锦,便成了她们心中,为赵府带来厄运的人…… 诅咒、咒骂、愤怒、不甘、或者沉默……可从来没有人从赵幕仁的身上进行过反思与思考…… 这一切,被赵秋词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只有沉默,她是赵府的女眷中最清醒的那个人,或者说,她自己本身就在等待一个更为明朗的答案,然后对这件事情,在内心,形成自己的审判。 而在郡主府之中,与旁子瑜和花听双进行谋划的程锦,自是不会知道赵府的人对她的咒骂,但是,或许……是可以猜得到一些的。 没有了赵幕仁的赵府,还在竭力维持着它内部的正常运转,第一日,禁军将赵府团团围住,没有人可以进出,到了第二日,也不知承顺帝对赵幕仁进行了什么样的审查,禁军在午时的时候,渐渐撤少了一半,但是,赵府依旧是没有人可以进出。 然而,在这样的时刻,深夜时分,被禁军看守的赵府外围的一处地方,却是悄悄出现了几个身影,颀长、英俊、潇洒、沉稳…… 夜行衣的装扮,是旁子瑜少有的打扮,不过,今日,不得不如此,这次的行动,便是程锦这个不会武功的人,也参与其中,只是,如今看着夜幕之下,静静沉立再那一处的赵府,好似一个可以吞噬了黑夜的虎狼之洞。 然而,整个太傅府之外,出了程锦一行人,不知还有多少双隐藏在暗处的虎视眈眈的双眼,禁军的撤离,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能说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谷主,周边不知有多少人。”有人暗中观察周边的形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的就是在周边还有这么多眼线在的时候。”程锦沉默了一瞬之后只开口道。 旁子瑜与花听双却是始终相信程锦一番打算,况且,经过查探之后,自然是做了周祥的计划,看着禁军走动的趋势,旁子瑜与程锦点了一下头,而后,慢慢靠近了太傅府,在转瞬之间,几人的身影,也在禁军不注意之际,进入了太傅府之中。 而在程锦等人离开之后,原先的地方,却是慢慢靠近了几个同样是身着也行衣的人,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在更加隐晦的地方,也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处看在了眼中。 隐藏与夜幕深处,颀长的身影,被月光遮挡住了,楚睿的身形,几乎淹没在黑夜之中,在他的身边,展蔺也没有了昔日风流纨绔的神色,面上的神情不知严肃了多少,看着那几抹身影消失在了太傅府的上空,不免轻声开口,“你当真一点也不担心?” 周边,可不知有多少皇室的隐卫在暗中观察呢。 楚睿一双眼,锁住夜幕之中的太傅府,声音冷然,“我若是连她都护不住,才该担心。” 展蔺抬眼看了一眼楚睿,只得收敛住心中升起的那一抹不确定之意,“这京城的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 另一边,程锦等人自进入太傅府之后,太傅府中,夜色也更加寂静了,黑夜之中的太傅府,出现了一个平凡的身影,见到程锦等人,恭敬道,“谷主放心,今夜太傅府中的人,都已经入了沉睡之中,无人会知道,谷主来过此处。” 程锦勾唇,对着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道,“多谢苗先生,这两日,有劳苗先生了。” 中年男子原本就是药王谷的一员,一直深居在德济堂之中,不过,与药王谷嗜医术的人相比,这位苗先生,对于毒医五术稍有研究,因此,被程锦安排进了太傅府之中,加之从刘克口中撬出来的一些消息,自然也运用了进来。 只是,刘克对旁煜的恨,的确到了宁可灭了性命也不愿意说的地步,因此,刘克的价值并不大,程锦也不欲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只能借由仅有的不完整的信息派苗先生进来。 中年男子将程锦与旁子瑜等人弯弯绕绕,带去了旁煜的书房之中,没有了人气的书房,空荡荡无声,可是,越是靠近,程锦越是敏感地闻道了一股药味,以旁煜的书房为中心,小心地向周围弥漫着,虽然那药味被一股熏香的味道掩盖住了,可越是刻意的掩盖,也是令人觉得生疑。 中年男子将程锦带人待到书房之中后,才开口道,“经过两日的观察,我可以断定,旁谷主就是被掩藏在书房之中,而从书房的构造,也能断定,这书房,必定还有一间暗室,只是,这两日,因为要避开赵府的人,以及外边的暗哨,我并不敢明目张胆检查,至今还找不到找到暗室的机关。” 中年男子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中不免多了一些愧疚。 程锦却是明白了,“苗先生不必自责,这两日,也是紧张的时候,而我给你的时间也太短了,既然就是在这一处书房之中,总是能够找到的。” 说罢,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是夜行衣装扮的一个窈窕身形,才道,“今夜,我给苗先生带来了一个帮手。” 话到此处,回京之后第一次现于人前的萝烟,终于走出来,声音里带了一抹清冷,“苗先生。” 中年男子见此,颔首,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在这书房之中,再次找寻暗室的机关。 还灯瞎火之处,对于一般人来时,视物自然是困难的,但是,除了程锦之外,对于这一帮人来说,并无多大的难处。比起一直跟在程锦暗处的关元,此番,可谓是萝烟第一次单独跟随程锦进行活动,早在第一次见到程锦的时候,萝烟便觉得能够得到主子另眼看的这位姑娘与众不同,随着时日越久,越是发现,这位姑娘何止是与众不同,单是从这次行动的策划,程锦表现出来的智慧与果断,便不知是多少这个年纪的人比不上的。 加入了一个萝烟,似乎也提高了一些速度,仅仅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中年男子与萝烟便确定了在书案上,经过特殊处理之后的暗室的开关,只是……尝试多次之后,却是无法开启。 “夫人,机关应该是赵家独有的暗记生成的,这类机关的设计极为精巧,若非是正确的打开方式,毁之可能会让机关永远沉寂。” 对于萝烟这句随口而出的夫人,程锦淡淡地沉默了只瞟了她黑暗之中模糊的面容一眼,便道,“什么叫做永远沉寂?” “就是……机关被毁,暗室再也不能打开。” 程锦吸了一口气,“赵幕仁,在自己的府中制造这么精巧的机关,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时之间,众人都对这个机关毫无办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赵家的暗记究竟是什么,程锦知道,这种暗记,一般是不会对外人道的,而且,一般只有家中的嫡系子孙方能知道一家的暗记的始末,正当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外边却是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出乎意外的响动,旁子瑜几乎是立刻便闪身出去。 只是……当一个带着斗篷,对于程锦而言,身形并不陌生的女子出现在房中的时候,的确让程锦惊讶了一番,便是苗先生也出现了一丝诧异。 “赵夫人?” 宁氏将盖在头上的帽子放下来,神色淡淡,“清乐郡主。” 可意外很快消失在程锦的脸上,想起昨日楚睿所言的那个赵家特殊的存在,赵秋词的父亲,程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而旁子瑜对于宁氏,似乎也不感到陌生,之见宁氏慢慢走近了那书案前面,正欲伸手往机关之处而去,却是被一只伸出来的手拦住了。 宁氏也不见别的什么神色,只是看着程锦淡淡开口,“清乐郡主,虽说我说过,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也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今夜,我的出现,同样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我的夫君而已……” 而后顿了顿,“赵家的嫡系子孙,除了赵博,还有一个。” 程锦明白,只不动声色,拦在宁氏面前的那一双手,也就放开了,只见宁氏,在那桌子上的不同部位进行了几番有节奏的敲击之后,在旁人依旧看不懂的指法之中,只听得一声机括开启的声音,暗室的入口,便这般打开了。 宁氏见此,似是深呼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收回了手,正欲转身离去,旁子瑜却是突然道,“多谢宁夫人。” 宁氏在这一声宁夫人里,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淡淡出声,“子瑜公子,此处没有宁夫人,我只是,赵弘的妻子。” 说罢,便不再说什么,又熟门熟路地离开了此处,程锦看着这一幕,眼中还有一些疑问,旁子瑜只简单说了一句,“先前从未注意过,直到这一刻,我才想起,也许,她就是靖州宁家的人。” 也许程锦不了解靖州宁家,但是,花听双,甚至萝烟等人,却是知道靖州宁家的,靖州宁家,并非名门望族,可算是武林中一个比较有声望的武林家族,只是,倒是没有人料到会是如此。 只是苗先生该是因为年纪的原因,不免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赵家,竟然由此一人,是福气啊。” 程锦沉默了沉默,想起过去种种,只不言语。 不过也没有人再多说了,暗室的门已经打开,旁子瑜与程锦便往暗室而去,只留下两人在外边的书房之中看守。 暗室之中的格局并不复杂,复杂的只是那机关而已,进入了暗室,果真见到暗室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位老人,许是时日太久的缘故,躺在榻上的老人,此时,胡须盘面,几乎将大半张脸给遮住了,可旁子瑜还是一脸便认出了这就是已经消失了五年的旁煜。 当即便激动上前,程锦看了看那位老人,对于旁煜,她是陌生的,可也不知是否是血缘的关系,此时,她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进入暗室的人,皆是因为找到了旁煜而心情带着微微的激动之色,但旁子瑜确认了之后,立刻便给处于沉静之中的旁煜进行把脉,万幸的是,旁煜虽是进入了沉静,但却也没有性命之忧,同时也印证了当初他们的猜想,旁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自己进入了这种沉睡的状态。 进来容易,出去就未必有那么容易了,但是…… 带着沉睡之中的旁煜离开了书房的暗室,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之后,程锦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在昏暗的书房里看了几眼之后,突然道,“师兄,你先带外公从赵府的湖底暗洞出去。” 对于程锦突然改变计划的行为,旁子瑜有些不赞成,但还是出口相问,“锦儿要做什么?” 程锦皱着眉头,“旁煜是什么人,若是只单纯为了外公,将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心血高付诸东流,不惜让赵府受创至此,我总觉得似乎少了一些什么,这书房,或许另有文章也不定,我想再看看。” 她这么一说,旁子瑜却是犹豫了,不过程锦已经快速下定了决心,“总归我们多出了一个人,原计划也是你独自带着外公从赵府的湖底游走至外边,索性外面已经等了一帮人,让他们多等,也没有关系。” 而后又看向花听双,“有双双和苗先生在,我不会有事。” 都已经这么说了,旁子瑜自然是不会再犹豫了,只带着旁煜离开了书房,而旁子瑜离开之后,程锦却是接着微弱的光,小心在这书房之中进行搜索,一边道,“你们在查探的时候,除了那一间暗室,还发现了什么?” 太过单纯的目标,加上时间太短,萝烟与苗先生自是查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能在程锦的示意之下,再次查探。 花听双也小声开口,“所以你是怀疑旁煜所做的一切,背后另有隐情?” “不确定,我只是觉得,旁煜这样为自己考虑的人,竟然做出这种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找,或者整个皇室都在找外公,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倒台,恰恰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外公的线索。” 正说着的时候,萝烟突然发出了一个声音,“夫人!” 程锦应声走过去,却见在一处暗格之中,有一只细长狭小的箱子,只是,同样的,箱子的设计极为精巧,一时之间,也是无法打开。 程锦皱了皱眉,萝烟与苗先生见此,对视一眼,开始鼓捣起箱子上的机关,两刻钟之后,随着一声嗖的声音,箱子打开,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当年西北事件的相关文书,记录了赵幕仁在背后所做的一切,以及与西凉那边的联系。 文书足足有七八分,却也并不全是与西凉那边的联系,程锦冷眼看着,眼中有一些疑惑,只抽走了其中的两分无关西北事件的文书,又将一切归于原位之后,方才与花听双等人一道离开。 进来的几个身影,终于在经过两个时辰之后,又从太傅府的墙头之上离开了,而程锦等人离开这一处之后,原本围在太傅府周边的暗哨,也纷纷有默契地离开了太傅府。 小半个时辰之后,正阳宫之中,承顺帝的寝宫之中,也许是经过了这两日的事情,承顺帝的睡眠一直不好,今夜,干脆没有睡下了,而此时,季高也脚步沉稳地进来,与承顺帝说了一些什么,承顺帝听罢,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疲累之色,摆摆手,让季高退下了。 几乎也是同一个时间,关于清乐郡主夜入太傅府而后空手而出的消息,也传入了成王的耳中,只是,比起承顺帝的疲累,秦晖的眼中,更多的是怀疑的神色。 “有楚睿的人么?”沉默了一瞬之后,秦晖还是开口。 “属下并无发现。” “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不了?” 来人沉默,秦晖却是自顾自道,“连楚睿的人都没有,看来,真的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了。” 正文 125 拖延 距离那一夜救出旁煜已经过去了三日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程锦倒是哪里也没有去,她知晓,这段时间之内,承顺帝的人,还是会暗中跟着她的,而她能做到的,便是以静制动,即便她能够甩开跟踪的人,但是,倘若做得太过了,反而会引起这位多疑的皇帝的怀疑。 只是,自从赵幕仁下狱之后,案子也开始进入了审查阶段,虽说是承顺帝亲自审查的,不过程锦却也知道,承顺帝从未提审过赵幕仁,赵幕仁依旧好好地呆在天牢之中,各部各方的负责人,却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这场审查。 在救出赵幕仁的第二日,刑部的负责人,便开始着人搜查赵幕仁的府邸,而的确也从赵幕仁的府中搜出了与当年事情有关的一些蛛丝马迹,如此,更加坐实了赵幕仁的罪名。 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程锦的意料,毕竟那一日赵幕仁来拜访郡主府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过,程锦却是皱了皱眉,看着旁边难得品茗饮茶的某大元帅,“刑部难道没有查到赵府书房里的那一处暗室么?” “暗室已经被毁了。”楚睿还是言简意赅。 “毁了?我记得当夜我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 说到此处,程锦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你是说,宁氏?” 楚睿点头,“应该是。” “唉……”程锦重重叹了一口气,“对赵府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其实官宦人家家中建造一些暗室也没有什么的,不过毁了总比让他存在免得在查出一些什么东西比较好,不知宁氏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楚睿看了她一眼,“别人是何想法,阿锦也要管么?” 程锦神色暗暗,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秋词的父亲与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么?” 楚睿却是摇了摇头,“不知,也许,这一次,能查出一些东西也未可知,只是,按照当年赵弘的性子来看,他所做的,可能与赵幕仁的利益冲突了。” 程锦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朝堂关系真是复杂,父子引入朝堂,利益相冲也冲淡了亲情,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这家官宦人家,又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存亡,不知多少冷血无情。” 她似乎只是这么一叹,楚睿却是深深看着她,眼中带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意味,在程锦茫然的眼光之中,方才轻轻开口,“阿锦,以后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他早已是经历过黑暗与无数肮脏的人,可是程锦不一样,拨弄诡谲这些事情,有他就好了。 单单只是这么一句话,程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以一笑,既而笑道,“楚睿,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楚睿眼神一闪,“法医?”他记得她说过的。 程锦一笑,“在我们那儿,法医这个职业,与现在的仵作差不多,你看我这双手,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沾惹了不知尸体,对于别人来说,任何干净或者不干净的东西,都是经由我的手来让一切拨开云雾,复现清明的。” 楚睿静静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那些未知的,无法参与的岁月,于他而言,并非是荒诞的怪力乱神,是眼前女子,没有他的岁月。 程锦的眼中,却是渐渐升起一抹自信的神采,“在海城的警局,程*医的名字,就代表真相,在法医界,我是最有潜力的天之骄子……” 在楚睿凝视的目光之中,程锦缓缓而道,“所以,你的女人,不是站在男人背后,懦弱不甘一击,不甘承受风雨的人。” 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也有她自己的柔情,更有她自己的坚持,并且,他们都预感到了,随着承顺帝年迈与身子渐渐下降,迎接楚睿这位兵马大元帅,这位掌控了大晟江山所有精锐之师的兵马大元帅的,会事多么残酷的一番斗争。 楚府在楚睿这一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势峰巅,可是,也达到了皇室对楚府忌惮的峰巅,然而,容不得楚睿放手了,因为,从大晟楚府权贵的第一代靖国侯开始,没有权利的楚府,若非是掩藏躲避的岁月便是残酷的抹杀。 可是那样满腔烈火的人,怎么可以躲居深山,空付岁月? 而倘若未来是两个人的路,怎能让他独自一人面对? 楚睿自然也是知道程锦的意思的,只伸手将她一双手握在掌中细细揉磨,男子并非是冷血无情,他也不是生性便这般冷淡,只是……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形容自己内心饱胀得几乎要溢出的感动与爱意了。 那么多艰难清寂的岁月,那么多黑暗的日子,那么多生死一线的时候都过来了,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陪伴自己早已寒凉的岁月,暖热半生荒芜沧桑。 楚睿轻叹了一身,“阿锦,我何其有幸……” 程锦却是不太乐意听他这些话,只抽出了手,正色道,“楚睿,你相信来生么?” 楚睿抿唇,并未作答,程锦却是狡黠笑,“其实我还是有一些相信的,不过,倘若有来生,我可不要再遇见你了。” 她笑意盈盈地说着,明显看得出眼底的悠然,楚睿唇角却是抿成了一条线,明显不喜欢她这句话,程锦却是咯咯笑道,“所以我们只能有今生,你得好好珍惜我啊……” 听及此,楚睿眼神一闪,“来生若是无我,必定也无人敢收你这样悍妒桀骜不训的女子!” 程锦眼神一眯,“你说什么!” 楚睿笑,“所以你只能等我,只能遇见我……” 或者,只需你在原地等待,便是寻遍生生世世,我也会找到你…… 程锦轻哼一声,不过却是唇角漾开了一抹笑意。 不过,程锦却是突然将那一夜在赵府的书房里拿到的两分文书拿出来给楚睿看,“这是当夜我留了一个心眼,从赵幕仁书房里的小箱子中拿出来的两分文书,看他藏得极为隐秘,可我看了看,这两分文书,似乎与西北的事情无关。” 楚睿听罢了,皱眉接了过来,拿过程锦从赵幕仁手中接过的那两份文书来看,只刚刚展开,看到上边的文字符号,楚睿的眼中便升起一抹肃杀之感。 程锦不免疑惑,“怎么了?” “阿锦,这样的文书,还有么?” “只有这两分。”见到楚睿这样的表情,程锦下意识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文书上倒都是汉字,程锦自然是看得懂的,只是看来看去,也不觉得这般文绉绉,没有任何价值信息的文书往来之词有何不妥,可恰是因为这是文绉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文书往来的词,如此珍重藏之,才让人觉得透露着一抹诡异的神秘之感。 “这两分文书,纸质与我们平常所用的书写文字的纸质不一样……”程锦开口,这一点,还是看出来的。 “嗯,这是北齐贵族才能用的纸质。”楚睿将那两分文书放下,轻轻开口道。 “北齐贵族?”难道除了西凉那边,还有北齐也与赵幕仁沾惹上了关系,赵幕仁的手到底伸了多长?“要不要查一查这件事?”这是程锦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却也开口道。 楚睿点头,“这件事,你先别管了。”程锦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不论赵幕仁是否与北齐那边有任何关联,如今都不是程锦在有任何动作的时候,但是,北齐一直以来,都是被楚睿压制的,楚睿自是对这件事情重视。 而在程锦与楚睿暗自消磨日子的这一日,天牢的大门,终于开启,只是,这一次的开启,并不是为了提审赵幕仁,在无人可知的前提下,秦晖独自一人暗自前往天牢探视赵幕仁。 自从太傅下狱之后的风雨依旧弥漫在京城之中,百姓虽是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可朝中但凡有一些敏感度的朝臣,都竟感受到了朝堂关系的微妙变化。 太子妃在赵幕仁下狱的当日,便即刻进宫见皇后,皇后亲往御书房,可却还连承顺帝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后边的日子,承顺帝更是不往后宫的任何宫苑而去,此后,再也不见太子妃进宫,而据闻,那一日皇后虽是没有见到承顺帝,承顺帝却是大发了一场脾气。 程锦不懂承顺帝会如何审查赵幕仁,只是只道,有些东西,已经渐渐明朗化,就算承顺帝想要混过去,查到的消息却是不允许他这样做,平静而又暗流汹涌的日子还在继续,可她挑起了这件事,却是不会再插手了,她只要最终西北几万将士死得其所的结果。 在第五日,程锦终于换了一身装扮之后,带上雪蟾蜍,去见如今依旧在沉睡中,需要雪蟾蜍唤醒的旁煜,这也是那一夜救出旁煜之后,程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位外公。 从小巷深处进入德济堂的内室,徐伯便赶紧迎了上来,德济堂的前面,依旧还是正常的营业,可谁也不会想到,这德济堂的背后,竟这般明目张胆地安放这药王谷消失已久的前任谷主。 徐伯一边带程锦往里走,一边道,“旁谷主并无其他症状,这两日经过子瑜公子的调理,已经渐渐恢复了,如今只需雪蟾蜍对谷主骨血进行噬药,谷主便可慢慢转醒过来。” 程锦点头,“这几日辛苦徐伯了。” 徐伯自是不会觉得,只是心中稍有感叹,“小老头今日方才真正觉得,有了程谷主,乃是药王谷多年来的一件幸事啊。” 徐伯也直到今日,方才真正觉得,这个女子,比任何一个刚刚上任的不过半年的谷主,都要出色得多了。 程锦笑笑不言,倘若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自是不会有这般成果,也没有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在皇城底下进行偷梁换柱的事情,只是,有了那个几乎可谓神通广大的男人,有了事事全力以赴的旁子瑜和花听双,有了药王谷一辈忠心耿耿相随,方才能够做到这样的境地。 徐伯也只是感叹这么一句,便又下去了,如今,左山的腿脚已经在渐渐恢复知觉,知道程锦过来了,也为这几日京中的形势而替她感到担心,更是不便再此时进入郡主府与她相见,因此,还未等程锦去见旁煜,反倒是先见到了左山等人,微微安抚了一阵让几人放心之后,才进入内室。 旁子瑜正坐在旁煜的床榻边喂旁煜服药,程锦轻步走进,“师兄,如何了?” 不待旁子瑜回答,程锦的视线早已随心而动,往床榻上的人看过去,原本平静的面色却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一般,赶紧急步往旁煜走过去。 她这个焦急的神情,旁子瑜自是注意到了,加之程锦接近床榻之后,面上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想要伸手却又不敢的模样,让是让他觉得奇怪,“锦儿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不……”程锦的声音几乎实在颤抖,看着床榻上那个也许是经过了几年颠簸而显得更加年迈的老人,内心升起一抹久久无法平静的波澜。 这张面孔,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面孔,曾经启蒙了她对医术的好奇,继而她跟随他的脚步,开拓了在医学界属于自己的风云。 七八分相似的面孔,眼前的旁煜,不正是异世早已过世的外公么? 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天生的注定。 程锦眼眶微热,一口外公却是哽咽在喉中喊不出来。 旁子瑜见此,料想程锦怕是许久不见旁煜,此时此刻,生出了心中的激动,只能出言安慰,“锦儿,旁爷爷并无事,身子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程锦忍下心中的激动,“师兄,我没事……我……只是高兴而已,这是外公……” 她的外公回来了。 见此,旁子瑜只能无奈,程锦却是不管,一直坐在床边,忍不住拉着旁煜的手,只是这双缺了许多温度的手,却是没有了异世的那阵熟悉感,模糊之间,倒是升起了一阵恍恍惚惚之感。 而后,经由雪蟾蜍为旁煜噬药,程锦不知是因为心中的近乡情怯之意还是别的什么,竟是不敢自己亲自动手,只一切交由旁子瑜来处理,平日里万事成竹在胸的人,今日竟升起了这般依赖之意,反倒是让旁子瑜觉得有回到了初识相见,少时相识的时候。 程锦已经坚强了太久。 待到重新收回了雪蟾蜍之后,很显而易见地看到旁煜的面色,多了一些血色,更趋于一个平常人的面色了,程锦虽是一直握着旁煜的手,不过却是没有刻意去关注旁煜的脉象,只问旁子瑜,旁子瑜只道,“虽有雪蟾蜍来噬药,不过,庞爷爷要醒过来,至少也是明日之后的事情了,这一夜,定是无事的,锦儿不用担心。” 程锦只点头,在抬头看了看旁煜,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充盈着一分连自己都无法估量的期待,是不是从今之后,这茫茫异世,又多了了一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旁子瑜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锦儿先回府吧,明日再过来,便能看到庞爷爷醒过来了。” 程锦却是摇头,“我今夜留在德济堂之中,明日我会等外公醒来。” 她语气坚持,旁子瑜也不好说什么,只点头应允。 然而,就在程锦因为心中的激动而无眠的这一夜,程锦却也并不知道,四更天,正是所有人都进入的沉睡的时候,天牢失火,就在关押江泰的地方,猝不及防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江泰这个唯一的证人,就这样在来不及挽救的大火在之中,化为了灰烬。 而隔壁不远处的重犯赵幕仁,也受到了一些牵连,虽是幸免于难,却也受了轻伤,整个天牢,坍塌了一半,死伤无数,倒是成全了那些将要遭受极刑的犯人。 服下了太医开的安眠药之后好不容易初见成效的承顺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免不得大发雷霆了一场,又是一场雷霆之怒,直道天亮了还未消散。 也正是天亮之后,早先一步知晓了消息的莫海与左山才与程锦说起了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江泰没了,便意味着接下来对赵幕仁的审查,多了一些困难。 然而,程锦却并不这么认为,“江泰的出现,最大的用处就是为了将赵幕仁从幕后拉出来,拉出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不管有没有江泰,都能查到,何况,已经从赵幕仁的书房中查出了一些让他的确无法翻身的东西,所以,后边的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这么一提醒,几人将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的确也认同这些道理,邵天免不得要感叹一句,“四叔自认活了一把年纪,反倒是没有锦儿玲珑剔透。” 程锦笑笑,“四叔是沙场猛将,朝堂可不是沙场,你来我往的宣战打起来就行了,一层一层的关系,就像一张网一样。” 邵天摇摇头,“你果真是继承了大哥与大嫂的智慧,只是……这好端端的天牢怎么会失火?” 左山冷哼一声,“说是不小心走火,但凡是与一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无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说罢,有似乎皱眉,“难道是赵幕仁想要畏罪潜逃?” “畏罪潜逃倒是不必,若是真的畏罪潜逃,赵幕仁也不会在那一日就那样毫不抵抗被带走,也许……这场火,只是单纯想让江泰活不成而已,因为……江泰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何时,旁子瑜已经突然出现,接着开口道。 程锦沉默,当日江泰出现在京城,的确是偶然,当年他甘心屈身在韩化林手下当一名亲随,为的无非就是韩化林的小女儿,后来,韩化林出事,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病怏怏的庶女的失踪,直到如今,那早已和江泰皆为夫妻的韩式病入膏肓,江泰才不得不出现在京城之中…… 只是,造物弄人,韩式早已并入膏肓,便是神仙下凡也没了回天之力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也不知听到这个消息将会如何。 有许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程锦明白,当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必定会牵连许多无辜,可她更是明白,倘若她不做,那么,数以万计的死者,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谁来为他们抹去尘封多年的委屈? 不待她多想,旁子瑜看着程锦道,“旁爷爷快要醒过来了。” 听此,程锦也不顾天牢失火的事情了,天牢的失火,或许掩埋了一些秘密,可是,会让朝中支持的一方,给承顺帝施加压力,这件案子的进展定会加快,祸兮福倚,如今,已经由不得承顺帝。 正文 126 外公 程锦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换了一个模样,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但,这种心情,依旧是无法形容的期待。 许是沉睡了太久,旁煜眼皮先是动了动,似是有些艰难,可并没有感觉到重病之人的虚弱之色,说来旁煜并非是生病了,如今的情况也是他自行引起的结果,而其实除了长时间沉睡而显得面色有些苍白之外,运用了雪蟾蜍进行噬药,他如今并无大碍,只是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快恢复得如同同龄人一般健康罢了。 因此,睁开眼睛之后,映入旁煜眼中的,便是程锦满含期待,又带着激动的神色,此时此刻的程锦语,与五年前,或者说是与旁煜分别之前的差别真的很大,在旁煜睁开眼眸的第一眼,程锦便忍不住开口,“外公……” 即便如此,旁煜在睁开眼眸之后,静静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将视线放在程锦身上看了许多,程锦也不着急,反倒是任由旁煜打量,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外公,你醒了?” 见她这个样子,旁子瑜只得开口,“旁爷爷。” 这一声旁爷爷之后,依旧并无太多变化的旁子瑜,倒是立刻吸去了旁煜的注意力,这时候也方才发觉在先前视线未到的地方,站着一个旁子瑜。 旁煜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欲要站起来,程锦见此,忙上前去扶着旁煜起身,靠坐在床榻上,也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旁煜便也反应了过来,看到殷勤的程锦,依旧程锦眉眼之中与旁靖柔几分相似的神态,便开口,眼中还有微微震惊,“你是丫头?” 程锦咧嘴笑笑,看着神色有些严肃但眼底又带着疑问的旁煜,“外公,我是阿锦啊。” 旁子瑜也开口道,“旁爷爷,的确是小师妹。” 旁煜看了看旁子瑜,又看了看程锦,神色中的疑惑渐渐消散,当年程锦语溺亡在澜江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如今却见她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这般安然无恙回来了,加之自己又多年不闻世间的事情,又沉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当真有些恍惚之感,倒有一梦千年的感觉。 程锦与旁子瑜也不着急,倒是静静等待旁煜反应了过来,旁煜倒也不用太多的时间,只一脸激动看了看程锦棉绳喜悦的神色,神色之中说不尽的动容,早已年过半百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人,此时此刻,建造外孙女的这一刻,也忍不住眼眶微湿,只不住地开口,“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声音之中,即便是有了喜悦之色,却也还是克制住了,见到这番,程锦也忍不住微微湿润了眼眶,“外公,你觉得怎么样?” 旁煜只笑着摇摇头,看程锦眼中的担忧,笑道,“我无事,外公的身子如何,你不会把脉么?” 程锦只顾着点头,抓着旁煜的手不放,旁煜见此,只眼中无奈摇头,只是看着程锦的眼中,却也充满了怜爱之意。 程锦看着旁煜面色真的无碍,确认了脉象也算是正常,也忍不住开口,“外公,当年,你是怎么被赵幕仁抓到的,还有当日是怎么在京中留下暗记的。” 提起这件事,旁煜倒是没有立刻回答程锦的话,“这件事,再说。”而后想起自己不在的这五年,只看着旁子瑜沉声开口,“药王谷如今的情形如何。” 听此,程锦忍不住嘟囔,“药王谷已经是我了的,外公你就安享天年吧,我打理得比你在位的时候还好呢。” 略带不满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些孩子气,该是因为旁煜醒来之后,便急于开口问药王谷的事情引起了程锦的不满,旁子瑜见此,只笑道,“几个月前,锦儿已经接手了药王谷,这些年,虽是有些微乱,不过倒也无妨,如今也慢慢走上了正轨,只是……传国玉玺的事情……” 提起这件事,旁煜皱了皱眉头,看向程锦,程锦耸耸肩,在旁煜初醒时候的情绪,也随着此时提起谷中事情,消散了不少,只得与旁子瑜一道,长话短时,捡其重点地与旁煜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与旁煜说了一遍。 只是,待到说完,将一切理清,也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旁煜听罢了,也只是感叹了一声,程锦眨眨眼,“外公……你不会怪我做这个决定吧?” 旁煜只没好气地看了程锦一眼,“小小丫头,有如此胆魄,不愧是我旁煜的外孙女!” 程锦小心吐吐舌头,不过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又简单地说了一些如今京中的情形,继而开口道,“不过,如今,传国玉玺是否还要给皇室,还得商榷商榷!” 旁煜道,“当年,没有发生西北之事的时候,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然而,西北事件之后,哼,皇帝还想要传国玉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传国玉玺便是永不现世,也不能放在这一代帝王的手中!” 程锦也点头,“这件事,以后再议。”而后又幽幽看向旁煜,“现在外公能与我说你又是怎么消失了这五年了么?” 提起这件事,旁煜的神色便多了一些黯然,“这件事……纯是我与赵幕仁之间的私怨。” “私怨?”程锦有些意外。 旁煜轻叹了一声,“此事,还与你外婆有关……” 旁煜也不欲与程锦多说这件事情,不过却是让程锦又将如今京中的事情,前前后后再细致地说了一遍,方肯罢休。 程锦也的确没有隐瞒,待到前后一切说完了,才开口道,“外公,你是如何想的,如今皇帝还不知我们已经找到了你……”说道此处,顿了顿,试探道,“我的意思是,过一段时间,您就回药王谷……” 岂料,程锦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旁煜却是没好气地看向她,“你已经与楚帅定了终身?” 说起这件事,程锦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只得摸摸鼻子,但还是道,“要不,等我们成亲之后,您再走?” 旁煜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就如此不待见我老头子?” 程锦只得叹了一口气,半分不怕地瞪回去,“我也觉得这等躲藏的日子不是我外公应该过的日子,但是形势所逼,外公,咱就先委屈一段时日行么?您好好回药王谷,我保证,传国玉玺消失了,我完美解决了药王谷的危局,咱们就在这世上横着走!” “你这丫头!”旁煜好笑地看他一眼,继而才到,“事情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便是我自己出现了,也未必能让传国玉玺出现,否则,两百年下来,药王谷没有贤明想过让天下一统,择圣主而与之?” “啊?”惊讶的不仅仅是程锦,还有旁子瑜。 对于两个小辈的这等神色,旁煜也只好开口道,“这件事情,保守至今,为何在这一代让原本已经沉淹的消息再次浮出水面,借的无非是一些蛛丝马迹,以及三国都想要一统天下的决心罢了。” “我明白了。”程锦只沉默了一瞬,便开口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传国玉玺,只是,想要为统一师出有名罢了,而皇室也想要在这等时候,瓦解药王谷在民间的力量,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岔了这一点。” 旁煜也是欣慰的点点头,可语气中也多了一些疼惜,“不错,这些年的磨难,倒是历练了你,唉……” 话到此处,几人便不再多说了,旁子瑜也退出了房间,将时间与空间让给了这对多年不见了的祖孙,只是,待旁子瑜离开之后,程锦方才神秘兮兮地看着旁煜,旁煜不明所以,“你这丫头,都多大了,今日黏了外公一早上,还不够?” 程锦却是笑着摇摇头,双眼灼灼看着旁煜,“外公,我是程锦。” “什么程锦?小丫头,在民间混迹了几年,连名字都改了!” 程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是阿锦啊,二十一世纪……” 旁煜却是身手,抚了抚程锦的长发,不待程锦说完,便继续道,“吾家有女初成长啊……这么多年了,算起来,都将近十年了,你已经长了这么大,性子也变了不少,没想到外公一睡一梦之间,这药王谷的重担,便全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丫头啊……” 旁煜的感叹完全不受程锦出口的那一句二十一世纪的影响,加之他眼中的坦然,对孙女的疼爱,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程锦的心,突然沉下去了许多,看着旁煜,突然开口,“付言!” “丫头,你怎么了?”旁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付言?付言又是何人?” 程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瞬间便明白了,是她期待太多,这世间,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此多诡异的事情,而她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经历了无常之后,穿越时空,来到自己的身边,旁煜与自己的外公付言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没有错,可是……这世间,有两个相似的人,并没有什么奇怪不是么?何况还是隔着这么一段未知的时空呢?连程锦语与程锦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又凭什么因为旁煜与付言的七八分的相似,竟然升起了万分丰满的期待,自以为命运多么眷顾她,将她最尊敬的外公,送到她的身边,让血脉与亲缘,更加密不可分。 一瞬天堂,一瞬尘泥,说得正是如今的程锦,是她太过得意了,是她内心的期盼远远超过了对现实的观察,从旁煜醒来之后,就没有任何迹象能够透露出他有着与自己的灵魂的相似之处不是么? 看着程锦瞬间低落的神色,旁煜面上不免升起一抹担忧,“丫头,怎么了,与外公说说。” 程锦轻呼了一口气,极快调整了情绪,却是伏入了旁煜的怀抱,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一时还掩盖不住的失望,“没事……我就是很想念外公而已。” 旁煜听此,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后背,“如今外公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老夫的小丫头了。” 还是温暖和煦的声音,还是带着这等几乎一抹一样的疼爱,程锦突然觉得很想哭,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世界,却是给了她一样的温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是啊,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旁煜明显也感觉到了程锦的哭泣,只能佯装生气,“多大的人了,还在外公面前掉眼泪,若是让人看见,可别说你是我旁煜的外孙女!” 程锦终于破涕而笑,但还是大声道,“我就是说,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就是你的外孙女!” 旁煜只得无奈摇头,“全天下的人都该取笑老夫了!” 听此,程锦瞪着旁煜,在短暂的僵持之中,祖孙两人终于相视而笑。 旁煜并没有立刻与程锦回去,毕竟当日程锦与承顺帝说了旁煜还未找到的事情,旁煜的出现,此时此刻,也不是时期,不过他也是有所变化的,待在德济堂,并没有什么问题,加之,京城富贵之地,有几人能见到这位药王谷的谷主的,所以程锦倒也放心了,让旁煜先在德济堂多呆一段时间。 只是,虽说与旁煜之间相处极好,程锦心中,不可谓是没有失望的,毕竟,那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时之间,让她心中求而不得的情绪,越发浓厚。 因此回到了郡主府之后,反倒显得情绪恹恹了,与花听双简单说了一些事情,而后又听着花听双将京城之中各处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便回了屋门。 便是花听双都感受到了程锦情绪有微微的低落,原以为是旁煜出了什么事情,却又并非如此,连程锦自己都诧异,“情绪有那么明显么?” 花听双只得点头,程锦终于呼出一口气,“怪不得今日外公看我的眼神还有担忧。” “你到底怎么了?” 程锦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怎么让外公自然而然出现在人前而已。” 说罢,不等花听双再相问,便急急开口道,“好了,这几日辛苦你了,要注意京城的动向,还被念薇拉去给展将军看诊,你也辛苦了,嗯,外公也挺想你的。” 提起被梁念薇拉去为展蔺的父亲看诊,花听双面上便又升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不过却还是道,“嗯,我会去看旁爷爷的,若不是昨夜天牢被烧,今日便该出现在德济堂之中,也好让爷爷放心。” 程锦笑笑,“辛苦了,双双大小姐,我的左膀右臂。”不过仅仅一句之后,便又垂眸问道,“赵府发生了那样的事,念薇有没有对我很失望?” 花听双感叹了一声,“你放心吧,薇薇虽与赵四小姐之间情分不浅,可你们之间的交往从来不涉及那些事情,她明白,只是……多少有些感伤,毕竟,对于赵四小姐而言,都是一场变故,只怕,日后你们之间,四人只剩三人了。” 程锦点头,轻嗯了一声,不过却是注意到了花听双与梁念薇之间过分的熟稔,连称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化了,不免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花听双轻咳一声,看她怪异的神色,不多说什么,便又离开了。 当夜,楚睿来到郡主府的时候,刚刚踏入程锦的院子,便感受到了一抹与平日不同的感觉,不免看向守门的扶桑。 扶桑见此,只低头,看了看里间的程锦,眼中透着一股担心,轻音道,“楚帅,谷主今日回来之后,情绪低落了一阵……” 楚睿听此,皱了皱眉头,只轻嗯了一声,便踏步进了屋中,带了一身清秋的凉意,程锦在坐在榻上看着医书,但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是楚睿进来了,都没有觉察到。 楚睿似是轻叹了一口气,朝着程锦走过去,将人揽入怀中。 程锦也不意外与楚睿的到来,倒是顺其其然地抱住了他。 “不开心么?” “没有。”程锦声音有些闷。 “今日不是去见了外公,醒了?” 程锦低头,卷着楚睿的衣袖在手中玩,“昨日去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他就是外公。” 闻言,楚睿的身子有明显片刻的僵硬,这话,他是听得懂的,却又听得程锦继续道,“可他不是外公,可是他很疼爱我,向外公一样。” 楚睿沉默,却是将人抱紧一些,程锦见此,只抬头,朝他笑了笑,“我没事。” “可总是失落的是么?”楚睿下巴微微摩挲着程锦的头顶,还是开口道。 “嗯,的确有些失落,不过我也满足了,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你明白么?” 失落于期望的落空,可也满足于相似的面孔,一样的疼爱。 对她而言,已经是幸运之中的幸运了。 楚睿只轻轻嗯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既是期望,那个人,就是程锦的期望,可又害怕,另一个与她一样的人出现,会将她带离自己的身边,当初他说,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可也只有这一刻,他才明白,有生之年,还不够,一点也不够,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同这一刻一般,不是死别的害怕,却是害怕生离,害怕因为某些人某些事的出现,将她带走,留下一副陌生的躯壳。 可程锦没有体会到此时此刻,环抱着这自己的这个男子,平静无波的表情之下,早已是波澜起伏。 但是,想了想自己今日的情绪,程锦却是笑了一声,低低道,“其实……楚睿,有你就够了。” 有他就够了,因为有他的宽容、理解、呵护、疼宠、相知相伴,这颗灵魂,便可安放。 ------题外话------ 专业校对的错误率要保持在万分之三之内,什么时候西青达到了,请告诉西青一声…。 正文 127 变故 经过了天牢失火事件之后,对于没有任何实际性进展的赵幕仁的案子,一些官员,尤其是武将一方,已经开始给承顺帝施压,不断上书请求承顺帝尽早让赵幕仁认罪,朝中武将如此关注这等事情,在大晟以往的历史中,是极少见到的,因此,越发让承顺帝感到头疼了,权衡之下,不知是承顺帝做了何等想法,也加快了审查这件案子的进度。乐-文- 只是,无论如何,赵幕仁始终秉承不开口不认罪的原则与做法,拒绝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哪怕是审案的官员将一切罪证,甚至将从他书房里查找出来的证据拿到他的面前,赵幕仁依旧是拒绝承认,只道是诬陷之罪,要求单独见承顺帝。 只不过他肯能料不到,曾经发言亲审案子的承顺帝没有要亲眼jan自己的囚犯的意思,而那一日成王秘入天牢之后,有心之人似乎也看到了赵幕仁的变化。 案子的负责人自然是知道赵幕仁的心思的,证据俱在,赵幕仁一日不画押认罪,案子就会继续拖延下去,这件事就不会有一个尽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案子的进度还在继续,从赵幕仁与当年西北事件之间的关系,从中透露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有人又查到了同样在那个时间段的许多案子的身上,却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赵幕仁自己的嫡三子赵弘,竟然也与这件事情扯上了关系,当年的赵弘,可比他如今的两个哥哥在朝中的重量重多了,而且,也多得承顺帝的看重,当年外出西北进行公干,竟然在公干的途中意外身亡,可谓是让朝中的不少臣子官员哀痛了一段时间。 如今,经由赵幕仁之事细致审查,竟然发现了,当年的赵弘,并非是外出公干的时候意外而亡,而是因为他一趟西北之行,发现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赵幕仁与西凉那边的联系,发现了自己的父亲,有意要让西北陷入危险境地的不臣之心,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竟然被赵幕仁派出去的杀手,无情杀害。 可怜赵弘文弱书生,到死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甚至杀害了自己。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这件事在某一日的早朝,被刑部一名加入了审查这件案子的刚正官员在大殿之中,出其不意地告知了承顺帝之后,可谓了激起了一层翻天巨浪。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 “陛下,赵幕仁的不臣之心,由来已久,加之如今证据确凿,案子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啊……” “陛下,赵幕仁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害,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做出别的事情,未免夜长梦度,不可再姑息,需要尽早决断……” 更有甚之,语气强硬的,“陛下,便是江泰已死,可陛下却是至今没有提审过赵幕仁,各位辅审大人也无权提审,此番下去,这个案子便永无出头之日啊……” “……” 上言的还在继续,承顺帝的举动,朝中的臣子都还看不出到底为何,秦曜经过了多日的深思,早已决定将赵幕仁与自己之间撇干净,因此,见着众臣的请求,也道,“父皇,赵幕仁虽是太子太傅,但儿臣从未想过他会胆大至此,做出这等残害忠良的事情,儿臣恳请父皇,今早了结此案,以彰显父皇威望。” 事情初初发生的时候,那些为赵幕仁进行争辩的人,虽是声音渐渐止息,但是,还是有一两个人到了此时此刻,还是愿意站出来为赵幕仁说话的,“陛下,赵太傅始终沉默不语,定是还有隐情,恐怕是有不能对外人言说的隐情,还请陛下三思啊……” 这话说得沉痛,却是让承顺帝沉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化…… 一连几日,早朝时候争论的都是这样的事情,而百姓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更是更加关注了这件事情,甚至,民间也隐隐有传言,各样的版本,说承顺帝不知如何裁决这位具有从龙之功的老臣子,也有说赵幕仁心狠手辣之类云云。 但是民间的声音,无不是暗暗都在给承顺帝施压。 程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继续这般查下去,竟然会查出这等陈年旧事,只是从宁氏的表现中看出来赵弘与赵府之间微妙的关系,还不待她自己去弄清楚这件事情,便已经被查了出来。 此时此刻,程锦也明白了宁氏一切怪异行动的缘由了,想必宁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沉默,从未言说,作为赵幕仁的儿媳妇,她不能做什么事情,作为自己丈夫的妻子,更是无法亲手手刃了自己的公公,只能冷漠以待,等待一个适合的时期,等待这有人将这道伤疤揭开。 只是……赵秋词一直被蒙在鼓励,程锦不知,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祖父的野心而被残忍杀害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这些血腥都是远离赵秋词的,宁氏暗中的庇护让赵秋词一直生活在美好的生活之中,纯善、大方,颇有其父之风,可等有一日,这道伤疤揭开的时候,或许宁氏自己都没想打,要如何庇护好自己的女儿,不被这般伤害吧。 程锦只问了一句,“秋词现在如何了?” 扶桑听此,只道,“自从赵府的人知道了此事之后,便没有了先前的闹腾,赵四小姐倒是很平静,只是,便是生活在一府之中,却是再未与其他人有所交往与接触。” 程锦听了,只沉默不语。 比起楚睿三不五时就堂而皇之出现在郡主府,程锦可谓是极少踏足楚府的,毕竟,用她的话来说,楚睿已经去郡主府了,她就没有机会来楚府了,所以,她很少出现,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此时此刻,程锦出现在楚府,虽是楚睿尚未回来,还是让楚府上下,尽情款待,便是程锦自己,都觉得有些讪讪,不过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事而为,郡主府的人也无人约束她,自是让她随意而为。 因此,程锦至于楚叔唠嗑了几句,询问了一些楚睿日常在府中的情况之后,楚叔只忧心忡忡地请程锦多奉劝楚睿一些,说什么朝堂的事情总是处理不完的,让楚睿多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这位把楚睿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管家,程锦自是也是多多尊重,楚府上下,几乎都是男子,因此,楚叔可谓是内内外外,都要提楚睿着想与做打算,不得不说,可谓辛苦之至,程锦自是应下了,虽说她尚未正式嫁入楚府,可上上下下,却都叫她一声夫人。 楚叔离开之后,程锦便去见了赵宣,她此番前来楚府,就是为了赵宣。 赵宣自从被放到楚府之后,也是单独关押,除了一日三餐有人给他递送食物之外,这么多日子以来,每与人与他进行过交谈,安静的,黑暗的暗室里,不见天日,不知日月几何,不知白昼黑夜的变化。 可赵宣也始终沉默不语,便是程锦都对他的心性,感到暗自的佩服。 暗室的门打开,程锦的出现,也未让赵宣感到任何一丝意外,一张并没有表情的面上,好似雕刻一般,毫无动静。 程锦是自己一人进来的,看到赵宣这个样子,只开口道,“你不想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样子么?” 赵宣这看了程锦一眼,“清乐郡主如今还能这样进来与我说话,成败已经分晓。” “可你很沉得住气。”程锦继续道。 赵宣却是沉默了,只是面上嗲了一些木然的神色。 程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似乎也不太在意这暗室之中的环境,想了想,而后,将外边的情况与赵宣说了一遍,“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你们父子两个倒是很像,你在这里沉默不言,赵幕仁在天牢里也是沉默拒不认罪,就连陛下,也没有提审过赵幕仁,哦,对了,前几天,天牢失火了。” 提起天牢失火,赵宣的面上,明显可见一丝动容之色。 程锦这继续道,“不过,江泰死了,赵幕仁没有事。” 听及此,赵宣的面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清乐郡主,今日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向我炫耀的么?”赵宣忽然转回头,看着程锦。 程锦摇摇头,“我只是好奇,赵宣,你们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陛下如此忌讳不敢让人接近,而你也如此平静想让风浪就此过去?” 赵宣似乎是想不到程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只是看着程锦,双眸中升起一抹复杂之意。 程锦却是依旧语气幽幽,“前两日,我还查到了,赵弘的死,与赵幕仁有关,我想,这件事,当年与你总脱不了关系吧,还有,我在赵幕仁的书房里,发现了北齐贵族才能用到的纸笺,当然,这件事情,陛下不会发现,你们还隐瞒的秘密,与这件事有关?” 程锦下了一个结论,这些日子,回想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有时候觉得犹如一团乱麻,无法理清,有时候又觉得处处关联,谁也脱不开谁,可是,倘若真的想要凑在一起,似乎又觉得中间缺少了什么作为牵引的东西。 随着因为赵幕仁的一个案子而牵引出来的一些列事情,程锦越发觉得,各中复杂,心中莫名的怀疑也会越深。 可是,她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赵宣却是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郡主还是别白费心思了,不论你说了什么,甚至就算你对我用刑,我也不会说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程锦静静看了赵宣半晌,看他生无可恋的模样,逆来顺受,听之任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刚毅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了,今日来见赵宣,本不指望能够从赵宣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只是……如今却也更加怀疑了,在赵幕仁,承顺帝的背后,隐瞒着更为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而她更加明白,有时候,知道的秘密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一日,程锦并没有等到楚睿回来便又离开了楚府,而百官的施压,终究还是有效果的,承顺帝也终于提审赵幕仁,只是,除了赵幕仁因为权势亲手杀害自己的儿子的事件被查出来之后,在承顺帝提审赵幕仁之后,接二连三的变故竟然发生了,竟然有人不惜性命,潜入天牢之中对赵幕仁下手,第二天再发现的时候,赵幕仁已经是不省人事,双眼被毒,喉咙被伤,手足筋脉被挑断,一夜之间,彻底成为了一个活废人。 此事又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不过是第一次提审,案犯竟然遭此破坏,整件事情,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 程锦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旁煜德济堂喝茶,旁煜终于与程锦说了自己与赵幕仁之间的私怨,万般皆是年轻的时候,程锦的外婆与赵幕仁之间的有过一场相识,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却不想赵幕仁执念若此,这么多年了,因为这份执念毁了自己。 旁煜已经慢慢恢复过来,祖孙两人听到这个消息,面上都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潜入天牢,如今,京城的天牢,都那么轻易让人潜入了么?”程锦哂笑一声。 旁煜也是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赵幕仁的下场,竟是如此。” 程锦想了想,道,“外公,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去见一见赵幕仁,我没有想到,单单是挑起了当年的事情,竟然会引出了皇室这么大的反应,赵幕仁的这一番遭遇,肯定与当今脱不了关系。” 旁煜听此,却是摇了摇头,看程锦的眼神有些不赞成,“小丫头片子,药王谷都忙不过来,朝中的事情你也想插一手么?” 程锦吐吐舌头,不过还是正色道,“赵幕仁不仅与西凉那边有关系,就是北齐可能都有关系,皇帝对她如此忌讳,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万一他们之间有什么企图,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重复当年的事情,怎么办。” 旁煜没好气,“那也是别人该操心的事情,满朝文武的无动于衷,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 刚说完,见程锦还要反驳,又继续道,“还有,楚帅都是做什么的,抵抗外患是他的事情,操心北齐西凉也是他的事情,何时需要你来做了?” 程锦被这么一说,只得噎住,还是闭嘴,不再多言了,旁煜虽是这么说,可还是道,“赵幕仁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便是你去天牢了,又能如何,况且,这么久过去了,这件事情,也该了结了。” 旁煜正说着,外边却是响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德济堂的楚睿的声音,“的确,案子在这两日之内,就会审结,赵幕仁的气数也该到尽头了。” “你怎么来了这儿了?”程锦抛开先前的问题,看着楚睿道。 楚睿看了一眼旁煜,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才对着程锦道,“来看外公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听此,程锦不禁有些咋舌,前几日,楚睿已经来见过一次旁煜了,很显然,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很愉快,旁煜对着这位即将要娶走自己多年不见好不容易回来的外孙女的人并不待见,而楚睿也刚好是性子比较冷淡的人,加之高傲的大元帅,不会逢迎这位药王谷的前任谷主,因而,两人之间,还有些剑拔弩张的痕迹。 对此,程锦的确觉得无奈,默默想了之后,只觉得还是继续保持沉默,让这两人自己调和吧,因此,对于楚睿第一次见面便自然而然的外公的称号,以及如今这番言辞,旁煜倒是显得有一些倚老卖来,并不认账的姿态。 程锦看了看楚睿,又看看旁煜,只好笑道,“没事了,硬朗着呢。” “谁说硬朗了,老夫我可还需要丫头你多照顾几年。” 程锦听此,只好摸摸鼻子,走到旁煜身边,扯着旁煜的胡子,笑道,“多照顾几年怎么够啊,外公当然是一直由我来照顾了不是?” 旁煜听此,总算眉头舒展了一些,楚睿见此,只道,“阿锦说得是,日后将外公带到楚府,让外公住在楚府,也方便一些,好有个照应。” 这话一说出来,便引来旁煜对楚睿的怒瞪,程锦听着,一开始觉得没什么问题,可看着旁煜的反应,似乎又极快反应了过啦,在时下来说,女儿嫁出去了,若是带上娘家的人一起夫家府中生活是不好的事情,会被人说道,何况旁煜还是她的外公,倘若日后真的住去了楚府,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位药王谷的前任谷主呢。 楚睿当然是明白这一层道理的,可还是说出了这话,程锦也不得不感到好笑了,明摆着是不想让旁煜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 很明显,大元帅吃错了嘛。 所以,看着两人的样子,程锦只觉得好笑。 旁煜轻哼了一声之后,也摆摆手,对着程锦道,“去,你左二叔今日换药,你该去看看。” 对于这句话,程锦很是不屑,看了看没有什么表示的楚睿,只对着旁煜道,“外公以为我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么?便是想支开我与楚睿密谋一些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你这丫头!”旁煜没好气。 程锦轻哼一声,语气不满,“好了,我离开就是了。” 楚睿唇角微勾,牵了她的手,低声道,“晚间我再与你说。” 这话虽是小声,可旁煜还是听到了,对着楚睿,语气不满,“老夫的外孙女还没嫁入你楚府了,日后你少做一些君子不耻的事情,老夫外孙女的名声败坏不得!” 程锦终于深呼一口气,扯着旁煜的花白胡子,咬牙切齿,“老头子!” 旁煜却是没好气地扯开程锦的手,“这丫头越来越野了,没一点你娘当年的风范!” 程锦哼一声,扯下了两根旁煜的胡子之后,只道,“毕竟我遗传的是外公你当年的风范啊!” 在旁煜还没来得及的教训之中,又离开了这一处,只楚睿看着她如此欢快的样子,唇角的笑意都柔和了几分,当日旁煜醒来的时候,程锦虽是有些期望,可这些日子下来,倒是越发觉得程锦比之前,多了一些欢快,或许是因为旁煜的出现吧。 可……大元帅还是觉得心中多了一些不知滋味的东西啊。 旁煜只瞥了一眼因为程锦的闹剧柔和了嘴角的楚睿,开口的声音,自是没有对程锦时候的慈和,便是声音也多了一些严肃,“说吧,今日过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楚睿听此,颔首示意,而后才坐下来,开口,“外公,我想知道,传国玉玺更为详细的一切……和那位药王谷先祖。”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28 离别 诚如程锦所料,在赵幕仁在天牢之中被伤之后,西北的案子,也走向了终结,勾结外敌,陷害忠良,结党营私,谋逆犯上,甚至谋杀亲子的罪名,都足够赵幕仁死一千次一万次了,与赵幕仁还健健康康地待在天牢的时候的拖拉不一样,赵幕仁被迫害之后,承顺帝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又似乎是明白了这件案子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可谓是以雷霆之势,将这件案子结了。 然而,程锦不知道楚睿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虽然赵幕仁被判处秋后问斩,但是,承顺帝却是没有按照律例进行满门抄斩,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当年朝中能臣赵弘查出的赵幕仁背后的野心,却也被自己的父亲杀害,加之,赵府之中,除了赵幕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之外,也是无人知道赵幕仁的事情,更有言,承顺帝顾念当年赵幕仁的从龙之功,因而没有对赵府进行赶尽杀绝,总之,各样的原因之下,赵博、赵时被罢官,赵家搬出京城,前往大晟极南的荒蛮之地,三代之内,男子不得进朝为官,女子不得嫁与四品以上官员。 除此之外,承顺帝在赵幕仁的案子审查之后,进行了三日的反思,昭告天下,承认自己当年偏听偏信没有一举将案子审结,并在此追封镇西大将军为忠义将军,追封镇西大将军的夫人医仙旁靖柔为一品诰命夫人。 而后,赵幕仁便只能在天牢之中等待秋后的问斩了,所谓秋后问斩,只是等待几日而已,如今早已进入秋末时节,盛州府地处大晟的北边,早已处处透着一股萧瑟的寒凉秋意,赵幕仁的这件案子,想来,从程锦进入太清殿,将一切揭发开始,到如今,赵幕仁被判斩首,赵家被迫迁去极南之地,直至承顺帝下诏书反思己过,追封程云与旁靖柔,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有几日,便是十月末了。 承顺帝的诏书在城门颁布的时候,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前去观看,这件事情,可谓是大快人心,尤其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前前后后将这件事情了解了一个透彻的百姓,更是打呼这是大晟朝中多年来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只是,听着木槿将城门口的盛况说出来,以及民间的说书人将承顺帝反思己过的行为进行褒扬的时候,程锦唇角只带了一丝冷笑,“这一个多月的日子,从我父亲的事情开始被翻起到现在,不仅仅是这京城之中,便是民间,都不知有多少人等着陛下的反应,尤其是药王谷,为我娘鸣不平的声音,想必早就传入了皇帝的耳朵,若是没有这一纸诏书,怎么平息民怒。” 不论是对赵府的宽恕,还是此时此刻承顺帝下诏反思己过,其实都不过是顺势而为,镇西大将军案子被翻覆,若是仅仅翻了案子,还不足以弥补朝中武将的寒心,更重要的是,这会成为承顺帝历史上一道无法抹去的污点,后世史书之中,定会记下,但是,有了一个反思的诏书,这一笔污点,便可被承顺帝的这等勇气抹淡不少。 说来啊,一切无非是为了私利罢了,因此,程锦一句冰冷并无波澜的话之后,木槿也不再多言了,跟着程锦的日子久了,听她分析这些事情久了,不仅仅是心性本就比较成熟的扶桑明白了许多事情,便是木槿,也更多了一丝通透。 不过,话已至此,扶桑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谷主,下月月初,赵家便要搬去南方了。” 程锦听罢,微微垂眸,“什么时候?” “十一月初三,月末赵幕仁问斩。” 程锦只轻嗯了一声,算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语气有些落寞,“这件事情,赵府的其他人,或许只是因为家道遭遇变故而显得无助,但其实受伤最深的,还是秋词母女。” 扶桑与木槿听着,都是沉默不语。 程锦也只是感叹了一句而已,因为,她明白,若是再来一次,她依旧还是会如此做,这是职责与使命所在。 只是,突然又开口相问,“双双呢,这两日,极少见到她。” 说起花听双,扶桑也不禁一笑,“展将军早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因为天气寒了的缘故,总有发作之象,自从上一次被梁大小姐带去展府看了之后,后来展少将便多次请双姑娘去展府了。” 听此,程锦凝眸想了一下,“展将军的暗伤很难治么?双双的医术,总不至于这么久了还要她亲力亲为吧?” 见此,扶桑与木槿皆是摇头,不能理解,程锦细想了一下,貌似发现了一些什么秘密的东西,只诡异的笑了笑,并不再多说什么。 十月三十那一日,是赵幕仁问斩的日子,然而,还没有等到十月三十,防守密不透风的天牢,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自知已经毫无退路,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的赵幕仁,竟然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了,甚至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地在天牢之中了结了自己。 分明问斩之日就在两日之后,甚至程锦还决定,在问斩的前一日想要去见一见赵幕仁,可不想,还不待她去见赵幕仁,人却已经死去了。 情况越发诡异,程锦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安,她当然不会相信赵幕仁真的是畏罪自杀,可是赵幕仁的身上,到底有什么让承顺帝如此讳莫如深的秘密? 她凝眸沉思,实在想不出来,不由得抬头,看一眼对这件事,一点反常的情绪都没有的楚睿,“你不感到意外么?” 楚睿看了她一眼,“能让陛下讳莫至此的东西,除了是皇室秘闻之外,还能是什么?” 程锦被他轻描淡写地一说,冲散了心中刚刚升起来的不安,“大元帅,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 楚睿摇摇头,只道,“兴许是,赵幕仁口中的秘密,能够掀起一场皇室的腥风血雨,危及大晟的江山社稷,因此,陛下才不得不如此,不论是什么秘密,埋葬了也好,大晟到了如今,再经历什么大风大雨,未必真的能够在支撑下去。” “什么意思?”程锦皱眉。 楚睿也不隐瞒,只是语气与神色中多了一些严肃,“陛下越发年迈了,前几日太医诊治,陛下咳血了,而北齐那边,粮价有渐渐上涨之意。” “北齐在备战!”程锦听此,脱口而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倘若是这样,那我们与北齐之间,岂不是快要开战了?” 楚睿点头,“也并非是快要了,至少,在这半年之内,是不会马上开展的,只能说,北齐已经在备战了。” “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了么?”突然之间,由赵幕仁的事情提及北齐,两人之间的话题转移,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突兀。 楚睿听此,却是皱了皱眉头,“如今驻守北方的公孙将军应该已经觉察到了这件事情,不久之后折子就会带到陛下的桌上,只是……陛下的反应会如何,却是难说。” “到时候还会是你带兵出去了?”这是程锦比较关心的问题。 楚睿看她面上严肃了几分的神色,伸手替她撩起一缕掉下的碎发,“此番回京,陛下正在想办法架空我在军中的权利,时至今日,四路军之中已经指派了不少陛下的人马进去,到时候,若是战事升起,首先派遣出去的,或许不是我自己。” “可是,军权在你手中,兵符也还在不是么?”程锦皱了皱眉头。 依照四路军对楚睿的信服,倘若不是楚睿带兵,还有谁能够服众? 楚睿却是不言语只摇了摇头,程锦却是明白了几分,楚睿不可能看着战事升起自己却无动于衷,就算被派出去的人不是他,最后也一定会成为他,毕竟,再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北齐,更加了解北齐这个百年的夙敌了。 不过听此,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何时才能天下太平啊,少打那些仗,四海归一,万朝来贺。” 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总免不了感叹一声。 岂料楚睿听她如此说,只目光温软地看她,“这是阿锦的心愿么?” 程锦转回头,懒洋洋地看他,“不也是你的心愿么?”不过却是半真半假地道,“距离上一次的一统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这天下,也分裂了那么久,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方能再次一统,现在,传国玉玺的传言一出,不知道在你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 说起传国玉玺,楚睿的某种划过一抹异色,“阿锦,传国玉玺,你打算如何?” 听此,程锦眼眸低垂,当初对传国玉玺的执念,是因为要回归的执念,而如今,这是执念,似乎没有从前那么深了,可是……每每想起自己的母亲,程锦的心中,还是一番不是滋味,她从来没有真正告诉过楚睿,自己寻找传国玉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倘若楚睿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心理。 程锦只沉默了一瞬,又笑着开口,“你还记得当初在江宁府的邬终别院,我答应给你施针治疗你身上的暗伤的时候,我们立下的那一条合同么?” 提及旧事,楚睿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动容,“自然记得?怎么,阿锦是要我兑现当初的承诺么,不过……似乎,输的人是你呢。” 程锦撇撇嘴,“若不是某个不怕死的人自己跳入了水中,还将自己体内的内力外输,怎么可能让我砸了自己的招牌?” 楚睿听此,只轻笑了一声,程锦却是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心中还是存着一些侥幸的,立下那一分约定,也是为了我自己,那时候,我不是药王谷的谷主,以为这辈子,就是自己孤身一人了,而那个时候,心中百般念头,就是找到一样东西,因为我相信,那个东西,可以让我离开。” 听此,楚睿面色一沉,在提及传国玉玺的时候,程锦说到这件事情,意思已经很明白,他便立刻明白了,那一个契机,程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传国玉玺。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自己的喉中,便是那一句阿锦,都唤不出来,只是,他虽是沉默不语,眸中却是带着一股解读不透的深沉与复杂,还有,握着她的双手,不自觉之中也微微用力了几分。 程锦虽是感受到了一股疼意,却还是朝着他粲然一笑,“现在不一样了,楚睿……你对我好一些,比现在更好,更好的,我就舍不得你了……” 其实已经舍不得了,只是……我心中还是内疚罢了…… 楚睿心中不知是苦笑还是别的滋味,不论是什么样的话,他都不能对程锦提出过分自私的要求。 赵幕仁最终还是被留了一个全尸,一般来说这等案犯的尸体只能被仍在乱葬岗之中,可赵府的人,最后还是通过各样的关系,将赵幕仁的尸首带走了,而这两天的时间,承顺帝也借机肃清了赵幕仁在朝中的势力,又是一番大刀阔斧的砍杀,根本无暇理会任何小事情。 而就在赵幕仁在朝中的势力渐渐被肃清,乃至西北的副将马宏图也早早就受到牵连的时候,冬天,渐渐逼近,寒风也渐渐席卷了整个大晟,阴沉的天气,已经几日不见了日头,城外已经是衰草连天,十一月初三这一日,是赵府的人离开京城,前往南方大晟极南之地的日子。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赵府早已没有了刚刚出事的时候的落堕之感,但是,全府上下,倒都是一片消沉之感,摇摇曳曳的马车,低调又缓慢地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出了城门,萧萧索索一行人,硬着初冬的北风而去。 太子妃赵秋柔因为赵幕仁的事情,早已自顾不暇,根本就不能出门送行,因而这一路,更显荒凉了,一行简陋的马车,徐徐出了城门之后,直至午时,依旧是阴霾的天气,初冬稍微阴冷的天气,程锦因为月事的原因,身子还有一些不舒服,只是,在盛州府城外十里之地的一处亭子中,早霜将尽的的时候,程锦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方才见到赵府的马车徐徐而来。 对于出现在此处的程锦,赵府的人,皆是有些尴尬,当初对于程锦的咒骂,在一切都清明起来的时候,早已没有了那一分底气,更是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清乐郡主,如今,他们只是庶民,甚至,赵府曾经的当家人,本就是清乐郡主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如此的关系,更是微妙。 赵秋词与宁氏同乘在一座马车之中,在得知了自己的父亲竟是被自己的祖父残害的时候,时至今日,赵秋词一人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这混乱残忍的一幕,知道自己的祖父就是残害了被自己当成好友的人的父亲的性命的时候,赵秋词只觉得这浮世造化弄人,知道自己的好友一边与自己相处,一边筹谋着如何将自己的府门打压的时候,赵秋柔心中,也只剩下了一片冰凉…… 太多太多的意外发生了,这一个多月,她就像经历了一生一般。 马车突然停下来,让赵秋词有些意外,下意识撩开了车帘子,却见长亭之中,程锦不知何时,披着一件厚厚的雪白的狐裘披风在亭子之中等待了,看样子,已经来了许久,自从赵府被禁闭之后,或者说,自从赵幕仁的大寿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程锦。 面上惊愕的表情,也只是一会儿,赵秋词见此,只转头对着宁氏道,“娘,我下去一趟。” 宁氏倒也不阻拦她,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其余人的马车,在赵秋柔的示意之下,还是先往前想走了,避免了这一场不知该当如何的尴尬,赵秋词消瘦了一些,再次见到程锦,她神色之中也有一些复杂,走进了亭子之中,离程锦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便停下了,“清乐郡主。” 程锦眼眸低垂,听着这一生陌生的清乐郡主,“秋词,和我之间,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了么?” 一时之间,相对无语,良久之后,赵秋词方才无声笑了一声,“我以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 “对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 “可是,你不会后悔不是么锦儿?”赵秋词语气幽幽,“当初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怀疑,也心凉过,觉得你与我之间,一场相识,只是为了颠覆我祖父的那一日,但是,其实我明白,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之间,无人对不起这份情义,你也从未辜负过这一场相交,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倘若没有这件事该有多好,我们之间本也单纯,可出了这件事情,不论你我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都已经让这份情义变得不单纯了,也回不到当初那样尽心谈笑的日子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了,秋词,你从来都是无辜的,这一点,我知道。”程锦道。 “我当然明白,无辜的又何止我一个人,你知道么,那一夜,郡主府遭遇暗杀的那一夜,我亲眼看到了那两个人逃进了赵府,那时候,我还在想,不论祖父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是相信你的,朝堂关系的事情,我不懂,可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到底,我没有理由怨你什么,甚至,该对你感到抱歉的人,是我。” 说罢,赵秋词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程锦,神色之中多了一丝恳切与激动,“锦儿,赵府种下的罪孽,往后的日子,我来承担。” 程锦料想不到赵秋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因此,对于这激烈恳切的言辞,竟是有一瞬间的惊愣,而后方才反应过来,“说得什么话,你是你,赵府是赵府,我认识的赵秋词,慧气大方,可不是如今你这样没头没脑将一切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 两人这边正说着,只听得前方又响起几声马蹄的声音,梁念薇与孙宛白,不知何时,竟然骑着马儿,追赶过来,见到程锦与赵秋词在亭子之中,梁念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而后一边下马,一边道,“今早,我与宛白姐姐想要去赵府与你告别,不想你竟然不辞而别,索性追了出来,大半日了,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看到程锦在此,几个许久不见了的人,心中也并无芥蒂,孙宛白下马的动作,比梁念薇缓慢了一些,只道,“怕是因为锦儿在此处等待,所以才拦下了秋词的马儿,不然,还不知道我们要追多久呢。” 见到当日的好友皆是聚集在此,赵秋词眼中也湿了一层,此处,算是梁念薇的年纪是最小的,见着赵秋词如此,声音也多了一些哽咽,“此去南方也好,北方的冬天,能将人冻死,听说南方无雪,应该不会太冷,不过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一路,不知要祖多久呢。” 赵秋词伸手抹去梁念薇眼底的水雾,笑道,“你放心吧,到了南方,已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届时,已经快要春暖花开了,我这十几年,都是在京城之中度过的,好不容易远离了这呆腻了的地方,正好见识一番锦儿一路回京的时候,见到的景象。” 说罢,还朝着程锦一笑,言语之间,不用多说,已经明白了,世事多变,唯有人与人之间,那份原本都单纯的情分,是不会变化的。 赵秋词的离去,让几人都有一些动容,四个女子,在长亭之中进行了短暂的告别,梁念薇与孙宛白皆是带来了一些让赵秋词这一路方便的东西,告别的时间,并不久,只稍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赵秋词便要继续上路了,程锦却是伸手,从扶桑的手中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玉牌交给赵秋词,“这一路,不知会如何,你带着这个上路,到了南方,我会派药王谷的人与你进行接洽,便是天高皇帝远,也不会有人敢将你如何。” 赵秋词却是犹豫,知道不该接下这一块小小的玉佩,程锦却是不由分说,交到了她的手中,虽是宁氏是靖州宁家的人,可也不知宁家那边会如何对待这对母女,宁氏隐瞒至此,想必与宁家那边,还是疏远的。 赵秋词推脱不过,也只好接下了。 直到目送了赵秋词的马车离去,程锦几人方翻身上马,朝城中回去,许是因为走了一个人,梁念薇比较将情绪放在面上,一路上都显得精神恹恹的,回去的时候,倒不如来时那般急切了,孙宛白因为梁国公的原因,倒是比梁念薇更早也更明白地知道整件事情,今日见到程锦所做的这番,方才明白了自己的爷爷,一直以来,对她赞赏有加,绝非是因为她是药王谷的谷主,是程云的女儿而已,而是,这个女子,身上那种令人折服的魅力。 只是,几人经过一小段山地的时候,扶桑却是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因着林木的遮挡,这一处地方的风势已经消了许多,但是,冬日林木已经枯萎,因此,便是风势小了,依旧还能听到丝丝的风声,可是功夫不俗的扶桑,却是听到了阵阵风声之中夹杂的一些混乱之意。 诡异的气氛之中带着杀气,程锦自是感觉到了,尤其扶桑已经开口,声音带着严肃之意,“谷主……” 程锦神色中也多了一些肃穆之感,她知道关元就在暗处,而此处,有三个女子,梁念薇虽是跟在展蔺的身边,学了不少功夫,可那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小混混或可自保,若是面对真正的杀手的时候,定是不足以招架的,何况,此时,还有一个并不会武功的孙宛白呢。 可程锦知道,对方正在伺机而动,心念一转之间,程锦只开口道,“念薇,宛白,你们先走一步,我再回去。” 可显然,她想支走孙宛白与梁念薇,不让对方伤及他们两个,梁念薇却是疑惑,“锦儿,你还有事么?” 程锦正待开口奉劝一些,可显然,来人已经等不及了,只听得一声破空的声音,几个黑衣装扮的人便从四面八方的林木之中,纷纷出现,不由分说,往他们而来。 程锦见此,只叹道,“来不及了。” 而后对着孙宛白与梁念薇快速开口,“你们骑马,先离开,来人的目标是我,不会对你们如何。” “锦儿,你……”孙宛白看着如今的境况,虽是觉得诧异,可也不至于慌乱害怕至于无措。 而梁念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毕竟从小到大,虽是习武,可却从未没有过真枪实战的时候,程锦见此,俨然知道这丫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黑衣人并不多,如今不过是十来个。 梁念薇的声音带着一股兴奋,“我来对付!” 程锦皱眉,“念薇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赶紧离开。”说着,不由分说,鞭子往梁念薇的马腹一挥,马儿受力调转方向,竟是直接朝着另一边离去,孙宛白见此,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程锦也是马鞭一挥,孙宛白的马儿,便朝着梁念薇的方向而去了。 显然,两人御马的技术都没有程锦来得纯熟,而恰是此时,黑衣人已经接近程锦,朝着程锦而来,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的关元与扶桑见此,皆是迎敌而上。 程锦手上带了不少暗器,自是能够自保。 两人对十人,一开始虽是占了上风,但也没有维持多久,刚刚开始的十个黑衣人,随着人的倒下,周围也出现了不少黑衣人,而原先被程锦抽鞭离去的梁念薇与孙宛白,却是在不过几个倒下的时间,又被黑衣人逼了回来。 程锦看了看还在交战的扶桑与关元,料想两人的伸手还能维持,而扶桑一边应敌,也看到了被逼退回来的梁念薇与孙宛白,只大声道,“谷主先行一步,此处交给扶桑与关元。” 关元也沉声道,“夫人先走,往东而去!” 程锦知晓不能再拖下去,只用手中暗器,朝着几个黑衣人射去,堪堪打开了一个包围的出口,便沉声道“念薇,宛白,走!” 随之形势危急之中,被逼了回来的梁念薇倒也知晓了自己的身手,并不争着上前,只与程锦一道往东的方向而去,几人的马儿,都不是寻常的马儿,就是在这山林之中,也是行动矫健,可随着程锦的离去,黑衣人除了还缠住扶桑和关元之外,还有不少人也追着程锦的方向而去。 程锦见此,只一边往前,一边对着梁念薇与孙宛白道,“你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们的目标是我……” 可不等她说完,便被孙宛白一口拒绝了,“锦儿,我们不会丢下你,何况,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目标是谁的问题了……” “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们一起……”还不待梁念薇说完,后边已经有黑衣人追了上来,只得鞭子一挥,朝着其中一人而去,而程锦也稍稍侧身,伸手放出一只夹带毒粉的暗器,阻挡住了一拨人,可侧边却是又出现了几人,纵然她暗器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何况,身上的暗器,加之先前已经用过了不少,此时,越发有些捉襟见肘。 而黑衣人早已渐渐渐渐逼近,马儿奔跑之间,也渐渐有了一些力不从心,梁念薇长鞭一挥,堪堪阻止了来人两招,手中的鞭子便已经被斩断,尖刀直直往她与孙宛白而去。 苏宛白已经镇定许久,此时也不免大惊失色。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哐当的声音,黑衣人的刀尖并没有接触到孙宛白与梁念薇,便被一只横空而出的长剑给阻挡了,而程锦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瞬间也被突然出现的楚睿给击中,形势转变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从长剑横空而出,到楚睿与南弦出现在此处,依旧是展蔺飞扬荡漾的声音,“薇薇,出去你可别说你是小爷的妹妹!” 劫后余生,梁念薇显然很高兴,连展蔺的挤兑都忘记了,高呼一声,“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葬身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说话之间,身边的黑衣人已经个个倒下,程锦见此,来不及与楚睿开口说话,却听得一个黑衣人开口一声撤,楚睿却是不放过,一连出手,这些人哪里还有逃离的余地,只是,程锦还是下意识说了一句,“楚睿,留活口!” 可也不过是瞬间的时间,知晓没有回寰之地的黑衣人,竟是全部自绝而亡。 展蔺忍不住破口,“是死士啊!” 看着全部倒地的黑衣人,程锦顾不上其他,却是快速下马,“全死了……” 而令一处,关元与扶桑也双双朝此处而来,马上的孙宛白还有一些惊魂未定,便是她如何镇定,至少,面对这样的境况的时候也不可能不害怕,尤其是劫后余生,更是后怕,南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孙宛白的身边,一年重伤了几人之后,稳住孙宛白的马儿,从地上抽回自己的剑鞘,“孙大小姐?” 孙宛白的面上还有一丝苍白,不过却也极快镇定了下来,“多谢南弦公子。” 说着,也翻身下马,梁念薇更快一步,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边,一脚踢了踢,心中的害怕早已消失,只嘟囔道,“这些是什么人?” 程锦看了楚睿一眼,“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楚睿沉着一张脸,看着满地尸首,“来送人的。” 此刻的程锦也明白了关元为何叫他往东而来了,显然是知道楚睿来送人的,这一处的动静,楚睿当是会觉察到的,只能说这些人今日出师不利了。 此刻不是纠结与此事的时候,展蔺看着满地的尸体,有些愤愤,“全都死了,如何也查不出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梁念薇首先反应过来,舌头打结一般道,“不会是赵……赵幕仁吧?” 这个声音一出来,首先否定的是已经下马了的孙宛白,“我想应该不会,若是赵太傅,便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也不会如此一言不发就要我们的性命,更不止绝了自己的后路这般求死。” 程锦也认同了孙宛白的观点,“宛白说得对。”而后却是蹲下身,细细看了看黑衣人,伸手撵了撵黑衣人身上的布料,方才道,“这些,都是大晟的人,并且是死士,赵幕仁的死士若是有这样的能力,当初暗中刺杀我的时候,就不会那样轻易被降服了。” 楚睿也随着她蹲下身,轻声道,“阿锦,发现了什么?” 程锦摇摇头,“他们隐藏得很好。” 楚睿沉了沉眸,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程锦却是站起身,毫无留恋地看了这一处,“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楚睿也点点头,带着程锦离开了此处,待到了官道之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程锦方才开口,“送人,谁要去哪里?” 楚睿看了一眼走在孙宛白身后的南弦。 程锦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认识?”而后又想起铁琴先生替楚睿下聘的事情,又觉得明白了什么。 南弦今日,也是第一次真是接触这位不知听闻了多少次的清乐郡主,看到她面对危险时候的稳若泰山,镇定自若,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位清乐郡主独得到楚睿的特殊对待,因此,只微微颔首,“清乐郡主,在下……算是楚帅的半个师兄。” 程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楚睿,楚睿却是淡淡道,“他的功夫,是我教的。” 听此,南弦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在,程锦想了想,总算是明白了。 最近,除了北齐有所异动之外,其实西凉那边的局势也并不是很稳定,尤其是西北的百姓,仅仅是这个月的时间,与西凉之间,便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摩擦,而今日南弦离京,便是去西北,而楚睿是前来送行的人,展蔺……就纯属是恰好碰上了凑热闹罢了。 听完楚睿简单叙述,程锦却是皱眉了,“难道,西凉与北齐想要一齐对付我们大晟?”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说,程锦便能想到这一层,南弦倒是多了一些意外,只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去看一看,总是好的。” 程锦却是沉默了,也只是简单而言,“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但多一人在那边,总是比较能够尽早知道西凉是否有什么异动的。” 程锦点头,瞬间也明白了楚睿与南弦之间的关系了,这个国家,皇室在怀疑自己的臣子是否要反了自己的江山,可此刻,被怀疑的人却是殚精竭力地在维护这个国家,为它抵抗四面八方的敌人,可真是讽刺。 几人没有在多说,便又纷纷告别了,梁念薇对于这等家国大事,并不太说得上话,因此,程锦与几人在一遍说话的时候,只拉着孙宛白在另一边等待,只是,看着孙宛白望着亭子之中的几人,神色严肃的模样,也不免开口了,“宛白姐姐,你怎么了?” 孙宛白回过神来,只微微一笑,“我没事。”可虽是如此说着,眼中升起的那一抹浅淡的担忧,却是没有消失,倒是亭子之中,程锦与楚睿等人已经站起身,南弦不知为何,转过头想孙宛白这边看了一眼,孙宛白只得微微颔首,算是示意。 几人就此别过,这一路回去,也再无凶险,回了城之后,孙宛白与梁念薇分别回府,而程锦却是随着楚睿回了楚府,只是,刚刚回到楚府,陆远便告知了他们一个消息,关押在暗室之中的赵宣,自杀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29 清华宫 赵宣的自杀,是一场意外,谁人也不知这位隐藏了赵幕仁秘密的人曾经被关押在楚府,更是无人知道,那一层秘密还没有被揭开的时候,赵宣就已经自绝而亡。 这件事,在程锦的心中落下了一根小小的刺,那一瞬间听见赵宣自绝而亡的消息产生的不安也变得强烈了起来。 日子在镇西大将军的案子之后,似乎又变得平静了起来,从秋到冬,这一长段的时间,花费了太多承顺帝的心力,当初回京之后,因为得知楚睿求娶程锦而想要进行的阻拦,被程锦横空而出的赵幕仁事件生生阻隔了,如今事情过去,一切也早已尘埃落定,楚睿与程锦之间光明正大地出入彼此的府邸,光明正大地相携出门早已成为既定的事实,早已传入了人心,京城百姓得知了程锦勇入太清殿,查探父亲冤案的勇气之后,更是对这位镇西大将军的女儿多有赞赏,也让两人的结合,成为了一时的佳话,承顺帝就算是想要做什么,此时此刻,也无法有所行动了。 这件事情,也只能如此,只是……就算承顺帝无所行动了,总还是有人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的。 这一个月以来,孝德太后的身子,也越发不好了,宫中的太医,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与无声之中,这等境况之下,有心人自是明白的,孝德太后的寿期恐怕已近。 从宫门口往宁寿宫而去的这一路,程锦的心情,也真不知该当如何形容了,整个偌大的皇宫,这条路,应该是她最熟悉的路了,从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是印下了她走入这座森严的皇宫的第一步。 或许也是因为天气越发寒凉的缘故,孝德太后更是只待在寝宫之中,才是初冬的天气,宁寿宫之中,便已经升起了熊熊炭火,将整个宁寿宫烤得如同夏日一般。 程锦刚刚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些不适应,毕竟对她而言,天气虽是寒凉,也还不到升起炭火的时候,不过便是不适应,也没有在她身上表现出什么,只随着芷容进入了宁寿宫之中,对孝德太后行了一个礼。 孝德太后只是笑笑,“你起来吧,不必行这些大礼。” “不知太后传召臣女进宫,所为何事?” “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哀家一人在这宫中总是想要见到你们这些小辈。”孝德太后语气缓慢。 程锦只是垂眸听着,当然不会相信孝德太后这番话,皇子公主宗室之女这么多,孝德太后就算再想见,那也不是她这个外臣之女,甚至不想看见她吧。 只是,孝德太后今日叫她进宫,所为何事? 正说着,一旁的宫女却是已经端着一个托盘上来,送到程锦的面前,精致的白玉碗中,盛着刚刚做好的莲子羹,程锦认得孝德太后身边的这个宫女,是除了芷容之外,一直照顾在孝德太后身边的怀香,从她的着装之中,便能看出,她与其他宁寿宫的宫女的差别,不是一点半点的,甚至,可以说是小半个公主的待遇了,自然宁寿宫上下的人,除了孝德太后,也无人敢传唤她,便是别的宫的人见到她,都要因为孝德太后的原因而礼让三分。 而今日,怀香,似乎穿着打扮,都经过了一番刻意的修饰。 莲子羹放下之后,怀香便退开一步,对着程锦恭敬道,“清乐郡主请用,这是今年新进的莲子羹。” 程锦颔首,看了一眼怀香,只道,“有劳了。” 却见怀香却是没有退出去,默默站在了另一边,对此,程锦也没有什么表示,或者说,并无过多的注意,只是,她也没有去动那一杯莲子羹,经过这短暂的停顿,孝德太后又继续道,“你与楚帅之间,如何了?” 突兀的问题,情理之外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程锦眼眸低垂,简单应到,“相处甚好。” 孝德太后却是笑了,“楚帅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了,为人冷清了一些,或许不深温柔体贴,不过,他也是一个武人,这些,你都要理解。” 程锦听罢,唇角轻勾,“臣女晓得。” 她以为孝德太后会出言反对的,但是这些时间以来,程锦倒也明白了,孝德太后看似温和,其实暗中强硬不已,单是从殷含之的事件,便能够看出来了,孝德太后却是叹了一声气,“没想到,当初哀家还问你们各自的婚嫁之事,得到的皆是否定的答案,却是不想,不过半月的时间,便一切都出了哀家的意外,不过……也算是一段好事了,哀家虽当楚帅是外孙一般对待,自当是懂得儿孙自有儿孙福的。” 程锦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打算,只孝德太后似乎是沉默了一瞬之后,方又继续道,“楚家历来人丁凋零,这事原本也不该与你说,但你总归是受了楚家的聘礼,也算是楚家的一份子了,我们大晟,虽是礼教自有一套,但也不至于迂腐,因此,今日见了你,哀家便要跟你说,日后,去了楚府,可当要一切以楚府为好,哀家知晓你还有一个偌大的药王谷要管理,但,既为人妻,一府之母,轻重缓急,该当有自己的考量。” 程锦越是听得孝德太后的话,心中越是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但又不知这感觉从何处而来,只能先小心应答,“是。” 只是,当她心中还在怀疑的时候,当孝德太后的目光放在她身侧的怀香身上的时候,程锦瞬间便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怀香倒是坦荡自然,始终温和贤淑,从未出声,孝德太后含笑看了看怀香之后,方才道,“你与楚帅之间,哀家自然是看好的,然而,说实话,哀家当初想要为楚帅指婚的时候,是没有考虑你的,只因你身份总归是特殊,万事不能配合齐全。” 程锦听此,终于抬头看向孝德太后,“臣女虽然是药王谷的谷主,但也还不至于忙到无暇顾及府中的事物,况且,药王谷设下,还有诸多帮手,自然不必事事需要臣女亲力亲为。” 程锦的声音淡淡,说到此处,孝德太后的心思,她也总算是明白了,这是要在她还嫁进楚府的时候,就想着以太后之尊,为楚睿纳妾呢? 那可真是异想天开,难不成是这次生病的缘故,这位原本就不简单的孝德太后,竟然已经糊涂至此了么?且不说楚睿会如何,便是程锦自己首先,就是反对的。 因此,程锦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之后,孝德太后也明白了几分,面上的神色,也少了几分原先的笑意,“清乐,哀家的意思,你当明白。” “明白太后是想在臣女还没有嫁入楚府的时候,便先让楚帅首先在后院为某个女人开辟一处院子?”到了这个时候,程锦也不想再与孝德太后拐弯抹角了,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与孝德太后之间说话,都让她觉得累人得很,并非是不能应对,只是,这般委婉中带着强硬的打太极的模式,真的不是她喜欢的。 听程锦如此明白直接地指出来,孝德太后面上反倒是出现了一丝惊愣,便是一旁的怀香,面上都有一丝难为情的神色,孝德太后极快反应过来,不过却是沉了脸,声音也带了几分不好,“清乐,谁教你如此与哀家说话的,回京这么久,连宫中的规矩都还学不会么?” “臣女不是皇室公主,宫中的规矩极少用到,自然学不会,臣女是江湖中人,是将门之女,只知道婚前为夫纳妾,是对我最大的折辱。”程锦声音多了一丝清冷。 孝德太后见此,面色更是不好,“原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可偏偏糊涂至此,何来纳妾一说?哀家是为了楚帅好,身边多一个可亲的人,便是多一分照顾,你若懂得楚帅,为了楚府好,就该万事从楚帅出发,从楚府的好处出发,方才不枉费了楚帅十里红妆为你下聘的重视!” 程锦听此,不由得心中冷笑了几分,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在说自己为了楚睿好,为了他好便处处提防么?程锦可不会相信这位三朝太后真的为楚睿好到要为给他一个照顾体己的人,只怕,更多的是想要监视或者取代她正室的位子罢了?个个都打着为楚睿好的名义来指导她该如何做事,她是不是太善良了,所以觉得她会事事顺从? 的确也是,毕竟,程锦父母俱不在,在外人看来,无依无靠,即便她能力出众又如何,连娘家都没有的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然而,他们都错了,因为,她是程锦,而对方,是楚睿。 因此,程锦神色冷然看向孝德太后,“不知太后以什么样的名义,为楚睿做这个为他好的决定?” 程锦的强势,已经显而易见,很显然,孝德太后就算知道了程锦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人,却也料想不到她会问出这句话,只怒声道,“放肆!” 随着这一句出来,芷容匆匆从外边进来,“太后,太后,太医说了,千万不能动气啊太后,清乐郡主……这……” 而另一边的怀香在孝德太后发出这个声音的时候,已经跪下了,只是面上带着一股隐忍的复杂之意,自己处于深宫之中,自是无缘出宫,但是,楚睿实在太过优秀,加之这么多年来,宁寿宫与楚府之间的联系,几乎都是她来处理,因此,说是对楚睿没有任何心思,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 程锦却是站起身来,退到一边,看着怒气之中的孝德太后,不发一言,一个人,不论如何清明,到了年老的时候,多少会有一些异于平时的作风的举动与决定,尤其是分明知晓自己或许大限将至的人,因此,此时此刻的孝德太后,在程锦的眼中,便是这般模样,否则,若是在两三年之前,孝德太后断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就算做出,那也得等她嫁入楚府的时候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芷容暗中使眼色让程锦给孝德太后道歉,但程锦也只是当做没有看见,一时之间,宁寿宫中的气氛,到是有些僵持不下,直到宁寿宫外传来一个声音,说是楚帅到了。 听到楚睿来了的声音孝德太后方才恢复了一些,让人请楚睿进来,程锦一转眼,便看到了身上还穿着朝服的楚睿,可她面上的神色,看到楚睿了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楚睿先是朝孝德太后行了一个礼之后,方才道,“不知太后传召,所为何事?” 经过了方才的一阵交锋,孝德太后也不欲再委婉表达了,只缓了一口气方才道,“你母亲当年养在哀家的宫中,哀家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哀家对你如何,哀家也是清楚的,在哀家的眼中,你与太子,成王,玄王的地位,并无太大的差别,你年纪到了,求娶清乐,也无可厚非,但是,哀家念在与你母亲一场情分上,将怀香送入你府中,照顾饮食起居,你如何看?” 孝德太后这么一说,楚睿方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怀香,只是……看到今日怀香的一番装扮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瞳孔畏缩,显然并不是如同平常看到旁人一般没有异样,至少在程锦看来,从楚睿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这个怀香,不一般。 她当然是相信楚睿的,只能说,今日的这一场,是蓄谋之后的结果罢了。 人道当年的清华郡主,娴静温雅却也落落大方,既有将门主母的风范,又有书香门第的娴雅,今日看这个怀香,倒是表面上有一些这样的气质。 楚睿也只是看了怀香一眼,眼中的神色瞬间收敛,看向孝德太后,“臣的府中,已经有照料饮食起居的下人,不需再多一个。” “你当明白哀家的意思,怀香,你起来。”孝德太后说着,看向怀香,而后又看向楚睿,方才道,“怀香自小跟在哀家的身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自然是懂得的,她小时候,你母亲也甚是喜欢,哀家念她多年照顾之恩,让她去你身边顾你,也是情理之后总的事情,你给他一个名分,也并无不可。” “太后知道,楚家百年来,从未有纳妾的传统。”楚睿言简意赅。 “你这是拒绝哀家?”孝德太后难得对楚睿的语气多了一些强硬,这么多年来,她以养大了清华郡主自居,也因为自己与清华郡主之间的情分而与楚睿有超出了一般朝臣与太后之间的联系,恰恰也因为当年楚府的事故,孝德太后对清华郡主多加照顾,也对后来的楚府多了一些照顾,因而也明白,哪怕是皇帝忌惮,楚睿却是心思分明,对她与对旁人还是不一样的,或者说,楚睿对宁寿宫,多了一些感念,因此,历来对孝德太后都是尊敬有加,只是,这一次楚睿却是没有经由孝德太后就给程锦下聘才让已经年迈的孝德太后意识到了楚睿的不可控制,所以此时此刻,也难得多了一些强硬之色。 楚睿没有下跪,只是躬身道,“太后见谅,臣不能做这件事情。” “这是哀家的懿旨。”孝德太后终于拿出了最后一道手段,太后的懿旨,不得不从。 可楚睿也只是神色淡淡,“那么,臣只好抗旨不尊,请太后责罚。” 淡淡的语气,可语气之中却是无比强硬与坚定,也带着一股这位大元帅从战场历练之中带出来的那一抹此时此刻并没有掩饰的凛然强硬与威严。 “你……”孝德太后一时之间,气得不行,只指着楚睿道,“你这是要违逆哀家,你……” 楚睿依旧是站在原处,声音沉稳,却是带着一股强势,“臣刚刚下聘求娶镇西大将军之女,时隔不过两月,迎娶定于明年五月,太后此时此刻下懿旨,请臣纳妾,此乃折辱镇西大将军之事,臣,万万做不来,便是有太后懿旨,然婚事乃臣与程府的私事,公私有别,太后懿旨,不能为臣决定家事。” “你……”孝德太后面色苍白,该是被楚睿气得不轻了。 可楚睿依然一字一句,字字有声,“臣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只一妻,为阿锦,绝无二人,否则,天诛地灭!” 他如此强硬,就是断了孝德太后的念头,自然也是断了任何人的念头,这些事情,日后休想再来烦扰程锦。 这么一句话出来之后,孝德太后只闭了闭眼睛,说不出话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芷容见此,拍腿感叹一声,“快,快去叫太医!” 程锦明白楚睿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论孝德太后如今暗中是否要对他做什么,但是,当年她的确是养育了清华郡主,还有后来护国将军去世之后清华郡主身体不好,也入宫养了一阵子的病,而后,不论外边风向如何,孝德太后,对楚睿,还是有一些照顾的,所以,楚睿的这份感念,自是合情合理,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任何一方,都可以因着这份感念而答应孝德太后提出的任何要求,何况时至今日,这个要求,他们都明白,多的是为了别的目的。 但程锦见此,还是走上前去,想要为孝德太后诊脉,人心都是肉长的,楚睿虽是气着了孝德太后,但也不至于真的会无动于衷。 因此芷容那一声呼喊出来之后,程锦便已经走进榻前,芷容也猛然意识到程锦本就是医术里的能手,也不管先前的一触即发的矛盾了,只道,“清乐郡主,您快给太后看看。” 说着,程锦已经拉起孝德太后的手腕,孝德太后倒是没有拒绝之意,任何一个惜命的人,都不会反抗任何救助的机会,程锦知晓孝德太后是因为身子本就虚弱,乃是急火攻心所致,于是坐在孝德太后的手上的几处穴位揉按之下,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孝德太后便又恢复了过来。 程锦见此,也放开,退到了楚睿的身边,恢复了正常的孝德太后,身上还有微微的疲软与虚弱,面上也少了一丝血色,眼窝深陷,此时此刻,程锦方才觉得她竟比秋猎期间见到的时候,苍老是许多。 孝德太后见此,也是无力说话了,今日的目的,自是没有达成,楚睿见此,眼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放松的神色,只道,“太后安心休息,臣先告退。” 说着,拉起程锦的手就要往外走,程锦却是拉着楚睿的手,阻止了他的脚步,转回头,半躺在床榻上的孝德太后道,“太后,既然臣女与楚睿之间,已经有了婚约,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若是想为楚睿纳妾,便只能等臣女化为枯骨,或者,和离。” 这话一结束,便觉得楚睿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眼中也多了一分警告之意,显然是不赞成她说出这么一番话,程锦说完,便不再看孝德太后,只微微点头,便与楚睿离开了此处。 而怀香,至始至终,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待到走出了宁寿宫之中,程锦方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楚睿却是一直默默不说话,程锦见此,忍不住探头到他面前,调笑一般,“怎么?大元帅没有享得齐人之福,失望啦?” 楚睿伸手为她扶正不知为何斜了一些的发钗,也笑道,“楚府粮少,只能养你一个,万幸至极,夫人为府中省下了粮食。” 程锦噗嗤一笑,而后还是正色道,“这么说,大元帅是因为府中粮少所以才拒绝的咯?看来大元帅的心中还是想要享尽齐人之福的啊。” 楚睿似乎也无奈了,无论他说什么,程锦总是有办法,有理无理地反驳她,只得停下脚步,看着她,“本帅怀小,不喜齐人之福,容你一个就够了。” “这么说,你嫌弃自己怀抱小咯?”程锦笑看他,大有要无理取闹的意思。 楚睿终于又是扶额,而后方才低头看程锦,“阿锦,你想我用什么方式堵住你这张嘴?” 程锦瞬间会意这句话,想起某人的流氓举动,下意识反应,气急败坏,“楚睿!” 楚睿却是笑了,放低声音,“晚间回去,我们再研究一番?” 程锦见此,深吞了一口气,想起两人的许多过往,只得快速转移话题,“那个怀香,有什么奇怪么?” 话题的突兀引导,楚睿也不觉得奇怪,知晓程锦是什么心理,只是提到先前孝德太后寝宫中的怀香,楚睿的身上,如今便清晰可见了那一抹冷然。 程锦自是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妥么?” 楚睿沉默了一瞬,方才道,“她今日的装扮,刻意模仿了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程锦闻言,神色之中也有一丝不快,这个时代的人,或许还不明白人性中恋母情结的天性,可是对人的心理颇有研究的她岂会不懂,楚睿与清华郡主母子情深,甚至,一直以来,心中都有微微的暗怪自己当年还不能好好守护住自己的母亲,怀香却是刻意打扮成了清华郡主的样子,不就是想要将楚睿心中对生母的情结转移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么? 明显感觉到程锦情绪的不好,楚睿只摇摇头,轻声道,“阿锦,我不会的。” 他是一个明白的人,或许一直以来,对怀香,都只当做是一个孝德太后身边的人,可有可无,从未注意,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升起了一丝厌恶,孝德太后这番行为,无疑是折辱自自己的母亲,楚睿岂会无感? 程锦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额,只放松了身上的情绪,只是,提起清华郡主,程锦不免想起清华郡主未出阁的时候,也是住在宫中的,据说就是在宁寿宫旁边的一处宫殿之中,那宫殿的偏门与宁寿宫打通,因此,人们一直都说清华居住是住在宁寿宫长大的,其实并非如此,而清华郡主出嫁之后,清华宫也再无人居住,一直保存完好。 因此,程锦突发奇想,“楚睿,要不我们去你母亲的寝宫看看被?” 对于程锦的提议,楚睿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对于那座寝宫,并无什么印象,因为清华郡主嫁入楚府之后,从未回宫居住过,清华宫自是就此一直空着,此时程锦提及,加之今日怀想生母,自是不会拒绝,但只是一瞬,便纠正道,“是我们的母亲。” 程锦轻笑一声,拉着楚睿往前而去。 清华宫的确是二十多年无人居住了,便是当年前清华郡主去世之前被孝德太后接回来养病,也是住在宁寿宫之中,因此,刚刚踏入清华宫,程锦差点被一阵灰尘给呛住,所幸楚睿伸手敏捷,挥开了那灰尘。 虽说是对清华宫没有多少印象,但楚睿还是轻车熟路,道,“母亲后来虽是没有再回来过,不过我小时候随她进宫,倒也来这宫殿玩过。” 听他如此说程锦转回头看他,之间他面上虽是依旧神色淡淡,但还是多了一些怀想,只道,“玩?这宫中,你们能玩什么?” 楚睿挑眉,难得回忆,“那时候,形势与现在不同,我小时候宫中还是热闹的,不过我倒是极少与那些皇子皇孙玩,母亲在宁寿宫中陪太后,我坐不住,只能自己跑出来,这宫中的条条道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连哪座假山之中有几个洞,我都是知道的。” 程锦认同地点头,“看出来了,你小时候必定是极高傲玩闹的,那些拘谨的皇子皇孙,你自然是看不上,估计也只有展蔺那样的花花公子,你才会多几分兴趣。” 提起这事儿,楚睿只选择闭口不言。 两人互相说着,虽说不算是故地重游,但是,到底是清华郡主住过的地方,多少还是勾起楚睿一些回忆的,只一边走,一遍与程锦说起一些记忆之中的事情,两人的神色,都多了一些轻松, 直到进入了清华郡主当年居住的寝宫,看着里面再也没有变过却是蒙上了一层灰尘的摆设,两人说话的声音方才都停了下来,程锦可以感觉得到,楚睿的眼中多了一些怀想,像楚睿这样的人,是极少从他的面上看到情绪的,也只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活得生动一些,程锦也只是静静跟在他身边,没有出声打扰他。 或许楚睿对于清华宫没有太多的印象,只当做是一座清华郡主出嫁之前居住的地方,哪怕后来清华郡主去世了,但楚睿也没有来这一处,不来的时候,心中并不觉得,可是,如今来到了,眼前这一景一物,皆是回忆,皆是对生母的怀念。 程锦也默默观摩这清华宫之中的物件,其中的摆设,都还是女儿家的摆设,不过,细细想来,可也想象出当年光景究竟是如何的,清华郡主年轻时候在京城之中的盛名,在那一代,可是无人可超越的。 任由楚睿的脚步漫游在这清华宫之中,程锦远远看着那张已经蒙了尘土的铜镜,心中突然有些感叹,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心中竟然有了想要将那尘土拭去的念头,这等无理的冲动,也不知是因何而起的,只是心中倒也明白,厮人已矣,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处呢? 只是站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子,脑中闪过这么一个短暂的念头,再转身,却是已经不见了楚睿,清华郡主居住的寝宫,分为三进,料想楚睿该是没有等她的脚步,情由心生,不觉走进了里面。 程锦不再多想,便也跟着走了进去,只是,楚睿似乎并不在里面的寝宫之中,正兀自纳闷,这厮轻功了得,走路历来都没有声音,反倒也不着急找他了,却是独自一人在清华郡主的寝宫中探看了起来。 屋中的摆设虽是齐全,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正待离开的时候,忽然被床角一株朱钗给吸引去了注意力,正要离开的脚步只得停住,返回回到床角,蹲下身子,欲要伸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朱钗,只是,手还没有碰上,却是突然顿住了,神色也多了一丝严肃。 从袖中拿出手帕,盖住了那朱钗,方才拿起来,医者的感觉都极为灵敏,何况程锦是个中翘楚,初见之下,觉得那朱钗其他异样,只是,待她转身,方才觉得,那朱钗其实透着一股异样的感觉,虽然是蒙了灰尘,覆盖了原先的颜色,但程锦还是眼尖的发现了,朱钗颜色的怪异。 医者的经验与直觉告诉她,这朱钗,分明是有毒的,因此,拿起手帕将朱钗拾起之后,程锦下意识拿到鼻前一闻,虽然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甚至更多是灰尘的味道,但她还是被刺激到了,只猛烈得咳嗽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咳了三五声之后,便有了干呕的感觉。 她这一处的动静,自是引来了楚睿的注意,因此,不知去了何处的楚睿,也是听着声音急急赶过来,却见程锦在这边剧烈咳嗽,一遍伸手抚她的后背一边道,“阿锦,怎么了?” 程锦手中紧紧拿捏那一只朱钗,在楚睿的安抚之下,许久才停止了咳嗽,眼中已经带了一层泪水,看得楚睿一阵担心,程锦停下了之后,却是伸手摊开,将那朱钗拿远了一些,示意楚睿去看。 楚睿一看,当即瞳孔一缩,“这是母亲的饰物!” 程锦也恢复了过来,神色中有一抹复杂,“你确定?” “确定,是我六岁生辰的时候,买给母亲的,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将它弄丢了,为此还自责了一段日子。”楚睿说着,欲要伸手去拿那只朱钗,可程锦却是重新握住,没有让他接走。 看到程锦的样子,还有她刚才剧烈的咳嗽,楚睿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艰难道,“这朱钗,有何不对?” 程锦神色凝然,“这只朱钗,有毒。” 言罢,楚睿的身上,几乎是下意识升起一抹冰寒之意,“有毒?” 程锦的神色也并不见得多好,料想到楚睿买给自己母亲的朱钗竟然在无人居住了多年的清华宫里被发现,而且,时隔多年之后,竟然发现了朱钗上有毒,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是什么毒,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从朱钗的颜色改变,它引起我的应激反应,我可以初步判断,朱钗有毒,并且,在刚开始的时候,毒性很烈。”程锦只是简单下了一个结论,说着,欲要拿着朱钗放在鼻尖再闻一闻,期盼能够得到其中一些元素。 但楚睿却是立刻伸手阻止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从程锦的手中抢过朱钗,握在手中。 程锦气不过,“你!” 她是专业的医者,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这厮不懂医理还想着夺走这东西。 可却听得楚睿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寒意一般,“当年母亲去世之前,也是咳嗽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后又后怕得看着程锦,“就像你刚才的模样……” 程锦听此,心中凛然,背后忽然升起一抹寒意,却是握住了楚睿的手,“我们回去……楚睿……我帮你查出来。” 程锦与楚睿出宫之后是直接回了楚府的,一路上,楚睿皆是一声不吭,坐在车架内,便是神色也是极少的与她在一处时候的冰寒,可眼眸之中翻滚的情绪,程锦也知道他心中必定是不好受,虽然现在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可有些事情,似乎在朝着让他们明白的方向而去。 程锦只握住他的手,楚睿闭了闭眼睛,眼中的冰寒,狠戾,懊悔,痛恨的情绪,不断地翻滚着,程锦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睿,杀虐、暴戾。她虽是不知当年楚府的事故发生的时候究竟是如何的,但是此时此刻,却是感觉到了楚睿也许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模样,不禁觉得心中冰寒,只伸手抱住了他,“楚睿,你先别这样……我会害怕……” 听她温软的声音,楚睿似乎收敛了一些身上的情绪,一手抱住程锦,声音中带了一些歉意也带了一些苦涩,“抱歉,阿锦。” 程锦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看着楚睿握在手中的那一只被帕子裹住的朱钗,心情了也沉重了几分。 这一路,不仅仅是她脑中翻腾过了引发这等犹如生病一般咳嗽的症状的东西,当年的事情,也在楚睿的脑中,渐渐清晰起来,虽然不过是十岁的少年,当年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可对于某些东西的回忆是不会消失的,尤其是病中的母亲,那是不可能会消磨掉的记忆。 一路回了楚府,楚睿便带着程锦往钟隐的药房而去,钟隐意外于两人的到来,但却也片刻感受到气氛的不一样,“修远怎么了?” 开口的是程锦,“发现了一些东西,钟隐,借你的药卢一用。” 钟隐也不再多问,只随着人进入了药卢之中。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0 宴会(上) 一入药卢,便是将近两时辰的时间,索性钟隐是一个医痴,这药卢中的一切摆设,并不比郡主府的药卢少或缺,而全程,楚睿也一直陪同程锦待在药卢之中,亲眼看着程锦将空心的朱钗中抠挖出一些已经结块有了年岁的乌黑的东西,而后进行分解。 这个过程,对于程锦而言,并不是十分困难,只是,待到一切接过都出来的时候,得知的真相,还是让程锦心惊了一把。 埋藏在朱钗之中的毒,经过验证,至少有了十五六年之久,但这种毒药的制作尤为精巧,因此,即便过了十五六年,加之没有东西可吸收,因此,并没有完全消散,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而起了一些微小的变化。而十五六年的时间,不正是清华郡主当初重病的时候么? 单单是看着这个朱钗,从时间上的验证,便有了一些微妙,楚睿是知道这只朱钗是什么时候丢失的,丢失的地方,在久无人居的清华宫,按照清华郡主对这只朱钗的重视程度,只能是被她自己弄丢的,而这巧合的时间点上,清华郡主还被孝德太后请入了宫中进行疗养。 清华郡主对孝德太后是尊敬的,这份尊敬,比之如今的楚睿,不知多了多少,更是全心全意的。 听了程锦对朱钗之中的毒素时间的确认,楚睿只开口道,“是何毒药?” 程锦抿了抿唇,还是告诉楚睿,“我能发现的,里面一共有十七中毒药,皆是慢性毒药,通过发丝,侵入人体,不易觉察,只会让人越发觉得身子疲累,性情抑郁,而后引起诸如风寒症的症状、咳嗽、发热,体恤、噩梦、惊惧、最后甚至神志不清,直至疲虚而亡……” 程锦每说一句,真相就拉开一分,这些,与当年清华郡主身上的症状完全融合,无一例外,而当年,无论是看了什么大夫,见过什么太医,皆是言清华郡主是因为护国将军和楚府变故的原因而导致心有郁结,体虚生病…… 最后很自然而然的沉疴未愈而逝去,而也只有楚睿知道,在清华郡主去世的前两日,出现了惊惧、噩梦的症状,而后便是神志不清,犹如疯癫一般,那段不堪的日子,是他独自一人承受,是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便直面残忍的死亡,一点一滴,十几年之后,仍然历历在目。 楚睿面上的表情,似是怔忪之状。 制作精巧的毒药?十几年前,太医院有一位名医,人人都道他精通医理,制药的功夫十分了得,十分精巧,可是后来,在清华郡主去世之后不久,因为为太后配错了一味药,太后大发雷霆,直接下令斩了这位太医,当时不知有几人为这位出色的太医求情,但孝德太后却是不依不挠,这也是孝德太后晚年之后做的最轰动的一件事情,可那件事距离清华郡主过世,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加之当时楚睿以及楚府的情况,自是不会去注意这件事情,而宫中的人,当然也不会注意这件事情,更不会联想到这件事情与清华郡主有何关系。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被揭开的时候,那血淋淋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残酷。 话到此处,他们都明白了清华郡主的死因,分明就是宁寿宫之中的那一位造成的,是那一位在半日之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楚睿好的老妇人,那一位在前一刻还能得到楚睿尊敬得到程锦危机之中救治的老妇人。 隐埋了十五年的真相,得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因为,在十五年荒芜的岁月之中,这位兵马大元帅将心中唯一的那一份温暖与对一个人自发的尊敬,给了一个残害了自己母亲的人…… 多么讽刺。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钟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虽是什么也看不见,可与楚睿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当时明白的。 楚睿突然冷笑了一声,那短促的冷笑从他口中发出来,竟比这初冬的天气,不知严寒了多少倍,程锦唇角紧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竟觉得喉咙被哽住一般,这世间虽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那种剖开血淋淋的过往的疼痛,但凡有心,都能感受得到。 楚睿那一声冷笑之后,只听得他身后的椅子一声炸裂的声响,化为片片木屑,一时之间在他身后炸开,便是程锦都吓了一跳,可见着那木屑碎裂在他背后,不知反弹了多少在他后背,程锦见此,有些生气,疾步走到他身边,声音也重了几分,“你这是做什么!” 楚睿闭了闭眼睛,却是将身前的人抱了一个满怀,似是万千珍惜的珍宝一般,可却是默不作声,直到程锦觉得自己被勒得疼痛,可却也感受到了拥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浑身的孤独。 见此,程锦也说不得他什么,伸手抱住他,只觉得心中一酸,突然想有一种想把全世界的温暖都拿到他面前,融化他一身冰寒,半生荒芜。 钟隐似是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只悄悄退出了药卢之中,只是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心情的沉重,自是不难说的,从此以后,楚睿对秦氏的恨意,又要多了一分,若是再多,这大晟,将不知变成何等模样。 外边的寒风,似乎吹起了一些当年的记忆,钟隐与楚睿的相识,是十年之前,那时候,世界在他眼中,还是五彩斑斓的,那时候,有他在的地方,四路军军中便不会有严重的将士生病事件,可当一场意外夺去他的双眼的时候,他还记得楚睿直接将承顺帝派来的人的人头斩落在军中,不顾军令,不听王命。 如今…… 十年惺惺相惜,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看不见这冬季的寒景,可钟隐的感受却是更加敏锐了,这个冬天,史无前例的冷啊。 药卢里静悄悄的,程锦只与楚睿相拥与这一处,良久之后,楚睿方才出口,“阿锦……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程锦心中一堵,为这个分明强大至此几乎能够呼风唤雨却又孤单得什么都没有的男人感到心疼,心中突然冲动地脱口而出,“我不会离开的!楚睿……不会的。” “阿锦,我恨他们!” 他们,那些深居那座辉煌的宫殿之中的人,享受着与秦氏毫无瓜葛只因为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而用楚氏男儿殚精竭力,用一代一代年轻的的血肉浇筑的秦氏江山,却依旧总无休止的忌惮这个以民为天作为家训的从来就没有过反心的楚家世代…… 这个世界何其残忍,又何其残酷,楚家的男儿,谁人不是为了大晟而牺牲,谁人不是为了高座上的人可以稳稳地做那把椅子而抛头颅洒热血,甚至可以说,是为了他们去死,可是,到头来呢? 迎接楚氏的男儿是什么命运,永远没有人知道,天命之年是何物,不惑之年又是何时?因为,他们人生最好的年华,都献祭给了这座与自己的姓氏本就无关的江山,可是,那享受高位的人,却是用最毒的手段,折磨楚家的人。 楚睿怎么能不恨呢? 孝德太后的做法固然再次引起了这一抹隐含的恨意,也让楚睿再一次尝到了如同十五前年一样黑暗残忍的岁月的滋味,再次提醒了他一次,伤害他们楚家的人,正是他们正在保护的人。 比得知自己的母亲去世的真相,更加残忍的,是真相背后隐藏那些事情。它晃着亮堂堂的刀锋,一点一点剖开你的无奈,偏偏又给你判下了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如此的命。 程锦更紧地抱住了楚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他,不论这世间风云变幻如何,不管这人间人心险恶,世道苍凉几何,还有她,那些东西,与她相比,算个什么? “楚睿……他们都会死的……” “我想让他们立刻死!”楚睿的声音,多了一丝戾气。 程锦轻叹了一声,“我马上让他们死……”只要她想,当然可以,整个皇宫的人的命运,都可以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楚睿,都明白,那些人,杀不得,因为,秦氏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江山,可楚家男儿的眼中,是这个大晟的百姓。否则,这江山,早当换主。 也许从来没有人意识到,坐在高位上的人享受着江山在手的至高无上之感,以为这天下便是自己的,然而,在程锦看来,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真正能够执掌江山的,是那个打天下的将军战士! 听了程锦这一句话,楚睿只轻轻放开了她,注视着程锦的眼睛,却是发现那双本该清澈的眼中映照出了一个满脸带着狰狞的仇恨的人,再也不是那个舒朗的、表面风华的男儿,他忽然遮住了程锦的眼眸,低声失落,“阿锦……不要看我。” 程锦却是甩开了他遮住自己眼眸的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楚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会和你在一起,就算,整个天下与你为敌,我也陪你,若你成为地狱修罗,我变化为魔鬼陪你一道……” 当初她说,不管她是人是神是妖魔鬼怪是实是虚,都不在意,那么,她又怎么会在意? 程锦的坚定,点点滴滴都传达到了楚睿的眼中,瞬间,也融化了这初冬的寒冰…… 楚睿长长叹了一口气,几欲将眼前的人,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自那一日发现了清华郡主的死因,楚睿在那一日,有了那一时一刻的情绪反常之外,后边倒也平安无事了,而后的日子,也算是平平淡淡了,孝德太后再也没有召见过程锦,当然也再也没有给楚睿塞过什么女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的。 当然,那一日,旁煜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还是程锦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如此生气,生气得还有一些可爱,只道自己虽然不是很喜欢楚睿,但是,倘若谁敢在自己的外孙女还没有嫁过去之前就敢给楚睿府中塞女人,就毒死了她而后带着程锦回药王谷。 程锦只能说,果然是亲生的外公。 当然,对于这句话,楚睿可就不乐意听了,这么久以来,楚睿和旁煜两人,多少还是有些看不对眼,不过,程锦却也知道,那不过是表面上的小情绪罢了,楚睿对她多好,旁煜自然是知道的,而她也越来越喜欢这位豁达有趣的外公,有着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一样豁达智慧的性情,唯一不一样的,只是那一个灵魂罢了,但程锦更愿意相信,那是命运、冥冥之中的造化,宿世的轮回。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京中竟是有了一些传言,说是清乐郡主善妒剽悍之类的,当然,这些对于程锦而言,无伤大雅,说就说吧,说多了,也更没有人赶来挑衅她这个身份赫赫的药王谷谷主了。 楚睿也因此而对她调笑了不少,不过两人都没有刻意去处理这谣言,当许多人以为这善妒剽悍的名声传出来的时候,程锦会被楚睿嫌弃,但京城之中的人,还是时常见到楚帅与清乐郡主双双出入,看起来,浓情蜜意啊,哪里犹如传言一般,于是,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初冬的天气,渐渐进入了深冬,十二月刚刚到来,正是严冬时节,因为西北那边不稳定的缘故,左山等人,已经与程锦告辞前往西北,如今的西北守将史攻,是当年程云军下,虽然智勇不足,可到底是尽心尽力为西北着想的百姓,大概也正是因为史攻智勇不足,不足以在西北形成足够的影响力,因为,承顺帝才会如此放心吧,但是,左山等人却是决定要前往西北了,因此,十一月一过,便与程锦相辞,左山的腿已经恢复了不少,虽是无法使力不能再行军打仗,但对于正常生活,并无太多的妨碍,程锦懂得几位叔叔的挂念,因而也不会劝阻,只尽最大的能力,将在西北的药王谷令交给几人带过去,以协助他们在西北的任何行动。 而旁煜回来了,既然这位药王谷的前任谷主没有想要回避朝廷的意思,程锦自然也不会让旁煜离开京城回药王谷,于是……在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郡主府大张旗鼓地将旁煜迎回了府中,而程锦在初初回京的时候,说要办的一个宴会,正是迎回旁煜举办宴会的那一日,郡主府中红梅盛开,盛州府大雪过后天气晴好的时节。 虽说是天气晴好的时节,但毕竟还是在寒冬腊月之中,少不得还要穿着厚厚的衣裙,一个月多月前,程锦突发奇想,大费周折地在闲来无聊之余移植了好几株红梅进入郡主府之中,而后悉心照料,竟然也在这寒冬季节中生长得很好,而大雪过后的这几日,红梅开得尤其艳丽,知晓这件事的人,无不说这京城府邸之中,就数郡主府的红梅开得最好了。 自然是最好的,且不说红梅移植进来的时候,爱好清雅的旁子瑜便在药卢中研制了一些药物,日日用于浇灌这些红梅,其余时间更是尽心照料,若郡主府的红梅开得还不够好,那岂不是太有辱他们种植草药为生的药王谷了。 十二月十七,一大早的时候郡主府就开始热闹起来了,虽说是举办宴会,但其实还是要请京城之中各家各户的公子与小姐们来郡主府之中赏梅,而后在暖阁中品茶喝酒之类的,相聚一番,热闹一阵,风雅趣事的事儿,谁也不会拒绝,何况,自打程锦回京之后,这郡主府,却是极少有人能够进入,更加让人觉得多了一份好奇,加之这样的宴会,男男女女云集,更是引人注目。 然而,参加这次宴会的,却也不仅仅是京城之中的贵族子女,还有此时在京城游历或者京城附近的药王谷的一些江湖朋友,尤其是旁子瑜的江湖朋友,旁子瑜在江湖上谦谦君子的名声是尤为鼎盛的,能够被他邀请而来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的人,人数虽是不多,但却也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当然,与别的京城贵族子女们不一样的是,这些江湖人士,所来者,是为了重新出现在人前的旁煜,旁煜虽是退位了,但江湖中关于这位药王谷前任谷主的名声与故事,还是经久流传的。 辰时过后,早已敞开的郡主府大门,便陆陆续续迎来了今日的客人,而不多一会儿,郡主府的梅园里边传出了热闹的笑声,程锦早已在梅园之中等待,或许是时日已久,又或许是因为郡主府与楚府拉上了关系,以楚帅的权势,日后的程锦在京城之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因此,不论当初她回京的时候是如何的,此时,来参加宴会的人,自是有不少想要巴结奉承的意思,自是不会拂了程锦的面子。 前来的女子们进入梅园之后,皆是上前与程锦说话,无非夸赞程锦的郡主府景色宜人,或者夸赞这片梅园如何吸引人让人流连忘返之类的云云,文人子女三五成群结伴赏花,虽说这院子的梅花不到百株,但人赏的是此时此刻相互之间的交情,倒也和乐融融。 而武官的女子,性情比较豪爽,少与程锦打奉承的话语,说话也比较爽直,却是多与花听双这位江湖女子进行交谈,因此,这院子之上,倒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分合之势,不过呢,这些都不怎么影响今日的好兴致。 程锦一开始只在梅园中呆了小半个时辰,而后等到人多大家自行随意的时候便退了出来,搓着一双有些冰寒的手回了屋中。 屋中已经生起了熊熊的炭火,程锦一进去便直奔炭火而去,旁煜早已在屋中等待,见到她这样的架势,不免笑道,“叫你带一个暖炉出去护手,你偏不!” 程锦转过脸,笑嘻嘻道,“我去迎客的,带一个暖炉过去,像什么样子!” 旁煜没好气,“谁人敢说老夫的孙女的不是!” 程锦一乐,旁煜真的是越来越护短了,暖了手之后只亲昵地顽主旁煜的胳膊,“没人敢啊,可是我回来暖手,不正好陪你么?” 旁煜被她说得一笑,顿觉心情大好,恰在此时,旁子瑜也带着几个年轻的男女进入了暖屋之中,程锦见此,只放开旁煜,迎上前去,“这几位?” 未待旁子瑜介绍,其中一个男子便开口了,“看来,这位便是程谷主了?” 程锦转眼看过去,颔首而笑,“幸会!” 旁子瑜见此,也介绍到,“这几位是江湖中的朋友,恰巧游历京城附近,受邀来参加此次的宴会,这是上阳紫家紫秋,紫凡兄妹,这位是裘问丝,这位是裘兄的妻子……” 旁子瑜一一介绍,程锦听罢,微微挑眉,看向紫秋紫凡两兄妹,兄长紫秋俊逸,含笑而立,该是弱冠年龄,尚待一丝稚嫩之感,紫凡娇俏可爱,站在紫秋的身后探着一颗脑袋看程锦,见着这番,程锦某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笑道,“原来是精通暗器的上阳紫家兄妹,久仰大名,还有裘少主,幸会幸会……”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紫家精通暗器的制造,当初程锦画出的手稿,就是交给紫家的人来制作的,还有这位裘问丝,乃是江湖中具有儒侠之称的裘松的儿子,同样颇有名气,而他的夫人,也是武林世家慕容家的嫡女,来得可都是名人啊,至于偶然路过京城这样的话,可就有待商榷了。 程锦将人迎进了暖阁之中后,几人便首先与旁煜问好,旁煜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自是与这些人家的家主有过一些交情,对于这些小辈,还是很看重的,因此,这初次的见面,倒也不显得拘谨,只是,聊着聊着,紫秋便也渐渐放开了,尤其是想起以前旁子瑜给他的草图,更觉得设计的人,乃是天才,早有相见相识的愿望,此时见到程锦,发现这位年纪轻轻的药王谷谷主这般健谈,无所不通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钦佩,不由道,“当日暗器的草图,都是程谷主亲自设计?” 程锦笑笑,看着紫秋眼中的狂热,也不隐瞒,“并非是我亲自设计,只是早年的时候看到一些残图,记下来了,想要找人设计出来?” “残图?不止可否让在下一见?”紫秋显得很是激动,裘问丝夫妻见此,也忍不住笑出声,“紫秋热衷暗器,早已成魔,程谷主可不要在意。” 程锦笑笑,紫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忙道歉,程锦却是不在意,这等痴迷,她是能够明白的,只能道,“早年偶然得见,并没有记下,也找不回来了,不过,倘若紫公子想要的话,我或可凭印象画出一些给紫公子看看。” 不待紫秋回答,一直默默不出声的紫凡便开口,“好呀,哥哥一定会很喜欢,早在家的时候哥哥便一直说与程谷主相见恨晚……” “凡儿!”紫凡话一出口,便遭到紫秋的呵斥,这个妹妹心直口快,尤其是对于有好感的人,更是倾心相付,紫秋不免有些懊悔事先没有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如今在人前说出这番话,不免有些引人误会。 紫秋也还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程锦听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笑道,“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紫公子年纪轻轻就要这样精熟的技艺,我也很佩服的。” 她这么一说出来,却是都引来了众人的闷笑,便是旁煜都朗声大笑,见此,程锦倒是有些不解了,怎么了,紫凡咯咯笑道,“程谷主,子瑜公子都叫你锦儿,我可以叫你锦儿姐姐么?” 程锦一愣,看着众人脸上尚未消散的笑意,虽是不解,但还是轻轻点头,紫凡却是一下子拉程锦的手,“锦儿姐姐,你好可爱,哥哥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可你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程锦一囧,反应过来,倒是旁煜朗盛笑道,“这丫头,就是爱少年老成,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等性子!” 程锦顿觉脑门划下几根黑线,分明就是好么?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将近三十的心理年龄,紫秋的年纪在她面前,还不是年纪轻轻。 只是,这么一来,气氛倒也融洽了不少,程锦只笑道,“你们也别一个一个的叫我程谷主了,称我程锦便好。” 正说着的时候,外边的管家魏叔也往暖阁这边而来,“郡主,楚帅来了。” 程锦听此,只与众人抱歉几声,赶忙出去相应,却见楚睿与展蔺正跨步往暖阁这边而来,程锦忙上前去,拉着他的手,“你来啦?” 楚睿见此,只将她出了屋而变得冰冷的手裹入袖中,“外边冷,怎么出来了。”说着却是将人拉入原来程锦出来的暖阁之中。 程锦只笑道,“来了几位江湖的友人,刚刚与外公和师兄与他们在一处,你也去见见,他们都是很不错的。” 听此,楚睿挑眉低头看她,不过,对于程锦口中那一句不错的,倒是呢喃了两声,“不错?” 程锦轻咳一声,倒是展蔺看着两人这番模样,撇撇嘴,“她呢?” 程锦自然懂得,这一个月以来展蔺频频出现在郡主府,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是知道的,只道,“反正没在这里。” 展蔺听此,顿时也没了兴趣进入屋中,只道,“小爷去看看你这梅园的中来了何等角色的女子。” 程锦见此,往他身后一看,“双双你来了?” 展蔺几乎立刻回头,却见背后空无一人,刚想对程锦瞪一眼,眼见她身旁站着的人,还是决定悻悻离开为好。 程锦也只是轻笑一声,便拉着楚睿进入了屋中,多出了这么一个并非属于江湖中人的人,屋中的几人,首先的反应便是惊讶,不过随即想到药王谷谷主与楚府之间的婚约,便也都觉得理所当然了,楚睿在外的威名,根本不亚于江湖中的武林高手的名号,当然,他自己本身就是武林高手,加之为国为家为民的大将,自是多得世人的尊敬,因此,几人也都起身相迎,只是言语之间却多是客气。 毕竟江湖与朝堂,总是有几分微妙的不可言说的不一样。 “诸位不必客气,既然是阿锦的朋友,便是本帅的朋友。”楚睿对人多是不假辞色的,但是此时却是愿意与这些人朋友称,不多看便也知道是因为程锦的关系。 裘问丝夫妇年龄都比较大了,但更多豁达,本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听了楚睿这么一说,便也没有了什么顾忌,紫秋年龄比较小,先前虽是一直与程锦交谈,可也知晓,她虽是健谈,言笑之间却也不如此时此刻跟在楚睿身边自发透露出来的女儿气,当即心中不知不觉倒是升起了一丝艰涩味道,只紫凡两眼看着站在一处的程锦与楚睿,禁不住口中发出惊叹,“真是天作之合。” 这小小的一声,虽是轻了一些,不过到底还是被屋中的几人听见了,程锦听此,倒是坦然应下,“谢谢。” 楚睿只与她对事一眼,与旁煜打了一声招呼便拉着程锦在另一旁坐下,虽是加入了一个楚睿,不过几人之间的交谈倒也其乐融融,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加之慕容家裘家皆是地处偏北的地方,而楚睿也常年在北方打仗,情急之时,也知晓裘家与慕容家对百姓多做的一些好事,话题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加之江湖儿女,少了拘谨,自然也就没了了多少顾虑,程锦虽是缺少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不过却也能由着几人的谈话,发表一些见解,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只是说着说着,便提到了此时北方的形势,裘家接近北方,自然懂得更多,提到北方的形势,裘问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弘行关外便是北齐茫茫草原,一马平川,前两月北齐粮价上涨之势,近段时间会趋于平静了……” 裘夫人听此,也道,“慕容家的人,也有往北齐而去的生意,粮价虽是趋于平常了,但是,其他物品如药材的价格却是上涨了……” 这个消息,程锦与楚睿早就知道了,只是听着的这些人,心中也都感叹,北齐以为自己备战的消息还能蛮多久? 显然,裘夫人比较心直口快,“北齐的野心,谁人看不见,这番备战的行径,又能隐瞒多久,只是……我早就看不惯他们的狼子野心了,打起来也好,以楚帅的能力,早该能够将他们赶回草原之北!” 说到最后,难免有些生气的意味,裘问丝见此,赶忙道,“夫人莫气,他们会被赶回去的。” 这轻柔的语气,纯熟的安慰,也让裘夫人意识到了这个场合,不满有些难为情,程锦见此,却是眉眼弯弯笑道,“裘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 裘夫人倒也爽快,只暗暗瞪了不分场合在小辈面前这般无顾忌的裘问丝,道,“说起女中豪杰,我可不如你。” 程锦一笑,看着时辰,只笑道,“外边还有客人要招待,我先出去,你们继续聊,不用客气。” 说着就要站起身出去,楚睿却是叫住了她,“阿锦,带上一只暖炉。” “你怎么与外公一样!”程锦没好气。 楚睿却是挑眉,“再加一件披风。”她偏偏要在这寒冬腊月举办这等宴会,他早就不赞成了,却也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能妥协,外边虽是有太阳,只是,这么冷的天,也还是很冻的。 程锦撇撇嘴,看着裘问丝夫妇饶有兴趣看她的样子,只得匆匆拿起了原先挂在一旁的披风,随手捞起一直暖炉往外而去,不过走出门外的时候还是将暖炉丢给了门口的一个丫鬟,而后快步离去了。 楚睿见此,当即眉头一沉,不过屋中的几人,都是都因为这样的景象而笑出了声音,紫凡忽然反应过来,“哥哥,我去院中找锦儿姐姐。” 说罢正要往外而去,紫秋却是叫住了她,“将暖炉带出去……” 话语之间,有顿住了,笑道,“让你小丫头替楚帅跑一次腿。” 紫凡不疑有他,只拿起暖炉追赶了程锦的步伐而去,楚睿见此,面上也并无什么表示,屋中的交谈,也可继续。 程锦离开这一次,再回到梅园之中的时候,园子之中又多了更多的人,整个梅园都显得热热闹闹的,孙宛白与梁念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见到程锦皆是迎上来,这寒冬的天气,两人却都不觉得寒冷一般,都是难得兴致高昂。 见到紫凡,这个与梁念薇同龄的人,梁念薇更多了几分亲切,尤其是两人都有一些功夫,性子好动活泼,更显得热络了,不多时交谈更深,只是,话不多久,便见魏叔再次出现,“郡主,太子携太子妃,成王携成王妃过来了。” 程锦挑眉,知道这两个人物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早,而且竟然还携带了各自的妃子,只与魏叔往前门而去,迎接这两尊大神。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1 宴会(下) 程锦自是知道这两人必定会来参加今日的宴会。只是没有料想到,两人会带着自己的王妃过来,不过思虑也只是在一瞬间而已,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人已经随着魏叔往前院而去,这两人,定是需要她亲自去迎接的。 来到前院的时候,秦曜与秦晖正在相互交谈,彼此之间看起来和乐融融,想来两人是分开而来的,到了郡主府之后才遇上的。 自从赵幕仁的事件之后,或者说,自从中秋之时,秦晖回京并且得了承顺帝让他长期留在京城的旨意开始,太子与成王对于诸位的争夺似乎也越发明朗化了,尤其是这次的赵幕仁的案子,承顺帝的做法,无疑是完全不给这位自己立下的太子殿下任何面子,而秦曜这个太子虽然做得四不像,但是却也明白一些承顺帝的心思,加之因为赵幕仁的事情,两个月以来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似乎也渐渐有不稳的趋势。 然而,程锦心中却是早已看透,最后的赢家,必定会是成王秦晖,因为,比起秦曜的张力明显,秦晖目前仍旧是外驰内张,引而不发,而更重要的是,这才是承顺帝的心思。 比起聪明,秦曜还是比不上秦晖。 所以,郡主府门口的这番明枪暗箭的会晤,可见一斑。 不过,对于这一切,程锦虽是感知到了,却也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只当做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走上前去,“见过太子殿下,成王。” 清灵的声音平静传过来,打断了秦曜与秦晖两兄弟之间的剑拔弩张,秦曜首先开口,“本宫以为,清乐今日繁忙,无暇过来迎接呢!” 程锦听此,不免觉得好笑,这是记仇的意思么?堂堂太子说出这样的话,可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 不过还是似笑非笑开口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怎么能不亲自迎接?” 说罢,却是看向秦曜旁边的赵秋柔,程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位已经失势的太子妃了,说起来,她和赵秋柔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深刻的仇怨,但也因为她当初自以为是的作风而觉得无感,此时见到她,只觉得她面上多了几分憔悴,神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当初赵幕仁还在的时候,她可谓光鲜,如今没了娘家,她在皇后那边不仅几乎被丢弃,在人前,也没了当初的底气,便是秦曜在府中宠爱侧妃都只能隐忍不发作。 程锦只看了她一眼,没有错过她看过来的时候眼中的仇怨,可她也只是淡淡一眼,而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秦晖便已经开口道,“本王听闻清乐在府中举办宴会,想必定是热闹非凡,不请自来,希望别扰了清乐的兴致。” 程锦微微垂眸,“哪里。” 秦晖接着道,“王妃早有听闻郡主府中红梅乃京城一绝,早有来观赏之意。” 说罢,秦晖看了一眼成王妃唐月,程锦这才注意到这位一直默默当自己不存在的成王妃,不过却也没有错过在秦晖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意外,唐月也紧接着秦晖的话道,“是啊,我早已有心想要拜访清乐郡主,只是,知晓清乐郡主诸事繁忙,只怕无暇招待我。” 程锦不置可否,只道,“成王妃多虑。今日宴会,不过也是大家热闹小聚,自当随意。” 说着,也不在多说,只将四人迎入了府中,往梅园而去。 一路上,秦曜突然开口道,“本宫听闻药王谷前任谷主音讯消失五年,不知如今为何出现了?” 对于这件轰动了这几日的事情,秦曜心中自然是好奇的,加之他可没有忘记,承顺帝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瞬间的异常。 程锦唇角划过一抹淡淡的冷笑,“药王谷的子弟,这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老谷主的行动,已经这么多年了,当是该有这样的结果。” 秦曜被如此一噎,顿觉说不出话来,赵秋柔却是忍了许久一半,冷声道,“本宫记得当初清乐郡主闯入太清殿之时,可是有言怀疑旁谷主的失踪被因太傅扣押,而后却不了了之,如今旁谷主突然出现,就不知清乐郡主当初的污蔑之词所谓何意?” 这质问的声音此刻看来尤为突兀,程锦也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不解气的赵秋柔,“既然西北事件都能策划,难道,我外公在西北事件发生后的失踪不能被划入怀疑之中么?还是太子妃想要与我探讨一番这件事情?” “你!”赵秋柔当然不能与程锦探讨这件事情,甚至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她应该尽力撇清自己与赵幕仁之间的关系,只是,想起不得善终的爷爷,远离京城的父母,心中还是抑郁难平。 但是,很显然,秦曜并不喜欢她提起这件事情,尤其实在这样的场合之中。 因为,也神色不善的看了一眼赵秋柔,赵秋柔只能闭口不言。 而旁边的秦晖但是只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只是,他明白的事情要比秦曜多得多了,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程锦的这番话,不过,却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东西,一行人很快出现在了梅园之中,梅园中多了这么几个金贵的人,自是引来众人的注意,大家也都分分上来见礼,秦曜虽是端着太子的架子,不过却也没有太过刻意,气氛倒也尚好。 正当此时,原本在暖阁中谈话的旁子瑜等人也出现在了梅园之中,见到秦曜与秦晖,自是要上前见礼,尤其是楚睿也在场,不过,楚睿还是那样疏远冷淡的模样,对着两人的见礼不过微微点头示意。 只是,紫秋和裘问丝夫妇的眼中但是更多了一抹复杂而已。 秦晖见到紫秋和裘问丝夫妇,倒是多了一些诧异之色,“没想到,今日的宴会,清乐还请到了了紫少主和裘家家主。” “成王殿下言重了,草民不过是江湖中人,得了旁谷主的照拂,路过京城,前来采访罢了。”开口的是裘问丝。 “原来如此。”成王了然。 秦曜见着这番,也开口道,“楚帅,似乎与几位很熟悉?” 楚睿眼眸都没有抬,竟当做没有听到秦曜的话一般,程锦似乎也懒得理会了,气氛瞬间变得微妙的尴尬,只是反倒秦晖开口了,“本王早有听闻几位在江湖中的威名,今日得见,乃一快事。” “哪里哪里!” 秦曜历来自视清高,对江湖之人并不看得上,因此,便是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只秦晖一人对紫家和裘家多有赞誉,言辞之间也表现出了一些招揽示好之意,不过,比起在暖阁时候的惬意,不论是紫秋还是裘问丝,都没有很大的兴致。 秦晖也不多求,只说了几句之后便道,“素闻旁谷主的风姿,不知可否请清乐引见一番?” 程锦正待说什么,旁子瑜便已经开口道,“成王殿下,锦儿还需招待院中的客人,不若让在下带殿下过去?” 秦晖听此,只看了一眼程锦,便道,“那就有劳子瑜公子了。” 旁子瑜只与紫秋和裘问丝夫妇道了失陪,便带着秦晖过去了,而秦曜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时候,也丢下了赵秋柔随着秦晖一同离开。 赵秋柔无意于与这些江湖人呆在一处,更不愿看到程锦,只与唐月道,“成王妃,不若与本宫走走。” 唐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听了赵秋柔的话,明显有一瞬间的惊愣方才反应过来。 在赵秋柔的皱眉中,看了一眼程锦和始终神色疏远的楚睿之后,淡淡点头,方才随着赵秋柔离开了这一处。 待到这一处只剩下自己人之时,裘夫人方才皱眉,轻声道,“成王心思深沉。” 裘问丝不意外夫人的话,“夫人不喜?” 慕容秀没有说话,不过还是皱眉,程锦只道,“裘夫人是真性情,怕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今日虽是请两位来府中,反倒是照顾不周了。” “程谷主哪里话,今日,你我之间,是幸会。”裘问丝道。 “接下来,你们也随意,除了这梅园,府中任何一处,随意参观。” “好。” 热闹还在继续,裘问丝夫妇与紫秋只在梅园中逛了一圈,这些人,走过大江南北,什么样的景色没有见过,对梅园之景虽有赞叹,却也不显得热衷,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去游了郡主府,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各家各户的贵族女子男子,女子几乎没有程锦的胸襟,男子也没有与楚睿一般让他们有种钦佩的魄力,几乎也是两看无感,不如互不打扰。 程锦自然也不会强求,只让花听双带着他们在郡主府中游赏。 楚睿虽说是来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他不会融入这些人里面,裘问丝等人离开了梅园之后,他也与前来的展蔺不知去了府中的何处,程锦自是任之随之。 而此时,郡主府某一处可以将梅园中的景象尽收眼底的小楼之上,正是众人不知去了何处的楚睿与展蔺。 楚睿但是姿态悠闲,早已将视线脱离了梅园中的景象,展蔺也神色不善地关上另一边将郡主府另一边景象纳入眼底的窗户,复而坐到楚睿旁边的椅子上,眼中流转一股诡异的笑意,“修远,小爷我可越来越不相信程锦在这大冬日里,开个宴会来消磨日子。” 楚睿语气淡淡,“难道,本帅的女人,开一个宴会来消磨无聊不可?” 展蔺轻嗤一声,而后,又语气正经道,“你们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楚睿端起手边茶杯,倒了一杯茶水后,方才开口道,“这个宴会,是以什么名义来举办的?” 展蔺似是想了一下,不确定开口,“添热闹?”为了迎接旁煜添热闹。 “还不够热闹么?”楚睿声音浅淡。 展蔺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热闹,再热闹不过了,想必年后,不论是北齐与西凉,都能知道了!” 楚睿唇角勾起一抹薄凉,“阿锦说,她想看戏!” 看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展蔺确实唇角一抽,这两人!简直黑心得绝配。 不料楚睿却道,“然而,这一切,也才刚刚拉开了一个序幕罢了……” 程锦不知秦晖与秦曜啊在暖阁之中与旁煜说了什么,等待午时开宴的时候几人方才出现在人前,所谓午时开宴,其实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食用一些点心,茶酒。 但是,程锦也不会放过如此推销的机会,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京城之中的这些人啊,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因此,今日宴会中宴请宾客所用的点心,全部都是京城中药王谷下的店铺里出来的药膳点心,做得精致可口,色香味俱全,倒是多得了在座的人的喜爱,加之有心酿制的药酒,酒味浓淡相宜,怡人非常。 因此,众人食用得也其乐融融,旁煜再次出现的时候,看起来神色上虽然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程锦却是知道的,只不知秦曜还是秦晖,定然是在他面前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因此,旁煜面上虽是笑着,对于这两位皇子也还算客气,但其实,心中只怕也是不舒服了。 旁煜虽然是江湖中人,药王谷的谷主,但是却是没有江湖的草莽气质,虽是有些老顽童的潜质,不过似乎也仅仅是针对程锦、旁子瑜与花听双这些小辈,在人前,还是比较严肃的,尤其是如今人到老年,那份严肃之中又隐隐透露这一股作为统领者的的威严,倒也让来参加宴会的人,纷纷称之为老谷主,语气也恭谨了几分。 只是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玄王秦昇坐着惯常的轮椅,由身后的亲随推着,出现在了梅园之中,魏叔也是跟在身后,并没有提前来汇报,想来,是被玄王秦昇给阻止住了。 程锦见此,感到诧异的同时还是上前见礼了,秦昇身上,带着一股儒雅之气,疏淡客气,“诸位不必多礼,本王也只是过来看热闹罢了。” “六弟也过来了?”成王首先出声。 秦昇淡淡点头,看着园子之中的热闹,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程锦的身上,“清乐郡主好雅致。” “玄王殿下过奖了。” 秦昇也只是夸了这么一句而已,而后便开口道,“今日随同本王过来的,还有一位贵客,本王过来,是请各位移步相迎。” 程锦听此,眸中划过一抹了然。 进行了一半的宴会,主人家以及前来的几位皇子突然消失不见了,并没有引起众人不满,倒是饶有兴趣,而此时,离开了梅园的程锦等人,却是出现在了郡主府另一处待客的厅堂之中。 厅堂里,脱下了龙袍与皇冠,一身寻常富贵百姓衣服的承顺帝不知坐在厅堂之中多久了,按照炭火燃烧的程度,想来来了最少也有一刻钟的时间了,于德成正在拨动炭火,隐卫首领季高恭恭敬敬地站在承顺帝的背后,不假辞色。 这一处的情况没有传到梅园之中,程锦也不觉得奇怪,想来是因为承顺帝的阻止罢了,而关元无所行动的原因,也是因为多了一个季高。 程锦不意外承顺帝会来,当初决定举办这个宴会的时候就知道承顺帝一定不会无动于衷,而意外的是秦曜与秦晖,一次,一见到承顺帝,秦曜与秦晖首先行礼过后,秦曜便开口,“父皇怎么过来了?” “怎么?朕不能过来么?”承顺帝语气多有一些威。 秦曜面上不好看,但还是恭谨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承顺帝似乎也不愿多理会秦曜,视线却是环绕起了程锦这一座府邸,语气之中有些感叹,“这个府邸虽是朕赐下来的,不过,朕还是第一次过来。” 可他也仅仅是感叹了这么一句而已,又看着众人道,“清乐不是在府中开辟了一座梅园么?怎么你们都过来了?朕不过听说了热闹,随意过来看看罢了,你们该当如何的,还是如何。” 承顺帝说得随意,可真的也没有人敢跟他随意到真的就此离开了,众人有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承顺帝方才道,“清乐,你外公呢?” 听到自己提名,程锦只往前一步,“外公不知陛下前来,未来迎接。” 承顺帝摆摆手,“无妨无妨,朕只是随意过来走走,不过既然来了,自当是要见一见旁老谷主的,你尚未上任之前,这大晟的民间的医务,可是多得了你外公的打理。” 程锦听此,只垂眸道,“是。” 说着便吩咐人前去请旁煜前来,承顺帝见此,随意开口道,“你们都回梅园去吧,若都离开了,反倒不寻常了,楚爱卿留下来。” 承顺帝虽是这么说,可众人分明也听出来了他有意想要让其余人离开,秦曜见此,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甘,倒也恭敬离去,秦晖没有做声,但也离开了。 一下子的热闹,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一般,旁煜还没有过来,承顺帝又道,“听闻此番前来的,还有上阳紫家的兄妹,以及裘家夫妻?” 程锦不意外承顺帝一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哪怕她也是旁子瑜将人带进了郡主府之后方才知道的,只恭谨应道,“是。” 承顺帝似乎心情很好,“是么?朕年轻的时候,也曾与你父亲一同外出,这江湖,还是闯荡过的,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反倒是多了一些怀念,既然今日你府中来了一些江湖中的友人,便请他们过来,让朕看看,朕也好多年不曾听说江湖之中的事情了。” 程锦当然不能、也不会阻止承顺帝的这个举动,“陛下稍等。” 不多一会儿,旁煜与紫秋与裘问丝便都在魏叔的带领之下,出现在了这一处院子之中,两人虽是第一次面见帝王,哪怕此时的帝王,没有那一身象征兴的龙袍,可多年以来上位者的威严依旧在他身上彰显无遗。 一开始的时候,承顺帝对于紫秋与裘问丝倒也没有什么看低的模样,毕竟在武林世家当众,不论是裘家还是紫家,都是有一定的地位的,不过所言也不过是一些趣闻乐事。 不过承顺帝是皇帝,不论说什么,最后总会回到与自己江山相关的事情上,因此,话不多久,便多事从紫秋与裘问丝的口中询问一些此时江湖之中的异动,而又因为承顺帝多疑的性子,话语之间,多少也有了一些试探的意味。 裘问丝与紫秋,虽是极少接触权贵,尤其是想皇帝这等身份敏感的人,可两人既然都是武林世家的少家主,当时能够听得出来承顺帝话语里的寒意,因此,倒也小心应对,裘问丝年长已近而立之年,加之谈吐儒雅,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而紫秋虽然是年纪轻轻,但性子也较为稳重,缺少了许多这个年纪的男子身上或多或少的浮躁之气,一番交谈下来,倒是也让承顺帝满意,挑不出什么错处。 而全程下来,程锦只与楚睿静静站在一边,若非是承顺帝问话,绝对不会多开口说出一句什么,一番交谈下来,也有了小半个时辰,从一开始的亲切,好奇,而后的试探、施展下来的恩威之色,到后来承顺帝的满意,的确也是一个不长不短的过程。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这一处还是和乐融融的,不过不论是程锦还是楚睿,其实都看得出来,承顺帝不过是试探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王的手段而已。 待到裘问丝与紫秋离开之后,承顺帝面上似乎也有一番痛快之意,对着旁煜道,“这些江湖之中升起的小辈,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倘若能为朕之江山造福,当是快事一件。” 旁煜听此,捋须而笑,“他们都是大晟的子民,自是陛下的子民,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江山社稷。” “哦?”承顺帝转回头,“朕知道,这武林之中,多数武林世家对药王谷还是尊崇的,朕是看出了如今紫家与裘家,也是对旁谷主多有尊崇啊。” 旁煜微微颔首,摇头失笑,“不过是草民身上还有这一身医术罢了,偶然之下,依靠这一身医术,使得这世上几人受了一些草民的恩惠,江湖历来讲求义气。” 旁煜的年龄,说起来,还是比承顺帝大了很多的,至始至终,倒也算是不卑不亢。 承顺帝听此,只哈哈一笑,“好一个江湖义气,当真是痛快!”这一句类似于赞扬的话之后,承顺帝扫了一眼站在另一边始终不说话的程锦与楚睿,只道,“楚爱卿的性子,向来沉默少言,朕是知道的,清乐今日怎的也如此少话?” “陛下若是如此说,臣女可就含冤了,平日里,臣女也不是聒噪之人啊。”程锦语气有些无辜。 这话却是听得承顺帝又是朗盛一笑,指着程锦道,“你还含冤了,瞧瞧……” 而后又看向楚睿,开玩笑一般,“楚爱卿,瞧瞧清乐这张利嘴,如今外边可都说,你是善妒剽悍之人,如此,可是连累了朕的爱将。” 楚睿见此,唇角难得升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并无连累。” 承顺帝听罢,稍稍一顿,“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楚爱卿也有如今这个时候?”只不过这朗盛一笑之后兴趣也沉下下来一般,一起一落,语气中又升起了一抹感叹,“说起来,当年清华养在太后的身边,与朕之间,自是有一番兄妹的情意,你虽是朕的臣子,却也朕的亲人。” 提起清华郡主,站在楚睿身边的程锦,便觉察到了承顺帝口中说出清华郡主这四个字的时候,楚睿的身上,轻微的变化之感,只是,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只是,亲人这个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讽刺了。 放软的话,楚睿听了,并无其他异常的神色,“臣不敢。” 承顺帝却是不乐意听到这句话,“有何不敢,你小时候还能叫朕一声舅舅,如今长大了,便这样生疏了么?太后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前两日朕去宁寿宫,还曾听闻太后提及你,你也有段时间未曾去看过太后了,有时间便带着清乐一道过去。” 承顺帝轻飘飘地说着,程锦与楚睿都知道,当初太后想要将怀香放入楚府并且遭到了楚睿和她一并拒绝之意的事情,承顺帝必定是知道的,且不说已经年迈了的太后这件事情做得不厚道,后边,承顺帝倒是也没有将他们两人如何,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只是……的确,自从清华郡主的真正死因被楚睿知道之后,他的确再也没有去过宁寿宫,此时听到承顺帝如此说,楚睿也只是以一贯淡漠的态度道,“后宫之地,本不是臣应当常去的地方,太后福寿齐天。” 承顺帝听此,也不坚持什么,但还是道,“楚府与皇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谁人敢说什么?” 说罢,不等楚睿与程锦说什么,只道,“如今也没了什么事情,年关将近,隔段时间你待清乐入宫,顺便让清乐为太后调理一番。” 程锦却是快一步出声了,“陛下放心,臣女会进宫为太后诊治的。” 承顺帝却是感叹了一声,“当初朕本有意让旁子瑜在宫中谋一份职务,只可惜,否则也不会有如今日这般。” 程锦只道,“师兄爱惯了闲云野鹤,不愿为官,陛下是知道的。” “罢了罢了,只当朕错失了良才。”而后却又看向旁煜,开口道,“如今药王谷的事情也交给你了,旁谷主好不容易回京,也该当是安详天年的时候了,既是如此,不若有闲暇的时候,也进宫走走,指点指点太医院那帮庸医。” “太医院的太医,乃是经过层层选拔方才能够进入宫中的,岂是草民可以指导的,陛下言重了。”旁煜并不意外承顺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锦也道,“是啊,外公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这才刚刚回京,陛下便要与臣女抢外公了么?” 她语气有些女子的娇憨之意,旁煜见此,淡淡扫了她一眼,承顺地的语气也是不怒而威,“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如何与你抢旁谷主了?” “难道不是么?臣女可还没有与外公好好培养感情呢?一点都舍不得外公忙碌……” “你……罢了罢了!”承顺地摆摆手,似乎是对程锦有些无奈了,“真不知,朕的爱将,到底看上了你哪里,这般脾性,可真不像你母亲当年的端庄大气。” 这话是随意,也不知承顺帝是有心还是无心,只是,程锦听了,面上的神色却是有一瞬间的凝然之意。 话到此处,也全都是客套的废话,承顺帝与楚睿之间看起来突然缓和的关系,在程锦看来,可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的良心发现了,知道谁才是最维护他的江山的人。 这一瞬短暂的沉默,经过这么一种类似于家常的话语之后,承顺帝转头,突兀而又自然的开口问道,“朕知道,药王谷历任谷主上任之时,都要有信物支持,如今旁谷主也回来了,不知,药王谷的信物之事,可有音讯了?” 信物连接这传国玉玺……看来这位陛下知道的可真是多啊。 …… 宴会在午后两个时辰之后便结束了,这场宴会虽然说是有些大杂烩的味道,不过全程倒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纰漏,承顺帝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几个去见过承顺帝的人,倒也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尽情玩乐的另一处,当今的皇帝陛下,就在里面与宴会的主人,说着关乎这天下一统的关键大事。 前来赏梅的男男女女都走得差不多了,程锦将秦曜等人送出了府门之外,秦曜虽是来参加宴会的,但全程没有多少时候看起来脸色好的,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总让人觉得看他一眼便欠了他一个钱庄似的。 程锦也懒得理会什么,反正开不开心是别人的事情,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秦晖倒是始终神色如常,只是也如同裘夫人所言,比起太子殿下息怒形于色,这位成王戾气还是比较重一些的。 只是……程锦总觉得,秦曜带赵秋柔过来合情合理,但是……秦晖带唐月过来,便显让人有些奇怪,那是一种处于直觉的,说不清的感觉…… 好像,她近来也越来越相信直觉这等东西了。 看着秦晖离开的车架,程锦眼眸之中带了一股沉思之意,待反身回到府中的时候,却是见花听双将玄王秦昇送出了府外,不免有些讶异,“原来玄王殿下尚未离开?” “是啊,郡主府的景致,除了梅园之外,处处得宜,本王甚是羡慕!” “玄王殿下也是兴趣高雅之人,据说玄王府的景色也是京城府邸中数一数二的,我的府邸恐怕还比不上玄王府。” 秦昇听此,也只是轻声一笑,抬抬手,只与程锦道了一声告辞,示意身后的亲随将自己送出府外。 程锦也是微微颔首示意,只是,心中不免多了一分感叹,六皇子玄王殿下,虽说身有残疾之症,不过,日子却是比秦曜与秦晖,以及宫中那些同样是庶出却实力不够的皇子生活快意多了。 只是……玄王是由花听双送出来的,这……似乎有些怪异啊。 但是,对于程锦眼中的神色,花听双也表示无奈,“路上遇见的。” 说罢,又道,“剩下的我来打理。” 程锦也不客气,施施然回了自己的院子之中。 刚刚回到院子之中,便见楚睿已经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东西,下手的动作也是飞快矫健,待她走近的时候,楚睿已经将写好的信笺折叠好,见到程锦近来,便又停下了书中的动作。 “写什么呢?”程锦走近,看他面色中略微严肃的样子,问道。 楚睿也不隐瞒他,将尚未装进新封的信笺递给她,“南弦的来信。” 程锦听此,狐疑地打开来看而后面上并无什么特殊表情,“西凉的太子竟然重病了,看情况是与诸位无缘了?这样,西凉的内局就会稳定下来,太子的敌对方,显然已经是胜利者了?” “嗯。”楚睿点头,“西凉内局一旦定下,就会开始对外了。” 语气中不免含着一丝担忧之意,北齐也是蠢蠢欲动,刚好又碰上西凉内局渐渐趋于稳定的时候。 “形势很严峻么?”程锦也跟着皱眉。 “还不是很严峻,西凉内局虽是稳定了,但是军中的形势,却未必会那么快稳定下来。” “怎么了?” 楚睿唇角勾起,低头道,“西凉的两名对外的大将,一直以来,都有一些内讧。” “哦……”程锦长长地哦了一声,“历来都是这样,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内部团结和默契是很重要的。” 楚睿听此,免不了笑一声,“这又是那程氏的定理?” 对于一些需要复杂解释的东西,程锦一般都会意一句程氏定理来一言以蔽之,楚睿已经习惯了,程锦轻哼一声,只道,“随他们吧,今日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外界知道外公回来了,那么,药王谷的信物,也该出现在人前了,如今,我们就只能借着这个契机,做些手脚,让西凉和北齐相互紧张一番咯。” 听她无奈却又狡黠的语气,楚睿忍不住叹了一声,“何其有幸,让我遇见斯人聪慧若此。” 程锦笑眯眯,“定是你上辈子扭断了脖子,受了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才能遇见我。” “莫说五百年,五百万年我也愿意。”楚睿顺着她的话而来。 程锦却是撇撇嘴,只道,“大晟的江山这么重,老百姓是楚家的信仰,如今都交由你一人来承担,我当然要帮着你,这一个多月,自从北齐与西凉有异动之后,你便没有过安稳的时候,处处筹谋,不知比那皇帝陛下辛苦了多少倍……” 她念念叨叨地说着,只想起了这段日子,楚睿在承顺帝还没有有所动作的时候,便已经未雨绸缪,永远比别人多走三步地部署,北方的弘行关、天进关都暗中换了防守的布局,便是西边的古离关也借助了在西北的南弦和她的三位叔叔,暗中让古离关的守将变幻了防守的部署,便是展蔺,都因为这番而变得繁忙了。 但是,偏偏楚睿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承顺帝说这些军事部署的事情,承顺帝多疑,只会因为楚睿的行为而怀疑他心有异变,而此时,不论如何,都不是表现大晟内部结构之间消沉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大晟如今已经到了渐渐显出国库空虚的时候,倘若立刻开展,没有充分的尊卑,就算有楚睿这个不败战将在,也抵不过无法尽快补充的后勤,就算要开战,也需要等到来年秋天之后,而那之后,也是百姓受苦的时候了。 所以,楚睿的担心与忧虑,从来也没有停止过过,与其说这个江山是秦氏在指点,不若说,真正用生命来守护的,是楚睿。 越是这么想着,程锦越发觉得心中抑郁,“你这么辛苦,到头来,坐享其成的却是别人,想想都觉得糟糕!” 楚睿却是没有程锦的这一层考虑,“男儿生来,本就是为家为国的,何来辛苦之说?” “是!你大元帅高高在上,高风亮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睿听她不满的语气,只道,“再有几年的时间,阿锦,不论是北齐还是西凉,都不敢再南下了!” “嗯!我知道……” 程锦是相信楚睿的,相信这个天地高大的男人,只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能明白这个男人的抱负和一片烈火赤心。 楚睿眼中含带了一抹笑意,看她神色之中带了一抹淡淡的疲倦,将人往怀中一拉,“累么,今日?” 回想一整日的历程,程锦就忍不住哀嚎,“累,怎能不累,累得腰都要断了!” 楚睿轻笑一声,伸手为她揉按了一番腰部,舒服得程锦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一番,“好舒服……我以后再也不要举办这等宴会了,真不知京城之中的那些贵妇怎么受得了,如此热衷参加这些宴会……”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初次举办宴会的不适之感,楚睿也不打断她,只看她享受的表情调侃道,“现在知道累了?先前的热情都跑哪里去了?”虽是如此调侃着,可手中的动作却是温柔有力,并未停过,程锦这轻哼了一身,瘪瘪嘴,“这个方式最快嘛,最有效果嘛,你看今日聚在一起的人便知谁谁谁是一窝的了。” 说着,在楚睿舒服的按摩之中,程锦忍不住嘟囔,“在往上一些……往右一些……” 楚睿有些无奈摇摇头,手指顺着她的话移动,“这样么?” “唔……”程锦下意识应声,楚睿低头看她,只见她闭目享受长睫微动,菱唇点朱,竟比那雪中红梅不知娇艳了多少,想起今日在暖阁之中紫秋看她的神色,心念微动,轻声唤一句,“阿锦……” 声音里又说不出的低沉魅惑,程锦闭着眼睛轻嗯了一声,却是未见楚睿说话,不由得睁眼看她,“怎么……了……” 一句话还未问完,便见这厮双目灼灼看着她,放在她腰间的动作,也轻柔了几分,带了一层酥酥的痒意,覆盖了原先的酸软之意,程锦见此,眨眨眼,身子微动,楚睿只低声道了一句,“阿锦很美……” 说罢,一张俊脸在程锦的眼中慢慢扩大,温热的唇已经覆盖而下……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2 岁月静好 既然承顺帝来到了楚府,提到了传国玉玺的事情,程锦便也知道,这件事情,也高提上日程了,以前旁煜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她还不知药王谷自第一代起谷主离世留下的从未被人所见的信物放置在何处,更不知与药王谷息息相关的传国玉玺又往何处,此时,旁煜回来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承顺帝都会是第一个催促她做这件事的人。 日子一晃而过,自从那一日宴会之后,之后几天直至过年前,一直都是寒冷的天气,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可影响的,此后的日子,程锦倒也也没有出过门了,接手药王谷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一切也都早已进入了轨道,何况,还有花听双和旁子瑜两个左膀右臂,左山等人又不在京城了,因此,程锦能不出门便也不出门了。 从大年三十的时候就开始休朝了,直至明年正月十六才会开始新一年的第一次上朝,而在大年三十这一日,京官要携带家眷入宫朝贺皇帝和皇后,本来也要为太后贺岁的,但是今年太后身子不好,也就免了百官的热闹,图个宁寿宫的清净,只接受皇子皇孙和宗室子女的朝贺,不过一番下来,也该是够累人的了。 程锦一早便入了宫,她是女眷,自然是先去见了皇后,虽然大过年的时候很是热闹,但是,从林皇后的笑颜之下,程锦还是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林皇后照例关照了一番程锦,询问了一些郡主府的情况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程锦退下了,只是,待走出了长春宫之后,路过御花园一处假山之地,程锦却是听到了细细小小微弱的声音,“你别哭了,娘娘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若是让娘娘在过年的手看到你眼圈红红的,岂不是又要大发脾气,到时候……” “以前皇后娘娘虽是威严,可也像今日一般会打骂我们这些奴婢,今年这是怎么了,这两个月,皇后娘娘的脾气越发不好了,便是皇上都不来长春宫了。” 这宫女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些哭腔和疑惑,却又听到原先那个劝慰的声音到,“唉,你呀,是不知,这宫中的事情,多而杂,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不过……如今连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也不比当初了……” 原先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平息了下来,但又小心翼翼道,“我先前还听到宫中有人私底下传言,祥德宫德妃,越发受宠了,说咱们皇后娘娘,中宫地位不保……” “别瞎说!”原本劝慰的女声多了一些严厉,呵斥道,“那些话,咱们只当做没有听到,好好做咱们分内的事情就好了,皇后永远是皇后,日后不可在听这种话了……” “是……” “好了,快些那冷水敷一敷你的眼睛,我们快回去,免得带回娘娘寻我们找不到,可有好果子吃……” “嗯……” 说话的声音就就此止息,两个宫女的脚步声响起,程锦在假山的另一边,自然是不会担心被人发现无意之间听到了这个墙角,只是,宫女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程锦却是有听见了两个惊慌失措的声音,“见过云妃娘娘……” 云妃的声音淡淡的,“起来吧,你们两人在此处做什么,今日是三十,宫中繁忙得很。” 两个丫鬟齐齐跪在地上,害怕原先的话被云妃听见了,但此时又见云妃似乎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又颤颤惊惊得起身离开。 程锦意外于云妃会出现在此处,尤其是这般无声无息,想起当初皇后所言云妃与旁靖柔之间似是旧相识,想了想,还是走出几步,“见过云妃娘娘。” 云妃似乎意外于程锦会出现在此处,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惊愕,“清乐郡主?” “正是。” “清乐郡主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云妃起先是诧异,而后却又很快想通了,“倒是本宫忘了,今日是三十,清乐郡主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岁。” 程锦听此,看着云妃面上的神色,似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一句,“娘娘气色不好,怕是身子抱恙?” 云妃倒是不意外,仅仅是愣了一下而后又笑道,“是啊,概是人老了,也乏于动身,这身子起起落落的总不见好,如今天气寒冷一些,便让觉得受不了了。” 云妃旁边的宫女听此,忍不住开口道,“奴婢听闻清乐郡主医术冠绝,斗胆请郡主为娘娘一诊……” 话还没有说完,便遭到了云妃的呵斥的声音,“胡闹,郡主是什么人,怎能让她为本宫看诊?” 而后又对着程锦抱歉道,“清乐郡主不要见怪,这丫头只是担心本宫的身子罢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 程锦却是不在意,“没关系,云妃娘娘进宫之前,不是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么?我起先不知道,而后才知道原来我母亲在去西北之前,还是时常受了娘娘的邀请来宫中小聚呢。” 可云妃听着程锦提起这件事,面上却是没有追忆故友的那种心情,反倒是眼底升起一片复杂,似乎并不太喜欢回忆起当初的事情。 何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云妃与程锦表现出来的刻意的疏离之感。 “这……郡主府之中也是繁忙,本宫就不劳烦清乐郡主了。” “娘娘何必如此客气,既然是故人,又怎么会是劳烦,何况,郡主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我本来也是有打算想去拜访娘娘一般的,今日在御花园相见,刻意不如巧遇。” 云妃犹豫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将程锦请进了罗观宫之中。 “本宫这身子如何了?”在程锦将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拿开的时候,云妃便开口问道。 “娘娘久多忧心,此乃心病。”云妃看起来无争无抢,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论是从神色还是从脉象中,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时常有焦虑之感。 云妃听此,却是站了起来,轻走了两步,走至窗前悬挂这的鸟笼旁,里边养着一对金丝雀,见着云妃走进,笼中的雀儿也发出了声音,“久在樊笼中,如何没有忧心?” 这是在感叹自己久居深宫么?从云妃的脉象之中,程锦还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云妃有一些微弱的内力,但是并不足够,怕是比梁念薇也多不了多少吧,由此更加印证了其在进宫之前并非寻常官宦书香的女子,毕竟,也没有听说过这位云妃娘娘有什么后台。 只是……虽然没有后台,但是,一个并无背景也并无子女的妃子还能再这深宫之中以妃位久居将近二十年,实在是有些诡异。 此时她有这等久居樊笼的困惑,倒是不寻常了。 程锦也站起身来,走至云妃的身边,“依照脉象看,娘娘也是懂得一些武功的,想来早年也是见多识广的?” 云妃轻笑了一声,“是啊,二十年前,本宫也是走过了大晟的山山水水的,实不相瞒,本宫与陛下相识,便是在清乐郡,如今郡主的封地之内。” “哦?”程锦眼中有了一些兴趣,“如此凑巧么?” “是啊,就是如此凑巧……”云妃的声音缥缈,似乎带着悠远的回忆,隔着长长的岁月,看见了那个雨后清明的世界,清乐郡的山水之中,遇见了意气风发的男子,从此,一颗心,沦陷不已。 程锦不知道她在回忆什么,只是,除了怀念之外,云妃的眼眸中却是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失落和怅然。 程锦心中呢喃这清乐这两个字,却是响起了旁子瑜当初也说过,清乐郡是当年程云与旁靖柔初次相见的地方,没想到,却也成了云妃与承顺帝相遇的地方,而程云年少成名,可她却是知道,程云并没有多少时间行走大江南北,倒是……年轻时候的承顺帝离开过几次皇城,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程云陪同离京以行使护卫之责。 细想下来,其中的巧合,还真是令人费解。 程锦不会问为何云妃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刻意隐瞒了与旁靖柔相识的事情,云妃也不提起这件事,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小小的默契,程锦伸手想要拨弄这两只鸟儿,鸟雀的声音似乎让云妃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清乐郡主也喜欢这两只鸟儿么?” 程锦将手拿开,“还好。” 其实她还真不喜欢这等金丝雀。 不料云妃却是道,“清乐郡主想来该是不喜欢的,本宫当年在郡主这个年纪的时候,喜欢的也不是这等金贵的却是被养在笼子里让人玩乐的鸟儿,何况清乐郡主如今当是天高任鸟飞的时候,又怎么会喜欢这些鸟儿?” “可娘娘不还是养了这么一对儿么?” 云妃似乎是感叹了一声,拿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小木勺子,舀了一小勺儿的鸟食,放入笼中,立刻引来两只鸟雀的争食,“该是在这宫中久了,觉得有这么一直鸟儿为伴也是好的,当初本宫刚刚养它们的时候,它们整日里也不消停地闹着,如今久了,便是开着笼子,也不愿飞出去了。” 说罢,云妃将笼子的门轻轻打开了,其中一只鸟儿,探出了一个头,仆仆往外飞了一小段的距离,绕了一个圈,却是重新飞回了笼子中,依偎在另一只对于打开的笼子根置若罔闻的鸟雀身边。 程锦见此,眼神暗了暗。 云妃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意,“这心病,是没法医治了。” 程锦在离开罗观宫往宫外而去的时候,一路上脑海中一直在回忆这罗观宫中的一切,那双鸟儿,恐怕就是云妃自己了,久居樊笼,但笼子打开,却也不愿飞走的。 这后宫之中,林皇后强势,得不到承顺帝的爱,却也要牢牢将权力把握住,德妃深得皇帝的宠爱,她看起来不争,其实也处处在为成王秦晖做打算,只有云妃,林皇后对她,无所行动,一直保持妃位的她,也不引起德妃或者其他宫妃的担忧,完全是一个让人忽视的存在,据说,承顺帝已经十多年没有去罗观宫,云妃也从来不主动去找承顺帝,一切都逆来顺受。 今日的谈话之中,她可以断定,云妃年轻的时候,与旁靖柔一样游走江湖的人,只是如今甘愿久居宫中,不争不抢,难道真的是因为爱惨了承顺帝么? 她这么想着,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口,正往自己的马车走过去的时候,却见郡主府的马车已经不见了,扶桑只得出言提醒,“谷主,楚帅……” 程锦回过神来,却见旁边停着楚睿的马车,在这冬日的寒风之中,那人正打开了一半的车帘子,看着她。 程锦撇撇嘴,走过去,略有心虚地看着某人眼中略带了不满的神色,却是粲然一笑,就着楚睿的手登上了马车。 楚睿直言开口,“今日进宫见了皇后,想什么这么出神?” 程锦摇摇头,“今日皇后的心情不好。” “她为难你了?”楚睿沉眸。 “不是,我是听到了宫女在私下咬耳朵说皇后的坏话的时候听到的,据说这段时间,陛下连皇后的寝宫也不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程锦没有被为难,见她似乎也将心思放在了这一层疑惑上,楚睿的眉头方才舒展了一些,“嗯,应该是秦曜的问题,陛下交给太子处理的北边几处郡县受到雪灾影响的事情,但是扯出了太子与地方官员之间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陛下怒了,皇后对秦曜的事情太过上心,定是触了霉头了。” 听到楚睿这么说,程锦想了想,“这么巧么?看来今年秦曜真是流年不利啊。” “秦晖回京了,比起当年以及不在京城的时候,他今时今日的存在感太强,已经威胁到了秦曜的地位。”楚睿淡淡道。 “所以,咱们的太子殿下是等不及了么?”因此才这般急功近利,没有筹备好便揽下了这等事情。 楚睿淡淡点头。 程锦却是轻叹了一声,“唉,可怜见的,皇家连一个好年都过不了。” 虽是如此轻叹,却也明白其中一条道理,怕是秦曜从来不知道,自己虽然位为太子,但是,其实,承顺帝考虑的诸君人选,并不是他。 楚睿显然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反应,明白到了这等时候,也是朝中诸位之争升起的时候了,想着程锦原先出宫门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只道,“先前在想什么?” 他唤了她两声竟然都没有听见。 程锦语气有些无力,“今日进宫,我除了见了皇后,还去了一趟罗观宫。” “嗯?”楚睿有些意外。 “云妃会武功,不过不高,她与我母亲认识,不过刻意不让我知道,她与陛下初次相见,是在我的封地,清乐郡……”程锦将信息逐条列出,继续道。 楚睿显然对宫妃没有任何兴趣,对于云妃更是无多了解,只是隐隐听说了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毕竟,那个时候他也还小,骄傲的男孩,怎么屑于去了解那些事情,自然知道的也为数不多。 所以听完了程锦一番话之后,只问道,“阿锦想到了什么?” 程锦轻叹了一声,“十多年前,你虽然小,不过应该也有听说过,我母亲还没有去西北之前,似乎与云妃交好?” “略有耳闻。”楚睿想了一下,还是道。 程锦语气轻了一分,“有时候女人想问题,是没有逻辑的,跳跃性也很大,有些事情,最好不要与我想到的那些混乱的事情是一样的。” 因为她还知道,自从旁靖柔与程云去了西北之后,便是云妃落寞的时候,而承顺帝曾不止一次地提及旁靖柔…… 楚睿听此,只能无言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 这个年,过得也还算是平静的,郡主府热闹非常,加之又有旁煜回来了,过得自是开心,大年初一的时候,程锦起了一个大早,便匆匆去了楚府,想到年三十的时候,她本想后面跑去陪楚睿一起守夜的,可旁煜却是盯了她一个晚上,不许她出去,只能无奈了,想起楚府只有楚睿落寞的一个人,总会泛起隐隐的心疼之意,也不知昨夜守岁的时候,他是如何。 她早早就出门了,晨中还有一些薄雾,进了楚府之后,偷偷与楚叔打了一个招呼,想要给楚睿一个惊喜,楚叔却是告诉她,楚睿早早便在后院练武了。 程锦听罢,不禁咋舌,楚叔却是一脸笑意,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开心,“往年元帅在京城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守岁,有时候或与钟先生下棋到天亮,日后有了夫人,楚府便不会这般冷清了,真是好啊……” 听得程锦一时之间,心中有了一些微妙的感觉,与楚叔贺了一个年之后又弯弯绕绕地往后院而去了。 尚未到的时候便听到了飕飕的声音,天色还不算大亮的清晨之中,还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的原因,沾惹了几分热意,今日的天并不算很冷,不过为了防止楚睿见到的时候又啰嗦地念叨,程锦还是随手披了一件披风出来,穿过早已没有了落雪痕迹的小径,再有几步便是后院的练武场了。 楚府后院,历来只有一个女主人,而楚家的男儿,多是武人,所以,原先大晟的第一代帝王赐下这座府邸的时候,靖国侯便把后院两处院子平了,开辟了这一处练武场,而后,这一片练武场,似乎也成为了楚家的一个标志,告示楚家的男儿,终生一妻不纳妾,而楚家代代的男人,便是幼师刚学会拿剑的时候便跟着自己的父辈闻鸡起舞在这一处练武场中学习武艺,接受一代一代楚家男儿的恪训与抱负,代代传承。 楚睿是在练剑,无怪乎还未到的时候便隐隐有飕飕的声音,他的剑风,绵长中带着一股凌厉,便是程锦不懂武艺,也能看得出来,不过与楚睿认识这么久,程锦却也未曾见过楚睿何时拿过剑,更遑论是用剑的时候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他出手,这人都是靠着一身几乎高于所有人的内力,扫荡敌人,干脆而又快速,倒是符合他霸道的作风。 程锦倒是偶尔见到过旁子瑜舞剑,旁子瑜的剑风就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温润之意,招式之间,虽是凌厉,却是与此时的楚睿有所差别的。 而许是因为练剑的缘故,楚睿今日的装扮,与往日多有差别,穿着一身练武时候的轻便的白衣,在这朦胧的清晨之中,养眼得很。 楚睿虽是在练剑,不过程锦一出现的时候,便发现了她,眼中闪过一些意外,两招之内收了剑式之后便往程锦走过去,语气中可不是惊喜,倒是有几分责怪,“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晨间雾重,还冷得很!” 类似于这种话程锦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虽是知道他关心自己,却也懒得与他计较了,“楚睿,你继续练呀,我想看。” 楚睿定定看了她半晌,程锦却是身后将他推开,讨好道,“我都不怎么见你用剑,让我看看嘛,当做是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对于程锦这句话,楚睿不置可否,不过,听着似乎也是不错的,只扬唇笑道,“阿锦给我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 程锦眨眨眼,“我大清早过来,不正是最好的礼物了么?” 楚睿要敢说不是,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显然楚睿也是知道她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无奈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手,被程锦自制的抱枕护着的手并不见寒凉之意,方才退开几步,重新回到场中舞剑。 而宽大的练武场之中,安静得只听见舞剑的时候飕飕的声音,场中的男子,俊朗入神,剑风潇洒,虽是在舞剑,目光却是时常落在了场边一个静静而立的倩影身上,而场边的女子,身后是渐渐明亮的晨光,以及满园萧条的树木,唯有几株红梅,在她背后,斜斜横出,不知是画中之人,还是人中之画,可她含笑而立,看着场中的眼眸,带着如水如春的暖意,竟然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楚睿练了一套剑式之后,还不待他走过来,程锦却是急急走入了场中,“楚睿,你也教我练剑好不好?” 突然的兴起,是意料之外的,虽是知道自己一点底子也没有,可看了楚睿练剑,程锦心中不免升起一抹快意之感,楚睿听她如此说,再看了看她今日的衣服,挑眉,“你确定?” 程锦却是皱眉了,不敢示弱瞪回去,“我不行么?” 而后又兴致勃勃得到,“反正今日无事,我们多的是时间,你就教教我也少不了什么呀。” 楚睿看她面上一脸起到跃跃欲试,不忍拂了她的意,只点头,“好。” 而后在武场的旁边削下一枝梅条,交给程锦,“就用这个当做剑吧。” 程锦接过,嘴角一抽,将眼光看向场边真正的剑,那只楚睿却是坚持,“就用木枝,否则就不许练。” 程锦瘪瘪嘴,怨念地接过,却是催促着楚睿快些开始,楚睿觉得好笑,却也在脑中搜索了一阵比较简单的适合程锦这种初学者学习的剑式,程锦本来觉得兴致勃勃的,可哪知真正练起来了,方才觉得,比小时候学广播体操还有复杂,左斜右出,根本跟不上楚睿,加之用力的方式也许根本就不对,动作之间倒是处处见滑稽。 最后反倒是楚睿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停了下来,忍者笑意,“阿锦,你还是比较适合拿银针,不适合舞剑。” 程锦也自知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潜质,在回忆自己原先的模样,简直可谓惨不忍睹,也没好气道,“是你太快!” “好,是我快。”楚睿含笑认同。 “你故意选的一套很难的剑式来笑我。”程锦继续。 “嗯,是我故意不让你学的。”见她发毛的模样,楚睿也不反驳她,只是含笑的唇角,分明是在取笑她。 程锦见次,也忍不住笑了,当然知道楚睿的动作已经放慢了不少,这套剑式,比他所练的,不知简单了多少遍,自己说出这等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以前我去上班的时候……呃……就是就像你去上朝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老奶奶老爷爷大清早便在公园练剑,看着还觉得很容易,哪知真正学起来这么难。” 楚睿知道她说的是前世的事情,虽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老人会练剑,不过却是故意忽略那位未知一样,并不深究,只道,“你的身子骨,本就不不适合练武,否则,为何当年程将军不让你习武?” 程锦撇撇嘴,面上的可惜还没有完全消退,却是又想起了什么,扔下手中的枝条,挽住楚睿的胳膊,“你不是能飞来飞去么?你带着我在这京城中飞一圈,让我体验一下飞檐走壁的功夫嘛?” 对于程锦这等有一出来一出的突然兴起的时候,楚睿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道,“真的想?” 程锦几乎是用力点头,“你就带我飞了一次,那时候遇刺,我还没有体验到呢。” 楚睿觉得好笑,但明显心情很好,觉得这般平静的日子,也带着无限的乐趣一般,只揽住了程锦的腰身,低头看她,“准备好了?” 程锦满脸期待地点头,便觉一阵失重的感觉,楚睿已经带着她旋转之间,借力跃上了院子的围墙,“怎么样?” 程锦心中高兴,“好刺激,再高一点。” 楚睿闻言,带着她又往更高的房顶上去,借助这宽大的楚府中的一切,让他怀中的这个带着满脸愉悦与兴奋的女子,飞得更高。 这一场体验,对于程锦而言,是新奇陌生,带着刺激的,轻功颠覆了她的整个科学观,可是,这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让她有一种梦幻的感觉,不由得在楚睿带着她飞跃之间,不断让他再高些,再高些。 楚睿也许是被她满足中带着新奇的情绪感染了不少,只不断顺着她的要求,力所能及待她体验不一样的高度与风景,看她满脸的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与畅快。 人生如斯,夫复何求? 只是……楚府中的一众暗卫,见着自家的主子携带这未来的夫人在这空中飞来飞去,除了感到不能理解的莫名其妙之外,终于觉得未来的夫人,原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也终于觉得,自家的元帅,真是太温和了。 只是,想起夫人练剑的时候的模样,守在周边的暗卫,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而后听到了旁边的伙伴也发出了笑声,于是大家又有志一同地默默忍下了,嗯,自从夫人来了之后,暗卫的生涯,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原本以为大年初一的日子,没有朝事烦扰,可以让他和楚睿安心度过一个好年,岂料,当楚睿带着她在半空中飞了一圈之后,再落回地面,程锦满脸的兴意还萦绕着,却是接到了南弦从西北带回来的消息。 程锦微愣,“难道还专门写信回来拜年么?”不过虽是这么说,心中自是不会如此认为的,只接过了陆远手中的信封,随着楚睿进入了院中。 一番折腾之后,楚睿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程锦只坐在火炉旁边将自己一身的寒意烤掉顺便将信封拆开,只是,等信封拆开的时候,面上的笑意却是消失了不少。 楚睿也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便是大过年的时候,他还是一身墨色衣袍,只衣襟和衣袖有了一些云纹暗纹而已,见着程锦的神色,一边接过信,一边开口道,“怎么了?” 程锦将信交给楚睿,“西凉的太子殁了。” 从消息传回来,楚睿的消息虽然是快的,但是,从西北到京城,怎么说也要有几日的时间,看来也是年前几日的事情了。 楚睿听罢了,又看了一眼那信纸,眉目也多了一丝凝重,“去叫展蔺来一趟。” “是。”陆远恭敬应下,而后又出门了。 西凉太子没了,西凉的诸位就会交给能力比之太子更加出众的二王子拓跋烈,拓跋烈的背后还有上次来了大晟的拓跋冶,与太子消极对外的国策不一样,这位拓跋昌,可是恨不得让西凉的铁蹄再次南下,踏平西北,直入大晟富庶之地的。 他的野心,恐怕比此时的西凉王还要大,只要他把持了西凉,和亲维持下的和平,就该破灭了,没想到,这么快。 程锦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殷含之如何了。” 楚睿闻言,眉头轻轻一皱,而不多久之后,展蔺也到了,明显,今日这位展少将心情还是不错的,一身红衣,端的是妖娆惊艳无比,衣裳上还绣着繁复的花纹,竟比女子还有高调。 程锦见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着展蔺的样子,越看越是怪异,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双双见了你这模样,定是犹恐避之不及。” “与小爷何干,这是审美,你懂些什么?” 对于展蔺时常往郡主府往花听双身边蹭却也总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程锦也是能摊手无言,不过显然展蔺还不知道西凉的情况如何,对于大年初一的时候被叫来楚府,充满了不满。 楚睿却是早已摊开桌上的地图,并无理会展蔺,在展蔺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出声,“西北那边来信了,你看一看。” 展蔺闻言,也终止了开口的抱怨,拿起桌上的信件,扫视了一眼,原本张扬的面上,也覆上了一种凝重之意,“西凉太子殁了。” 而后放下手中的信件,展蔺沉声开口,“你打算如何?” 楚睿却是转头,看着程锦,“阿锦,史攻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我想让莫将军和邵将军出面,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西北。” 程锦闻言,只点头,“嗯,你安排,我也会给信给三位叔叔,便是你不说,他们这时候应该也与南弦碰面了。” 西北不管有多少守将,没有人会比左山等人更加了解和对西北上心,以及如何守住当年程云设下的防线。 “倘若西凉有所行动,北齐定不会安分,弘行关那边,有公孙将军,但是,还有一个并不成事的副将,怕是会对局势造成影响。”展蔺也开口道。 楚睿的手指在纸上的弘行关摩擦了两下,似乎是若有所思,“公孙将军会知道如何做,只是,若是这个副将被换了下来,陛下定然会从朝中选一个人顶上去,兵部尚书的内弟,可能是陛下首先考虑的人选,陛下可能有意让他历练,那个人缺少经验,不能去北部。” 听他这么一说,展蔺只点头道,“我明白。”所以言下之意,就是让那个人暂时不能离开京城咯。 “天进关虽然是守住东北的门户,但是也不怀疑北齐会钻东北的空子。”楚睿淡淡说着,视线随着声音转移到地图上的东北边,停留在地图上天进关的图标上,北齐的东边,有一员猛将,也不是不可能在混乱的时候北齐脑抽了想要从东北进入大晟的土地,不得不防,“天进关是蔡仓蔡将军在镇守,从四路军中再选一名将领过去。”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四路军的四个将领也在陆远的带领之下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几人都是穿着寻常的便服,身上带了一身寒意,程锦见众人出现了,只默默退到一边,让几人在屋中进行交谈。 都是大好男儿,尤其是说到军事行动与军事部署的时候,四路军的将领,个个几乎都显得很是激动,虽然说不喜欢打仗,为将者也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但是,此时,并不是太平的时候,让他们如此回京,眼看天下分裂,谁人心中畅快,因此,倒是人人恨不得在这等时候,飞往关外。 程锦默默听着楚睿针对西凉太子殁了之后进行的一番军事部署,虽然又许多暂时还听不明白的地方,但总算也是知道了这位不败战将之所以被称为不败的原因了,战局如棋局,他总是先比别人要走早一步,西凉太子没了,在众人可能都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三国之间局势的变化,而能够在顷刻之间,在别人还没有行动的时候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开始行动。初次之外,对于各方的反应,对方会采取的措施都进行了预见,甚至承顺帝如何行动,也猜出了一些,并针对这些进行了一番更有利的部署。 待到一切安定之后,张驰终于忍不住出声,“元帅,安排已经下来了,我们何时可能会离京?” 萧力也显得众志成城,“我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此番若是真的开战,定要将北齐打的屁滚尿流!” 其余人也是心情激动,楚睿见此,却是浇灭了一盆冷水,“届时就算是开战,你们也不可能全部出发去北边,定会留下两人,若非情况到了不可挽留的地步,陛下也不会派我出去,届时,谁也不许有任何过激行为。” “元帅,这……”萧力有些急了。 但还是明白了这一层,重重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无力之感。 几人并不在楚府停留,甚至此番前来楚府,也是暗中进行的,若是被承顺帝知道大过年的时候四路军的将领纷纷出入楚府,恐怕还不等北齐与大晟开展,内部就已经先不安了,如是在平时,楚睿或许不顾顾忌这么多,但敏感时期,由不得他不考虑这一层。 待到萧力几人都离开了之后,书房中有只剩下了展蔺,楚睿的视线停留在西北那一块土地上,久久沉思不语,程锦走上前去,开口道,“你一直在北方,对西凉也那么熟悉么?” 楚睿闻言,似是有些无奈,“为将者,对外,总要纵览全局。” “那你打算对西凉如何,到时候,若是西凉与北齐齐齐南下,面对两国的夹攻,大晟真的能够抵抗么?” 楚睿闻言,似是轻笑了一声,转回头,“阿锦不是说了想要看戏么?” 程锦了然一笑,不再多言,展蔺却是看着两人的模样,瘪瘪嘴,“便是让两国相残,到时候他们反应过来,也是能够对咱们大晟造成攻势,何况,对战是免不了的了。” “免不了,也要将他们的攻势降到最低,西凉那两个猛将,想个办法,让他们矛盾激烈一些。”楚睿只淡淡道。 展蔺听此,也只好应下,但免不了腹诽,这等暗中伤人的事情,总是需要他如此张扬的人来做,可真是……不开心啊。 程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地图上的天下四个关口,“朋门关是西凉和北齐之间的交接线,古离从西北以西隔开了大晟和西凉,弘行守护北部中部,天进镇守东北,那位太史皇后在设计这四个大关的时候,就不知她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后代之人会借助她的这份设计来将这天下三分。” 开口的是展蔺,“谁知道呢,只不过据说那个女人,太过古怪而已,四大关口无坚不摧,也不知两百年前那个女人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浇筑了那铜墙铁壁。” “是么?”程锦眼中升起一抹兴味,“能让你展少将如此夸赞的,看来也不一般了。” 时下的筑城的东西,无非就是泥土和石头,虽说按照人们的工艺来看,也当是施加了技巧而使城墙尽可能坚固,只是,也不至于能得到如此大的赞誉吧。 只听得展蔺继续道,“你是没有见过天进关是如何的,整个关口,以最坚固的石头铸成,但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天进关筑城堆砌的石头不是用一半的黄土与石灰堆砌,而是一种不知是何等东西的灰黑的材料,关口铸成之后,里里外外涂抹了一层不知是何材料的东西,光滑无比,却也异常坚硬,任你怎么凿也凿不开。 程锦听了,眉头一挑,“我倒也认识一种材料,比你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铸成用的材料都要好。” 展蔺神色怀疑地看向她,程锦却是笑了笑,“水泥。” 两人都听不懂她这话,不过展蔺不知,楚睿却是明白的,也不多问,见她如此兴趣,也开口道,“钟隐那里,有从四个关口带回来的专用泥土,阿锦如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好呀。”程锦只应下了这句话,却是听见楚睿道,“当年太史皇后,这样设下关口,也未尝不是出于百年之后的考虑,便是前朝一统了天下,但谁又敢说一朝一史能够万古,这四个关口,无疑让三国相互牵制,形成鼎足之势。” 程锦认同地点点头,“那倒是。” 只是,程锦看着那地图上的局势划分,总不免想起三国时代的历史,如此巧合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3 意外之外 书房谈话结束之后,已经是午后的时间,整个偌大的楚府,倒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拜年,午后,楚府中又恢复了平静,也不见多少过年的时候热闹喜庆的色彩,虽是没有什么人拜年,午后之后,宁寿宫中孝德太后过年惯常会送的东西,却是毫无例外地往楚府中送过来了。 此次,送来孝德太后年礼的,还是怀香,因为上次的事情程锦对于怀香也没有什么好感,比起当初殷含之的热切不一样的是,怀香看起来,对楚睿并无什么企图,但那一日在宁寿宫中所见,程锦可不会认为怀香真的是被孝德太后逼迫的,说句不好听的,更多的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意淫罢了。 只不过,怀香似乎没有想到会在大年初一,各家各户会在家中等待别人过来拜年的日子里,程锦会出现在楚府之中。 不过她倒是好好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将孝德太后的话传给了楚睿。 孝德太后的年礼,楚睿倒是收下了,不过比起以往客气和尊敬,这次的楚睿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显得这年礼可有可无一般。 怀香见此,犹豫了一下,看着楚睿,还是道,“楚帅,太后身子欠安,怀香斗胆,若是楚帅得了空,还请前往宁寿宫一探。” 楚睿听此,淡淡而言,“太后好生安养便是。” 程锦听着,忍不住开口,“不知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怀香姑娘的意思?” 怀香料不到程锦会如此问,又觉得她语气似乎不太好,微微沉声道,“清乐郡主是在阻止楚帅入宫给太后请安么?便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郡主怨怪太后,可郡主也不该让楚帅与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怀香振振有词,这些日子,楚睿从未去过宁寿宫,她不得不认为,一切是因为程锦对于上次在宁寿宫中发生的事情介怀,在楚睿面前离间了楚睿与太后。 程锦从她的话语中自然是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倒也觉得好笑,“怀香姑娘可真是聪明。” 怀香正待还要说什么,楚睿的神色却是明显不悦了,视线扫向怀香,“是谁,给你的权利说她?” 怀香听着楚睿冰冷无情的声音,心中一紧,但还是屈膝急急道,“楚帅见谅,怀香只是不忍看见楚帅因为清乐郡主而与太后生了嫌隙。” “很好。”楚睿只道出了这么两个字,就在怀香不知楚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楚睿继续开口,“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质疑本帅,敢对当朝郡主出言不逊。” 怀香闻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跪下,“楚帅恕罪!” 程锦是真的不想倚强凌弱,但是,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个怀香,不知道她对楚睿有什么心思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知道了之后只觉得,当真是不怎么讨喜,只啧啧了两声,“本就聪明的一个人,何必将自己弄成这等模样。” 当即也没了兴趣,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怀香,离开了这一处,楚睿只扫了她一眼,“没有下次,日后,你不必跨进楚府。” 说罢也离开了这一处,便是太后送来的年礼,似乎都不怎么放在了心上,怀香心中产生一股屈辱,自己在宁寿宫的时候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两次这般受辱的经历,却是都是因为程锦,这个清乐郡主,这个将那个一身清冷的大元帅,变得亲口说出此生至此一妻的人! 说来怀香的年纪也比较大了,甚至不过是比楚睿小了一两岁而已,比起殷含之,她更早明白了楚睿的性子,也更早明白了当年的楚睿与孝德太后身边的一切,倒是多有一些自诩清高的意味。 程锦与楚睿往钟隐的院子而去,路上不免幽幽叹道,“倒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大元帅,这么多年,你竟然看不出人家对你有意思?” “看不出。”楚睿说的是实话,“毫不相关的人,看什么?阿锦以为本帅有那么多精力?” 程锦幽幽一叹,“真是郎心如铁啊!”继而又笑得眯眯眼,“不过我喜欢,以后你待我要想春天般温暖,对待别的女人要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干脆。” 楚睿哭笑不得,“哪里来的道理。” “怎么?你不愿意?”程锦语气威胁。 “只怕阿锦受不住。”楚睿挑眉,语气意有所指。 程锦看他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决定不再跟他说这个话题。 钟隐有些意外于程锦的到来,尤其是知道她今早与楚睿在半空中闹腾了许久,此时知道两人都来了自己的院中,面上总是带着一层揶揄的笑意,“怎么,修远与程姑娘今日倒是有兴趣来我这院子中,这院子可不够程姑娘飞来飞去。” 程锦轻咳一声,面上待也不见什么不自然,“这不是拜年了么?” “拜年?似乎两位才是这府中的主人,要是拜年,也当是在下来吧?”钟隐虽是看不见,可一切似乎也如同常人一般,挑眉道。 程锦倒也不客气,“就是我来给你拜年的啊。” 钟隐听此,只得轻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程锦也不再多打趣,简单说明了来意之后,钟隐也了然了,“当年的确是因为好奇从弘行关带回来了一些关口城墙上的泥土。”说罢,便吩咐身边随从去给程锦拿过来。 不过却也好奇,“弘行关的筑城材料,有何奇怪么?” “史书中有过什么记载,说是天下四大关口修筑的时候的历史么?”程锦没有回答,凡事开口相问。 “并无记载,只说了,是太史皇后的手笔,天下的工匠之多,却也没有人能够窥探到那材料的特殊之处究竟是在何处。”开口的是楚睿。 程锦也不意外,毕竟当初旁子瑜曾经告诉过她,这天下四关的秘密,藏在了药王谷的中,还是与那位已经仙逝的先祖有关。正说着的是,钟隐的随从已经将当初从弘行关带回来的一小盒筑城的材料拿到程锦的面前。 程锦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只是,当见到那盒子之中的东西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是震惊不已,钟隐看不见,自是不知道,可是,楚睿却是发现了,程锦见到盒子中的几个石块的时候,竟然犹如看到了久违而又熟悉的东西一样,甚至,触碰着那石块的双手,也带了微微的颤抖之意。 楚睿突然心一紧,有种恐慌的感觉,“阿锦……” 钟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一样,“怎么了?” 只听得程锦放下了盒子,啪的一声盖上,“果然如此。” “什么?” “这东西我知道叫做什么,是水泥!” 这是楚睿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此时再听,只眉目凝沉,沉默不语,可显然钟隐并不知道这水泥是何物,不免开口相问,程锦只简单道,“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用于在建筑的时候进行凝固,比一般的泥水要强很多倍,尤其是它可以在水中凝固,用这个东西建筑而成的东西,至少,在现在的水平看来,还不能轻易摧毁,何况还是建筑关口。” 钟隐也从这简单的介绍之中听出来了,“所以,天下四关坚固无比的要诀,就是在这个地方。” “没错。”程锦道,可心中却也暗暗吃惊,当初一直听到天下四关坚固无比无坚不摧的传言,听到的时候心中也自发地想到了一些东西,可如今真正见到了,却是觉得不可思议,也许那些水泥,并不十分纯正,但已经足够了,而水泥的在世界上产生的历史,还是是十七世纪之后才出现的,而那还是在国外,引进国内的时间更是晚,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东西,那么,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了…… 太史皇后……太史皇后,怪不得,怪不得她克制的传国玉玺,有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怪不得她的行事作风,与时下的人迥乎不同…… 怪不得一块传国玉玺能够将她带来这个地方…… 有那么多的怪不得,好像在这个时候,都有了极为合理的解释。 可是与程锦的想法不一样的是,天下三国,谁人不想知道天下四关的秘密,能够攻破是其一,倘若知晓了如何建筑这样坚固的关口,大力用于建筑皇城,岂不是很好,甚至用于修筑堤坝,也能免了时不时堤坝被冲毁造成的问题啊…… 而倘若被世人知道,清乐郡主知晓这些东西,无异于知晓她身上带着传国玉玺一般,让人眼红,更为重要的是,她就是身上带着这许多秘密的人。 一时之间,院子中都沉默了下来,不用说出这一层,在座的人心中也都会清楚了,再次开口的,是钟隐,“那么,程姑娘知道,如何得到这些材料?” “最原始的材料,是火山灰。” “火山灰?” 程锦不知道他们所知的历史中有么有火山爆发的记载,但是却是知道,时下的人更愿意将这种情况当做是上天的谴责之类的征兆,只道,“就是能够爆发出高热度的岩浆的山体,那些岩体爆发出来冷却之后,可以用以加工,制作成水泥。” “几百年前,史书中有过记载,东北一带,东山一带,有过山体喷发火泥的记载,而前朝的历史之中,有过帝后在这一代地方,进行开采的历史,不过后人并不知帝后是要做什么,当时以为是建造陵寝,但其实并不是。但那之后的十年之内,四大关口便生成了。”楚睿淡淡道。 “那就没错了,应该是想要制作这个东西。”程锦了然。 不过提及这些自然中诡异的事情,钟隐不免将话题拉开了,“火山,真是有意思,若说这世间的是也当真是稀奇,除了记载有火山爆发之外,据我所了解的历史,东海一带,每隔五十年,便会有一次天谴之说,难道,这也与那东西的形成有关?” “天谴?”程锦皱眉。 “是啊,天摇地动,山崩地裂,大地裂开……” “是地震!”程锦惊呼一声,而后急急问道,“是五十年就会有一次么?确定?从来没有变过?” 钟隐有些意外与程锦的反应,更是对她口中所言的那个词有了更多的兴趣,不过却也答道,“我本来也怀疑,不过多年前曾翻遍了史书,并且换算出了时间,的确是每隔五十年一次,就算时间不精准,但是也相差无多,不会超过两年,因而,东海那一带,几乎是无人居住。” “我明白了……”程锦听此,也松了一口气,“没人居住就好,也免得造成更大的伤亡。” “程姑娘似乎很是了解这些事物?”钟隐问道。 程锦轻咳一声,“比你们了解。” 她不欲多说,看了看自打看到那从弘行关带回来的石块之后,便情绪有所变化的楚睿,将石块还给了钟隐之后,便告辞了。 只留下钟隐,一人仍旧坐在原地,似乎是若有所思一般。 回楚睿的院中的这一路,楚睿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两人都回到了院子中,程锦方才拉着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楚睿低头,定定看着她,“阿锦,你知道那位太史皇后?” 程锦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与我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睿抿唇,“太史皇后的确与世间其他女子不一样,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是一回事,无论军政商,她也都是个中佼佼者,原来,竟是如此么?” “大概是吧。”程锦淡淡道,她其实想说,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太史皇后的事情,但心中分明也知道,楚睿未必乐意自己如此做。 岂料,楚睿早已看明白了这一层,沉默了半晌,眼中翻滚过无数情绪,而后将人搂在怀中,“阿锦,我会帮你找到所有关于太史皇后的史书。” “楚睿……”程锦声音微哽。 楚睿紧了紧她,“前朝的开国帝后,最后是相伴一生的。” 程锦听罢,忍不住笑,蹭了蹭楚睿的胸膛,“虽然不是帝后,我们也可以,而且,帝后的寿命还短呢!” 楚睿似乎是叹了一声,他不需要自己的女人如那位太史皇后英气果敢,征伐天下,只要……能与他走过这一声岁月,就足够…… 其余的,留待别人操心去。 除了正月初一这一日程锦与楚睿接收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或者说发生了一些意外之外,往后的日子,倒也寻常了,半个月的朝假,初七之前可谓是一切都是平静的,楚睿也是带着她任她想要做什么,几乎都不会拒绝,只是,到了初七之后,程锦却是发现,人家皇帝都还没有开始处理政事,这位大元帅就开始忙自己军中的事务了…… 简直,不是皇帝,却是比皇帝的命还忙,可她是很提倡劳逸结合的。 大晟的元宵节,也叫做花灯节,到了这一日,可以说是大晟一年到头,最是热闹的时候了,因为,民间的百姓,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在这一夜尽情玩乐,纵情高歌,或者向自己心慕的男女奉献自己的爱意,由此只会得到众人的祝贺祝福,而不是平日里的指点,更难得是是,元宵十五,没有宵禁。 早在天儿才刚刚黑下来的时候,盛州府的大街小巷中就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街上的行人更是摩肩接踵,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程锦也才感受到了这大晟京师之地,果然也是人口繁多的地方。 不过,别人在街道上自摩肩接踵,她倒是悠然窝在一座画舫的窗边,悠悠然看着别人的热闹。 除了观赏花灯之外,自然还有女子制作了各样精美的样子精巧的花灯,放在这盛州府中最大的一处湖中,许下自己的心愿,而这满城的花灯,倒是将这盛州府的大街小巷,映照得如同白日一样,当然,也更添了许多温暖,便是寒冬的天气,也不见有哪里寒凉。 据说今夜有一些巧于制作花灯的老师傅会在子夜的时候放花灯,程锦还是第一次这样过元宵,心中不禁充满了好奇,显然楚睿也知道她对于新鲜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因此,便将她带上了着一艘画舫,不过显然,他们来得早了一些,程锦已经将岸上各样的花灯看遍了,将湖中不知承载了多少少女心愿的小花灯数了一半也等不到老师傅们放那些所谓很好看的花灯,不觉兴趣都缺了一分。 看着楚睿悠然的模样,忍不住开口,“离子时还有多久啊?” “不到一个时辰。”楚睿笑道。 “这么久,要不我们上去走走?”程锦不禁提议了,虽是这么说,可是,看着岸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眼中却是与口中的提议相距甚远的抵触。 “阿锦无聊了么?”楚睿眼中带笑。 “是有点……”程锦撇撇嘴。 “在此处陪我难道不好?” “大元帅,这些日子我日日陪着你,你还缺我陪你么?”程锦没好气。 “嗯,的确很缺。”楚睿倒是从善如流。 正在说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画舫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似是有人过来打招呼,程锦赶紧起身,看楚睿,眼中是询问之意。 楚睿眉目一沉,似乎并不待见,程锦见此,倒是乐了,只听得外边已经响起了梁念薇的声音,“双双姐,你扶我一下。” 果然是他们,她不怀好意地与楚睿笑了一下,便出了画舫,只见展蔺的那艘画舫上的人,却是齐齐都往她与楚睿的这艘画舫而来,梁念薇见了她,自然而然道,“锦儿,我与宛白姐姐去郡主府找你,听说你已经出来了……” 程锦打断她的话,挑眉,“所以你就拉着双双出来了?” 梁念薇心直口快,“不是啊,是我哥……”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两声同样的声音,“薇薇。” 一个来自花听双,一个来自展蔺。 两人对视一眼,花听双只淡淡错开了视线。 这……程锦掩唇轻笑了一声,“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吧,反正也还没到师傅们放花灯的时候,我们再等等。” 展蔺轻咳了一声,优哉游哉道,“小爷就知道修远这画舫上,定是最好的观赏的方位。” 显然他们几人都是刚刚出来的,因此,梁念薇上了画舫之后,只拉着孙宛白饶有兴趣地观赏起岸上的花灯,楚睿虽是不待见这些人来打扰他和程锦的相处时光,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并不是很好。 如此却是看得程锦一乐,“怎么,不开心啦?” 楚睿低头看她笑颜如花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憋着一口气,奈何有人发作不得,程锦却是觉得越发好笑了,眨眨眼睛,挤眉弄眼,示意她看展蔺与花听双那边,“想不到,展蔺竟然对双双起了那样的心思。” 楚睿显然对于这件事情,并无过多的关心,而此时此刻,却是听得一阵欢呼的声音,闻言,所有人视线都往那一处看过去,只见,偌大的湖面上,不知何时点上了几十盏精致的花灯,而不远处,一艘更大装饰却也更加精美的画舫上,却是传来了阵阵惊呼的声音,不知是何人发出了惊喜的声音,“素月姑娘,这几盏花灯,可能博得姑娘一曲琴音?” 程锦挑眉,“素月?不正是萝烟回京之后,待在京城中的红颜阁的名字?” 楚睿的视线也往那边看过去,点头道,“嗯,的确是萝烟。” 正想着,江面上传来听得不清的女声,没多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音,果然是萝烟应了那人的请求弹奏了一曲。 程锦不免挑眉了,“这是什么人没能让萝烟出手?” 楚睿闻言,只淡淡道,“太子一派的一个官员的儿子。” “纨绔子弟?” “算是。” “怪不得。”程锦了然,萝烟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为楚睿搜集消息,平日里想要搜集各府各院的消息,自然少不了从这些人身上打主意。 程锦认真看了看那江面上的花灯,制作精巧是一回事,可一掷千金,才是真的,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简直败家啊,不过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也是浪漫。” 楚睿闻言,不禁挑眉,“阿锦喜欢?” 闻言,程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经严肃道,“楚睿,是这样,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呢,男方是需要送小礼物啊,请客吃饭啊,约会出游啊来表达心意的,看,人还懂得摆个花灯哄姑娘一笑呢。” 意思不言而喻,这么浪漫的事情,她都没有过好不好。 楚睿闻言,面上严肃,似乎是皱了皱眉头,想了什么东西,有看了看湖中的花灯,而后在程锦执着而又控诉的眼神之中,身形一闪,人已经借助湖上的花灯,旋转跳跃。 程锦面对他突然来去,还弄不清情况,刚想喊出一句,却只见周边响起了惊呼的声音,便是她喊出来,声音都有可能被淹没。 只见楚睿不知在湖上做着什么,虽是踩着那花灯,可花灯在他踩踏之后,却是以迅速而又适当的力道在湖面上游动,最后停于某处,他这突然的动作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程锦惊呼消失在人声鼎沸之中,楚睿的身形在湖面上飞旋,漂亮而又引人注目,引起了众人的欢呼,尤其这京城之中的女子,见此忍不住指指点点,便是孙宛白和梁念薇都因为这一出而赶过来问程锦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锦看着不断飞旋游动在湖面上的花灯,似乎在楚睿的动作之中,明白了什么,竟觉得脸颊有微微红热之意,随着楚睿的动作,周边的欢呼的声音似乎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而楚睿这一番动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便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重新回道了画舫之上。 面上带着微微得意的神色,在程锦的惊讶和周边之人的欢呼声之中,带着程锦跃上了画舫最高之处,邀功一般,“阿锦,可还满意。” 程锦在他带着自己飞跃起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湖面上花灯汇聚而成的八个大字“卿卿,唯一阿锦。”程锦不由得脸再次一热,组成这八个大字,几乎将周围的所有花灯都用了,显然岸上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出而尖叫不已。 见此,程锦心脏不规则的跳动,简直不受控制,便是画舫上的孙宛白等人,仰头看他们的眼神都显得充满了揶揄的味道,周边的声音,简直也是为了这一处而发出了,程锦已经听不见混乱之中到底是什么。 楚睿又问了她一遍,“满意么?是不是阿锦所言的浪漫?” 人到了楚睿这个年纪,尤其是像他这样在外人面前如此内敛的人,定是不会做这种事情,如今因为程锦一句玩笑的话,就这样…… 当真是不知道让程锦说什么,只急道,“你……你快把它们散开。” 楚睿只笑了一身,“散不开了,你看大家都很喜欢,……阿锦也很喜欢是不是?” “你,那也不能这样啊,让人看了……” “这样大家都知道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人了,还是……阿锦也害羞了?” “谁害羞,你才害羞!总之你赶快将它们散开。” 楚睿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原来在这等事情上,阿锦会如此害羞,就在程锦急得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楚睿却是低声道,“阿锦,你看……” 闻言,程锦顾不上周围的人声鼎沸,只顺着楚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先她背后的半空中升起了一只只制作形状不一,突然多样的花灯,从地面上缓缓升起,升入半空之中,花灯做得很大,可是,不知那些能工巧匠是怎么做到,那薄薄的一张纸上,画上了许多众人喜好却也精美异常的景物,随着花灯旋转升起,随着光影变化和角度不同,似乎能够看到各样神态的东西…… 程锦一下子看呆了,声音都忍不住低了几声,“楚睿,真好看……” “嗯,很美……”楚睿的声音也很轻,良久之后才应道。 可满天的花灯的光映在程锦的面上,带了无尽的柔和,楚睿看她的眼神中,却是带着一股痴迷,待程锦转回头的时候,方才看到这厮并未看花灯,却是将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脸上,只觉心中一暖,看了看江面上已经有渐渐飘散开的意味的花灯,忍不住对他升起一抹粲然的笑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楚睿眼中溢满了温柔,“阿锦,卿卿。” 程锦轻嗯了一声,只是,温馨的时刻还没有过去,沉迷在精美的花灯中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却是听见湖面上破空而出的一阵阵声音,接着,便是一阵阵惊吓的声音。 打破这份美好的气氛的,是一群从水底冒出来的黑衣人,并且,目标是程锦。 只是人数并不多,却也有二三十个人,在黑衣人从水底冒出来的时候,楚睿便已经将她护在身后,而二三十人的攻势,忽略周围惊慌不已的人群,直直往他们两人这边而来。 展蔺与花听双见此,皆是往两人而来,而不知从何处现身的关元也是出现了,程锦虽是处于形势紧张之中,却也老远便见到正欲出手的萝烟,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来不自及多做什么指示,只在萝烟的视线之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因为这样的情况而暴露了自己。 这些人人数虽是不多,但是却也算得是身手敏捷,可不论是楚睿,还是展蔺,或花听双,以及关元,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不凡之辈,因此,这场突然出现的惊吓,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在短暂的刀光剑影之中平息了下来。 只是……同样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从他们的招式之中,程锦已经大约能够看得出来,与上次在林中想要杀她的人,应该是同一路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扰乱了今夜众人的兴致,待到此处再平静下来的时候,楚睿等人皆是沉默不语,能选择在这么一个时候进行刺杀的,究竟是什么人,西凉或者北齐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但是,他们,不该行动这么匆忙,甚至如此小的规模。 场面变得混乱不堪,湖中那组成八个大字的花灯,已早在打斗中翻腾扑灭,岸边的人也尖叫逃散,这些人,倒也没有伤及百姓,只是,周边的人因为恐慌的缘故,总免不了有些意外。 程锦重新在画舫上站定,“又是冲我而来的。” 说罢,往躺在画舫上没有沉入水中的两具尸体而去,并没有去动那尸体,却是拿起了唯一在长剑被打落了之后拿出藏在靴中的匕首进行反抗的人。 拿出那只匕首,接着周围火光,程锦看不出匕首上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只伸给楚睿,“你看。” 楚睿见此,眼神一缩,“是西凉!” 几人闻言,皆是震惊,都禁声不再说话,正当此时,岸上出现了一连串的声音,许是负责京城治安的人发现了这一处的不对劲,已经有人闻声出现。 程锦与楚睿对视一眼,却是将那匕首收拾好,而后将船上的尸体踢入了湖水之中。 虽然最后总免不了要捞起来,不过那是后话了,但是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让人发现这些人与西凉有关的时候。 最后的解释是这些人是针对楚睿而来的,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毕竟堆积在京兆衙门的关于刺杀楚睿的卷子,不知有多少,自然也不用太过上心。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扰乱了几人今夜的心情,自是收拾好了这一处之后便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程锦还拿着那一把匕首在手中玩转,“西凉来的人?一定不是西凉皇室。” 楚睿也是认同这一点的,所以这一路上才这番沉默不语,不论是从药王谷的仇家什么的来说,可能性都太小了,况且,药王谷的仇家要么没有这些本事,要么本事也不只这些…… 倒是程锦想了一路,心中突然有了一些明了,如今在西凉那边,跟她还算有仇有恨的,可少不了那位已经丧偶的西凉太子妃。 只是……程锦突然开口,“西凉是不是有兄弟共妻的习俗?” “嗯,西原本就是西部的民族,民族传统中兄弟共妻的传统虽然百年来渐渐消失……”楚睿自然而然应着程锦的话,说道一半,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即身上覆上了一层杀意。 程锦也冷笑道,“这样的能力,除了殷含之,我可想不出第二人了。” 的确也是,来自西凉,与她之间有仇怨,但是行事风格又是这样不严谨的,倒是更像出自女人的筹谋,程锦当然不是看低女人,甚至不敢看低女人的恨意,只是……殷含之…… 听此,楚睿只道,“既然如此,便找人让她消停下来。” 程锦只撇撇嘴,但是关于心中那份当年殷含之去西凉的时候升起的感觉,似乎又起来了,只道,“楚睿,我一直觉得殷含之这么心甘情愿地去西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她离开之前,还跟你提到了连你都不知道的驯龙鞭的事情。” “阿锦在怀疑什么?” “我想,还是找个人,多关注一下殷含之的动向吧,还有这次西凉太子突然生病这么快死去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没有想过她,现在,也应该查一查她了。” 楚睿听此,只抿唇,轻轻点头。 这一夜,便如此过去了,湖中刺杀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程锦,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惯常的生物钟让程锦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只是,与往常醒过来后的慵懒惺忪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醒过来的程锦,首先是怔忪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似乎有异于寻常,在感受了两秒钟之后,她几乎是双眼惊恐地看着自己不断小幅度颤抖的左手。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猛然用力地用自己的右手去抓住自己的左手,可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知那颤抖之意,越是如此,越是熟悉的场景,越发让她感到惶恐和不安…… 太过熟悉了,太过熟悉了,有多少年的岁月,她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先是这样无意识的颤抖,而后间歇性瘫痪…… 越是看着,她的眼中越是升起一股几乎将自己绞杀的恐惧,扶桑开门的声音准点响起,与往常一样,知晓这个时候的程锦醒过来了,扶桑在开门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叫一声谷主,而程锦也会习惯性地应她一声,但整个人还是懒懒地窝在床上,只是,今日的扶桑,并没有得到程锦的回应,因为程锦正在努力的让自己颤抖的左手恢复平静,漫天的恐惧笼罩着她,让她早已听不见周围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双眼因为恐惧和无法控制而滑出的无助的泪水。 扶桑疑惑地打开帘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时无刻都处变不惊的程锦这副惊恐的模样以及努力按住自己左手的模样。 当即心一惊,“谷主!” 迎面看到的却是满眼无助的程锦,扶桑想要大声开口呼唤木槿,程锦却是突然低吼出声,“不要出声……” 程锦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只是,等她再次出门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与往日起来之后的神色并无异样,扶桑跟在她的身后,似乎也在努力维持着往日的沉静模样,而程锦却是出现在了旁子瑜的院子之中。 对于早早到来的程锦,旁子瑜是意外的,因为,就算是紧急大事,也是他去找程锦而不是程锦来找她。 “锦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刚刚问完话,却见程锦眉目沉了下来,意识到什么不对,旁子瑜神色也微微变化。 程锦却是坐在了一边,伸出一只手,将衣袖拉起几寸,“师兄给我把一把脉。” 旁子瑜见此,更是皱了皱眉头,知晓这不是程锦惯常该有的模样,神色之中更是严肃了几分,却也毫不迟疑,坐在了程锦的旁边,伸手为她把脉。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旁子瑜将手指拿开,眉头深深皱起,“并无不妥。” “是么?”程锦的声音很平静,“师兄再把一次。” 旁子瑜重新把住程锦的脉象,一盏茶的时间之内,还是如同寻常一般,但是,一刻钟之后,旁子瑜忽的将手指猛地拿开,看着程锦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在程锦平静的神色之中,再次把上了程锦的脉象,只是,这一次眼中却是翻滚着各样复杂的情绪,是疼惜、怜爱、严肃…… 程锦却是淡淡开口,“师兄发现了?” “是……颤证……” 程锦收回手腕,“颤证?我叫它帕金森综合征,今早我醒来的时候,第一次发现左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是,其实在将近半年之前,我就有了这个症状,但是我没有注意。” “锦儿,师兄会治好你……”旁子瑜的声音很是坚决。 可程锦知道,自己的恐惧不是因为这个症状不好治,而是……来自于内心的某种恐惧,只淡淡道,“我记得四位爷爷说过,我外婆,是因为这个症状去世的。” 旁子瑜想说不是,他一定能够治好程锦的,但在现实面前,终是无力反驳这一句。 程锦却是已经站起身,“我们去找外公一趟,这件事,不能让楚睿知道。” 旁子瑜还想说什么,却见程锦眼神坚定如斯,终是只轻点了头,可眼中却是升起一抹未被觉察的坚定。 而也正是这新年开朝的第一日,承顺帝的书房,也迎来了开朝的第一日之后,某位尽职尽责的刑部侍郎对于赵幕仁案子归卷之中,某些细节的查探的呈报,可没有人想得到,就是这一呈报,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掀起了满朝风雨,此后中宫缺位,太子陨落,朝局生变!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4 大漠 刑部侍郎求见承顺帝,顺带带上了一沓厚厚的卷宗,一边在御书房下滔滔不绝地回述与赵幕仁相关的事情,一边义愤填膺,可承顺帝越看越满目生黑。 很意外,因为在处理赵幕仁后续案卷的时候,这位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刑部侍郎,第一次发挥了他上任之后的地毯式搜索,竟然发现了一则可以说是宫闱秘闻又可以说是关乎朝局未来的事情。 当年的太子殿下秦曜年轻的时候,与太傅府的二小姐,那位温婉可人,楚楚动人,才情可嘉的二小姐曾经两情相悦,甚至已经得承顺帝指定为太子妃,承顺帝对于这个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极为认可和赞赏,然而,等不到大婚的日子,这位先太子妃便病死在府中,太子还为此消糜了一段时间,而后赵府的大小姐赵秋柔顺势成为太子妃,入住东宫,赵家说来说去,都是出了太子妃。 可事情的复杂之处便是自这一点上,那位赵府的二小姐,经过这位刑部侍郎查证,发现其实正是现任太子妃下的手,如此一来,便掀起了东宫的一片混乱,秦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就是杀害了她的妹妹和自己最爱的女子的蛇蝎心肠的妇人。 赵秋柔战战兢兢了多年的心,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得到了解脱,还是陷入了另一轮地狱。 这件事情,原本可以不必大而化之解决的,但是,赵秋柔该是因爱生恨,多年来迟迟得不到秦曜的回应,又因为赵府生变的原因,反倒无形之中让这件事扩大化了。 如此一来,对于秦曜必定产生影响,毕竟因为一个女人而对朝局、对男子的事业产生影响的,这历史之中,已经不在少数。 然而,任由别人此处彼处混乱,正月一过,正是柳梢抽芽的二月时节,程锦却是离开了京城这一处纷扰之地。 重新跨过了琅西江,南北气候的差别,就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了,此番离开京城的,只有她和旁子瑜两个人,但并非是秘密离开,而是无所顾忌离开京城,去往的方向,便是她毫无记忆的药王谷。 待到到达药王谷之境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花怀等人早就江宁府大会之后便已经回了药王谷,时隔半年的时间,再与程锦相见,心情可想而知是有多么激动,在程锦尚未到达药王谷的时候,花怀等人已经派人去谷外迎接。 回到药王谷,在花怀等人的安排之下,程锦先去祭拜过了药王谷历代谷主之后,方才在一阵阵仪式之中消停下来,花怀等人看着她半年不见,但是面上却是神采飞扬了许多的容色,再听她讲了一些外面的事情,不免感慨道,“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仅仅半年不见,便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程锦倒是比较淡定,“是啊,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怕的不是变化,就怕什么变化也没有不是么?” 冷封虽然平日里对待很多事情都冷淡了一些,但还是在程锦微微讲述了一些京城之中的事情之后,忙问道,“旁谷主究竟如何了?” 虽然也同样是关心程锦,但是,显然,这些人也想要迫不及待地得到旁煜的消息。 程锦见此,只微微一笑,而后拿出旁煜给这些人带回来的信件,“这是外公叫我给几位爷爷带回来的信件。” 说着冷封已经将信件接过,程锦再次拿出了一封信,递给花怀,“这是双双叫我带回来的。” 几人接过信,也并无顾忌,直接展开来看了,程锦倒也不心急,旁煜在信中写了什么,她大概能够猜出一个大概,因此,几人看完,倒也朗声而笑,心情很是愉悦,程锦也道,“此番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也是情非得已,外公现在还不想回药王谷。” 其实旁煜不想回来的大部分原因,并非是这些年被束缚了太久想要在外面逗留,到了他这一把年纪,又是那样豁达的人,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之所以坚持留在京城之中,也是为了帮助程锦罢了,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这一层身份已经让她处处受到提防,不得随意离开京城,许多行动也会受到承顺帝的眼线的窥探,但是,倘若还有他这么一位前谷主也在京城之中,无形之中就能帮助程锦分担一些压力,就比如现在她要离京,只要旁煜还在京城,对于承顺帝来说,就是压制程锦的一块筹码,她也便能够高飞远走了。 但是花怀等人还不确定程锦此番离京回到药王谷的目的,不免有些疑惑。 只听得程锦道,“这次回药王谷,所为三件事情,其一是药王谷的信物,其次,是传国玉玺,还有……就是我外婆的病历。” 说到第三件事情的时候,程锦的语气中带了一抹浅淡的犹疑和苦涩,但是花怀等人虽是听出来了,却也并不多想,注意力更是被信物和传国玉玺吸引了过去,“旁谷主已经告诉你信物所在何处?” 程锦点头,“在离京之前,的确与我说过了,此次回谷,我并不打算久留,还需去取得信物,然后即刻回京。” 与传国玉玺相关的药王谷的信物一处,可想而知会在三国掀起什么样的风云,花怀等人的心情,从未有过如此紧张与凝重的时候,“只要药王谷的信物一问世,在这等时候,不知会掀起怎么样的风雨?” 开口的是申火,他一向比较沉稳凝重,想东西,也会更加细腻,“既然你已经与楚睿定下婚约之事,想必也了解此时三国的境况。” 程锦微微低眸,“我明白,但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要让药王谷的信物问世,大晟不能同时迎接西凉和北齐的齐齐进攻,如今能让他们觉得炙手可热,必须争夺的只有药王谷的信物,以及信物背后的传国玉玺。” 她这么是一说,众人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与主意,程锦以为,至少这几人会有所犹豫,毕竟,从她进入京城,与楚睿站在同一条路上的时候,药王谷的命运,便被左右,但花怀等人,却是没有片刻的犹豫,只道,“两百年前,药王谷便是为了天下大统而起家,到了你这一代,药王谷为苍生所负的责任,也从未消失,大难将起,我们自是责无旁贷。” 姚奉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叹息,可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有一种人到老年,万事沉于底的大气磅礴之势,程锦方才觉得,真正的药王谷,从来就不是一个江湖帮派这么简单,它代表的是天下大义,是民间帝王! 几人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言,药王谷已经交给程锦,而程锦同样也是不负所望,再随意说了一些这段日子的事情之后,对于程锦所言的外婆的病历,终于也渐渐被带入了话题之中。 花怀眼中尚有一丝疑问,“程谷主难道还对此事还耿耿于怀么?” 他们都知道,因为程锦外婆的颤证,让旁煜大半生都在研究这等疾病的最好的解药。 只是花怀问出这句话,程锦只与旁子瑜对视了一眼,旁子瑜的眼中升起一抹苦涩,“是子瑜想要研究一番。” 冷封显然更加冷静,“难道又有人得了这等颤证?” 旁子瑜并未接话,程锦见此,顿时改变了主意,在这等时候,还是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的好,药王谷刚刚树立了一个主心骨,还动摇不得。 只道,“是我对这个病症有了一些兴趣,想让师兄研究一番,日后兴许有用。” 冷封有些怀疑地看着程锦,程锦却是道,“几位爷爷带我去看看。” 她声音中尚有一些讨好的意味,十足十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几人也不再多说,带程锦离开。 药王谷有一出专门的房子,里面记录了药王谷的人多年行医之后所记载下来的任何病症历史,并且整理得井井有条,各样的疑难杂症都有,已经得到解决的和并未得到解决的皆分类而出。 因此,找到程锦的外婆沈氏的病历并不难,那还是旁煜一笔一画记下来的。 “锦儿是也对几位长老隐瞒你的病症么?”旁子瑜的声音,听不出最原始的情绪。 程锦叹了一口气,翻开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并无一丝尘土的病历,开口道,“太复杂了,不如先瞒着吧,原本以为只是颤证而已,没想打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谁也不知道未知是如何的,待一切平定了一些再说吧。” 旁子瑜听了,沉默了一瞬,“其他人或可瞒住,只是,只怕冷爷爷已经有所怀疑了。” 程锦听了,想了想,也笑道,“冷爷爷如此精明,刚刚我就觉得他那眼神不一样了,细想,怕他这等时候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 话才刚刚落下,就听见了冷封没好气的声音,“才刚刚回谷,便躲在此处说冷爷爷的坏话!” 程锦回过头,只见冷封独自一人进入了这偌大的房子之中,知晓他该是诚如自己所想,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能无奈了,只走上前去,揽住冷封的胳膊,讨笑道,“哪里呀,我这是说冷爷爷聪明绝顶呢,让我仰视不已。” 见她这副模样,冷封便是心中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叹了一声,“你就是这样!”说罢,还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旁子瑜,“你与锦儿去了京城,她的身子已经如此,竟然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 旁子瑜默默受下这一声斥责,说来的确也是他大意,没能及时发现任何端倪,程锦却是道,“冷爷爷别气了,我自己是大夫我都没有看出来,何况是师兄呢。” 冷封更是没好气了,语气里又是责怪,又是疼惜,“你一个药王谷的谷主,连自己的身子是如何的,都不知道么?” 这药王谷的四大长老之中,人人都对她疼宠有加,也就冷封一人,既是疼爱她,但是,遇到一些事情,还是会这样劈头盖脸地教训人。 可程锦并不怕他的教训,只道,“所谓医者不自医嘛,冷爷爷肯定比我清楚。” 冷封叹了一口气,医者不自医那是别人,她一个药王谷的谷主还敢说出这一番话?不过也说不得程锦什么了,只道,“怎么样,如今你的身子?” 既然已经知道,程锦也不隐瞒,何况,就算她隐瞒了,至少捏住她的脉门,冷封便能知晓一切,当即只简单说了一些,“外公已经帮我看过了,如今尚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日后可能会渐渐有变,至少这两年对正常生活还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冷爷爷应该知道了吧,这不是一般的颤证。” 冷封感叹了一声,“是啊,早便知道了,我们四个人之中,我是最早怀疑的那一个。” 程锦也幽幽道,“我外婆是昂人的后代,当年昂人灭绝的时候,最后启动了昂人自己的秘术,我外婆是族长之后,体内存在那一层联系,后来生下的子女也或多或少带着这些东西,我外公说,当年我娘其实也有,只是在她去世之前,被克制了比较好罢了,虽说是颤证,但并不能按照一般颤证的办法来解决。” 其实,最简单的说法,也就是寻找到引子,将那神秘的东西拔出去,但是昂人早已灭绝,族长一脉更是只剩下了程锦的外婆,否则依照旁煜的执着,又怎么可能这么几十年来就这样毫无所获。 这也是程锦觉得棘手和害怕的原因。 颤证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那些程锦并不了解的神秘的非科学的力量。 程锦并没有没在药王谷呆多久,来去之间,倒是显得有一些匆匆之感,按照旁煜所言,那药王谷的信物之处,在埋藏先祖的地宫之中,并不在如今的大晟境内,反而是在古离关外往西而去的大漠之中,如今西凉的境地。 三月中旬的时候,程锦与旁子瑜已经出了古离关外几日,关内已经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可是古离关外,却仍旧是衰草连天的模样。 在古离关外,一处大晟与西凉西南角的边陲小镇,但凡是边陲小镇的地方,倒也显得鱼龙混杂,几乎什么人都汇聚了,而这座边陲小镇还有一些特殊,虽不是什么军事重镇,更不是商业要地,而小镇在往西而去,便是一片茫茫的大漠。 程锦与旁子瑜这两个陌生人出现在这个小镇上,自然是引人注意的,虽说这等边陲小镇上,大晟的子民和西凉的子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这小镇上的人,因为常年生活在这大漠边缘之地,人人长得面如黄土一般,哪里有如旁子瑜和程锦这样细皮嫩肉,因此,自然是引来人们的侧目,又或许是因为西凉与大晟合居的关系,这里的民风也比较开放。 此时这座边陲小镇的大街上,正走着两位看起来,并不打算低调的年轻公子,程锦手中摇着一把路过西北的时候,前去拜访南弦而收走的一把精致的折扇,旁子瑜也没有经过刻意的装扮,虽然说子瑜公子的名字天下皆知,但是这边陲小镇上的小老百姓,应该也不怎么见过他,所以,便是这样高调地走在路上,目前为止,来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人能够认出这位天下皆知的子瑜公子。 程锦一边走在这大街上,感受这边陲小镇的民风民意,一边道,“当真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呐,师兄,在我们大晟,便是京城的时候,此时此刻,也应该是春意盎然了吧?” 旁子瑜来了几日了,自然也感受到了这小镇上奇异的天气特征,不免感叹,“是啊,古离关内,在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些春意,这几日,应该是春意更盛了。” 程锦点点头,语气有些无聊到,“我们都来了这么几日了……” 所以呢,怎么没见自从她离开了京城之中就一直暗中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有个出面的人? 旁子瑜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道,“锦儿不必着急,应该也快了。” 两人说着,已经走入了一座茶楼之中,茶楼的掌柜见此,赶忙迎了上来,程锦与旁子瑜已经出现在这小镇几日了,这茶楼的掌柜自然是听说了,对于这两个生得白白的人,倒是多了几分新奇,一边将人迎进去,一边道,“两位公子,可要喝点什么?” 程锦出言倒是豪爽,“把你们茶楼最好的茶拿上来。” 掌柜的先是吩咐了负责的伙计,而后才道,“两位公子是从关内过来的吧?” “哟,掌柜的看出来了?”程锦挑眉道。 “就两位公子这等风度,自是不难看出来,我在这小镇上见过不知来往的多少客人,却是从未见到过两位公子这般神仙似的妙人。”掌柜的听此,也夸赞道。 程锦倒是坦然应下了这段话,但还是笑道,“掌柜的可不要诓骗我,这几日不是也有许多从各地而来的人么?长得俊的可不止我们两人?” 掌柜的见程锦好说话的样子,也不觉多言了几句,不过语气中却是有一些疑惑,“可不是么,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在这小镇上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倒也是最近才觉得这镇上来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说罢,掌柜的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程锦与旁子瑜的眼神,似乎也带了一抹怀疑。程锦见此,却是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并无什么不自然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对掌柜的道,“可不是,我们也是从关内过来的,据说有人在大漠里寻到了宝,引起各国有心之人的争夺,我们这不是听说了热闹,赶过来一看,可来了之后却见着平平静静的,掌柜的知道这个中缘由么?” 掌柜见到程锦这阵势,当即抹开了心中的怀疑,如同见到了知己一般,也是压低了声音大道,“小公子真是问对了人,我说这奇奇怪怪的,前几日还听我那儿子说一些什么人这两日悄悄进入了大漠之中,我还纳闷呢,原来是有这回事,可是藏宝的事情,我却是未曾听过的……” 掌柜的语气也有一些神秘兮兮,程锦心中却是暗笑,而后又有些恍然大悟,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原来……你们都不知道,罪过罪过……” 而后四下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掌柜的,这纯属是我们在关内听到的流言,当真不得,当真不得,我只说给你听,你万万不可告诉他人。” 掌柜的听此,似乎与程锦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笑道,“好说好说,公子既然信任我,我定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而后,掌柜的再与程锦闲话了几句这小镇的特色之后,伙计也将茶水端了上来,掌柜的便也离开去做别的事情了。 只旁子瑜全程观看了程锦自导自演的这场戏,看她神色轻松,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不免失笑,“锦儿,便是你不这样散布出去,来往的人,也会知道这些消息。” 程锦却是不当一回事,面上尤自开心,“这不一样啊,师兄你想,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那些人做事,可隐秘着呢,不如让他们先去大漠开个路,等我们再过去的时候,便好走了。” 旁子瑜摇头失笑,自是任由程锦而为,两人这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边安静下来之后,之听茶楼另一处响起了别的声音,一位匆匆进入了茶楼的年轻人只嚷嚷道,“你们知道么,我看到好些人进入了大漠之中,你们说,是不是大漠之中有什么稀奇事物?” “大漠之中除了沙土,还能有什么……你这人。”有人不以为意。 “你看到的你来往的商客吧,又不是一次见到,你急什么……” “唉,不是,你是没有看到,昨日就是我恰巧看到的,哪些人,可不是一般商客,看起来……看起来……倒像是一些武人……哦,对了,就是古离关内的那些人……” 听此,旁子瑜与程锦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一些东西,看来,承顺帝派来的人,也已经提前进入大漠之中了? 程锦自然是知晓这一层的,早在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便知道,这一次的行动,倘若她取得了已经两百年未曾面世的药王谷的信物的话,承顺帝未必不希望她就此葬身在这大漠之中。 茶馆中的议论还在继续,不过后边那年轻人又与人争论了一些什么,程锦倒是不管了,与旁子瑜回了居住的客栈之中,而果然如此,到了傍晚的时候,整个小镇上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漠异动这一件事情,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当夜,夜深人静的时候,程锦刚刚睡下,睡眠尚浅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一股空气中肃穆的杀意,屋顶的瓦砾,有着轻微的震动之声,虽然声音极小,但是,可程锦还是感觉到了,正当她猛然起身的时候,旁子瑜便出现在了她的屋中,面上带着严肃之意,“锦儿!” 程锦本就不多的睡意也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顷刻之间,几十个黑衣人纷纷现身,一言不发地朝着程锦与旁子瑜而来,但两人都是早有准备之人,这些日子,总不见动静,今晚终于有所动静了。 因为两人准备充分,因此,这帮突兀而来的黑衣人并讨不到好处,厮杀的声音还引不起沉睡之中的其余人的恐慌,这突兀而来的黑衣人便全都被消灭了,只是……程锦看着每个人身上致命的伤口,以及那满地的尸身,还是坐下来,揉了揉额头,“你们出来!” 这动作,倒是越发有些像楚睿了。 她这个声音一出来,房间里便齐齐出现了十几个清一色黑袍的身影,为首的一人对着程锦恭恭敬敬道,“夫人。” 程锦面色有些严肃,“楚睿难道没有与你们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为首的人似是抿唇想了一下,沉声却也带着一股固执道,“元帅有言,一切以夫人的安危为重。” “我的安危不成问题,向你们今夜这样出手,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让这些人全都倒下了,西凉和北齐还以为我是妖魔鬼怪呢!”程锦语气有些烦躁。这么轻松搞定,有心之人还怎么出手? “可元帅说过……” 还不待为首的人说下去,程锦便出言打断了,“在外面你们是听你们元帅的话还是听我的?” “元帅有令,外出以夫人号令为准。” “所以,该知道怎么做了么?” 为首的人沉默,程锦只道,“好了,下不为例,真正需要的时候还没有到,提早暴露了事情可能就复杂了。” “是!”随着一个利落的声音,十几个衣袍一抹一样的人,又消失在了程锦与旁子瑜的眼前,程锦看了看外边已经过了满月的月亮,又看了看地上的尸身,“师兄,这些是哪一方的人?” 旁子瑜瞥了一眼那尸体,“北齐。” “北齐是谁过来,这么没脑子?” 旁子瑜抿唇,“应该是贺兰阔,毕竟,他与我们有过接触,而且,北齐那边,比较放心贺兰阔。” 程锦点头,“那就好。” 北齐与西凉是不一样的,至少,贺兰阔和他早已被内定为北齐继承人的哥哥之间,倒是兄弟情深,因而,若是贺兰阔来做这件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至于西凉那边,不用想已经知道是获得夺嫡斗争的胜利的拓跋烈会过来,别人来,这位西凉的继承人,可未必会放心。 七日之后,程锦与旁子瑜进入大漠,此时此刻,白日天气,便是三月天,这个大漠却是干燥炎热的,而此时的程锦与旁子瑜,身处的这个地方,却不是茫茫大漠之中,而是大漠之下的地宫之中。 程锦一边走着,一边感叹道,“这座地宫的设计也是精巧,看不出哪里有通风的地方,但是偏偏又能感受到有通风之气,也不知那位先祖究竟是什么人,都说太史皇后脾气古怪,我看,咱们先祖也是不遑多让,这两个,倒像是一路人。” 旁子瑜对于地宫中的一切,也是感到新奇不已,这自然也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地宫之中,“药王谷的人,对先祖的了解可算是少之又少,两百年前,先祖就曾经有遗言,待他百年之后,任何东西不留于世,而所能了解到的任何关于他的东西,都只能传给我们药王谷的谷主,所以,我也是到了如今,方才知道茫茫大漠,竟然就是我们先祖百年之后安居之地。” 在离开京城之前,旁煜就已经与程锦说了关于药王谷的谷主的许多事情,自然,这一处地方,也是旁煜告诉他的,只是,因为药王谷第一代谷主的遗命,不论是药王谷之外的人,还是药王谷之内的人,都不会来这一个地方,而如今,程锦的出现,实在是情非得已…… 进入大漠之后,她与旁子瑜便消失在了大漠之中这一处被称为骆驼谷的地方,而后进入了这一座地宫之中,不知如今外面跟来的人怎么样了,不过程锦已经无暇理会了,这一处地方,是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 正说着,程锦与旁子瑜又走到了一扇门的面前,空落落的门上,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进入地宫之后,第一扇门上,这位不知何人的先祖,语气狂妄地要求进入地宫的不论是药王谷的人还是其他人,都必须在进门之前,首先跪下,磕上三个响头。 对于程锦这样的人来说,下跪这等事情,一般是不会接受的,但是,这位先祖的一席话,却是让她不得不好好审视这个人,因为,刻在石壁上方方正正的楷体字,明明白白地表现了这位先祖对于他百年后的事情的预见和对天下形势的分析,不得不说,很精准,精准到让程锦从内心升起一股佩服。 既然是自己的先祖,跪上一跪自然无妨。 最重要的是,从那一席话的分析之中,程锦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能断定,假如时机不对,甚至是十几二十年前有人进入这个地方,一定会对这位先祖的话嗤之以鼻,自然不会有多少敬意。 因此,熟练地进行了不知是第多少次的尊敬的跪拜之后,程锦与旁子瑜才推门而入,进入另一条通道之中。 程锦与旁子瑜并不知道这个地宫有多大,也不知道这座地宫的路线究竟是如何的,又因为这样的行走,连方向的确认都是困难的,可是隐约与无形之中,程锦似乎又觉得带着一股无言的熟悉之感,安安静静的地宫之中,程锦与旁子瑜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终于在进行一个跪拜之后,打开一个石门的时候,却是被入目的一切晃花了眼睛。 偌大的一个房间之中,装着的全部都是金银之物,这个内室,目测至少也该有五丈高,而这些金银之物,直直推挤到石室之顶,程锦深呼一口气,看着旁子瑜,“师兄,你知道这些,大概值多少两银子么?” 旁子瑜也是面色严肃,看了看满室的金银,默默地摇了摇头,程锦走上前去,随意拿起其中的一锭金子,环视了一圈之后,面上的神色,先是一顿,再是震惊,最后一切归于平静与了然,带着一抹认真的思虑,程锦又将那金银轻轻放在了原地,“师兄,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祖先……不是人了……” 旁子瑜听此,眉头一皱,“不可胡说!” 可程锦神色却是异常认真,带着一抹凝思之色,因为,她的这位祖先,也许真的不是人,而是跟她一样的鬼! 只见程锦突然仰头看着最前面一座金山,眯了眯眼睛,道,“师兄,我想要这座金山最顶上的一锭金子。” 旁子瑜虽然不知道程锦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她认真的神色,还是点头应允,身形一跃,便往最前面的一座金山顶而去,片刻之间,便将那锭最高处的金子,交到了程锦的手上。 程锦将金子握在手中,可心中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紧张,她在期待,期待这锭金子上,有着自己想要的信息,旁子瑜看她略微紧张的模样,甚至手指都在发抖一般,怀疑她久不见的病症是否有出现了,不免紧张,“锦儿,你……” 程锦却是猛地张开了手掌,将拿定金子反过来,赫然看到了刻印在金子底部的,细密的没有章法,几乎看不见的、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英文…… 果然,果然没有猜错,但她不经意拿起其中的一锭金子的时候,看到金子上那一个英文单词,再联想起进入地宫之后的种种的事情,心中已经生起了那一抹怀疑,如今,怀疑被证实了,两百年前,那个成立了药王谷的人,和她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程锦说不出此时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万千想法,只在转念之间,程锦不再多想,只与旁子瑜道,“师兄,我们继续往前。” 只是,离开了这一处充满了金银财宝的地方之后,出现的下一个门,程锦却是不再下跪了,而是带着旁子瑜直接推门而入,旁子瑜诧异于程锦的动作,程锦却是道,“不用再跪了,师兄,若是别的人进来,心术不正,便已经沉溺在那满室的金银财宝之中了,谁还记得一百八十道门之后,还有我们药王谷的先祖。” 而那些并非心术不正的人,不必跪这位同样也不喜欢别人跪拜他的先祖。 来到最后一闪门,程锦毫无意外地在那门上看到了一段这位百年前的先祖留下来的话,还是那样方方正正的,犹如打印出来一半的楷体字,这位先祖,在恭贺他已经到达了这扇门的后代子孙,至少没有被金钱所获。 长长的一段话下来,程锦也松了一口气,倘若开始的时候,没有恭恭敬敬的心,不知道在走到哪扇门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便是不知名的机关设计,旁子瑜也是看完,也是叹了一口气,程锦伸手,刚想要推开前面的门,只是,手掌还没有碰上,衣袖堪堪碰上了那刻满了字的石门,便被腐蚀了一片。 旁子瑜见此,连忙将她的手架开,程锦看着自己被腐蚀了一角的衣袖,沉了脸,“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来这一招!” 只是,在顷刻之间,那石门却是旋转了起来,随着石门的旋转,只听得飕飕的声音,旁子瑜瞬间反应过来,“锦儿小心!”说罢顷刻之间带着程锦躲开从里面放射出来的一根根女子头上佩戴的簪子一般粗细的银针,程锦脸色大变,不过旁子瑜动作够快,两人也终幸免于难。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一切方才又恢复了平静,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呼出了一口气,在出现在石门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旋转的石门也停了下来,而整个内室,随着银针停止射出,也渐渐升起了一抹朦朦胧胧的微光。 程锦与旁子瑜对视一眼,正待进去,旁子瑜却是首先一步,将程锦护在了身后,只是,进入内室之后,也是安安静静,偌大的内室,被一颗颗夜明珠照耀得如同有灯光映照一般明亮,只是,这满室,除却一张石桌,却是一片空荡,便是一个香案都没有…… 那位药王谷的祖先,到底是什么人,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是无从得知。 只是,程锦却是朝着那香案上而去,远看的时候看不出那香案上到底是什么,只待走进了之后,程锦看着那布满了密密麻麻符号的香案,眉头却是拧成了一个结…… 对于时下的人来说,花体英文,或许是有些怪异的图案用于装饰这张桌案而已,可是对于程锦而来,上面所刻的,却是这位药王谷先祖的一生…… 包括……被他放在心底,相忘江湖的那个太史皇后…… 同样的异世之人,他们有着比这世间任何人都相近的灵魂,可是,那个女子灵魂的缺角,却不是这个与她一样来自一个世界的人能够填补的,而是那个在乱世中大统天下的另一个男子…… 真的是应了那一句,时也命也。 旁子瑜不知道桌案上面的信息是什么,只是看着程锦的神色,却也没有出声打扰,随着越是深入的接触,旁子瑜也渐渐发现了程锦的与众不同…… 这份与众不同,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应该有的,五年的时间也许很长,但是,长不到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程锦分明没有变……可他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不一样了。 良久之后,在程锦无言的沉默与沉思中,旁子瑜方才开口,“锦儿,信物的事情?” 程锦叹了一口气,唇边升起一抹苦笑,“师兄,信物我们是带不走了。” 旁子瑜皱眉,只见程锦眯了眯眼睛,在空荡荡的石桌上,进行了一阵不知是什么章法的按压之后,一旁的一块墙面上,突然随着轰轰的一阵声音,却是掉落了不少尘土以及石块,一时之间,这一处倒是蒙上了不少的尘土,片刻之后,一切恢复了沉静,旁子瑜只见原本无暇的墙面上,印刻着几行凸出来的微小的字体,或者说该是花纹符号,转眼之间,只见程锦从怀中拿出了小瓶的药物,洒在那墙面上,而后,拿出一块白色的绢布,覆盖在了那字体上,原本处于墙上的字,便被拓印在了白色的绢布上。 旁子瑜皱着眉头默默看着这一切,程锦却是将已经拓印好的绢布交给旁子瑜,“师兄,在我们出去之前,要把这块布做旧,用药水。” 旁子瑜接过绢布,一边问道,“这就是信物?” 程锦却是摇摇头,“根本没有信物这一说,先祖把世人骗了两百年,但是,他准备了一个假的东西。” 旁子煜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这块绢布上所言,又是何物?” “是让世人知道的,药王谷的信物!” “锦儿知道了什么?”旁子瑜继续追问,因为未知,总让他升起一抹不安之感。 程锦却是环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地方,“先祖与太史皇后,有……非同寻常的情分,之所以传国玉玺在这个先祖的手中,除了是太史皇后的嘱托之外……”末了,程锦突然问道,“师兄,知道前朝的皇陵在何处么?” “东山之东。” “没错,可是,先祖的陵墓却是在当年前朝版图的最西边,与皇陵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突然之间,旁子瑜沉默了,定定看了程锦好一会儿,在程锦了然一切的眼眸之中,不再发问。 也许,当年的先祖所做的事情,所有的出发点,他是能够明白五分的。 不一样的交情,若是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先祖一生未娶,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程锦更是明白这一东一西的陵墓的意味,真真应了那句话,不打扰,是我最好的温柔,可是除此之外呢?更是因为,不要后代之人,打扰她放在心中一辈子的女人,至于将会引起天下纷争的传国玉玺,就放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一个男人要有多爱一个女人,才会隔着时空,隔着千万年的距离,生前、死后不求回报,为她安排好最好的一切,让她与她心爱的人,安宁生生世世。 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境况究竟是如何的,能够得到两个男人全心全意毫无悔怨的爱的那个太史姓氏的女人,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程锦最后,还是用药水销毁了那墙上的字体,这一处,是恢复不成了。 旁子瑜的确在一刻钟的时间之内,便把那块绢布做旧了。 待做好了一切之后,程锦却是只见程锦对着这空荡荡的石室,不知道在看什么,忍不住开口,“锦儿?” “师兄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此处待一会。”程锦会这么说,定是有自己的原因,旁子瑜见此,顿了顿,深看了一眼程锦,还是抬步走出了石室之外。 待这石室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程锦方才慢慢在这石室之中踱步,开口的声音轻轻的,“何其有缘,你能想到天下大势总有分开的时候,想到传国玉玺会引起纷争的时候,但是却也没有想到,百年之后可能真的会有一个与你一样来自我们最熟悉的地方的人吧?只是……最后,你魂归何处,是回去了,还是长眠于此?” 想起刻在石桌上的那不长但是已经足够明白了这位先祖一生苦心的记录,程锦的心中,升起了微小的苦涩,不知道是为了谁,“两百年了,药王谷拱卫的还是那片被大统过的江山土地,你的后代子孙,就连我这个乱入异世的人,如今,因为另一个人,为的还是这个天下……信物?玉玺?我承袭你的使命,不知你可否完成我的心愿……” 程锦最后没有在那一间石室之中呆得太久,之后便与旁子瑜转身离开了此处。 经过那黄金屋的时候,程锦与旁子瑜在满堆的黄金中找出了十六块底部刻着不一样的细小的如蚊足的花纹的黄金,而后,离开了这一处连所为先祖衣冠都没有留下的地宫。 旁子瑜也没有多问程锦的一切行动,只全程配合与支持,对于这一堆金银财宝,说是没有任何想法是不可能的额,但是他们知道,此时还不是动用他们的时候。 待到重新出现在骆驼谷的时候,骆驼谷中已经汇聚了三方的人马,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四方人马,一个小小的骆驼谷,暗含着一场生死之斗、玉玺之争。 算是第一次见面的西凉的未来继承人,拓跋烈首先开口,“程谷主,既然已来了西凉,该让小王尽尽东道主之谊!” ------题外话------ 月底了啊,不知道下个月月底能否写完……我猜不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5 玉玺之争 这一场玉玺之争,在骆驼谷之外,是暗中的斗争,但是,进入了这四面八方皆是荒漠的骆驼谷之中,便升到了明面上来,拓跋烈一句话出来之后,与拓跋烈据在对立一方的贺兰阔也出声了,“清乐郡主,别来无恙?” 这一声别来无恙,让程锦微微挑眉。 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两方人马会同时出现在这一处而还能表面和平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大概,当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便可以达成短暂的联盟了,而骆驼谷中的几方人马,倒也还能这样僵持着不动,等待她与旁子瑜从不知何处的地宫之中出来。 轻笑了一声,程锦看着打量着自己的拓跋烈,对于这位可以算是第一次交手的西凉未来掌权者,她的第一印象是与拓跋冶相反的那张粗狂之气,开口道,“拓跋王子如此盛情,然而,盛情难却,只好却之,不若王子前往大晟京城,参加本主与楚帅一个月之后的大婚如何?” 程锦说得坦然,拓跋烈听此,竟是朗盛一笑,“程谷主果然豪爽。” 拓跋烈这一声润朗的声音,的确是充满了对程锦的欣赏之意,在他的眼中,大晟的女子,都是柔柔弱弱,扭扭捏捏,耻于谈起自己的婚嫁之事,便是殷含之刚刚去西凉的时候,他也是看不过去,但是,而今看着程锦如此胆识,竟敢只身进入这西凉的大漠之中,说对这样的女子没有欣赏之意,是不可能的,但是,那欣赏的背后,同样带着一股对于某些东西势在必得的狠戾。 “程谷主未免太贪心了一些,既知一月之后便是大婚之日,此时竟然还现身在我西凉的荒漠之地,本王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程谷主后悔了,也是,程谷主这等人物,嫁于楚帅,区区人臣之妻,可是委屈了,不若跟随本王回西凉,王妃之位,空席而待!” 拓跋烈如此一说,西凉那边跟随他而来的乔装过后的士兵,便也发出了欢呼的声音,药王谷的人见此,无疑将这些当成是对他们的谷主的侮辱,而楚府而来的暗卫,更是气愤不已。 拓跋烈却是略带挑衅地看着程锦,只见程锦在众人的欢呼之中,依然是面不改色,唇角略微勾起,看不出是否愤怒抑或生气的任何痕迹,只抬手安抚了一众几乎要拔剑相向的守在骆驼谷中的药王谷的子弟,开口道,“这就是拓跋王子的待客之道么?果然是不同凡响,本主可消受不起,不过……这话倒也提醒了众人,堂堂西凉的王子,竟然也到了这等抢夺人妻为妃的地步,贵国的风气,可真是清新脱俗。” 这话一出来,拓跋烈的眼中当即迸出火花,可周围的人听着,却是忍不住低声闷笑了起来,也许是贺兰阔与程锦接触过,比较了解程锦,知道程锦是一个在牙口上的亏也不肯吃的人,因此,听了这番也朗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程锦摊手,开口道,“看来连贺兰王子也认同本主的看法了,可叹,西凉的风气,实在是不是一个适合做客的地方,我看,还不如尽快回我大晟。” 拓跋烈虽是被程锦一番话激起了怒气,不过,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初拓跋冶回西凉的时候,与她说了在大晟的事情,他便听说了这位程谷主的伶牙俐齿,当时也不以为然,不过是觉得有所依仗罢了,如今见到了真人,再看着女子的风姿,才觉得,当真是少有人可比的。 当即拓跋烈的眼中也升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又有一抹惋惜之意,隔着遥远的距离,程锦自是看不太清楚拓拓跋烈的神色究竟如何,不过,今日,这些人可不是来这儿耍嘴皮子的,当即便开口道,“拓跋王子和贺兰王子,这是要阻止本主回京成婚了么?” 北齐的态度看起来没有这么强硬,“自然不是,北齐此时已经派了使者前去大晟京师之地参加清乐郡主的婚礼,本王自然不会阻拦清乐郡主回京,但是,清乐郡主前来大漠,所为何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清乐郡主若是不想错过大婚,当知道该如何做?” “哦?北齐的态度如此,那么,西凉意欲何为?”程锦看向高坐马上的拓跋烈。 拓跋烈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程谷主对我西凉风气有所误解,本王现今改变主意了,请程谷主亲自去西凉京都感受一番。” 这话一说出来,承顺帝派来跟在程锦后边的统领者单景龙便首先开口道,“清乐郡主莫要与他们多言周旋,还当尽快出了古离关为好,请郡主现行离开,大漠外围自有人接待,此处交给下臣。” 程锦瞟了一眼这位单统领,往后退开了一步,可单统领的这话一出来,程锦便觉得西凉与北齐的异动似乎也更加明显了,骆驼谷之中,已经被包围成为了半个圆圈,大漠之中已经算是西凉的领土,大晟的兵马当然是不能进入,否则便会有开战的嫌疑,但是西凉的兵马,却是可以自有行动的,单单是拓跋烈的兵马,便不知有多少人。 药王谷的人站在程锦的周边,呈守护之势,“谷主,现下如何打算?” 程锦看了看周边的地势,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询问旁子瑜,旁子瑜只抿了抿唇,“离开骆驼谷,我们的人方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这话的声音不大,能听得到的人并不多,程锦明白这一层意思,只开口道,“单统领,这一处,交给你了。” 单景龙应下,这是承顺帝的旨意,他必须这么做,只听得程锦一个手势下来,“我们撤!” 她这个号令一出来,西凉与北齐的人几乎瞬间便组成了联盟一般,齐齐往程锦这边逼近,一时之间,此处立刻形成了一处小小的战场。 程锦与旁子瑜已经翻身上马,此番跟来的是楚睿最精锐的十个安危,个个都能以一敌十,而药王谷选出来的这一众人,个个也都是佼佼者,程锦的安全与保障,已经得到了七八分的保护,剩下的那两份,必须露出空缺。 眼看着程锦翻身策马,一众药王谷的人拥戴她与旁子瑜离开,贺兰阔与拓跋烈任由自己的兵马与单景龙带来的人混战,却也齐齐策马,带着自己的亲卫,追赶而去。 单景龙被西凉与北齐的兵马束缚住了,自然是不能如何,而追赶而来的拓跋烈与贺兰阔的亲卫,却是与追随着程锦的药王谷的子弟与楚府的暗卫交手了起来。 也许不论是西凉还是北齐都考虑到了程锦会暗中带人而来,但是,却也从未试探出程锦暗中跟随的人的实力如何,以及,她到底还有什么后招,虽然她敢只身进入这个大漠之中,可是,并不代表她的背后就没有什么人。 贺兰阔与拓跋烈的人在与药王谷和楚睿的暗卫进行交手,此处虽然不是大漠的深处,可离大漠的边缘,也有一长段的距离。 程锦回身看着自己的人马与贺兰阔和拓跋烈的人马相互厮杀,旁子瑜在自己的身侧,蓄势待发,而贺兰阔与拓跋烈已经双双往前,此时,几人的距离都不过是几丈远而已,已经能够看得清彼此的面容。 拓跋烈的拦住程锦的去路,“程谷主,还是跟随本王回西凉吧。” 程锦勒住身下不安的马儿,“两位都想请走我?就不知,贺兰王子和拓跋王子,商议之下,如何决定了?”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程锦这番话是妥协之词,拓跋烈只道,“程谷主以为进入了这大漠之地,有你药王谷和大晟楚府的的守护,就能安全离开了么?这大漠是我西凉的境地,里里外外,都是我西凉的人,程谷主是聪明之人,岂会不明白,进来容易出去难的道理。” “是么?”程锦不以为意,“本主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北齐王子也来了,就不知,拓跋王子,是否也要让拓跋王子葬身在这西凉的大漠之中?” 她这话一出口,拓跋阔便猛的看向拓跋烈,北齐之所以能够这般进入西凉,事先是已经与西凉达成一定的交易的,倘若西凉后来毁约,让他们的人马折损在里面,可不是一件好事。 拓跋烈听此,眼神一缩,“程谷主可别耸人听闻。” 程锦耸耸肩,“难道不是么?倘若是西凉进入了北齐之地,难道北齐王子会心甘情愿的送你离开?” 这话才刚刚说罢,程锦便冷声道,“若是我,当然不愿意,但是……今日,便请两位王子帮本主开路,离开大漠!” 正说着,拓跋烈与贺兰阔只见到了大漠另一处扬马出现的几道身形,程锦这话一出来,拓跋烈玉贺兰阔马上反应过来,正欲联合捕捉程锦,但是程锦早有准备,此番刻意停下,自然也是有她的道理的,两人都是有些功夫的人,而跟在贺兰阔与拓跋烈身后的几名亲卫,已经与旁子瑜交手,旁子瑜自是因为应对几人顾不上程锦,虽是一早的计划,可心中也是焦急,但所幸程锦手中也是有暗器的人,贺兰阔与拓跋烈联手的反击一时之间并不能将程锦如何。 “程谷主,未免太托大了一些!”拓跋烈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你说对了,本主就是这么喜欢托大!”程锦声音冷然,转眼之间,已经手持暗器往贺兰阔与拓跋烈而去,而后扬鞭向着大漠那一处的那几个身影而去。 贺兰阔与拓跋烈见此,顷刻之间形成默契,追赶而上。 茫茫大漠在此处,倒是扬起了一个浓烈的尘土,而大漠另一处出现的那四道身影也是越发清晰,赫然就是裘家夫妇与紫家两兄妹。 程锦身持暗器,在来往之间虽是对拓跋烈贺兰阔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影响并不是很大,眼看着贺兰阔与拓跋烈快要追上自己,而自己离裘家夫妻与紫家兄妹还有一段十几丈的距离,心中也带了一抹刺激与紧张。 马儿在大漠中奔跑,并不是最好的工具,她只觉得一阵趔趄,往前奔跑的马儿该是受到了身后追赶的拓跋烈的刺激而倒地,程锦驾驭不住,翻身落地,陷入金黄的沙地之中,而也因为这一阵,拓跋烈与贺兰阔也追赶至眼前,只是…… 只是……在他们离她还有几步远,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闻空气中破碎的声音,从紫秋和紫凡那一处发射出来的暗器齐齐往贺兰阔与拓跋烈的门面射击而来,堪堪逼退了两人前行的脚步。 而紫凡已经临近跟前,不待马儿到来,便展开身形往程锦而来,将程锦从沙地中扶起来,语气带着担忧,“锦儿姐姐,你怎么样。” 程锦虽是觉得不太舒服,但也并无大多的问题,只就着紫凡的身子站了起来,而也是这么一个片刻之间的事情,裘家夫妻便已经双双上前,将贺兰阔与拓跋烈双双擒获。 比起专业的江湖人,这两人的功夫,虽然说可以奈何得住旁子瑜一时,却是奈何不住默契难当的裘家夫妇。 程锦站定了身形,从怀中拿出一小瓶东西,喂给了贺兰阔与拓跋烈两人,顷刻之间,两人的身子便有疲软与无力之意。 两人该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尤其是拓跋烈,在自己的领地上被人这样对待,“程谷主,真是好算计!” 而后又看向裘家夫妻,他是不认得裘家夫妻的,只当做是程锦的人,“程锦语,你究竟想如何?” 一旁的裘家夫妻也看了看程锦,“程谷主,如何了?” 程锦点头示意,感激一笑,“幸亏几位来得及时,我没事。” 只是,因为陷入沙地的原因,她的样子倒是有些微微的狼狈,面色又有些染了尘土的发黄之意,紫秋见此,神色中带了一些担忧,想要开口问一些什么,见着程锦神色严肃,还是闭口,看着气焰汹汹的拓跋烈,只道,“总之不会将拓跋王子杀了就是了。” 拓跋烈看了看他,想起自己被暗器击中的时候,“你是紫家的人。” 紫秋轻哼一声,不说话。 贺兰阔见此,也开口了,“清乐郡主这是将江湖引入这场斗争之中?” 程锦没有理会他们的话,看了看远处已经因为贺兰阔和拓跋烈被他们捕捉而渐渐往这边汇聚过来的人,只身往前而去,单景龙那边也因为这边的变化而停止了斗争,大漠之中原本成百上千厮杀在一起的人,因为拓跋烈和贺兰阔被被程锦等人扣在了手中而停止了原先的对峙。 旁子瑜也以最快的时间往这边而来,在裘问丝夫妇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心了不少。 因为拓跋烈和贺兰阔在程锦的手中,所以,无论是西凉的人还是北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程锦看着大漠中黑压压的人,看了一眼面上不甘的拓跋烈和不怎么开口说话的贺兰阔,“让你们的人,留在原地,不许跟来,出了古离关,我会放你们。” “清乐郡主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么,出了古离关,岂不是你的天下。”久不出声的贺兰阔开口道。 “程谷主还是被白费心思了,本王人多势众,况且,你敢对本王动手?”比起贺兰阔的反驳,拓跋烈虽是极度生气,可还是在理智之中。 程锦只看了一眼贺兰阔,却是对着拓跋烈道,“你们没有选择,两位王子只能听本主的安排,出了古离关,也不是我的天下,别说你们没有在大晟进行了安排和布置,这话谁听了也不会相信,本主是不能对你拓跋王子做什么,但总是能做一些让王子忌惮的事情的,料想王子也不会拿自己的金贵之躯来跟我赌一场,成王败寇尽英雄,大家不如各自让一步,出了古离关外,你们想要如何,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说罢,程锦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其实说来,我药王谷就是手中拿着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而已,不论是谁拿走了,与我何关,反倒是让我药王谷清净了不少,但是,既然我大晟陛下已经预定了,只能怪两位来得晚了,这场较量,似乎不是两位与药王谷的较量吧?” 贺兰阔与拓跋烈静静看着程锦,似乎想要从程锦的眼中看出别的一些什么情绪,可也不知是因为程锦掩藏得太好了,还是因为这本来就是程锦内心的想法,因此,两人都没有从程锦的眼眸之中看到别的什么情绪。 程锦也不见着急,看着外边蠢蠢欲动的西凉与北齐的人,等待拓跋烈和贺兰阔的答案。 程锦也不多话,虽然在她的眼中,贺兰阔不能被列入聪明人的行列,但是这位北齐王子,还是能够想问题的,而野心勃勃的拓跋烈更加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安危开玩笑,毕竟,等着他的还有一个西凉呢。 沉默…… 过了午后的天色,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变得有些阴暗了下来,裘问丝夫妇虽是不太确定程锦与这两人之间所言的是什么,但也知道,此番前来,与药王谷的信物是有关的,只是……程锦在这场变动面前表现出来的果断、智慧、冷静实在不是他们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便能拥有的,甚至,若是现在,要让他们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难免也有会诸多顾虑,因为,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江湖与朝堂,是分开的两个群体,最好互不侵犯。 家国需要一体,但是庙堂与江湖,终究是难以融为一体的。 程锦自是不会态度关注身边的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沉默了一瞬之后,开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本主给你们的选择,目前来说,不是最好的么?竟然需要考虑这么久,便是考虑到明天,你们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她的自信坦荡,终是让贺兰阔朗声一笑,又因为服用了药物的原因,才刚刚笑出了两声,便觉得喘不上气来,只得中断,但还是道,“程谷主说得好,成王败寇尽英雄,今日本王略输一筹,是因为轻视了程谷主女子之身,好!” 说罢,便扬手而起,对着大漠之中的西凉士兵做了一个动作,顷刻之间,大漠之中的西凉士兵纷纷往后退,拓跋烈看着程锦,眼中带着一抹爽快之意,“本王就相信程谷主这一次!” 程锦勾唇,“本主虽然不是君子,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不会轻易毁诺,拓跋王子,也只能相信我。” 而后看向贺兰阔,“贺兰王子考虑得如何?” 贺兰阔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本王还有考虑的余地么?” “原则上是没有了,不过本主可以允许贺兰王子在考虑多几刻钟的时间,反正没有天黑,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程锦这话一说出来,站在她旁边的紫凡便忍不住咧嘴轻笑了一声,便是裘家夫妇和紫秋都忍不住唇角勾了起来。 贺兰阔没好气,同样也是扬手做了一个动作,而后看着程锦,“本王可否带上两个人?” 程锦耸耸肩,“随意,但是只能两个。” 如此,原本应该进行一场激烈厮杀的苍茫大漠,就这样幸免于难了。 程锦答应了贺兰阔与拓跋烈身后跟着两个人,但是在这么一个队伍之中,有药王谷的人,又有楚睿的人那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如此,程锦依旧知道,周围怕是还有两国的人在暗中观察,因此,倒也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一行人往着古离关的方向而去,贺兰阔想来是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受到这样的待遇,倒是安分得很,未曾说话,只是……看着程锦选择的道路,拓跋烈眼中渐渐升起了一抹深沉,“程谷主知道这条路?” 程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拓跋王子别忘了,在百年前,天下大统的时候,这个地方,可不是你西凉人的领土。” 拓跋烈眼中的深沉消失,却也并不被程锦的这句话激怒了,只笑道,“你们大晟无能,百年来一直安居若此,只能放任我们西凉人南下,又能如何,领土扩张是一国之志,不是西凉吞并了大晟,便是大声吞并了西凉,程谷主会不明白么?” 程锦淡淡看了他一眼,其实说来,野心勃勃的拓跋烈不失为一代枭雄,跟同样出现在此处拦截他的贺兰阔相必,不知胜出了多少倍,此番栽倒在她的手中,是因为错估了她一个女人的能力,还有就是,她巧智取胜,筹谋许久另外有了裘家夫妇和紫家兄妹相助,以及远在京城运筹帷幄的楚睿罢了,楚睿多少还是对拓跋烈有了解的,可是拓跋烈对程锦却是并无多少了解,因此,第一回合,栽了也是没有什么奇怪,若是第二次,程锦自认未必是这位枭雄的对手。 拓跋烈的确是能屈能伸,就看如今被她制住,却也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是……这个时候的拓跋烈,在行走之余,也更加近处接触了程锦,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对程锦多了一些认识,不免一边往前,一边开口道,“程谷主好好的一个女儿身,楚帅竟然放心你只身进入这大漠之中?” 怀疑的眼神,怪异的语气,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还不待程锦出声,紫凡就先不喜了,“你这人怎么啰里啰嗦的,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破坏锦儿姐姐和楚帅了么?” 紫秋闻言,瞪了一眼紫凡,叫她不要乱说话,岂料拓跋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你叫锦儿?” 说罢,有似乎是笑了一声,口中呢喃了一句,“锦儿?” 紫凡听此,暗恨自己一时嘴快,程锦却是没有什么表示,淡淡看了一眼拓跋烈,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拓跋王子不也是栽在女人手中了么?” 拓跋烈听此,呵呵一笑,“若是本王,可舍不得这么做,人都说,大晟的楚大帅冷心冷情,不知伤了多少女子的心,便是我西凉的太子妃,在来我西凉之前,心中也是恋慕楚帅的呢,依本王看,楚帅也没有怎么疼惜你,锦儿,不若你就此跟了本王回西凉也好。” 又是这样言语侮辱的话,跟在周边的人听了,难免有些生气,加之拓跋烈说话也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因此他这话一出来,空气中便升起了一抹杀意,可拓跋烈并不有所担忧,只是仍似一脸笑意的看着程锦,若有所指。 倒是紫秋出声了,“拓跋王子,自重为好!” 拓跋烈看了紫秋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心慕锦儿的,可不止本王一人呢。” 紫秋到底在年龄资历上都不如拓跋烈,也没有拓跋烈这般厚颜无耻,当即眼中升起一抹怒气,看了看程锦,想要说些什么,程锦的视线却是不放在两个人的身上,“王子在西凉都是这样调息别人的妻子的么?” 程锦的声音太过平静,便是拓跋烈都有一些意外,因为,就算西凉民风开放,一般的女子被人表达爱意了,多少也会有些羞意的,只是程锦……实在是太怪异。 旁子瑜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不喜拓跋烈的言行,但他到底是了解程锦的。 只是程锦依旧在拓跋烈微微升起的诧异之中,上下打量了拓跋烈一番,神色中继续道,“可惜道行太浅,与我们大晟妓院中的男子比起来,还稍逊一筹,便是街井的长舌妇,也都比不上。” 这话说得可真是损人,堂堂一国王子被比成嫖客街井妇人就算了,竟然还是水平都不到的嫖客与长舌妇,拓跋烈的眼中当即升起一抹怒火,程锦却是神色如常,拓跋烈这些,也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好么? 一行人之中,裘夫人慕容秀是最看不惯拓跋烈这样出言侮辱程锦的,因此,听了这话,语气也不免有些刻薄了,“依我看,不如让拓跋王子去勾栏院中学学再回西凉学以致用!” 慕容秀都生气了,裘问丝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夫人,学以致用不是这么用的,应当是发扬光大。” 几人的话都是够损的,拓跋烈就是有再好的自是能力,也不能克制住自己了,程锦却是淡淡开口道,“拓跋王子想必是走得累了,舌头也打结了,需要休息休息,嘴巴不动了才有脑袋思考怎么学东西。” 正说着,旁边有个药王谷的人已经拿着一个瓶子走上前来,往拓跋烈的口中灌入了什么东西,一时之间,拓跋烈只能咿咿呀呀,语不成句。 可眼中分明又带着不甘与怒气,程锦却撇撇嘴,觉得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从这一条路离开大漠,然后至极出了古离关,距离并不是很远,在天黑之前,程锦等人也总算是走到了古离关边,周围的确也没有西凉和北齐的人,程锦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拓跋烈和贺兰阔,对着药王谷的人,道,“将两位王子放好。” 可是她这话一出口之后,单景龙便带着人团团围住了这一处,能够开口说话的贺兰阔见此,忙道,“清乐郡主,这是要反悔么?” 程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单景龙,“单统领这是要做什么?” 单景龙却是神色严肃,“清乐郡主,机会难得,西凉与北齐的王子都在我们大晟的手上,郡主难道要将两人放虎归山?” “否则呢?单统领打算如何?” “清乐郡主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应当明白,此乃国之大事。”单景龙说得一板一眼,作势就是想要将拓跋烈和贺兰阔带走,贺兰阔面上着急,可是拓跋烈却是一派平静,因为没有服下解药,也没有开口说话,倒是神色古怪地看着程锦。 程锦见此,轻笑了一声,“的确是难得,那么,我想请问,单统领,拿下了两位王子之后,你是打算如何呢?现在修书一封,回京让陛下下令攻打北齐和西凉么?还是单统领觉得,你可以只身对付西凉与北齐的合攻,或者是亲自上阵?” 很显然,这份默契,是她与拓跋烈之间形成如今这样各退一步,暂时不不干扰的局面的内部决定,可是单景龙显然是急于立功,这位本就是京城守军,不太明白两国邦交关系的人根本就没有考略到这一层。 承顺帝将此人叫出来跟她,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因为这样的人,只会看到利益,看不到利益背后应该遵守的契约,所以,最后哪怕是单景龙对她做了什么,估计也不关承顺帝的事情。 程锦连翻的发问,让单景龙无语,不知如何应答,可是心中又有不甘,程锦却是冷声一笑,“否则,你问问两位王子,难道我说一句让他们不带着人跟在后边,就真的什么都不跟在后边了么,我相信,若是单统领想要有什么不利于两位王子的事情,频临绝境的两位王子是不介意与单统领同归于尽的,可是……本主介意!” 程锦这话一说完,坐在马上虽是不能出声的拓跋烈便拍掌称快,眼中是对程锦一段话的无声赞赏,显然,经过这样的提点之后单景龙也明白了这一层道理,只得就此放弃,程锦却是直接翻身上了马匹,看着不能言语的拓跋烈,没有给他解药的意思,只看着周边的人,道,“单统领想必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此处就交给单统领了,我们走!” 随着她这一声出来,药王谷的人纷纷随她离去,只拓跋烈虽是不能言语,看着程锦飞扬的身影,眼中却是升起一抹深意,只是再低头,看着单景龙的眼神,却是带着一股王者的蔑视。 离开大漠,进入古离关,程锦便往西北而去,那一块从地宫中带出来的绢布,早在达到西北的时候,就已经被承顺帝派来跟在她身后的人带着离开了,而今,她已经呆在西北三日之久,行走之间,已经与她的三位叔叔见过面,而进入古离关之后,原本跟着她的紫家兄妹和裘家夫妇也在第二天的时候便与她辞别了。 当初承顺帝的人是想要强行待她离开西北回到京城的,但是,西北是她父母俱亡的地方,但就凭这个原因,若非是十万火急,承顺帝就没有让她必须回去的理由,而为了免去日常梦多之故,拿走了程锦从地宫中带出来的绢布的承顺帝的人,是不会在外待多久的,因此,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 而程锦在西北呆了三天,与南弦见过两次面,便启程回京了。 因为,再不回京,她会怀疑,京城之中的某个男人,会不会擅自离京,因为,楚睿不知是不是在他身上安放了一双无形的眼睛,完全知道她在哪个阶段,应该做什么事情。 回京的这一路上,自然也是不太平的,不过,有楚睿的人马在,又有药王谷各路各地的维护,还有因为她的声名鹊起而得到的各派江湖友人的帮忙,倒也平安回京了。 不过,才刚刚离开西北,尚未到达京城,程锦就已经接到了消息,带着那块程锦从地宫中带出来的承顺帝的人,就已经在半道被伏击了,那块绢布不翼而飞,不用多想,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只不过……程锦可不会再管这件事,回京之后,一切再当定夺。 从西北回京城,不像离开的时候程锦要顾及各方的原因而行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药王谷,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回归心切,回到京城的时候,距离她与楚睿的婚期刚好还有半个月。 四月中旬之后的天儿,便是在靠北的盛州府也已经是暮春时节,天气早已转暖,来往的人都换上了薄薄的春衫,可即便是暮春时节,绿树渐渐浓郁,京城郊外,却是漫山遍野皆是春花的时节,楚睿一早便等在京郊之外,远远看着远处奔跑而来的两匹马儿。 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程锦了,虽然时常能够收到程锦的消息,但,恰恰是这样的感觉,才让思念显得刻苦铭心,这些时间,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了一个人,不管是做什么事情,似乎总是能想到程锦的身上,也便是这段她不在的时间,他便觉得,楚府中的每一处,似乎都已经刻满了她生活过的印记。 书房里慵懒地靠在软塌上的那个女子,书桌对面那个意气风发与他谈论事情兴起时候执着不肯让步的身影,院子里,小径上喋喋不休开口说话的身影,房间里她卧榻的身影,甚至……练武场都有她矫健的身姿…… 原来一个人存入另一个人的生命的时候,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又那样无处不在。 远处策马而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熟悉到楚睿几乎可以看到程锦面上的神采与欢愉,那急切策马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楚睿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柔和,冷峻的面庞在春光的映照之下,度上了一层浅浅的碎金色,也柔化了一池春水。 程锦在马上早早便看到这立于这这一处的身影,熟悉的墨袍,站在一片红花绿叶之前,显得尤为明显,只是,距离楚睿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马儿的速度在她的控制下却是渐渐变慢了,直至还有几步打着转儿在楚睿的面前。 两人相视一笑,隔着短暂的空气,好似未曾别离,可眼中分明有一抹激动,程锦娇娇一笑,快速下马,就往楚睿而去,毫无顾忌抱住他的腰身,仰头看他,“大元帅,有没有想我!” 楚睿顺势将她抱了抱,却是皱了皱眉头,不满,“程锦,你怎么又轻了!” “轻了么,我是标准体重!” “给你半月的时间,吃回把嫁衣穿到合适为止!否则……” “否则我就不嫁了!” “你敢!否则……本帅定好好收拾你!” “喂!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你……” 旁子瑜看着相拥一起的两人,声音忽高忽低,唇角勾了勾,只与楚睿点头示意,便策马首先离开了,带到这一处只剩下程锦与楚睿的时候,两人闹笑的声音方才停下来,楚睿似乎是喟叹了一声,“阿锦……你总算回来了。” 程锦只将自己埋入了楚睿的怀中,吃吃笑着,是啊,她总算是回来了。 就在程锦离宫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京中的确也发生了你较大的变化,最明显一件事情就是,因为现任太子妃设计毒害了当年赵府的二小姐、秦曜的青梅竹马、少年时期倾付了真心的爱恋,最后牵扯到了皇后,引出皇后才是背后的黑手的秘密,以赵府的二小姐性格温软当不得太子妃而暗中换妃的这么一出戏,承顺帝大怒之下,直接剥夺了皇后的凤印,以皇后品行不端、不堪母仪天下为由,将皇后打发去了宁思宫思过,而掌管六宫的权利,自然交到了德妃的手中。 如此一来,皇后相当于废了,太子没有母妃的庇护,连带太傅也在前一段受损,唯一的舅舅,却是一个忠君的无党之人,况且还历来不语皇后亲近,皇后被承顺帝一怒之下打发去宁思宫的时候,望山侯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说,反倒是认可了有过则罚的这一原则,如此,太子也陷入了无援的境地。 而此时的太子,依旧在东宫思过,成王却是在两个月的时间之内,渐渐渗入朝局,帮助因为受到一连串事情的烦扰而渐渐觉得身子吃不消的承顺帝总理朝务。 说来,这场太子与成王之间暗中的斗争,已经得到了承顺帝的默认许可,成王赢了。 程锦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虽说觉得秦曜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太子的作风,但是,一直以来只被当成平衡权利的牺牲品,的确也是可怜可悲,甚至,他的心计还不如秦晖那么深。 不过,她已经无暇理会了,秦曜和秦晖,谁得到了这场夺嫡斗争的胜利,对她来说,或者对于楚睿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比谁的动作更快,谁更忍得了罢了。 程锦刚刚回京的第一日,一切还没有安定下来,便是楚睿与旁煜都顾念她旅途劳累而没有多问什么,可傍晚时分,日有西斜的时候,程锦堪堪休息了一个时辰,便被承顺帝的一道诏令,诏入了宫中。 楚睿本是要为程锦挡下的,但程锦还是起身入宫了。 进入宫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山,春日的阳光本来就不是很强烈,如此笼罩之下,更是将这做皇城笼入了一层淡淡的阴暗之中,就像几百年的风雨欲来之势,一直在笼罩这么一座皇城一般。 程锦是与楚睿一起来的,两人看着巍峨的御书房宫殿尽在眼前,只两眼相对,相视一笑,便朝着御书房而去。 “臣女见过陛下!” “臣参见陛下!”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承顺帝沉着眉看了两人一眼,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境况之下,竟然有一种两人看起来极为般配的样子,快速压下心中的这种一样感觉,承顺帝沉声,“平身吧。” 程锦与楚睿淡淡抬头,只是,目光却也没有直视承顺帝,与楚睿默契地站在一边,静静而立,也没有开口说话,承顺帝见着两人这等模样,先看了一眼楚睿平静的面庞,“清乐,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程锦依旧眼光低垂,“还请陛下明示。” “你!”承顺帝显得有些情绪激动,于德成见此,正要上前去,承顺帝却是已经自己顺过来,“朕的人在回京途中被伏击,而你却单独留在西北迟了三日方才归来,清乐,你明白朕的意思。” 程锦听此,眼中闪过一丝被收敛住的冰寒,“陛下是怀疑臣女心怀鬼胎,明将信物交给许统领,暗中却是派人截杀再次拿走信物么?” 她的眼中虽是冰寒,可语气却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变化,而她也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反倒是承顺帝看着她的眼眸,升起了一抹怀疑,而后看向楚睿,“楚爱卿,你如何解释?” 楚睿听此,唇角也含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薄凉刺目,而后缓缓抬头,看向高位之上的承顺帝,“陛下,用人何疑?” 楚睿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承顺帝眼神一缩,“那么,按照楚爱卿的看法,此时,该是如何一回事?” 楚睿听此,声音浅淡,“当初陛下暗命臣查前朝传国玉玺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北齐与西凉的狼子野心,今日,药王谷如今归顺,北齐与西凉定然是虎视眈眈,药王谷谷主的一举一动,他们必然有所知晓,何况,大漠一战,还有什么可不明了的,许统领大意失荆州是一回事,回不来京城,也同样是一回事。” 这话说得中肯,的确也是客观事实,承顺帝只要还没有老眼昏花到是非不分的境地,就会明白这一过程是不可避免的。 默了默,承顺帝还是开口道,“既如此,沿途药王谷的人,为何不相护?” 程锦的声音中带着浅淡的失落,“但是如今陛下就已经怀疑药王谷了,若是沿途药王谷的人暗中涌动,今日臣女还能如此好好的站在陛下的面前么?” 确定承顺帝不会先给她一身囚服,连见都不必了么? 承顺帝一听这话,想要发脾气,偏偏又不能如何,最后还是沉声道,“信物是见过了?” “是。” “于德成,带清乐去一边的暖阁,将信物复制出来。” “是。”于德成看了程锦与楚睿一眼,躬身走在程锦的身边,做了一个手势,“清乐郡主,请。” 程锦也不拖拉含糊,只随着于德成离开了此处,待到程锦离开之后,御书房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楚睿和承顺帝两个人,这两个月的消息,西凉内部渐渐安定,北齐备战的计划也在继续,承顺帝不可能得不到消息,因此,如今药王谷的信物一出必定会引起一番风云,楚睿是朝中武将之首,承顺帝无论如何忌惮他,这件事,都必须与楚睿商量,“楚爱卿,如今西凉与北齐的境况你如何看?” 楚睿当然也不会隐瞒,而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候,只道,“药王谷的信物一出,传国玉玺之争必定升上明面,西凉与北齐,都有这等心思,此乃毋庸置疑,西凉渐定,北齐持续备战。臣认为,如今传国玉玺消息一出,两国之间首先纷争的必定是传国玉玺,因此,今年之内,抑或明年春季之前,大战不会爆发,但是,只要传国玉玺之争一旦过去,便是三国混战的时候。” 因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承顺帝听完楚睿的这番分析,沉默了许久,很显然,若是在产国玉玺之争还没那么明朗的时候,楚睿的这番话,他还是会怀疑的,只会认为这样的分析是楚睿想要紧紧抓住兵权不放,事实上承顺帝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是楚睿抓住兵权紧紧不放,而是,大晟的兵权,只能放在楚睿的手中。 “那么,传国玉玺之事,你又如何看?”承顺帝沉默了一瞬之后,盯着楚睿发问,楚睿倒也不急不缓,反倒是看着承顺帝,“不知陛下所指,具体何物。” “如今三国相争传国玉玺,你如何看?”承顺帝倒是不厌其烦地再说一次,在某些事情上,他相信楚睿的谋略,但又不会完全相信。 楚睿听此,淡淡道,“臣不曾见过药王谷的信物,也不知传国玉玺究竟在何方,而陛下可已确定了如何从药王谷的信物之中找到传国玉玺的下落,这个寻找,又需要多长的时间,我想,西凉与北齐,总不至于比我大晟更懂得这些。” 言下之意便是,西凉在这一方花费的功夫,可能比大晟还要更多。 这话的确也是事实。 承顺帝叹了一口气,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既如此,你是兵马之帅,说说这段时间,大晟该如何布防?” 现在才来问布防的事情,似乎已经有些晚了,承顺帝不知,这位大元帅已经在他还在忌惮踌躇的时候将北部西部的布防渐渐做好,但楚睿还是道,“以静制动!” “如何?”楚睿一句话说出爱,承顺帝便睁开眼眸,看着他。 “此番西凉与北齐为玉玺之争,已经有暂时的联合之意,利之所争,如何肯与他人平分,西凉与北齐,必定会在短暂的联合之中相斗,而大晟目前需要做的,乃是暗中消磨北齐与西凉的力量。” 楚睿倒也算是言简意赅,有些事情,只要提出了一个想法,承顺帝便知道了,不必他说得太细,但是显然承顺帝放不下传国玉玺,但是也不愿意就此相冲。 所以楚睿这么一番话出来之后,承顺帝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若是如此,你有几分把握迎战?” 这句疑问,带着承顺帝的试探,抑或说是不安,或许对外的时候,他可以确认楚睿没有什么异心,但是,一旦不是在战时,他就会害怕这位大元帅权势过盛,压过皇家,而承顺帝既想开拓霸业,一统天下,重现前朝的巍巍雄峰,又担忧天下大统之后这位兵马大元帅手握的兵权撼动了这座江山。 毕竟,拓展了疆土的,是这位大元帅啊。 矛盾的心理,也直接导致了楚睿此时诸事受制的境地,也是承顺帝不断往四路军中添加自己的亲信的原因。 楚睿没有回答这句话,承顺帝问了出口之后,似乎也不太需要楚睿的回答,事实上,楚睿的能力他是能够估量得出来的,“罢了,此事先放一放。” 而后又严肃道,“操练军队的事情,今年你需多费心,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你不必理会。” 承顺帝的意思楚睿当然明白,当即也没有什么意见。 话到此处,程锦也被于德成带了出来,于德成手中拿着一张经由程锦复制而出的纸张,放到了承顺帝的面前。 只是……承顺帝一看之下,皱了皱眉头,“清乐,你看懂了么?” 程锦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先祖智慧,无人可比,臣女目前还参透不了其中的玄机。” “依你看,可能是什么?” “有可能是前朝太史皇后惯用的符号,也有可能,是神秘的图案,更有可能,是地图……”程锦将各样的猜想都提了出来,对于拓印出来被旋转了九十度的英文,程锦相信,除非这世间还有另一个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否则,不会有人认得出来,就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英文水平未必有她这个看着专业英文长大的人明白得多。 承顺帝静静地看着程锦,半晌没有出声,而后才将视线放到了桌案上,“此时,你无须理会,朕要让这时间,除了这一分完整的图纸,再也找不到第二分,否则,你该知道如何。” 程锦微微垂眸,“臣女明白。” 承顺帝只挥了挥手,“你们出宫吧。” “是!” 待到程锦与楚睿离开之后,御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承顺帝看着桌上的那份图纸,“季高!” 季高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之中,承顺帝开口,“你来看。” 季高恭敬上前,看了一眼那份图纸,而后又低垂眼眸,承顺帝开口,“看不明白?” “臣无能。” 承顺帝也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将图纸翻了过来,看着墨迹透出来的自己形状,“倒是与太史皇后札记残卷中的一些文字背后的图案,是一样的。” ------题外话------ 嗯,明天就大婚了,这一卷也结束了。 哦,今天是愚人节,你们是选择相信我的话呢还是不相信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6 大婚(卷二终) 回京之后的日子倒也还算安然,而除了在第一日的时候承顺帝一起召见了楚睿和程锦之外,倒是没有再召见她,事实上,便是召见,也要有所顾忌了,因为,距离大婚还有七日的时候,程锦与楚睿便被隔绝了,程锦只能整日呆在郡主府之中,安心待嫁,不能出去。 好容易等到了五月初三,这一日,可谓是盛州府最热闹的时候。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按照程锦的睡眠习惯,四更天还是她在进行深度睡眠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但是,今日,却是在睡梦之中便被扶桑与木槿拉了起来,说实在,一般的女子在大婚的前一日,可能会因为紧张和各样的原因不能入睡,导致失眠,甚至一夜无眠就这么等到第二日日还没亮就起来梳妆打扮,但是程锦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因此,在扶桑和木槿将她叫醒的时候,她依旧睡眼惺忪,水眸中还带着一股迷茫。 木槿见此,急得跳脚,“我的好谷主,你怎么还在睡,今日可是你和楚帅大婚的日子!” 程锦在这丫头气急败坏的声音中惊醒过来,语气慵懒地哦了一声,竟有作势要倒下去继续睡的趋势,大婚前这几日,程锦过得实在是太安逸,旁煜已经有言在现,什么事也不能拿来打扰程锦,又有因为天气舒适的原因,倒也适合入眠,因此,程锦反倒是出现了一些嗜睡的症状。 木槿见此,加大了声音,赶紧拉住程锦,“哎呀,谷主别睡了,快起来!” 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的就是她这么一个模样,“扶桑姐姐,你快叫谷主起来啊。” 一边说还一遍摇晃不已,程锦就算是有再大的睡意,被这么一折腾,也完全消失了,不免觉得好笑,“大礼是在午时的时候才开始举行的,现在才四更天呢,怎么这么急?”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程锦还是翻开被子起身了,木槿见此,也裂开了一口笑意,“当然着急了,后边还要沐浴、梳妆、打扮、怎么能不着急。” “木槿这么了解啊,比我这个大婚的人还要了解?”程锦好笑地打趣道。 木槿虽是活泼好动,可是,她到底不是程锦那样脸皮的女子,被程锦这么一打趣,不免急道,“谷主怎么尽取笑木槿,木槿是为了谷主打算……” “扶桑你看,分明是已经害羞了……” “谷主!” 程锦一边打趣木槿,一边任由两个丫头为自己准备沐浴的事宜,按照习俗,在婚礼的那一日,早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进行一场香喷喷的沐浴,别的人家,或许只是一个花瓣澡而已,但是,程锦站在巨大的木桶前面,看着不知是谁为她配置的这一桶药浴,闻着里面散发出来的清香的药味,皱了皱鼻子,唇角升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药浴是谁配的?” 扶桑闻言,轻咳了一声,但还是沉稳道,“是双姑娘配的。” 程锦也没有什么表示,“双双啊……”这一声感叹里面,不知带了什么样的情绪,扶桑与木槿知道程锦在沐浴的时候并不需要人来伺候,因此,准备好了之后便出去了,留着程锦一人在里边沐浴。 药浴很是舒服,还带着一股清香自然的味道,是程锦喜欢的,又因为她常常与中药接触,身上本身就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因此,倒也相合相融,只是……这药浴里,加入的那个修复伤口舒缓筋脉的东西,可是有些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待到程锦沐浴之后,穿戴好里衣,郡主府里里外外的热闹,便这么传入了她的元曦小院,她还坐在自己的房中让木槿为自己擦头发的时候,外边便已经响起了梁念薇清亮的声音,还有紫凡跟着一起相和的声音,她心中不免想笑,明明是她在结婚,为什么激动开心成这个样子的,是梁念薇和紫凡那两个丫头? 还在前两日的时候,紫家兄妹和裘问丝夫妇便已经到了京城,前日梁念薇与紫凡还兴致勃勃的问她即将要出嫁了,会不会紧张,看着两个分明也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眼中的新奇,甚至问话的时候眼中透露出来的紧张之意,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想着,孙宛白与花听双两人一起端着嫁衣与首饰的托盘进来了,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孙宛白也穿了一身淡淡粉色与月白色相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外罩一层同色系的纱衣,加之头饰发饰都进行了比较严谨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一些温婉之气,多了一丝温柔秀丽,平日的孙宛白多是端庄温雅,大方沉静的模样,如今多了一些娇媚的感觉倒是形成了小小的反差,加之屋中红烛闪耀,处处皆是大红喜庆之色的房间之中,更让她看起来娇媚了。 除此之外,今日的花听双,身上清冷的气质也减少了许多,便是面上都能见到浅淡的笑容,比起平日里的模样,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同时因为喜庆之因,她惯穿的清冷素色白衣,今日也换了一身与孙宛白一般颜色的长裙,程锦看着两人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很显然,孙宛白明显是没有这一份意识的,只是因为今日是程锦的大喜之日为显礼节方才进行了一番比较喜庆的打扮,因此在程锦有些怔愣的神色之中,与花听双对视了一眼,捧着放着嫁衣的托盘,开口笑道,“锦儿,你紧张了么?” 程锦在她的疑问中回过神来,睨了她一眼,笑道,“我看起来像是紧张的模样么?” 孙宛白只笑着摇摇头,将托盘往前,“你的嫁衣。”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除了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外,还有来自江湖各处的武林之人,这些人的到来,自是因为药王谷的缘故,且不说药王谷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就是冲着程锦的声望和旁煜这个老谷主的面子,也是一定要来参加的,花听双虽是女子,但说来也是武林中人,因此,招待宾客的事情,自然就是交给了以她和旁子瑜为首的药王谷之中的人,此时,之所以跟着孙宛白一起拿着首饰与嫁衣进来,是因为旁煜的嘱托。 因而,花听双只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便开口道,“你要先用过膳再梳妆打扮,今日在洞房之前,你可能都不能吃东西,旁爷爷要你多吃一些,另外……” 花听双又拿出了一只小瓶子,“这个可以让你持续一整日,不会饿着。” 说罢,似乎还要再喋喋不休地嘱托一些什么,程锦听着觉得好笑,“你快去招待客人吧,这些我都知道了。” 花听双似乎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又是嘱咐了一阵程锦之后方才离开了院子,走路的时候还有一些神色匆匆的模样。 花听双离开之后,扶桑与木槿的确也带着膳食进来,嘱托程锦先用膳了,看着外边的天色还带着一层厚重的黑暗,程锦也是失笑,现在吃下的东西,按照这样折腾下去,恐怕辰时不到,她便又饿了。 外边自有外边的忙碌,程锦这一处人倒是不多,程锦在一旁慢悠悠吃东西,苏宛白却是看着托盘上的嫁衣,语气难得有些羡慕地道,“据说这是楚帅亲自着人为你定制的嫁衣,这天底下,就独此一份,连纹案设计都是楚帅着江南织造的当家人亲自设计的……据人所知,江南织造的当家人,这么几代下来,可就在前朝的时候替前朝首位长公主设计过一件嫁衣。” 程锦自然是知道这一回事,自然也明白楚睿这么做的用意,这是两个人心中的默契,只是,听着苏宛白这样的语气,放下手中的筷子,“宛白是羡慕?” 孙宛白不好意思地看了程锦一眼,“自然是羡慕的,人说世间的夫妻恩爱,最好不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我觉得,你与楚帅,并不止于此。” 的确不止于此,因为,他们之间,是恩爱夫妻,是亲密恋人,也是灵魂伴侣,更是知己难逢…… 程锦被她这么一说,也调笑道,“不必羡慕我,你也会遇到你的灵魂伴侣。” 从程锦口中突然提起灵魂伴侣这个词,孙宛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起一抹不自然,程锦看着这个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好奇道,“宛白,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乱说什么!”孙宛白急于否认,可就是这样,似乎让程锦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依照他所言,孙宛白是这京城贵女之中极为高贵的了,梁国公府的嫡亲小姐,不论是按照家世还是才情来说,的确是很难有人能够配得上她,加之她秉性使然,目前看来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如此程锦也好奇了,“没有么?可你的样子,分明是不像啊……” 孙宛白倒是淡定了,正要说些什么来反驳程锦,外边,梁念薇与紫凡便呼啦啦的一齐进来,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又因为今日来了不少江湖之中的友人,两人的心情都很好。 如此,孙宛白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程锦也只是用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已经用膳完毕了,等她用过膳之后,原本还黑压压一层的太色,也渐渐变亮,孙宛白的母亲郑氏还有几位与郡主府关系比较亲密的妇人便带着一众喜娘婆子进来,招呼着给程锦换上嫁衣,又是一阵好似万人围观的热闹,程锦只能被推搡起身,任由一众人给自己穿上了繁复的嫁衣,这嫁衣,也是她今日才见到,早先便听闻坊间有传言楚帅亲自着人定制的嫁衣有多么多么传奇了,如今穿在身上,便是还未施妆,程锦看着铜镜里的那一道身影,也被自己惊艳了一把。 这嫁衣设计得极为精巧,又与时下人惯用的嫁衣样式相差绝大,将她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过分妖娆,但也不会显得平庸,便是上边的纹案,可可以因为她走动之间因为角度的不一样闪烁出不一样的图案。 嫁衣堪堪穿上,房间里即刻安静了下来,郑氏看着程锦这一身,唇角都是扬起的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裘夫人慕容秀一眼,“裘夫人觉得如何?” “果然是楚帅了解楚夫人,知道如何将最美的人展现出来。” 梁念薇与紫凡齐齐张大了一张嘴巴,发出来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似是害怕打破了这份美好一般,“好美啊……” 见此程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被这么多双眼睛这样直直看着,还有人掩唇而笑,眼中都是赞赏的模样,但见着梁念薇与紫凡这么羡慕的表情,也笑道,“以后,等你们出嫁了,也会很美的。” 说起出嫁的事宜,饶是两人这般活泼好动,也是有些害羞,竟然齐声开口,“不要!” 程锦听此,不禁挑眉了,反倒是慕容秀惊讶道,“不嫁,那问意如何是好?” 裘问意是裘问丝的小弟,原来两家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么,这话一说出来,紫凡反倒是更羞了,“哎呀,慕容姐姐你怎么说这个呀……” 这一声,倒是换来了房中的一片笑声,也冲破了众人目光齐齐看着程锦的眼神,嫁衣换好了之后,便是开始上妆,需要梳什么样的发髻,化什么样的妆容,都是需要细细考究的,程锦坐在铜镜前,等待着郑氏等人商量结果,倒是孙宛白与梁念薇和紫凡等人围在她周边,与她说话,又因为刚刚得知了紫凡与裘家小儿子之间的婚约,几人都不免开口打趣她,羞得紫凡直直剁脚,“你们不要再说了,……今日,今日分明是锦儿姐姐的大婚之日。” “是锦儿的大婚之日也没错呀,凡儿也过了十五,你的大婚之日也快到了吧,我听说武林世家的大婚可是别样精彩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去观礼。”梁念薇明显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紫凡急得直跺脚,又听得程锦笑道,“可不是,与我现在定是不一样的,紫家和裘家两家连姻,那是武林盛事。” 几个人当中,就孙宛是比较娴静正经的,紫凡羞得只能躲在孙宛白的身后,“宛白姐姐你快让他们别说了。” 孙宛白却是一改平日里的端庄,也笑道,“凡儿,我也很期待呢。” “呀!你们……”紫凡一跺脚,竟是跑了出去,引得三人在原地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那边郑氏等人已经商量好了该给程锦盘什么样的发饰,用什么样的妆容,只把梁念薇与孙宛白赶离了程锦的身边,让人尽快过来给程锦施妆,赶得好像时辰快到了似的。 发饰选择了最好看但是也是最费时的红颜髻,单单是盘发,便已经是三个人齐齐上手,最后还是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方才将头发盘好,头饰的选用,也有极为复杂的考究,先是几番比对之后选了一个金丝珊瑚珍珠的华胜,郑氏看了好久,又吩咐了一旁的妇人将那一只镂空飞凤金步摇在插入程锦的发间,看了看,方才较为满意地点头,而后又是想起了什么,有转过头与慕容秀与另外几位妇人商量了什么,又再回过身来,笑吟吟地吩咐着着再放上那些点缀的饰物,如此折腾了许久之后,众人方才退开了几步,看着程锦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孙宛白与梁念薇还有不知何时又重新进来了的紫凡也是一脸笑意,不知掩唇在秘密说着什么,只是,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扶桑调整了一番铜镜,程锦在众人的目光中转回镜中看着那个竟然她觉得不太像自己了的女子,心中升起一抹轻微的颤意,只见模糊的铜镜之中,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风髻露鬓,峨眉淡扫,双目含春,肌肤细腻,莹润如玉,点唇朱红娇艳如滴,为平日里本就灵动的她添上了诸多诱人的风情,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口气,历来对于美的审判,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标准,可是在此时的程锦看来,竟觉得镜中的那个女子,美得有些不可方物了。 梁念薇已经一脸赞叹地走到了程锦的身边,也打量着铜镜中的那个女子,“锦儿,我若是男子,定会与楚帅抢你。” 孙宛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薇薇,你也要抢得过楚帅啊。” 这话引来几人的笑意,梁念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抢不过,楚帅知道锦儿会被人如此惦记着,也让他心中不能放松!” 这话立刻引来郑氏的轻叱,“大喜的日子,乱说的什么话。” 梁念薇只吐吐舌头,“是真的很美嘛。” 程锦倒是笑了,“真的很美,等你出嫁的时候,也请孙夫人为你做这样的妆,也会让你未来的夫君有危机感的。” “唉,你!”梁念薇脸一红,“不与你说了,你今日总是借着自己大婚打趣别人。” 倒是紫凡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谁叫你打趣别人的,不许锦儿姐姐打趣你么?” 房间里又是一阵笑闹的声音,程锦装扮好了之后,郑氏与其他妇人吩咐着各样的礼节的事情,不过倒是吩咐了程锦不可随意乱动,也不许她身边的人再去碰程锦的妆容,程锦只能与几个同龄的女眷在一边说话,如此时间过得倒也算是快的。 还有一刻钟就到巳时的时候,外边就已经响起了锣鼓喧天的声音,郑氏带着几个人几步急步进来,说是时辰到了,而后匆匆而又沉稳地将与嫁衣同系的喜帕盖在了程锦的头上之后,着喜娘扶着程锦往外而去。 首先是拜别了旁煜之后,方才被扶着出门,今日的楚睿也是一身大红喜服坐在踏雪的身上来接亲,与平常不一样的是,往日的楚睿总是表情淡漠,万般不看在眼中的模样,今日也许是因为应了这么一个好日子,倒是面上多了几分柔和,甚至偶尔还能见到几缕笑意,看起来,神色很是愉快的样子,展蔺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竟也穿着如平日里一样的红衣跟着新郎来接新娘,不过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毕竟展少将风流成性好玩惯了。 不过在程锦看来,倒是颇有伴郎的模样,跨过了火盆,由以兄长为尊的旁子瑜背进了花轿之后,锣鼓之声再次响了起来,正欲抬轿前往楚府,程锦忽而听得一声爽朗的声音,“楚帅,新婚之日,贺喜贺喜!” 这声音是从上空传过来的,程锦听着,下意识地皱了皱没有,只听得外边响起了围观的百姓与跟随出来的宾客纷纷议论的声音,还不待程锦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外边便响起了声音,“明狱尊主!” 江湖之人,只要不是有着血海之仇的,相互之间,见面倒是还算客气的,只是,明狱做的是杀人的生意,多少与各帮各派有些仇恨,而今天下功夫尊之唯二的明狱尊主白玉突兀的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程锦正欲起身,出轿而看,楚睿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阿锦!” 只是一声称呼,程锦便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原本身在上空的白玉的声音,瞬间也出现在了楚睿面前,今日他竟是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衣裳,笑道,“听闻今日是楚帅与程谷主大婚,本座不愿千里从北齐赶来,就是为了恭贺之事,只不知,为何诸位看着本座的眼神,这般不善?” 楚睿见此,神色淡淡,“既然是来喝喜酒的,还请白尊主移步楚府。” “本座时间紧迫,怕是不能移步楚府了,今日,已经带了我北齐最好的冰雪酿前来,恭贺楚帅大婚!” 话音一落,只听着一声嗖的声音,一大坛酒已经快速从白玉的身后朝楚睿的门面而来,白玉来这一遭的目的是什么,楚睿已经猜到了,只听得酒坛从白玉的身后而来的时候,便听得白玉朗声道,“当日巫艺山一站,本座如今已经修整好,未免楚帅日后情场得意武场失意,你我之间的比试,可不能延后了!” 话音一落,人也随着酒坛往楚睿而来,周围观看的人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发出了声音,“今日是楚帅大婚的日子,便是比武也不急于一时,这不是来砸场子的么?” “明狱尊主未免欺人太甚!” 在酒坛与白玉齐齐上来的时候,首先出手打断了白玉的招式的是旁子瑜,“几日乃是我药王谷谷主的大婚之日,白尊主如此做,未免有些过分了。” 原本是在后边的展蔺也翻身上前,打断白玉的攻势,“天下第二,小爷也想领教一番。” 白玉看着齐齐出现的两人,笑道,“本座是来找楚帅的,可没有时间与两位耍完,来日再与子瑜公子讨教一番,至于展少将……本座可不愿倚强凌弱。” 便是旁煜也出声了,“明狱尊主,是连老夫的面子也不给了么?” “旁老谷主的面子,本座可不敢不给,只是……于本座而言,此乃大事,日后本座定当亲自上门与楚帅和程谷主赔礼。 说罢,又看向楚睿,“楚帅?” 楚睿听此,倒是笑一声,“在白尊主看来是大事,只是,在本帅看来,却是不值一提。” 所以,你白尊主认为的大事,比不上楚大帅成婚来得重要。 紧接着楚睿朗盛道,“今日本帅大婚之日,无暇招待白尊主,不知各位有谁愿意代劳。” 这话一出来,边有人纷纷上前,“白尊主,在下讨教一招。” “白尊主,请……” 纷纷的声音,便是白玉武艺再高强,也在众位武林中人的面前,不能够脱身,真的被缠上了。 如此,变故只是在一瞬间的时间之内,花轿又继续被抬起,毫无阻拦地往楚府而去,或许在所有人看来,今日白玉的出现真的只是为了一场比试罢了,可楚睿可不会如此简单看待。 然而,如今什么也比不上今日的大礼与他身后轿中的那一抹身影。 到达楚府的时候,刚好也到了进行大礼的时辰,京中的官员,不论文武,今日总算可以进入这一座元帅府了,花轿到达楚府的时候,楚府之中已经是宾客云集,众人见着花轿过来了,年轻好玩的一些人,纷纷跟着出门观看,这场大婚,便是承顺帝都以观礼人的身份来到了楚府,久无声息的太子秦曜也前来参加,秦晖自然不会错过。 这场婚约,于有心之人而言,的确是一场适合对各方力量进行拉拢的时候,单是因为药王谷的缘故而来参加的武林世家的人,便有不知道多少是在江湖中声望极高的,尤其是天灾发生的时候,这些人会对百姓进行救助,在民间赢得了不少的声望,若是能够拉拢,将江湖与朝堂进行一番融合,不知能够生成多少助力。 因此,不论是有心的朝臣,围着各自的主子,还是太子与参政的成王,都是不会出过这些机会。 不过程锦与楚睿倒是不担心这一层,这场婚礼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并不在他们眼中,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仪式而已。 大婚之礼进行得很顺利,当程锦终于坐在了新房之中的床榻的时候,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虽然过程并不是很漫长,但是,也的确是很辛苦了,好在楚睿算是很了解她,这套凤冠并不是特别重,否则,她觉得自己再撑下去,恐怕脖子都要断掉了。 新房之中并不太安静,有木槿与扶桑悄悄话的声音,还有跟随进来的喜娘的声音,“请新郎挑开新娘的喜帕。” 程锦就算是看不见也知道这时候喜娘面上必定是不知如何愉快的表情,只听见楚睿轻轻嗯了一声,程锦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无名的期待,正想着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一片红色突然被挑开,可入目的还是一片红色,而后就是几张笑意吟吟的面孔,楚睿手中的喜秤还没有放下,程锦看着他身上与自己同一个系列的喜服,眼中升起一抹惊艳之色,她看到的楚睿,该是因为性子的原因,平日里都是穿着墨色的衣袍,衬托得他真个人浑身都冷硬了不少,倒也符合他这个大元帅的个性,为数不多的几身素色衣服,也只觉得少了那一抹冷硬,但却也多了一些孤清,而今,看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喜服的外还罩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轻纱,更有一种朦胧飘逸的美感,加之楚大帅本就生得俊美异常,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此时的程锦,竟然觉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一双眼睛眨了眨,看着楚睿眼中升起一抹痴迷与艳羡之色。 只不知她这个表情,看在楚睿的眼中,楚睿心中又是如何的满意,程锦的样貌,说不上是倾国倾城的,但却却是独有韵味,尤其是她个性聪敏,为人灵动,大大方方的模样,更是有着诸多闺中女子没有的气质,今日这一身新妆,看在楚睿的眼中,又何止惊艳一说?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都不过如是。 待程锦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楚睿正勾着唇,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神色中有说不出的愉悦,红光映照之下,竟添了几分妖娆之意,旁边的喜娘与扶桑见此,忍不住抿唇但也不敢笑出声。 程锦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而后喜娘带着众位众人齐齐行礼,“恭祝元帅与夫人新婚大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楚睿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只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众人会意,笑吟吟地退下了,一时之间,新房之中倒是恢复了安静,只偶尔听见了红烛燃烧发出的“啪”的声音,平添了几分心动的感觉。 程锦是真的没有什么紧张之感,反倒是仰着头,笑看楚睿,“夫君,你真好看。” 楚睿听此也不禁挑眉了,从善如流,“夫人,也很美。” 两人这般说着,却是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程锦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头饰,语气有些挫败,“好重,我想把这个拿下来。” 楚睿见此,皱了皱眉头,替她将头上的饰物拿下来,“好些了么?” 程锦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头上的红颜髻据说真的很好看,可是程锦想说的是,刚刚开始盘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时间久了,方才觉得因为重力的原因,让她头皮都酸疼了,声音中不免也多了一丝抱怨,“这头发盘得我不舒服,我想解开。” 哪知,她这话一说出来,便引来楚睿一声轻笑,“阿锦,这是在暗示我么?” “嗯?”程锦有一瞬间的不解,却是听见楚睿低低诱惑的声音,弯腰与坐在床榻上的程锦对视,“虽然我也想马上与阿锦洞房,但是,现在时间太早了,外面还与许多宾客……” 这话一说出来,程锦反应过来,看着某人眼中含带的邪肆笑意,顿时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撩的感觉,压下心中的怦然心动之感,程锦斜看他一眼,“是我重要,还是外边的宾客重要?” 楚睿听罢,轻声一笑,眼中的柔意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带着微微薄茧的长指已经插入程锦的发间,轻轻一动,程锦的头发便被散开,红唇黑发,一身嫁衣,顿生了几分妖艳的感觉。 楚睿轻轻触上她的嘴唇,浅尝辄止,“当然是阿锦重要……” 虽是如此,却也没有持续一步的动作,两人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儿,相视一笑,可此时程锦的肚子,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程锦微囧,楚睿却是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拉着程锦走到桌前,“阿锦先吃一些东西。” 程锦的确也是饿了,便也不客气了,拿起桌上的点心小心吃起来,楚睿倒是没有动手,只是看着程锦,眼中升起一团小小的烈焰,程锦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今夜,他们会来闹洞房么?” 闹洞房什么的,她虽然喜欢去闹别人的,可却是不喜欢被人来闹她的。 楚睿听此,只笑道,“阿锦不必担心,他们不敢。” 喂!她有说担心了么! 仅仅是这么一刻钟的时间,外边便响起了楚叔的声音,“元帅,陛下里起驾回宫了。” 程锦听此,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等你回来。” 外边的宾客,不论如何,都是需要楚睿去招待的,不可能一直待在新房之中,楚睿听此,只伸手将她嘴角的点心碎屑擦拭而去,笑道,“好!” 的确也无人会来大闹新房,楚睿那样性子的人,众人心中也都明晓,若不是像展蔺那般与他十几年交情的人,也不敢对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更别说是闹洞房了。 夜幕来临的时候,楚府之中的宾客也纷纷散尽了,今日可说是过了愉快的一日,或许这几年,京城之中是不会再有如此大排场的婚宴了,承顺帝虽然是早就离开了,但是,秦晖与秦曜却是要等到宾客尽散的时候才会离开,而此时,楚府的某一处,孙宛白正蹙着眉头,恭恭敬敬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女与父母和祖父前来,无须殿下相送。” “孙大小姐何必客气,既是顺路,本宫相送一程,也是理所应当。” 孙宛白自然是懂得秦曜的举动究竟是何意,太子妃没了,当下成王把政,而东宫也需要一层助力,秦曜的意思很是明显,只是……这到底不是孙宛白的本意,也不是梁国公府的期盼。 孙宛白不欲多说,此处人不多,并不适合停留,因此只声音微冷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臣女先行告退。”说罢便要离开。 “孙大小姐……” “太子殿下?”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已经背离了秦曜的孙宛白几乎是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一时之间,背对着秦曜的面上竟是只剩微小的怔忪,说不出话来了,倒是背后的秦曜的声音也响起了,“南弦公子?” 南弦微微点头,而后视线看向又很快恢复了自然神色的孙宛白,眼中多了一丝温润,开口道,“孙大小姐,在下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梁夫人在寻你。” 孙宛白微微咬唇,“多谢南弦公子。”而后却是微微低头,与南弦擦身而过。只听得见背后响起了秦曜的声音,“南弦公子不是外出游历了么,怎么如今在京城?” “听闻楚帅大婚,恰逢归期罢了……”南弦语气有些敷衍。 楚府之中的散去得差不多了,孙宛白回到了郑氏的身边,呼出了一口气,“娘,您找女儿?” 郑氏有些诧异,“没有呀,怎么了?” 孙宛白听此,唇边一笑,“没什么,我们要回去了么?” “快了……” 而另一边,花听双不知正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唇边带着浅浅笑意,只是忽然被一个从岔路出来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展蔺今日应该是喝多了,面上起了一抹坨红,眼中带着一股浅浅淡淡的迷离之色,看到花听双,声音也多了一丝不稳,“双双,我可找到你了……” 花听双蹙着眉头看他,“你喝多了。”平静叙述的声音。 展蔺却是借着不知真假的醉意往花听双跟前靠,醉意的双眼打量着她,“双双……你今日好美……” 花听双伸手轻轻推开了他即将靠上自己的身形,眼见四下无人,又见展蔺这副模样,只在腰间摸出了一个瓶子,瓶子尚未打开,却见展蔺突然整个人将她抱住,埋入她的脖子,吓得花听双赶紧将人推开,匆匆将瓶子中的解酒药塞入展蔺的口中,而后看他整个人似乎晕乎乎的模样,迟疑了一下,低声警告道,“你别乱走。” 展蔺似乎因为塞入嘴中的解酒药而清醒了一些,微微甩了甩头,竟是对花听双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傻的笑,花听双见着,有些忍俊不禁,展蔺见此,有些喃喃道,“双双笑起来真好看!” 花听双瞬间收敛住了笑意,还是很相信自己的醒酒药的,轻咳一声,不再说什么,只往外走去,展蔺似乎是迷蒙了一瞬,竟然呆呆站在原地。 遇见南弦,秦曜也不能从这位满腹经纶的布衣游子身上得到什么,今日来观礼的原本让他看不起的武林世家,也让他毫无所获,当然,毫无所获的,并不仅仅是他,秦晖在铁琴先生那一处,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宾客散尽,铁琴先生也早已离开,来观礼的武林中人更是随性,离开得更早,秦晖秦曜自然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意义,只与楚睿告别了之后便纷纷离去了。 而此时,楚府的一处小榭之中,却是坐着几个人,南弦语气有些惋惜,“看来我还是回来晚了,到达楚府的时候已经礼毕。” 接着醒酒药已经彻底清醒了的展蔺嗤笑一声,“你分明是不想送贺礼,说什么回来晚了!” 南弦自然懒得跟展蔺进行这番理论,只看着依旧一身大红喜服的楚睿道,“西北如今算是安定了,不过我仍是不放心西凉那边,可能过两日,便要再回西凉了,而后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去一趟北部。” 楚睿也只是淡淡点头,“近来,大漠那边可能会有异动,不必理会。” “嗯,至于你的计划?” 楚睿勾了勾唇,“那就看南弦公子的满腹经纶如何使用了?” 南弦抿唇,不想再开口说话,展蔺却是呵呵一笑,“想必光明磊落的南弦公子,还没有做过这样挑拨离间的事情吧?” 南弦悠悠看了一眼展蔺,“挑拨离间?展少将若是腹中无墨,千万不要附庸风雅乱用词语!” 楚睿却是懒得再理会两人了,对于南弦的回归一点也不意外,只慢悠悠站了起来,眼中的醉意似乎也在这一刻因为放松之后渐渐弥漫了开来,“你们自便。” 展蔺看着他站起来的身形,不怀好意笑道,“修远这是等不及,要回去洞房了?”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嫉妒与羡慕。” 却是听得展蔺面色一沉,便是南弦也在旁边轻咳一声,楚睿却是慢悠悠地离开了小榭,整个楚府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加之府中的人本来就不多,更是显得热闹过后的安静。 可如今的安静,再也没有了沉寂十几年的清冷之感。 展蔺却是看着楚睿离开的背影,少了往日里看到的孤清寂寞之感,但却是看着南弦笑道,语气似乎带着一抹感叹一般,“你不觉得,没有闹洞房的大婚是不完整的么?” 南弦面无神色地看了一眼展蔺,站起身,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答非所问,“我先离开了。” “唉……” 新房之中,程锦感觉自己已经等了好久了,此时的她早已换下了那一身繁复的衣服,不知已经是多少次打量了这个新房,新房其实就是楚睿先前的卧房,她倒是一点也不觉的陌生,正想着楚睿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响起了扶桑的声音,“元帅!” 楚睿淡淡嗯了一声,程锦便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赶紧起身迎上去,“外面不是散了了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楚睿也不瞒她,“南弦回来了,耽误了一会儿。”又笑道,“阿锦等不及了?” 程锦笑叱一声,“你才等不及了!” “嗯,的确是等不及了……”楚睿声音低沉,带着醉意。 程锦蹙了蹙眉头,“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一身的酒味。” “今日高兴,多喝了几口。”楚睿似是随意一说,却是双目灼灼,低头看着他,也不掩饰眼中那一抹淡淡的迷离之色。 程锦却是笑道,“肯定是药王谷请来的宾客灌了你吧?”若是京城之中的这些权贵,谁敢?也就江湖中人比较无所顾忌,加之对楚睿的崇敬,他们酒量又比一般人好,一人一杯下来,楚睿不醉了才怪。 楚睿也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半搂着程锦,低眸看着她,程锦说完,又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寻两颗解酒药。”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楚睿却是反手再将人拉入了怀中,“阿锦……”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比平常任何两人动情的时候都要炙热很多,看得程锦浑身似乎也升起了一抹无言的炙热,却只听得楚睿眼中的醉意与迷离渐渐化为痴恋与温柔,声音低沉得到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发来,又似乎就在她的耳边,“阿锦……” “阿锦……阿……锦” “程锦……” 声声呢喃,带着低沉的磁性与温柔,充满了爱恋,又带着一抹小孩执着与顽童一般的闹趣。 程锦听着都忍不住笑了,“我在呢……” 楚睿却是渐渐低下了头,口鼻中喷出的淡淡的酒香,融入了程锦的鼻尖,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阿锦……” “阿锦……” “楚睿……” 声声的呼唤,消失在了两人的口唇之间,程锦放任自己摊软在楚睿的温柔之中,楚睿也不再像以往任何时候掩饰自己的炙热、克制自己的冲动与**…… 正当两人意乱情迷的时候,楚睿却是突然放开了程锦,眼中的迷离渐渐消淡,程锦双眸含水,抬眸看他,有些疑惑,开口的声音都娇软了不少,“你……怎么了?” 楚睿的醉意似已经去了一半似的,“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说着在程锦的疑惑之下,将人牵到桌子边,上边放着两杯已经倒好的合卺酒,楚睿拿起其中的一杯交到程锦的手中,而后才拿起另一杯,看着程锦,“这件事情没有做,不能少了。” 在婚礼的仪式上,楚睿似乎有难得的执着之意,总是想要一切近乎完美,因此,最后也没有忘记这个合卺酒,只程锦拿着酒杯,有些哭笑不得,“你都醉了,还要喝么?” “要喝!”很是执着的声音。 “好吧。”程锦也不反对,与楚睿绕着手臂喝完那杯合卺酒,看他,认真道,“现在还有什么没有做的么?” 楚睿放下两人手中的杯子,“还有……” 程锦不解看他,却见楚睿突然见她腾空抱起,“还有我们的洞房之夜。” “你不是已经醉了么?”程锦惊呼一声,看他眼中似乎又没有了那一层醉意。 楚睿却是抱着她往床榻而去,将人放在了床榻之上,半压着她,声如清泉醉人,“阿锦已经为我解酒了……何况新婚之夜,怎能醉于酒?” 而此时的楚府之中,尚未离去的展蔺却是悄悄移近了新房,只是,还没有接近新房,关元幽幽的身形便出现在了展蔺的面前,不声不响。 展蔺是打不过关元的,只笑道,“关元怎么会在这里,今夜不是修远大婚之夜么?” 关元神色不变,“请展公子离去。” 展蔺见此,攀着关元的肩膀道,“修远一生也就成这么一次亲,怎么可以没有闹洞房呢?” 关元淡淡看了展蔺一眼,默默移开身形,看着展蔺,展蔺自觉没趣,转身离开了,就在关元放松神情的时候却是突然回身,对着另一边开口道,“有人!”而后就要往楚睿的院中而去,可关元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的,展蔺还没有冲进去,却已经被关元再次抓住了,这次简直是拎着人往外而去的。 “喂,关元……修远的大婚之日,你不能这么做!” “……放你进去才是我不该做的!” “放开小爷!” “小爷回府还不行么,放开……” “……” 而此时,新房中,遮盖了一层大红轻纱帘帐的床榻之上,却是传来了声声娇喘的声音,床榻下边,已经掉,落了一件轻薄若无物的金色纱衣,大红色的宽大袍子,还有凌乱的中衣,喜庆的红几乎将几件衣服融于一体,分不出哪件是谁的衣服,程锦口中不可抑制发出声声低喘,感受着落在自己脖间与锁骨上密密麻麻的吻,气息不闻,“楚睿……楚睿……外面有声音……” “这个时候阿锦还在理会别的事情?”似乎不满程锦的不专心,楚睿在她脖间用力地吸了一口,引来程锦更浓重的喘息的声音,“别……疼……” 楚睿在原本用力吸住的地方,轻柔地吻了吻,复而渐渐往上,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程锦的面上,带着他眼眸微闭睫毛刷过的麻痒之意,更觉得难受,楚睿呼吸粗重,喃声道,“阿锦……帮我把发冠取下来。” 程锦闻言,伸手去够他的发顶,轻轻抽出发簪,将发冠取下,楚睿炙热气息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往下,只听得咣当一声,取下的发冠似乎因为两人的动作而掉到了地上,楚睿的吻渐渐往下,带着薄茧的手摸索至程锦的腰间,口中呢喃的声音似乎不只是因为喘息的声音,还有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似乎也带上了一层颤抖之意。 “阿锦……” “阿锦……” 声声低柔的阿锦,几乎印入了程锦的心间,让她也忍不住升起一抹颤抖之意,只伸手抱住楚睿,不断回应他。 两人之间,已经不知有过多少亲密的举动,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是今夜才有的,只是……楚睿似乎很是固执地要将今日的一切都留到洞房之夜,程锦虽然对于这一点,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却也明白,按照时下来说,如此做,已经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与怜爱。 她自然懂得这一层,也知晓过去的时日,楚睿多少隐忍与克制,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能有这般克制与隐忍,如若不是爱到骨子里,便是毫无感觉。 可是,显然,楚睿是那个对程锦爱到了骨子里的人。 程锦从来没有怀疑这一点,哪怕他们有着不一样的世界观,可这个人,总是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大的可能,来让她获得最舒服的生活方式,楚睿的生存法则是残酷的,甚至因为懂得那些残酷,并不希望程锦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抑或任何可以让她离开的事情,可是,他从来不阻拦程锦的任何行动与计划,只会以自己的能力帮她完善,不是不爱,不是不想,而是,全世界,千百万年的宇宙洪荒之中,不论是谁,发生了什么,他只认定了这么一个人。楚睿的性子是冷淡的,可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那样温暖、细心与温柔,便如同此时此刻,他已经隐忍得只能发出浓重的喘息声,额上的青筋已经暴起,便是流连在她身上的手掌,也是手背筋脉凸起,可依旧他依旧还在等待着程锦,等待着她能以最舒服的方式来迎接自己…… 不论程锦撩拨过楚睿多少次,荤段子从她口中溢出了多少,甚至主动调戏过本就隐忍克制的大元帅多少次,可在床笫之间,女人永远比不过男人,因此初次而产生的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意,也不会那么快就消失掉…… 程锦在楚睿的拨弄之下,只能发出阵阵绵长的、浓重的、不可控制的呼吸之声,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拽住楚睿一绺沾了些许汗水的细发,感觉到滚烫与炙热之感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娇艳的嘤咛之声,此时此刻,全然也没有了平日里与楚睿相处时候的嚣张与自然模样,不禁颤抖,“楚睿,我……我怕……” 楚睿隐忍克制的声音带着耐心、宽和与柔意,“不怕……阿锦……交给我……” “……嗯……” 床榻边缘不断有大红的衣裳掉落下来,床帐之中的浓重的男女的喘息声似乎要溢出了房外,终于在程锦发出似是痛苦似是欢愉的声音的时候,窗外天边的月亮,也悄悄躲入了云层里边。 至此……红绡暖帐,风月无边…… ------题外话------ 我决定了,下次再写文了的时候,我一定不要再写大婚啊洞房啊之类的情节了,写得我心中发毛发毛的啊……这一章……写了一天!一天啊一天!话说这么想着我已经想好下一篇写什么了…… 第三卷,云海风云沧波意,铁马金戈几度,乱红飞起,豪情不与……可也许有些悲伤难过……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7 婚后 大婚的第二日,新一日五月微热的阳光已经将新房的院子铺满的时候,程锦方才幽幽转醒,只稍稍一动,便觉得自己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轻轻翻身,伸手一探,果不其然,身边的位置早就凉了。 程锦不禁叹了一口气,果然,大晟朝的规矩一点也不人性化,朝臣成婚,竟然连婚假都没有,今日楚睿就需要早早上朝了,不过虽是不满于大晟朝的规矩,程锦到底也不能如何,许是因为听到了动静,等候在外边的扶桑与木槿已经拿着早起洗漱的东西进来了,两个丫头的而面上都是抹不开的笑意,看着程锦依旧埋在床上,不禁开口一笑,“夫人,该起来了。” 程锦挑眉,看着将帘帐卷起来的两个丫头,翻开被子,“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扶桑轻笑一声,“到了楚府不比在郡主府,自然不好再以谷主相称。” 程锦自然也是明白这一层道理的,只这个时代,出嫁了的女子,就只能冠上夫家的姓,不论在楚家以前,这个女子是如何,最后出去行走的时候,别人只会知道,她是楚睿的妻子,就算没有清乐郡主这一层身份,权势不如更高封号的命妇,可是,楚帅的夫人,依旧能让她在京城之中得到所有人的羡慕的同时也不会轻易有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程锦也只是打趣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起身,木槿将东西放下了之后,还为程锦选了一件浅淡桃粉色的衣裳为程锦穿上,一边展开衣裳一边笑嘻嘻道,“夫人今日看着起色真好,好看了许多。” “是么?”程锦不在意,瞥了一眼小丫头,“木槿这张巧嘴,是想着讨赏呢吧?” 木槿嘻嘻一笑,轻吐舌头,“木槿说得是实话,扶桑姐姐,你说是不是?” 一边的扶桑在为程锦整理床铺,闻言转过身来,程锦却见她面上带着一抹红晕,神色有些不自然,语气有些疑惑,但还是打趣道,“扶桑怎么了?难不成夫人我真的变美了,让你这样惊艳?” 虽是这么说着,却见扶桑的双眼往已经折叠了被子的床榻上看着,原本还在疑惑而打趣扶桑的程锦,脸也忍不住热了起来,新婚之夜布置在床榻上的那块白布,因为昨夜的缘故,此时此刻,已经算是狼藉不堪,上边星星点点的红痕,尤为明显,也昭示了昨夜两人有多么孟浪,饶是程锦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得不脸红了,只轻咳一声,木槿也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呀!”的一声惊呼出来,扶桑动作倒也快,在木槿的惊呼之中,快速抽出床榻上的白布,两个丫头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加之两人皆是习武,耳力过人,昨夜自然也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当即脸蛋都红得如同涂了胭脂一般。 程锦见此,倒是觉得愉快了,心中的那一分羞意早就因为两个丫头的反应而消失了,扶桑平日里算是沉稳,因此表现得并不是太明显,倒是井井有条地打理一切,倒是木槿,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程锦忍不住笑道,“害羞什么,日后你们成婚,不也是一样的么?” 木槿为她系着腰带的手一抖,小声道,“夫人又在打趣木槿。” 程锦却是玩心大起,“木槿害羞了?” “木槿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木槿还是脸皮薄的,只埋着头为程锦系腰带,程锦却是不放过她,“来,与我说说,是德济堂的兰大夫俊呢?徐伯的侄子俏?” “哎呀!扶桑姐,你快救我!” 木槿已经羞得不不成样子,程锦之所以知道这两个人,还是因为程锦某一次去德济堂的时候,那两人都问了木槿,徐伯的侄子因为药王谷的事物长久奔走在外,兰大夫也是生性比较腼腆,这两年方成为德济堂的一位坐堂大夫,只是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遭遇。 程锦见此,只咯咯笑道,“你害羞什么呀,与我说,我还能为你备一份好嫁妆呢。” 程锦的笑声也算是欢快的,房中正在热闹着,外边却是响起了楚睿的声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说着已经含笑进来,看见程锦一张艳生生的笑脸。下朝回来,才刚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了程锦欢快的笑声,这常年冷清的主院,突然变得如此暖和,楚睿甚至有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从院门口跨入屋门的这一小段路,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扶桑与木槿见楚睿回来了,倒是收敛起了一些神色,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不过却也暗自呼出了一口气,夫人该不会继续打趣她们了吧。 程锦见他一身朝服回来,只迎上去,笑道,“在说木槿呢,木槿快要嫁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木槿的脸埋得更低了,楚睿也挑眉,看了一眼两个将头埋得低低的丫头,再看程锦眼中的笑意,声音也带了一抹轻扬,“哦?这么说,阿锦是要备妆了?” “当然了!”两个局外人似乎在一瞬间已经商量得很清楚了,木槿就是再害羞,也忍不住讨饶了,“夫人,你就别打趣木槿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楚睿,“姑爷,夫人还未洗漱!” 果然,楚睿很受用这个称呼,低头看了一眼程锦,笑道,“去备早膳吧。” 扶桑与木槿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程锦不满地看了楚睿一眼,也阴阳怪气,嗲声嗲气地道,“夫君,妾身还没有洗漱呢。” 楚睿被她嗲声嗲气的声音激得浑身一抖,面色惊恐地看着她,程锦却是扬声一笑,“你将她们两个叫走了,谁来帮我盘发?” 楚睿听她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方才低头打量着程锦,只见程锦今日穿了一身抹胸长裙,外罩一件粉边白料的外袍,楚睿眼中中晦暗不明,程锦被她看得眼中升起疑惑,“怎么了?” 楚睿掩唇轻咳了一声,带着磁性的声音微微沙哑,“阿锦,今日换一身衣裳吧。” 程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衣裳不是很好看么?” 大晟的少女、少妇的衣裳也是有所差别的,如今她已经成婚,几乎都要因此而改头换面一般,楚睿眼中很是赞同,不是却是抬手触上了程锦锁骨处的痕迹,“是很好看,只是,我怕阿锦护害羞。” 这话语气有些暧昧,加之楚睿的动作,程锦脑袋嗡的一声,明白了什么一般,想起昨夜某人不论她如何求饶都孜孜不倦的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出声,“楚睿!” 楚睿明显心情很愉快,一点也不被她所震慑,笑道,“我去给阿锦寻一件合适的,今日,可能还有一些人来府中与你道别。” 程锦似乎被气笑了,只坐在镜前看着楚睿为她选衣裳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自己怎么就这样成为了另一个人的妻子,若是让一直念叨她整日与尸体为伍恐怕是嫁不出的老母知道了,肯定会乐得从病床上起来,向全世界宣告吧? 心中产生一些甜丝丝的感觉,程锦突然起身,披散这一头柔软的长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蹲下身子为她寻找衣裳的楚睿,楚睿的动作一顿,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伸手覆上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楚睿……你真好!” 楚睿无声而笑,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程锦还是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锁骨以下的皮肤包得严严实实的方才与楚睿出门,看着扶桑与木槿眼中升起一抹诧异,好端端的怎么换了一身衣服,明明是前面那一间颜色比较明艳与喜庆嘛。 程锦才不理会两人的神色,只在楚睿含笑的眼眸中坐下一道与他用早膳。 前来参加程锦与楚睿的婚礼的武林世家之人,并没有在京城多呆,大婚的第二日,便有人纷纷的,无声无息,悄悄离开了,皇城之下,本就不是能够让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地方,程锦与楚睿了解这一层,因此,一开始便没有出言挽留,这些人来去自如,只有几个与旁煜年纪相仿的人会去郡主府与旁煜告别,或许还有几个年轻的小辈,因为仰慕楚睿的威名而来楚府进行一番道别,只是这大清早的正待楚睿与程锦温馨地享受新婚之后的第一份早膳的时候,楚叔却是来报,明狱尊主白玉来访。 这倒是让程锦有些讶异了,“不是说连进楚府喝一杯喜酒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今日还没有离开大晟?” 刚刚这么说着,外边便已经响起了白玉的声音,“程谷主,这是要将本座赶出大晟么?” 随着这朗盛而来的声音,白玉人已经出现在楚府之中,周边的暗卫闻声而动,纷纷出现,白玉看了看周边的形势,挑眉看向坐于堂中用膳的两人,“这是待客之道?” 楚睿见此,只挥了挥手,周围已经出现的人再次消失,程锦冷笑一声,“这是白尊主的访客之道?从天上下来的?” 白玉笑了一声,“便是成婚了,程谷主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不知楚帅能否受得了?” 程锦神色不动,懒得理会人,白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地方,只依旧自顾自用膳,楚睿见此,再为她添了一碗粥,语气幽幽,“与白尊主何干?” 幽幽的鳄鱼漆,泛着一股阴冷,白玉见此,神色微微僵住。 楚睿也只是这么一说,倒是没有理会白玉的意思,在外人看来,这夫妻恩爱的局面当真是不该被打扰的,何况,哪有新婚第一日就有人上门来挑衅的。 便是一旁的木槿看着,看向白玉的神色也带了一些不满。 白玉见此,面上竟然微微僵住的表情已经放开,又附上一抹笑意,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只兀自寻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就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处,眼光只略略扫过程锦一眼。 比起当日在陶庆群将程锦带走的时候,那时候的程锦,面色还不如现在光彩,但已经是灵慧动人,气质天然,只是,时隔一年再见,程锦的确是变化了很多,气韵也更加凝稳,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是大家风范,何况,有或许是新婚燕尔的缘故,如今,气韵之间更见那一抹隐含于眸,无意而露的妩媚之感。 然而,白玉也仅仅是这么淡淡一扫,也归于平静,似乎是长长的感叹了一句,“两位就是这么不待见本座么?” 而后又看向程锦,第一次改变了称呼,似笑非笑一般,“楚夫人这是还在怪罪本座一年前将你带走,让你不小心坠崖?” 程锦吃饱之后,拿起手帕淡淡地擦了一遍嘴唇,“白尊主旧事重提,这是来赔罪的?” 哪知白玉却是朗笑一声,“不,本座是来讨礼的,当日若不是本座无心之失,岂会造就今日两位一番姻缘,难道本座不该来讨礼么?” 程锦听此,貌似思考了一瞬,而后看向楚睿,“你觉得呢?” 楚睿早已吃完,听此,认真地点点头,“的确该赏赐……只不过,我记得阿锦说过,要将明狱毒了,不如就此一赏如何?” “嗯,倒是个不错的主义,毕竟,药王谷的药物,可是世间难得。”程锦沉思道。 “嗯,能得阿锦赐药,也当三生有幸。”楚睿附和。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地说要给还坐在眼前的人下毒,并且还是毒死别人整个组织,便是白玉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两位可别忘了本座还在这里。” 程锦却也懒得在此处打太极,只转头与楚睿道,“我先回了院子。” 楚睿点点头,程锦方才看了一眼白玉,“白尊主自便,我不奉陪了。” 白玉见此,只弯了弯唇角,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楚睿的声音方传过来,“白尊主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来打扰本帅新婚?” 白玉将直线转回来,看着楚睿,神色之中也多了一抹认真,“为北齐,本座不得不来。” 这一日白玉在楚府并没有多呆,程锦回了院中不待多久,便听见了楚府的上空传来武艺切磋的声音,只皱了皱眉头,出了门便见两人已经打得如火如荼,神色中似乎也多了一抹了然。一场切磋最后还是以楚睿胜出而结束了,只不过,待楚睿回房之后喷涌而出一口鲜血的时候还是将程锦吓了一大跳,幸好也无大碍,见此也不由得埋怨几句,不过两人也来不及享受多久的新婚之后的甜蜜时光,因为离开京城而来与程锦和楚睿告别的人,便纷纷上门进行告别,但主要还是因为有不少人见识到了楚睿与白玉的这番切磋而兴趣升起,想要一探究竟罢了,因此原本预想中应该是不怎么多的人,最后竟是断断续续来了不少。 不仅仅是一些同龄的小辈,还有不少资历较深的长辈,只不过,无论在年龄上的差别多大,程锦这个药王谷的谷主在武林中的辈分,已经算是高的了,按照药王谷的能力来看,绝对能够一呼百应,无怪乎承顺帝会如此忌惮,如今皇室衰微,反倒是江湖的声浪变大了,哪个做皇帝的能够坐得心安理得。 一帮江湖之人,哪怕是来楚府告别,却也从来到京城开始,便从未开口谈及朝廷之事,倒是天南地北,海扯一通,这么一天下来,倒是不好消停了。 不觉一天已经过去,晚间楚睿从府中的书房回到主院的时候,却见平日里总是能发出一些笑声的主院似乎比寻常的视乎平静了一些,他自用过晚膳的时候便已经与程锦说过,会在戌时之后方回来,不过最终还是提前回主院了,刚刚踏进屋中,便见站在程锦旁边的扶桑似乎是吓了一跳,而后又赶忙行了一个礼,“元帅。” 扶桑的反应虽然是极快恢复了过来,可楚睿的眼神是何等凌厉,扶桑微小的动作岂能逃过他的眼睛,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扶桑而已,并没有多说什么,反是程锦软塌塌倒在榻上,脚步没有停顿地往前走去,“阿锦怎么了?累着了?” “是啊……”程锦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怪怨,一手放置在小几之上,握着一杯茶杯,“当药王谷的谷主已经很忙了,成了楚夫人,还要替你揽府中这么多事物!” 说着还不忘瞪了楚睿一眼,神色中并无别的异样之色,扶桑见次,抿唇一笑,而后却又轻轻退下了,楚睿走向程锦的旁边,看她面上神色似乎并不是很好,也不由得泛起一抹凝重,“怎么累成这样?”明明今晚用膳的时候,还好好的样子。 程锦却是往楚睿的怀中钻过去,放在他背后的另一只手,微微远离了楚睿,并没有碰上他,却是控制不住的小幅度颤抖着,“不是说戌时之后才回来么?怎么这么早?” 楚睿抚了抚她的后背,听着她声音中略带的慵懒,笑道,“早些回来陪你不好么,阿锦竟还嫌我早了?” “当然好呀,可是你那么忙,楚叔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要让你好好休息,军务总是忙不完的。”程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出卖了楚叔有何不对。 可她说完这话,心中却早已想象到楚睿听完之后,定是皱了皱眉头,不赞成楚叔如此,但也偏偏无可奈何,楚睿只将人从怀中拉出来,见程锦神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层,只道,“后边的日子,可能需要常常去城外的军营。” 程锦是明白的,长长哦了一声,继而又期待道,“可以带上我么?” 楚睿挑眉,“阿锦想去?” “毕竟没有见过嘛。”程锦笑笑,“虽然去过了狮虎营,不过,你的四路军我可没有见过,到底有多么勇猛。” “好。”楚睿倒是没有反对之意,说着,很是自然而然地将程锦的已经恢复正常却有些微微泛白的左手拿到手中揉了揉,楚睿的手干燥而温暖,指节分明,带着让人觉得心暖的力量,程锦见此,却是眼眸低垂,任由楚睿的动作,似是沉默了一瞬,有似乎是没有,“楚睿,是知道昂人么?” 楚睿听此,视线从程锦的手上离开,抬头,“阿锦怎么这么问?” “当年不是说,昂人是骠骑将军带人平定的么?”骠骑将军是楚睿爷爷一辈,楚家的男儿依据军功得到的封号,昂人被灭,也是楚家的功劳。 楚睿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昂人亡于祖父的刀下,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自然不太明白,待我出生,懂事的时候,早已过去,也只是从后来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并无太多的了解,何况,昂人不应不足为患,自是不必上心了,阿锦,今日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情?” “听说昂人的秘术很是神秘啊,我想知道嘛。”程锦笑笑。 可楚睿却是有些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严肃道,“昂人秘术的确神秘,据闻当年祖父也险遭毒手,并且,那秘术也以巫蛊为主,除了昂人族长一脉深谙其道,其余的昂人也只是得了一些伤害不大的皮毛而已,原本昂人是不欲将这等东西传出来的,最后也是被逼急了。” 楚睿话语倒是客观,程锦想了想,“巫蛊医本就是一家,我倒是很感兴趣。” 楚睿见此,神色中有些无奈,程锦的确是好奇心极重的一人,当然,她的好奇心也仅仅限于专业的领域之内,虽是如此,楚睿的语气中却是有一些不满,“阿锦的兴趣难道不该对我?” 诚信掩唇一笑,眉眼弯弯,“大元帅怎么对什么都吃味啊……” 楚睿眯眼,猛地将程锦抱起,在程锦的惊呼声中继续道,“为不对其余吃味,只能飨食阿锦了!” “啊喂,哪有人吃醋也吃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难道要偷偷摸摸么?” 这话似乎好又道理,可偏偏又觉得哪里不对,还不待程锦想透,却是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心力。 深夜时分,程锦已经带着满脸疲惫,以及掩盖不住的春意沉沉进入了梦乡之中,楚睿却是尚无睡意,虽是月初,可许是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星光的亮度依旧能够将整个房间照得半明半暗,程锦沉静的睡颜就这么映入了楚睿的眼中。 楚睿的眸中,说不出饱含了多少柔意与深情,半支起身子,盯着程锦不放,将覆盖于她面上的碎发轻轻拨开之后,在她眉心印下爱怜一吻,只是,一只手却是抓起了程锦的左手,动作轻柔,只是眼眸之中却是带着一抹深思,细细打量着那只因为主人沉睡而绵软无力的手,程锦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只语气含糊,轻轻呢喃了一句,“楚睿……” 而后又翻了翻身子,似乎是如往常一般想要往楚睿的怀中钻去,楚睿见此,只见程锦的手放入了被中,而后轻轻在她身边躺下来,将人揽入了怀中,让程锦靠在他颈窝处,在她散发幽幽药香的发上印下一吻,一手轻抚她的后背,语气轻柔,“睡吧……” 繁星满空……新屋入梦。 大婚之后的第三日,是程锦回门的日子,她所谓的回门,其实也是回郡主府而已,郡主府是承顺帝赐给程锦的,自然是不会再收回去,哪怕是程锦已经给嫁人了,可郡主府依旧还会留给她,但是,程锦离开,对于旁煜与旁子瑜而言,郡主府也就没有了多少用处,只待程锦回门之后,旁子瑜等人便会搬离郡主府,住在京城新置的宅院之中。 回门这一日郡主府可谓是热闹的,只是,让她感到诡异的是,本是她好好的回门,展蔺却是已经在郡主府之中了,不过不用她多想也知道了怎么回事,迎上她狡猾的笑意,花听双便是再冷清的性子,也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程锦与旁煜笑闹了一会儿,在旁煜表面不满实则心中却是很愉快的傲娇之中,便与花听双离开了院中,只留下楚睿与旁煜以及旁子瑜在那边叙话,却是神秘兮兮地拉着花听双出去了,对她挤眉弄眼,“双双,你与展蔺……?” 花听双听此,也轻咳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来,程锦听此,却是一乐,“嗯,还不错!” 无须多说,两人眼中已经明白了一些,眼见着周边无人,加之两人之间相处,也不仅仅是上下属之间的关系,花听双也轻轻感叹一声,“以前刚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不过是一个纨绔公子,后来渐渐接触了,方才知道,纨绔背后,不过是另一层无奈罢了。” 展蔺与楚睿不一样,许是自小家庭的原因,自小无母,父亲虽是也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但总归是军人出身,自是有其一套严厉的方式,加之展将军正当壮年之时却是已经受到皇帝暗中打压,颇有抑郁不得志之行,可军人之家出来的这位展少将,血液之中怎么可能这般纨绔或安分,但偏偏时不与我,表面纨绔风流之下,不知有多少辛酸是不得而知的。 程锦自然是知晓这一点的,只是,“难得听到从你口中说出这么一番话。” 依照花听双的清冷的个性,若不是得到了她的认可,岂会轻易从口中说出这么一段话? 花听双却是感叹一声,笑道,“有时候觉得真是世事奇特,不知怎么的,就会有了这样的遭遇。” 程锦心中突觉得一阵怅然,“是啊,世事真是奇特……有些遇见,是不可言说的。” 这声音过于悠远,花听双听了,眼中闪过一些疑惑,却是见程锦道,“可我看展蔺如今的样子,这般殷勤的模样,你打算将他晾到何时?” 说到此处,花听双原本平和的面上却是升起一层阴霾,“谁不知道展少将红颜知己遍布京城,一团乱七八糟!” 程锦听着她难得的语气,忍不住咯咯笑出来,却是看得花听双眉间更加抑郁了,却是这个时候,从另一边传来了旁子瑜的声音,“何事笑得这么开心?” 连带声音也多了几分轻松快意。 “这是女子之间的秘密。”程锦停了笑声,但面上的神色却是掩盖不住,笑道,“师兄怎么过来了?” 旁子瑜对于两人这番秘密之词,显然也没有更深的兴趣,“楚帅在与旁爷爷下棋,我便出来了。” 程锦听罢,嘴角一抽,想起两人也许真的可以心平气和的坐着,但棋盘之上也不知是何等模样了。 但程锦也不会去打扰,师兄妹三人也只坐在院中的一座亭子之中,说起一些日后搬离郡主府的安排。 而后再加入一个自来熟的展蔺,更显得热闹了一些,楚睿与旁煜在棋局中进行了一番厮杀之后,来到这一处院子,看到的就是这般和乐融融的画面,心中竟然生了一种太平安稳的感觉。 时至今日,这位老谷主也是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自己的外孙女婿,楚睿眼中泛起一抹柔和,便是旁煜,都满脸畅快之意,两人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题外话------ 第三卷了,这卷可能是尾卷也可能不是,不是的话肯定也不久远,但总归是要风云乱起了,嗯,说过,这章的基调,可能会比较沉……比较沉……比较沉……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8 军营 程锦和楚睿的计划原先是八月初的时候再回京城,如今太后身子越下,病症加重,可能寿命也就在今年之内了,已经统领了六宫的德妃提出了借由中秋的时机宴请群臣为太后增添喜乐,去除病气,因此,那一场宫宴,需要参加。 可如今,未等到达八月,便得到了一直以来都是身子健康的旁煜重病的消息,程锦也是坐不住了,只待楚睿收拾好了军中的事情之后,第二日,两人便一齐回京了。 还未到旁煜的院子,程锦的声音便已经传进了旁煜的耳中,“外公,你怎么样了……?” 旁煜虽是有些虚弱,可是听到程锦这般急切的声音,也不免笑了,“你这丫头声音如此之大,叫我如何好好休息。” 听音辨气,程锦单是听着旁煜的这个声音,便知道旁煜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当即也没有了与旁煜逗笑的心思,只直直往旁煜而去,抓着旁煜的手腕,“怎么会这样……” 旁煜也没有抽回手腕,任由程锦把着脉搏,只是面上的神色,多了一些虚弱,程锦一遍把着脉搏,一边不住摇头,“怎么会这样?先前把脉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这才过了半年多,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的确是程锦意想不到的事情,分明是旁煜被救出来的时候,雪蟾蜍噬药之后,旁煜的脉象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变化,为什么经过半年的时间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模样,旁煜如今的身子,正是渐渐内耗的时候,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可能寿命也就是两三年之间的事情了。 程锦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只直直看着旁煜,旁煜虽是病中的模样,却依旧靠坐在床榻上,面有病容,可双眼却是依旧保持着有神的模样,“遇到这点事情就慌了神,你让我以后如何将一个偌大的药王谷交给你?” 程锦听此,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你都自己把自己变成这样了,还想着什么药王谷?” 旁煜听此,重重咳嗽了一声,程锦见此,忙伸手抚着他的后背,语气也小了许多,“外公,我不是故意的。” 旁煜摆了摆手,“你也就只在这个时候才会好好与我说话了。” 程锦见旁煜恢复了过来,而后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花听双与旁子瑜,两人的神色之中都有一些不自然,不用问程锦也知道定然是他们两人帮着旁煜对自己隐瞒了下来,见着这番,旁子瑜却是与花听双往外走了,只留下程锦与旁煜两人在房中。 待到此处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程锦方才开口,“外公,是不是与你先前自启内体入眠的事情有关?” 旁煜也不隐瞒程锦,“的确如此,你们刚刚把我救出来的时候虽是没有什么,但,时日久了,也就只有我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外公总归是老了,生死有命而已。” “谁说你老了,分明还年轻,什么生死有命,我一定会找到药物帮你化解的!”程锦赌气道,说着又要给旁煜把脉。 旁煜却是直接架开了程锦的手,“没用的,丫头,外公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何况,连我也无能为力的事情,你执着了,也是没用,如今药王谷有了你,也可让我安详天年了。” 程锦听着旁煜如此说,鼻头一酸,喉咙竟然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垂头低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却是听着旁煜继续道,“也是时候了……你外婆已经等了我许多年了,再让她等下去,怕是她都不认得我如今这个模样了。” “外公……”程锦不知道旁煜与她的外婆之间的故事,只知道两人伉俪情深,此时听到旁煜在这等时候满含温情地说着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或者说根本就是无从反驳。 旁煜见她这个模样,只笑道,“老夫我还好好的,你就要露出这哭丧的脸,给谁看呢?” 程锦听此,也忍不住破笑而出,“外公现在觉得怎么样?” 旁煜摇了摇头,“只是身子偶尔虚了一些,前两日染了一些风寒,看起来严重一些罢了,平日里,你可见我有什么不适?” 程锦叹了一口气,想说出口的话还没有说,旁煜便已经开口了,“过段时间,若是恢复了过来,我便回药王谷了。” 这话一出口,程锦便下意识出声反对,“不行。” 而后又道,“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回药王谷,您都这样了,还不好好留在这里,也方便我照顾……” 话还没有说完,便又继续被旁煜打断了,语气不好地道,“你照顾……你连自己都顾不住,还是整日里楚睿多顾着你一些,有如何能照顾我?何况,我老到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照顾我了么?” 这前后矛盾的话说得倒是坦坦荡荡。 还不待程锦反驳,旁煜又继续,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丫头,人老了,总有落叶归根的心,外公也不会是那个例外,药王谷……药王谷,才是每一人老谷主应该去的地方,何况那里,有你外婆,更是我该去的地方,我离开了京城,对你才更为有利。” 程锦虽是知道这一层,可却是自动忽略了,“我又不做什么威胁皇室的事情,你在京城怎么的就对我有害了,况且,您刚刚回来,我们祖孙还没有好好相聚,怎么就可以离开了……” 旁煜见她执着若此,知晓是因为心中的不舍,其实,他又何尝舍得,只是……诸事不由人的道理,他这大半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即便是心中再有牵绊,如今也看得很开了,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如今也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归宿,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因此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再多言。 程锦见此,也知道旁煜的心意已决,也只好不再坚持,“届时我送外公回去。” “你呀!”旁煜叹了一口气,“让外公替你把把脉,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程锦将手腕伸出去,“这个月也只有过四次发作的经历而已,还算正常,没有恶化的迹象,把脉的时候也查探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程锦也不隐瞒,只与旁煜说了自己的身子状况,旁煜把着脉搏,不住点头,“都说医者不自医,你对自己的情况了解若此,我还是放心的,可怜了我们旁氏的后代子孙,这两三代,都逃不开这个命运。” 旁煜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叹息,程锦面上升起了一抹笑意,“外公不必自责,我会想尽办法,让它在我身上终止。” “楚睿知道了么?”旁煜不免开口。 提起这件事,程锦想起楚睿总是有意无意得揉捏自己的左手,尤其是她偷偷发病之后,因为很用力握着某个东西之后僵硬泛白的指节,总是能够得到一双有力温暖干燥的大掌的慰问,让她无数次怀疑楚睿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一般,可是每次她试探着问出来的时候,楚睿却是完全不知,甚至,打断了她的试探。 程锦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也许应该还不知道吧……过段时间,我再与他说这件事情……” 就连如今,程锦都在有意避孕,楚睿对于这件事,也并不说什么,虽然当初因为看见她经历月事的阴影已经被她消磨了,但从来也没有将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 程锦并没有与旁煜说得太久,只是……让程锦觉得不解的是,旁煜与楚睿之间的单独谈话,是什么,连她都不能听么? 比起面对程锦时候的慈和,面对楚睿的时候,旁煜要显得严肃了一些,楚睿进入屋中的时候,看着靠在在榻上的,两个多月不见却是显得更老的一些的老人,声音含带了一丝恭敬,“外公?” 旁煜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眸微阖,“难为你能帮我瞒住那丫头。” 其实关于旁煜身子的事情,早在婚后回门的那一日,楚睿就已经觉察到了,旁煜也有所提及,只是……所有人都不与程锦说,只是为了不让程锦过多担忧这件事,最后反而因此而被受制罢了。 可楚睿还是道,“阿锦很有自己的见地,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冲动。” “老夫的外孙女,老夫还会不了解么?”旁煜语气不好。 楚睿听此,只好抿唇不语,不过……沉默了一瞬之后,楚睿还是开口,眉头下意识皱了皱,“阿锦的身子如何了?” 旁煜闻言,双眼锐利地看向他,却是听着楚睿继续道,“阿锦左手本月无意识颤动几迹象有过六次,有两次皆是在睢中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不过下意识抓住了东西,右手有过一次,她应当也是不知道的。上个月睡梦之中并无发现,但是白日,我所知道的,一共有过三次,我想,这不是寻常事,我问过钟隐,这类症状,是颤证,但是我想,若只是颤证,她应当不会如此隐瞒我。” 楚睿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是紧紧看着旁煜,分明也看到了旁煜眼中的神色变化,“所以,外公如今是否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楚睿的声音中难得见到克制的愤怒。 旁煜叹了一声气,“那丫头还以为能把你瞒住,却不知早已被你识破了。” 楚睿眼眸低垂,“阿锦不想让我跟着担心,她既然有意有隐瞒我,我便只能如此。” “造化弄人啊,这件事……还与五十年前被你们楚家灭族的昂人有关……”旁煜言简意赅。 “昂人?”楚睿皱了皱眉头。 “不错,的确是昂人,而且,与昂人秘术有关。” 楚睿听此,下意识收紧了拳头,而后又慢慢松开…… 再离开别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程锦是今日一回京便赶来了旁煜的这一处别院,如今方算回京之后第一次回府,这一路上,程锦的情绪都不太好,精神也是恹恹的,楚睿今日听了旁煜所言的程锦的身子状况之后,这一路上也是沉思,岂料,程锦突然开口,“楚睿,这段时间,我想多陪陪外公。” 旁煜要离开京城会药王谷已经是提上日程的事情,左右也不过是段时间罢了,楚睿听她如此说,自然也不会反对,“嗯,索性这段时间也无事,别院也并不远。” “嗯。”楚睿下意识应了一声,楚睿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开口,“阿锦……” 声音里带着一股与寻常不同的意味,程锦抬眼看他,捕捉住了闪逝而去的心疼,意识到如今自己这副模样,楚睿看着心中定然也不好受,方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经这般依赖,情绪化若此,将所有心绪都一一放开,毫不保留,但却是忘记了,她的这个模样,才是让楚睿最担心的。 因此,意识到这一点的程锦,不由得将自己埋进了楚睿的怀中,语气渐渐轻松了一些,“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没事,正如外公所言的,人生长短,自有寿命,我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舍不得……让你担心了。” 楚睿视线不知放在了马车车壁的哪一处,听着程锦这番话,只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在我这里,阿锦想要如何便如何……” 不论是何种何样的情绪,他都可以为她接住。 程锦听此,隐藏在心中许多年的情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奔涌出来了,“以前,外公离开的时候,我还小,可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也知道他这么睡过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那一次,是我眼睁睁看着外公在病房之中闭上了眼睛,心里难过得要命,可却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泪……” 程锦的声音还算平静,可平静之下,回忆那些真实隐藏在心中的往事的时候,那疼痛的感觉,仍旧是那么清晰,就像从来没有减少过一样。 而楚睿又何尝不明白呢,旁煜的生病,寿命的渐渐流失,无疑是让程锦再一次陷入了面对当年的事情的无助和彷徨,再一次直面了人生的死亡,直面至亲的长逝。 “阿锦,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的常态。”所以这么灵慧通透的她,有怎么会不明白? 程锦的脑袋在楚睿的胸膛蹭了蹭,“就是因为明白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的常态,所以有时候才觉得无力,小的时候看到我爸爸,也就是我爹,去世了,然后我就想啊,长大了我一定要做一个医生,学得一身的医术,然后延长那些深受病痛之苦的人的生命,让世界上的小孩子,都不会再害怕爸爸生病去世,后来,外公去世了,我也明白了,再好的医生都挽救不了一个将要被死神带走的人……大夫也不是万能的……” 楚睿听着她提起这些,只觉得胀满了一腔的心疼之意,“阿锦已经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大夫,可以挽救很多人的性命了……” “最好的……”程锦呢喃了一句,“可我后来还是选择去学了法医,既然挽救不了生者……那么,我便去挽救死者……” “阿锦……” 程锦听着这一生充满了心疼之意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推开楚睿的怀抱,眼中含着一抹笑意看着楚睿,“所以,楚睿……倘若,我是说倘若有以后,你一定不可以先我而去……” 楚睿伸手抚上她清凉的脸蛋,想要替她磨平那些本不该她来承受的两世的沧桑,只轻轻道出了一个好字。 他会答应她,将来,一定一定会护住自己,不会先于她而去,程锦重新埋入他的怀中,“我现在可是很相信你的信誉度的,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楚睿只轻笑了一声,“鉴于夫人的信任,为夫定不会有负所托。” 程锦轻笑了一声,把玩着楚睿干燥温热的手掌,开口道,“外公与你说了什么?” 楚睿换了一个姿势,让程锦靠得更加舒服一些,语气带了一些笑意,“自然是叫我好好照顾你,说你脾气不好……不会照顾自己,还性子偏执,易于钻牛角尖,有时候还比较懒惰,叫我忍让这你一些……” 楚睿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笑意,程锦未等他说完,却是咬牙切齿道,“真是亲外公!” 而后又状似危险地看向楚睿,“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楚睿见她这副模样,赶忙道,“自然不会,阿锦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脾气不好?又何来偏执?” 程锦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听得楚睿继续道,“也不过是性子直接了一些,楚府内外有楚叔打理,自然用不上阿锦,药王谷有旁子瑜与花听双帮衬,阿锦自然不必太勤奋!” 程锦一开始听着,觉得没什么,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这是变相说我懒惰呢!” “天地良心,为夫何曾说过?”楚睿神色无辜。 程锦见此,直直往他俊美有无辜的脸上糊过去,“大元帅,你完了!” 只在外边赶车的陆远,被车中的动静一惊,感受这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手中的缰绳一不小心一挥,马儿快步了几步,又赶忙拉住,心中惊呼了一口气,还是元帅有办法哄得夫人开心啊。 接下来的日子,距离八月中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程锦与楚睿都回京了,只是,因为旁煜的缘故,程锦常常往别院跑罢了,与旁煜之间相处,也没有了第一日时候气氛的沉重,后边倒也只当旁煜并没有生病,依旧偶尔时时毫无顾忌地气着了这位药王谷的老谷主。 期间,于德成奉了承顺帝的旨意,说是中秋宴的时候让旁子瑜与花听双也一道进宫,两人拒绝不得,自然只能接旨,何况,不论如何,旁子瑜与花听双也还是一介草民,虽然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旁子瑜的名号在京城之中早已传遍,而花听双也时常代替程锦出现在各样的场合,可说已经是程锦在药王谷之中左膀右臂的存在,自然也多被人们所知,何况花听双性子清冷,与京城之中那些娇美的大家闺秀别有一番韵气,自然也多被人所知。 而于德成也仔细询问了一番旁煜的身子状况,表达了承顺帝的挂念之情,听闻了程锦已经回京的孙宛白,也来过别院之中探望程锦,顺便探望一番旁煜,只是……程锦看着孙宛白神色之中似乎有些忧愁之意,只剩下两人在别院之中散步的时候,也不免开口问道,“宛白似乎心绪不宁?” 孙宛白唇边带了一抹苦笑,看着别院墙角开的正盛的几株秋菊,语气悠悠,“是啊,的确是心绪不宁。” “怎么了么?这两个月我不怎么在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宛白掐了一朵从凋败的枝叶中生出来的不知名的花儿,道,“太子失势,想要东山再起,觉得梁国公府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这话一出来,程锦便立刻明白了,如何让梁国公府成为最好的助力,娶了孙宛白便是最好的法子,当即,程锦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陛下应该不可能会同意。” 孙宛白点头,“陛下自然不会同意,不过……陛下多疑。” 所以,只要秦曜与梁国公府有所接触,承顺帝的多疑的性子便会让他怀疑梁国公府与东宫那边会有所联系,这样,无疑将原本安稳无事的梁国公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程锦与孙宛白都是明白这一层的,而他们两人更加明白,孙宛白不会嫁入东宫,她这样的女子,不输男儿,该得到一个更好的的结局。 谈及这个话题,两人都沉重的几秒钟,不料,孙宛白却是语气轻松地道,“我对学医生了一些兴趣,据说药王谷中医者能人众多,不知锦儿可否让我去学习一番?” 程锦听罢了,先是一愣,继而又明白了孙宛白这话究竟是何意,“宛白,你……” 孙宛白笑看她,“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可你也要知道,假如你离开了京城,你……” 孙宛白的年龄已经到了婚嫁的时候,倘若就此离开京城一两年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算是大年纪,定会被人所指点…… 孙宛白当然明白程锦的意思,只是,提起这件事情,孙宛白眼中也多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我也自诩心比天高,如今京中的男儿,并不堪称为良配,如此,倒不如抛开这一切。” 程锦难得听到这个时代的女子还能有这番见地,不过想起孙宛白的性子,倒也觉得合理,也不由得笑道,“哦,这么说来,谁人才是宛白的良配?” 当日大婚的时候,明显觉察到了孙宛白心中留了人的痕迹,语气更是鬼怪了一些,孙宛白觑了她一眼,“你分明是已经嫁与楚帅,怎么还这般八卦别人的事情?” 程锦细细一笑,“你哪里是别人,何况,谁说嫁人了便不能八卦他人的事情了,看来这为人妻的模样,你学得比我还深入人心啊。” “你呀,简直就是怪人一个。”孙宛白笑了笑,面上倒是没有了扭捏之色,好似真的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掩得很好似的,只程锦注意到了她那些手帕的动作,似乎是紧了一些,只幽幽叹道,语气颇为可惜,“看来我是不能知道那个可以住进宛白心中的人到底是谁了。” 孙宛白静静看着程锦,也不说话,程锦却是继续神秘笑道,“我猜他一定不在京城之中……我猜我可能认识……我还猜,此人才名必定为当世所闻,我还猜……宛白必定在某个场合见过,哦,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有一个人好像还比较符合这等情况的,前些日子,我还收到了他的信件,莫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孙宛白忙捂住了他的嘴唇,“不许乱说话。” 程锦无辜眨眨眼睛,唔唔两声,孙宛白才放开了她,程锦却是狡黠一笑,“莫不是……谁,我也不知道呀,虽然想到了远在西北的南弦公子,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南弦公子的名号,还不如师兄呢你说是吧。” “锦儿,你……”孙宛白被她一噎,面上有了一些羞愤,程锦却是笑嘻嘻道,“开个玩笑嘛,我还是等宛白告诉我好了,前些日子,南弦来信中还说什么西凉的某个公主好像知晓了有这么一号风流无双的人物出现在了西北,竟然不顾禁令,想要带他入西凉呢。” 苏宛白有些没好气,“就你胡言乱语,以南弦公子的性子,怎么会在信中说起这等事情。” “咦,你又怎会知道他不会?”程锦惊讶。 孙宛白更是羞愤了,“你……就你机灵,我不与你争辩,你也不许来打扰我闹我!” 说罢,似乎是不想让程锦,再说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便又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只程锦看着孙宛白离开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她是不是应该做一些什么事情?比如添把火什么的?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中秋宴会也很快到来,宴会是在白日的举办的,程锦入宫的时间并不是很早,待到入宫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之后,以往入宫是去拜见皇后,只是,如今皇后已经失势,程锦已经作为臣妇,入宫的时候当然是去拜见如今掌管东宫的德妃。 待她到后宫的时候,德妃的宫中已经聚集了不少臣妇,几乎只余下给她准备的位子还是空着的,兵马大元帅的妻子的身份,当然是不同凡响的,因此程锦的位子可谓是紧挨着亲王王妃的位子坐下来的,宫宴依旧是在朝阳殿之中举办,如今这一处临时用于众人聚会的宫殿,倒是热闹非常。 德妃见到程锦到来的时候,面上也是娴雅的笑意,“清乐郡主可算是来了。” 程锦微微颔首,“是啊,倒是我来迟了。”说罢,只行了一礼之后百年朝着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去,如今太子妃空位,她的位子靠着成王妃唐月的位子坐下来,待她坐定之后,德妃也是笑道,“听闻楚帅与清乐郡主夫妻恩爱,怕是舍不得楚夫人过早进宫呢。” 众人听此,皆是会意一笑,程锦也不见任何羞赧之意,倒是大方应下了,唯有坐在程锦身边的唐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程锦,之间程锦面色红润,该是生活极为欢快的样子,程锦觉察到唐月的视线,转回头一看,微微点头,唐月见此,也只是颔首而笑。 不过因为程锦的到来,这一处似乎也热闹了不少,只听得一阵尖锐的女声语气诡异道,“听闻清乐郡主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常在在京中,楚帅也忙于军务,也不知……”欲言又止的话令人遐想连篇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程锦并不太熟悉的夫人,不过却也知道这位某夫人,就是上次那个在军中兹事被楚睿打了两百军棍至今卧床不起的王德的姑姑,因此程锦也不奇怪如今看到这位夫人看她的时候眼中升起的不快之意,“不知什么?”程锦语气悠哉,“夫人对我与楚帅的行踪如此感兴趣么?” 王氏听此,面上脸色不好,却还是道,“妾身可不敢,只是,毕竟已为人妇,京城之中的聚会几次想请郡主前往,却也总不见郡主的出现,因此妾身有些好奇罢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的确也隐晦,可在座的人谁人听不出来,这不过是王氏想要暗中说道程锦不守妇道罢了,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还整日出门奔波。 程锦听此,煞有介事的唔了一声,“夫人真是有一颗难得的好奇心,看来,我以后该当与夫人好好想处,学学这一分好奇心,多多窥探他人的夫妻生活才不枉夫人这一番提醒。” 这话一说出来,王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觉羞愤无比,程锦眼中泛寒,唇角只带了一丝冷笑,德妃见此,忙出来打圆场,“好了,清乐与楚帅都非一般人,哪里是能与我们日日赏花一般悠闲,你们呀,也不必有那些可惜,接着今日大家都有空闲的时间,不若说一些有趣的事为好。” 德妃都已经开口说话了,众人自然是不会拂了这个面子,便也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一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程锦对于这种聚会方式的确是无感的,中间也没有插过什么话,倒是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寝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这一刻,聚在德妃跟前,尽情表现自己以及夫家荣耀,想要一登高楼,人情世态毕现。 只是,话不多久,德妃便让这寝宫中的众人散去了,程锦也终于呼出了一口气,离开了这无聊之地,往外而去,寻应该已经进宫了的花听双与孙宛白和梁念薇等人。 只是看不到梁念薇与孙宛白,倒是在花园中首先遇见了独自一人的花听双。 第二次参加宫宴,花听双已经不同于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承顺帝赐下的一身华服所累,倒是寻常的打扮,此时此刻,正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之中的湖边,不知在想着什么,程锦只觉得怪异,“怎么就你一个人,念薇与宛白呢?” 花听双见是她来了,只摇了摇头,“未曾去找她们两人,我也是刚刚进来的。” 虽然程锦与花听双两人站在这湖边说话,周围的人都能看得到,但是却也没有几人真的敢上前来与两人搭讪,因此,倒也清净,程锦听此,见着周围有人想要上前却也不敢上前的模样,不明情绪地笑了一声,“看来也只能我们两人在这里了。” 花听双无意扫了周边一眼,并无什么表示,只是,还不待两人多说什么,也还未等到梁念薇与孙宛白出现,花园的另一处,芷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此处,见到程锦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清乐郡主。” 程锦转头看着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芷容,“芷容嬷嬷。” 芷容与程锦行了一个礼,“老奴奉太后之名,请清乐郡主前往宁寿宫一聚。” 程锦听罢,眼眸微垂,“好。” 而后又看了花听双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放心之意,轻声道,“你在此处等待宛白与念薇,先不要随意走动。” 花听双听她郑重的语气,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如此程锦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便随着芷容前往宁寿宫而去。 而程锦离开之后,花听双这边,依旧是静悄悄的一个人,花园里陆陆续续也进来了一些人,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不少武将之家的女子也进来了,因为上一年冬月的时候郡主府举办过一次宴会的缘故,倒是有几个将门之女见到花听双的时候纷纷上前而来,与花听双打招呼,原本冷清的局面,似乎也起了一些变化。 不过花听双到底不是官门之家的女子,因此,这些女子也只是与花听双打了一番招呼之后便又客气散开了,待此处又恢复了清净的时候,花园的另一处便来了一个宫女,在花园里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见到花听双独自一人立于湖边,面上升起一抹高兴,往花听双这边而来,匆匆行了一个礼之后,便语气有些自来熟与欢快地对花听双道,“双姑娘,奴婢可找到你了。” 花听双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只听得宫女继续道,“梁大小姐打发了奴婢过来此处寻您,怕您在此处一个人闲闷,请您过去相聚一番。” 按照梁念薇的性子,的确是不会呆在此处,因此花听双听罢,看了看这宫女,便道,“既然如此,麻烦你了。” 宫女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不敢当,花姑娘请。” 花听双随着宫女的脚步离去,而花园之中各自热闹的人,并没有太多人注意这边发生的变化,只是,花听双前脚离开的时候,梁念薇后脚便带着孙宛白跨入这花园之中,口中还有不满的语气,“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大街上人变得如此多,害得我们来到宫门口都要误了时辰。” 孙宛白觉得好笑,“今日是中秋,当然会人多,待到午后我们回去,人便不会这么多了。”梁念薇虽是抱怨了两声,不过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说得也是。”而后又与苏宛白在花园中巡视了一遍,“咦,怎么不见锦儿与双双姐的身影?” 孙宛白也巡视了一遍,皱了皱眉,分明在宫门口已经见到了她们的马车,只道,“兴许在别的地方,她们一般不会在这等热闹之地,我们去别的地方寻找一番。”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39 又中秋 正文 140 危机 且说程锦,到了宁寿宫之后,与孝德太后之间并无剑拔弩张的趋势,上一次的事情,双方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孝德太后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聪明的老太婆,便是怀香都不跟在一边。 有一搭没一搭对话之后,程锦跟着孝德太后心不在焉地聊了一番,便离开了宁寿宫。 待到宁寿宫离开之后,孝德太后微微浑浊的眼中,方才又复现了一抹精明之意,幽幽开口问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芷容,“看她这个模样,与楚睿之间,倒也和乐。” 芷容点头,“太后好眼力。” 孝德听后听罢了,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冷意,“药王谷与楚府的结合,哀家绝对不允许!” 芷容听着,只是沉默不语,孝德太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微微转了头,对着芷容到,“四十年前,那个东西,可还有么?” 听及孝德太后提及四十年前的隐晦之事,芷容的神色之中划过一抹警觉,知晓孝德太后的意思,语气更是严肃了几分,“当年只剩下最后一只,太后曾言,要用在最有用的地方。” “嗯。”孝德太后嗯一声,“如今便是最有用处的时候,当年,哀家本想用在清华的身上,不过,顾虑到北齐与西凉攻势过大,只好作罢,如今……楚睿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楚家男子命不过四十的宿命,不会改变,但是……大晟也不必在需要楚家来掣肘西凉与北齐了,那东西,也是该拿出来了,否则,江山岌岌可危,哀家如何有颜去面对先帝。” 芷容听此,神色一凛,微微躬身,“老奴明白。” 寝宫之中的这一番谈话,除了芷容与孝德太后,再也没有人知道。 程锦出了宁寿宫之后,若是想要再回花园,还需要经过一段路程,这场中秋宴会虽说是为了孝德太后,但其实,前边的热闹并不会影响这深宫后院之中,孝德太后最多也就是在宴会进行的时候出来露一个脸罢了,进宫的次数多了,程锦对于这深宫后院便也渐渐熟悉了,只是,经过一处寂静之处的时候,程锦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宁思宫,不正是林皇后被关禁闭的寝宫,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便是程锦自己都忘记这位林皇后的存在了,可是,她与林皇后之间并无仇恨,并且也明白,承顺帝这个举动,若是说皇后品行不端,罚在此处思过,还不如说,在他年迈的这个时候,想要抑制皇后与太子,真正扶持成王上位。 因此,程锦也只是看了一眼那宁思宫一眼,便打算离开,此处,没有什么值得停留的。 只是,还不待她的脚步离开宁思宫,一直陪在林皇后身边的林嬷嬷却是打开了紧闭的宁思宫的宫门,见到程锦的时候,并没有意外之色,反倒是平平静静地走上前来,看着程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清乐郡主。” 程锦见着这番,挑眉,“嬷嬷好似专门在此处等我?” “正是。”林嬷嬷并不打算隐瞒,“今日宫中办宴,清乐郡主定会入宫,定会前往宁寿宫一趟,再离开,便是经过宁思宫,老奴已经等待许久。” “哦?”程锦挑眉,只听得林嬷嬷道,“娘娘如今思过,回想往事,不禁想起了镇西大将军之妻,也就是清乐郡主的母亲,因此,想要与清乐郡主一聚。” 程锦听此,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之色,从上一次皇后见她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了一些信息,那件事情,程锦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之前原本也是想找林皇后问个明白的,但是,后来诸事繁忙便也放下了,待到不再忙碌的时候想起来,便也觉得没有在询问的必要了。 如今林皇后竟然主动提及,程锦万般念想也只是在一瞬之间而已,对着恭敬等待的林嬷嬷道,“既如此,请嬷嬷带路吧。” “唉,清乐郡主请……” 另一边,跟随着宫女离开了花园的花听双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发觉离原先的花园越来越远,心中升起了一抹怀疑,看着在前边带路的宫女,突然停下了脚步,“梁大小姐在何处?” 宫女听完花听双变化了的语气,强忍下心中的不安,依旧恭敬道,“就在前边不远处。” 花听双皱了皱眉头,看着宫女的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宫女见此,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伸手便想要对花听双动手,可花听双又岂是简单之人,只毫无阻碍地架住了宫女的手臂,可是,那宫女却是留了一手,在花听双架住她的手臂的时候,从她袖中突然掉出一个什么东西,花听双下意识用手接住,却是在接住的瞬间,变了脸色,只见那宫女在花听双接住那东西的档口,从口中吐出一阵青烟袅袅的雾气,花听双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宫女见此,赶忙将花听双手中接过的东西接过来,看着花听双浑身虚软与眼中升起的迷离之色,看了看周边,确认没有人之后,轻轻吹响了一声哨子,顷刻之间,从另一处的假山之中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 宫女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殿下。” 来人只轻嗯了一声,“先带去宜兰宫中,动作小一些。” “是……” 而后黑色的皂靴离开此处。 花听双虽是浑身虚软,在外人看来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模样,可内心却也在保持着强大的意志力,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浑浑噩噩地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男声而已,迷离的双眸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一切似乎都蒙上一层雾的样子,只能任人鱼肉。 这一处似乎又恢复了清净,花听双倒下的地方,就像什么也没有消失一般,可是,那宫女却是不知,在他们离开之后,另一处假山之中,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并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慌乱与不安,忍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偷偷离开这个地方。 进入了宁思宫的程锦,看着这宁思宫中简单的摆设,冷清至极,便是宫女都没有几个,想起当年在长春宫的时候,林皇后何等尊贵,如今,禁足此地,也是近来,林皇后身边的宫人才有机会进出这个地方,但是,林皇后还是被禁足的。 只是程锦似乎也听说了,自从林皇后来了之后,秦曜也未曾来看过自己的亲生母妃。 程锦进入寝殿之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皇后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边,没有了金贵的凤冠,也没有了大红的凤袍,如今加在她身上的,已经可谓是荆钗布裙,程锦见此,站在林皇后的身边,唤一声,“皇后娘娘。” 林皇后早已听见了声音,却是在程锦叫出这一声的时候方才转过身来,粉黛轻薄的面上,似乎也苍老了许多,林皇后打量了程锦一番,看她与上次相见的时候,还是少女的发髻,如今已经换成了少妇的装扮,不知为何,唇边溢出一声冷笑,“皇后娘娘?” 林皇后声音里的凄然,程锦自是听出来了,当即心中也多了一层悲哀,林皇后与这深宫中其他的不受宠的妇人,也不过是一样的可怜的女人罢了。 只是林皇后见了她眼中的神色,面上闪过一抹不堪,“清乐郡主,这是在可怜本宫?” 程锦见此,视线转开,看着宁思宫中渐渐凋败的林木,轻声开口,“叫我来宁思宫的是娘娘,如今好像不满我来的也是娘娘,既然如此,娘娘何必请我来这一趟,徒添心中的烦恼?” 林皇后听着程锦冷然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情绪不稳定的原因,因此,在程锦一句话之后,竟然又凄然地笑了起来,“果然啊,如今,连一个臣妇,都敢如此与本宫说话了!” 程锦皱眉看了一眼林皇后,而后对着另一边面带忧色的林嬷嬷道,“皇后娘娘已经神志不清,嬷嬷还是好生照看吧。”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可是,林皇后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却是突然开口,“清乐!你一定不知道陛下给你封号清乐的意思!” 程锦闻言,脚步顿住,转回身,看着因为这一声呼喊而神色微微狰狞了一些的林皇后,林皇后却是在这程锦转回身的这个瞬间,疯了一般,“哈哈哈,因为你娘,清乐,清乐,这是本宫一辈子的屈辱,也会是你母亲一辈子的屈辱!哈哈哈……” 程锦听此,环视了一眼宫殿之中的人,却见除了还跟在林皇后身边的林嬷嬷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宫女待在这一座宫殿之中,当即更觉得有一股诡异之感。 那只林皇后在喊出了这一声之后,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一般,慢慢坐在了简陋的软塌之上,神色之中又一抹空洞,“屈辱?是本宫的屈辱,可是……兴许你娘都不知道,加诸给她屈辱是什么。” 程锦站在一边,慢慢观察着林皇后的神色,一边听着林皇后语气时而尖锐,时而平静地道,“云妃一定说过,清乐郡是她与陛下相识的地方吧?可是……她一定没有告诉你,清乐郡,还是陛下与你娘相识的地方。” 说罢,又看向程锦,“你以为本宫神志不清了么?你以为本宫说得都是假话么?” 程锦神色一变,看着类似于癫狂之中的林皇后,“你与我说这些,想要做什么,以为可以折辱我?” 听着程锦平静的语气,林皇后的眼中出现了瞬间了空洞,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呜咽之感,“本宫……本宫只是压抑了太久……太久了……为什么,为什么陛下宁可去看一个有妇之夫,也不愿来本宫的长春宫一次,为什么……?” 林嬷嬷见此,走上前去,轻声安慰林皇后,“娘娘,娘娘不要伤心……” 林皇后听此,好似也没有什么反应,却是看着程锦恶狠狠地道,“就算你娘嫁给了你父亲,陛下还是以你娘医仙为名召她入宫,连云妃都以姐妹之名让你母亲前去罗观宫,甚至不惜让自己生病,就是为了你母亲入宫的时候陛下可以去往罗观宫,你看,多么可笑,所谓云妃宠冠六宫,不过是陛下前去见另一个女子的理由罢了,她跟本宫一样,都是可怜的人,都是可怜人!” 从林皇后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程锦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而林皇后的话到底可信与否,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她也不知道,更无从判断,可是,不管是承顺帝的态度、云妃的刻意回避,还是如今林皇后的癫狂,至少,这些事情,有一大半是真的。 她只抿唇不语,看着林皇后如今的样子,已经可见,林皇后该是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刺激,因此才会有了如今情绪的反常,在程锦短暂的思考之中,林皇后又继续道,“陛下以为本宫会不知道么?当年陛下与镇西大将军外出,在清乐郡遇见了你的母亲,还有与你母亲成为了密友的云妃,医仙医术高明,救了陛下,可云妃却对陛下钟情,误导陛下以为是她云妃救下了陛下……阴差阳错被陛下带回了宫中,可你母亲根本无意,也对此事一无所……” “所以,娘娘现在是在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清乐这个名字,不过是陛下拿来代替我母亲的一种方式?”程锦看着渐渐恢复了平静的林皇后道。 “没错,本宫就是要告知你真相,陛下不许云妃与你相见,还隐瞒了当年的事情,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被陛下宠爱的封号,就是你母亲的屈辱!” 林皇后的情绪,又出现了一丝反常,程锦见此,冷笑了一声,“那可就劳烦皇后娘娘了,也让娘娘白费心思了,因为我至始至终都不觉得清乐这个封号,于我而言有多么可贵,它并没有什么荣宠在其中,所以,你今日的一番话,也无法让我对皇室产生更多的憎恨,更不会挑拨了药王谷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你!”程锦一番冷静的话说出来,林皇后看向程锦的眼神更显毒辣了,连先前的癫狂也被取代了不少。 程锦唇角只勾起了一抹冷笑,“太子已经失势,皇后娘娘的这番心思,也是白费了。” 说罢,便又转身离去,只是走了两步路之后,程锦忽然回头,看着林皇后的模样,开口道,“娘娘与其在这里白费心思让皇上因为我来见你而产生猜疑或者想要让我对皇上产生仇恨之色,还不如花些时间,好好思考一番,你为何总是走不出这个宁思宫。” 说罢,便又扬长而去,只林皇后见着程锦这个模样,抓起手中的茶杯一摔,可那茶杯,到底没有碰上已经走远了的程锦分毫。 程锦昂首挺胸离开了宁思宫之后,面上的神色虽然并没有什么过于细微的变化,可是,眼中的冰寒之意,却是浓重了一些,倘若林皇后所言的事情是真的,云妃以姐妹之名将旁靖柔唤来罗观宫,只为了承顺帝的话,而承顺帝这般觊觎人臣之妻,的确也是够恶心的。 离开了宁思宫之后,也渐渐到了午时,还有不多久的时间,宴会就要开始了,程锦只能回了先前的花园之中,只是,还没有走入花园,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尤其是当她重新进入花园之中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怪异地看向她,而一众我出阁的女眷,似乎也都被带离了此处,此处,倒是只剩下了人臣之妇。 程锦见此,眸光暗了暗,还未待她走进去,梁国公府的孙夫人已经走出来,神色之中还有一抹严肃,“郡主,双姑娘出事了!” 程锦进入一旁的偏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德妃,与先前娴雅慈和的模样不一样的是,此时此刻的德妃,神色之中有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仪,花听双面色潮红地站在偏殿之中的一处,跟着在一处的还有坐在轮椅上的玄王秦昇。 程锦走进了偏殿之中,德妃见到程锦进来了,抬眼看了一眼程锦,“清乐郡主可算是回来了?” 程锦神色自然地走进了偏殿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她这么问出来,德妃的神色可谓是已经愤怒,“发生了什么事情,清乐郡主是药王谷的谷主,还请清乐郡主解释一番,这药王谷的一把手人称双姑娘的这位姑娘,在今日中秋之日,在宫中行**之事,是何道理?” **之事?德妃这话一说出来的时候,程锦便感觉到了一直沉静不语的花听双眼中迸射而出的杀意,倘若这不是皇宫之中,她相信,德妃一定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 而德妃说完之后,还不待程锦说什么,另一边的玄王秦昇便已经开口了,“德妃娘娘说话还需讲究真凭实据,双姑娘清清白白,乃是遭人陷害。” “玄王不必多说,此事,本宫定会查询清楚,已经派人呈报陛下,本宫只是想不到,一向被陛下看好的药王谷,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 玄王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越说越错,反而会加重了花听双的污名,只神色之中带了一抹少见的暴戾,只得闭口不言。 程锦听此,早在孙夫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大致的情况,有宫人发现,玄王与双姑娘独自呆在偏殿之中,而后发现,双姑娘与玄王皆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尤其是花听双面色潮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加之衣衫不整,这个情况,不用多想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花听双是什么人,程锦当然知道,当然也知道了这是一场陷害,可是为何是行动不良的玄王?而更让她愤怒的是,竟然有人敢对她的人下手。 所以面对德妃的怒气,程锦的气愤也不在少数,当即知冷声道,“**之事?是么?本主倒是要看看,是谁想要这样污蔑我药王谷的人,敢在我眼皮底下对药王谷的人动手,当药王谷是吃素的么?” “这是什么话,如今事实已在眼前,你还想如何,非要闹得宫中的丑闻人尽皆知么?” “事实在眼前?”程锦眯了眯眼睛,“请问德妃娘娘看到的事实究竟是如何的?” 而后又看向沉默不语,满脸清冷的花听双双,花听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程锦,面上的潮红之色已经渐渐消失,“有人假借梁大小姐之名将我带离花园,而后对我下药,将我带走,后来玄王殿下出现,本欲救我出去,后来,有人闯了进来,就成了德妃娘娘口中的**之事。” 花听双虽也是未婚的女子,可到底更多的是江湖儿女之气,因此说起这样的事情,也并无扭捏之色,更无隐瞒与含糊,三言两语,指中要害。 德妃听此,抿唇不语,程锦却是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我药王谷的人的解释就无效了么,德妃娘娘不去查探事情的真相,却是在这里指责和为难我药王谷的人,我还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是娘娘想让我药王谷的人背下的黑锅呢。” “清乐,你放肆!”德妃怒不可遏,宫殿的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臣妇,宫殿里边的声音自然也已经传了出去,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外边响起了承顺帝到来的时候,众人跪拜的声音。 承顺帝自然是已经听了这件事情,当即脸色也并不好看,“怎么回事。” 在德妃开口之前,程锦便对着承顺帝道,“陛下,我药王谷的人在这宫中受了天大的委屈,臣妇还想与陛下讨一个公道。” 随着承顺帝进来的,还有成王,以及楚睿,这些人,在宫人前去汇报的时候,正与承顺帝呆在一起,承顺帝听了程锦一番话,皱了皱眉头,看向德妃,德妃也早已站起身来,迎接了到来的承顺帝,三言两语再次说了一番这件事情。 承顺帝听罢之后,眼神微眯,而后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秦昇,“玄王,你当真是去救花听双?” 秦昇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开口,“的确,是儿臣听闻了双姑娘有难,儿臣到达偏殿的时候只有双姑娘一人在偏殿之中,身上已经中有毒药之像,情急之下,只能将人带离前往隔壁偏殿,解读之法过于……复杂,因此才被宫人误会。” 秦昇说到复杂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是考虑了一瞬如何用词一般,而后承顺帝又看向花听双,“你如何说。” “民女之言亦是如此。” 承顺帝似乎是思考了一瞬,而后下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既然如此,事情也并无不可解决之处,玄王妃的位子,药王谷的第一把手还是可以当得起的。” 这话一出口,惊呼的都是大殿之中的人,“陛下,父皇,不可!” 几道声音齐齐响起,秦昇更是满脸惊愕地愣在了轮椅上,花听双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了一眼承顺帝。 程锦突然明白了什么,今日的这一番,就算就是针对花听双的陷阱,可是,目前,承顺帝却是想要药王谷的人嫁入皇室之中,既然程锦已经没有了可能,那么,作为几乎与程锦拥有一样的权利的花听双,便是最好的选择。 那一声短暂的反对之后,承顺帝瞬间变幻的脸色让整个大殿之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唯有楚睿,似乎是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发生了这等事情,不是应当给药王谷一个交代么,玄王妃的位子谁来做,是次要之事,但是,本帅的夫人,以后走在路上,难道要被人指着谷门不幸?” 这幽幽的话语一出来,承顺帝的注意力便被楚睿转移而去,“楚爱卿,是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自然是查出事情的真相,想必,应当是不难的,而后才能决定到底要如何做。”楚睿的语气已然是听不出什么情绪,程锦也瞬间冷静了下来,看了楚睿一眼,继续道,“药王谷的人要的不是玄王妃的位子,需要的是事情的真相!” 花听双也并不因为那一句玄王妃感到任何的慌乱,只道了一声,“事情的始末民女已经讲清楚,民女相信,陛下会给民女一个定夺。” 德妃见着这个情况,也开口道,“这……陛下……” 成王见此,也终于出声,“父皇,便是为六弟指婚,应当还双姑娘一个公道,否则,日后众人如何看待玄王妃?” 承顺帝看了一眼成王,而后终于还是一直在满色执着的程锦与花听双的坚持之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程锦也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与楚睿对视了一眼,只见楚睿的眼眸中带着安慰的神色,心下也放松了几分,只握住了花听双的手给予无声安慰。 只是……中秋宴会,定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往后延迟了不少。 所谓的查探事情的始末,在花听双提供的线索里,找到那个宫女的时候,那个宫女已经是被人杀害,而她的身上,还有那个无色无味的石头,散发出来的气体,与她口中所含的药物相互冲和,成为鲜见的媚药。 然而,在医界之中,媚药虽称之为药,却并不是药,更不是毒,因此,即便花听双是医者,也不能立刻觉察出来,因而才会中了对方的圈套,看来宫中还有人想要得到药王谷这一把手的权利了。 程锦细想了整件事情,几乎已经能够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个人,如不成王,便是已经失势的太子,可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明显是太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在线索中断查无可查的时候,在承顺帝指婚过后的从震惊之中回来的秦昇终于开口,“父皇,儿臣另有证人。” “什么,你?” 玄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花听双,而后继续道,“本想顾忌双姑娘的名声,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线索已经中断,儿臣只能将唯一的知情人透露出来,父皇不疑惑儿臣为何知道双姑娘有难么,那是因为,儿臣的随从亲眼看见了太子的人将双姑娘带走的一幕。” 此话一出,事情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承顺帝可谓是怒不可遏,太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当然懂。 程锦只默默看着这一切,而后的事情,便也简单多了,久不现身的太子自然是被带来了,事情的真相还原,可是双姑娘与玄王被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是被很多人知道了,承顺帝提出的为了药王谷的名声着想,为玄王指婚的心思也没有停下来。 太子自然是重新被关入东宫禁步,待一切解决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之后,偏殿之外的人,有的散了,有的还在,花听双一身清冷,面上又恢复了那一层雪白之色,独自一人离开了那一座偏殿,目不斜视,她是不可能会嫁入皇室的。 孙宛白与梁念薇见此,想要追上的时候花听双已经走远了,只能快步往上追,可花听双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不知在那一处等待了多久的展蔺,两人的视线一触之下,便没有再分开。 花听双双唇紧抿住,展蔺见着她这番模样,不知为何,原先的担忧虽是降下了一些,可胸中总有一抹无法消散的阴郁之气,想要毁灭整个世界一般,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地开口,“陛下要为玄王指婚了,双双,未来的玄王妃!” 这话一说出口,展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是平日里的尊傲太多,让他一时之间竟无法立刻改口,只能僵持着,花听双听着他这句话,沉默了许久,“你如此想的?” 展蔺本欲说不是,可看着花听双清冷的神色,又勾唇一笑,“否则呢?” 花听双从未感受到过心疼,从内疼到外的滋味是如何的,如今的这种感觉,她说不出是不是,只是闭了闭眼睛,满眼失望地看了一眼展蔺,而后一言不发地略过他的身边,径自离去。 这皇宫之中的一切,她一个民女解决不了,更不可能一哭闹的戏码来搅乱这件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少说少做,才不会出错,因为会有师兄,会有锦儿替她解决好一切。 展蔺看着她一眼不发离去的背影,本想要追上去,可看到她满脸的清冷之色,顿觉气从中来,而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梁念薇与孙宛白恰巧也看到了这一幕,梁念薇自然觉察出了自己的哥哥对于花听双的心思,见到展蔺还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也着急道,“哥,你在做什么,快追上双双姐啊。” 展蔺只留满脸的郁气,也是一眼不发,掉头离开。 急得梁念薇眼泪都要出来了,“宛白姐姐,怎么办?” 孙宛白显得冷静了许多,“先不要着急,事情会有回转的余地。” 看来,今年的中秋,难得以来的宴会,却是附带了这许多阴谋啊。 当然最后,承顺帝的旨意也没有立刻下达,只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程锦自然也没有了要给承顺帝任何面子再继续参加宴会的心思,而是直接离宫了,楚睿自然也不会再继续留下,因此,原先所言的这场宴会,最后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可是,就算楚帅携带夫人离开了宴会,也不会有人敢要说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本就错在皇室,虽然没有人敢说,可药王谷的谷主有了脾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加之这个世界是看着权利而活的,楚帅权大势大,便是承顺帝不高兴,也不会真的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离了宫,上了马车之后,程锦面上的神色依旧是不好看,楚睿见此,只伸手握了握程锦的手,“阿锦,不要担心。” 程锦的声音之中仍然有那一抹气愤之色,“都这般明目张胆算计到我药王谷的头上来了,皇帝敢给双双赐婚,我就把这皇宫给端了!” 楚睿听此,只能顺着她的话来,“好,不过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动药王谷的。” 程锦在他这话中,终于泄出了胸中的郁气,“怪我没有细想周全,好好地为什么要请双双来参加宴会,我们都被皇室对药王谷的看重的障眼法迷住了。” “圣人千虑,都还有一失,阿锦又怎么会料到如此情况,更何况,还是在中秋这样的宴会上动手。”楚睿只能安慰她。 程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双双现在如何了。” 她这么一叹之后,楚睿只对着马车外边赶车的陆远道,“去别院!” 正说着,陆远赶路的马车一晃,展蔺的身形就这般快速钻入了马车之中,程锦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是楚睿拦下了展蔺,不让他进入当时的大殿之中,否则依照他那样的性子,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可能面对展蔺在场,花听双的情绪也得不到更好的控制。 这一点,程锦倒是赞成的,可花听双提前离开了,展蔺怎么会还在这宫门口。 展蔺却并没有回答程锦的问话,反是急切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锦眯了眯眼睛,“双双呢?” 展蔺神色闪烁了一番,“我……我把她气走了……” 程锦听此,皱了皱眉头,“下车。” “程锦,你……” 展蔺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锦脸色更是沉了几分,“下去!” 展蔺认识程锦这么久,几乎没有见过程锦生气的模样,可此时此刻,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程锦的怒气,尤其是她面上不容置疑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先前还在宫中的时候,对花听双说出那一番话,他都不知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样的魔咒,明明是不想那样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好像燃烧着一把火,想要将什么东西毁灭一般,见到程锦这个模样,展蔺也不敢多呆,虽是心中着急,可也只能转头下车。 马车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咕噜咕噜的车轮子的声音飘入了车厢之内,楚睿轻叹了一声,“阿锦,别气了。” 程锦狠狠地瞪了楚睿一眼,楚睿只能感到无辜,这不能将对展蔺的气发到他的身上不是么? 全程程锦都没有与楚睿说过一句话,虽然知道与楚睿无关,但是想起时下男子**霸道的作风,以及展蔺能将这个时候的花听双气走的行为,便觉得世上男儿一般黑。 便是驾车的陆远见着这寂寂无声的马车,心儿都颤了颤。 回到别院的时候,旁煜说花听双已经回来了一段时间,当然他也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旁煜的脾气自然也上来了,虽是在身子有些虚弱,可旁煜的脾气可不弱。 程锦好生安慰了一番之后,才往后院去找花听双,花听双神色倒是正常,此时正静静坐在屋中的榻上疗养身子,程锦也知道,先前在宫中的时候,最开始,花听双是靠着一身内力逼出了体内的药物,但总是不能完全清除,后来虽是借助了一些清凉降火的药物,但还是需要回到别院之中,服药与调养一番。 花听双自然是知道程锦已经进来了,只轻轻吐纳,而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此时已经是无异,见到程锦,也是神色无常道,“锦儿,你回来了?” 程锦走近她,为她到了一杯茶水,“你怎么样了?” 花听双只摇摇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已经不碍事,幸好时间不长,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控制住自己。” 程锦的眼中还带一丝歉意,“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若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花怀交代。 花听双摇摇头,语气有些苦涩,“不关你的事情,不过这次也多亏了玄王及时赶到。” 程锦也轻叹了一口气,两人都不欲在多谈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最大的阴谋,其实还是为了药王谷。 而另一边,被程锦赶下了马车的展蔺,却是在玄王府的车驾离开的时候公然拦下了玄王府的马车,赶马车的人是秦昇的亲随,见此,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展少将,你!” 展蔺脸色稍微阴郁,不顾玄王府之人的阻拦,一声不吭往前而去,玄王府的人正要出手的时候,马车里,秦昇淡淡的声音却是传了出来,“住手,让展少将进来。” 展蔺面上的风流倜傥之色,早已消失,此时看着秦昇的这个模样,只剩下满脸的阴郁,秦昇看着他这个模样,情绪不明地笑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展少将以为拦住了本王的马车,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了么?” 展蔺看着坐在车厢之内的玄王,“她不会进入玄王府。” 秦昇听此,似是仰头,有些无奈的神色被眸中的某种黯然神色渐渐取代,想起赶到偏殿之中看到花听双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之中,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却是没有掩饰,甚至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而后才有了所谓的衣衫不整。 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秦昇看着展蔺的模样,“我并不认为你能配得上她,可她的嘴中唤出的是你的名字。”而后面上的神色一收,有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也好像没有给展蔺什么信息,挥了挥手,车驾在展蔺的怔忪之中再次起驾往前。 而后,承顺帝的确也没有真的要给玄王秦昇赐婚,花听双也没有成为玄王妃,可是中秋过后的十日之后,在八月末,大晟京师已经有了微微寒意的季节,在旁煜的身子状态不错的这段时间,却是要离开京城,回那个比较适宜他居住的四季如春的药王谷了。 程锦的心中不知有多少说不出的不舍,原本想要亲自送旁煜回去的,最后也不能成,只能将人送到京城郊外而已。 恰如此时,程锦拉着旁煜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这一路上一定要注意一些什么,叮嘱旁煜也就罢了,连旁煜身边的人都叮嘱了一个遍,离别在即,旁煜也多了一些不舍,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轻叹了一声,旁煜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语重心长,“丫头,你虽然灵慧,可有时候,心中太过执着,日后,凡事不可陷入自我的旋涡之中,要能走得出来。” 这语重心长的话,让程锦有一瞬的不适应,“外公,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脾气不好,日后还要你多训训我,等京城的事情一了,我会立刻回药王谷的,你要好好的。” 旁煜还能说什么,不过也可能是为了松掉一些气氛,只笑道,“外公当然会好好的,你这丫头,都快双十年华的人了,还缺我的训斥!” 程锦终于破笑出声,气氛似乎也没有那么凝重了,旁煜只道,“回了药王谷,我会替你研究你外婆的病症,你自己也需要注意一些。” 程锦听此,咕哝了一句,“知道了……” 旁煜见此,却是摇了摇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楚睿,视线看过去,楚睿会意往两人这边走过来,旁煜也不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声,“老夫将最珍爱的孙女交给你了。” 这话看似很平常,可楚睿却是知道其中蕴含的责任与托付,只郑重颔首,“是。” 旁煜见此,轻呼了一口气,伸手用力拍了拍楚睿的胳膊,而后转身,往马车而去,另一边,程锦转过头去,梁念薇正在与孙宛白和花听双告别,花听双虽然没有被承顺帝赐婚,可是,那一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却是提出了带旁煜会药王谷,程锦起初是不同意的,但是后来却不得不同意,因为,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要求,真的太苛严了,即便花听双与玄王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京城妇人之间的口水,也能将她淹死,这一出,真的是一箭双雕啊,不管花听双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药王谷在京城之中的助力都断送了一条,而程锦其实也明白,花听双对于流言不在乎,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展蔺吧。 他们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程锦不知道,可是花听双却是心意已决,不论是给他们两人谁人一个机会,她都想离开一段时间,何况,大漠那边的动作已经渐渐消停,而西凉与北齐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也有越演越烈的样子,就在七日之前,朋门关已经进行过一场战役,在拓跋烈的带领之下,西凉取得了首战的胜利,西北那边,还再需要人。 程锦不能阻拦花听双的任何决定,所以,只能放她离开,那边的告别还在继续,花听双与孙宛白双双离去,梁念薇的心情都多么不舍,想来不是程锦能够体会的,因为那丫头,如今说话已经哭出了声音,“宛白姐姐,双双姐,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即便秦曜已经因为花听双的事情而被禁闭在东宫,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产生,孙宛白最终还是在老梁国公的同意下,让她先离开京城两年再回来,见着梁念薇这样的神色,孙宛白只得抽出手中的帕子,替她将眼角已经出来的眼泪擦拭掉,“最多也是这两年的时间,我还会回来的,何况,我还在大晟,并非天涯海角。” 梁念薇听此,又看向花听双,“双双姐,你教我的剑法才教了一半,我还不能把我哥的剑击落。” 从梁念薇的口中听到展蔺的名字,花听双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神色,但还是道,“我会把后边的招式画给你,到时候再寄给你,你按照练习,就好了。” 可梁念薇听及此,却是将花听双偷偷拉到了一边,“双双姐,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他总是想去见你,可总是进不去别院,如今他只会喝酒了,我已经骂过他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花听双听着她略带焦急的声音,只笑了笑,“我不生气,但是,我是要离开京城的了。” “你……”梁念薇说不出话来,花听双见此,只抽回了被她握住的手,道,“我们要上路了,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跟锦儿一道回去。” 梁念薇还想挽留什么,花听双却是已经跨步上马,孙宛白也往马车而去,在钻入马车之前,只与程锦看了一眼,告别的话已经说完了,两人只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神色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程锦皱了皱眉头,看向楚睿,轻声道,“展蔺真的不来?” 这几日的情况程锦还是知道的,展蔺不知想去别苑见过花听双多少次,可愣是一次别院的门都不能进去,后来也曾毫无计策地来楚府寻她,让她想办法让她见花听双,她也不是不曾劝说过,只是,花听双的性子太过傲然,太过冷清,好不容易被展蔺捂热了,最后却是在那样的境况之下被浇了一盆冷水,哪里那么快就热起来,程锦也想过,或许分开一段时间,未必不是对两人的一番考验,只有分开了,知道了思念的滋味,方才能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高傲与倔强击碎。 只是,她没有想到,展蔺真的不来么? 梁念薇见着花听双已经调转马头,赶忙上前去拉住花听双的马儿,“双双姐,你再等等好不好,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花听双当然知道梁念薇的心思,这些日子,她几乎自发成为了展蔺的说客,只是…… “薇薇,我知道你的心思,再等一会儿,我还是会走,不如现在就走,你回去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梁念薇依旧是不放手,只不住回头朝着京城的方向望过去,却是迟迟不见展蔺的马儿过来,急得她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花听双只拿开了梁念薇的手,望向站在程锦旁边的旁子瑜,“师兄,京城的事情,你多多费心了。” 旁子瑜微微颔首,“师妹,一路珍重。” 花听双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而后一夹马腹,只喝叫一声,马儿快步,走至了旁煜的马车前面。 程锦看着不断前去的马车,虽然前后只有十几个人护卫,可是,这一路的安全,却是已经确保了,且不说药王谷的人遍布天下,便是暗中保护的人也是以一当十的,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怅然罢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程锦轻叹了一声,楚睿见此,只搂紧了她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程锦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只回以一笑,只留下梁念薇,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一年的时间之内,她已经经历了两次分别,程锦见此,只唤了一声,“念薇,我们回去吧。” 梁念薇面上的沮丧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讷讷地道,“为什么哥哥不来,不是说舍不得双双姐么为什么不来?” 正说着,只见远处京城来处的方向,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踏马而来,梁念薇见此,眼中瞬间发亮,“是我哥!” 正说着,已经扬手而起,大声道,“哥,快点!” 那边的身形越来越熟悉,程锦微微挑眉,却见展蔺驾着马儿,往他们这边而来的时候竟是一刻也不停留,直直往花听双那边而去,程锦的目光顺着展蔺的背影而去,花听双的车驾并没有离开得太远,依旧能够看得清清醒,展蔺身下的马儿飞快,不过瞬间的时间便已经到达了花听双的面前。 程锦看不清两人在说什么,更听不见从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只是,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原本看起来平和的局面似乎也在一瞬间生变了,花听双不知为何,直接将手中的青剑抽出来,架在了展蔺的脖子上。 程锦看着,皱了皱眉头,可饶是如此,展蔺也不曾还手更没有因此而有分毫的闪动。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看着梁念薇心中的担心又升起来了,“哥哥怎么又把双双姐惹生气了。” 程锦抿唇不语,只见那边花听双的剑虽是没有动,可却是出掌直接将展蔺打落了马下。 展蔺并不还手,被打落了马下之后,抬首看着花听双,“双双,你消气了么,原谅我了?” 花听双知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只是,心中也恼恨展蔺真的一点也不还手,看他跌落马下的时候,眼中的不忍也一闪而过,“展少将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原谅么?路途遥远,我需要赶路,不奉陪。” 展蔺撑着身子站起来,拉住花听双的马儿,语气不稳道,“双双,是我混,你别生气,也别这样对我。” 孙宛白在马车之中自然将着外边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旁煜也坐在马车之中,当然也听到了外边的情况,只是,不是是感叹还是什么样的语气,只开口道,“我们先走吧。” 孙宛白也是也明白人,知晓这两人之间有了一些间隙,只轻嗯了一声,马车幽幽前行,这一路尘土之路上只剩下两人两马,花听双见一直都洁净非常,甚至忍不得衣服有一丝褶皱的展蔺这般一身邋遢,甚至下巴已经冒出一些青胡,皱了皱眉头,“放手!” “我不放,双双,你别走,我们回去,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原凉我这一次!”展蔺似乎有些语无伦次。 花听双看了一眼他拉住缰绳的手,竟是直接挥剑斩落了缰绳,踏着马儿往前而去,不是不能原谅,只是……有些东西,好像已经改变了,也许,她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坎而已。 展蔺见此,顾不上其他,想要追上马儿,可被花听双拍落了一掌之后早已支撑不住,未等跑出几步,便软了身子,倒在了路上,早已往前了的花听双勒马回头看了一眼,在马蹄扬起又落下的犹豫之中,最终还是反身,在展蔺希望的目光之中将一粒药丸塞入了展蔺的口中而后却又扬蹄而去。 那药丸的味道还留在展蔺的口中,可那人却是在他的视线之中渐渐远去了。 ------题外话------ 感觉自己写这篇文的风格一直在变,难道与心境有关么? 最近情绪有些无法自控,写出来的文字,也苍白了许多……内容好像也不尽人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1 惊喜 那一日,城外的送别,展蔺终究是没有拦得住花听双,也没有得到花听双的任何回应,负一身伤痛,被带了回来,将自己丢在了钟隐的药卢之中,不言不语,消沉了两日之后待到身子恢复了之后,整个人又变回了以前那轻松快活的模样,就像整件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m 乐文移动网 只是,他们都能明白,那个有事没事靠坐在楼阁之上往着天空发呆的风流倜傥的展少将,已经在慢慢变了,张扬肆意的笑意,已经是不达眼底的掩盖悲凉的工具。 程锦站在廊檐之下,看着秋日黯淡的天色之中,坐在楚府的高阁上,往着西边天空发呆的展蔺,抄起了放在桌边,刚刚看完的信件,走出了房门,往那座楚府之中最高的建筑而去。 来到阁楼上的时候,只闻到了一股惯常的酒味,程锦唇角轻扯,“展少将这是借酒浇愁么?” 展蔺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两个酒坛,轻嗤了一声,“程谷主是不是太小看小爷了,借酒消愁这等事,是我会做的?” 程锦唇角微抽,“的确不是你会做的。”而后将手中已经拆封的信件递过去,“双双从药王谷寄回来的,他们已经到了一些时日。” 展蔺没有接过程锦递过来的信,只是拿起酒坛子继续往口中灌了一口,“不是写给我的信,有什么可看的?” 程锦耸耸肩,“不看也行,本以为可以解你相思之苦,看来不必了。” 展蔺听她如此说,还是伸手拿起了放在近旁的信件,神色有些傲娇的拆开了信件来看,只有寥寥几笔,当真没有提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便是梁念薇都提到了也不曾提到他,而后又索然无味地放下了已经拆开的信件,唇边闪过一丝类似于讥诮的神色。 程锦挑眉,“怎么?失望了?” 展蔺似乎也没有了精力理会程锦的调侃一般,幽幽望着前方,而后,语气似乎是迷茫,又似乎是深思一般,开口道,“程锦,你与修远之间,每日缠缠腻腻,已经过了这么久,难道都不会有烦腻之感么?” 程锦挑眉,“喜新厌旧,你是告诉我,你已经对双双喜新厌旧了?” 展蔺并不反驳,只是道,“从前的修远,未遇见你你以前,整个人冰寒得如同一只冰窖一般,这世上的女子,环肥燕瘦,皆是入不得他的眼,甚至,就连殷含之,也与寻常的女子并无多少差别,可从遇见了你之后,修远就变了一个人一般,好似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我与他初相识的时候的模样,还有你,当初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别看着你与谁都能说得了话,可你对谁也都戒备得很,整个人带着刺一般,可如今,你变了,修远变了,你们都变了……” 展蔺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般,在程锦的沉静之中继续道,“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他能将你们都变了,从尖锐锋利变得柔和温意,我和她之间,就是变不了?” 程锦听了他长长的好似没有逻辑的话之后,终于明白了展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是爱情这件事让他们都变了么? 程锦不置可否,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变,只是,爱情这东西,本就是说不清的,就像你与双双一样,难道你觉得你们都没有变么?以前,双双是何等清冷的一个人,她的心中眼中只有药王谷,甚至……可最后,你看她是如何对你的,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展少将风流倜傥,不知走过多少花丛,最后还不是甘愿往药王谷的这一朵而去?” 程锦说着,语气似乎也清幽了许多,展蔺似乎还是似懂非懂,“那你说,她为何还要离开?” 程锦听罢,只道了一句,“双双也有双双的自尊,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也有她自己的责任。” 也许,因为你们都太年轻了,一点一点的波浪,都会以为是人生中的惊涛骇浪,一点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以为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兵荒马乱,在这乱世之中,还是缺了那些未曾经历过真正的失去的经历,所以才将那一颗自尊看得比生命还有重要。 只是因为太年轻,任何一点伤害,都犹如惊天动地一般。 程锦没有再多说,只留了展蔺一人继续坐在这阁楼之中。 只是,走下了阁楼,还差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程锦突然感觉到自己迈出去的左脚就这么不听使唤,突然动不了了,重心失稳之下,几乎是要直直往前倒去,便是下意识伸手抓住楼梯的栏杆,可依旧是因为抓不牢固而往前倒去,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以为自己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最后还是落入了一个稳重而熟悉的怀抱。 楚睿正与四路军的将领从从外归来,走到这一处的时候就听到了程锦惊呼的声音,情急之下只运用轻功而来,看到的就是她这般要从楼梯上倒下来的模样。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程锦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到楚睿沉下来的脸庞,只得笑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的时候,我就是脚麻了而已。” 她随意出口的一说,楚睿听了,却是神色一凛,皱了皱眉,往她脚下看过去,神色之中有些担忧,又有些急切,“哪里麻了,怎么样?” 说罢就要蹲下来查探一番,程锦见他神色之中的紧张,还不待反应过来,楚睿已经蹲下来,揉捏住了程锦的脚,“哪边?” 程锦心中一颤,扶住楚睿的肩膀,“已经没事了。” 说罢,还两只脚都各自动了动,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楚睿虽是站了起来,可依旧是神色有些担忧地往下看着程锦的脚,程锦想起自己当初说过得,过段时间,再与楚睿说一说自己的身子状况,可每次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讲自己如何开口,楚睿那么那么爱她,爱到舍不得她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如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该是有多么绝望,也必定会因此而做许多事情的时候都要顾及她。 她一直想着,像现在还正常的时候,就能瞒一时是一时罢,日后端倪出现了,或者更严重的时候,再让楚睿自己发现好了。 可如今看着他这么紧张的模样,程锦突然有一种,好像楚睿已经什么事情都知道了一般,看着他现在这般担忧的神色,程锦脑中突然升起一抹冲动,“楚睿……” 楚睿抬头看她,见她眼中闪动的不明情绪,轻声道,“嗯?” “其实,我……” 可还不待程锦说出什么,外边便想起了四路军将领的声音,“元帅,可是出事……了?” 一个了字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口,便见着楚睿双手抱着程锦的腰,程锦站在高了一级的阶梯之上,因为身高的关系,将双手搭在了楚睿的肩膀之上,两人之间的动作有说不出的亲昵,四路军的将领见此,立刻纷纷做鸟兽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唉,寇淮你看今日天气如何?” “不错,秋高气爽的季节,倒也适合出去踏青。” 程锦见着这番,在听着外边这些人这般说话的声音,与楚睿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在这里跟我搂搂抱抱,大元帅,你肯定被看了笑话了。” 楚睿将她从阶梯上提下来,放到平地之上,“要看,也是看夫人与我的笑话。” 程锦瘪瘪嘴,“今日怎么都来了府中?” 楚睿也不隐瞒,“北齐与西凉如今虽是有摩擦,时不时在朋门关内外有了战役,可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近来又有一些异动。” 程锦听罢,神色微变,“原来如此,你快去与他们谈事,我去着人给你们备一些膳食。” 说罢,又要转身而去,楚睿却是拉住了她,“阿锦。” 程锦转回头,疑惑地看他,“嗯?” 楚睿静默了一瞬,“不用累着自己。” 程锦怔忪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挑眉道,“大元帅,你这样的话,我会以为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罢,不等楚睿反应过来,程锦便施施然离开了,楚睿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她说得话,唇角微扬,以手扶额,轻轻摇头,程锦出了门,还不忘与尚未走远的四路军将领打着招呼。可程锦虽是坦然,可遇见了元帅与夫人亲密的四路军的将领,神色之中却是有一些不自然。 楚睿的确是在下朝之后带着四路军的将领回到了府中,今日的朝堂之上,可谓也是激烈的争论,西凉与北齐在朋门关进行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之后,谁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反倒是像是两国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程锦带了一些茶水进来之后,只在书房的另一处静静听着几人的讨论,从几人的讨论之中也知晓了如今朝堂之上的变化,朝中之人有人看到了西凉与北齐之间的不和,已经提出了到了这个时候大晟也可以进行备战了,但是,除了这样的声音之外,朝中还有主和,反对备战的人,已经很多人都预见了,如今国库尚在空虚之中,开战必定耗费巨大,还需要准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尤其是今年的收成并不是特备好。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朝堂之上进行激烈的争论,加之承顺帝要裁减四路军的军饷的事情遭到了四路军之中各方将领的一致反对,并且陈列出了了许多可能会引起的情况,更是直接让承顺帝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直接以承顺帝的怒气结束了这场超时了许久的早朝。 萧力是最反对裁减军饷的,“四路军本就是大晟对外的军队,如是军饷不够,军中的刀剑设备便无法供给,几十万将士的粮食都成了问题,还谈何对外?” 这愤愤不平的声音一出来,寇淮也赶忙出口安慰,“萧力,消消气,元帅这不是已经与陛下施压了吗?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元帅虽是施压了,可这件事情难免会动摇军心,你我都不满了,军中的将士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又当如何?”张驰冷不丁开口,他虽是个乐观之人,但是事关军中事务,也显得凝重了一些。 楚睿听着几人如此说,只神色微淡,“此时未有最终的定论,你们先安抚好各自军中的将士,避免事态扩大。” 而后又继续道,“此事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接着楚睿的话的,是想来比较冷静的赵铸,“元帅说得没错,此事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日后开战,国库的问题。” 如今大晟的国库并不充盈,倘若到时候因为承顺帝的问题,对于军队的补给不够,才是最大的问题,就如前两年,四路军也是因为补给的问题迟迟不能深入北方,否则,这么多年下来,还有北齐什么嚣张的事儿?提及这件事情,便是楚睿,一时之间已经是束手无策,书房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程锦在一旁听着,也听出了一个七七八八的大概,脑中回想了一些什么东西之后,有些疑惑的开口,“倘若是军粮的问题,如今还是秋季的时候,四路军的战场在北部,战时取粮也是在北部弘行关周边的郡县进行,难道不可以在这个时节让北部种植一些适合季节的植物以备来年用么?如此一来,既可以促进民耕,还能留待来年备用,不是一举两得?” 按照她对历史的了解,这个法子,也未尝没有在历史上存在过,因此很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只是,她出口之后,四路军的将领,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程锦眼中闪过一层疑惑,看向楚睿,楚睿只是掩唇轻咳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点点笑意,“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阿锦,陛下不会允许北部进行自给自足的耕种。 因为一旦楚睿带兵去了北方,如果可以自给自足,他哪里还能放心。 程锦听罢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北部的军粮供给,一般都是在祁州、梅闯州、泽庄三个州县进行,这是大家已经形成的共识,所以陛下在这两个地方控制得也极为严格,可是,北部战场的西边,河西一带,却是较为放松一些,一般只提供军备,不供粮,但其实也适合种植诸如青稞之类的作物,虽然土地不是很广大,但是,应该也可以提供一些吧?” 这话一出来,首先恍然大悟的竟是一向比较憨直的寇淮,“夫人真是好计策!” 楚睿看着程锦也是笑了笑,“阿锦继续说。” 程锦轻咳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懂,只不过,曲线救国,反正大家已经觉得祁州一带才能供应四路军的粮食,河西一带供应军备,现在做一些小小的改动,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吧?” 萧力一听,眼中几乎已经迸射除了光芒,“是啊,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只觉得河西一带人少地少,但倘若真的利用起来,也是一块宝地!” 楚睿听此,只眯眼想了想,“的确是一块宝地,按照军需来看,倘若经营得好,哪怕来年是第一年,也能够有几月的军用。” “可是,何如让陛下减少忌惮的同时同意这个举措?”开口的是赵铸。 这个对于楚睿而言,似乎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见他勾了勾唇角,“今年收成不好,百姓已经有些怨声载道,陛下急于平息,会有所举措。” 话到此处,几人心中也都明白了这一层,倘若真的能够如此下去,对于长久的计划,也未尝不是一个可发展的事情,他们都希望能够将北齐与西凉打回他们的民族之地,一鼓作气不想在战事火热的时候被陛下的诏令趁热停战,更不像这般无休无尽被北齐与西凉骚扰不得安宁,可还是热血方刚的萧力在事情得到短暂的解决之后,为楚睿遇到的不公耿耿于怀。 几人心中虽也觉得心寒,但是倒也没有萧力表现得那么明朗,好言劝慰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楚府,待到几人离开之后,程锦看着空荡荡的书房,想起先前萧力的愤愤不平,就差将那一句让元帅权倾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了。 因此,程锦不免笑道,“大元帅,你那位威猛的平北将军有没有劝过你黄袍加身,夺了江山,自己称帝,然后再把西凉与北齐打回去?” 对于程锦的这调侃,楚睿只能伸手揉了揉额头,语气有些无奈地道,“阿锦想要做皇后?” 程锦瘪瘪嘴,“我才不想,光想着有事没事与一群臣妇聚在一起说着无聊的东西我就觉得人生无望!” 这当然是一句调侃的话,历来都是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不是程锦没有野心,也不是她真的淡然至此,只是,她与楚睿本身都明白,历史更替就在分分合合之间,不是他们登位了就可以让天下太平至此没有战争,便是前朝那赫赫的让天下大统的开国皇帝开创的朝代,不过也只是维持了百年罢了,所以,如今看来,谁做皇帝,能改变这个历史的洪流么? 楚睿听着她这不满的话,也轻笑了一声,将人拉倒了身边,没有对这个问题在进行交谈,“治理天下的大事,那是被别人该操心的事情,我只有精力操心你。” 可此时楚睿不会知道,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很快便被自己打翻了。 程锦挑眉,“操心我做什么?” 楚睿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抚上程锦的眉眼,话语之中带了一抹心疼,“阿锦近来瘦了一些。” 程锦闻言,伸手抚上自己的双脸,“是么,我怎么没有发觉?”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该是因为自己身子的原因,先前原本冲动之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告诉楚睿的决定,在经历了书房这一番谈话之后,程锦的主意又改变了,想想还是先拖着比较好,如今楚睿也在为四方的事情繁忙,在她看来,自己的身子,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是与寻常人无异的,如此便也不必如此早就告诉他了。 楚睿轻轻捏了捏程锦的脸颊,“怎么不是,该叫厨房给你炖一些补汤了。” 听此,程锦立刻出声反对,“补汤!开玩笑,那是老人病人应当吃的东西好么,我青春少女二八年华,吃那些东西做什么?” 她这反对的话一说出来,楚睿只定定看着她,不言不语,程锦与他维持互相瞪视的局面,就是不松口,最后还是楚睿败下阵来,“不吃也行,日后我们晚睡一些,有的是办法让你喝上!” 这话一出来,程锦便瞪圆了一双眼睛,这么随意无常的话从他口中自然而然轻而易举地说出来,程锦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晚睡一些?晚睡……一些? 程锦当即便炸了,猛地站起身来,“楚睿,你过分!” 楚睿这次却是不为程锦的情绪所动,但倒是轻轻巧巧地将人拉入了怀中,固定住挣扎的程锦,“你不是还想长高?不是想要日后随我去北方,现在多做一些准备,将身子滋补好了,日后才能减少我的担心。” 打蛇打七寸,大元帅已经深谙其道,果然这话一出来,程锦便见明显的松动了,只是……依旧瞪向楚睿,“什么叫我还想长高?你当我是你女儿呢?” 楚睿轻笑一声,“你不是嫌自己还能长高却长得慢?” 程锦深思了一番,心中念起某些主意,又看向一向也不太喜欢吃任何滋补的东西的楚睿道,“你也吃!” 她原本以为楚睿会拒绝的,没想到他却是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好。” 程锦不禁眯了眯眼睛,“这么好说话,有阴谋?” 楚睿见她这副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笑,如同明珠光辉一般,却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进行深刻的讨论了,只道,“已经这么久了,难得见你如同今日这般开怀。” 自打旁煜与花听双、孙宛白都离京之后,程锦难免有一些失落,情绪时时也显得低沉了许多,人变瘦了也不排除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她倒是习惯了每日如同寻常的时候,可情绪之中的变化又怎么逃得过楚睿这个枕边人。 程锦听他如此说,只往他胸膛之中靠进去,“我一向都很开怀好不好?” 楚睿也不打破她这番明显的谎言,只揉捏着她的手,蹭了蹭她带着一股药香的头发,“阿锦,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程锦一听,便来了兴趣,楚睿见她这番兴趣勃勃的模样,只神秘道,“明日到了,你便知道了。” 程锦眉心拧了一个结,“做什么神秘兮兮的。” 楚睿只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你一定会喜欢的。” 程锦见此,也忍住不问了,不过心中倒是多了一些开心之意,这厮,是不是已经深谙夫妻之道当以惊喜冲调的乐趣了? 第二日早起,楚睿用过早膳之后,与陆远吩咐了一番,便带着程锦往马厩而去,直接牵了踏雪与白马出来,程锦眼中有一抹疑惑,“骑马出去么?” 楚睿没有回答她,“想要踏雪还是白马?” 程锦也不多问,直接拉过了踏雪的缰绳,“当然是雪儿。”楚睿也不介意,直接牵过了白马,程锦只抚了抚踏雪的皮毛,转过头,“可以走了么?” 楚睿点头,只牵了程锦的手,两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直接从楚府最近的侧门出发了,而后出了楚府之后,两人齐齐上马,在楚睿简单的解释之中,策马离开了京城之中。 直到长久持续踏马,离开了京城,往城东的山脉之地而去的时候,程锦依旧不知楚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出了京城,上了道路,往城东山脉而来的这一路,毫无顾忌纵马扬鞭的感觉,却是让她觉得心中开阔了不少,忍不住还在踏雪扬蹄前行的时候便在马上大声道,“大元帅,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么?” 楚睿只在程锦转头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她面上的飞扬与轻快之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阿锦开心么?” 程锦突然一愣,而后突然明白了什么,踏雪的脚步未停,她随着踏雪步步前行,感受这白日的秋季中夹杂的暖热的阳光,加之一路策马奔行,早已出了一身的热汗,此时此刻,被楚睿问起,方才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不禁朗声道,“开心,开心!楚睿,我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说罢,轻灵的笑声伴随这她喝马的声音飞扬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程锦策马的速度更快了,分明已经比楚睿先跑了几十步,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身后的楚睿,挑衅一般地朗声道,“楚睿,我们来赛马,输的人要受到惩罚的。” 说罢已经不管楚睿有没有答应,就已经先策马而去,她身下的踏雪本身就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并且还是一匹公马,比起楚睿身下的白马,当时更好,也更有优势,楚睿见她这么畅快的模样,只看着她已经奔远了的身影,就着白马停在原地,听着她前边喝马的声音随着风儿传回来,目光柔和极了,短暂的停留之后,马腹一夹,白马也扬蹄而去。 这空阔无比之地,顿觉黯淡了几分秋色。 的确,程锦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自打回了京城之后,先是程云的事情,而后是旁煜的事情,旁煜的事情之后,还有药王谷的传国玉玺的事情,加之身份的特殊,行为处事之间,自然是处处受制,哪里有过这般痛快的日子,今日的策马,这般肆意的时候,才觉得这世间,最是难得的,还是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可是不论是她还是楚睿,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自由,如今只能是短暂的梦想罢了。 两人两马,往城东的山脉而去,就着宽阔的山道驾着马儿往大山之中而去,也不顾道路,更不顾道路所向的地方是何处,虽是被程锦提前领先了几十步,可楚睿最后还是就着高于常人的御马术,很快追上了程锦,进入山脉之后,正值秋日时节,林木之间已见昏黄,落在地上的片片树叶,铺满了一层的泥土,景象中带着一股萧条,可这些萧条,完全影响不了程锦的心情。 楚睿也只是与程锦隔着半马的距离,程锦知晓他定是有意不超越自己,只回头,趁他没有防备之际,鞭子一扬,打在了白雪的马腹之上,顿时,楚睿的马儿便超越了他,只引得她轻灵的声音响在这山谷之中,“叫你让着我!” 空荡荡的山谷里也想起了程锦的回音,楚睿见此,笑了一声,“阿锦,可得追上我。” 程锦马腹一夹,踏雪也紧跟楚睿的步伐而去,“看着吧,大元帅,让你小瞧了我!” “夫人哪里是为夫敢小瞧的,倒是要请夫人手下留情了。” 程锦听此,朗声一笑,“手下留情,想得美你。” 两人又是策马前行,不过最后谁也没有分胜负所在,因为胜负本身就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一层畅快之意,往山谷而去,弯弯绕绕,顺着行人走过了几十年的山路,最后去往的还是山道一头的一处断崖之处,从京城到城外,从山下到进入山谷之中,再从山谷策马奔向这断崖之处,程锦看着那眼前的苍茫土地,竟真的生了一种,苍茫大地,谁主浮沉的感觉。 此时已经午时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早起的秋雾早已散尽,目之所见,清晰无比,程锦与楚睿坐在马上,两人看着断崖之处,盛州府的城门,渺小而遥远的矗立在遥远的地方,极目远望,千山尽断。 程锦也不禁感叹了,“楚睿,这里真是一个地方。” 楚睿伸手指着盛州府的方向,“阿锦,看到了么,千山百水,百年盛州府,尽在你我的脚下。” 程锦只重重的点头,转回头看着楚睿,“那是大晟的中心之地。” 大晟的中心之地,百年来,从朝阳初生到后来经历了巅峰的日不落之势,虽然如今已经不复顶峰时期,可,大晟的中心之地,代表的是大晟的命脉,这一条命脉,是楚家世代相守相护换来的,如今,她就那么安详巍峨地立在那一处,宏大而又渺小。 程锦不知为何,突然伸手,眯了眯眼睛,在视觉的巧妙的角度之中,竟然将整个隐约可见的盛州府收入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而后转头对着楚睿狡黠一笑,“你看,楚家百年守护的东西,在我的手上。” 楚睿将她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用微微汗湿了的手掌包裹住,语气轻和道,“日后我只需保护好阿锦便够了。” 程锦听此,只咯咯一笑,想起伟人登高远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写下的诗词,再看如今这份景象,忍不住道,“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以前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只觉得那人意气风发,宏图展翅,正是建功立业的风起云涌之时,如今到了我自己来看,方才觉得男儿志气,不外乎如是,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腰啊。” 这么一番感叹之后,程锦又站头看向楚睿,“你说是不是?” 楚睿只看着她面上在诵出处这首词时候激扬的自信与快意,眼中的柔和几乎要化开,“阿锦,来日我带你往弘行关,让你看关内关外,草原辽远,江河开阔,千山万水,方是江山多娇。” 程锦听此,眼前一亮,“我们去草原策马,看长河落日?” “对,去草原策马,我带你去攀登雪山,带你登上朋门关,看东西不一样的景象,还带你放鹰逐兔,驰马纵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此景此情加之心情快意,楚睿也被程锦的期待与情绪感染了许多。 程锦听罢,只觉得心中满腔豪情,不知放归何处,“那要等山河一统,才能有那样的日子了。” “阿锦,你会等我么?等到西凉北齐与大晟,皆是归一一统,”楚睿看着她,说得是天下大势,开口的语气却是温和轻柔。 “等,等多久我都等,楚睿,你不能失约。”程锦扬声道。 楚睿只淡笑而迎,清淡的一个嗯字,却是带了无声无言的坚定力量。可他没有说出来,他只要她不失约。 断崖在前,进过了这么一番之后,心情稍稍平复,程锦开口相问,“我们还要去哪里么?” “当然。”楚睿直接牵过了程锦的马儿,“目的地还没有到,还需小半个时辰。” 程锦疑惑,楚睿却是道,“阿锦只需跟着我走就是了。” 程锦虽是期待楚睿所言的目的地究竟是什么地方,可也只顺着他离开了大路,寻着弯弯绕绕毫无章法的小路而去,进入了另一处狭小的山谷之中,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没有人来过。” “的确是没有人来过。”楚睿也不隐瞒,“这是一处他们新发现的山谷之路,据说,里面的景象很好,并且,极为开阔。” 楚睿所言的他们,程锦知道,定是张驰等人,张驰与展蔺一般好玩,不过他的好玩,却不是与展蔺一般,如此也只能跟着楚睿而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只见前边有一条一线天的两山之间的狭长的道路,楚睿只道,“过了那一处,便到了。” 程锦带着满心的好奇,有楚睿带着,穿过了这一处狭长的两山之间的山道之后,越是往里走,越是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清香的花草的气息,待到出了那狭长的道路之后,也不禁为眼前的景物所震惊了,在外边,山中绿叶变黄木的时节,山外落叶缤纷,满树萧条的季节,这一处,却是绿草茵茵,繁花盛开,处处萦绕着阵阵芳香之气,程锦只感受到了莫大的惊喜,因为山地环绕的原因,外围的秋季时节影响不到这一处,因此,群山围合的这一处,竟是明媚的春日一般的景象。 她还呆呆坐在马上,楚睿却是已经下马了,看着程锦这个样子,知晓她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只伸手将人从马上带了下来,“阿锦喜欢这里么?” 程锦回过神来,转回头看他,语气之中还带着一抹激动之意,“喜欢,可是……你怎么?” “怎么发现的么?”楚睿扬唇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道,“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觉得新奇异常,我想阿锦一定会喜欢这一处地方的,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我们,阿锦想要如何,便如何。” 程锦视线环绕着这一处,虽是群山环绕之地,可这一处,还是极为宽阔,至少,若是想要在此处策马,也是有足够的空间,只听得楚睿轻声道,“这是我提前送给阿锦的草原。” 程锦只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胀满了一种叫做幸福感的东西的心,几乎快要将她这个人都撑得饱饱胀胀的,只环保住了楚睿的腰身,仰头看他,语气里又说不出的轻快,“楚睿,你怎么那么好?” “看来阿锦很是满意这份惊喜?”楚睿的神色之中也带着满足。 程锦重重点头,“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呆两天么?” 楚睿似乎早已料到了她会有这个想法,只道,“房屋已经搭好了,换洗的衣物已经准备好,就是为了带阿锦过来的。” 程锦轻呼一声,“楚睿,惊喜太大,我都要受不住了。” 楚睿只拉了她,“要去看我们这两日居住的地方么?” 程锦的心情显然很是愉快,已经拉着他的手,没有方向地往前而去,“要,快走。” 楚睿见此,含笑拉着她往另一边而去。 其实程锦并没有任何隐世的情怀,她甚至是不赞同隐世的,因为不管是她还是楚睿,两人都注定了此生该是奋力而活,做一番属于自己的事情,之所以对于这个地方心生喜欢,更多的是因为感到好奇,以及,异世新生,来到京城之后,面对各样的风云诡谲的事情感到的短暂的疲累,加之旁煜的离开,形势的转变,自身身子的无可奈何,都已经让她感到了无力之感,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正当是合适的时候。 短暂的远离纷争,之后,她将会满血复活。 这一处山谷之地还是四季如春的,并且还是这样自然而然天然的一处,楚睿临时安排的住宿之地,虽然简陋了一些,可却也适宜居住,加之地方开阔,程锦心中畅快,哪怕是骑了半日的马奔跑而来,依旧觉得浑身没有一处疲累之处,看过了居所之后便拉着楚睿出门了,说什么在这气候宜人的地方,肯定会有许多野味,今晚两人要饱餐一顿。 楚睿自然是应着她的要求,随她拉着出去,寻找那些诸多都是他并不能叫出名字的野菜,将野菜拿到溪边进行了简单的清洗与处理之后,程锦仰天躺在草地的一处斜坡之上,闭目享受着午后阳光带来轻微的灼热之意, 感觉到自己身边也躺下了一个人,程锦转回头看着楚睿,语气虽是感叹,可黑亮的双眼里满是愉快,“这个地方真好,以后再有时间,我们还有过来。” 许是经过了一整日的运动,程锦的头发已经有了一些汗湿的痕迹,双颊也带着淡淡的坨红之色,说不出的娇艳之感。 楚睿翻了一个身,侧对这程锦,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了面颊,“看来,阿锦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这个地方。” 程锦闭目任他为所欲为,一脸享受,扬唇笑道,“当然喜欢了。” 可话说完之后,只见周围静静的无声,楚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程锦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疑惑,睁开眼睛,却见楚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似乎带着微微的不满,程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环住楚睿的脖子,笑嘻嘻地道,“大元帅,你难道还要与这个地方争风吃醋么?” 她的语气之中还带着一抹揶揄的味道,多大的人了,竟然也会如此。 楚睿听此,却是觉得理所当然,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低声道,“阿锦还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这样的话。” 程锦故作惊讶状,“没有么?” 楚睿见她这副样子,重重的点头,“没有,我记得很清楚。” 程锦似乎是思考了一瞬,而后正色道,“可是,是谁逼着我承认我喜欢他来着,嗯,那个人一定不是楚睿,所以,我喜欢的也一定不是叫做楚睿的那个人。” 楚睿看她这般正色的模样,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他,只猛然低头,在她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程锦忍不住惊呼一声,却是听得楚睿语气带着威胁道,“你敢再说一遍?” 程锦完全不被他的威胁所动,依旧笑嘻嘻的道,“说一遍,说十遍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叫楚睿的。” 楚睿听此,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却只见程锦面上明快的笑意,一点也不打算改口的模样,只恨恨地道,“你是要将我气死!” “嘻嘻,大元帅怎么会这么快被我气死,你才舍不得!” 楚睿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斜眼睨了一眼程锦,“恃宠而骄!” “有宠可恃宠,为何不骄?”程锦倒是理所当然。 楚睿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唇角勾着,仰头看着头顶蓝天白云,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开阔明朗,永如此番欢好一般。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2 帝崩 程锦与楚睿并没有在那一处世外桃源之地呆得太久,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两人便齐齐回京了,那一处地方,虽然好,可是,只适合短住,并不适合长居,何况,对于美好事物,有时候只需要欣赏就好了,倘若真的日日与之相对,有时候反而将那一分欢喜慢慢降下来。 况且,她和楚睿都不是能够离开京城太久的人,对于那一处地方,也无所谓的舍得与不舍得的情感,不过经此一番外出,程锦的情绪在回来的时候,连扶桑与木槿都轻易觉察到了其中的轻快之意。 只是,程锦的轻快之意,还维持不了几日,因为,太后病重的同时,承顺帝也病倒了。 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太后病重或可理解,但是,承顺帝为何会病倒了呢? 转头看向身边一点也不意外的楚睿,“出了什么问题么?” 楚睿皱了皱眉,“在我们离京之前,陛下应该已经有急火攻心之症。” “急火攻心?”程锦口中咀嚼这这四个字,想起朝堂上的争论,好像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只听得楚睿继续道,“这几日,军中的事物,怕是不简单。” 程锦点头,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然而,无须她多想,因为于德成很快拿了承顺帝的旨意,亲自前来楚府。 见到程锦的时候,程锦明显可见的从于德成的脸上看到了一口类似于放松的神色,好像终于等到了等待已久的人一般,于德成虽是心急,但还是笑眯眯地道,“咱家听闻,这几日楚帅特地请了朝假,说是带清乐郡主出去散心,如今可算回来了。” 程锦听此,不动声色,只看了一眼说是带他出去散心的人,开口道,“的确是出去散心了,这两日才刚刚回来,没想到于公公就来了楚府。” 于德成抬头小心看了一眼程锦,又微微躬身道,“看着清乐郡主面色也多了几分轻快,想来心情极好了,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请清乐郡主入宫一趟。” 请她都用上圣旨,程锦自然是不能拒绝,只接下了圣旨,“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于德成微微颔首,而后又对着楚睿道,“陛下身子抱恙,国事已经交由成王殿下处理,陛下特意交代,楚帅回来之后,还当与成王商讨一番军事。” 楚睿听此,眉目之间并不见什么异样,“本帅知道了。” 程锦与楚睿只简单收拾了一番,而后便跟着于德成进宫了。 入了宫之后,他要去御书房见秦晖,而她要去正阳宫看承顺帝。 承顺帝是真的病倒了,程锦跟着于德成到达正阳宫的时候,正阳宫内内外外,似乎都变得守卫森严了一些,程锦是被于德成带进去的,因此很顺利地进入了正阳宫,正阳宫里宫人并不多,只前后左右四个角落安安静静站着四个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正阳宫中也没有太医,承顺帝虽说是在病中,可却也还没有病倒到只能躺在床榻上,而是靠在榻上,神色中带着一抹疲惫。 只是,承顺帝虽说是生病了,人似乎胖了许多,可是伴随而来的却是也显得老了许多…… 这个年过半百的皇帝,终于还是老了,这是这一时这一刻,划过程锦内心的想法。 走上前去,程锦对着还在半闭眼眸的承顺帝行了一个礼,“臣妇见过皇上。” 承顺帝苍老的声音中带着这一抹疲惫之感,“嗯,不必行礼了。” 而后声音又响起,“于德成,看座。” “是,陛下。”于德成为程锦搬来了一张凳子,待程锦坐下之后,承顺帝方才完全睁开眼眸,看着程锦,“这几日与楚爱卿出去游玩,可还舒心。” “多谢陛下挂心,尚还不错。”程锦不意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楚睿在京城之中消失了三日,承顺帝要是真的能完全放心,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听了程锦这么一说,承顺帝只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也不再多问了,虽是有所掩饰,但还是不安听出语气里边的疲惫,只道,“罢了,为朕诊一诊脉。” 说着已经将手腕伸出来了,程锦见此,只伸手搭上了承顺帝的脉搏,静静探听脉象的症状,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方才放开了手指,承顺帝再次开口,“如何了?” “陛下脉象虚弱,加之睡眠不足,引起眩晕症,因而才有了这番症状,陛下只需要静心调养便可。” 程锦倒是说了实话,承顺帝的确是高血压,因此,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虚胖的症状而不是消瘦下来的症状,可承顺帝听了程锦与太医别无二致的说法之后,神色之中并无满意,“连你也如此说,一个一个的,都害怕说了实话被朕罚么?” 对于承顺帝突生的怒气,程锦倒也不见害怕,只是站起身来,退开了两步,“这是实话,不论是臣妇还是太医,结论皆是如此。” 承顺帝听她如此说,挥挥手道,“罢了,你开一副药方。” 这等时候,程锦当然不会给承顺帝开药方,虽然是高血压之症,可怕是连太医都不敢告诉承顺帝,在如此下去,恐怕,他的寿命,与孝德太后的受命其实也差不多了。 而另一边,御书房之中,此时此刻,只有秦晖与楚睿一个人,秦晖代替承顺帝管理国事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因此,御书房的龙案下首之处,为他专门添置了一张办公的桌子,此时此刻,上边倒是堆积了不少的折子,楚睿在站在宽大的御书房的大殿之中,秦晖坐在御书房下首半步的桌案后边,在地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睿,“楚帅认为,本王的这个提议如何?” 对于秦晖高坐其上,居高临下的姿态,楚睿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似乎根本不用抬头,他本身就可以平视任何一个高坐在高位之上的人,听了一番秦晖提出来的想法,只道,“殿下想要将江湖之人收为朝廷所用,也并无不可,进行招安即可,江湖之中,也不缺乏想要建功立业的能人之辈。” “若是招安而得,本王认为还不够,当世的武林世家之中,有诸多具备声望之辈,本王的想法是,若能得他们所助,必定会事半功倍。” 楚睿听罢,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别的神色,“武林世家在江湖之中的根基,有的甚至已经是百年之久,江湖不比庙堂,与其想尽办法让他们为朝廷效忠,不若顺其自然,毕竟,若国有难,不会有人袖手旁观。” 秦晖眼睛半眯,“如此,楚帅是不同意本王的这番提议?”秦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克制住了的不快之意,他与秦曜不同,秦曜看不起江湖中人,认为都不过是一介布衣,草莽之众,可是在他看来,那才是一股巨大的潜力,江湖之中不乏能人善辈,若是能有为他效忠之人,一个楚府,未必能够撼动大晟秦氏的江山基业。 而显然,楚睿这番态度,让秦晖有所不满。 可楚睿并不在意这一层,“殿下应当明白,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当然,若是朝廷有绝对的信心能驾驭江湖之人,臣并无其他意见。” 秦晖似是呵了一声,“清乐是药王谷的谷主,药王谷在武林之中的声望,众所周知,本王想,若是清乐出面,当是事半功倍?况且,本帅看来,楚帅也多得武林侠士的敬重。” 话已经不必说得太明白,楚睿当然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 楚睿眸中神色沉了沉,复而看向秦晖,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倘若殿下交与使命,臣自当是尽力而为。” “本王想,将此事交由药王谷来做比较好。” “药王谷也因为谷主乃镇西大将军之女得了朝廷的恩泽,并无足够的官衔在身,若是出面,则是出师无名,殿下打算给药王谷之人怎样的官衔之位?”楚睿神色淡淡,秦晖说一句,他便能抛出一个问题。 这些人想要滋扰药王谷和程锦,他绝对不会允许。 秦晖听他清淡的语气,抿唇不语,若是真的给药王谷官衔之职的话,也只能给谷主,也就是程锦,而这件事情,当然不能有他自己来决定。 楚睿也不进逼,只道,“殿下,再行三思,若无余事,臣先告退。” 说罢,也不再等秦晖说什么,只拱了拱手,楚睿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只是看着楚睿离开的背影,秦晖的面上升起一抹阴鸷之色。 另一边的正阳宫之中,程锦以太医所开的方子已经很适合为由,并没与再次为承顺帝开药,正当她诊脉之后想要离去的时候,承顺帝突然开口道,“朕的身子不适,那群太医都是无用之物,你便留在宫中几日。” 直接下达的命令,程锦听罢,唇角微微勾起,“陛下,臣妇一人,留在宫中,恐有不便。” 按照礼仪来说,大臣的妻子在宫中留宿,一般都是因为夫君的原因而跟着留下的,若是与宫中并无沾亲带故,断然没有留下的理由,便是皇帝的指令,也不会有这样的安排,何况,就算是与宫中沾亲带故,留下来的也不可能回是臣子之妇,所以,程锦的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拒绝得也是没有任何的差错。 可承顺帝不乐意,“有何不方便,你是医者,还是朕钦封的郡主,郡主之位,住在宫中也无可厚非。” “可臣女如今的身份,不是清乐郡主,而是兵马大元帅,楚睿的妻子。” 承顺帝听着程锦干脆拒绝的话语,正待发作,只听得外边传来了于德成的声音,“陛下,楚帅求见。” 承顺帝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程锦,“宣。” 程锦听此,倒是默默地站在了一旁,楚睿在那一句宣之后便跨步进入了承顺帝的正阳宫之中,承顺帝见此,只开口道,“楚爱卿因何事来了正阳宫。” “夫人与微臣一道进宫为陛下诊脉,臣料想,时辰已到,特来带夫人离开。”楚睿的声音理所当然。 承顺帝神色之中似乎还有一抹不可置信,“只是这件事?” “是。”楚睿的回答也干脆利落。 程锦却是在此时出声了,与楚睿笑着道,“陛下还想留我在宫中几日呢,说是方便看诊。” 楚睿见此,神色之中似乎也并无异常,只点头道,“如此,也算是方便。”而后又看向承顺帝,“既然如此,未免夫人清誉有损,臣也请求留宿宫中,往陛下恩准。” 这话一出来,程锦严肃的面色中憋着一股笑意,承顺帝当然不可能允许楚睿留在宫中,只道,“朕不过是说说罢了,倒是忘了,清乐已经嫁入楚府之事,如此也不方便,你二人,回府吧。” 楚睿是颔首,“是。” 说着便拉过了程锦离开了正阳宫,待到走出了正阳宫外,程锦才看向楚睿,“你怎么会出现在正阳宫之中,难道已经猜到陛下又会这个想法?” 楚睿转头瞥了她一眼,“形势不稳,留你在宫中,方能镇住药王谷与楚府。” 程锦听此,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想得倒是美!” 楚睿只紧了紧她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只是,正阳宫门口之处,秦晖定眼看着携手离开的两个身影,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毫无顾忌。他静静站立了许久,回忆中的某些往事,就这么一波一波地涌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青葱年少,秘密的西北之行,年幼的女孩,经过时光的挑选之后,还是隽刻在了心中的角落。 这一生,过得太过漫长,也太过短暂,漫长到他要时时刻刻都明白高贵的血统之下,是逊人一等的屈辱,也时时刻刻明白,与他相关的所有东西,都印上了另一个本不该比他尊贵的人的影子,越是如此明白,秦晖的心中,对于某些东西的志在必得与毁灭,便会越发汹涌澎拜不可遏制。 在他还在凝眸望已经消失在宫道上的身影的时候,于德成已经走至了秦晖的身边,“成王殿下?” 秦晖只转头看了一眼于德成,“父皇如何了?” “陛下刚刚用了药,只是这两日,已经好多了。”于德成颔首躬身应道。 “嗯。”秦晖只轻嗯了一声,而后便转身往正阳宫之中而去,只留下于德成,看着前边已经没有了那一抹身影的宫道,只是看一眼而已,便又转身回了正阳宫之中。 — 程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老了,承顺帝的心也变软了,在她进宫为承顺帝把脉七日之后,承顺帝突然下令,废除秦曜太子之位,赐封灵王,着令灵王秦曜搬离东宫,入府居住,而后,大晟安定了许多年的太子之位,就这么突然地空缺了下来,加之承顺帝自己本身身子就已经不好了,而今成王把持朝政,不用观望,便已经知道,到底谁才是未来的诸君了。 只是,对于这样的结果,程锦除了觉得有些意外之外,更多的,还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因为她知道,承顺帝不可能是那个心软的人,可他为什么将秦曜放出来了,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秦晖的意思。 她理不清这件事情,却是已经被大漠与西北那边的事情夺去了心神,北齐与西凉在大漠的异动,已经在查无所获之后,渐渐平息了下来,而楚睿的确也隐晦地做了一些手脚,因为大漠之中的事情,北齐与西凉之间,可谓是矛盾重重,因此,原本朋门关内外的小打小闹,也渐渐升级了。 甚至,还有消息传来,说是如今已经成王了西凉王宠妃的殷含之,竟然有一种渐渐融入了西凉朝政的趋势。如今在朋门关兴兵的事情,已经引起了西凉不少反对,比起在这个时候与北齐开战的臣子的不满,而让他们不满的是,是因为贵妃娘娘虚捧王上,出兵之后取得了几场并无重要的战役的胜利之后,让西凉王更加坚定了对北齐的行动。 可以说,殷含之的行为与做法与他们如今正在做的已经算是不谋而合,可是,不论是从直觉上来说,还是从程锦对殷含之的了解上来说,这都不太像是殷含之的做法与风格,因此,怀疑的种子也越来越深了。 楚睿还在书案后边看折子,程锦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手中捏着南弦从西北带回来的消息,这消息,她今晚已经看了不下十次了,只是,仍旧是放不开,不禁抬头看向楚睿,“你说,殷含之,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睿心中定然也是有怀疑的,见着程锦依旧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只抬头,看向凝眸沉思的她,“还不知,已经让人深入去查。” 楚睿虽是这么说着,可眸中还是闪过一丝异色,因为就算他不了解,也知道殷含之不可能会成为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物,而后又开口道,“倘若她真的是为了太后当年让她嫁去西凉的原因,想要借此毁了西凉,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殷含之有这个本事么,在楚睿看来,明显是没有的,可是程锦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那么,她为什么想要杀我?” 她的思维跳跃得太快,让楚睿一时不能立刻回答出来,但程锦知道殷含之为什么想要杀她,“女人的心是不能小瞧的,倘若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我倒是觉得,她是为了你。” 程锦这话说得客观,楚睿听罢,眉头一拧,显然极为不赞成这个说法,“不论如何,如今只要西凉与北齐开战,就能给大晟争取足够的时间,本帅可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程锦见此,呵呵笑了一声,忽而有正色道,“你还记得当初所言的那个驯龙鞭的事情么?” “怎么提起了这件事情?” 程锦没有回答,凡是问道,“楚睿,你说有可能知道驯龙鞭这等事情的,还有谁?” 楚睿凝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按照百年前来看,只有可能是楚家知道这件事情,以及……” 眯了眯眼,楚睿的声音带了一股悠远之意,“开国寺的大师!” 程锦唇角勾了勾,“不管事情的真假如何,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楚睿却是不愿意她想这么多,放下了手中的笔,隔着半个书房的距离看她,“阿锦,早些休息。” “你不是还没有回去么,才什么时辰,不急。” 在楚睿还没有开口反对的时候,程锦又突然道,“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咳血了?” 楚睿神色沉了沉,“嗯。” “高血压之症,受不得太多的刺激,陛下的饮食定是出了问题,因此,才又复发了。” “阿锦,别想那许多了。”楚睿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似是叹气,又似是无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不能消停一些时候。” 程锦咧嘴一笑,“我爱思考,思考爱我呀!” 楚睿定定看她,终是无奈叹了一声,“我陪你回房。” 只程锦才刚刚站起,便觉腿脚一麻,当即软下了身子,幸亏楚睿及时扶住了她,“腿脚又麻了?” 程锦微微心虚,“唔,维持一个姿势坐太久了。” 楚睿低眉看了她一眼,还是弯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卧房而去,程锦也任他行为,只是,却也注意到了,自打上过一次被楚睿见到自己从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第二日开始,府中任何有高些的楼梯的地方,似乎都铺上了厚厚的毯子,便是扶桑听说了之后,在府中,也是尽量跟在她的身后。 程锦心中的怀疑也开始生了起来,只是,没有开口问过任何一句话。 日子倒也继续稀松平常中进行,自打承顺帝在早朝的时候吐了血,之后又休朝了一段时间,原本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的休朝之后,承顺帝还会再次升朝,可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意外的一天,也这样隽刻在了大晟的历史之上。 大晟承顺帝二十六年秋,十月初十,承顺帝已经病重到只能瘫在床榻上,不能起身了,正阳宫之中,静悄悄的,宫人都生怕弄出一点不合适的声音会惊扰到需要静养的承顺帝,于德成也是静静地站在承顺帝的床榻旁边三尺远的地方,手中握着拂尘,讷讷的眼神不知望向了何方,可动作之中却是时刻注意听着承顺帝的床榻上会发出来的一点一滴的声音。 夜幕也在悄然降临,御书房之中的灯火之光渐渐亮了起来,秦晖坐在御书房下首的桌案上替承顺帝看着奏折,只是,他的视线,久久放在一张摊开的奏折之上,而后伸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的冷光。 而后,却是突然地站起身来,不再看一眼书案上的折子,毅然离开了御书房。 而御书房之中,桌上摊开的折子上,赫然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军报。 正阳宫之中的晚膳,已经陆陆续续传了进来,承顺帝也清醒了过来,面上的虚弱之色,无论是如何掩饰,都已经是掩饰不住的了,于德成将承顺帝扶了起来,“陛下,该用膳了。” 承顺帝倒也不着急,似是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声之后在于德成的帮助之下,开始用膳,因为吃得太慢的缘故,待到承顺帝放下筷子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承顺帝按照往常一样,让于德成扶着自己回了榻上之后,自然开口道,“宣成王。” 按照往常,宣召成王的时候,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可这一次,于德成刚刚走到门口,却是看到了成王秦晖已经到了正阳宫的门口,赶忙道,“成王殿下总算到了,陛下正待宣召王爷。” 秦晖轻嗯了一声,跨步进入了御书房之中,对着床榻上的承顺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这几日,朝中事务如何?” — 夜幕下的楚府之中,唯有程锦一人,今日楚睿因为军中的事物,临时出京一趟,此时此刻还没有回来,她独自一人用过晚膳之后便待在了主院的书房之中,关于太史皇后的零零散散的史书,能够搜罗而来的,也都搜罗而来了,但是,怎么看,除了能从中看出一些那位太史皇后的一些异于常人的端倪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借鉴与参考的东西。 一阵秋风吹来,惹得烛火轻微晃动了一番,程锦感受到一丝沁入皮肤之中的寒意,放下了手中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的史书,木槿在这个时候,端着一个托盘进入了书房之中,对着程锦道,“夫人,补汤已经熬好了。” 听到补汤这两个字,程锦便觉得头皮发麻,眼睁睁地看着木槿将托盘之中的补汤放到桌面上,试探着开口,“我可不可以不吃?” 木槿一张还有一些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不认同,倒是端着架子道,“不行,元帅说了……” 程锦脸色一沉,佯怒道,“你听楚睿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木槿面上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应答,而后又道,“木槿听夫人的话,但是补汤一定要喝。” 程锦嘴角一抽,沉下了心中的郁气,还是拿起了那小碗,不情不愿地喝了下去,木槿见此,面上也笑开了一朵花似的。 程锦哀叹了一声,而后又看向木槿,“你看看,我的脸可有圆润了?” 木槿好像仔细看了看,最后轻微却也迟疑的点了头,“嗯嗯嗯!” 两人的对话还没有多久,却见外边传来匆匆的扶桑匆匆的脚步声,进了书房之后,眉目微沉,“夫人,废太子逼宫了!” “什么?”程锦不可置信地站起来。 扶桑却是郑重地点头,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而此时的宫门之外,已经响起了杀伐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逼宫,让本就在病中的承顺帝,更是气得不行,“逆子,这个逆子,朕本已经绕过他,他竟有这个胆子……”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承顺帝便面色通红,生生将没有说完的话哽住在了喉咙之中,好似说不出话来一样。 于德成见此,赶忙上前去抚着承顺帝的后背,为他顺气,“陛下,当心身子,气不得,气不得啊……” 秦晖也是冷静出声,“父皇勿要着急,灵王手中并无兵权,此番定然是不会有大的作为,只怕……有人会以灵王逼宫为由……” 剩下的话不再多说,承顺帝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缓了一口气之后,有声音不利索地道,“禁军,禁军,将那个逆子给朕擒住,真要亲自……你……林瀚,还有林瀚……带禁军,别让外兵进入京城之中……” 承顺帝的话说得并不利索,可是秦晖却是能够会意,因为突然的太子逼宫的事件,宫中已经升起了一些惶惑不安的气氛。 而此时的,城门之外,夜色之中,一身夜色的楚睿跨在白马之上,正踏步而回,落下的城门,生生将他的脚步留在了城门之外,守门的是一名陌生的将领,陆远跟在楚睿的身边,见此,厉声道,“大胆,元帅回城,你敢阻拦!” 守门的将领只拱了一个手,“城门已落锁,夜归不得入内,请元帅包涵。” 楚睿见此,引着踏雪往前走了几步,在夜色之中居高临下看着守城的士兵,声音冷淡开口,“开门!”守门的将领多少还是忌讳这这位兵马大元帅的,可是一想起下发的命令,心中又多了一股底气,“元帅,陛下有旨……”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远一把冰冷的刀尖,便搭上了他的脖子。 秦曜根本就没有多少兵马,此时的林瀚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只是,他的神色淡然无比,只靠在榻上,静静地翻看了一纸书页之后,只对着进行汇报的来人,寡淡地说了一句,“嗯,本侯知道了,你退下吧。” 来人见此,又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下了,林瀚手中的书卷,却是没有再动过,一双带了微微苍老之气的眼眸中,不知划过了什么样的神色,最后只剩下一片凝远的沉思之色。 可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而皇宫之外的此时此刻,已经是血光冲天的时候,废太子秦曜的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兵马,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沉寂,压抑,已经将他逼上了退路,如今,承顺帝病危,似乎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可当他的人,杀进了第一重宫门的时候,迎面看到的就是夜色之下,披了一层夜色,冷静至极地看着陷入厮杀的他的秦晖。 楚睿带着人已经进入了城门之中,踏雪的脚步奔走在这夜色笼罩的皇城之中,可是,他刚刚踏入城门之中没有走几步远,卫常便带着禁军将他包围了起来,楚睿的唇角带着一层讥诮,勒住了缰绳,看着一众禁军,“卫统领,这是要做什么?” “皇城有乱,我等奉了陛下的旨意,守护京城的治安,夜出之人,一律严查!” “所以,卫统领在怀疑,本帅有谋逆之心?”楚睿的声音平静,在被火把照亮的黑夜之中,带着一股沉沉下压的庞大力量。 “不敢,只是……” 卫常的只是之后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另一边的街道,却是涌现出了一拨人,此时,身在京城之中的武将,又层层将卫常的禁军的卫队包围了起来,当先的是赵铸,“元帅,京中逆贼叛乱,还请元帅速速救驾!” 两方人马,在黑夜之中狭路相逢,楚睿只看了一眼卫常的禁军护卫,而后看着赵铸带过来的人,沉声开口道,“乱军叛乱,全体,随本帅速入皇城!”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楚睿的话落下之后,齐齐喊起,卫常的禁军根本不能对楚睿奈何,但是,既然已经得到了命令,卫常就不会轻易让楚睿带兵进入皇城之中,因此,在这一声齐齐响起的应喊之声的时候,卫常也急速反应过来,“我等奉了陛下的旨意,元帅倘若执意如此,禁军只好动真格。” “卫统领可要想好了,如今皇城有乱,若是耽误了元帅救驾,出了什么事情,卫统领能够担当?”赵铸见此,开口道。 “禁军只听从陛下命令,守护皇城,是禁军之责,我等……” 还不待卫常的话说完,赵铸一把利剑搭在了卫常的脖子之上,禁军见此,更是拔刀相向,齐刷刷的刀剑之声,在这黑夜之中尤为清晰与响亮。 “赵将军,这是要谋逆?” 楚睿见此,只道了一声,“卫常误传陛下指令,阻扰本帅救驾,拿下!” 陆远见此,也朗盛开口,“元帅为救驾而归,禁军乃陛下直属军队,如今皇城有乱,该当全力护卫皇城,速速与元帅入宫救驾,将功赎罪!” 卫常见此,情绪大变,“污蔑,这是污蔑之词!” 卫常的反应让禁军犹豫不决,一时之间这一处的情态已经僵硬至此,而皇城那边的方向也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踏马的声音,“元帅,废太子已经攻入皇城之中。” 这一声出来之后,楚睿只沉声道,“随本帅入宫,迟疑救驾者,就地正法!” 这一声出来之后,赵铸带来的兵马,便将卫常带来的禁军全部包围了起来,卫常带来的禁军见此,皆是纷纷调转了方向,呼喊而出,“入宫救驾,入宫救驾!” 立刻转变的形势,就这么在卫常的眼前发生了,楚睿见此,不再多留,也没有再看卫常一眼,扬手一挥,大批的人马已经随着他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秦曜的兵马,也真的只是能够进入皇城而已,虽是皇城的门口外边,还有秦曜的人马,但是在楚睿的面前,这些都早已不成任何问题,他所带来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攻到了秦曜的身后。 一身夜色,前有秦晖的人马,后有本该被阻拦下来的楚睿,秦曜的这一番穷途末路的逼宫的行动,还没有过了皇城的第二道门,就已经宣告失败。 今夜的厮杀,并不热烈,可隐藏在暗处的争斗,却是暗潮汹涌。 秦曜最后就如同一只颓靡的败兽一般被带到承顺帝的面前,而他的残兵败将,也被生擒的生擒,斩杀的斩杀。 正阳宫里,只有承顺帝与被带进去的秦曜,可里面传出来的承顺帝气急败坏的声音,站在外边等候的楚睿是听得到的,以及同样站在外边等待的秦晖。 “楚帅的动作倒是快,灵王的兵马才进入了第一道宫门,楚帅的人马就到来了。”秦晖视线往楚睿的身上看了一眼,开口道。 “既是救驾,岂能不快?”楚睿看着正阳宫的方向,开口道。 秦晖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抬步往正阳宫的方向而去,正当此时,颇有重量的朝臣,也在这黑夜之中纷纷往皇宫而来,一齐等候在经历了一番磨难的正阳宫之外。 后宫之中的宫妃,也在德妃的带领之下,纷纷往正阳宫外而来,齐齐等候承顺帝的传召与下一步的旨意,正阳宫里的承顺帝的声音似乎已经减弱了不少,外边纷纷赶来的朝臣,有的人已经悄悄上前,想要询问楚睿今夜的情况到底是如何的,但是又犹豫着想是否要开口。 而此时的正阳宫之中,承顺帝虚弱的身子,已经不能让他说得太多,倒是整个人都摊了软塌之上,“你这个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曜的眼中,依旧是不甘心之意,“父皇,今夜之举,就算是儿臣败了,儿臣也不后悔!” 这番执迷不悟的话,更是让承顺帝怒不可遏,“你!你……” 秦曜哪怕是被五花大绑,此时的样子也是极为狼狈,但终于在这个时候有了清醒的认识,“父皇立我为太子,但是却从来都不曾有过将皇位还给我的意思,儿臣的这个太子,做得也实在是窝囊!今日一番,儿臣所做的,对得起自己!” “你!你!”承顺帝只能喊出这么一两个单音节的词语,看着秦曜的样子,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而秦晖也在这个时候进入了正阳宫之中,见此情景,赶忙走早承顺帝的身边,跪地请求,“请父皇保重龙体。” 也只有在这样的艰难时刻,承顺帝才会产生竭力的求生的本能,虽是气极,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看了一压执迷不悟的秦曜,终是摆摆手,无力地说了一声,“将这个逆子带下去,赐死!” 父子亲生,最后还是抵不过权利夺取,秦曜被带走后下达的旨意,最后是由于德成来宣召的,凡是波及的人员,皆不能幸免,这场犹如一场闹剧一般的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于德成宣读完承顺帝的旨意之后,承顺帝便让等候在外的楚睿进入了正阳宫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折腾了许久,承顺帝的面上慢慢的都是疲惫之色,楚睿进去了之后,承顺帝进行了一番褒奖之词,而后又让他将卫常放了之后便让他离开了正阳宫。 回到楚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的时辰,程锦还没有睡下,反倒是精神十足地等待楚睿回来,她虽是没有外出,可外边的情况多少能够掌握一些,这时候见到楚睿回来了,也赶紧相问,“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睿一边带着她往回走,虽是不赞成她如此,但也知晓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定不会安心入睡,只简单道,“秦曜被逼急了,逼宫,陛下与成王想要借此机会,打压我在军中的权力?” “打压你在军中的权力?”程锦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楚睿只简单道,“这两日,军中有微微暴动的迹象,秦曜逼宫,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是最后一搏,图个痛快而已,今日,我若是带兵出现了,最后总会引得一个伺机谋夺皇权的猜疑,若是我不带兵出现,也会引得一个救驾不力的嫌疑。” “所以,你独自回京,用的是京中的兵力?”只稍楚睿这么简单的一说程锦便已经明白了几分。 楚睿也只是简单解释了这么一两句之后,便没有在多说,程锦的心中,却是因着这些,凉了大半截,并非不是不知道承顺帝对于楚睿的怀疑,而是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却还是这样对待楚睿,楚睿该是知晓她在想着什么一般,只道,“阿锦不必担心,现下,陛下还不会对我如何,如今的这一番,只是想要找回皇家在军中的尊严而已,但今夜这么一出之后,这段时间之内,会消停。” 两人这边简单说着,可楚睿与程锦刚刚回到了院中,陆远便又匆匆而来,神色严肃异常,“元帅,陛下驾崩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3 大丧 承顺帝驾崩的消息,来得那么突然,让程锦有一瞬间的错觉,便是楚睿都没有想到这一层,程锦反应过来,“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嗯,我进入正阳宫的时候,陛下虽是疲弱,但是还有精力说话。。しw0。”楚睿应着程锦的话。 “高血压,尤其是到了陛下这个时段的人最受不了刺激,秦曜的事情真的能够刺激成这个模样?”程锦只是发出了这么一声疑问,可也不用楚睿的回答了。 帝王驾崩,百官要立刻入宫,尤其是重臣、宗亲男子,还要在帝王驾崩之后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原则立刻选定君主,而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秦曜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秦昇不良于行,更是不可能,那么久只剩下已经代为处理朝政的成王秦晖。 楚睿只握了握程锦的手,“阿锦在府中好好呆着,今夜我是不会回来了,眼下形势不会有任何乱象,不必担心。” 程锦明白这一层,只紧了紧楚睿宽厚的手掌,轻声道,“嗯。” 楚睿入宫的时候,许多官员已经到来,其中更有因为先前逼宫的事情而没有离开的朝臣,帝王崩,来得这般突然,让许多人都来不及接受,宫妃已经在正阳宫哭了不知多少遍,只剩下一个德妃与成王主持大局。 新君的人选已经毫无疑义,在楚睿尚未到达的这么一段小小的时间之内,朝臣已经请求新帝登基,主持大局,以做好先帝殡天之后应该做的事情,哪怕是在清秋冷肃的深夜时分,期盼新帝主持大局的呼声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可是,不论等候在正阳宫外的朝臣是如何请求秦晖登上那一方宝座的,秦晖的说法是,先处理好了先帝的事情,而后再解决这件事情。 六部尚书的尚书省唐大人,或者说,再有几个小时就会成为国丈的这位中年男子,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极为冷静的态度,对于秦晖一番先处理好先帝的事情的言辞极为不赞成,领着六部的首脑官员,跪在正阳宫的门口,“殿下,先帝殡天,殿下心情哀痛百官都可理解,但是,过不可一日一时无君,还请陛下立刻即刻登基,接过玉玺,昭告百官,以处理先帝之事啊。” 说着,又是重重一跪,跟在唐大人身后的六部官员,见此也是齐齐跪下来,异口同声,“请殿下登基,主持大局。” 一时之间,许多声音都在这一处响应。在逼宫事件之后也终于入宫了的望山侯林瀚,刚刚逝去的废太子灵王的亲舅舅,也在这个时候,起身往前跪迎在秦晖的面前,“请陛下登基。” 此时此刻,早已没有了官员之间的派别之争,也无须犹疑,百官只能唯成王之命是从。 百官朝拜,齐齐请求正位的局面,看起来,就如同君臣同心,毫无嫌隙一般。 无论是六部之首的尚书省大人,还是如今两朝元老的望山侯,这些人,谁不是重乎其重的人,他们都已经这般请求新帝即位了,秦晖断然没有任何应该犹豫的理由。 只是……如今的他依旧是一言不发,正阳宫外哭喊不停的宫妃,早已被德妃做了安排,正阳宫之中也渐渐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此时此刻的德妃,静静地跪在承顺帝的面前,面上的神情,冷淡而又漠然,似乎从未抬头看过一眼承顺帝,外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她的耳中,良久之后,她的唇边,在无人可查之处,似是升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在这火光映照的皇宫黑夜之中,带着一抹浸透骨髓的寒意与阴冷。 先皇崩逝,新帝尚未登基,大局尚未定下,关于一切发丧的事情都不能够进行,便是宫人象征性的哭泣,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楚睿踏着月色进入了落下又升上的宫门之中,从军营的时候就一直穿戴的袍服直到经历了宫变又经历了回府这一路程之后仍旧是没有换下,依旧是那一身染了几丝风尘的墨色袍服。 他的脚步沉稳,先帝的崩逝似乎并没有对这个掌管大晟兵马的大元帅产生任何影响,只是,自打离开了府中之后,或者说转身离开了程锦的身边之后,楚睿的唇便抿成了一条线,直到此时此刻,进入了宫门之后,依旧是不改。 只是,楚帅不假辞色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谁会过多注意呢? 楚睿到达正阳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星夜之下,百官跪迎,请求新帝登基,君臣和谐,乱起之时,百官同心的局面,不论是此时此刻,在场的众多的文官还是为数不多的武将,皆是在请求还在犹豫的新帝进行登基。 太子废了,承顺帝虽然让成王秦晖在他病中的时候处理朝政,不过却是还没有既是立下诏书处理身后的诸位问题,因此,哪怕如今只剩下秦晖来继承这大晟的江山之位,也拿不出一分正正经经的新帝登基的诏书,因而,才有了这般百官请命的局面。 楚睿的身影出现了正阳宫外宽大的广场之中,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面对着百官的秦晖便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微微,百官也不知是谁首先发现了即将登基的新帝的的神色的变化,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回头的,见到楚睿,这个权盖大晟的兵马大元帅,便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虽还是跪着,却是纷纷转头看向楚睿,口中不断道,“楚帅来了,楚帅来了……” 已经有心急口快的人急忙出声,“楚帅,先帝突然驾崩,还请楚帅劝新帝即可登基,主持大局……” “楚帅,快劝劝新帝啊……” “……” 不一而足的声音,但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楚睿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秦晖,看着跪在底下的众人这般急切的神色,唯有他的身影是那般高大,唯有他的身影在月色之下,产生斜斜长长的影子。 楚睿见此,却是不声不响,百官看不出这位大元帅此时的神情究竟代表着什么,尤其是见他此时此刻的模样,更猜不透他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众人突然想起,在先帝驾崩之前,这位大元帅是最后一个见过先帝的朝臣,那么,陛下彼时是不是已经有所指示?最后一见龙颜的大元帅,手中的筹码,不知多少。而依照他在朝中的势力,倘若真的要对此时的秦氏江山做什么,也不是不无可能。 原本请求的百官,在这么一瞬间的意识之后,心中反倒是升起了一抹犹豫与不安。 楚睿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原本抿成了一条线的唇,似乎在因为百官请求新帝登基的这一幕,而渐渐展开,升起了一抹不知是何情绪的弧度,他不急不缓地越过跪在地上的百官,走到百官之首,看着上边的秦晖,看他沉静的眼眸之中的神色,微微拱手,“请殿下即刻登基,主持大局。” 清清幽幽的声音发出来,突然沉寂了一瞬的百官似乎又在这一瞬之中明白了什么,而后也跟着楚睿的这一句并不是很大声却是足够清晰的声音纷纷喊出来,“请殿下登基!” 秦晖看着底下的这一幕,视线从楚睿的身上移开,看向下首的百官,没有说出自己要即位的话,只是声线平静地道,“鸣丧钟,诸卿与本王一起商讨先帝治丧之事。” 这么一句话下来,便是秦晖没有说什么,众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了。 百官不禁呼出了一口气,这齐齐呼出的这么一口气,混杂在齐齐起身的衣料的摩擦之中,并不清晰,可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耳力的人,却是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西凉与北齐不安,此时,定不能是大乱的时候,新帝登基方能稳定朝局,可还是有人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担心今日出了一趟京城去了一趟军营的兵马大元帅会有任何不同于常的举动,或者担心这位在先帝驾崩之前唯一见过了先帝的人创造了一道口谕之类的东西,甚至,直接公开反对,扶持一个并不出色的皇子登基,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当是一件然人安心的事情。 可这轻呼了一口气的声音之中,夹杂了多少情绪,有人明白,与人不明白,可是,楚睿却是明明白白,并且清清楚楚,进宫之后见到的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原因。 秦晖与秦曜是不一样的,不论是野心、图谋、才智、或者隐忍的能力,他在等,在等他这个兵马大元帅,或者等待他这个最后能够见到承顺帝的权臣,认可他,认可他的诸君之位,认可他成为大晟的新一代君王,从此,安守臣子的本分,当然,更加是一种示威,百官请求,团结归一,期盼新帝与朝局安稳的团结之心,就是最明白的告示。 之后,众人移步大殿之中,商讨为先帝治丧的事情。 商讨治丧的事情虽然有极为严格规谨的过程,但是只要有礼部的人在,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况且,如今是深夜时分,秦曜所言的那一句商讨,更多的也是一种说辞罢了,断然没有在深夜的时候商议这等大事的事情。 因此,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在短暂的商议之中达成了共同的意见,百官也渐渐退出了这一处宫殿之中,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了秦晖与楚睿两个人。 维持着原来的坐姿,秦曜坐在了高位之上,楚睿坐在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之上,秦曜似乎是感叹了一声,视线转向目光放在前方空荡荡的楚睿身上,“今夜,楚帅辛苦了。” “朝中事务,诸多繁忙,辛苦的还是殿下。”他对待秦晖的态度似乎也没有因为秦晖即将会成为新君而有所改变,或者说,他历来都是如此。 秦晖的视线,也从楚睿的身上离开,看向并未关闭的宫殿的大门,“楚帅历来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今夜如是,本王相信,日后亦当如是,新朝初始,楚帅在朝中的声望极高,日后,还需楚帅与本王齐心协力,为大晟将来做打算。” 秦晖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之后,才将视线重新放在了楚睿的面上,楚睿依旧直挺挺地坐在下首原先议事的时候所坐的那一张椅子山,听完了秦晖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之后,也只是微微颔首,“殿下言重,楚家历来都是为了大晟的子民,此乃家训。” 秦晖听此,直直盯着似乎毫无所觉的楚睿看了许久,而后,终于在一片沉寂之中,又缓缓开口道,“不论先帝如何看楚帅,本王心中,还是相信楚帅的,传国玉玺之事,本王已经知晓。” 对于秦晖已经知道了传国玉玺这件事,楚睿半分也没有感到意外,也终于在秦晖说了这么一段话之后,转过头,目光沉静,“先帝已将练军之事交与微臣,玉玺之事,并无所托。” 秦晖点头,继续道,“本王知晓此事,本王也知晓,先帝看重此事,乃因为此事关系国运大本,如今三国焦躁不安,唯有传国玉玺出世,方可一免最大士兵伤亡而成就大统之事,但是在本王看来,战与和,皆为一事,况且,此事,已经与楚帅分不开。” 楚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坐上说出了这番分明信任的话的秦晖,似乎这个皇子,在先帝逝去之后,已经以与以往不同的快速迅速成长了起来,“臣愿闻其详。” 秦晖眼睛微微眯住,“传国玉玺与药王谷相关,既然如此,与清乐,与楚帅必当是有关系,药王谷信物之事,曲折复杂,皇室虽有太史皇后手记的残本,但终究不足以解出其中的奥秘,西凉大漠已经渐渐趋于平静,定是也与其神秘有关,本王想,与其苦苦追寻,不如将此事全然交给清乐。” 秦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意观察这楚睿的反应,可楚睿面上出了较为严肃的神色,并没有发觉其余的神色,听完了秦晖这么一段话之后,楚睿方才继续开口,“依微臣之见,此事不妥,药王谷只能从辅,不能从主。” 秦晖沉顿了一会儿,“楚帅的意思,与当日拒绝本王招揽武林中人还是一样的么?” 楚睿迎上秦晖的视线,眸色带着不可置疑的果断,“是。” 秦晖见此,眯了眯眼,“也罢,此事不急,先帝大丧过后,本王会与楚帅与清乐,重新商议此事。” 楚睿听此,也不再多言,只是,看着秦晖的视线,却是带了一层浅淡的厉色,秦晖今夜的这一番话,楚睿当然不会相信,他其实是真的信任楚家,或者说,新君上位,想要依仗他这位兵马大元帅,抑或是想得到兵马大元帅权利的支持,若说秦晖比之承顺帝,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番对药王谷言辞上的信任,或者说毫无顾忌的在此时与他说起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多想,至少有一层意思,他是知道的,那便是,药王谷,以及药王谷背后可以带来的力量。 或者说,秦晖隐瞒再好的心思,他都已经有所发觉,不同于秦曜一般的利益驱使,楚睿知道,这个人在七年前曾经秘密去过西北的人,暗中与镇西大将军讨教了军事之事之外,在西北还有过一段岁月时光。 因此,楚睿目光微厉,“轻重缓急,自不必说,殿下当知,程锦是微臣之妻。” 秦晖的眸光一滞,凝视了楚睿良久之后,“本王当然知道。” 楚睿神色不变,“所以,任何人,都该消了那些心思。” 说罢,楚睿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坐在高位上,眉目之中浅淡的暗沉之色的秦晖道,“夜深了,先帝刚刚殡天,殿下还有诸事需要繁忙,臣告退。” 说罢,楚睿便转身,跨步离开了这座宫殿之中,唯有秦晖,依旧坐在那一处的高位之上,看着楚睿沉入了黑夜之中的背影,唇角泛起一抹隐忍的怒气,放在椅把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而他的袖中,一直放着一块纯白的丝帕,年岁已久。 整个大晟,在七八年前,还没有人将他这个似乎并不太受到承顺帝看重的皇子的看在眼中,那时候的形势,自然也不比现在,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尊贵的皇子之躯,永远也比不过那个沉入了黑夜的身影,就连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也不得不对他忌惮有加。 哪怕后来,成王也比不上大晟的兵马大元帅,甚至如今的新君,面对作为臣子的兵马大元帅,也只能默默忍下? 秦晖的视线,在幽幽的宫殿之中,似乎变得悠远了起来,阵阵的记忆在脑海之中成片成片的翻涌,思绪回到了几年前的某一个深夜,冯东的声音冷静回报,“殿下,朱家的小姐自绝了,经查,乃为楚帅守身之故。” 很多人或许都再也记不得早已香消玉殒了几年,在京中默默无闻的朱老大人家的女儿了,那是承顺帝亲自为他指下的婚约,那个很好的女子,可谁人不知,朱小姐暗恋楚帅成痴,听闻赐婚成王之后竟因不愿出嫁,选择自绝而亡。 可那也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在秦晖的心中留下了一根小小的刺而已,皇子之尊,还是比不过人臣盛名啊。 可也不仅仅是此啊…… 六七年前的西北,在茫茫西北与他纵马玩乐的那个小女孩,再也不认识他了,那是一段,他唯一觉得此生欢愉的岁月,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低于人下的屈辱,刻意讨好的谄媚,没有连自己都看不起的自己…… 可一切,都不见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甚至这天下子民,记楚帅不记皇室。 甚至东海的水军,羡慕楚帅,不慕成王…… 甚至……屈辱不断提醒着他…… 秦曜的视线与思绪并没有飘远,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便重新站了起来,往外而去。 — 天儿一亮的时候,承顺帝驾崩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随着丧钟响起,或许,连太子逼宫的事情都还未必为人所知的时候,承顺帝殡天的事情就已经被众人所知了。 皇帝殡天,是大事,除了朝臣需要斋戒之外,还有各样的礼节需要注意,天亮之后,首先进行了小敛,小殓之后,宫廷内外,人人皆是披麻戴孝,内外大殿都挂上了白布帐,杜绝一切红色之物,便是批折子用的笔墨都变成了蓝墨,称为“蓝批”,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而后还要备好棺柩、丹旐这些丧葬所用的东西。皇帝驾崩乃是国丧,因而要颁诏天下。之后,新皇帝,也就是被选定的新君成王秦晖要居卢守制,礼部选定日子让新帝御门听政,同样的,朝臣也需要服丧七日,这七日之内,先帝的棺柩停在太和宫,在这座进行皇室大礼的宫殿之中安放,再移到殡宫暂放,等待下葬,这期间究竟要花费多长的时间,也是不一而足,毕竟皇帝下葬,还皇陵那边的工程相关,而后还要为先帝定下庙号谥号。 长长的这么一个过程下来之后,承顺帝殡天的消息,早已淡化在百姓的心中,人们忙着自己的生活,便是皇帝老子死了,也与他们不相关,先帝没了,新帝会登基,这等皇家的大事,再大也大不过老百姓吃饭这么一件事情,因此,当承顺帝的棺柩还没有从殡宫中拿走的时候,老百姓的注意力早就已经转移了。 只是,京城之中的一切一切娱乐活动,也会跟着消失。 承顺帝的死,或许并没有造成老百姓的任何的变化,可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却是起了一番巨大的变化。 当年那些倚靠承顺帝而活的妃子,如今也知晓自己的日子到了尽头,哭闹也是没有了好下场,十月下旬,新帝登基,德妃被敬皇太后,因为承顺帝殡天的消息被刺激得重病发作,一连昏迷了几日的孝德太后在醒过来的时候,宫人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太皇太后,自然的,新帝登基,原本的成王妃,六部尚书省的唐大人的爱女唐月便也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只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存在感并不是很高,但成王只有一位正妃,并无侧妃,因此,此时此刻的后宫之中,还是比较空荡荡的。 但新帝若想稳固朝局,必定也要充盈后宫,毕竟新帝登基之后,还需要朝臣的扶持,裙带关系,便是最有效的一种方法。 这些日子,楚睿倒不是很忙,至少在程锦看来,的确是如此的,而因为承顺帝的去世,原本要对四路军进行裁减军饷的事情,也被搁置了下来,倒是在河西一带鼓励百姓进行农作物种植的事情,已经在承顺帝的同意下开始进行了。 政权的转变,有时候就是一个不明不暗的时期。 转眼之间,一年冬日已经快要到来,程锦身上已经换上了较为厚实的锦衣,因为七七四十九日还没有过,寺观的三万鸣钟也还没有结束,这宫廷之内,到处还能闻到一股浅浅淡淡的香火的味道。 程锦走在这宫道之上,闻着远处传来的香火的味道,只觉得产生一股胸闷的感觉,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扶桑似乎是觉察到了程锦的异样,不禁开口道,“夫人,是否身子不适?” 程锦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只是不太适应而已。” 不太适应什么,不必程锦多说,扶桑心中当然明白,宫中是非之地,有些话,只合说打一半便已足够。 太皇太后太后一病不起,先是先帝殡天,如今孝德太后的身子也成了这个样子,不论是皇后还是如今的太后,都挂心不已,更是担心太皇太后受到的刺激过大,也会突然去世,因此,太医在几番商讨之后,终于奏请新帝秦曜,请药王谷谷主进宫为太后探病。 圣旨到达楚府的时候,楚睿已经不在府中,程锦看着明黄的圣旨,不禁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请一个药王谷谷主来给太后探病,也需要用上圣旨了,并且,这圣旨之上,还言明了,若无良方,也不会治罪与药王谷的谷主。 来到宁寿宫的时候,宁寿宫之中更显沉寂了,几乎处处透露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程锦胸口发闷的感觉似乎也越来越明显了,但还是被她压了下去,芷容亲自出门来迎接程锦,“清乐郡主可来了,快请进来。” 程锦微微点头,“有劳嬷嬷了。” 进入太皇太后的寝殿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坐在她的寝榻之上,程锦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皇太后了,此时再见,除了觉得太皇太后形容枯槁,犹如一盏即将熄灭的残灯之外,更没有其他的感觉。 虽然因为清华郡主的事情,程锦可说自己是厌恶孝德太后的,但是,面见孝德太后的时候,她还是行了一个礼。 此时此刻,不过是十月底的天气,虽是渐有了寒凉,寝殿之中仍旧是一片暖烘之意,犹如夏日的蒸腾酷暑一般,那气闷的感觉,似乎也越发明显了。 “臣妇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吧,你也不必多礼了,芷容,赐座。” 孝德太后的声音,已经带了一股沙哑与疲弱,似乎只是说这么一两句话,就已经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一般,程锦见此,落座之后,也只是静默不语。 孝德太后似乎是缓了很大的一口气之后,才看着程锦,继续道,“哀家的身子,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叫你进宫,也知晓,不过是于事无补罢了。” 在这样的时候,程锦还是顺势说了一两句场面话,“太后好好安养,总是比较好的。” 正说着,芷容已经拿了一杯茶过来,放在程锦的手边,孝德太后的视线顺着芷容而来,视线不经意地放在那杯落下的茶盏之上,而后又淡淡地移开,就像往常一样,单纯地为突然出现的动作,转移了视线一般。 芷容笑意吟吟地,“清乐郡主,快将这茶汤喝一喝。” 孝德太后因为身子的原因,宁寿宫之中,温度总是比寻常要高一些,进来的人,难免会因此而不适应,孝德太后似乎也很体恤前来拜访她的人呢,因为,无论谁来了,都特别备了这么一杯茶汤来招待。 程锦自然也喝过,也明白其中不过是一些清凉的成分而已,倒是可以舒缓一番因为温度不一样而带来的气闷之感。 芷容说完这句话,便淡淡退下了。 孝德太后似乎也有意引开先前病症的话题,只是与程锦问道,“楚帅如何如何了?哀家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了。” “元帅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忙了一些而已。” 孝德太后似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朝中事务,许多都要他忙着,如今新帝登基,更是需要他来帮衬,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也要好好劝劝,当劳逸结合。” 程锦只淡淡点头,因着气闷之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懒得回应孝德太后这么一番话,只道了一声,“臣妇心中有数。” 而后,端起芷容放在手边的茶盏,拿起来,轻轻饮啜了一口,大有想打断孝德太后这番虚伪面容的意思,其实她与孝德太后心中都明白,彼此是不相互喜欢的,今日孝德太后不反对她进来给她脸色,必定也知道自己行将就木,想来说道一番罢了。 见此,孝德太后似乎也不欲多说了,“宁寿宫之中,还有一些今年刚刚进贡的雪蟹羹,楚帅自小喜欢这一口,芷容,你包好了,让清乐带回去。” “是……”芷容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程锦在楚府这么长的时间,也未曾见过楚睿喝过什么雪蟹羹之类的东西,也不知这人所皆知的喜好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楚睿因为肠胃不好的缘故,饮食可谓是清淡了,若不是因为她喜好甜食,餐桌上必定是能简单便简单,尤其是这类羹汤之类的补品,他是万万不会动手的,倒是因为这段时间,跟着她,似乎也习惯了每晚睡前喝下一碗,程锦倒也借机给他调理了一番肠胃,可谓是一举两得。 孝德太后并没有多留程锦,人在病中,本就没有多少气力能够多言的,因此,程锦便也早早离开了宁寿宫。 只是等在外边的扶桑看到宫女递送到她手中的一包东西的时候,还是面带微微疑惑地接了过来,随着程锦,离开了宁寿宫。 宫中的白帐还在秋风中猎猎而动,带着一股巨大的隐藏于底的悲哀,程锦路过一个宫道的时候,听着宫人似乎有一些慌乱的声音,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云妃娘娘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锦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轻轻蹙了蹙眉头,看着远处的宫女因为这件事情而慌了神,最终还是抬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云妃如今也是太妃之位,德妃成了太后之后,似乎也并不对她做任何事情,加之她本身就默默无闻,因此,云妃殁了,并不会造成宫中有任何大动,只需皇后或者太后下令处理便好了。 走在宫道上的程锦,蓦然想起了罗观宫之中的那一对金丝雀,她明白,云妃去了,最大的可能是自绝而亡,因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在无怨无悔地靠近承顺帝。 只是……如今,不知那金丝雀还不会不会明白自由的滋味了。 回到楚府的时候,已经是午时,楚睿已经回府,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大多数时候,楚睿所呆的地方还是书房之中的,程锦见着陆远守在书房的门口,对着大开的书房门便走了过去。 陆远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夫人,神色带着一股小小的怨念之意,程锦微微挑眉,看了一眼陆远,“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陆远回答,程锦便听到了楚睿从里边传来的声音,“阿锦,进来。” 程锦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陆远,往书房之中走进去,看着坐在书案后边,神色并不怎么愉快的楚睿,笑道,“我说陆远怎么一副小媳妇的怨念模样,原来是因为你脸色也不好看。” 他今日一回来,就听说了程锦奉旨进宫的事情,并且还是去了宁寿宫,当即便黑了脸了,知晓当年孝德太后对清华郡主做下的事情之后,更是不希望程锦靠近那个地方,因此,程锦自然也是明白这个的,只好笑道,“圣旨都来了,便是你在,在这等时候,也不好带着我公然抗旨啊。” 楚睿皱眉,严肃道,“本帅的夫人,当然有抗旨的权力!” 程锦被他这话逗笑了,“既然大元帅如此牛逼哄哄,下次,妾身会记得享用一番这个权力。” 楚睿看着她,轻笑了一声,程锦眼睛却是放在了楚睿的桌子上,“西凉与北齐那边的情况?” 楚睿轻点头,“嗯,拓跋烈果然不是简单的人,西凉两个对外将领矛盾剧烈化,都被他平息了下来,如今倒是暂时一致对外了,北齐已经有不敌之势。” “这么说,西凉胜利的可能性会比较高了是么?” 楚睿幽幽叹了一口气,“阿锦,或许今年年底,大晟就要出征了。” 程锦突然觉得双手发凉,楚睿都说了这么一番话,自然是铁定的事情了,只是…… 她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的后半夜,程锦是在巨大的疼痛之中醒过来的,那种疼痛的感觉,与她一年前感受到的那股剧烈的疼意简直是一抹一样,迷迷蒙蒙之中,以为自己消失了许久的月事之痛又重新出现的时候,只听到了楚睿焦急的声音。 “阿锦……” “阿锦……” 楚睿本就因为常年警惕性的原因,极少有深度睡眠的时候,在程锦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动静的时候,便立刻惊醒了过来,却是见着她人虽是未曾醒来,可却是这般皱眉难受的模样,几乎已经一年未曾见过的症状,就这么直直冲入了自己的脑中,他几乎下意识以手掌贴近程锦的腹部为她缓解,可却是于事无补。 程锦在楚睿焦灼的声音之中终于惊醒了过来,可是她是医者,在脑袋清醒之后便立刻感受到了自己症状与月事来临的时候的症状的巨大差别。 “楚睿……” 她艰难地唤了一声,便发不出声音,楚睿见此,目呲欲裂,红着眼睛对着外边喊叫,“来人,来人!” 扶桑与木槿齐齐冲进来,进到程锦这个模样,也不由得心惊,声音颤抖道,“夫人……夫人……” 程锦虽是无力,可依旧拿手摊上了自己的脉搏,而也在她自己还没有诊断出自己的脉搏的时候,只觉得身下传来湿热的感觉,楚睿更是直接感受到了,看着程锦身下迅速染红的一片,目光赤红得几乎想要将这个世界毁灭了一般。 声音已经抖得不像话,“阿锦……” 程锦忍者疼意,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已经不用诊脉,眼泪已经先于意识夺出了眼眶,“楚睿……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虚弱的话,被屋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震惊的有何止是楚睿一个人,可是在一瞬间的反应之后,楚睿便已经明白了过来,几乎是疯狂的呼喊,“快,快去找大夫!” 扶桑与木槿已经从瞬间的空白之中回过神来,急忙转身离开,“对,夫人不能有事!” 程锦神色越发虚弱,楚睿只抱着她,一手往她体内度入用以支撑的内力,一遍不断声音颤抖,“阿锦,阿锦……你不能有事……” 他已经注意不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多少祈求与哭腔。 程锦已经虚弱到不能有任何回应,只感受这那种生命流失的感觉,握着楚睿胸前的衣服,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慢慢失去…… “阿锦……阿锦……” 楚睿一边颤声呼唤她,传送的内力一直没有停止过,此时此刻,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丢给她,以求她能够平安无事…… 一个男人,最恨的是什么,无非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眼前这般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阿锦……” “楚睿……你……你不要怕……” 程锦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可是,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楚帅,这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冷静与理智可言,只会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疯了一般地喊着,“人,来人!快来人!” 楚睿只余下满目惊痛,满目赤红,疯狂的声音,在沉寂的黑夜之中,充满了绝望…… 程锦却是觉得,无论这怀抱都多么紧,那内力有多么浓烈,这冰寒的身子,都无法控制地冰冷了下来…… 这一夜,她会永生记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4 江山祭 程锦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被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掌紧紧的握住,眼睛尚未睁开,便已经听到了楚睿的声音,“阿锦……” 程锦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自然也分辨不出来楚睿声音中的嘶哑,克制之下无尽的悲伤之意。本文由 。。 首发 待她睁开眼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楚睿身后,一脸担忧的扶桑,还有眼圈儿红红,却是极力克制住的木槿,程锦的脑海之中,渐渐回忆起昨夜深夜发生的事情,足足怔愣了好久。 不用多言,她已经知道,那个她才刚刚知道,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是该当惊喜还是该当意外的孩子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离她远去了,是不是,母子连心,那个小小的生命已经知道,目前的自己,还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本是在短暂的回想,楚睿见着程锦的这个模样,以为她是莫大的被伤,喉中,似乎被烈酒灼烧了一般的艰涩难忍,忍不住握了握程锦的手,将人揽入怀中,声音艰涩道,“阿锦……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扶桑与木槿见此,虽是有心安慰几句,但是见着夫妻两人此时的模样,皆是忍了忍,而后又退下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了楚睿在,一切都不在是问题,而程锦最需要的人,还是楚睿。 而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昨日的深夜时分,这位一向不将情绪露于人前的大元帅,冲天的怒气,几乎可以将这天地全然毁灭。 除此之外,一向硬气刚朗的男儿,面上绝望的神色,是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疯狂、杀虐、毁灭。 程锦深吸了一口气,脑中还有片刻的浑浑噩噩之感,除了昨夜那巨大的疼痛,她感觉不到自己有过一个孩子,感觉不到那个孩子的生命在她体内流失过,可一想起这件事,还是难过得令人窒息,觉得心中顿痛得似乎是一片一片被人割裂一般,“楚睿……我没事,真的,我没事的……” 说是没事,可是面对这样的境况的时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哀莫大于心死,程锦没有心死,可就是控制不住,觉得浑身都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捆绑住了一般,控制不住,呼吸不得,那是第一个孩子,是她与楚睿的第一个孩子,是这个世界里,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绊,可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她还来不及知道这个生命的存在。 程锦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愿意想,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自责不已,这一句,我没事,她呢喃了好久,可也只能如此呢喃,埋在楚睿的胸前,甚至不知道,何时,那一片地方,已经濡湿了一片…… 楚睿环抱着程锦的手,此时此刻,已经是青筋凸起,赤红的双目,经过了暴戾的怒气,也经过了绝望的疯狂,更是经过了杀虐一般的狠辣,此时此刻,只剩下一片无法消散的赤红,可是,他是一个男人,便是有再大的悲伤、任何的情绪、多么毁天灭地的想法、千千万万的自责,自责与不能保全妻儿的痛楚,他都不能在程锦面前表现出来一分。 哪怕楚睿曾经说过可以为了让程锦不经历那生子之痛而不要孩子,可是,谁人不想有自己的子嗣,尤其是他这样经过了万般艰难,见证了诸多人世冷暖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想,尤其是那个小小的生命,是他与唯一最爱的女子牵绊的结晶。 可是,他不能,不能悲伤,不能难过,不能绝望,更加不能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痛惜,不能在程锦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怒气,因为,他知道,那会让程锦更加自责,更加难过…… “楚睿……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楚睿的嘴唇动了动,听着程锦哽咽的声音,将人从自己的怀抱之中拉出来,抬手为她抹掉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与耐心,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一样,“阿锦,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他低头与她对视,满目的赤红似乎在渐渐消散,“不是阿锦的错,不要哭……” “他是出去玩了……以后还会回来的,阿锦别哭……别急……” 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也就这么几句安慰的话,堂堂大元帅,何时说过这般哄小孩一般的话语,他一边说着,一边捧着程锦的脸,用拇指的指腹将她眼角残余的泪水擦干净。 楚睿声音轻柔,带着无尽的耐心,终让程锦心中所有的悲伤、自责与疼痛渐渐归于平静。 再大的哀伤,总归是要过去的,何况……程锦自己本身也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总归是意外,可是,若是她提前知晓了,便是意外,她也保护他,让他看看这个世界。 平复了好久之后,程锦才从心从楚睿的怀中出来,看着一直在安慰自己的这个男人面上显露出来的隔夜的憔悴、掩埋的疲惫,以及布满了血丝的双眸,再想起昨夜,他的绝望,不禁心中再次狠狠一疼,“对不起……” 她的悲伤,才是楚睿最大的悲伤,她的痛苦,加在楚睿的身上,便是双倍的痛苦…… 楚睿唇角扯了扯,“阿锦不要说对不起,好好养好就是最好的。” “嗯。”程锦轻嗯了一声,最默契相爱的两人之间,已经没有那么多可计较的了,良久之后,她才重新开口,“多久了?” 楚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无言地将她抱紧了一些,“一月了……” 程锦身子轻轻一颤,一月了,这么说,应该是在他与楚睿出去的那几日,在哪个世外桃源的地方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到了世上,可是……分明的,程锦记得,自己那一月,已经用过了避孕的药物……只是她自己本身也明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怀上了,也并无可能。 她轻轻颤抖的动作,楚睿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只见着这番,心中更是多了一层怜惜之意。 可是,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便没有了? 程锦刚想开口问楚睿,外边却是传来了旁子瑜与扶桑与木槿说话的声音,“锦儿醒过来了么?” “子瑜公子,夫人已经醒过来了。” 程锦开口一声,“师兄?” 昨夜的旁子瑜最后是被关元以最快的速度请来楚府的,初初听到程锦可能小产的消息的时候,惊得旁子瑜的反应,并不比楚睿的神色差多少,甚至在来的这一路上,关元也是首次发现了这位一直都温润稳妥的子瑜公子,面上还会有这番似乎天地轰塌的颜色。 听到程锦微小的声音,旁子瑜已经抬步跨入了屋中,只是与楚睿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眼圈还很红的程锦,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语气轻轻,似乎是一声叹气,开口的话已经变了,“锦儿,此时不宜流泪。” 程锦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只是这次而已,以后不会了。” 她虽是如此说着,手却是下意识抓了抓楚睿的衣袖,似是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想要缓解突然产生的某种焦灼的感觉。 楚睿见此,无言地握紧了程锦正在颤抖的手掌,“阿锦,不要怕……” 程锦见此,只觉得喉中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堵得她连说话都是艰难的,只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却是无法开口,只张合的嘴巴,一个声音都发布出来。 楚睿见此,握住了她颤抖的左手,紧紧放于怀中,不让她看见,只道,“阿锦不怕,会好的,以后会好的,天南地北,我会帮阿锦找到医治的法子……” 哽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发出来,“楚睿……” 旁子瑜在旁边看着两人此时的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人生舛途,不知为何,总是让眼前这两人遇上了。 只是,想起程锦小产的原因,旁子瑜眼中划过一抹冰冷的神色,待到一切平静了下来之后,程锦方才看向旁子瑜,“师兄……” 旁子瑜走过来,“我来替锦儿把脉。” 程锦只伸手过去,让旁子瑜探了一把脉之后,旁子瑜方才看着楚睿道,“已经无碍了,只是这几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要好好养着,切不可着凉了……” 程锦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更加懂得该如何养好自己的身子,只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没有了孩子? 何况,她身子一直很好,而身上所谓的颤证,并不会对腹中的胎儿产生任何影响。 当即也有些疑惑了,“师兄,我小产的原因,究竟为何?” 旁子瑜抿唇想了想,而后方才看向楚睿,语气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腹中胎儿,精血不足导致……” “可是,怎么会精血不足?”程锦皱了皱眉头,想不通个中缘由。 说罢,又极快地反应过来,“难道与秘术有关?” 旁子瑜摇了摇头,“也可以如此说,但也不完全是,如今,锦儿的体内,原本属于胎儿的养分被吸食了,由此导致胎儿养分不足引起的小产。” 程锦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是觉得还有一些行不通,也想不明白的,“我不太明白,吸食了本该属于孩子的养分?” 楚睿沉声,“说清楚!” 旁子瑜见她如此憔悴的样子,终于还是抿唇道,而后眼中带着一抹忧思,“如今我还不好判断,因为,我发现,萦绕在锦儿腹部的似是毒却又不是毒的东西,似乎与引起她颤证之症的秘术,有一些关联,模模糊糊,抓不住。” 说罢,旁子瑜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话到最后,也出现了一丝茫然幽幽之意。 楚睿听此,转回头去看向程锦,却见程锦的隐着淡淡的茫然无知之意,紧了紧她的手,而后又转向旁子瑜,开口问道,“养分流失,会与毒相关?” 程锦却是低着头,幽幽开口,“应该不是毒,若是毒,我一定能够判断出来,昨日或者说这几日,我用过的东西,里里外外,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说起食用过的东西,楚府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可能的,唯一不在楚府食用过的东西,便是宁寿宫的那一杯并不是她第一次喝过的茶。 脑袋中划过什么宁寿宫中的一幕的时候,程锦几乎是脱口而出,“宁寿宫!” 楚睿听此,极快反应过来,听及宁寿宫这三个字,眼中划过一抹暗芒,语气有些紧张,“阿锦在宁寿宫用过东西?” 程锦压下心中升腾起来的那一抹怒气,沉了沉自己的心情,闭了闭眼睛,而后再次睁开的时候,语气中,多了一抹无力之感,“昨日在宁寿宫用了一杯茶,可是,那杯茶,去宁寿宫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用上,况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太皇太后更不可能知道我有孕了。” 如果连着一条线索都丢失了,那么,这无缘无故引起的意外,难道真的要往体内病变引起的方向发展了么? 可是,楚睿并不这么认为,程锦说那杯茶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孝德太后的手段,何其残忍,单是当年清华郡主所受的苦,已经是匪夷所思,他不是没有想过因此而直接覆了宁寿宫,只是……孝德太后对清华郡主有养育之恩,对早年的他,也有过帮扶之情…… 可是,倘若这次的事情,真的是与宁寿宫中的那位相关的话,楚睿知道,任何情分,都已经不用顾念了。 想到此处,楚睿只抿了抿唇,“阿锦,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此事,我来查。” 程锦明白楚睿的心情,自己也知道小产过后该当好好休息,想到此处,只轻嗯了一声,旁子瑜见此,也不再多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开口道,“锦儿好好休息,若是有事,着扶桑唤师兄一声。” 程锦只对旁子瑜点了点头,“辛苦师兄了。” “与师兄还客气什么?”旁子瑜笑笑,说罢,至于楚睿颔首点头,便又出门了。 待到旁子瑜出去之后,此处又只剩下了程锦与楚睿两人,见着楚睿抓住自己左手的手还没有放,程锦只靠在它怀中,想起这些日子的隐瞒,声音闷闷道,“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我知道……”楚睿并没有打算怪她的意思,若是平时,对于她此番行径,早该有些情绪,好让她记住一些教训什么的,可眼下这等时候,却也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 对于这件事,也只有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彼此的心意便都已经明白了,经过了这么一小段的时间,失子产生的所有情绪,也都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但程锦明白,夫妻之间,相处之道,有些事情,需要坦诚,否则,任何一点小小的怀疑与不安,都有可能酝酿成为巨大的误会,而后伤人伤己。她抬眼,望向楚睿布满血丝的双目,他此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抹柔意与宽和,让她心中不禁一堵,而被他抓住的手掌,明显感受到了那掌心凹凸不平的痕迹,程锦掰开他的手掌,抚摸着掌心的红痕,低声道,“秘术的事情,太过玄妙,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也不知未来究竟是如何的,而且,它……会遗传,所以,我一直都在避孕……” 可程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知听到楚睿在她头顶上传来似乎是包含了一声窥探的声音,“阿锦……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程锦抬头看他,却见楚睿唇角只是生起了一抹让人安心的弧度,抬手抚了抚它泪痕早已干乐了的脸颊,“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急,你的身子要紧,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要走,阿锦的健康,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程锦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楚睿见她这番模样,轻叹了一口气,“现下,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嗯。”程锦轻嗯了一声,而后又抬头,“你是不是也一夜未睡,你也上来休息一会儿。” 楚睿扶着她躺了下来,只是看她,“我不累。” 一夜未睡,又受到了这样的刺激,怎么可能会不累?程锦正待开口说什么,忽而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意识瞬间便恢复了清明,脸色一变,“楚睿!” 这一声出来,她已经惊坐而起,楚睿在她脸色一变的是便已经觉察到了异样,见她精魂未定的模样,心儿直直提到了嗓子眼,“阿锦,怎么了?” 程锦却是一把抚住自己的腹部,神色凝滞,“我的肚子……” 楚睿见他这个反应,一边随着她的手抚上她的腹部,一变对着门外的扶桑与木槿大喊道,“去叫旁子瑜!” 而后又转向程锦,声音带了一股颤意,“阿锦……阿锦?” 木槿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脚步便已经下意识往外总,扶桑见此却是匆匆跑了进来,“夫人……” 楚睿也是一脸紧张,程锦的表情,带着一股恐惧,“楚睿,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她这副样子,在正常人开来,与受到了刺激疯了一样无异,便是赶来的扶桑,见此,甚至也在怀程锦时不时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可楚睿虽然是害怕与担心,却是感觉到了程锦惊恐的眼中凝聚的深思之色。 手掌随着她的手,负在程锦的腹部,“阿锦,发现了什么?” “有东西,在动……楚睿我体内有东西在动!”程锦无助地看向楚睿,楚睿见此,却是已经顾不上其他,直接翻开程锦的衣裙,手掌覆在程锦平坦光华的腹部之上,凝聚精力感受,的确也如程锦所言,感受到了腹部轻微的蠕动之感。 见着程锦眼中的无助于恐慌,几乎是立刻拿走了程锦自己的手掌,“阿锦,别怕,别怕……” 扶桑见此,心中已经没了底,又见楚睿与程锦两人这般诡异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阴凉的感觉,直冲脑际,楚睿心中虽是害怕,却也聚精会神,便安抚这程锦的慌张,边凝聚内力引导着程锦腹部那轻微的蠕动,“阿锦,别怕,我们把它拿出来,别怕……” 他一边引导这那一阵蠕动从腹部到程锦的肩膀,而后通过手臂到达程锦的指尖,这个过程之中,程锦只觉得自己脊背生寒,浑身的寒毛几乎已经倒竖了起来,木槿带着还未走远的旁子瑜回来的时候,还未进屋,便已经被反应过来的扶桑拦在了门口,“子瑜公子再稍等!” 而屋中却是传来了楚睿急厉的声音,“拿一只干净杯子过来。” 扶桑闻言,已经顾不上解释,几乎立刻转身,将倒扣在桌上的杯子拿到了楚睿与程锦的身边,只见程锦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一滴通红的东西,在内力的引导之下,似乎正在挣扎,形状犹如一只蚊虫一般大小。扶桑还没有来得及看,却只见程锦指尖流出一抹淡淡的血迹,而后那一滴红色之物,随着那一抹血迹掉入了扶桑手中干净的白玉杯,混合那一滴鲜红的血液,那东西,还在蠕动与挣扎,只是,形状更显得艳红了,也更加令人觉得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程锦几乎是脱了一层力一般,软软靠在了楚睿的怀中,额上已经是冷汗淋漓,楚睿替她收拾好身上的衣物,心中的后怕还在盘旋不去,却只能不断安慰她,“阿锦,没事了,没事了……” 待一切收拾好了之后,旁子瑜也重新进入了屋中,程锦已经恢复了过来,只是,脸上依旧有些苍白,只是盯着扶桑手中的那只杯子看,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恶心与恶寒之感。 她有一层消不去脱力之感,只看向旁子瑜,“师兄?” 楚睿双眼紧紧盯着那只白玉的杯子,某种狠戾之色尚未消去,“这是何物?” 旁子瑜抿了抿唇,迟疑了一番,而后开口,“蛊,蛊虫。” 此言一出,屋中的几人,皆是震惊,蛊,这等东西,早已在当年昂人消亡的时候就已经从世间消失了,如今何来蛊虫这种东西?。 楚睿闻言,只抿唇看着杯中的那个东西,“是此物,引起阿锦小产?” 旁子瑜同是眯了眯眼睛,又看了一眼脸色微微苍白的程锦,程锦只道,“师兄有什么话便说吧,我没事,只是觉得这东西太恶心了。” 虽然只是一眼,程锦还是因为觉得这东西是从自己的体内出来的而感到一阵恶心之感,加之她对于巫蛊这等东西,并不了解,只能听旁子瑜说,旁子瑜见此,只得继续打,“准确的说,这只蛊虫,我们称之为夺食蛊,是当年的昂人中,较为简单的一种蛊,但是,虽然是简单,它却又一个极为残忍的用处,便是用于杀害腹中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来,除了旁子瑜语气之中的狠戾之外,楚睿的身上,几乎也是立刻迸发出一抹杀气,惊得周身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可他也极快收敛住了这一层,“此蛊,对母体的身子,有何影响?” 旁子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既为夺食蛊,自然是与寄蛊者的身子相互夺食,只要这蛊留在体内,随着时间的长久,便会消耗掉寄蛊者的精气,导致其气力不足,最后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但是,这个过程,很是漫长,对于一般的妇人,尤其是尚未生育的妇人来说,一旦此蛊寄存体内,便会影响生育,若是对于已经有孕的妇人来说,此蛊寄存体内,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吸食掉胎儿全部的养分,导致小产,胎儿越小,需要的时间越短,严重者,至二级导致不孕。”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楚睿听完这一番解释之后,眼中翻滚的狠戾与怒气,是程锦从未见过的,雷霆之怒,虽然他一言不发,毫无动作,可程锦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频临了那一条边缘。 闭了闭眼睛,她的手伸出来,握上了楚睿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带着一股柔和与坚定的力量,终于还是将这个处于暴怒边缘的人,拉了回来。 程锦的声音清淡,“这个蛊,是怎么进入我的体内,寄存在什么地方?” 旁子瑜静默了一瞬,“据古籍记载,夺食蛊沉睡于茶水之中,喜好温湿环境,逐渐醒于女体,于孕妇体内,一触即醒。” 茶水…… 一切已经全部归于明朗化,程锦只觉得指尖一阵冰寒,想起了昨日在宁寿宫中的一切,芷容特意言明的喝茶的举动,孝德太后的废话连篇,虚伪与柔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杀虐,可她最后还是只在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真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好计策,对医者不敢用毒,用蛊倒是一个万全的好法子。” 可她面上的神色虽是平静,翻滚的眼波还是泄露了一切情绪,话到此处,旁子瑜也知晓,已经无需再说下去了,只是……不论是旁子瑜还是谁,都知晓,事情已经不会如此简单下去了。 程锦的情绪,终究还是因为这件事,有了极大的波动,在楚睿的安抚之下,良久才重新躺下,而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她的身心,也陷入了无言的疲惫之中。 只待程锦重新陷入了睡眠之后,楚睿坐在她床边,伸手抚摸着她苍白的面孔,声音轻柔,却是带着一抹隐沉的坚定,“阿锦,从今以后,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无人敢伤你。” 另一边,楚府的书房之中,旁子瑜已经坐在里面好久了,方才等到楚睿的姗姗来迟,有些东西,在程锦的面前,他们都极为默契地不会多言,尤其是听到她对于蛊虫的巨大反应之后,更是有所斟酌,便是与她言明,也不会是在这等,她需要恢复身子。 看着楚睿终于进入了书房,旁子瑜的视线只在楚睿胸前皱巴巴的明显湿了又干的地方停留了一瞬,“锦儿睡下了么?” “嗯。”楚睿轻轻嗯了一声,往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看向旁子瑜,开门见山,“阿锦体内的秘术,是蛊?” 旁子瑜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楚睿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先前就已经说过,造成她小产的原因,便是与秘术相关联之物,如今,夺食蛊已经出来了,至少,可以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引子,加之昂人秘术,便是巫蛊之术,由此,可以断定。” 楚睿眼睛眯了眯,“可以断定是何种蛊毒么?” 旁子瑜摇了摇头,“如今,还判断不出来,定不会是与夺食蛊一般平凡的蛊,能引起如此大的影响力的,甚至查无所差的,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观察和判定。” 楚睿只点了点头,“过段时间,再与阿锦说这件事情。”而后又问道,“夺食蛊除了能伤阿锦之外,还有何用?” “对楚帅,同样有害无利,稍有不慎,也可导致双方皆是不孕,以及,死亡。” 楚睿听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与这个结果,只是放在别他我在手中的一支笔,却是瞬间,断裂成了两截。 旁子瑜对于楚睿的态度,倒是半分也不惊奇,只是,面上的温润不在,唇角倒是多了一些薄凉,“不知楚帅,想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楚睿闭了闭眼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本帅要让秦氏江山,为阿锦所受的痛苦和本帅的孩子,作祭!” 平静的声音,旁子瑜似乎想不到,楚睿的回答竟会如此,眼中划过一抹震惊,看向这位平静、带着一股森严的兵马大元帅,瞬间,似乎又觉得,好像这样的做法,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句话出来之后,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静,旁子瑜没有在说什么,楚睿也没有再说什么,坐了良久之后,书房之中似乎是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旁子瑜站起身来,未有言语,只是抚了抚自己并没有褶皱的衣袍,走出了书房。 而书房之中,如今只剩下了楚睿一个人,他的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只是,脑海之中翻腾而过的东西,却是昨夜惊心动魄,此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句可能母子不保的断言,也不会忘记那漫长的一夜的恐惧与绝望,好似,便是当年楚府发生了那样的变故,都未曾让他感觉到害怕。 良久之后,他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在书房之中响起,“关元。” 关元应声出现,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平静非常的主子,昨夜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他跟随楚睿十几年,唯一一次见到这位主子毁天灭地的狂怒。从来,楚睿在他的心中,或者说,在他们一众暗卫的心中,都是无可比拟的丰碑一般的存在,可是,昨夜,他们都亲眼见到了蔓延在他身上,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愤怒。 这一夜,楚府失去了他们还未面世的小主人,他们的主子,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他们的女主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所以,他只是低头,面色沉毅,“元帅。” 楚睿抬了抬手,语气同样是没有什么情绪,“准备吧,今夜,宁寿宫,覆!” 关元听此,也不觉的有任何意外,反倒也是平静非常,如同接受了一个平常的命令一般,“是。” 而后,又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关元退下了之后,书房的门口,重新出现了一抹素色的身影,此次,来的而不是旁子瑜,而是钟隐,他熟门熟路,脚步缓缓地跨进了书房之中,与退出去的关元擦肩而过,坐在了原先旁子瑜坐过的地方,“修远决定了么?” 楚睿没有回答他的话,神色已然望向前方,“阿隐,这些年,楚府是不是走错了一条路?” 钟隐并不为楚睿的这句话感到任何意外,“楚家历来守护的是天下子民,何曾走过错路?” 楚睿自嘲一笑,微微仰头,语气中带着一抹薄凉,“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谈何守护天下子民?” 钟隐却是在这一声之中,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道,“秦氏到了今日,只剩下斩杀功臣,防患于内的做法,也该是到了尽头了,楚家想要守护天下的子民,自己守护,也足够。” “阿锦曾问过我,可曾有过那份心,说实话,十六年前,那份心在我胸中闪烁了许久,少年仇恨,历久消弭,可我记得,从靖国侯开始,到父亲这一代,楚家多少儿郎为国为民,一生忠烈,绝不可毁在我的手中。”楚睿的声音悠远,这么多年了,少年时期,或许与展蔺一般骄傲闹腾,可是十六年前的那一场转变之后,之后十年岁月之中,似乎更与钟隐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相交。 那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两个不一样的楚睿。 一个明亮热烈,一个冰冷薄情。 “我记得还在江宁府的时候,程锦曾经说过,皇朝更替,不过是新旧制度之间的转换,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任何历史的发展,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不论是谁上位了,或者是谁下台了,眼下不过是一个王朝推翻了另一个王朝的统治罢了,不变的制度从未消亡,制度不变,也就不存在改革创新,改朝换代,只不过犹如一家之世代衍替,升降起伏,只是,国之于家,扩大了罢了。最后,老百姓得到的还是不变的东西,谁忠谁孝,谁王谁寇,百年之后,不过尘土,一抔黄沙,谁还记得?”钟隐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当初在江宁府的时候与程锦肆意交谈的日子,唇角升起一抹弧度,而又继续道,“原先听着这话,不过是觉得新奇,如今看来,倒是有了几分明白了。” 楚睿自是听了不少程锦更为新奇的这类调子,因此听到这么一番话,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任何诧异的,只是无声地笑了一声,“那就让阿锦,在这世间,快活一些吧。” 说罢这句话,不需要任何回应,楚睿已经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之外,行走之间,迎合秋风翻飞的衣袍,也压不下,这平静的日子里,将会让天地变幻的决心。 这一夜,新帝登基的这一年,新帝的年号尚未定下来的这一年,后世关于大晟的史书上,只记下了寥寥的数笔,孝德太后宁寿宫之中,于三更天走火,孝德太后殁,享年八十五。 而为何宁寿宫之中为何发生火灾,并且无一人生还,这件事,直到大晟亡国,也还是一桩解不开的迷案。 只是,从先帝驾崩,到太皇太后死无全尸的惨状之中,倒是升起了一股无形的不大不小的恐慌,为此,宫中的白帐还未降下,又得再升起了一层,大丧的礼节还没有结束,这番,又因为太后去世,就要重新进行一番安排与布置,百姓之间,更是以讹传讹,说是什么天将降厄运于大晟之类云云,而刚刚登基的秦晖,也为这无缘无故的流言,伤透了脑筋。 距离那一日小产,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程锦的身子恢复得很快,听着木槿说起外边的传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什么表示。 她的身子虽是恢复了,可是楚睿却仍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她方才从心直口快的木槿的口中,听到了那一夜自己在昏迷之后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不知那个几近疯狂的男人,是如何在绝望之中度过来的。 太后的丧礼,她没有出现,楚睿也同样没有出现,任由别人忙碌她自有自己的安详,为此,刚刚登基,还没来得及稳固朝局的新帝秦晖,又重新戒斋,居卢守制。 只是,正当大晟在忙着举办丧失的时候,朋门关西凉与北齐维持了几个月的混战,也终于消停了下来,那一场打闹在进入白热化的时候,终于被清醒过来的两国看到了大晟的计谋,原本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两国之间,应该是加以防备,消战防守大晟,但是,那已经是在承顺帝在位的时候应该采取的计策,而今新帝登基,大晟正是国丧的时候,料想此时此刻,朝中定是一片哀伤颓靡之势,消停下来的西凉与北齐,却是重新升起了无言的默契,皆是挥刀往大晟而来。 承顺帝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十,在承顺帝驾崩刚刚足一个月的时候,弘行关与古离关的急报相继从两个关口而来,在十一月十五,秦晖刚刚结束了为太后守制的第一日,放在了他的面前,对于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而言,这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题外话------ 推荐好友唐久久新文 睡了茗江市赫赫有名的顾二少之后,默默无闻的江槿西一夜成名。 事后,顾二少说,“咱们都是第一次,不如凑合凑合就去领个证吧?” 亲朋好友都夸她命好,顾湛帅气又多金,沉稳又专情,是颗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钻石,江槿西简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江槿西,“呵呵……”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5 战起 新一日的朝堂之上,秦晖坐在龙椅之上,底下的众臣,已经因为突然而来的战起的消息而吵得不可开交,有人主张立刻增军开展,有人显然想要走保险一些的路子,想要想尽办法讲和,毕竟新帝才刚刚登基,先帝与太后也才刚刚殡天,期间就已经花费了不少,国库哪里还能这样快用于军事之上,当然也有人想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想要借助和亲这样的路子来暂时压下这突然而起的混乱。网 底下的重臣,你来我往讨论了许久,其中当然有不少人仗着自己是承顺帝时期留下来的两朝臣子,大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一言不合,几方之间便是激烈的争论。 秦晖坐在高位之上,眼中闪过一些不耐烦的神色,看着底下讨论了许久的众人,微微压下心头的烦躁,看向只在一开始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便一直静立在一旁,默默不言的楚睿,“楚帅有何建议?” 皇帝发话了,原本还在讨论的声音也听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随着秦晖的话落在了楚睿的身上,楚睿听此,沉静的眼眸并没有别的情绪,“西凉与北齐刚刚消战,此时,还没有对大晟进行巨大反击,若是开战,大晟还能枪战先机。” 武将的思维,永远与文人不一样,当文官还在做着各方面的考略的时候,武将这边,根本连考虑都不用。 “楚帅言下之意,是开战?” “是,既然大战将起,与其退让守步,不如奋起而击。”楚睿的声音掷地有声,随着这一声出来,其后的武将,面上上期一抹振奋之下,纷纷请命,“臣愿做先锋,往弘行关援助公孙将军!” “臣也愿意!” “臣愿往援助西北!” “……” 秦晖看着底下对楚睿一呼百应的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而后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望山侯林瀚,“望山侯是两朝元老,也是军武出身,可还有别的看法?” 林瀚应声而出,抬头望向秦晖的方向,可眼眸却是谦卑地低垂,“臣的意见,如楚帅一般,西凉与北齐趁国丧之际想要挥兵南下,裂土而分我大晟,此时若退,往后便难再有反身的机会。” 秦晖听罢,默默地看了一眼垂头而立的林瀚,眼中翻滚的情绪,被皇冠珠帘掩盖住,垂头而立的大臣,谁人也看不见。 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的六部尚书省唐大人,见此,也缓步而出,言辞慷慨地请求皇帝,不可退缩。 而就在朝堂之上进行激烈争论的时候,郡主府之中,程锦却是在与旁子瑜讨论自己的身子状况,关于蛊的事情,在她身子恢复过后,旁子瑜就已经寻了机会与她说清楚了,但是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疑惑,“按照师兄的说法,我该是中了蛊,可是为何没有如同夺食蛊出现的时候的异样?” “蛊的类型有许多种,锦儿身上,不是一般的虫形蛊,所以感受不到任何细微的变化,诸如此类可以代代相传的蛊,是融入骨血的蛊毒。”旁子瑜向她简单解释道。 程锦低眸沉思了一瞬,语气低喃道,“我娘年轻的时候,没有发现过自己身上的症状么?” 旁靖柔该当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在她那一代就这样断了这一层研究?这是程锦想不通的理由。 旁子瑜见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带着一层浅淡的悠远,他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可程锦也只是简单这么一想而已,“或许,便是知道了,我爹娘还是义无反顾吧。” 旁靖柔与程云的想法究竟是如何的,程锦不知道的,但是面对如此未知,两人还是相携相伴,这便已经足够,她的爹娘,轰轰烈烈了了半辈子,或许,哪怕是后来战死沙场,也不曾有过太多的遗憾,区区病痛,又能如何? 可她自己到底是贪心的,贪心楚睿的情爱,所以,想要长久,贪心于微渺的执念,所以想要长久。 程锦也只是简单感叹了这么一句,旁子瑜便继续道,“关于蛊毒的事情,我已经传书回药王谷,查找相关的卷宗,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引子,后边,师兄会替你想办法拔除。” 程锦抿了抿唇,虽然她医术了得,但胜在得到了后世更多系统的科学与理论的支撑,可是对于蛊虫这等东西,实在是有心无力,这等古老的民族秘术,不是她如今去恶补就能解决问题的,因此,对于旁子瑜一番话,她自然不会拒绝,轻呼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师兄了。” 旁子瑜只笑笑,“说什么麻烦的话,倒是你,该当注意自己的身子,近月,是不是反复的症状多了一些?” 程锦听此,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那一夜之后,似乎有加剧的趋势,如今,走路的时候不期然会有停滞的感觉。” 说罢,程锦又笑笑,“今日出门的时候,差些在门口被绊了一跤,这架势,倒是越来越像七老八十的模样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旁子瑜听了,微微皱眉,只道,“我为你把一把脉象。” 程锦依言伸过手去,对于给程锦把脉这件事情,旁子瑜可谓是十二分的专注,直直过了一刻钟之后,才放开程锦的脉搏,而后抬头看向程锦,语气有些严肃,“或许,真是是夺食蛊的原因,激起了你体内深埋的蛊毒。” 程锦听此,只唇角扯了扯,“早该想到的,不若那时候也不会严重至此。” 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程锦只道,“按照师兄的预料,我可能还有多少正常活动的时间?” “一年至一年半……”旁子瑜沉默了良久之后,说出了一个数字,而后,又再加了一句话,“在没有任何激发的情况之下……” “一年,一年也差不多了……”程锦轻声道。 旁子瑜却是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锦儿,你相信师兄,一年,一年的时间之内,我必定替你寻到解蛊的法子。” 对于旁子瑜微微露出的急切之色,程锦只道,“师兄也不必这般着急,不过是一年之后,情况比现在糟糕一些而已,便是没有找到法子,也总是还可以等的……” 对于程锦这番话,旁子瑜不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是笑还是觉得欣慰。 — 楚睿是在午时的时候回到府中的,彼时,程锦正在药卢观察着那一只小小的,已经恢复成一般茶色的夺食蛊,那一日,这只蛊并没有被他们毁掉,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东西,并且还是在自己身上的,程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怎么说,也要自己进行观察与研究一番。 扶桑跟在她的身后,见她一直盯着那只蛊虫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不满轻声开口,“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程锦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孝德太后的手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昂人灭绝了五十年,五十年前,孝德太后,也是一个深宫妇人罢了。” 对于程锦突然而出的这个想法,扶桑自然是无从应答。 楚睿回了主院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没有见到程锦,便也知晓,程锦该是在药卢之中,现下无事,便也踏步往药卢之中而来,刚刚踏进药卢之中,便听到了程锦这幽幽的语气。 “阿锦。” 程锦转回头,展颜一笑,“你回来了?” “嗯,今日还好么?”楚睿握了握她的手。 对于这话,程锦只能叹口气,有些无力地道,“大元帅,我需要再重申一遍,我已经全好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 听此,楚睿也只是笑笑,在程锦身上,任何万一都不能发生。 不过却也听见了程锦原先的一席话,看向养育着那一只夺食蛊的坛子的时候,楚睿眼睛微微眯住,开口道,“孝德太后年轻的时候,景宣帝子嗣很少,后宫之中,但凡是景宣帝宠爱的妃子,据说最后多因为体虚的原因而过世,也导致了最后留下来的比较健康的皇子,只有先帝一人而已。” 话到此处,程锦倒也明白了一些,“果然,后宫的手段,都是这样见不得人的,都是一帮可怜可悲的女人。”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一份感叹而已,景宣帝一心想灭了昂人,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后,其实一直在用昂人的东西来断绝自己的子孙后代吧,真实可笑至极。 只是,听着程锦这么一句话,楚睿只紧了紧她,“午时了,先出去用膳吧。” “嗯。”程锦没有再看一眼那只坛子,随着楚睿离开了药卢。 “今日上朝的时候,朝中对于西凉与北齐的态度是如何的?”程锦一边走,一边与楚睿问道。 楚睿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虽然程锦没有参与朝政的野心,但还是与她说起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大晟是要开战的,只是,现在秦晖还在犹豫罢了,这份犹豫,不会等待太久,这几日,便会有结果。” 秦晖为何犹豫,程锦自然是明白一些,“顾忌也是怕你就此坐大,让皇室控制不住,酿成后患吧?” 楚睿只是唇角轻扯,算是无声应答了,程锦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环住楚睿的腰身,“大概还有多久,就要出征?” 虽然一直知晓楚睿征伐天下,一统江山的心,可真正临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有无尽的担忧与害怕,战场,到底是掺杂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真的要让自己的男人去那样的地方,有谁能够平淡处之? 当初楚睿担忧的是承顺帝在位的时候,怕是大战将起,承顺帝反而会拖住他的脚步,但是,如今承顺帝已经不在,境况有发生了变化,秦晖虽然有着与承顺帝一般的野心,可似乎这新皇帝,心思却是更加深沉,野心也更加大。 对于程锦突然的变化,楚睿抿了抿唇,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最迟还有半个月,大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赢得更多主动的机会,对战局,会更好。” 程锦声音有些闷,“我知道了!” 楚睿见此,似是无言轻笑了一声。 午后的时间,楚睿在书房之中处理公务,程锦便坐在书房的另一个角落,拿着当初从大漠之中带回来的十六锭金子观摩与把玩。 当初在地宫的那一堆金山中,从顶上拿到的那一定金子上边的确是用细小得几乎看不到的笔画道出了一些秘密,而药王谷的先祖,也在那一座石桌上,洋洋洒洒记录了半生的文字之中,透露了如何找到传国玉玺的方法。 答案,自然就是在程锦后来拿走的那十六锭金子的之中。 只是,别说是十六个英文字母了,便是三五个英文字母都不知道能组成什么样的单词,程锦当初回来之后研究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能够组成的对应前朝或者大晟的任何地方之类的词语,因此便也放下了。 只是如今,大战将起,程锦不免又将这几锭金子拿了出来。 上边的英文字母,已经被她抄录在纸张之上,金子在随意的观摩之后已经被随意丢弃在了一旁,自打楚睿开始办公之后,她已经对着那纸张不知制造出了多少单词,可还是觉得没有任何头绪…… 楚睿再从文书之中抬头的时候,看到的盘膝坐在软塌上女子,秀眉微蹙的模样,手中一直沾了墨水的笔,似是想要下笔写点什么东西,但是似乎又想不出该写什么东西。 程锦手中的那些东西,他当然是不懂的,唯一能够给她提供帮助的,就是找到一些前朝与如今的资料,让她又线索可寻。 如今,见她这番模样,只好停下手中的事情,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软塌上坐下来,抽走程锦手中的笔,“想不出,便先放着。” 程锦眉头未展,缓缓抬头看他,“我在想,或许,我一开始的想法,就要了偏差了呢?” “嗯?”楚睿不解地看她,拿起一锭金子,随意在手中摩挲了一阵,“阿锦何有此言?” 程锦舒展了一番眉头,微微坐正了身子,“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我看到的信息就是英文的,所以下意识地就会觉得,信息就是通过英文来参悟出来的,但是……刚刚我就在想,或许,组成的信息,并不完全需要这十六个字母就能搜寻道。” 楚睿虽然听不懂程锦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她口中的英文之类的新词汇是一种语言的文字,见她似乎是有了思绪一般,也不打扰她,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程锦却是看着被画在了纸上的十六个字母,将其中的元音字母标注了出来,之后,又将辅音字母重新竖排写在了一张白纸纸上,而后在辅音字母的后边添加上可以与元音字母组成拼出汉字的汉语拼音。 一番下来,倒是组成了不少新的词汇,只是,没有声调,便难以对应,但这样的发现,还是让程锦勾了勾嘴唇,楚睿见她这个模样,看了看纸上那些依旧是他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阿锦已经想出来了么?” 程锦摇了摇头,“还不算想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了一些眉目,我念几个字给你听,看你觉得可以用这些字,三三两两能够组成什么样的词语,或者,句子?” 楚睿听她如此说,只抿唇点头,程锦放下笔,看了看自己标注出来的字,以一口完全没有声调的奇怪强调缓缓念出了几个字。 楚睿静静听着,眉头也随着而慢慢皱起,待到程锦念完之后,只眨眨眼睛,看着楚睿,等待他能不能从中得到一些相迎的信息。 楚睿见此,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犹疑道,“阳陆门?” 程锦皱了皱眉头,“阳陆门又是什么?” “从你口中念出的这些词语,能够组成相应词汇的,只有这三个字,阳陆门。”楚睿开口解释,见着程锦神色中的疑惑的模样,继续开口,“阳陆门早已消失,被风沙吞噬,百年前就已经沉埋地下,阳陆门的这个名字,如今不叫阳陆门,在前朝中期的时候,也已经改名,叫做永姜,百年前永姜被风沙吞噬的事情,史书之中也有记载,不过已经鲜少有人能够记得,永姜前身的名字,叫做阳陆门。” 程锦听此,抿唇不语,“这么说,那东西,有可能是在阳陆门,被风沙沉埋的永姜之地,能够得到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了?” “嗯。”楚睿听她语气中含带的可惜,还是应了一声,顿了顿,还是道,“阿锦,还想要么?” 程锦听此,摇了摇头,面上升起一抹笑意,“不是我想要,是我想给你。” 楚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掌,“那些都不重要。” 在他的眼中,程锦比传国玉玺与整个天下的意义还要重要。 不用多言,程锦已经明白楚睿的意思,只是,如今的这个猜测,并不能十分说服程锦,她微微垂头,“永姜?虽然我们得出了这个消息,但并不是唯一的,我还要查一查,这个永姜,与当年的药王谷先祖和前朝的开国帝后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想要做这些事情,楚睿自然不会阻拦她,但也没有热衷地赞成,只是默默不言,程锦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咧嘴笑道,“反正已经让我遇上了这件事情,插手都插手了,总不好半途而废不是?” 还不待楚睿说出什么,又已经占了口风继续道,“那个地宫中的金山,要不要拿出来?” 这件事,程锦自然早已跟他说过,连带药王谷的先祖对于太史皇后一辈子的单恋,都已经与楚睿说了,此时听到程锦提起这件事,自然是知道程锦的想法是什么,不过,他如今无意用药王谷的东西,只淡笑,“先留着,与其拿出来,若留在那一处比较好。” 而后又挑眉,“难道,楚府的银钱,还不够阿锦用么?” 程锦吃吃笑一声,爽快道,“那就以后再说!” 楚睿倒是满意了她这个答案,似乎是解决了一件困扰在心中许久的难题一般,程锦将桌上的纸张收拾了一番,丢进了不远处的火炉之中,一瞬之间,那些印刻了这世间,人人都想知道的消息的纸张,便被火盆之中的火蛇,完全吞噬掉,让人看着,硬生生升起一股残忍的感觉。 程锦幽幽叹了一口气,将视线从火盆转移到楚睿的身上,见他眉目深刻,面若刀削,似乎也看着那未灭的火苗在深思着什么,只伸手,紧了紧他宽厚的手掌,楚睿有感,转过头来,程锦只朝他暖暖一笑。 — 暮色深深的皇城之上,御书房里,秦晖与望山侯林瀚坐在御书房的一处暖阁之中,他的身上,是明黄色的龙袍,神色之中又一抹凝重,“对西凉与北齐的战事,你如何看?” 这话,问的自然是此时坐在下首的林瀚,林瀚闻言,垂了垂头,眼眸半阖,“陛下已经决定让楚睿前去北齐,那么,西凉呢?” 秦晖抿了抿唇,“西凉一直以来都有史攻在那边,西北的防线早重塑之后,也更比当年坚固,楚睿若是去了北齐,西凉,自然也有着手做准备,你认为有谁可以当此重任?”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含之郡主,去了西凉?” 秦晖闻言,眉头皱了皱,“她?” “不错,正是殷含之,当年太皇太后阴差阳错将她嫁去西凉,而今,西凉太子没了,她成了如今西凉王的宠妃,据老臣所知,殷含之成为西凉王的宠妃之后,西凉王不仅禁锢了拓跋烈的兵马,而且,还放松了对西北的威胁。” 秦晖替你,眯了眯眼,“你是说,殷含之还有可取之处?” “没错,依照老臣对她的了解,我想,或许我们与她之间,可以达成一些交易,陛下可还记得今年年初正月十五,城中湖的那一场针对楚睿的暗杀?” “这两者,有何联系?” “因为那根本不是针对楚睿的,而是针对程锦语,来人,就是西凉当时的太子妃,而今西凉王宠妃的人。” 秦晖听此,挡在身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些,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她?” 林瀚却是对秦晖的异样视而不见一般,“陛下不要小瞧了一个入了魔障的女人,而今的殷含之,就是那个入了魔障的女人,陛下可还记得,殷含之,当年对楚睿,有何种爱恋?” 秦晖语气有些冰冷,“朕当然记得!” 林瀚也只是微微点头,说到此处,两人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秦晖眯了眯眼经,想起了殷含之,“既然如此,这件事,交由你安排,当年本王去西北,在西北那边还有一些人,你知道的。” 林瀚点点头,“老臣明白。” 顿了顿,林瀚再次抬头,“陛下,不可被一些东西,乱了分寸与计划。” 林瀚此话出来之后,秦晖一双寒凉的眸子便透射向他,“你是不是越了分寸了?” “自古红颜皆祸水,陛下可不要忘了最初的目的?” “天下共主,朕要,该是朕的东西,朕也不会放过!” 林瀚听此,微微抿了抿唇,说不得秦晖什么,只是眼中还是写满了不赞成的神色,秦晖却是不欲在这个地方多言,他知道,总有一日,会让楚家在大晟消失,当年西北在马上与他扬笑的少女,最后也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切该是他的东西,该是他的荣耀,不会给别的人。 “北部战场,运粮官,后备军的事情,你来安排。”秦晖继续道。 “是,老臣领旨。”林瀚知晓,这才是楚睿去北部,掌握在他们手中的关键之处。 秦晖也没有与他多言,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林瀚便退出了御书房之中,此时,外边已经是冷风凛凛,十一月即将进入十二月的天儿,早已是寒冬时节,走在寂静的出宫的公道之上,林瀚面上,朦胧并无什么表情,待到转过了一个转角之后,一名小公公方才出现在林瀚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奴才见过望山侯。” 林瀚盯着他的脑袋看,“起来吧。” 那小公公微微起了身,小声道,“请望山侯跟随奴才来,太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 “嗯。” 灌着冷风的宫道茫茫,光线微弱,便是目力过人的人,也是看不清…… 五日之后,朝中关于开战还是退守的争论终于在皇帝颁布下的开战的旨意之后,停止了下来。 没有任何争论的,楚睿将会带兵前去他刚刚离开了不到两年的北部战场,这一次,众志成城,亦是知晓大战将起的凝重。 不少将士,心中带着一股澎拜的激情,可又有一种此后余年,或许再见已是黄泉的悲壮之感。 前锋大军已经在旨意颁布下来之后,由萧力带队,前往北部援助弘行关的公孙将军,余下的大部队,将在十日之后,由楚睿带领,往北部而去。 在前锋出发当日,秦晖亲自前往军营,宴请众将士,慷慨激昂,这位掌管过东海十万水军的当今陛下,也激起了将士们的慷慨激昂的志气,军中一片豪气干云。 萧力的大军出发出之后,楚睿的大军在十日之后,也拔营前往北部,历时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到达弘行关,原本就不断骚扰的西凉与北齐,自然不可能坐等大晟的到来,因此,萧力带来的兵马,已经打出了弘行关,而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大晟已经占据了弘行关外北齐的两座城池,此时正在隔着一条浩漫冰封的大旬河与北齐的军马遥遥相望。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6 借风 时值正月,加之北齐入了冬之后冰寒无比,楚睿一行人到达弘行关的时候,已经是大雪漫天的时节,首先出现的问题就是对于严寒天气短暂的不适应,不过所幸这些人也不说第一次来到北部,而是已经跟随楚睿在北部作战了多年的四路军,进过短暂的适应之后,便没了什么不适。& 此时的大旬河早已因为天气的原因而结冰,宽阔无比的江面上是冰凉而滑溜溜的冰块,大晟的兵马虽然说还能乘胜追击,但是,按照往年的战争,一旦到了冬月寒凉的时候,双方的战争就会默契从原先的热烈转回到如今的冰冷的状态,对峙的局面还在,但是,大晟顾忌北齐千里雪原,双方不好开战,而北齐此番经过丢失了两座城池的士气之失之后,也短暂地停歇了下来。 程锦是随军出行的,不过没有在军中摆明身份,除了几个人之外,倒也没有人知道如今混于军医之中的小伙子,便是元帅夫人,以及药王谷的谷主。 大雪将大地覆盖了厚厚的一片,可北地虽是有风雪,却少雨水,尤其是这冬日的时节,白日天气一片黯淡,到了夜晚,月光在白雪的映照之下,将这整片大地都映照得明晃晃的,如同昏暗的白日一般。 外边寒风呼呼,大军的营帐之中,尤其是程锦这一处的营帐之中,却是暖烘烘的一片。 楚睿站在沙盘之前看着如今整个敌我双房的局势图,或是在思考未来作战的计划,程锦走到他的身边,学着他看那沙盘之中的双方的局势,良久之后发觉自己似乎看得不是很明白,只开口问道,“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开始较大规模的开战?” 楚睿听此,转回头看了程锦一眼,“如今已经是正月的时节,正月过后必定会有大规模开展。” 程锦听此,“往年都是在正月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况么?” 听她这样持续地相问,楚睿笑道,“阿锦是有什么想法么?正月是北部大雪最多的时候,在较为严重的地区,大雪可达数尺,军马不好行走,这时候,多是维持对峙战争,双方,都讨不好多少好处。” 程锦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好主意,只是觉得,虽然现在双方算是暂时消战了,但是,因为常年都是如此,北齐那边,必定是会松懈下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时节,是不是?” 楚睿听此,仰头轻叹了一声,“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可若不是隔着一个大旬河,而是一般的雪原,我们或许会冒险一战。” 程锦扯了扯嘴角,“是我们来的时机不对了么?” 她语气似是呢喃之意,似乎在想着什么而已,末了,又低头看了看楚睿身前的沙盘,看着沙盘上两军的对峙所在的方位,程锦指了指大旬河对面的一处地方,“这是北齐兵马所在的地方么?” “嗯。”楚睿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应了一声,“大旬河北岸的旬城,如今,拓跋鸣带来的二十万兵马,圈住驻扎于旬城。” 程锦听此,沉吟了一番,结合来到北部之后的观察,心中沉吟了一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却是开口道,“楚睿,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到达这里的那一日,刮的是什么风么?” 楚睿眉目微沉,“南风。” “对,是西南风,连着刮了两日,那时候我还对北部这奇怪的天气生了一些好奇,可是后来,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刮过了,这是偶然现象么?” 楚睿摇了摇头,似乎明白了程锦想要做什么,“风向与天象相关,据我在北部多年的经验看,每年正月,会有两次南风天的时期,这个月,已经有过一次。” 末了,又看向程锦,“阿锦是有了什么想法么?想要借风向?” 而后又笑了笑,“借风固然时候一个好办法,但大旬河尚在结冰,不好借风,况且,借风多以火攻辅助,此法对付大旬河,却是不够。” 程锦摇了摇头,睨了楚睿一眼,“火攻?大元帅,我是不玩火的。” 楚睿不知她心中是什么主意,看她这个模样,只好继续道,“下一次南风天到来,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是,时常有变,还需要根绝天象来观察,但一定会有一次。” 程锦自然懂得这一点,“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按照自然界的变化,在过年前后,往往会有一两次北风转南风的变化,你所说的,大概就是我印象中的这些,既然北齐料定了我们一定只能在年后才能开战,隔着一个跨不去的大旬河最为依仗,我觉得,我们不如找个机会来进行一次突然袭击,楚睿,你还记得上一年的元宵灯节的那几盏漂亮的大灯么?” 楚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已经明白了程锦是什么意思,当即眼中升起一抹炙热,似乎低头思考了一下整个事情的可行性,唇角微微掀起,“阿锦果然聪慧至极。” 程锦笑一声,倒是坦然应下,“自然是聪慧至极的!” 而后,又继续道,“军需的火药经过特质,加上花灯的设计,借助南风吹送,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就看大元帅你如何安排了,就算不能将北齐如何了,我想,也是一个大突击吧?古有诸葛亮借东风,今日,我就勉为其难,学着他来一番借南风的计策了。” 因为条件的限制,如今的人自然指懂得陆上作战的方法,空中作战的想法,自然是被认为是不可能的,可程锦明白海陆空三者相辅相成,这是近代战争的惯常,因此,自然很容易想到了这么些想法,可具体如何布局和实施,还需要楚睿来进行。 而她,至多只能提供一些想法和设备规划。 可至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今夜提出了这么个想法之后,关于火药的如今进行特质,程锦自然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加之当初在江宁府的时候,楚睿也见识过程锦研制出来的小型火器的威力,知道她心中有诸多与众不同的想法,自是放心。 “你觉得,上阳紫家来制作火药,怎么样?” 程锦只是突然想起了紫秋对于暗器的痴迷,因此,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了紫秋两兄妹,只是,楚睿听了从这句话,却是抿着唇看程锦,没有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表示。 程锦看她这副神情,眨眨眼,“我只是觉得紫秋来做这件事,时间会更快,效果可能也会更好啊,难道你不觉得,暗器之家出来的人,必定会是精益求精啊。” 说罢,又眉眼弯弯地笑道,“当然,如果大元帅还有更好的人选,不用理会我这一条,我只是觉得紫秋制作的我给他的暗器图谱,很是得心应手,我心中还有制作高效火药的想法,紫秋来做,会更加熟练一些。” 程锦真的只是在就事论事,说这番话的时候,自然也是认真十足,经过多番考虑的,末了,眨眨眼看楚睿,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只是……楚睿似乎是幽怨地看了一眼程锦,“阿锦,就刚才一番话,口中提到的那毛头小子的名字,一共有三次。” 程锦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想起眼前这人的表情,还有有事没事,似乎总是爱吃味的大元帅,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睨了一眼楚睿,“大元帅,虽然你比别人大了五六岁,然而,别人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好么?” 紫秋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成熟稳重,可至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楚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干醋吃得有些不太应该,毕竟那小子虽然对程锦有一些小心思,但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反倒是自我克制得极好的,或许眼前这女人,都未必知晓呢。何况,知晓自家的夫人与一般的妇人不一样,早已知晓了她该是光芒万丈的,既然如此,自然是阻挡不住别人的视线,只觉得心中郁卒,神色之中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还是犹豫了许久,“罢了,过两日,我再着信去上阳,请他过来一趟。” 程锦当然知道他,只笑嘻嘻的模样。紫秋看她的眼神,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或许是少年心性,或许只是因为陌生而产生的小小的悸动,或许是因为她脑中有时下人所见不到的暗器图谱,因此,才有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她是清醒的那一个人,人与人之间的欣赏,总是难免,可随着时间流逝,最初的悸动,就会变成单纯的欣赏。 尤其是经历过风霜雪雨的人,更会明白这一层。 她相信,不管是她还是楚睿都明白这一层,当他们决定一起牵手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心中剩下的只有坚定与不离不弃。 所以,见着楚睿这番,只单纯调侃道,“大元帅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还在担心什么?” 楚睿倒是坦然应下了这句话,“本帅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有本帅,方能与阿锦站在一起。” 因为,她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最好的人。 程锦嘻嘻一笑,“狂妄!” “阿锦有狂妄的资本。” 虽是这么说,可楚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真想将你藏在身后,谁人也看不见,便谁也不会觑觎你了。” 程锦听了,只觉得好笑,“那你还不如养一只鸟儿,天天关在笼子里,天天给你看着。” “鸟儿怎么能与你相比,阿锦是要比鸟儿更自由的人,阿锦……不用太多年,我会给你一片广阔天地,以天地为笼,让你随意飞翔。”楚睿看着她,轻声道,那声音似乎能够暖化了这北部夜间,茫茫无尽的寒意,带来独属程锦一人的温暖。 程锦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如果说,以前的楚睿只想遵循楚家的恪训,好好守护这大晟的子民,将西凉与北齐打回他们的民族之地,让他们回到漠北,让他们回到草原北部,那么,自从,孝德太后的事情发生之后,不用楚睿说,程锦已经知道了这位大元帅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楚家也许真是是为了大晟的子民着想的,但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攻夺天下的时候,楚家的声望一度高过后来成为帝王的太祖皇帝,这个时代之下,男儿血液里的建功立业的志向,从来就没有消失,只是,被掩埋了罢了。 楚睿的男儿大志也不会真的消失,尤其是他与楚家的每一代儿郎都不一样,他见证过楚家的衰落,以自己的力量又重新让楚家升起,成为人人不敢冒犯的大晟权臣之家;他明白过拥有至高权利得到的荣耀,也明白权利失去的时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权利的得与失,遭遇的两重天,都让楚睿明白了,强权至上的时代,只有拥有权力的人方才有话语权,甚至只有拥有至高的权力的人,才能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全自己以及保全想要保全的一切,这就是为什么哪怕知晓承顺帝忌惮自己,楚睿依旧抓着权力不放,甚至大晟楚睿越是狂妄,越是被皇帝忌惮的同时,依旧连皇帝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因为,当你有了足够的力量站在高处的时候,别人的害怕,才会哪怕想要毁灭你,还要斟酌再三,是否伤敌一千,自损两千。 “楚睿,不论前路如何,我会陪你走下去,今日是,明日是,后日还是,只要你还在,我还在,我们就不分开。” “好,不分开。”楚睿眼中带着笑意,看着她说道。 而后楚睿自然也没有真的考虑了几日方才着信去给紫秋,而是当夜便写好了信件,第二日便给紫秋传书过去了,而程锦在着信过去之后,便离开了军营,独自一人前往弘行关而去,此处军营,自然不是制造这等火器的好地方,紫秋虽是没有到来,可程锦却是需要提前去,做好一切安排,而程锦在到弘行关七日之后,紫秋也到达了弘行关。 — 大晟盛州府的,京师之地,在正月之时又下了一场大雪,此时,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的大雪将原本已经只剩下残雪的枝头,又重新染成了白白的一片,唐月已经不知站在寝殿门口看了多久这宫苑之中凋零的残枝败叶,一般来说,年轻的妇人都喜欢在庭院里种一两株梅树,到了冬日的时候哪怕万木凋零,也有一点红意来点燃那落败的一幕,可如今,已经被唐月入主的长春宫,却是连一株梅花树也没有。 也不知她这个神色是在想着什么,宫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了多年的早已从成王妃晋升为皇后的大小姐,看着这样静静立在寝殿门口的皇后娘娘,也不觉得有任何奇怪,只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批到唐月的背上,“娘娘,在外头站久了身上会惹了寒意,还是进去吧。” 唐月感受到背上经过了火炉烘热后的大氅带来的暖意,紧了紧宫人放在背上的大氅,轻轻嗯了一声,便转回头了,这才刚刚从外边进入寝殿之中,外边就已经传来了宫人汇报的声音,“娘娘,陛下来了!” 唐月听此,表情里面表现出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讶,却又立刻反应过来,“迎驾。” 淡然的反应,似乎才是这位不苟言笑,却是治宫有方的皇后娘娘该有的姿态。 虽说是去迎驾了,可秦晖似乎并不需要长春宫之中的人来进行迎驾,秦晖已经直直走了进来,唐月赶忙上前行了一个礼,无论是在何时,她身上的衣物,永远是那么正式,没有任何邀宠的意味,皇后的宫装,让她时时刻刻都准备以最好的姿态去做一个秦晖的皇后,做任何皇后应该进行的决定。 可却也兔兔生出了一种冷淡的感觉,让人并无亲近的**。 让男人更无亲近的**。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长春宫?”唐月见了礼之后,迎上秦晖,低眉开口道。 秦晖并没有回答唐月的问题,而是道,“听闻这两日皇后心情似是不太好。” 说着,秦晖已经坐在了长春宫的主位上,唐月坐在侧位之上,听着秦晖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只开口道,“臣妾并无心情不好,只是,眼看大雪缤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遭受雪灾之苦了。” “皇后仁心。”秦晖接口道,“大晟都这番大雪了,朕想,北部的冰雪,该是更甚。” 秦晖应当是极少与唐月提到朝堂之事的,如今乍然提到,倒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是秦曜似乎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唐月见此,明白后宫不会干政的道理,便也不会主动继续问下去,只是既然秦晖来了长春宫,想起前些日子太后提起的充盈后宫的事情,唐月自然要问秦晖一番,当即也开口道,“陛下,太后所言充盈后宫之事,臣妾已经拟好了名单。” 听及唐月提起充盈后宫这件事,秦晖眯了眯眼睛,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唐月之后,开口道,“不知皇后有何想法?朕倒是想要听一听皇后的意见。” 哪怕历史帝后,可若是一般的夫妻之间,提起为帝王纳妃的事情,便是皇后,也不可能如此平静,尤其是帝后年轻之时,哪个女子心中没有一些寻常夫妻之间的吃味?可是唐月不一样,她平平静静地应下了太后的要求,也平平静静地为秦晖选了一些贤良淑德的京中的女子,把画像、名单、各家小姐的品性都好好斟酌了一番,选出了几位觉得不错的人选,听及秦晖问起,自然可以恭敬道,“臣妾听闻,李尚书家的三小姐是个不错的,贤良淑德,周学士府的大小姐,也是德才兼备……如今宫中只有臣妾一人,倒是显得空落落了一些,若是在添加几人进来,也是不错。” “皇后所言,的确有理,朕觉得,这几人虽是不错,可朕还记得,北路军将领赵铸有一位妹妹,今年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这名单上,似乎没与她的名字。” “这……”听及秦晖提及这点,唐月似乎是斟酌了一番语气,才到,“原本是有赵小姐的,只是,臣妾觉觉得赵小姐,或许性子不适合宫中,怕是会冲撞了陛下……” “无妨,将她名单提上来了,后宫一后四妃,将赵小姐纳入四妃之一,另外,郭默与朕掌管东海水军多年,就这份情义,朕倒是想,让郭家的小姐入宫,皇后以为如何?” 唐月自然不能有什么反对,“入宫是为了陛下,只要陛下觉得好,臣妾便觉得好。” 秦晖听此,唇角似乎是升起了一抹冷笑,“至于剩下的两位,皇后看着,哪位不错的便提进宫来吧,我想,母后应当已经与皇后商量过了。” “是……”唐月微微垂头道。 秦晖并没有在长春宫呆得太久,似乎是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来了一趟长春宫一番,待到送走了秦晖之后,唐月身边,从在闺中的时候就一直跟在秦晖身边的宫人方才方才担忧地道,“娘娘怎的如此,若是四妃进宫了,日后,陛下更是越发不来咱们长春宫了。” 唐月听此,神色中有一抹不赞同,“休得胡说!” 宫女自知自己不该有此言,尤其是皇后治下,个个谨言慎行,可如今,陛下虽是登基了,新朝伊始总有诸多的繁忙,似乎也不愿意来长春宫,可皇后娘娘似乎也不在意这件事情,从不主动要求侍寝,从王妃到皇后经历了这么些年,连子嗣都没有诞下,若是以后宫妃进宫了,娘娘可怎么办,因此,虽是明白唐月不喜欢听,可还是道,“娘娘如何也要为自己打算啊,先替陛下生下一个小皇子,日后……”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唐月抿唇看过来,只得沉默不再多言,唐月这冷声道,“日后这样的话不必多说,宫妃进宫后也可为陛下诞下子嗣,一样是尊贵的皇子。” “是……”宫女不敢再多言,明白虽然皇后没有什么狠厉的表示,可也不会对于一再犯错的宫人有这么一个简单的表示而已。 另一边,弘行关内,程锦正在与紫秋进行火器制造的尝试,说起来,程锦也只能提供一个想法,尝试,甚至抽象的模型,以及引发的机制和制造的原理,但是,对于紫秋这个狂热的武器爱好者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他来到弘行关的第三日,就已经能够根据程锦提出的想法进行了初步的尝试,制造出了第一个模型,虽然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但是,经过第一次的尝试之后,到了第五日,紫秋竟然已经能够制造出让他们都还算满意的火器…… 便是程锦,都要被紫秋表现出来的这等天赋而震惊了,虽然早就知道紫秋对于武器的狂热,知道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制造出自己提出的那些东西,可也只有到了此时此刻,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纵英才,不愧是暗器之家培养出来的人,自小对武器的耳濡目染之下,已经形成了这般对于武器的敏感度,甚至,还不被囿于套路之中,保持内心清明,大胆创新。 而此时此刻,经过了半个月的僵持的时刻,随着十二月份慢慢消逝,大旬河那边,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迹象,程锦站在高高的弘行关之上,站在这座两百年前,那个姓为太史的女子,以她的智慧筑起的这座北地边防关口,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情绪。 关内关外,此时,可谓是白茫茫一片,放眼四望,千山覆雪,并不是纯正的水泥建筑起来的这一座关口,在天地之间,道是显得更加萧条寂寞了。 她就这么站在弘行关上,遥遥望着大旬河所在的方向,面上的神色清淡而冷静,不知在想着什么。 紫秋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城门,看着程锦独自一人站在那一处望着北方的大地,停驻许久方才走上前去,“在担心楚帅么?” 程锦转回,唇角微微扬起,复而又看向北方大地,“倒也不是担心,只是想想明日就要离开了,登高一望这北方大地罢了。” 她语气里似乎又一种颇为可惜的意味,紫秋不好说什么,只随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过去,随口道,“百年前,这原本也是中原大地的一部分。” “是啊,如今,她也回来了……”程锦顺着他的话,轻声叹道。 良久,弘行关上只有簌簌风声,吹得程锦头上的毡帽也在大风之中显得不堪一击,紫秋的声音才重新出现,“程锦,这些日子的武器制造,应该不止今日吧?” 程锦闻言,转回头,笑道,“自然不止今日,只要这山河恢复的日子还没有到,没有回到百年前的大一统,便不会停止。” 紫秋却是紧紧看着她的双眼,沉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程锦一愣,看着紫秋神色中的执拗,明白这些日子,或许他已经有所猜想和觉察了,只是,他是如何有所觉察的,程锦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想,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紫秋闻言,抿了抿唇,“上阳紫家,本就只是江湖世家,只为锻造暗器而已,你信任紫家,我定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紫秋,谢谢。”程锦转回头,神色之中倒是多了一分真诚。 紫秋却是微微垂眸,“只是,值得么?药王谷,本就可以让你逍遥江湖,这世代更替,是永恒不变的。” 程锦却是负手看着北方大地的方向,那里有大旬河,还有她最爱的男人,只见他面色平静,开口的话语,也是平平淡淡,“紫秋,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更替是永恒不变的,可也在不变中生变,有很多东西,很复杂,不是一个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可若是如此,那个人呢,又怎么舍得呢?紫秋眼中还有一些疑惑。 程锦不再多言,她也不知紫秋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是,那已经是她和楚睿之间事情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7 空炸! 程锦回到大旬河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正月末的时节,彼时,虽然是隔着宽广无比,冰封一片的大旬河,可双方之间,原本的小打小闹,似乎已经进入了渐渐剧烈的阶段。 她还没有到达营地,陆远已经出来迎接,“夫人回来了!” 而后看着跟随一起回来的紫秋,也客气地行了一礼,“紫公子。” 紫秋只点头,算是应礼了。 程锦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陆远,看着陆远面上微微掩饰的焦急模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远面上焦急压下,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并无大事,元帅叫属下来接夫人回去。” 让陆远来接她,只能说,如今的她在军中的身份,已经被人所知晓,楚睿定是为了防止有人蓄意的行为方才让陆远出来的,不过看着陆远面上除了一开始焦急而后并无担忧的神色,程锦心中也是有数,一边跟着陆远往回走,一边道,“是不是军中有人施压给楚睿了?” 陆远似是惊愕,“夫人怎会知道?”这一问出来之后,看着程锦似是了然似是不知的似笑非笑眼神,陆远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了一些,又挠挠头,继续道,“不过夫人放心,元帅已经将此事压了下去,如今军中并无问题,夫人着人运回来的东西,昨日早晨已经进入了军营之中。” 话到此处,也不用多问了,随着程锦进城,兵马大元帅的夫人随军出征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不过这些都引不起任何波动。 程锦回到了军营之中的时候,楚睿还在军营之中与众将士商量军事行动,她只让陆远带紫秋下去休息,而后便毫无阻碍进入了楚睿的营帐之中。 而此时此刻,军营大帐之中,正在进行议事的几位将军,却是对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有所愁眉,萧力这个前锋大将,打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一股豪气冲天,尤其是此时正是冬日的时候,冬日对于大晟的兵马来说,本就是一场考验了,如今就算是有了程锦的秘密武器,可大军也不好就浩浩荡荡往大旬河对面而去啊。 “若是能够以此重创了大旬河北齐对岸的兵马,固然是好事,可如今我们如何往河对岸去冲击,还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 有人沉吟这开口。 “若不小部队接连连续过去?”有人提议。 “不可,这个办法,容易被敌军发现,并且,小部队过河,最后对大旬河对岸的北齐兵马造成的冲击,也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大军是一定要度过覆冰的大旬河的。” 说起覆冰的大旬河,营帐之中的众人也心中不免来了几口气,“这大旬河也不知是见了什么鬼了,如今冬月,北方哪条冰河不是结了厚厚一层冰,这大旬河倒好,结冰也就罢了,那冰层却是不够厚,哪里能够承受我们大军齐齐踏上带来的动静!” 这话自然也是一时气愤之言,众人商议了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纷纷看向楚睿,“元帅,卑职现下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这……” 楚睿已经坐在帅位上看着这些人争论了好久,这些人自然也提出了不少方案,可不论提出了什么样的方案,似乎都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楚睿见此,似乎也没有苛责的意思,静静地听大家讲完之后,方才开口道,“还有一两日的时间,回去再好好想想。” 这一场军事,也是因为程锦制作的东西已经运回来了,众将士似乎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想要一时痛快,尽快在现下的机会争取主动权,否则过了这一段时期,等北齐缓了过来之后,只怕战线是要拉长了。因此,今日才娱乐中奖纷纷聚在一起,想要想出一个办法,来达到对北齐最好的攻击效果罢了。 楚睿虽是如此说,但中奖见他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只面面相觑,“元帅可是有了好办法?” 楚睿只看着营帐外被猎猎北风得飞扬的军旗,眯了眯眼睛,“还需要等待时期,过大旬河的法子,你们继续想。” “这……”众人面面相觑。 楚睿却是扬了扬唇角,“小部队过河,未必不可,可却不能连续过去,如此的确容易被敌军发现而对大旬河造成毁坏,还有一些时日,你们再好好想想。” “元帅是否已经相出了好法子?”看着楚睿不担心的模样,有人眼前一亮开口道。 楚睿只唇角略微放松了一些,看着众人,并不说话。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打不准主意了。 这便是楚睿,虽说他是一军主将,可是,有时候,面对战场上战术策略的商定的时候,即便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已经想到了完美的法子,可是,他总是能够在这等会议之中,给足部下的将士们足够多的时间来想出一个合他心意的主意,在时间允许的范围之内,会经过大家的讨论而后启发,再次敲定,甚至综合每个人提出的意见形成大家足够认可的战略战术,如此一来,这些将士,都能在这样的结果中寻到意识之中的渴望的成就感,将会更加激发这些人的将才。 御人有术的不止是君王,一军统帅,治军如治国。 再留下几句话之后,楚睿似乎也不再多留了,只起身正欲离开这议事的大帐之中,只是,还不待他起身,外边已经进来了一个看起来神色凛然的中年男子,男子与平日军营里的大多数人相比,看起来文弱了一些,而他虽是在军中,装扮却是不比一般的将士一般,反倒是多了一些羸弱,可若是说羸弱,倒也不见得,因为他双目分明是炯炯有神,带着一股与一般读书人不一样的精明之色。 来人正是此次随军而来的监军杨礼,在大晟,监军随军出行,重要的是,他们掌控大部分的、主要的运输补给、将领赏罚等重要军事以及大军与朝廷的通信,而这位杨礼,说来是望山侯的门生故吏,一直以来在朝中都是默默付出,没有什么名气的,但是,秦晖任命他为监军的时候,众人却是从他的履历之中看到了一些在重大事件之中出现的身影,甚至起到的关键作用。 明白的人,似乎也知晓了,这位杨礼,恐怕就是如今皇帝陛下深埋的一个亲信了。 不过时局已定,知道与不知道这件事情,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杨礼的突然出现,让营帐之中的人都感觉有些怪异,毕竟监军的权利虽然在主帅之下,并且有一定的权利对军中的事务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军中商议的作战策略,文人是无法参与的,这么久以来,杨礼在军中所进行的活动,可谓少之又少,除了那一日,不知为何突然提到的元帅夫人进入了军营之中恐有不妥,可最后还是被药王谷谷主于军医的不可替代作用给压下去了。 还不待众人开口问什么,杨礼便已经开口了,“元帅,本官认为,强渡大旬河,是为不妥。” 楚睿原本要站起来的身形顿住,重新坐好,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看着议事的长桌前面的杨礼,“杨大人认为,为何不妥?” “首先,此时是冬季,元帅常年在北地作战,岂会不知冬月并不是大晟兵马进行强攻的时候,不论如今清乐郡主想出了何等办法,清乐郡主还是一介妇人,作战之事,岂可听一介妇人之言。” 从昨日的东西运回来之后,杨礼就已经知道了如今作战方案的改变,是因为程锦,那一日他道出女子不得进入军营,想要强行让楚睿将程锦送回京城的时候,遭到了楚睿的反对,让他面子扫落了一地,如今,楚睿因为程锦带回来这些不明其效果的东西而由守转攻,更是记得临行之前秦晖的秘密叮嘱,因此才有了今日这进入议事大帐之中的事情。 他说完之后,坐在桌边的众位将士,看了看楚睿,又看了看杨礼,默默无声,楚睿似乎盯着杨礼看了许久,“那么,杨大人觉得,本帅,该听你的话?” 一个武将,熟悉北部,熟悉北齐的具有不败战将之称的兵马大元帅,听一个初来北部做监军,并且是文官监军的话?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用回答。 杨礼顿时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楚睿却是已经不想与杨礼做任何周旋了,只站了起来,“杨大人虽是监军,可军务之事,杨大人怕是插不了手,强攻之事已定。” 说罢,已经直接略过了杨礼的身边,离开了议事大帐。 楚睿回到军帐的时候,程锦已经在里面等待,看到的是楚睿还放在桌上的关于元帅夫人随军入营的一张折子,见到楚睿进来,只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与他相视一笑。 离开半个月多月的时间,于两人来说,的确是分别,只是,却也没有那等浓烈的入骨相思,楚睿走上前去,握了握她的手,“回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没有那么娇弱。”程锦嗔道,眼见这厮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立刻改变了语气,“多运动有助于身体协调啊。” 楚睿知晓无论是说什么,自己都说不过她这张能够“搬弄是非”的嘴,因此面上虽是不赞同,却也并不不能说她什么,程锦只再次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折子,“好好的,我又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人也不在军营之中,杨礼怎的就爆出了我的身份。” “监军,自然是要将军中的一切都掌握清楚。”楚睿淡淡道。 所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会让兵马大元帅的军威有所下降的事情,程锦听了,只叹了一口气,想起先前楚睿与将士在营帐之中议事,看着如今已经是正月末的天气,正月的第二次南风还没有到来,程锦皱了皱眉头,“南风还没有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今日的议事,有结果了么?” 楚睿听她关心皱眉的语气,只唇角勾了勾,“定不会让阿锦的心血白费。” “可你们不是还没有讨论出如何让大军这个度过大旬河么?” 楚睿见她眼中疑惑,只抿唇笑了笑,“张驰已经在做准备。” 这倒是让程锦一惊了,不是还在议论么,怎的张驰就已经在做准备了,只是,看着楚睿面上神秘的神色,程锦眯眼看着他,楚睿却也没有了要说的打算,只笑道,“定是一个阿锦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的法子。” 好吧,程锦知晓他是真的不会说了,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不做理会。 接下里的的两天的时间里,议事大帐之中,将领们依旧在谈论如何让整个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度过大旬河,军中的气氛仍旧是高涨,而这一日,猎猎北风,却是吹得更加勇猛了,在大旬河北岸的旬城,是北齐的军队,北齐对大晟的军队,一直都是北齐王身经百战,多年与楚睿交手,可谓是两不相让的北齐王的最小的弟弟,拓跋鸣,此时的北齐军营之中,与大晟军营一般,北齐也是热烈交加,然而,与大晟的热烈不一样的是,北齐更多了几分焦灼。 大旬河南岸的两座城池,都已经被大晟占领了,北齐的士气早已地沉下去,往年的这个时候,双方之间,都是互相对峙的局面,可是,如今的北齐,太需要一场胜仗来提起将士们的士气的,因此,坐在拓跋鸣下首的一员将领已经主动请命,“王爷,卑职愿意带领部将前去偷袭大晟军队,此时正值严冬,大晟定然会比寻常时候艰难许多。” 这位将领的话一出来,便也有人纷纷请命,可这请命之中,却不仅仅是去偷袭大晟而已,而是想要主动发起进攻,逼退此时此刻的大晟。 拓跋鸣已经是年过不惑的人物,与大晟与楚睿对峙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极为了解楚睿的作战方式的,看着想要请命出去的人,闭了闭眼睛,语气沉沉,“楚睿是什么人,是你们想要偷袭就能偷袭?别说此时是对大晟不利的严冬,就算是更为艰难的环境,偷袭也不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 可是什么,这声音出来之后,便又消失了,因为此时的双方最好的状态,就是维持对峙的局面,这是往年的惯例,然而,今年似乎已经不一样了,有一个小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道出了一句,“王爷,卑职听闻,药王谷的谷主,也随军来了大旬河处,大晟都在传言,那位谷主深得楚睿的宠爱,卑职想,或许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对,只要楚睿的女人在我们手上,就不怕没有楚睿没有忌惮的时候。”有人立刻反应过来,附和道。 拓跋鸣听此,沉了沉眼眸,似乎是呢喃了已经什么,“药王谷的谷主也来了军中?” 而拓跋鸣这话一出来自后,一直都在沉默不语的军师,终于也开口了,“王爷,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只是,这声音一想起,议事厅的门,便被一阵突然的狂风给拉开了,众人下意识反应过来,皆是朝着门口看过去,黄昏的天空,不知为何,竟是突然变天了,原本的猎猎北风,突然之间转了一个风向。 可身在北齐的人,早已习惯了风向的转变,并不觉得有什么,此番议事,也在无声无息之中落下了帷幕。 此夜夜间,正是三更人熟睡的时候,大旬河北岸,临河的北齐旬州,北齐的将士们正迎着突然转变了的风向进行巡查,虽是转换了风向,可天地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名站在城门上的士兵,无意之间,抬头望着天空中遥远的地方,意外发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亮点,还以为这深冬夜空中竟升起了一点星光,而后又转开了直线,知道过了一盏茶之后,发现那星光似乎更亮更大了一些,方才心中咯噔一声,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东西。 而后却是发觉,那东西却是与自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更为恐怖的是,随着第一个亮点的发现,似乎,密密麻麻的亮点,正以风的速度一般,向他们袭击而来,而此时此刻,守在城门上,已经进入了一日之中防备最松的时候的士兵,终于在这小士兵恐怖的呼喊声之中,醒了过来。 拓跋鸣刚刚结束了一日的军务,躺在床榻之上,刚刚进入睡眠之中,一向灵敏的感觉也在片刻之间的叫喊声之中让他醒了过来,一瞬之间,他几乎在从床上立刻惊醒过来的,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外边匆忙不顾礼数闯进来的亲卫还没有开口与拓跋鸣汇报外边的情况,拓跋鸣只听得一声异乎寻常的爆炸之声,那声音分明似远似近,可却是犹如在耳边轰炸开来…… 拓跋鸣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外袍都还没有来得及披上,便匆匆跑出了房门来看,只见此时,大雪映照之下,明明暗暗的夜间,成百上千的灯笼一般的东西,借着十年如一日在十二月刮起的第二阵南风之中,不可阻挡得朝着北齐旬城漂移而来,在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骤然落下,灯笼之上的东西,在地面疑惑半空之中,骤然爆起,带来了干燥北风转过南风尚未消融任何一丝风雪过后,粮草、房屋点燃的大火…… 只是这么一刻钟的时间,旬城之内就已经处处皆是火海。 拓跋鸣见着这个阵势,先是觉得不可置信,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直在他身边等待着她指示的亲卫便已经急声道,“王爷,这可该如何是好,旬城就要被……” 还不待他说完,拓跋鸣立即反应过来,直直拿过亲卫背上的弓箭,对着空中的一盏灯笼就射过去,“传令,传令下去,把空中的东西,给本王射下来!” 随着他的声音出来,手中利箭离弦直直射向空中的一盏灯笼,可随着那灯笼被利箭划破,却是在半空之中轰然炸开,灯火燃后的火花直直掉落下来,更是引燃了地面上的东西。 拓跋鸣犹似不信一般,再次搭弓射出一箭,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无论是将空中的灯笼射下来,还是不射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拓跋鸣几乎被这突然而来的东西逼疯了,耳边的轰鸣之声不断,拓跋鸣一怒之下扔下手中的弓箭,跨步就要往外而去,却是不期然在他三丈远之处,空中一盏灯笼掉落而下,直接将三丈远之外的退路给炸开了。 身边的亲卫反应迅速,急急拉住了拓跋鸣,“王爷小心……” 爆炸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旬城之内,有二十万的北齐将士,还有足够北齐征战半年的军粮,旬城只一块地方,其实并无百姓居住,反而是北齐建筑在大旬河北岸的一处军事物资供应地,在这里,不管是军用武器还是军粮,抑或是此番南下的北齐士兵,都齐齐汇聚于此处,按照往年的经验来说,冬天的时候,大晟是不会主动发起进攻的,没想到…… 眼看着此时此刻旬城之内烽火连天,北齐的几名将领已经疾步跑到拓跋鸣这一处,“王爷,城中弓箭、粮草皆是被烧得七七八八,将士伤亡无数,还需尽快撤离旬城才好啊……” 军师不知何时半披着一件外袍在亲兵的拥护之下跑到了拓跋鸣这一处,“王爷,眼下只能放弃这一座被毁的旬城,大晟来势汹涌,定是有所计策,否则我军二十万将士,便会葬身旬城……” “王爷…!” 随着这一声焦急的呐喊,空中的灯笼虽是越来越少了,可大火已经在旬城之中蔓延,情况早已容不得拓跋鸣做任何更多的考虑,看着这个旬城如今的模样,只咬牙,“退,全部退出大旬城!” 而另一边,此时的大旬河之上,冰天雪地的黑夜之中,正映照着大旬河对岸,遥远茫茫的火光,似远似近,而大晟的军队,在惯穿了东西的大旬河上,大晟的士兵们,正在分成无数个小分队,以临时制作的雪橇,在寒冰覆盖随时都可因为巨大而集中的力量与压强而裂开的冰块之上滑行,往大旬河的北岸而去。 大晟十万兵马,在分成一百个纵队,在横亘东西百里的大旬河上,以这样的方式正在屡冰度过这艰险之境,余下的兵马,在萧力的带领之下,绕到大旬河南北岸最狭窄的西边,攻下北齐西涧,从背后与楚睿的兵马相互呼应,一举攻夺北齐拓跋鸣回北齐京师的后路。 程锦见着大旬河上这壮观有序的一面,心中更是明白了为何楚睿能够成为不败战将,连她这个现代人一时之间都没有马上想到一这样的方式度过这艰险的河冰,倒是楚睿首先一步想出来了,当她想出来想要与楚睿邀功的时候,这厮已经吩咐将士们做出临时的雪橇…… 大旬河在这一处的宽度不算是整个大旬河中最宽的,这般横渡,十万士兵,百个纵队,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齐齐登岸。 而当他们到达旬城的时候,旬城熊熊燃起的火光虽是没有灭掉,可那满城的狼藉,还是昭示了程锦与紫秋研制出来的这个闻所未闻的火器的威力。 经过程锦程锦对压强的计算,提供的现代武器制作的理论知识和紫秋的天才,制作这样的东西,若是很成功在时下是不可能的,可是给旬城如此一击,还是可以的,因此,拓跋鸣永远不会明白大晟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显然,已经被炸毁的旬城,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大晟的军士登岸之后,在楚睿的安排与带领之下,直直往北,追赶拓跋鸣狼狈而逃的残余兵马,势必要拿下旬城往北之后的另一座城池,那是百年前,中原与北方民族之地分界的一座军事重镇,骞州。 攻下骞州,大晟兵马便可借此攻入北齐的腹地。 而此时,正往北而逃,离开了旬城,真正还有战斗能力的北齐残兵,已经不足五万,在大晟的兵马正在渡河的时候,拓跋鸣已经带着残兵往北而去,只是,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往北而去的这段路上,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那是久不见人的张驰。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8 骞州 大晟建昌帝帝元年二月,大晟京城已经是冰雪消融之势,北部传回军报,兵马大元帅智取大旬河之战夺得开年之后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一举捣毁北齐大旬河北岸的军事基地旬城,拓跋鸣南下决意向大晟开战的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大晟军跨过冬季难以跨过的大旬河,继续往北方进发。网以至于北齐残兵败退,拓跋鸣仓皇北逃之时,却在旬城北部的补峡山被早已暗中埋伏在补峡山的定北侯张驰围攻,残余五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更是直接活捉了北齐此番南下的几名将领,只剩余拓跋鸣在仓皇之中,被亲卫誓死保护冲出包围,往北溃逃。 这个消息一传回京城之中,几乎是巨潮沸腾,拿下大旬河,大晟的兵马冲入了大旬河的北岸,如此一来,依照楚睿的勇猛程度,对北齐的战事,不需要太久,或许就能得到一个让大晟满意的结果。 而京城之中也将这个消息公布于民间,更是引起了百姓连连称赞,楚帅英勇无比,战无败绩的神话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尤其是有人听说了那攻城的利器是当今药王谷谷主相出并且发明,当世第一的武林暗器之家紫家倾力打造的,更是为这场战事增添了几分有趣的传奇轶事的趣味,虽是没有人能够亲临北方,目睹旬城的熊熊烈火,可那绘声绘色的讲述还有茶楼酒肆里的讲评却也一场精彩,更不知添加了多少未曾有过的美谈用以讲述这件元帅与元帅夫人合力攻城的大事。 民间一片声浪,皆是涌向了兵马大元帅,甚至不知从哪里有过提议,要为当今兵马大元帅造庙,以让后人瞻仰,便是楚家祠堂,都多了更多前往参拜的人。 而此时,正在想方设法攻打骞州的楚睿,并不知道京城之中已经为大旬河一战的胜利闹开了锅。 秦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早已是楚睿攻夺下大旬河并且往北发军,与在补峡山围击了拓跋鸣的张驰汇合,继续北上,想要攻打骞州之后的时期,而彼时,拓跋鸣败北,大晟乘胜追击,经过了几个城池的战役,如今已经直直逼近骞州,溃败往北的拓跋鸣,此时也正身在骞州之内,可如今双方已经对峙了十日之久,骞州依旧是久攻不下。 对待骞州,不能用对待旬城的方法,因为,旬城无民,骞州城内却是居住着北齐几万的百姓,若是用一样的方法,不说光明磊落的楚大帅的名声,便会因此消落下去,而战争伤民,不论是楚睿还是程锦,都更不会愿意看到这个结局。 骞州既然是军事重镇,镇守骞州的必定不是一般人,而的确,如今,镇守骞州的,正是北齐著名的老将,当年与楚睿的父亲护国将军曾在战场上见过分晓的姜英,姜英与护国将军楚逸之间,未曾分出一个胜负,当年的北齐与大晟之间的战事,也让姜英与楚逸的对决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半失去了此生最是难缠的敌人。 姜英心中,不可谓是没有遗憾的,如今,来了一个楚逸的后人,还是让北齐闻风丧胆的楚睿,姜英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因此,双方这边的拉锯战,已经是十多日没有消停过了。 又是一场大晟对北齐的试攻和叫战之后,双方之间,只是小打小闹,骞州城的城门,依旧厚重如许,未曾被动摇分毫。 这座城池,固若金汤,不是轻易能够攻打的。 拓跋鸣早已退到了骞州城内,经过了十日的时间,当初的狼狈模样,早已不见了,当日的情况来得太过意外,拓跋鸣跟来来不及做反应,只能仓皇出逃,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修整,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被大晟的兵马打成那个样子,却是拓跋鸣这半生,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如今只要一想起当初的情境,拓跋鸣便觉得心中屈辱,势必战胜楚睿的决心也是越来越大了。 看着鸣金收兵的骞州城的将士们,拓跋鸣收回了往外看的视线,转头看向姜英,“不知姜老将军有何对策?” 姜英淡淡点了点头,神色之中自是一派悠然,半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王爷,骞州是老臣镇守的关口,老臣对它了解得久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不论大晟的兵马如何多,骞州城的城门,只要还有老臣在一日,楚睿便无法攻下它,骞州,是我们北齐,最坚固的一座关口。” 他说得太过自信,加之姜英在北齐的声望极高,这位老将军,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拓跋鸣拿不出怀疑的理由,抿了抿唇,“可也不能让大晟如此嚣张!” 姜英当然懂得拓跋鸣这样生气的原因,“大晟这些日子之所以如此盛气,不过是因为先前几场战役的胜利罢了,除了这骞州,便是老夫想让他们如何,便让他们如何,王爷且看着吧,但是如此消耗下去,大晟北上的兵马,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便会士气低落,届时,骞州十五万兵马,在加上后背军,便是楚睿来了,也不能将骞州如何。” “哼,老将军恐怕还不明白,本王与楚睿交手这么多年,他不败战将的传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甚至,比之当年老将军的对手护国将军,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老将军别忘了,本王的兵马,是如何被大晟攻破的!” 拓跋鸣心中虽有不平,但更多是因为那一口咽不下的气罢了,如今能够当着姜英的面说出这番话,可见他也是一个足以当得起楚睿对手的人,至少便是情绪不好,也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老臣多谢王爷提醒,楚帅的名声,老臣知晓,但是,骞州城绝对不会发生如先前的情况,楚睿与他的父亲一样,不会毁掉这座百姓居住的城镇,只要百姓在一日,骞州便不会有以往的情况发生,便是大晟手握重器,也无计可施。” 拓跋鸣方才想到,这的确会是楚睿的性子,当即也不由得嗤笑一声,“为将者,最忌讳妇人之仁,若是本王,可不会放过这等利器!” 姜英似乎不太赞同拓跋鸣这番话,看他此时的神色,加之自己身为人臣,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只要我们拖过了一段时间,待到天进关那边有所行动,大晟便会自顾不暇,如今,何况,还有西凉,因此……骞州,只能死守!” 程锦站在营帐的门口,看着今早带人湖出去,去往骞州城下叫战,如今满脸恹恹回来的索布,索布是个直性子,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自打程锦曾经救了他一次,加之知道了那攻城利器与借风之法是元帅夫人想出来的时候更是对程锦敬重有加,更是时常在休战的时候皆往军医营之便与程锦说话,因此,接触下来,更是多对程锦钦佩,此时刚刚结束了今日对北齐的骂战,一边带人回来,一遍还口中骂骂咧咧,对于姜英死死守在骞州城内不应战而大为不满。 自打取得了旬城一战的胜利之后,军中的将士对于程锦这位元帅夫人或者说药王谷的谷主,已经是没有任何怪异了,不仅不觉得怪异,更是多了一分尊敬,因此,加之程锦做事,自有法则,也不会让人觉得它就是一个楚睿背后的女人而已,相反的,程锦知晓什么时候应该表现自己的存在感,什么时候应当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存在,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问题。 “那姜英,亏他老头子一把年纪,做那缩头乌龟做了几日,老子都替他觉得没脸!” 索布一遍往回走,一遍与身边的将士不满道。 “姜英那老头子,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不若我们明日送上女人的东西过去,羞辱他,就不信他真能忍下去,他能忍,恐怕,拓跋鸣不能忍,啊哈哈哈……” 索布旁边的一名小兵,也如此提议,这话一说出来,当即便引起了一众人哄声大笑。 程锦听此,挑了挑眉,这办法,的确是够损的,只是,这是年轻人的想法罢了,姜英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会被这群小朋友刺激? 可那边朗声笑到一半的索布却是发现了程锦正站在营帐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当即想起,如今军中正有一个女人,男子开玩笑,五大三粗惯了,哪里有顾忌,可夫人在此,恐怕有些不妥啊…… 因此,面上升起一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索布走向程锦,“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程锦觉得好笑,见着索布这个模样,只笑道,“得了,你们随意,不必顾忌我。” 索布听此,咧嘴一笑,还不待说什么,程锦便只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姜英是老将,当年还能与护国将军对阵的,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你们若是想用些话语刺激他,恐怕本事还不够,若是逼急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 索布听此,垮下了一张脸,不过知道程锦总是能相处一些办法,面上升起一抹试探,“不知夫人可是有什么好的法子。” 程锦一笑,“好的法子没有,你们继续闹腾就是了,不过注意些分寸,女人的衣服这等事情,还是别做了……” 索布听此,只呵呵一笑,面上又重现了不好意思之色,见着程锦似笑非笑的样子,只道,“多谢夫人提醒,我……我会与那帮兔崽子说清楚的……” 程锦只摇了摇头,“行军打仗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我可不懂。” 索布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见到程锦背后的营帐中走出了一抹墨袍的身影,当即看过去,与出来的楚睿行了一个礼,简单汇报了一下此次叫战的过程,见着楚睿并没有别的吩咐,便又带着来人离开了。 楚睿转过头看着程锦,见她面上的笑意还没有消失,不禁挑眉,“阿锦与索布说了什么,很开心?” 程锦幽幽看了他一眼,“你的兵,想要用女人的东西去刺激那位一直龟缩不出的姜老将军。” 楚睿闻言,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却是听得程锦破笑道,“少年心性。” 楚睿听此,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见外边春寒依旧,紧了紧程锦的手,“外边太冷,先回帐中。” 程锦的确有是无事,也随着楚睿回到了营帐之中,不过回到了营帐之后,却是拉着楚睿道,“姜英这是有意要拖延时间,是不是有别的计划?” 楚睿也不隐瞒,“拓跋鸣带出来的兵马全部因为旬城一战而被毁灭,北齐必定不会甘心,只怕是想从天进关那边打主意,我若是被托在了此处,最后人消马乏的是我们,天进关也有危险。” “不是说北齐不会选择从东北一带进入大晟么,何况,天进关有蔡仓将军,并且,赵铸不是已经被派去天进关了?”程锦脑地里有一瞬间的疑问。 楚睿只摇了摇头,“一般情况下,北齐不会选择天机关,可天进关会分散精力。” 只是这么简单一说,程锦便明白,“南弦说,西凉与西北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拓跋烈如今大有违逆西凉王的意思一定要趁机挥师南下,到时候三方混战,的确是难。” 她一边说着也在一边皱眉,似乎也在想着如何为如今的困境找出一个突破的口,楚睿见她这番几乎已经成为下意识反应的样子,只皱了皱眉头,抬手揉了揉程锦的眉心,“阿锦,这些该是我操心的事情。” “咱们谁跟谁呀!”程锦睨他一眼,却见这厮神色中好似没有担忧的模样,眯了眯眼,开口道,“难不成,大元帅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楚睿挑眉,“已经在部署当中。” “唉?”程锦一惊,瞪着一双眼睛看楚睿,楚睿似乎是被她如今的模样逗笑了一般,“多亏了阿锦上次在旬城一战中的办法。” “可……骞州与旬城不是不一样……” 还不待程锦说完,便见楚睿摇了摇头,“本帅自有法子……” 十日之后春暖交替的时节,骞州迎来了北方难得的一场大雾,这场大雾,第一日的时候,姜英还在担心大晟会有所行动,因而下令士兵夜不能寐严格查探,一定要时刻关注大晟的动向,只是,在姜英的这般紧张之下,这大雾之中,却是没有任何行动,便是按照惯例,让他渐渐有了烦不胜烦之态的小兵也没有来骚扰骞州城。 姜英的心中升起一抹紧张,又有了一股放松,那大雾往往是在夜间升起,而到了第二日巳时之后,太阳出来了,才会完全消散,期间的这段时间,可谓是一个紧张的时刻。 春日天气转暖的时候,骞州因为地势的原因,会有一次接连几日的大雾,这大雾,对骞州而言却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在此时此刻,有人想要攻打骞州,也不得不顾忌着大雾之中产生的陌生之感,而骞州军也可以以自身对骞州的熟悉,在这大雾之中给敌人一痛击。 过了第一日的安然无恙之后,姜英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知晓楚睿到底还是顾忌着天然的气候造成的不便。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大雾的第一日,大晟的军队没有任何行动,可在第一日夜间的时候,响动却也已经悄悄开始了。 大晟兵马的营地之中,已经在做准备,楚睿几日都没有休息过,可程锦却是发现,在这战场之中,不论楚睿休息的时间多么短,在他的面上,至少,在士兵的面前,见到的这位大元帅,永远都是不知疲惫与困倦为何物的样子,军事繁忙的时候,忙不过来了,或者是战事吃紧的时候,需要时刻警惕与戒备,楚睿每日的休息之间,甚至只是偶尔靠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一会儿,程锦有时候见着他这模样,忍不住想让他休息的同时,却也知道他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来休息,心中的滋味更是难言。 只能尽量帮他减少工作,为他做好可以做的事情,不让她操心自己的任何事情。 可虽是如此,楚睿对她的关心,也只会只多不少,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此时此刻,正是五更天的时候,程锦听着外边将士准备的声音,早已从四更才入睡的睡梦之中醒过来,毫无意外见到原本说好了陪他休息一会儿的人早已不在身边,身侧的位置冰凉凉一片,该是她又被点了睡穴勒令睡下的。 可程锦也说不得楚睿什么了,她起来的时候,外边的动静,已经渐渐消于平静,楚睿穿着一身战袍走进了室内,带了一身寒意,虽是外边雾重,可在营帐灯火的映照之下,还是有一股寒光照铁衣的冰凉之意,见到程锦已经穿戴整齐,皱眉,语气也有些不赞同,“阿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程锦却是懒得与他讨论这个问题,听着外边的动静,又见他此时一副即将出发的阵势,只开口道,“要准备出发了么?” “嗯。”楚睿拢了拢程锦身上的披风,开口道,“还有一刻钟就要出发了,天未亮,还冷,你再回去休息一会儿。” 程锦摇了摇头,“我不困,紫秋他们准备好了么?” 楚睿似是叹了一声,“早已准备好了,阿锦就营中安心待我归来就好。” 程锦自然知晓这一层,听着外边有响起了准备的声音,只点头,“我知道。” 楚睿也不与她多言,本来大军已经要出发,只是,想在出发之前回来看一番程锦,不想她已经起来了,左右拗不过她,也只能如此,只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楚睿便又反身出去了。 看着军营之中的大军整装出发,程锦千军之中,在蒙蒙大雾之中,当先的那一道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唇角划起一抹弧度,她知道,楚睿一定会胜的。 紫秋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响起,“放心吧,楚帅身经百战,此战,不会败。” 程锦转过头,便看到早已束装即将出发的紫秋,只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紫秋见此,只不再多言,微微颔首,程锦只道,“战场不必江湖,你也小心一些。” 紫秋眉心升起一抹喜意,“好。” 而后不待程锦多言,便已经策马离开,程锦微微愣住,而后反应过来,只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那一日,楚睿所言的自有法子,的确是自有法子,而后的这些日子,倒是她多与紫秋在一处,研发此番攻城的利器,骞州的坚固就在城墙的坚固,不是任何攻城的箭弩,大石可以攻打的,但是,如果是程锦与紫秋制造出来的更为厉害的火器呢? 把当日用于攻击旬城的火器再改造,将它的威力集中在一点,至少可以直接对骞州的城门造成破坏,就已经足够了,骞州的城门一开,骞州城,就在楚睿的掌控之中。 大军在茫茫大雾之中进发,骞州城内,进过了昨日的安详之后,防守的力量似乎已经悄悄松懈了,楚睿的大军正在悄悄逼近,茫茫大雾之中,目之所及,不足百步,骞州城上的士兵在觉察到大晟的兵马已经到来的时候,楚睿的军队已经逼近了。 姜英正在城中进行巡查,报告的小兵慌慌张张与他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有一瞬间的震惊之外,姜英即刻做出了反应,让守城的士兵即刻进行防守,认为这样的天气之中,谁也讨不到好处。 可是,僵硬的命令才刚刚下达的时候,楚睿攻城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姜英尚未到达城门进行观战,只听得城门口一声炸响的声音,另一名小兵已经跑到姜英的面前,“将军,大晟已经在炸城!” 姜英听此,当场几乎稳不住身形,“楚睿会炸城!” “是……是炸城门……”小兵颤颤巍巍说到,当即又是响起一声轰炸的声音,划破整个天际…… 而此时,骞州城的城门之外,楚睿带领的军队正在与骞州城守城的士兵进行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哪怕是有这等威力的武器,想要炸城,还是坚固的骞州城的城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骞州守城工具是十分齐全的,加之城中何后备军共有十五万兵马,人数早已足够,只是……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决定,大晟的兵马,今日就一定会在箭雨之中,冲开骞州城的城门…… 卯时未过,随着一声惊天的轰炸,骞州的城门终于在连续的轰炸之中轰然倒塌,经过了在大雾中混战了几个小时的北齐的兵马,已经无法承受大晟军队这般强悍的攻击,随着城门倒塌,大晟的兵马,前前后后冲进了骞州城之中。 楚睿下令,进城之后,不伤百姓,不毁民房,大晟的兵马对待的只是北齐的士兵,并且传令下去,主动归降者,将会得到善待。 骞州已然被攻破,历来仰仗坚固的骞州城而存在的北齐士兵身上的高傲早已被卸下,有坚持抵抗的,也有明知不敌而主动投降的,如今,骞州轻而易举被瓦解。 城中浓雾渐渐消散,目视距离已经可以延长到百步之外,骞州城很快被控制了下来,众将在楚睿的安排之下,已经渐渐在进行安抚百姓、清理战场的工作,在骞州即将攻破的时候,姜英便已经着人带拓跋鸣离开了骞州城,这偌大的骞州城中,只有他一人留了下来。 所有的将领之中,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只有他还坚持最后的抵抗。 楚睿最后是在一座小楼之中找到这位年迈却也硬气非常的老将军的,彼时,姜英已经在战乱之中狼狈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虽是一片颓败之势,可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 见到楚睿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二十多年前,老夫与护国将军分不出胜负,如今,终是败在了楚逸之子手下!天意也!” 距离骞州的一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十日的时间,如今的大军,依旧逗留在骞州城内,骞州城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障碍的城镇,可随着骞州陷落,北逃的拓跋鸣究竟纠结了骞州北部所有城镇的士兵,在茫茫草原之上,以顽力对抗楚睿的兵马。 穷途末路,奋起而发。 时至今日,大晟的军队,目前已以骞州为营,正在渐渐逼近北齐草原之地。 而楚睿的速度,似乎也在有意放缓。 自打生擒了姜英,攻陷了骞州,逼得拓跋鸣步步北退之后,北部百渐渐开始了一些流言,直直将无往不利的大晟兵马当成天降神兵。 尤其是楚睿取得了旬城一战的胜利之后,逼得拓跋鸣全军覆没,乃至北逃至骞州,更是让骞州也相继陷落,拓跋鸣在北齐的地位已经被这两场重要战役的失败而直逼直下,更是让北齐王怒不可遏,表面上一向兄弟交好但实际上北齐王远远还还没有放心这位英勇的王弟的事实之下,北齐关于拓跋鸣走到哪,败到哪的传言,也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流起。 乃至拓跋鸣日后在北齐的地位渐渐降低,更是渐渐在流言中得不到北齐王的信任,如此兄弟不和,君臣不信任,也导致了拓跋鸣的行动处处受制,乃至到了后来北齐换将的事情时有发生,加上天进关一带无所作为,北齐也在旬城一站与骞州陷落之后渐渐走向了衰退。 直到多年之后,北齐又一国变为一族一部落,只能蜗居草原,成为与两百年前一般的草原部落。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而历来百姓之间多喜欢各样的故事,这两次,轰炸旬城与骞州城门的大晟军队,更是被添上了更多神秘的色彩,一直在北部流传,乃至于那个想出了这等法子的元帅夫人,也被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睿已经入住骞州,以骞州城内一座府邸当做临时的居住之地。 可是,在北部的战场到了这个时候缓了下来之后,西北那边,大晟与西凉却是打得热闹的时候,骞州这边才刚刚安定下来,西北那边,却是来信了。 三日之前,南弦的信到达西北,其中提到西北军中的将士,似乎得了疫病,导致大晟与西凉的战役,节节失利。 程锦思来想去之后,依旧对着抿唇不语,不太赞成刚刚发病过的她前往西北的某人,语气执着地道,“楚睿,我要去西北,你知道的,药王谷的谷主去了西北,就已经可以安定一部分人的人心,何况,当年,他们还曾追随过我的父母。” 楚睿抿唇不语,他何曾不明白这样是最好的法子,只是……这段时间,程锦的身体状况,发病的几率已经越发频繁,无意识的颤抖更是毫无规律的发生,前两日甚至走着走着就能摔倒,这样的情况,别说是让她去西北了,就是让她独自一人在骞州城内走动,楚睿都不放心。 “阿锦,我已经着信去给旁子瑜,他会去西北,子瑜公子的名号,已经足够了。” 程锦听此,神色之中有些心虚,小声而又含糊道,“我也给师兄写信了,他……去%^&4*……” 听她这样想要含混而去的话,就算程锦这样含混,楚睿与她心意相通了解颇深也知晓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楚睿面上闪过一丝怒气,“总之你不能去西北!” 这么多日子以来,或者说在陆远的印象之中,元帅可从来不曾如此与夫人说过如此重话,站在门口守卫的陆远听着里边传出来的声音,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楚睿的态度很是强硬,程锦也不遑多让,一气之下,也是不想软语与他商量了,定定看了楚睿一眼之后,也道,“我一定要去西北,军中疫病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少了我,况且,我如今去西北,对你我以后都是只好不坏,北部的事情,后边根本就不用你来操心多少了。” 他们都知道,很快,楚睿的战场就会转移了。 楚睿当然也明白这一层,如今程锦出现在西北,对他们以后的行动都会更有利,只是……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为他奔走? 见着程锦这样说,他也是含怒不说话,程锦更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也不理会他以此来表达自己强硬的态度。 如此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安静比之冬夜还寒的房中,最终败下阵来的还是楚睿,想要揽住程锦肩头,程锦却是一甩,将楚睿的动作甩开了,楚睿微微皱眉,还是软声道,“阿锦,你若是去了西北,我会分心。” 见他说话终于有了一些放软的姿态,程锦想了想还是道,“我不去西北你便不会分心了么?” 这……楚睿答不上来,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强硬了,程锦也开口道,“师兄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我寻找解决那秘术的法子,此去西北,是为了我,也是为了西北的那些士兵与百姓,你看我们都知道,这事情一定与西凉有关,我们迟早也要去西北,也不过是我早去了一段时间而已,况且……你不是说过,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说罢,见着楚睿想要开口反驳她这句话,程锦又急急道,“去西北不是我的鲁莽行动,也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不是以命相搏。” 见她早已打算得这般好,楚睿原本的温软也渐渐降低了,只凉凉看着程锦,“你是不是已经早已打算好了?” 程锦语气有些弱弱,咧嘴笑了笑,“关元也打算好了,我们后日就出发,我做好准备了。这一路药王谷的人也都为我做好准备了。” 程锦都已经这么说了,楚睿当真是对她说不得,打不得,更是骂不得,想要生气,却又偏偏不能生气,这样子,简直不知该拿程锦如何。 程锦却是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楚睿的胸脯,看他一张比之身上的衣袍还黑的脸,眨眼道,“大元帅,别生气,别生气,不然我让你打我一次,骂我一次也行?” 楚睿见她这副模样,满口的郁气无处发泄,最后只能以手抚额,睨了一眼程锦,将人揽到怀中,还真的不由分说,往她臀上拍了几掌。 “真是不安分的女人!”混合这轻轻拍打的声音,出口的这话又气又怜,却也又宠又纵。 程锦想不到这货还真的打,还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挣扎了两下,从楚睿的魔掌中逃脱出来,也不在意竟被他打了屁股,凡事双眼有神地看他,“这么说,你同意我去了?” 楚睿没好气,“不然呢,将你绑起来么?” 程锦嘻嘻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计较你打我了。” “你!”楚睿又是扶额,“阿锦,总有一日,为夫会被你气死。” 程锦却是撇撇嘴,放软了声音,“去西北也没有什么不好呀,这些是我能做的事情,我也想帮你,有我在,西北便在你的掌控之内,大晟的百姓也不会遭受更多的战乱,楚睿,夫妻本一体,我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想要一辈子站在你身后,等你保护的人,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走这条路,就应该并肩而行不是么?” “你呀……”楚睿似乎时候轻叹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程锦,只无奈地笑了笑。 程锦却是会心一笑,若是楚睿走的是一条霸路,可他们都知道,这条路走得何其艰难。 程锦是后日才离开骞州去西北的,只是……离开的前一日,因为几场重要战役的胜利,秦晖奖赏的旨意也到达了北部,在这几场战役中,立下了军功的皆得以晋赏,而其中,以紫秋助力攻城,制造武器为由,封为上阳侯。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49 西北 在程锦从北部离开前往西北的路上,关于西北军中疫情紧张的消息,也传回了大晟京师,折子也被放在了秦晖的桌案之上,其中,西北守将史攻受伤的消息自然也引起了朝臣的担忧。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西北那边还打得火热,为疫情费脑的时候,这边朝中,臣子也在想办法,想要在朝中派一员猛将去西北援助史攻。 可思来想去,朝中可被称为大将者,莫不是楚睿麾下出来的四路军的将领,可如今,四路军赵铸已经前往天进关,萧力与张驰以及寇淮如今也在北部,随着获胜的消息不断传来,北部如今是不能分散兵马的,也不宜在此时此刻换将,那么,只能从朝中派人往西北而去。 秦晖对于群臣的凑请,似乎也有些伤脑筋,朝堂之上并未下定论,便早早散朝了。 御书房里,只留下了林瀚一个人,秦晖的神色之中升起不耐烦,“西北那边的情况,你如何看?” “陛下,史攻受伤,必定会动摇军心,加之如今军中有疫情,西北的攻势又猛,最直接的办法,当是让一个可以镇得住场面的前去西北。” “朕当然知道!” “陛下,西北已经外放多年,当年陛下在西北埋下的暗棋,如今也到了该收回的时候了,时机成熟,西北当被陛下掌控于手。”林瀚沉声道。 秦晖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凝稳,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末了,秦晖定了定,“那件事情,做得如何了?” 听及秦晖问此,林瀚微微垂头,“经过多方查探,当年齐勇的家人,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说来可能凑巧,这个人,与清乐郡主,有些关联。” “哦?”秦晖生了一些兴趣。 林瀚继续说道,“江宁府,陈家村,如今的一对孤儿寡母,按照微臣查探,极有可能,就是齐勇当年失踪的家人,可惜当年齐勇留在江宁府的时候,还是与那对母子失之交臂了。” “孤儿寡母?”秦晖挑了挑眉。 “是,那少年郎的模样,与齐勇离乡的时间刚好符合,当年齐勇在新婚妻子成婚后的第二日,便被拉入了军营之中,况且,少年郎这两年越发又齐勇当年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秦晖听此,似乎笑了笑,“看来,这世间的事情,可真是变化万千。 “如今,齐勇还不知此事。”林瀚继续道,“那孤儿寡母,料想也是不知齐勇他们的家人。” “如今人呢?”过程如何,秦晖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林瀚只道,“老臣已经安排,着人将他们带来京城。” 听此,秦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西北,便让齐勇去吧。” 林瀚眉目有些凝沉,“陛下,齐勇是四路军旧部,可说唯楚睿之名是从,恐怕,不太合适。” “齐勇虽是楚睿曾经的部下,不过,因为当年寻找家人之事,一直对先帝感恩戴德,此事一回事,你被砍他是楚睿的部下,可脾气却跟头牛似的,在楚睿和他守了二十多年的大晟之间,最后,只会维持中立,何况,这些年他未曾放弃过寻找家人,在他的心中,楚睿未必比得上京城之中的家人,他有声望,去西北,最合适不过了。” 秦晖都已经这么说了,林瀚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与齐勇同朝多年,林瀚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心中虽还是有些不确定,可向来想去,若是那对孤儿寡母被带来了京城之中,对齐勇也是一番掣肘。加之,就算秦晖信任林瀚,林瀚也不敢违逆秦晖太多的一件,只能在某些时候提出一些可供参考的想法罢了。 林瀚没有在御书房之中呆得太久,林瀚离去之后,他便派人去叫齐勇进宫了。 待到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之后,冯东方才出现在了秦晖的身边,将手中一只信封恭敬呈给秦晖。 那是一只特质的信封,秦晖见此,眼中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将信封拆开,看了看上面的消息,唇角升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去西北。” 冯东自是听见了这句话,只不过,只能垂头,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秦晖见此,只淡淡道,“继续跟着,有任何事情,都汇报与朕。” 冯东听此,应了一声,而后又悄悄退下了,御书房里,瞬间又只剩下了秦晖,从明黄色的衣袍之中拿出了一方放在袖中的明显已经有些泛黄了的丝帕,秦晖摸着上边的绣出来的那一个小小的程字,唇边升起一抹笑意,“语儿,还有不久,不久之后,你就可以回来了……我会让你,想起我……想起我们最快活的那段日子……” - 程锦到达西北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份的时候,上一年,也是三月份的时候,她曾经在西北呆过三日的时间,没想到,物转星移,时隔一年,同样的时间段,她又来了西北。 进城的前一日,西北的百姓与士兵之间已经纷纷流传,药王谷谷主进城了,如此浩大的声势,似乎程锦的到来,就预示着西北局势的转变一般,花听双早已在年后便已经到达西北总领药王谷在西北的事物,因此,程锦与关元刚刚进城,两人便已经碰上了面。 只是,虽然说她还未进城的前一日,西北军民之间就已经传遍了药王谷谷主进城的消息,但是,到了这会儿,她出现在人前了,西北百姓面上虽是升起了喜色,却是没有人知道,这位打扮平时的年轻女子,就是他们口中的药王谷谷主。 西北军中有疫情,花听双自然是以药王谷之人的身份已经进入了西北守军之中,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只是,程锦看着如今大街之上的这等景象,因为开战的关系,已经渐渐有了流亡之感,药王谷谷主进城,虽是让人感到一抹希望,却也抹不去在这春日之中,满城萧瑟渐升的感觉。 程锦一边与花听双往城中走过去,一边道,“师兄到了何处?” “师兄来信说还要三日之期方能达到。” “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查到军中出现疫病的根源么?” 花听双摇了摇头,微微压低了声音,一边与程锦往前走,一边道,“查不出根源,只能用药物控制,如今,军中的将士,身上只出现了疲累之感,体内的精力根本不够维持一场正常战斗的时间,西北守军也是因此而几乎不能抵御西凉的攻击,倒是助长了些日子以来西凉的气焰,当初所做的许多事情,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前功尽弃,我看未必,既然我们这么辛苦了,成果至少我要保住一半!”程锦语气有些冰冷。 她只与花听双简单说了一两句之后,可几人却是没有立刻去军中,反是往城中之地走过去,西北的形势在经过一个月的颓败之后,百姓之间,城中已经出现了不少流民,药王谷如今的形势,与当年已经不同,自然可以搭棚施粥,不论是以药王谷的名义还是半个朝廷之人的药王谷谷主名义来说,都不会引起当今皇室的忌惮,因为清乐郡主,本身就是朝廷之中的人。 如今花听双带领程锦所去的地方,就是药王谷在西北搭建粥棚救济百姓的地方。 抬起如今西北城中的粥棚,花听双语气之中也有一些感叹,“此番还是多亏了宛白,此次,药王谷安抚流民,施救百姓的措施以及各样的前期准备和后续跟进,都是经由宛白提出来的,就连南弦公子,也对此赞赏有加。” 在花听双早先来西北的时候,程锦便已经知道了孙宛白也跟着来到了西北,只是,与南弦一样,此时的西北,也无人可知,这位以药王谷之人的身份出现的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就是大晟唯一的国公府的嫡亲小姐,程锦听此,倒是不太意外,“我早先便知道宛白是女中相才的人,此番出门经历一番,倒是了了她的遗憾。” 花听双也极为认同这一点,笑道,“我虽是总领这边药王谷的事物,可有时候对于百姓却是不知该如何做,倒是宛白有许多法子,尤其是对待城中的妇人,甚至是揣摩百姓的心思,都更为细腻与具体,便是南弦公子有时候都无计可施,凡事宛白能够在进行更多的思虑,如今她可谓是与南弦公子,一人主男子,一人主女子的事物,配合倒是默契。” 花听双只是无意识的感叹了一番,可程锦听着硬生生是从里边听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故事的味道,不过几人走着,已经到了城中施粥的地方,程锦看着百姓之间,并无摩擦,井然有序的样子,面上也升起一抹满意,只是,却是见着粥棚之外的另一处,似是不被注意之处,一身寻常药王谷小童打扮的孙宛白不知与南弦在说着什么,两人神色之中先是有一些严肃,不知说了一两句什么,而后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相视而笑。 这温温脉脉的氛围,在这萧瑟的城中,反倒是让人觉得升起了一抹暖意。 程锦见此,微微挑眉,而孙宛白那边,也在程锦挑眉的同时,往程锦这边看过来了,虽说早已在昨日的时候就已经听闻了药王谷的谷主进城的事情,可她也知道那不过是流言罢了,此时此刻见到程锦,反是面上升起了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如今已经是三月阳春,距离两人上次在京中一别,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孙宛白不可置信的反应之后,却是不再理会那边原本就在与他说话的南弦,直直抬步往程锦这边而来,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待到近前,不由分说,拉起程锦的手,“锦儿,你来了。” 程锦紧了紧她的手,“是啊,我来了。”说着还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那边也抬步走过来的南弦,比起孙宛白的激动,南弦倒是很正常,只与程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在这人多的地方,也不打破程锦的身份。 不过几人却是不会在这个地方多留了,而是进入了药王谷设下的一间药铺之中。 待到坐定之后,程锦方才开口,“这些日子,能查出什么了么?” 提及这件事,南弦也有一些无力感,“不能,疫病已经引起了百姓的恐慌,百姓一直在害怕疫病会从军中扩散到民间,甚至出现了瘟疫的流言,前段时间,甚至已经有了百姓对士兵形成了抵触。” 军民不齐,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程锦听此,只叹了一声,“西凉倒是下了一手好棋,军民分心,可谓事半功倍。” “如今你既然已经来了,想必西凉那边肯定也得到了消息,锦儿,虽然西北守严,可并不排除如今城中已经有人想要打你的主意了。”孙宛白皱眉道。 “我知道这些,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西北,就不能太过低调,药王谷的谷主,总能带给西凉那边一些震慑。”程锦只道。 程锦也不再多说,只道,“明日我就准备进入军中,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疫病,引起西北将士这么大的伤害。” 几人自然知道程锦此番前来的决心,听她这样的口气,南弦只点头,“军中的事物,我如今还不太方便进入。”不过,南弦还是提醒了一句,“莫海与邵天两位将军已经重新进入军营之中。” 只要莫海与邵天在军营之中,凭着他们对西北的了解,不论是用了何种办法,总会能够让西凉不敢轻易南下的方法。 程锦只点了点头,“后边的日子,我可能多会待在军中,外边的事物,就麻烦你们了。” 南弦从善如流,“你且放心,外边的事情交与我与宛儿便够了。” 南弦的语气自然而然,倒是程锦听了,看着两人神色自然的模样,挑了挑眉,“宛儿?” 严肃的气氛似乎在一瞬间因为程锦这意有所指的语气起了一些变化,孙宛白听此,反应过来,面上有一些微微羞意,似是不知该当说什么,便是南弦这么一个大男子,看了孙宛白撇过来的微嗔一眼,也一时无言了。 不过他倒是神色坦然,程锦见此,掩唇轻笑了一声,“有你们默契合作,我很是放心。” 只是,还不待孙宛白反击程锦这番调笑的话,药铺的前院,就已经匆匆进来了一个人,对着程锦与花听双道,“谷主,双姑娘,军……军中,史将军陷入了昏迷之中。” 程锦听此,猛地站起来,“什么!” 花听双也是一脸严肃,“怎么回事?” “据说今日午时,敌军偷袭,史将军领兵作战,回来之后消耗过大,直接昏迷在了军前。” 史攻是西北的主将,主将昏迷的消息若是被军中的将士知道了,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而此时城中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情,更是会引起恐慌,程锦也不再多言了,只对着花听双道,“我们不等明日了,现在马上进入军营。” 花听双也颔首,程锦只反身,正要与南弦与孙宛白说些什么,两人知晓她的意思,竟是异口同声道,“你放心,外边有我们。” 末了南弦又加了一句,“不会引起百姓涣散!” 程锦只不再多言,只颔首,而后与花听双抬步离开了此处,往军营之中而去。 虽然在史攻昏倒的回营的路上,身边的将士也极力封锁了消息,只是,消息还是散发了出来,花听双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军中疫情的事情,已经得了史攻的命令随意出入军中,此时药王谷谷主出现,自然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此时,西凉的军中,拓跋烈拿着手中的一张消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药王谷谷主进城了?” “是,据最新的消息,昨日乃是流言。” 拓跋烈并不感到意外,似乎是想了想,而后,沉思了一瞬,“今夜,再次发兵袭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0 退敌 当日,自程锦在军营之中出现之后,又给军中的将士升起了不少希望,史攻倒在军前造成的慌乱也渐渐被平息了下来,只是,将士心中的恐慌,却是没有在这么快的时间就会消失,似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一些什么,又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一些什么东西。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夜色渐浓,整个西北也升起了一抹袅袅的白雾,主将的营帐之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个将领都还随着史攻的身边,可史攻自打在白日倒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程锦刺在史攻身上的金针,也没有取下来过,见她此时此刻,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一边的几个将领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人,有不少,当年还是程云的军下,自然知晓,这位药王谷的谷主,就是当年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对于程云的仰慕之情,如今也有不少转到了程锦的身上。 因此,当年程云军下,如今跟在史攻身边的不少人,还是很乐于见到程锦的。 终于在程锦将史攻身上的金针拿下来之后,有一位中年将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小姐……” 或许是因为程锦身份的不同,在叫出这一声大小姐的时候,中年男子的声音中,带了些犹豫与不安。 程锦唇角升起一抹弧度,“周将军不必与我客气,当年,还是你们看着我长大的。” “这……”周将军听此,面上升起一抹喜色,不过也顾不上与程锦叙旧,他是西北副将中的一员,自然会更加挂心此时史攻的身子如何了,听此,只道,“不知史将军现下如何了,这疫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了周将军带头的相问,几个还没有离开主将营帐之中的将军也忍不住发问了。 程锦见此,尚未完全舒展的眉头又轻微皱起,看了看依旧躺在床榻上毫无动静的史攻,开口道,“疫病究竟是如何,我现在也还不能立刻马上查出根源,史将军如今的情况并不好,加之这几年史将军积劳成疾,身子不好,怕是这一次的疫病……” 程锦没有说下去,不过话到此处,不用她说得明白,众人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史攻已经将近半百的年纪,积劳成疾,又被疫病所扰,的确是情况堪忧啊。 “这……可如何是好,史将军不能惊醒,狮虎将军恐怕还有五日才能到达西北,如今,军中并无主骨,必定会引起人心涣散。” 已经有人担忧起了接下来的情况。 程锦听此,只皱了皱眉,随着周将军开口道,“诸位,我觉得,如今应当与众将士相告,史将军已经醒过来了,你们认为如何?” 程锦这句话出来,便有人即刻出声,“可史将军分明是还没有醒过来,这……怎么可能?” 程锦顿了顿,继续道,“今日史将军在军中倒下的事情已经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现在压下来了,可将士们心中必定慌乱,如此一不适合军心稳定,二不适合安抚百姓,三会让西凉变本加厉!” 只稍程锦这么一说,周将军便已经明白了程锦的意思,当即也看着程锦道,“不知大小姐,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将军中的疫病控制住?” “十日,给我十日的时间。”程锦心中其实并无定论,只是看着眼前的形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能够被花听双减缓下来,她也有信心做得更好。 周将军听此,只顿了顿,而后又转回头看着周边的几个将士,开口道,“我赞同这个意见,史将军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能在军中扩散,并且,还要当成如今史将军已经醒来,只是在修养中,诸位认为如何?” 话已经如此说了,按照眼下的形势,只能先如此对待,“眼下只能如此,此事,交给我去安排。” 营帐之中的这一处,正在进行商议,却是在此时,外边响起了混乱的声音,“西凉偷袭了……” 还在主将营帐之中的人听此,皆是震惊,几位将领更是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抬步走出了营帐,程锦与花听双对视一眼,皆往营帐之外而去。 外边已经有小兵匆匆赶来报告,“周将军,西凉趁夜偷袭!” 今日史攻刚刚在军前倒下,西凉那边,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必定已经知道了这一则消息,按照常理,此时也是军中军心虽是散乱的时候,选择这个时候进行偷袭,是在合适不过了。 听到西凉偷袭的消息之后,周将军与几个部下就已经即刻前去安排军事,但是,此时此刻,军中的形势并不好,加之主将倒在军前,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便是如何鼓动,怕是都不能提高将士们的士气。 程锦已经考虑好了如今的情况,周将军去部署军事行动了,程锦与花听双却是反身回到了史攻的营帐之中,“锦儿,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么?” 花听双皱了皱眉头。 程锦看着从史攻身上提取出来的血液融入特质的液体之后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与变化,声音也不禁沉下了几分,“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而是西凉那边,根本就不给我们查到任何头绪的机会。”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程锦听此,闭了闭眼,“药王谷一世英名,今日,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中的。” “什么意思?”花听双皱眉。 程锦却是豁然睁开了眼眸,“军中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在继续拖延下去,十日的时间我或许可以查出病因,但是却是未必能够立刻解决,查出病因之后还要配药,如今,已经没有了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与西凉拿解药!” “你?”花听双微有震惊地看着程锦,程锦只道,“西凉距离西北最近的两座城池,我要其中对西凉而言最重要的两座城池的西凉士兵的命,来换西北军中疫病的解药!” 以牙还牙! 当夜,因为史攻的昏迷,在西凉的兵马进行偷袭的时候,西北险些无法抵挡住西凉的攻势,但是,在即将天明之际,紧要的关头,西凉千军之中,却是被关元投入了一个消息,西凉在西北近程的葛义、充西两座城池,夜半之时,军中将士突发恶疾。 恶疾突然而来,又猛又烈,造成了将士无尽的恐慌,而夜半之时,这一则消息,也被经过特殊的手段传了出来。 此消息一传出来,拓跋烈原本处于尚好局势的偷袭立刻撤回,给已经濒临了绝境的西北将士,松了一口气。 葛义、充西两座城池,是西凉两座重要的城镇,里面汇聚了西凉如今几万的兵马,不论今夜的偷袭对拓跋烈而言,有多少利益的驱使,能够有多大的收获,他都不能在此时此刻,明显已经知道状况在是因为程锦的原因而引起的时候,依旧不管不顾地攻打西北。 而在天亮之后,葛义、充西两座城池之中也渐渐传起了谣言,说是西凉如今的领兵的四王子拓跋烈用兵险诈,以毒相攻,葛义与充西遭遇天谴,因而才有了军中突发恶疾这一回事。 如此一来,倘若拓跋烈在葛义与充西的军中恶疾还没有消散的情况之下,继续攻打西北,那么,葛义与充西的将士必定会对拓跋烈进行讨伐,届时,这位西凉王子,便有可能会失去军心,甚至,得到西凉王的惩处。 而此时此刻,经过了一夜的抵御之后,西北军营中,可谓是一片狼藉,将士受伤无数,便是周将军身上都挂了彩。 只是,对于那个突然传出来的天谴的消息,在程锦的解释之后,也不免让人感叹。 两军对战,说来,早已形成了这种不会用毒的默契,可西凉却是违反了这一条规定,可谓是丧尽天良,如今,药王谷却是不得不以这样的办法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双方之间,倒是谁也说不得谁什么了。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日子,倒是不会再有如昨夜那般艰难了。”周将军感叹了一句。 程锦微微垂头,“昨夜军情紧急,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今只能借葛义与充西的西凉军士与拓跋烈达成交易了。” …… 而此时,在西凉的军营之中,拓跋烈也是怒气冲腾,“好一个程锦语,本王真是小看了她!” 拓跋烈的部下见着拓跋烈此时此刻的样子,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王爷,我们该当如何?” 拓跋烈虽是生气,但还是沉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递上拜帖,本王要与程谷主一见。” “王爷不可,姓程的那女子,诡计多端,王爷与她相见,岂非容易生变。” 立刻便有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拓跋烈似乎也不见得生气,反倒凉凉地看了一眼那开口反对的人一眼,“诡计多端?倒是与本王有几分相似!” 这语气,顷刻之间似乎与先前的生气有了很大的区别,想要反对的人,似乎瞬间又不知道了该当与拓跋烈说什么。 拓跋烈的怒气,不知为何,似乎也消失了不少,只对着来人摆了摆手,“此事,你去安排,另外,葛义与充西两城的事情着人多关注一些,把那些流言给本王压下去!” “是……”来人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按照拓跋烈的话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倒是拓跋烈回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不知从中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升起一抹狂肆的笑意。 拓跋烈的帖子,是由两军往来的使者传到程锦的手中的,彼时程锦还在军中,正在观察军中将士的疫病,得知拓跋烈的使者过来并且说拓跋烈想要与她一见的时候,她的面上可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倒是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与来人一起去见了拓跋烈的使者。 使者只是负责传达拓跋烈的意思,并且带来了一封拓跋烈的信件而已,程锦倒是坦然应下了,当着使者的面,打开了拓跋烈的信件,没有回信,只是口头承诺了,会在五日之后,与拓跋烈相见。 待到拓跋烈的使者离开之后,军中的一些将领开始担心这件事情,且不说程锦是药王谷的谷主,单是她是程云与旁靖柔的女儿,就已经让不少人不赞同她去见拓跋烈,拓跋烈连下毒的手段都已经拿出来了,若是到时候再将程锦如何了,岂不是损兵折将? 不过程锦倒是不担心这一层,“诸位不必为我担心,拓跋烈想要见我,乃是因为葛义与充西两城的事情,若是他因此而对我如何,是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心中还有担忧,可偏偏又不能阻止这一层。 待到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之中,花听双才坚定不移开口,“五日之后,我与你一起去。” 程锦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而后又道,“去见拓跋烈,虽是给几位将军吃下了定心丸,可我们也要有所安排。” “我明白。”花听双点头,程锦也不再多言,她知道花听双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不过想了想日子,程锦道,“师兄今日应该进城了吧?” “嗯,按照时间来算,此时此刻,也该到达城门了。” 程锦笑笑,“现下无事,你去接应一下师兄。” 花听双本也由此打算,因此便也离开了,直到花听双离开之后,关元方才出现在程锦的身边,“夫人不该如此答应拓跋烈的要求。” 程锦挑眉看向他,“你在在替楚睿劝我?” 关元抿唇不语,程锦只是笑笑,末了,突然又沉了语气,严肃道,“此事,不能告诉楚睿。” “元帅若是想知道夫人的事情,也未必需要通过属下。”关元语气凛然。 程锦却是阴测测地笑了笑,“可我知道,你关护卫想要挡下的消息,就到不了楚睿的身边。” 关元继续抿唇不语。 程锦也不逼迫,“要是楚睿知道了,以后我去哪儿,都不会带上你!” 关元听此,抬头看了一眼程锦,终于还是默默消失在了程锦的视线之中。 程锦见此,也只是扬唇一笑而已,不过心中的确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楚睿知道了她如今在西北所做的事情,不过……心中却也明白,就算楚睿现在不知道,日后也必定会知道的,不过……以后的事情,也只能留待以后了,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旁子瑜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出现在军中的,处处到达西北,他的身上还微微有意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在为程锦寻找解开身上的昂人秘术的方法,此番听闻了西北的情况,程锦与楚睿接连给他修书,倒是让他心中无奈至极,不过,已经几月不见程锦,便是程锦不来西北,他也要想方设法与程锦见面,以查探程锦此时的身子状况。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1 会见 西北疆域广袤,占据了整个大晟将近五分之一之地,西北的主力军队的驻扎城池,正是此时此刻程锦来到西北之后的符州,这五日的时间,虽然是有了一些应激的反应,但是却从没有醒过来过,而这五日的时间之内,葛义、充西两处地方的西凉军队,军中的恶疾也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是越演越烈的趋势,将士之间,别说是没有战斗力了,便是跟此时得了疫病的西北守军两相对阵,只怕也讨不到好处。。しw0。 而五日过后的这一日,也是秦晖派来的齐勇即将达到西北的时候,若是时间上没有什么误差的话,在未时的时候,跟随齐勇而来的三千兵马,将会进入符州城内,然而,这件事,是午后的事情了,今日,程锦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便是与拓跋烈见面。 双方人马相约的地点,是处于符州城外,在如今西北军营与西凉军营中间地带的一处高地,称为鹤宜高地,这地方并无什么寻常之处,四面八方,皆是一览无遗,倒是不会让人有太多的机会做一些什么小动作。 巳时的时候,程锦与花听双已经到达鹤宜高地,虽说是双方见面,可拓跋烈倒是明目张胆地带来了自己的五百精兵,程锦自然也不遑多让,出了己方的人马之外,还有因为不放心的周将军部署的两百兵马。 而程锦身边,更是有关元无时无刻的暗中保护,以及花听双与已经到达西北几日的旁子瑜的守护,安全保障更是无可挑剔。 不过…… 双方人马到达鹤宜高地的时候,准备充分的拓跋烈早已着人在这春日之中还带着一抹春寒的鹤宜高地上依照地势,摆上了宴席,就专门为了等待程锦而来。 见到跟随在程锦身边的旁子瑜与花听双,拓跋烈倒是没有任何意外,只扬唇一笑,“程谷主,去年今时,大漠一别,别来无恙?” 听及拓跋烈这般熟稔的语气,程锦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若是没有拓跋王子,我想,我会更加安然无恙。” 拓跋烈听此,面上故作惊讶之像,“原来,本王对程谷主的影响竟然如此之深了么?” 程锦不欲理会拓跋烈的这般言辞,只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看着已经自动坐在这石头就势搭建的简易宴席一端的拓跋烈,冷颜不语。 拓跋烈见此,只轻笑了一声,首先扬手,在他的示意之下,他身后的五百精兵全部退到一箭之地之外,而后才开口看着程锦道,“本王与程谷主,本就是故友,此番出来,部下多烦担心,准备了诸多精兵,为表诚意,兵马已在一箭之地之外,本王只想与故友叙旧,不知程谷主以为如何?” 拓跋烈倒是客气,程锦见此,也扬了扬手,身后跟随一队人马也在她的示意之下,与拓跋烈的精兵一般,退到了一箭之地之外。 拓跋烈再看向旁子瑜与花听双,“不知子瑜公子与双姑娘如何?” 花听双本不欲让步,但程锦却是以眼神安抚了一阵,轻声道,“双双,师兄,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旁子瑜皱了皱眉头,见着程锦如此坚持,何况,拓跋烈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倒也不好坚持什么,只点了点头,与花听双走到了五十步之外之地等待。 待到这高地之处只剩下程锦与拓跋烈的时候,程锦看着简易石桌上的东西,方才讽刺开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拓跋王子,当真是来此处宴饮的。” 拓跋烈一笑,伸手朝程锦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你们大晟人,不是都喜欢讲究这些,高天之下,旷野之中,饮酒言欢,也不失为一桩风流趣事。” “对于大晟之人来说,是如此,可拓跋王子来做,本主可看不出有何风流趣事之像。” 的确是,西凉人,的确不适合做这种大晟本土土生土长的事情,拓跋烈似乎也不在意程锦如此说,这个过程之中,倒是神色悠然,一点也不像双方此次是来进行谈判与交易一样。 程锦倒是不客气地坐在了简易石桌的对面,只是也没有兴趣动手用桌上的任何东西,拓跋烈给自己的倒了一杯酒,开口道,“这是我西凉最好的酒,难不成程谷主是怕本王在酒中做些什么手脚,连饮用都不敢了么?” 程锦瞟眼看了一眼,闻着桌上散出来的酒香,倒是认同了拓跋烈一番话,只是,桌上的酒中有些什么成分,成绩一闻便能闻出来,若是放了料,也逃不过她的鼻子,怠于理会拓跋烈的客套,程锦直接开门见山,“王子若是有这般悠闲的心情,不若回营与将士豪饮,还是,王子根本不担心,葛义与充西两座城池的将士的性命?” 程锦的声音带了一抹冷意,全然不被此时的气氛,或者说拓跋烈营造出来的气氛所感染。 拓跋烈听此,将刚刚倒出来的酒拿起,一饮而尽,面上的神色已然是有了一些变化,“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解药之事,事已至此,本王还有选择的余地么,解药会在今夜夜幕之前奉上,也请程谷主将葛义与充西军中恶疾的解药给本王。” 程锦声音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待西北军中的疫病真的在王子的解药下解除了,我自当会奉上葛义与充西军中的解药。” 拓跋烈此时方才沉了一些声音,“程谷主,这是不信任本王?” “拓跋王子,有可以让本主信任的地方么?”程锦挑眉道,连两军对战,用上毒计这样的办法都已经想出来了,拓跋烈还有什么值得程锦可以信任的地方,当然程锦也知道此时此刻,拓跋烈定是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手段了,但是,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 拓跋烈听此,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才笑看程锦,“锦儿,你对本王的成见实在太大。” 程锦在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之中,只是神色不变,冷冷淡淡地看着拓跋烈。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拓跋烈似乎也放松了一下心情,尽管程锦不喝酒,他还是拿了一只杯子到了一杯酒放在程锦的面前,“两军作战,兵不厌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道理,本王想,你该是明白的,既然可以攻城,用此办法,有何不可,想必,若是楚帅在,对于本王这番看法,该是认同的,为将者,当不拘小节!” “王子不懂中原文化,兵不厌诈的道理恐怕研习得还不够深,不厌伪诈,是声东击西之道,倚靠的还是兵将之间作战的能力,可不是向王子这样,用毒。”即便是反驳的话,程锦的声音中还是充满了宁静,让人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一如在法庭上作证的时候,她的声音只有客观,没有私人的感情一般。 拓跋烈静静地看了程锦几眼,神色几有变幻,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对程锦的认真审视一般,良久之后,擦继续开口道,“看来,本王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 程锦无意于拓跋烈在此处多废话,今日,她来赴约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军中的疫病罢了,如今这事情竟然已经这般简易的解决了,自然也没有继续在此处停留的理由,看着拓跋烈的这等眼神,只站起身来,“军中疫病的事情既然已经谈妥,今日的会见,就此结束。” 拓跋烈却是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程锦,“锦儿何必如此匆忙,此次相见,本王可不是为了解药的事情,一别一年,既然来了,不若好好叙旧?” 程锦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我想我与王子,并无旧情可叙。” “是么?”拓跋烈扬眉,“两翻相见,本王对锦儿的看法倒是多有变化,上一年,所言,王妃的位子,依旧为锦儿所留,不知锦儿如何看?” 对于拓跋烈口中所出的一口一声锦儿,程锦心中虽是不乐意,可却也知道,对于拓跋烈这种人,你越是对某些东西表现出在意,可能越是会引起他的注意力,最后反倒是纠缠不清,若是表现得冷淡平常,反叫他看不出你的情绪,只是,提起这个问题,程锦的眼中也划过一丝冷芒,“看来,葛义与充西的事情,还不足以对王子形成任何教训?” 拓跋烈听此,只朗声一笑,这爽朗的笑声在鹤宜高地扩散出去,只教双方的人么几乎都能听得到他越传越远渐渐止息的声音,“有趣,真是有趣,不过……” 拓跋烈犹如猎鹰一般敏锐的双眼却是紧紧锁定了程锦,“本王的这句话,任何时候,都有效用。” 程锦也冷笑了一声,“本主的话,任何时候,也都是一样。” 说罢,程锦只与拓跋烈抱了一拳,“军中的事情,希望拓跋王子言而有信,否则,本主虽是不屑于用药,可下次,便不仅仅是葛义与充西如此简单了,王子若是真有本事,便在战场上与我大晟见分晓。” 说罢,不再等待拓跋烈多言,程锦便已经转身离开了,那边的花听双与旁子瑜见此,双双走了过来,唯有拓跋烈,依旧留在原地,看着程锦离开的方向与背影,眼中闪过一层兴味。 拓跋烈身后的一名领兵走上前来,在拓跋烈的身边站定,“王爷,难道就让程锦语他们如此回了符州城?” 拓跋烈眼中的行为微消,“否则,本王当如何,你们有本事,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有军中最优良的五百精兵!” 拓跋烈冷哼了一声,“最优良的五百精兵?别忘了葛义与充西是怎么出事的,药王谷的手段,神秘莫测,若不是谷内有对用毒的严格禁令,有药王谷在,我们的大军,连南下的脚步都不能!” 领兵的一想,便已经明白其中的关窍,忙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这话出来之后,蓦然想起先前,只有拓跋烈与程锦在此处,若是程锦真的用毒,拓跋烈岂非已经危险万分! 拓跋烈却是看着领兵这般震惊的样子,冷嗤了一声,并无其他表示。 程锦一行人返回的路途之中,与旁子瑜和花听双简单将了一番会面的事情,当然,忽略掉了后来拓跋烈的那一番话,可还是有人对拓跋烈的人品感到怀疑,程锦只是简单解释,“在这个档口,我们才是占据主动地位的,拓跋烈就算异心,可也不能做出来,否则,西凉一定会对他口诛笔伐。” 一行几百的人马,从鹤宜高地回程,需要经过万玉庙,程锦原本是在与花听双和旁子瑜说着话,只是,突然的,旁子瑜的神色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还不待程锦开口相问,却是听得万玉庙周边响起了响动之声,足足多于程锦所带来的人马两倍之多的一直队伍将程锦所在的一行人都包围住了。 万玉庙原本就是一座在几十年前就因为年久失修而已经废弃的寺庙,加之这条路通往并无什么人走动的鹤宜高地,这么多的人马出现在这个地方,倒是让一众人有些意外。 这些人并未穿着军服,但是看着样貌与打扮便知是西凉的人。 队伍中,当先的一人是一个长得有些膘壮的男子,待到自己的人马在瞬间之间将程锦的人马齐齐包围住了之后,身上带着一股倨傲的神色,“程谷主,既然已经来了西北,不若,跟我们走一趟。” 程锦皱了皱眉头,眼峰扫过对方一干人等,单是看着这些人的装束,便知道来着不会是简单的凡俗之人,眯了眯眼,“阁下既然想要请我走一趟,总不至于连名号都报不上来。” 来人听此,朗盛一笑,“我王想要一见程谷主!” “西凉王?”程锦眉头稍稍舒展。 旁子瑜见此,也开口,“我倒是不知,原来西凉已经可以如此猖狂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了?” 对方领头的人还是知晓旁子瑜这号人物的,“子瑜公子,我王只是想请程谷主去做客罢了。” “西凉王盛情邀请,可本主此时,并不想去西凉。”程锦声音微冷。 对方见此,眯了眯眼,“既然程谷主不想,那么,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罢,一个手势下来,包围这程锦队伍的人马已经齐齐将手握刀,想要将程锦的人马全部包围住,逼迫程锦一行人跟着他们离去。 多余两倍的人马,又是在这等地方,程锦见此,只冷笑一声,“西凉王莫不是已经忘记了葛义与充西两城的事情,如今,阁下是想让这几百精兵也重蹈覆辙么?” 既然已经出来了,程锦便会做好这一方面的准备,哪知对方却是豁出去了一般,一定要带走程锦,见此,只阴测测开口道,“那就看看,是程谷主的药效快,还是我等的刀快了,何况……程谷主与我贵妃娘娘本就是故交,前去一趟西凉,我王与贵妃只会对程谷主礼遇有加,与其拒绝,伤了双方的和气,程谷主不如随在下,前往一趟。” 花听双听此,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冷哼一声,“不必废话,想带走药王谷的谷主,也要有些本事!” 对方见此,只眯了眯眼,对着程锦的人马,握刀的声音齐刷刷想起,更是逼近了一步,“师兄!” 程锦一开口,顷刻之间,双方的人马便已经交手了起来,虽说程锦一开始是想用药物来进行震慑,但是,这也只是下下策而已,跟随而来的两百士兵都是周将军的人马,这些人不是药王谷的人,自然不能通过药物来进行控制对方的人马,因此,对方已展开架势,双方只能首先拼打起来。 可西凉王,或许,……程锦明白,或许是殷含之带领之下带来的这些人,在离西凉越近的这个地方,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哪怕周将军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双方之间的比拼,也还是处于白热化的阶段。 两人人马一旦交手,其中伸手较好的已经将花听双给缠住,便是带着她往后退的旁子瑜也被后来追上的两人缠住了,而关于更是直接被那领头之人缠住,程锦身边,便再也没有了比之他们更好的高手,只有几人相互,但是,她手上的东西,比起旁子瑜与关元的相护也是不遑多让,只是……这几日或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加之随着日子越久,因为体内蛊毒的原因,她自己本身的动作越发不协调,即便身上有诸多的暗器,此时此刻,应对誓死要将她带走的人,也有了一些乏力之感。 可就算如此,刀尖相撞的声音在周边陆续想起,在万玉庙这一处,已经引起一场激战,程锦心中并无太多的关心,若是真的不行,最后双方只能鱼死网破,用毒! 可是就在程锦渐渐感到吃力的时候,对方人马的刀尖往她逼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那逼向她的刀尖,并没有机会逼近她,而是随着一声嗖的声响,在她背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之中,随着一声破空的响动,竟是直直往那人的身上射过去,当即命中身亡。 程锦在这一瞬间转回头,只见展蔺竟是领着一队人马往这边策马而来,双方都想不到这样的情况,对方的人马显然因为突然出现的情况而知晓了形势已经于他们根本不利,展蔺的出现,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因为此时,虽是已经到了未时,可展蔺的人马若是未时到达符州,根本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这一处地方,只能说,他们至少提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转瞬之间的变化,在对峙的人群之中,神色之中反应最大的是花听双,因为,她得到的消息是,前来西北的只有齐勇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展蔺在里面,而因为这一瞬间的恍惚,在程锦与旁子瑜都脱身了的时候,展蔺带来的几百起兵也将对方与程锦的人包围住的时候,花听双却是被对方的人抓住了破绽,擒拿在手。 “双双!” “师妹!” 两个声音齐齐响起,双方对峙之间,唯有花听双被制在对方的手中,虽然是已经被包围住了,可对方却是知晓,在这一帮人之中,花听双的地位,绝对不亚于程锦。 花听双面上并无任何惊慌的神色,在露出破绽被对方制住的同时,已经极快反应过来,对于架在脖子上明晃晃的刀锋,并无半分挣扎,只声音清冷道,“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展蔺依旧高坐在马上,见到花听双这副神色,眼中闪过一层火焰,尤其是七个月未见,大半年的时间,再见面的时候这样的情境之中,这女子竟然还如此硬气,当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程锦瞥了一眼展蔺,看着将花听双架住的人,对着对方的领头人开口,“如今你已经被包围,你以为,如此便能威胁住我方人马?” 对方嗤笑了一声,“这位姑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若是程谷主不放过我等,在下可不敢保证,这刀锋,认不认识这位姑娘!” 程锦嘴唇紧抿,展蔺听此,却是从口中挤出了四个字,“你,找,死!” 对方面上的神色一僵,展蔺却是已经直接一跃而起,带着刀尖齐齐攻往对方的人马,而原本被制住的花听双,竟也在展蔺身形跃起的时候,手背翻转,在对方因为展蔺的动作而有一瞬间的反应的时候找准时期,往对方一个袭击,两人之间默契的配合,好似经过了千百次演练,而也仅仅在这眨眼的功夫,花听双已经从对方的刀下解脱了出来,可那领头之人,原本那挟制住花听双的人轻刻之间已经亡于展蔺的刀下。 惊险的一幕就这么不期然发生了,那领头之人才刚刚反应过来,情况瞬间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可对方还想争取最后的机会,开口的语气,显然已经带着一丝底气不足,“程谷主,若是我等在此处出事了,西凉可不会善罢甘休。” 程锦只冷哼一声,“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两国开战,你们深入此地打探我方军情,若是被击毙在此处,显然,也是合情合理!” 已经解脱了出来的花听双听着对方的话,开口道,“我早就与你说过,可要考虑好了!” 展蔺却是不想理会这件事,在此时此刻,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与楚睿一样干净利落的作风,对于这等人,绝对是二话不说,不谈条件,不做妥协,不顾后果,只会给对方一个结局,那就是,付出该有的代价。 因此,这号称是西凉王密令而来的几百精兵,只能成为荒郊野鬼。 而那个领头之人,自然要带回去,程锦还想知道,这件事,与殷含之,究竟又多少关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锦看着展蔺,开口道。 展蔺的声音幽幽,“我刚刚进城,便听周将军说你们来了这边。” “所以,你就二话不说带着人出了符州城?”展蔺点头,而又急切地看向花听双,那一瞬间,两人之间默契的配合,让他心中升起一抹狂喜,可是,此时此刻,花听双却是依旧神色清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程锦见此,也不再多问,不用想展蔺出现在此处的原因,必当有一部分原因,该是因为花听双,因此,只道,“既然如此,一切先回城再说。” 可展蔺却是依旧立在原地,双眼直直看着花听双,并无动静,程锦见此,神色中带着一抹微妙,并无声响,与旁子瑜对看了一眼,两人当先离开了。 花听双自然是感觉到了展蔺的视线,只是……时隔半年未见,心中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当时的那些心情,似乎也随着时日渐久,慢慢消淡,也随着这些日子历遍别人的生死,随着曾经难熬过的思念,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可这么久了,更多的却是不知该当如何面对,因此见着程锦与旁子瑜离开之后,花听双也自觉在展蔺灼热的视线之中转身。 可是当着几百人的面,展蔺却是直接伸手拉住了花听双,“双双。” 花听双脚步顿住,想要用力抽出展蔺的双手,展蔺的神色气质虽是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变化,骨子里,还是那个展少将,见着花听双如此,只咬牙道,“你敢挣扎,小爷便将你掳走!” 又是这般高傲的模样,花听双听此,正欲反驳,只是展蔺的这番话一出来,周边跟随他而来的骑兵,却是立刻起哄了,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势随着对方人马被制服已经渐渐消散,此时此刻,见到这一路上已经与他们称兄道弟的展少将原来是为了此事方才匆匆出城,意识到自己明白了什么大秘密一般,有人已经开口道笑道,“哦,原来这位姑娘,救是一路上展少将口中所提的女子啊。” “哦……”众人的声音齐齐响起,花听双见此,也不知是羞愤还是什么模样,几乎咬牙切齿,“展蔺!” 展蔺却是扬眉一笑,环视了一圈周边揶揄的人,语气欠抽的道,“双双,跟随我与齐勇而来的所有人,可都知道了,你是我的人!” 花听双听此,一口气提不上来,展蔺却是在这当口,转瞬之间,直接带着花听双跃上了马儿,双腿一夹,马儿便已经扬蹄而去,背后传来了将士们揶揄的笑意,往前,只有马蹄的声音和花听双愤怒的生音,以及展蔺渐渐远去的声音,“你们护送程谷主回城!” 众人又是了然一哦,有人已经朗盛道,“展少将放心,且管带着美人逍遥,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唯有程锦与旁子瑜,见着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变了又变的形势,面面相觑,“我觉得,几个月不见,展蔺的伸手,好像好了许多。” 旁子瑜笑着摇摇头,“看来,当初还是我小看了他!” 程锦自然是不会担心那两人的,只无声笑了笑。 而被突然“挟持”了的花听双,被展蔺带上了马儿之后,再回想起原先的情形,心中却是觉得难为情,又有些难言的滋味,尤其此时被他制住共骑一匹在百军面前任性而去,心中更是有些恼怒,“你放开!” 展蔺才不管,只轻哼了一声,更是将身前的人抱紧了一些,“不放,我既然来了西北,便打死也不会放开。” 花听双听此,下意识手肘往他腹部而去,哪知展蔺竟然生生受下了花听双这一击,口中痛哼一声,可却是将人揽得更紧了,“你打我也好,只要你消气,我随你打,反正就是不会放你离开!” “你!”花听双听他痛呼的声音,倒是真的没有进行第二击了,展蔺见此,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在花听双的挣扎之中,却是靠在了她的身上,开口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双双,我好想你,想得不能吃不能睡,为了来西北见你,这一路星夜赶路,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为了早些见到你,昨夜也是一夜赶路,不能睡觉,你别走了……” 花听双不难听出展蔺声音之中的疲惫,见他如此说着,倒是真的不挣扎了,只任由他抱着,随着马儿扬蹄而去,却也未曾开口说话。 展蔺带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的眼底,却是升起一抹得逞之色……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2 宠妃 展蔺与花听双在回到符州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在此之前,关于会见拓跋烈的事情,程锦已经与周将军等人详细说明了,并且,拓跋烈果然言而有信,有夜幕到来之前,已经将解药送到了西北军中,送药而来的使者在程锦的试探之下,并没有发现对方对于程锦等人在万玉庙遇袭表现出任何当称之为知情的情绪,若非是拓跋烈隐藏得极好,便是真的对这件事不知情,可是,单是看着送来解药的人的反应,程锦便已经不考虑这一层了。乐-文- 使者送来解药之后,程锦也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部署和安排,首先进行试药,在确认无误的情况之下才会给西北军的将士们用药,以解决这军中突然升起的疫病。 只是……那个被带回来想要将程锦带走的据说是西凉王的人的男子,程锦还有自己的想法与考虑。 当时情况发生的时候,对方打着西凉王的名义来将她带走,如今回来了,待到一切渐渐平定下来之后,方才觉得,不论西凉王如何昏庸,也该不会在此时此刻拿她来拖住拓跋烈的后腿,更何况,西凉王还没有昏庸道这个程度,加之后来那人口中提到的殷含之,一个外臣,提到后宫的妃子,这本来就是有些微妙的、值得推敲的事情,因此,对于殷含之,随着时间越久,越发接近西北,程锦觉得需要好好思虑一阵。 不过手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这件事,如今也只能先搁置一番。 花听双回来的时候,神色中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程锦却是见怪不怪,对于她与展蔺之间的事情,可没有多问的心思,单是看着展蔺一副将要黏在花听双身上的模样,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兜兜转转,有时候,只世间的劫就像时候注定了一般,谁也逃不开谁。 不过,为何展蔺能够来西北,程锦觉得,一向与楚大帅交好的展少将,可不当出现在这个地方。 因此,看着展蔺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程锦开口的声音反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你为何能来西北?” 展蔺扬眉,这满脸春风的模样,似乎已经将他面上带来的疲惫给削弱了一些,“我为何不能来,我爹怎么说也是一代战将,小爷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如今西北正是缺人的时候,我怎么的就不能来了?” 末了,又顿了顿,看着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一抹清冷的花听双,继续扬眉道,“小爷有大事要做,不来西北,媳妇都娶不到了。” 程锦听此,轻呵了一声,只定定看着展蔺,展蔺自知,程锦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是随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为药王谷的谷主,当朝大元帅的夫人,已经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终于,似乎,集聚在她体内的爆发力与潜力,终于在一波一波接踵而来的苦痛之中迸发了出来,因此,说了在一两年前程锦或许会与她开一番玩笑的这番话之后,看着程锦的神色自觉无趣,便变了变面容,开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新帝可比先帝要对我们展家知根知底多了。” 程锦眯了眯眼看他,展蔺轻咳了一声,而后又看了一眼花听双,心下觉得此时不当该说这件事情,可今日花听双的态度虽是软化了一些,可似乎对于他没有言明何以来到西北而生了一些怀疑与因此产生的怒气。 只语气弱了几分,“可我说了,双双不能升起。” 花听双听此,抿了抿唇,“与我何关?” 展蔺一噎,更不敢说了。 程锦瞟了一眼这两人之后,脑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看了一眼花听双,直接问展蔺,“所以呢,你的态度如何?” 展蔺听他这样问的语气,只差差点破口而出了,“态度,程锦,小爷跟你说,这辈子,谁也别想勉强我这件事情,谁勉强,老子跟谁急,天皇老子也不行!” 程锦见他神色如此激动,似乎是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似乎煞有介事道,“嗯,我相信你,你无须与我保证,与双双保证就是了。” 花听双身在江湖,或许很多时候对于朝堂之中的事情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尤其是她是女子,自小远离朝堂,对于政治的敏感度并不如与她一样出色甚至不如她的男子,因而,不会立刻想到这一层,但是程锦接触的东西却是更多,加之这些年的经历,也更加明白了许多事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秦晖何以会让展蔺来西北,不是对他附诸了信任,而是想要将信任强行附加在展蔺的身上,让展蔺与皇室一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最后的办法,在这个时代,便是裙带关系,承顺帝的儿子虽然少,甚至算是成大事者,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秦晖,可是,如今,秦晖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今尚未出阁的公主,却还是有几个的。 若是程锦没有猜错的话,秦晖是想让展蔺成为大晟朝的驸马,如此,他来西北,不论如何,最后都只会有一个选择,而显然,展蔺不会答应这件事,能来西北,想必在其中周旋了不少。 还有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展将军还在京城,只要展将军还在京城,展蔺不论是谁的人,都不可以放开手脚。 听着程锦这句终于类似调侃的话,展蔺又是瞟了一眼花听双,之见花听双在两人类似哑谜一般的对话中,面上渐渐升起一层疑惑与不解,“你们,似乎有事情瞒着我?” 程锦唇角扯了扯,“这件事,还是你们两个来解决吧,不过如今看来,这件事在目前的情境之下产生的问题还不够大。” 花听双知晓此事两人在说正事,对于这件事情,也先暂且放下了,展蔺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时间带上了一层苦涩,可是,那苦涩也只是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一派万事不着于心的模样,开口道,“如今京城之中发生了几件大事,你猜猜,有些什么?” 程锦凝眸了一瞬,并未出口,只是直直看向展蔺,展蔺似乎觉得如今与程锦打这些哑谜已经没了趣味,只有些恹恹开口道,“在我来京的时候,皇帝后宫,刚刚入了四位妃子,你猜是些什么人?” 程锦听此,眼眸微微低垂,后宫的情状,一般来说,是与前朝连在一起的,后宫妃子的地位,与前朝朝臣在朝中的地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起如今秦晖身边的人,开口道,“我想,东海水军的总领之妹,郭家的小姐,总该少不了吧?” 展蔺唇角一扬,“聪明!” 而后又道,“还有一人,你绝对想不到!” 他唇角虽然是带着笑意的,可程锦看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只轻微皱了皱眉头,展蔺便已经继续开口了,“是赵铸的妹妹。” 程锦听此,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又挑眉,“赵铸的妹妹?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在四路军如今的将领之中,萧力出身微寒行伍,已经娶妻,寇淮也是,张驰虽是孤家寡人,可却是已经言明在老家早有早年定下的未婚妻子在等他,并且这些人,家中都没其他适龄的军人了,唯有赵铸是军人之后,不论是身份上还是情理上,都是过得去的,皇帝要臣子的女儿或姐妹入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展蔺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程锦却是耸了耸肩,“我能有别的什么想法,什么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我若是一个皇帝,在这样的时代之下,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我倒是不太记得,赵铸还有一个妹妹罢了。” 展蔺听此,似乎也是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事情可真是越发复杂了。” 程锦不置可否,她也不会因为展蔺如今带来的这么一个消息就立刻去怀疑赵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楚睿的心态发生任何变化,何况,又何须提防什么样的变化,只要这些人还将大晟子民的命运放在心上,取舍之间就会有所斟酌。楚睿升起的那一层心思,是珠玉提防的阶段,是对秦晖的提防,如今的四路军将领还是不知道的,说来说去,不论是她和楚睿对待别人,还是四路军的将领对待楚睿,都没有真的完完全全交心,萧力一直以来的想法与不满众人皆知,张驰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寇淮唯楚睿之名是从,赵铸,赵铸是这些人中,敬重楚睿,可也是最正直的人臣的人…… 他是将门之后,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可这件事,还不至于让程锦或是楚睿的心中产生任何排斥赵铸的理由。 长夜漫漫,这一夜,展蔺至于程锦说了一些军中的事情,之后,还是在花听双不善的神色之中,带着人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将某些隐瞒之后还是会被知道的事情说明白。 更深露重,三月的天儿,气温升升降降,有时候还带着一抹寒春的料峭之意,此时此刻,已经快要接近二更天,西凉王在进行一日的朝务之后,终于在贵妃的伺候之下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西凉的皇宫与大晟的皇宫布局,差别真的很大,即便是已经来了西凉这么多的日子,殷含之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得了,可是,自打离开了大晟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大晟的时候曾经得到过庇佑的含之郡主了,从含之郡主的身份,再到西凉太子妃的身份,最后因为西凉王在太子的丧礼上,不,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见过她,对她这个大晟第一美人升起了一些别的心思,乃至她最后成为西凉王的宠妃之后,她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对于西凉的恨,殷含之觉得,这份恨,已经让她麻木,麻木到只能寻着本心在进行竭力正扎,麻木到一颗心早已不知如何跳动…… 可她不甘,再多的对西凉的恨意,也不如她对孝德太后的恨意,对程锦的恨意,或者,对楚睿,爱恨交织,不知恨多还是爱多的恨意…… 三月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月亮,微弱的光芒将这金碧辉煌的、西凉宫中无可比拟的宠妃的宫殿,照得明明暗暗,可整日住在这里,殷含之看着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只会觉得厌恶无比,甚至身上穿戴的一衫一裙,都会让她觉得厌恶无比…… 自打西凉王在安眠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睡下之后,殷含之独自一人站在宫殿的檐下,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了,她一直望着朋门关所在的方向,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朋门关外,便是此时此刻北齐大片的土地,不,此时此刻,从西凉王与心腹的口中得知,北齐的许多城池,如今已经尽在大晟的麾下了。 殷含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升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却是将她眼中隐没的一抹疯狂与诡异悄悄映射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这天下,总有一日,还是在你的手中……” 殷含之轻声呢喃着,声音比之夏日的蚊虫还要低,难以让人听闻,“我会帮你,然后……然后你会知道,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对你好……” 一阵夜风吹来,殷含之的思绪似乎被打断了,连带身上也升起一抹颤抖之意,正当此时,随着她远嫁而来如今依旧对她不离不弃的宫女珍儿已经拿着一件披风披到了殷含之的背上,“郡主,夜风凉,还是先去偏殿吧。” 殷含之轻嗯了一声,自打来了西凉之后,珍儿依旧坚持称她为郡主,她也很乐意这样的称呼,这代表这她的一切,都还是不变的,宫殿之中的灯火在她嗯的一生中,噼啪一响,还是没有影响到沉睡中的西凉王分毫,殷含之连往内殿中看一眼都没有便已经顺势往另一边的偏殿而去。 或许,这位甚至已经可以当殷含之的爷爷的一国君主,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在他越发喜欢来贵妃的宫殿,越发觉得在这宫殿之中睡得越来越安稳的时候,越发觉得当初并不温顺的小美人越加温顺之后,这位被称为西凉王第一宠妃的大晟美人儿,除了在第一次入住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被他在惊惧和抵抗之中那占了身体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月,这号称第一宠妃的美人,根本就没有与他同床共枕过。 殷含之走了几步便到了偏殿,才刚刚坐下,珍儿便捧着一碗汤要过来给殷含之服下,“郡主。” 殷含之双眼冷冷地看了那药碗中黑乎乎的汤药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又似乎时候害怕被人看见什么,马上将手拿开,想起前些日子,得知自己的腹中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心中升起的慌乱,更加确定自己,不论是有多少恨,心中放不下的,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所以,腹中多余的那块肉,不能留下来。 伸手接过汤药,殷含之虽是厌恶,可并无拒绝,而是两三口喝下了那苦不堪言的药物,珍儿见此,再次递上了漱口的茶水之后,方才轻声道,“郡主,古石还未回来,派出去打探的人说,古石的人马,全军覆没。” 殷含之听此,眼中终于升起一抹波动,“废物!曾经西凉王的部下,竟然也如此不堪一击!” 而后又眯了眯眼睛,咬牙道,“程锦语!” 珍儿对于殷含之的这等反应,已经没有了任何意外的情绪,只是,古石是在殷含之安排之下被派出去的,对外称是西凉王的旨意,可西凉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古石已经遭遇不测,西凉王总有一日会知道这件事情。 因此,珍儿的心中也升起了更多的担忧。 “郡主,若是王上知道了此事……” 殷含之冷哼了一声,“古石为了加官进爵,擅自做主想要带走药王谷的谷主却遭到西北军的伏击,自寻死路,不顾后果,这种人,若是王上知道了,只会赏他一把斩首的刀。” 珍儿心中一惊,不过却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可是还有一个拓跋烈呢,拓跋烈可不是如今的西凉王,对于拓跋烈,殷含之是更为头疼的,不过此时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只要西凉王还在,拓跋烈不论有什么情绪都不能对她如何。 说完了这件事之后,珍儿又继续道,“望山侯来信了,郡主……” 她出言,只是为了提醒殷含之。 殷含之想起望山侯信上所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些人,休想再利用本宫,本宫的东西,本宫会自己拿到,他们……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珍儿已经不至一次接到了这样的信,虽然每次郡主都会很好地回应,可她还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明白,很多事情内里与表面有着巨大的差别。 解决了今日的事情之后,看着外边天色已晚,珍儿终于不再多言其他事情,只轻声催促着刚刚小产过的殷含之早些休息,注意身子之类云云。 比之这西凉宠妃宫中明明暗暗的一切,大晟的宫中,似乎更加和睦了一些,当年德妃居住的祥德宫,在德妃成为了太后之后,已经空了一些时日,可前不久,祥德宫迎来了她的第一位主人,如今被封为四妃之首的荣妃,赵铸的妹妹赵氏就是祥德宫的新主人。 虽说是封了四妃,可宫人似乎都明白,这祥德宫,似乎是在四妃进入后宫之后,陛下经常夜宿的地方,陛下来祥德宫的次数,可是其余三妃宫中次数的两倍之多,便是皇后的长春宫也比不上这一处。 到了此时,后宫之中的人方才知道,原来陛下让赵氏入住后宫成为四妃之首,是因为对这位少了一些大家闺秀温婉多了一些将门之后洒脱的荣妃娘娘的喜爱。 若说荣妃娘娘,性子倒是与其他三妃甚至于皇后的性子都不一样,甚至连稳妥都不够,初初入宫的时候,还有这一些少女的天真,甚至对陛下还有一些怯怕之意,可是随着日子越久,荣妃娘娘似乎越发不害怕陛下了,甚至,心思比较灵活一些的老宫人,看着如今荣妃娘娘对陛下的态度,已经明白,这位原先有些懵懂的少女,如今一颗心已经全然放在了陛下的身上,为陛下忧心为陛下生喜。 可真是好啊,正如今夜,陛下又宿在了祥德宫一般。 二更天早已到来,如今祥德宫的灯火也已经慢慢熄灭了,祥德宫的主殿之中,一张帐幔落下的大床之上,此时此刻,正躺着两个人,不一样的是,少女的脸上带着一股熟睡之后的娇红之色,哪怕是入睡了,唇角还是翻着一抹笑意,鬓发边际早先升起的汗迹已经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荣妃已经陷入深睡眠,可秦晖却是靠坐在床榻之上,双眼清明,甚至带着一抹黑沉的冷然神色,并无前半个时辰对待荣妃时候表现出来的深情,荣妃似乎是轻轻翻动了一下,秦晖的视线由帐顶放到了荣妃的身上,却见她唇角扬起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口中还娇嗔的呢喃了一句,“陛下……” 也只有在此时此刻,秦晖的唇角才软化了几分,伸手拨了拨荣妃的头发,似乎是呢喃了一句,可眼中的神色,分明是透过荣妃的一张面庞,幽思远远,“若是她也如你一般,该有多好……” 可他虽是如此说着,看着荣妃的眼眸,却是一片冰冷。 荣妃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竟是在秦晖的动作之中惊醒了过来,睡眼朦胧之中对于秦晖如此坐在床榻上有些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坐了起来,“陛下怎么不睡?” 秦晖的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爱妃睡吧,朕睡不着。” 荣妃却是在这一句话中醒了几分,听着秦晖如此说,想起先前两人的颠鸾倒凤,心中还有一丝羞意,但还是到,“陛下是在担心前方的战事么?” 秦晖听此,眼眸划过一抹异色,“爱妃果真知晓朕。” 荣妃听此,唇角扬起一抹羞意,继续道,“哥哥已经在东北,臣妾相信,以哥哥的能力,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而楚帅不是已经拿下了北齐的多座城池了么,有楚帅在,怎会有事?” “哦?爱妃也觉得楚帅只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么?” 荣妃听此,先是一愣,而后又道,“在臣妾心中,陛下才是这世间最好最尊贵的人。” 少女的眼中,带着一抹对于情人油然而生的崇敬,以前,她不了解这个陛下,在入宫之前,父亲还嘱咐说陛下心思难猜,入宫之后一定要事事小心,甚至连哥哥回来的信件中也说了深宫难处,要她处处小心,也隐晦地说了陛下心思难猜之类,她原先也是害怕的,可是,如今,随着陛下多宿在祥德宫之中,她还是越发觉得,陛下是深情之人,何来心思难猜,温文尔雅,温柔至极,至少,那是她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崇敬的眼神,娇羞的神色,坚定的色彩充于眼眸,秦晖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眸,突然想起了八年前西北军营之中的那一双也是如斯清澈的眼眸,眼中闪过一层恍惚,唇角的笑意似乎也扩大了几分,并未说什么,只轻笑了一声,荣妃突然觉得,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唯有这一次,从陛下的口中,听到的这一声笑意,多了一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可她不不知道那是什么,少女的嘴唇微微嘟起,带着一丝已经被渐渐娇惯出来的嗔意,“陛下是不相信臣妾的话么?” “信!怎会不信,雨儿的话,朕当然是相信的。” 荣妃赵灵雨听此,唇角的笑意也扩大了几分,眼中更是升起了一抹光亮,“那陛下快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来早朝,休息好了,方才有精力处理国事,陛下一定会成为一代圣主!” 秦晖终于朗笑出声,似乎是随意开口一般,“那么,在雨儿的心中,朕与赵老将军和赵将军相比,谁更重要?” 荣妃似乎是想不到秦晖会问这个问题,听此,轻咬下唇,有一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秦晖却是并无坚持,似乎只是随意疑问并不需要答案一般,“爱妃莫要为难,朕不过是玩笑罢了。”说罢,便带着荣妃一齐躺下了。 荣妃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小小的不安,在极为亲昵与高兴的时候,秦晖会叫她雨儿,不像她的哥哥和父母一样叫她灵儿,她小时候便不太喜欢灵儿这个称呼,如今方才觉得,雨儿这个称呼,是这天下,独属她一个称呼,此时听着秦晖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她总觉得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因此在秦晖带着她躺下之后,荣妃急急出口解释,“陛下……在雨儿的心中,陛下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雨儿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情!” 虽然哥哥最疼爱她,父母让她安然无忧的长大,可陷入了这股热恋之中的少女,总会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股急切与焦急,似乎是为了急于证明什么,黑夜之中,秦晖的神色之中闪过一抹异色,终于还是轻抚了一阵荣妃的后背,并不再说什么,只道,“睡吧,朕知道,雨儿是世上待朕最好的人。” 荣妃略感心安,终于不再说话,祥德宫又恢复了宁静,而后,轻微的呼吸声细细想起,笼罩了这黑夜之中的一方宫殿。 ------题外话------ 其实我觉得秦晖蛮可怜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3 大胜 军中的情况在经过程锦三日的忙碌之后,已经渐渐显示出了转好的趋势,至少,将士之间的疲累之状,已经已经渐渐消失,但是,那昏迷了许多时日的史攻史将军却才刚刚醒过来,比起军中只是一般羸弱的将士,史攻的情况要严重得多了。 程锦依旧住在军营之中为她准备的一方营帐,这一日,视察了军中的事情之后,刚刚停下里休息了一会儿,旁子瑜便过来为程锦探脉了。 先前处理药物的时候,程锦曾经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短暂性震颤,除此之外,甚至连意识接收也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凝滞之色。 这时候,静静收回了自己的手腕,程锦虽是深呼了一口气,可眼中的神色却是非常平静,面上抹开一层笑意,平静似乎稍稍被打破了,可流于底里的情绪,却是在故作轻松之中,掩藏得并不是很好。 “师兄,怎么样了?” 旁子瑜的神色可不比程锦轻松,时隔半年,程锦的身子虽是有了他们研制出来的药物进行一些控制,可到底不能侵蚀体内的蛊毒,甚至现下,有一种药物被蛊毒在慢慢渗透的情状,有要将流入程锦体内的药物吞噬掉的趋势。 抿了抿唇,旁子瑜开口,“锦儿自己觉得,这段日子,病症发作的时间如何?” 程锦唇角轻扯,“频繁了一些。” 旁子瑜轻轻叹息了一口气,而后却是站起身来,背对着程锦,眉头深深皱起,“如今,我也产生了一些疑虑。” 程锦极少见到旁子瑜这个模样,可自己给自己诊脉的时候,却并不觉得如此,不过,反倒是调侃道,“还有让师兄如此为难的么?” 说罢,又语气轻松道,“师兄也不必顾虑许多,有什么便与我说就是了。” 旁子瑜微微摇了摇头,“自从来了西北之后,我便发觉你的脉象似乎比往常有了一些变化,体内的蛊毒,也有似有似无之感,似乎无形之中你本身也对着蛊毒产生了某种抵抗一般,原先第一次探脉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可随着时间日久,反倒更加确定了这等情况的。” 程锦听此,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旁子瑜却是看着她,继续道,“然而,虽然是产生了这等无知无觉的抵抗,可是锦儿,你体内的蛊毒,仍旧在进行恶化,若无良方,不会变好,甚至……” 甚至会变得更不好。 可是程锦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旁子瑜的前一段话之上,“师兄的意思是说,我的体内,产生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抵抗之力,但是这等力量只是无形而现,根本对我体内的蛊毒并无任何有效的抵制作用?” 旁子瑜抿了抿唇,而后轻轻点头。 程锦听此,却是陷入了沉思,因为她知晓,身体任何意外情况的出现都有可能在未知之中扩大化,发生无法预知的变数。 深吸了一口气,没来由的,程锦觉得心情也沉重的几分。 旁子瑜见此,张了张嘴,还是道,“这半年,我探入当年的昂人遗部,想方设法寻找了能够与之相克的药物,渡厄草已经在培养之中,到时候,便可一试。” 渡厄草,是旁子瑜在上一年年末的时候发现的能够祛除千毒的草药,这等草药,只有在上古时期的古书中才有过记载,只是,相传,古医神便是在亲尝百草的无数次尝试中,身中奇毒,而后倒在一片河滨之地之中,后来,河滨长出了一种不知名的野草,缠在了医神的身上,最后却是意外地化解了医神身上的奇毒,更是度其升天。 后来人称之位渡厄草,意为度过一切厄运的草药。 这渡厄草的名字,便是如此来的。 而古书中的确有过这等记载,只是,渡厄草是上古时期的草药,后世又有何人见过,不论是旁子瑜还是程锦,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将渡厄草划入了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直道上一年年末,为了程锦体内的蛊毒,旁子瑜远走当年昂人遗部,在蔓草丛生不知有多少毒物的荒草从之中发现了那一株堪堪长出了一片嫩芽的草药,当即眼前一亮,更是在药王谷极大长老和他自己的多方考证之后怀疑它就是古书上记载的渡厄草。 因此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只是…… 对于渡厄草神乎其神的传说固然说明了渡厄草的厉害之处,程锦却是不能将所有的砝码都放在在一株未必能够安全成长的渡厄草身上,何况…… 她还没有百分之百相信渡厄草的绝对能力,凡事有利必有弊,渡厄草用过之后,关于它的传言,却是一片空白。 心念闪动,也不过是瞬息的事情,旁子瑜已经为她殚精竭力,程锦自然不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何况,不管是为了谁,她都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和清醒。 因此,旁子瑜说了这么一段话之后,程锦只轻声道,“那便等渡厄草长大了,或许,今年应该可以了,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后半段我可能真的行动不便,不能再随意出门了而已。” 程锦笑笑,似是不在意一般。 — 十日之后,西北军中疫病的情况彻底好转,而程谷主的名号,也就此响彻了西北的任何一处地方,情况的扭转,让身在西北的百姓又看到了希望,这些人,都经历过六年前那场镇西大将军阵亡的时候腥风血雨的厮杀,因此,西北军的疫病,无疑是在给他们的心上的伤痕,抹上一层厚厚的盐,更是一点一滴蚕食着他们正在因为形势恶化而慢慢崩溃的意志力。 可药王谷的出现,军中疫病的解决,都让他们经历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大喜之感,甚至在军中疫病消除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西北百姓举城沸腾。 而此时此刻的西凉军营之中,一名亲卫正在给拓跋鸣汇报葛义与充西两城的将士的消息,“王爷,葛义与充西两城的将士在昨夜服用了药物之后,今早已经好转,军医诊治之后,只道还有五日的时间,恶疾便会完全消失。” 拓跋烈听此,似乎是咬了咬唇,“五日……呵,真是锱铢必较!” 亲卫是一只跟在拓跋烈身边的人想着这几日的情况,西凉军中总是升起一抹憋屈之感,终于还是在此时此刻开口出声,“五日,王爷,是否大晟故弄玄虚,如今西北军早已恢复,已经全部能够上场打仗,若是在此时从此刻……” 拓跋烈当然明白自己这忠心耿耿的亲卫在想什么,听他微微担忧的语气,只道,“担心大晟此时趁机想葛义与充西发难么?” 见着亲卫沉默不语,分明是确认之意,拓跋烈瞟了自己的亲卫一眼,“葛义与充西尚未恢复,若是大晟此时向那两处发难,你以为,大晟与当初我们有何差别?” 亲卫听了身躯一震,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眼中升起一抹光亮,“是卑职疏忽了!” 哪知,拖把烈却是眯了眯眼睛,单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过,如此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拓跋烈似乎是在自语,可年轻的亲卫知道,此时此刻,或许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子就在思考着一件重大的军事决策。 只是,还不待拓跋烈的思绪飞得更远,外边便又想起了匆匆的脚步之声,拓跋烈的思绪似乎因此被打断了一番,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因为,有个方案,已经在他的脑中形成了,脚步匆匆而来的人与拓跋烈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呈上了一封信函,“王子,这是从宫中传来的信函。” 拓跋烈不疑有他,只伸手接过,那呈信的人在拓跋烈接过信函之后,便又行了一礼,而后匆匆离去了,拓跋烈拿着被封得极为严密的信封,一边往桌案上走去,一边展开,只是,待他看完了书信的时候,却是啪的一声将那书信拍在了桌案之上,亲卫难得见到王子如此生气,面上的神色也出现了一丝惊慌,“王子……” 拓跋烈眼中怒火越盛,“古石!父皇怎么会在此时此刻让古石来秘捕药王谷的谷主!” 他这话一出来,跟随他日久的亲卫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听着这句话,眼中一震,拓跋烈似乎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本很明显表露出来的怒气,渐渐被埋藏在眼眸之中,而后,利落地吩咐旁边的亲卫,“传信回宫,派人密切查探殷含之的任何一切动作!” 亲卫听着拓跋烈的这吩咐,面上严肃了许多,直直应下,可似乎今日,就是拓跋烈最不能安稳的一日,这一处的事情,尚未解决,外边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声音有些焦急,“王子,军营外跑来了一匹马,马上是身受重伤的皇城守卫统军古石将军!” 拓跋烈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却是即刻跨步出门往外而去,眼中已经闪过一抹黑沉之色。 而此时的西北军的军营之中,程锦已经离开了军营,但是却还没有立刻离开西北,而是与南弦一道,站这城外的一处高地之上,看着西北在春日时候依旧是黄沙漫漫的天色,开口道,“程谷主觉得,古石的作用有多大?” “殷含之在西凉的地位已经如此之大了么?”程锦没有回答南弦的问题,而是轻声开口道,幽幽的声音,在这旷野高地之中似乎显得更加让人听不清了,“古石的作用有多大,完全取决了拓跋烈,不过,依照我与拓跋烈交手几次的了解,他当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只要他还对西凉有心,便不会允许殷含之一个宫妃在西凉的权利扩大。” 南弦悠悠叹了一口气,“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殷含之在西凉,就在西凉王的身边,再过几日,西凉与西北的大战便会继续,甚至更猛,拓跋烈又还有多少心思来解决这件事情?” 程锦自然是知晓这一层道理的,而后方才转头看向南弦,“所以,南弦公子,怕是要因此在此漂泊一段时日了。” 南弦似乎已经料到了程锦今日会说这件事情,语气很是平和,“看来,我终还是需要前往西凉一趟啊。” 听着这似叹非叹的语气,调侃道,“怎么,舍不得宛白?” 南弦不置可否,程锦也无意多探究两人的私事,只是……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南弦,眯了眯眼睛,“南弦公子,我心中,有一个疑问,很久了。” 她突然正色的语气,然南弦不禁挑了挑眉头,“程谷主但说无妨。” 程锦看着南弦,“为何你不愿入朝为官?” 程锦这一句话出来之后,南弦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程锦知道,他的眼眸有过一瞬间的微弱的轻缩,南弦并无表面上神色的变化,只道了一句,“程谷主又为何不愿意逍遥江湖?” 程锦顿时语塞,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开口道,“我的江湖,不在这一世。” 南弦的眼中划过一瞬间的冰寒,唇角勾笑道,“不知程谷主可知道,二十五年前,震动朝野的南正蓝案?” 程锦的眼中瞬间闪过错愕,而后又归于了然,南弦却是微微欠身,看着天空中盘旋了许久的飞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二十五年前的南正蓝案……楚睿的书房之中曾经有过关于南正蓝案子的详细记叙,南正蓝是二十五年前天纵奇才一般的人物,经天纬地的大才,让周围的西凉与北齐只敢遥望,在大晟,南正蓝的声望甚至比之帝王,一文一武,与当年的楚家,可是有着几乎一样的民间口碑。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是传出了南正蓝结党营私意欲勾结官宦夺天子之位的传言,刚刚即位的承顺帝在登位之后,将这个一直以来就对他相助有加的功臣,捕入大狱,正值病中的南正蓝身亡狱中,即将临盆的妻子,听闻此事,竟是拔剑自刎追随而去…… 南…… 恐怕这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的那个孩子,尚未出世的那个孩子,竟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 双方的疫病一解决,大晟与西凉的战争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而就在西北的战争渐渐火热的时候,北部那边,也是一片叫好的趋势。 经过了旬城大战的胜利和骞州之战的完美,在楚睿的带领之下,四路军步步北上,直直逼得拓跋鸣游走在草原的军队节节败退,更是退回了草原北部,北齐王也终于在这等劣势的情况之中,毅然将节节败退的拓跋鸣给换了下来,换上了一个至少与拓跋鸣相比,并不是很了解楚睿的将军。 如此一来,楚睿的攻势更是势如破竹,加之天气转暖,北部气候对大晟的军队产生的影响更是降低。 于是,北部战场不断胜利的消息,也在不断地传回盛州府,也传到了程锦的耳中…… 景宣帝元年,四月初一,楚大帅率部北上,于除息涧破北齐兵马,成功攻夺下除息涧,切断了北齐南北的通道。 四月初六,楚大帅与平北将军萧力,左右夹击,两相围攻暗中南下的北齐士兵,将北齐新将上任的第一仗粉碎得彻彻底底,北齐新将出师第一仗便惨败而归,更是令北齐士兵人心涣散,军中生疑,纠结而起的草原士兵,能力不堪一击,如此,从四月初六只四月初十,四路军节节北上,攻破北齐一路七个城池,直直逼得北齐的士兵逼退到了北齐京师三百里之外的萦城之中,北齐王更是吓得连夜在护卫的保护之下,仓皇北逃至原部落行宫。 四月十五开始,天进关的赵铸赵将军,终于从天进关带兵,在时机成熟之际,从东北部进发,在北齐越发崩溃的人心背景之下,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北齐西南部往东北一路的城池,在四月底的时候,终于与楚帅的兵马在望野金峰一带会师,至此北齐在实际意义上已经相当于亡国…… …… 得到这样的消息,大晟满朝文武皆是人心欢腾,对于远在北方的楚帅的称赞,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北齐即将亡国的消息,更是让天下大统的期盼近在眼前一般让人觉得指日可待。 景宣帝秦晖呼应朝中众位大臣的呼声,在此情景之下,更是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四路军大加上次,在四月二十,楚睿与赵铸尚未会师的时候,京城之中的赏赐,便一发一发地往北部运送而去,一坛一坛的珍贵好酒更是不要钱一般的往北部而去,让将士宴饮,景宣帝大告天下,朕与众将,以天地为席,共同畅饮。 如此一番豪情,更是让百姓沸腾,而由此产生的君臣佳话,更是又添上了不知多少趣味颇多的轶事。 甚至,那运送赏赐之物往北而去的一对对人马,也是矫健异常,以确保万无一失,可见陛下对这件事有多么重视。 而随着赏赐前往北方,之后,两军会师,消息传回,秦晖更是果断坚决的决定,封赵铸为金峰侯,至此总领被攻夺下来的北齐原本领土的事物,而楚睿的兵马在稍作休息之后,挥师西进,从朋门关转道攻打西凉。 而北地的战争顺利的同时,西凉与西北这边也是火热异常,北齐被逼退至即将亡国的消息,在五月初也传到了拓跋烈的耳中,北齐还在的时候,还能牵制大晟对外的兵力,只是让拓跋烈没有想到的是,楚睿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够将北齐逼得连连后退,让他们毫无反击的余地。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4 回归 拓跋烈营帐之中,桌案上的东西已经被他一怒之下扫落在了地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随,此时此刻,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跟在拓跋烈的身边这么多年,这位亲随的印象之中,极少见到拓跋烈如此生气的时候,可是,此时此刻,他看到了,却是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做。 似乎是心中的郁气发散出来之后,拓跋烈也自知在得到楚睿已经挥师西进之后,自己这般生气,也是于事无补,因此,看着满地的狼藉,只挥了挥手,着人收拾了一番,来人将营帐之中的东西收拾完了之后,几名将领也陆陆续续来了拓跋烈的营帐。 一行人坐定之后,当先开口的是一名年纪比较大的老将,“如今,大晟已经攻下了北齐,已经得到了楚睿挥师西进的消息,我们南部这边……”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西北自打来了齐勇之后,加之西北军中的疫病也已经消除,西北军的兵力瞬间增强,西凉南下的步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进展,这几日,几方开展,西凉根本就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因此在说起军事行动的时候,便是这些有了更多的经验的老兵,也是渐渐感觉到了有心无力。 拓跋烈听着这焦急的声音,眼光扫过一眼,“南部这两日,必当要有军事上的进展,朋门关,有平西王过去,定能坚持一些时日。” “王子说得没错,可自打上一年我们与北齐对阵之后,也已经消耗了不少,如今两方开展,只怕……于国不稳啊。” “大晟可以两方开展,难道我们西凉便不行了么?”有一年轻的将领因为两三句不利于人心的话,已经声音带了一些微微的怒气。 “你!大晟有楚睿,西北有十几年驻扎一处的良兵……” 话还没有说完,拓跋烈淡淡凉凉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怎么,老将军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将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垂首不言。 拓跋烈看了一眼营帐之中的人,“本王不希望日后再听到这样的言论,否则,军法处置!” “是!”众人只得严肃应声。 拓跋烈只道,“全力攻打大晟西北,这几日,一定要有一场可观的胜仗!” 众人听了,虽是觉得心力不足,可依旧升起一股心潮,齐齐朗声而应。 此时的符州城外,刚刚下过一场春雨的道路还有一些泥泞,但是,行走跑马之间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太阳一出来,西北干燥的风一吹,不出半日,行走在路上,也已经能够激起一层淡淡的微尘。 此时,符州城外的是一行两人的人马,前几日所言的南弦秘密进入西凉的事情,也在经过几日西北与西凉的鏖战之后,提上了日程。 几人的脚步轻缓,“平西王已经在前几日发兵马去往朋门关,按照这个速度,可能楚睿还没有到朋门关,平西王便已经提前到了。” “对于修远而言,平西王不足惧,何况,平西王当年也也是以不良的手段打了西北才被封王,只是此人手段不太干净。不过,如今拓跋烈被拖在了南方,可朋门关也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南弦语气中,不知是担忧还是真的平淡无忧,反倒是有一股心不在焉的模样。 程锦听此,只轻轻笑了一声,“也许吧,我看四大关之中,除了弘行关,就数朋门关最难攻破了,天时地利,地势险要,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南弦神色幽幽望向前路,“北齐那边,已经可算是收归囊中,与西凉的战事越是顺利,修远的处境便会越发艰难,你们也多加小心一些,按照我对当今陛下的了解,他的确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没有能够容纳天下的胸襟与气魄,或有雄心,可未必能力足够,进来,江湖之中多多少少掀起了一些风声,陛下不仅仅是想要朝堂安稳,也想要武林归附啊。” 可是,不论是对南弦来说还是对楚睿来说,此时此的秦晖,都还没有能力掌控整个武林,不管是当初成王的名声还是如今新帝的名号,收归武林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只要秦晖没有做出几件真正益于民间的事情,这件事,就难,而对于武林名望世家而言,利益的交叠,并不是长久之策。 比起来,他们更加注重名声和自己一方范围的百姓生存。 程锦挑挑眉,“你不入朝堂,倒是能够明白许多事情。” 南弦似乎是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旁观者清,当今陛下与我有过多次交谈,听其言观其心,这一点,我想我是不会有错的。” 程锦听此,只笑着摇了摇头,停下脚步,“南弦公子的眼光,我很是相信,此去西凉,只要探听那边的消息就好了,武林在西北的活动虽少,不过还是要留意一些,其余的,药王谷会给你提供帮助,而我只想为楚睿多做一层保障,你可别让自己深入陷阱,否则,我可赔不了宛白一个独一无二的南弦公子。” 提起孙宛白,南弦想起前两日的事情,心中不免一阵小小的惆怅,望向前路,回顾后路,顿觉有些凄然。 程锦见此,挑眉道,“怎么,后悔了,不让宛白跟你去西凉?” 南弦听此,却是正色道,“若是平时,带上她,自当是为了成全她心中一片理想与渴盼,可是此时不比往昔,西凉未必见得是安全之地。” 程锦听着南弦的话,再想起宛白与自己所言的,幽幽叹了一口气,“可你又怎知,宛白会安心让你独身一人前往西凉?宛白与一般女子是不一样的。” 南弦顿了顿,“程谷主这是替宛儿在劝服我?” 程锦耸耸肩,“我可不会做这等事情,不过,你以为你不让她去,她就什么动作都没有了么?” 南弦听此,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程锦望着前路幽幽,“宛白的聪慧你也知晓,她不会让你因为她而分心,前去西凉,不只是为了你,还为了她自己本身,如果你知她,当会明白她的坚持。” “宛儿已经去了西凉?” 程锦勾勾唇,“不然你为以她的性子会因为此事儿不来送你么?昨日午后,药王谷的一批队伍,已经以运送药材的名义往西凉而去。” 程锦说出这话的时候,南弦面上的表情只有凝重,不言不语。 程锦见此,只扬了扬唇道,“宛白需要一片天地,你该当知她。” 南弦听此,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却是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而后翻身上马,至于程锦道了一声告辞,便双腿一夹马腹,马蹄一扬,离开了这个地方。 送走了南弦,回到城中的时候,在城门口,程锦只见一匹红马快速冲入了符州城内,骑马的是一个年轻小兵,程锦知道,那是从京中来的信使的装扮。 见着那匹马快速往将领在城中居住之地的方向而去,程锦皱了皱眉头,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不过却也不再多想,只抬步往那小兵的方向而去。 西北守将,是没有自己专门的府邸的,几乎都是住在一个共同的巨大的院子之中,这是在程云的时候就已经流传下来的传统,一个大宅子,分为几个单独的院落,其中还设置了议事堂,据说,那还是程锦语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只是如今的程锦没有了那印象而已。 只是,来了西北如此之久,程锦自然知道那一处地方,并且,当年程云夫妇,也就是小时候的程锦语居住的那一方院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还空着,以显示为了怀念程云,如今倒是专门留给程锦了。 回到那大宅之中,送来信件的那小兵,一脸喜色,“恭喜狮虎将军,这么多年,寻找,如今终于有了眉目。” 齐勇显得心情很是激动,“你说的这可都是真的?陛下真的替我找回了当年的家人?” 来人从怀中再次抽出两张纸,“为了让狮虎将军放心,陛下特着人将夫人与公子的画像带了过来,只为了让狮虎将军一观,另外,还有一物。” 齐勇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盖不住,端详这那两张画像看了半晌,只道,“这画像,便是给我看,我也看不出来啊,这……这画像上的人……我……” 齐勇刚想说自己二十年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长什么样好么,拜堂过后,盖头一掀开,黑灯瞎火之中,便早早入了洞房,第二日他醒来之后新婚妻子已经起来张罗家事,而他尚未来得及一见便被匆匆入了军营。经过了二十年,齐勇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当初的滋味到底是如何,因此,怎么可能会记得。 却是突然听到这小兵提出还带了一样东西过来,齐勇赶忙道,“说,你还带了什么过来?” 小兵从腰间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而后递给齐勇,“这是将军夫人所言,当年定亲的时候,将军送去的聘礼。” 齐勇听此,赶忙接过,快速打开那盒子,却是见着里边静静躺着一只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的玉石,那玉石虽是寻常,上边只刻下了一个简单的图案标志,可他当然是认得的,那是齐家的传家玉石,送给儿媳的啊。 玉石一出,便是没有见到人,齐勇当即也明白了一切,一切也无须在怀疑了,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就这么对着那锦盒之中的玉石,痛哭出声。 如此倒是惊得那小兵,不知如何是好。 程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大宅子的,此时见到齐勇的这个模样,立即顿住了脚步,只听得那送信的人不断出言安慰,“将军大喜过望,不必担心,陛下说了,夫人与公子的事情,已经安顿好,西北的事情,尽快结束了,便能回京与夫人与公子相聚了……” 程锦将这一番话听进了耳中,只挪开了脚步,问了问守门的申伯,“这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前一刻钟,京中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狮虎将军失散了多年的妻儿。” 齐勇二十年前的事情,程锦是知道的,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产生的不是喜悦的心情,反倒是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正当此时,展蔺也从内宅脚步生风一般跑了出来,“齐勇,齐勇,小爷听说你找到了家人……” 话还没说完,见着齐勇满脸的泪水,展蔺也是愣在了当场,齐勇见此,忙收拾了自己面上的表情一番,程锦也在此时此刻应了上去,小兵见到两人,忙打了一声招呼,“楚夫人,展少将。” 程锦眼睛瞥了一眼这小兵,“没想到,你也认得我。” 小兵当即神色一收,恭敬回到,“小人有幸,得见过夫人天容。” 程锦听此,只勾了勾唇角,对于她出现在这个地方,竟然表现出这般平静淡定不意外的神色,这送信的小兵,可真不是一般人。 展蔺见此,神色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过却是不动神色,顺手接过了齐勇手中的画像,“来,让小爷看看你儿子长什么样子,能耐了啊老齐,二十年后多了一个便宜儿子……” 话还没有说完,在齐勇尚未开始回话,展蔺面上的神色一收,“你这儿子……我怎么看着好像很眼熟?” 齐勇轻哼一声,“你见过我儿子?” 展蔺却是将画像那栋程锦的面前,“你看。” 程锦看着画像上的人,眼中立即闪过一抹意外,齐勇见着这个神色,也是皱了皱眉头,只教人带着那小兵下去休息,说是后边在与她好好了解一番。 小兵被带了下去,展蔺方才开口道,“老齐,你这儿子,当年可是落入过我的手中呢!” 程锦也是很快反映了过来将画像交回给齐勇,“真是没想到,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这下子,我也是相信造化弄人这么一说了。” “唉,你们……什么意思这是……” 程锦见着齐勇这么模样,只扬眉道,“你就如此断定,这是你寻找了多年的家人?” 齐勇看了看手中依旧拿着的玉石,终于很是确定的开口,“对,有此物在,我绝对相信!” 程锦笑了,“这个人,在大约两年前,与我一起在江宁府的陈家村比邻而居,这位婶子,姓陈。”齐勇听此,一拍脑袋,“陈,就是陈,我二十年前的妻子是陈氏,那时候,据说是一个破落的商户之家的女子。” 程锦比之可否,只道,“那可真是意外了,当年你也在江宁府,不想却是失之交臂了。” 展蔺也笑道,“真如同传奇一般,老齐,别说,你这儿子长得与你倒是像啊。” 齐勇听此,心中想着这些年可能的种种经历,却是心中升起一抹澎拜,看了看手中的玉石,与看了看画像上的人,夺过展蔺手中的画像,粗声道,“哪有儿子不像老子的道理!”说罢,便也傲娇地看了楚睿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憨笑,至于程锦道了一声便快步离开了此处,他想要去问一问,那母子,如今在京城之中究竟如何了。 程锦与展蔺见此,皆是相视一笑,唇角升起一抹无奈,展蔺只道,“老齐被这喜讯冲了大脑啦,若是过个一两日再回想整件事情,也不知他那脾气,届时将会如何了。” 程锦摇了摇头,“咱们的皇帝陛下,会算人心,只是,家人对齐勇虽然重要,齐勇脾气耿直,只怕会心寒。” 两人都不在多说。 五日之后,楚睿的兵马接近朋门关,朋门关蓄势待发,而程锦,也在这个时候,快马往朋门关而去,离开了太久,这在乱世之中,程锦终于才觉得,自己是有多么思念那个男人。 程锦到达朋门关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的时节,在这西北之地,阳光已经是火辣辣地照耀这大地,进入五月、六月,这一段时间,虽是夏季,可是西北之地少雨,加上正是太阳火热的时节,一路驾马,一路扬尘。 程锦与关元,两人两马,在这大道之上飞驰,在身后,留下了一阵滚滚黄烟,关元在马上扬鞭一指前方越来越狭小的山道,开口道,“夫人,前边就是高天峡,过了高天峡,在往北便是畅通无阻,不出两日,就能到达元帅所在的军营。” 程锦的视线往前看得更远,想起马上就能见到楚睿,唇角一扬,“好!” 正说着,两人已经渐渐接近了高天峡,高天峡是如今已经境地之中的一座又长又狭窄的峡谷,左右的距离,只能容许三匹马并驾齐驱,甚至,大一些的马车都不能通过这高天峡,高天峡有着天然的险峻,两边都是高山林立的山地,不过,虽是如此,也不知为何,不论是北齐还是西凉,似乎都没有人将这个地方看成是一个军事据点。 两人已经今日了峡谷之中,峡谷幽深而带了些凉意,抬头一看,只觉得广袤天空只有一线,加之马蹄的声音也在这幽长的峡谷中形成了阵阵回音,倒是让人觉得充满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高天峡不是应该久呆的地方,索性它也能容两匹马在这峡谷之中飞驰,然而,正当程锦与关元走至峡谷中部的时候,一直利箭,直直朝着程锦的门面扫而来,蕴含的强大力道根本不是程锦这个不会武功的人能够避免开的。 程锦一惊,马儿因为动作的原因也偏了一些方向,关元动作奇快从一旁飞出一把匕首,打落了往程锦而来的利箭,程锦也借此赶紧勒住绳子,身上升起一股警惕。 关元心中胆寒,“夫人,怎么样?” 程锦摇了摇头,还不待说什么,峡谷的前后已经涌现出了一批黑衣人,前前后后接着峡谷的有利地形,将程锦与关元两人齐齐包围在了这峡谷之中。 程锦拉住缰绳,看着前后将自己包围住的足足有二十多人的队伍,“看来诸位是有备而来。” 来人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西凉人的口音,“程谷主,今日我等为报古石统领之仇而来!” 程锦听此,却是朗笑了一声,“为了报古石的仇?呵,难道殷含之想要杀我,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程锦此话一出来,对方的瞳孔一缩,已经齐齐对程锦拔刀相向,程锦见此,眯了眯眼睛,“回去告诉殷含之,既然已经成了你们西凉王的贵妃,就别再打别的主意,否则她当真以为她能将我如何?” 来人听着这狂傲的语气,只提剑而起,就往往程锦与关元而来,可程锦自然敢与关元两人只身穿越这个地方往朋门关而去,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峡谷,的确是个适合夹击的地方,可也的确是个用药的地方。 殷含之想来是自信过大,认为在这峡谷中伏击两人,根本无需用太多的人力,因此,只来了这么二十多人,对方的攻势还未开展,程锦便已经厉声道,“自取灭亡!” 对方见此,更是齐齐往上。 程锦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层厉色,而后袖中的暗器开启,浓烟药弹一出,周围的人的攻势还没有开启,便被无力之感所控制。 程锦见此,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马鞭一扬,已经冲出了这群人的包围,唯有关元,在疾驶过去的时候,顺带给已经无力反抗的人,每人蹭上一刀。 前边只响起了程锦悠远的声音,“关元,记得留一个活口,让他们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千万别再自取灭亡!” 高天峡之中的这一番动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程锦根本就是毫无障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直直往楚睿大军所在的大营而去。 出了高天峡,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马儿的脚程更是快速了一些。 而此时此刻,楚睿的大军,已经在与朋门关的的西凉大军开战,程锦到达朋门关大晟军营所在地的时候,正是两军进行对阵很是激烈的时候,拓跋烈将一半的兵马带去了西北,可西凉国中,还有一半的兵马用于朋门关的守护,这一场仗,并不是那么好打的。 军营大帐之中,经过了两次攻打的失败之后,将士们正在为接下来将如何开展,议论得热火朝天,“若是夫人在,定能在设计出如同当然在旬城与骞州的时候一般威猛的火器,朋门关何愁不能攻破!” “你个兔崽子,朋门关如此大一个关口,是火器能够毁灭的么,何况朋门关能被炸毁么?”张驰听着这年轻将领的一袭话,忍不住叱道。 年轻的将领听此,嘿嘿一笑,“张将军,末将这也是攻城心切啊。” 张驰切了一声,看向一眼不发的楚睿,他自己也没了办法,只得道,“不知元帅可有别的办法?” “朋门关,总要耗上一长段时间,两个月之内,攻下朋门关!”楚睿声音清淡,环视了一群周围的人,开口道。 众人听此,皆是众志成城,只听得清楚睿继续道,“平西王此人,与拓跋烈不一样,他来朋门关,未必能坚持得了多久,现下还是对我们警惕,最迟一个月之后,若是我们毫无进展,平西王好大喜功,必定会进行主动出击,届时,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楚睿只简单分析了一番,众人听此,很是赞同,已经有人想到了一个月之后的作战该是如何进行的,不禁开口接着道,“没错,到时候,打得平西王一个猝不及防,让他看看,什么才是四路军的威猛!” “好,好!”已经有人朗盛而出。 楚睿看了一圈,“所以,接下来的战役,不可进,只能败,只能平。” 众将齐齐朗盛而出,“是!” 楚睿唇角似乎是扬了扬,众将仅此,竟是觉得今日的元帅,似乎与往日有了极大的不同,尤其是自打夫人离开了军营之后,只道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元帅神色如此……柔和。 众将不禁在心理犯了嘀咕,见此,也不由得多问几句关乎战事之外的问题,“元帅,据说夫人快要回营了,不知……” “不知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有人抢着接过话头。 张驰见此,却是笑道,“怎么,夫人要回来了,你们比元帅还要高兴。” 当然高兴了,能不高兴么。程锦要是在军中,军医营的事情便会利落干净许多,甚至受伤的将士,也会得到更多的更健全的医治好么? 楚睿心情很好,见着一个个眼中升起的期待,竟也觉得没有了那么不顺眼,挑了挑眉,“散会,回去练兵!” 众人长叹一声,不情不愿,纷纷呼出了一声,正当此时,陆远撩开帐门,一脸喜色,声音都激动了几分,“元帅,夫人回来了!” 原本站起来正想离开的众将,听此,又是齐声长长哦了一声,而后纷纷呢起身告辞,“元帅,我等先行离去了。” 接着还不待楚睿说什么,一行人已经纷纷站起来匆匆往账门之外而去,程锦正走到账门的门口,却见从里边涌出了好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跟在楚睿身边,是楚睿麾下的将士,其中不缺乏张驰以及寇淮,见着程锦,纷纷上前去打了招呼。 一个个竟然是将程锦未得水泄不通,一个开口问她这一路的行程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一个开口问她西北之行时如何退敌,一个开口问她何时才再次设计那厉害的火器也借此轰炸西凉…… 纷纷的声音,一个一开口,程锦听得有些怔愣,怎么离开了三个月,这些人就如此热情了,因而,楚睿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自己的一众部下,将程锦团团围住,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原本热闹的声音,在突然感觉到一阵低气压的时候,竟然这般出奇的安静了下来,众人回头,就看到了前一刻还满面春风的大元帅,此时此刻,一张脸已经与他身上的墨袍一般如出一辙的黑,不禁觉得心肝颤了颤,立即噤声。 程锦仅此,往前走两步,瞪着一双眼睛看楚睿,“楚睿,我回来了!” 楚睿视线往程锦身上看了看,而后伸手,牵起他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留恋,唇角也柔和了几分,“阿锦,待我将皮痒之人收拾了一番,我们再回去。” 程锦听此,先是一愣,见着众人眼中闪过的微弱求助之感,只当做是看不见,不过却也知晓了这人该是又吃味了,心下暗笑一声,而后又语气轻轻道,“可是我好想你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这话都出来了,楚睿哪里还能在此处耽搁,看了一眼还站在那边的众人,只拉了程锦的手,往自己的营帐而去了,众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了,见着楚睿与程锦已经走远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都怪你,差点被元帅处罚了!” “还不会怪你,有事没事问夫人许多问题做什么?” “说的你好像没有问过一般。”有人不服气。 “哈哈哈,可我觉得,看到元帅的脸色,竟然有股莫名想笑的冲动。” 有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声,这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大家一愣,而后皆是爆笑出声。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后,楚睿的脸上还是一脸不满的神色,他自然是知晓了程锦一番话不过是因为想要替这些人免去一些疲劳之苦罢了,程锦见他这样的神色,忍不住笑道,“大元帅,我都离开了三个月了,一回来你就给我脸色看,要不我还是回西凉去算了?” 楚睿一把拉住她,“你敢!” 程锦笑嘻嘻,见他这副样子,就先是存心要惹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敢!” 楚睿的眸色又深了一层,程锦却是环住了楚睿的腰身,在他胸前蹭了蹭,笑道,“不过我不想……” 楚睿在她一句话中,神色已经柔和了不少,想起三个月的分别,明明程锦可以提前半个月回来的,最后还是等到了这个时候,让他受了半个月的相思之苦,此时终于见到了人,看她眉目之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只道三月的时间不长,却还是留下了时间的痕迹,轻抚了抚程锦的脸庞,心中只觉得喟叹。 “不想,不想还偏偏跑去西凉!”楚睿显然还对三个月前程锦的执拗感到不满。 程锦听此,只轻笑了一声,“那是两回事,我都回来了,你还要跟我算账?” 楚睿只眯了眯眼,“不与你算账,不给你些教训,你就不知你是本帅的女人!” “啊喂!”程锦不满。 楚睿见她不满的模样,方才觉得那一抹生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生命之中,只重新将人抱了一个满怀,语气喟叹,“阿锦……” 多么想念,多么不舍,已经无需说出来,这一声充满了喟叹的呼唤,已经将所有的情绪与情感表达了出来。 程锦不禁心中一颤,轻声开口,语气柔柔道,“我在呢,回来了,接下来就不分开了。” 可楚睿也只是笑了一声,低头看她,“这话,也不知何时方能兑现。” 程锦咋舌,想起来接下来倘若真的不分开了,倒是真的不太可能,可其实,若是能心安理得不分开,倒是程锦内心最真诚的期盼。 所以,对于楚睿一句调笑的话,程锦无法应答,因为,未来究竟如何,接下来又还有什么事情,楚睿与程锦,无从得知。 所以程锦只是感叹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想分开的。” 楚睿轻抚她后背,唇角多了几分柔意,“阿锦,会不再分开的。” 程锦只坚定地嗯了一声,不问缘由,不做怀疑,从内而外,全然信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5 朋门关 从五月初十,楚睿带军到达朋门关开始,四路军就已经在开始对朋门关进行攻击。= 而自程锦回到军营之中,四路军对朋门关的攻击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平西王的眼中,一向所向无敌的四路军,此时此刻,也败在了朋门关之下。 五月二十,大晟在宁国将军寇淮的带领下发起攻击,四路军中同样也是名声赫赫的宁国将军带来的大军却是维持不足一个时辰,便在西凉的守护之下,频频后退,以至于最后根本无力坚持,只能灰溜溜地返回去。 五月二十二,宁国将军再次带兵攻打朋门关,有了前一日狼狈的成绩之后,原本该是哀兵必胜的大晟军队,此时此刻,似乎并不能在西北发挥他们的优势,宁国将军的第二次攻击,还是以失败告终,甚至于四路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于是,五月二十七,修整了整整五日的大晟的兵马,此次,在更为有经验并且老道的平北将军萧力的带领下再次攻打朋门关,甚至,萧力的战力比寇淮的战力大了许多,比起寇淮不能维持一个时辰,萧力维持了两个时辰,可是,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还是败在了西凉平西王的军下。 五月底,六月初,直至六月初十,大晟较大规模攻打朋门关的次数,加起来,已经有十几次,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如今,朋门关内外,已经流传起来,大晟的威猛的四路军,只能对北,无法攻西,接连几次失败的战役,根本就已经证实了四路军在对待西凉的战役中,根本就占不到优势。 也不知是从何时何地流传出来的,说是楚帅带领之下的四路军,无法适应西凉的地理以及气候,所以根本无法攻破朋门关,这是上天给予的命运。 而此时的四路军的军营之中,原本议事的营帐之中却是热闹无比,听着一帮人说起朋门关外的流言,寇淮已经沉不住气,“鸟!四路军攻不破朋门关,要不是我们让着他们,西凉兵马如今还能占据朋门关,老子改与平西王同姓!” 寇淮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将军的风气,除了在打仗下令的时候显得严肃并且不可违抗之外,其余的时候,根本就是将自己当成十年前那个还混在军中与一众小兵打混混的小士兵,因此,与士兵之间的感情可谓是比较牢固也比较随意,士兵们也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处,听了他如此激动的话,几位同在议事营帐之中的将领忍不住哈哈大笑,“寇淮,宁国将军这么多年打仗,恐怕还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战吧,这一次,倒是头一回了!哈哈” 寇淮噔的站起来,就差隔着桌子一脚往那笑话他的同袍踹过去了,“你懂什么,我这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待到平西王得意忘形的那一日,你看我如何将他打得连他娘都不认识!” 这激动的话又引起众人的一阵哈哈大笑,“好,宁国将军英勇可嘉,我们等着这一日。” 便是萧力也忍不住插话了,“待到那一日,也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鸟!这辈子就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战,想当年我们在北部,无不是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可不是,这西凉,果然是与北齐与众不同啊!” 程锦站在楚睿的身后,听着众人的各样言语,看着众人面上的表情,心中也是觉得好笑,只抿了抿唇,倒是没有笑出声。 寇淮却是忍不住了,看向一直在看着将士们吐槽却是任其发展的楚睿,终于道,“元帅,单是看如今朋门关外的流言就已经知道平西王有多么得意忘形了,我们什么时候方可一举攻破朋门关?” 众人见着寇淮都已经道出了这么一句话,也纷纷看向楚睿,“是啊,元帅,这何时全攻朋门关啊?” 楚睿见此,倒也不着急,微微挑眉,“等不及了?” “可不是,早等不及了,末将恨不得现在就开军去朋门关,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有人挥拳开口道。 楚睿看着他,“你倒是说说,如何将对方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这……”原本开口说话的人,只能摸了摸脑袋,而后反应过来,“自当是带军过去,把朋门关打下来,我们人多势众,还怕打不得一个朋门关。” 楚睿听此,倒是点了点头,“的确,朋门关号称天下第二大关,坚固无比,优势无比,我们若是合力攻打,当然可以攻打下来,不过,攻打下来之后,折兵损将,你该如何抵挡西凉的再一次进攻?” “这……”原本开口的将领在听得楚睿这一声询问之后,原本开口时期的冲动也已经渐渐消失了下去,这些道理,不用楚睿细说,他们还是懂的的。 楚睿再次开口的声音已经多了一些清淡,“众志成城是好事,不过,若是心中没有计策,单靠一腔孤勇,本帅的麾下,可不少这等人!再者,如今也只是佯败,倘若真的败了,你们又当如何做?” 众人听此,皆是沉默,楚睿理解这些日子以来接连败仗的事情让一众人心中都不太舒服,也许是这一年以来,对北齐无往不利的胜利让这些人冲了头脑,导致现在但凡是拖延这么一点时间,都已经自己受不住,也煎熬不住了,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模样。 楚睿的话并不重,可就是这样不重的话,冷静至极,直敲人心,让处于营帐之中的一众人,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尤其是莫名的流言出来之后,升起的降不下的心火,顿时觉得一阵羞愧产生,胜败乃兵家常事,最怕骄兵,而他们也险些入了这盲道之中。 当即,原先情绪最是不好的寇淮已经出声,“元帅,末将知错。” 与以往的乐观张扬的声音都不一样,连寇淮都出来认错了,众人自然也是纷纷出言,省察自己的不足之处。 楚睿见此,只道,“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做?” “继续败,让平西王膨胀,让朋门关的西北守军,自动瓦解,不战而胜!” 楚睿点了点头,“还有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神色之中有些不解,不明白,这不就是对待西凉的法子么,还能有什么? 反倒是萧力终于忍不住了,这个老实而耿直的,在场中年纪最大的人,站起来,发声,“末将回去,定当好好教训营中的士兵,不可造次。” 楚睿抬眼看了一眼萧力,只见萧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裂开嘴,笑出一口白牙,众人也反应了过来,因为接连的败仗,军中已经有了一些不满,更何况,不知是谁鼓动起来的,好似将士们因为这些败仗对楚睿有了一些微词,更是刺激得他们这些将领的情绪,也跟着燥热了许多。 因此,也在萧力的话中立刻反应了过来,“卑职明白,卑职知道该如何做!” 楚睿点点头,众人也不再多说,想起各自麾下的许多事情,只坚定离开了这一处议事的大帐。 待到营帐之中只剩下了楚睿与程锦两人的时候,程锦方才从楚睿的身后绕到他的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楚睿抬眼看她,“什么事,笑得如此开心?” “大元帅果然治兵有方。”程锦赞叹一声,这几日军中微微躁动的情况,程锦自然是知道的,今日一看这议事大帐之中的情形,方才觉得,楚睿在军中果然是多面的,但不论是如何多面,有一些,总是不变的,那就是严格治军,绝不允许那些不利于军事的情绪滋长在军中,并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启发将士,而不是独断让人被动。 楚睿对于程锦这一声赞叹,倒是坦然受下了,只道,“北齐的战事,已经让军中士兵多了一些骄傲,若是继续发展下去,西凉不败,我们便有自己瓦解的可能。” 程锦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到,“西凉是不是比北齐还要难打。” 楚睿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鬓发,神色清淡,“的确是比北齐难一些,这些年,四路军一直对北,打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摸清了北齐的路数,上一次,若非是临时罢战被迫回朝,北齐哪里还能等待今日方才被赶回北方,这北方大地,早该是我们版图之内的东西,况且,四路军本就是因为对抗北部而起的,打北齐,自然比打西凉轻易了许多。” “所以,西凉,一是四路军不够熟悉,二恐怕还是打了这么久的仗,原先对北齐可谓是穷追猛打,这次激烈的一段过程之后,对西凉,也会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程锦想了想,便想到了还有的第二层原因,这一点也不难明白,就像长跑一般,一开始太猛了,到了后边,难免会不从心。 楚睿的唇角扯了扯,想了想如今军中的情况,只点了点头,“阿锦看事情,总是比一般人透彻。” “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么?”程锦却是继续问道。 楚睿摇了摇头,神色之中有了一层悠远之意,“阿锦还记得北齐过后,大军被赏的事情么?” 程锦沉了沉眉,“记得,里边有什么问题?” “运送赏赐过来的人,并不是一般人,我观察过,他们是听从皇帝密令的隐卫。” 运送赏赐之物都用上了皇室隐卫,这已经不仅仅是值得推敲的事情了,只是…… “如今他们人呢?” “已经离开,但是,据追踪之后,已经查不到这些人的踪迹。”楚睿凝了凝眉道。 程锦深呼了一口气,在想起如今军中的情况,“将士的情绪,也少不了监军杨礼的鼓动吧?” 这位监军,头脑灵活得很,三言两语无意之间,便能借着这些日子的战败鼓动了一些将士的情绪,这等鼓动,只要有人升起,后边无须刻意,便能更达到渐渐扩散的效果。 楚睿自然是知道的,“杨礼不足为惧,阿锦不用担心。” 程锦见他眉目之中并无过多的担心,只点了点头,只是想起如今的情境,就算是大晟与西凉还在开战之中,秦晖就真的等不及了么,没有了楚睿,这个天下,他要如何收场? 楚睿却是不想让程锦想那么多,与她讲这些,是因为程锦是自己的妻子,并且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很多事情,该当让她知道,但是这并不代表,楚睿愿意让她将这些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思虑,因此,见她又凝眉头,只道,“阿锦,不要想这些,今日,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程锦眼中有疑惑,立刻被楚睿的话吸引了心神。 楚睿却是不言,直接拉着程锦出了议事大帐,带上了一匹马,以一身便装,直接带程锦离开了军营,直到踏雪出了军营之外,进入原本属于北齐地界山地之中,程锦方才讶异,“来山中做什么?” “看山!” “这是什么道理?”程锦忍不住转回头瞪着楚睿,楚睿只轻笑了一声,微微打马,往山地高处进发而去,待到来到了一处高地之中,程锦方才明白,楚睿所言的看山,究竟是指什么了。 因为站在这高处,分明可以看清,朋门关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状态,盘卧在这西北的大地之上。 前后各有依仗,怪不得西凉王敢放一个平西王来镇守朋门关,因为西凉地形的原因,在朋门关北部,是终年积雪压顶的山脉,周边倚靠的是西凉退可守进可攻的城池,就算楚睿攻打下了朋门关,想要西进,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西凉的国中地形,程锦并不是特别清楚,可如今看着朋门关内这一大片土地,也心中升起了感叹。 程锦赞叹了一声,“这就是看山啊。” 楚睿的视线也是随着程锦的视线看过去,在地图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朋门关外的地形与城池的交错,如今登高,看着远山连绵,雪山片片,也才觉得,真是的视觉之下,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多一些。 程锦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但还是开口道,“这样的情况下,你打算怎么办?” 楚睿眯了眯眼望向前方,“从朋门关南下,与西凉那边相会,不过,阿锦,我还要留在北方。” “那我呢?” “届时入冬,北方过寒,你去西北。”楚睿轻而易举下了决定。 程锦呵呵笑一声,一脸不善地看着楚睿,楚睿刚想教训两句,“你敢将我带走,你信不信,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这话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对于楚睿的这种行为,程锦觉得已经不能姑息了,因此也冷冷开口道。楚睿听此,倒也不再坚持,反正到时候,事情定会有定夺,如今与她理论,不管是妥协还是不妥协,都做不得准。 程锦轻哼一声,自然知晓楚睿心中在想什么,本身也不想与他讨论这件事情,却是视线一瞥,不期然看到了崖边横出来的一片淡紫色。 程锦的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太远的距离,让她看不清那淡紫色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却是可以确定,那是一颗开了花的树,禁不住咦了一声。 楚睿见她的反应,只开口道,“怎么了?” 程锦也顾不上两人先前还有一段并不算愉快的对话,指着那一片淡紫色,“楚睿,你看那是什么?” 楚睿的目力自然是比程锦要好,只道,“是一株开花的树,阿锦想要?” 程锦只道,“我们过去看看,我觉得好熟悉。” 既然程锦已经如此说,楚睿自是任着她,往那一处而去,待到走近了看清了,程锦的心中升起一抹惊喜之意,忍不住对着楚睿,神色微微激动道,“楚睿,那是紫荆花,不,是最早的生于野的紫荆花!” 楚睿看了看她惊喜的反应,视线再次转向那那一抹开了花的树,开口道,“阿锦喜欢么?” 程锦直直点头,“不,是意外,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种花,太不可思议了。”说着还往前走几步,欲要将那树枝折下来。 楚睿只得赶紧拉住了程锦,有些哭笑不得,“你站好,我去帮你。” 说着只身形一闪,借着上好的轻功的优势,轻而易举之间已经替程锦折了一枝回来,程锦眼中惊喜未消,看着手中明显比前世所见的品种小了一号的紫荆花,眼中升起一抹怀念。 楚睿顿觉心中一阵不安闪过,“阿锦,这些花,有什么与众不同么?” 程锦扬唇一笑,神色之中已经多了一些平静,将一朵花,摘下来,放在楚睿的手中,“这花,叫做紫荆花,在我们那儿,有绿化的作用,这个词,不好解释,总之,就是我所在的那个城市,街上的每一条道路都种上了这种花,每年四五月的时节,满城都是一片紫色盎然,可好看了,好吸引了周边城市的人过来游览观看呢。” 楚睿听了,只抿唇不语,静静看着程锦,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朵紫色的花朵,忽而抬起头来,看着程锦道,“阿锦,日后,我们让全天下,都种上这样的花好不好。” 程锦听此,笑了一声,“楚睿,全天下太多了,在我们家种就好了。” “好……” — 西北,拓跋烈的营帐之中,已经接收到了朋门关此此刻的军报,对于四路军屡战屡败,毫无进展的事情,他这个将领,可不像平西王一般自大,觉得四路军真的攻打不了朋门关。 因此看完了朋门关的军报之后,拓跋烈沉声道,“朋门关如今的军情如何?” 来人将朋门关内西凉将士的清醒以及如今流传在朋门关的流言与拓跋烈说了一通,拓跋烈听罢了,却是猛然站起来,“愚蠢!” “王子……?”来人不解地看着拖把烈。 “楚睿怎么可能会接连将近一个月都在毫无进展地打败仗,如今朋门关我军士兵已经自大若此,待到楚睿真的不想败的时候,就是我们败了!” 来人惊出来一身汗,磕磕巴巴道,“王子,现下……现下该如何?” 拓跋烈想了想如今西北的情况,只道,“本王修书一封,你即刻带去给平西王!” “是!” 然而,面对拓跋烈的奉劝,看着还在接连惨败的西路军,平西王根本就不放在眼中,甚至,因为拓跋烈如今不在朋门关一带,平西王的眼中,拓跋烈根本就不知此处的情形该是如何的,因此,只当做是拓跋烈小题大做了。 消息传回到西北拓跋烈手中的时候,拓跋烈气得寝食难安,偏偏齐勇与史攻在那个时候,又发力大力攻打西凉,拓跋烈根本无暇两顾,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候,佯败了一个月的四路军,终于不再失败,在六月初十那一日,开始对朋门关发起全面的进攻,直直鏖战两天两夜,而后一举攻破朋门关。 正式瓦解了西凉在朋门关的兵力,逼得平西王仓皇后退,这后世的史书上,对于朋门关一战也只有寥寥数语而已,但是,这场真正佯败了一个月的战役,却是将自大的平西王的军队在朋门关的兵力瓦解得尤为彻底,甚至成为了日后对待此类战事的借鉴。 当然,后代史书,也无不称赞了当时的楚睿在这场朋门关之战中足够的耐力与信心,更是成为了兵家楷模。 朋门关之后,西凉后退的兵马还能依据自身的地理优势而攻与守,经过了朋门关的打败之后,平西王已经不敢掉以轻心,心中更是暗自后悔没有听拓跋烈的话,因此后边的战役,依旧是不好打。 而此时,进入朋门关之后,楚睿的大军就驻扎在了朋门关之中。 此时的西凉皇宫之中,西凉王已经听说了朋门关失守的事情,朋门关是西凉的一个重要的门户,连朋门关都失守了,西凉王不知,接下来的这些城池,会维持多久。 如此一来,年过半百的西凉王,竟然就此病倒了,更是惹得大臣们焦急不已。 殷含之正在殿中照料已经病倒了的西凉王,于她而言,西凉王病倒了是一件好事,只是……想起如今楚睿已经进入朋门关,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拨云见月之感,顿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只是,想起上一次伏击程锦之后只留了一条命回来的人,以及带回来的话,殷含之便觉一阵屈辱,便是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西凉王,也觉得碍眼了许多。 殷含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再看西凉王,只转身,离开了内殿。 而此时,朋门关内,程锦也接到了南弦带来的西凉王因为朋门关失守而病中的消息,与楚睿说了这一件事,又顺带提起了如今南弦与孙宛白的事情,末了还不忘问一句,“你觉得如何?” 楚睿似乎是想了一下,“老梁国公不是迂腐的人,南弦与孙大小姐自然可以。” “唉,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宛白。” 楚睿又看了程锦一眼,沉默了一瞬,而后认真道,“阿锦,我只知道你。” 程锦先是一愣,而后有忍不住了乐了,“甜言蜜语,哎哟,可我就是喜欢听!” 楚睿见她如此,只唇角微微勾起,孙宛白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他不知道,但是,程锦既然已经如此信任,他自然是相信程锦的。因此,只站起来,拉起了程锦,“阿锦,我们在关内走走。” 攻入朋门关之后,处理战场的事情一直是萧力在打理,为了后续的事情更为顺利一些,楚睿已经严令要让朋门关内的百姓生活恢复正常,因此,如今也当是出去走走,进行视察的时候了。 程锦顺势站起来,双眼弯弯,“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6 贵妃 朋门关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二关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朋门关内居住的百姓,也是天下四大关口之中数一数二的,原先的平西王因为依仗朋门关的兵力,也依仗朋门关的坚固,从未考虑过在大战的时候如何安置朋门关的百姓,因此,当楚睿下令攻城的时候,朋门关内可谓是一片混乱,在此情景之下,不只西凉的作战会受到影响,便是四路军也要进行多方顾虑。喜欢网就上。 就因为这一层顾虑,就因为平西王不顾百姓,因此,攻打朋门关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攻破朋门关之后,造成朋门关内房屋破坏的,不是大晟的兵马而是平西王的兵马在逃乱的时候不顾百姓,强行抢走百姓的物什造成的。 如此情形,更是惹得朋门关内的百姓怨声载道,原本对大晟的讨伐,最后也化成了对平西王的不满,或者说是对西凉的不满。 情况的转变,倒是减少了对于大晟军马的不良舆论,这自然是四路军乐见其成的事情。 加之楚睿在进入朋门关之后,发布了一系列有助于百姓恢复生产的指令,如此更是深得民心,恢复街市,补修房屋建造,此乃从大方面来说,小的更是连安抚百姓的工作也是细节周到。 因此,攻打下朋门关如今还不过七日的时间,朋门关内就已经恢复了生机,街市也开始开放起来了,如今虽然还不算热闹,但至少也没有那么萧条,也不至于人人害怕,不敢出门。 加之在程锦的安排之下,周边药王谷的人已经进入朋门关内,此时正是夏日的时节,大战之后最怕瘟疫滋生,因此,在疾病防御这一方便,无论是在哪里进行打仗之后,程锦从来就没有放松,而药王谷的子弟,也因为程锦的这个安排,几乎在如今被攻打下来并入了北方州府的北齐之地,也在各个州府安插了药王谷的人,随之密切注意战后疾病的预防,朋门关,自然也少不了这一点,而这一项温馨的举措,更是为四路军赢得了不少民心。 走在大街之上,看着如今渐渐恢复的生产,程锦不禁感叹一声,“其实说来,对于百姓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春耕秋收,自家的事情。天下大战之中……他们关心的最根本的东西,还是大战之后,自己能否生存下去,军官是否会借着大战的时机搜刮民财,倘若没有,倘若大战之后还能让他们生活下去,不管是谁赢得了那一场战役,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与农而言,重要的是农耕,与商人而言,重要的是商品集市是否正常,百姓的期待真的很小,也很容易满足的,只是,为政者,很多时候,只是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利地位,却是忘记了,百姓安稳,就是地位巩固。” 她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也不过是看着此时朋门关内的景象而有感而发,不过楚睿听完之后,对于这一番话,倒是极为认可,“阿锦也有为政者的远见卓识。” 程锦俏皮一笑,“我这算什么为政者,只不过是站在百姓的立场上想问题罢了。” “能够易位思考,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楚睿看着她道,“阿锦尚且有这一分认识,可如今,身在朝中为官的,还有几人有这样的认识?” 念及此,程锦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以前的大晟,也不是这样的。” “的确是,早在承顺帝前一代的帝王,那时候,大晟朝内,官员还是一派勤勉,百姓安居乐业,**并不如如今一般严重,官员之间,也不会只是看君王的脸色行事,在其位者,谋其政,朝廷之内,一派生机,那才是大晟最好的时候。” 程锦听了,却是笑了,“那是因为,那时候,还有摄政王在位不是么?” 楚睿扬唇一笑,“是啊,还有太爷爷在位,只是可惜了……” 只是可惜了,那一朝虽然是繁荣得很,摄政王却是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就突发恶疾而去,而他生前在国内颁布的一切对百姓有利的举措最后也因为摄政王的离世而夭折下来,举措进行道一半而中途夭折,更是引起了百姓的不满,为此,一向深受百姓爱戴的摄政王,还因此经受了一段时间的骂名,而举措夭折之后,大晟似乎也渐渐进入了由盛转衰的境况,乃至于在五年之后,发生亲王混战的局面,更是混乱了几年的时间。 程锦听他话语里的遗憾,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份无力之感,只紧了紧楚睿的手掌,给予他无声的信念,因为她相信,有朝一日,这天下,定会恢复到比那时更加繁荣的时候。 因为药王谷的举措,深得朋门关内百姓的拥戴,加之元帅夫人随军的事情已经广为人知,因此程锦走在朋门关内,很是容易让百姓认出来,就这么一段路的时间,已经又不少百姓与她打招呼,也有远远观仰不敢上前的。 程锦见此,只轻笑一声,“大元帅,这样下去,我这药王谷的名声,可是比你更盛了。” 楚睿原本就不在乎这些,闻言只道,“看来,这世上,有朝一日,百姓只会先识夫人后知本帅。” 程锦闻言,又是轻声一笑,只是,楚睿眼角余光却是发现了城中一处一直跟随他们的视线,神色在瞬间便有了微微的凝然。 程锦也感受到了他周身气质的变化,轻声开口道,“怎么了。” 楚睿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没什么。” 而后又神色恢复如常,带着程锦走走窜窜最后消失在了一处巷子之中。 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一处巷子之中,便见一个身影跟随着出现在了此处,只是,见着不见了的身影,面上微微升起一抹恼怒之意,正当此时,只听得一阵破空的声音,来人闪避不及,在声音临近只是急急后退,但还是因为剧烈的冲击而倒在了地上,显然是一个功力不济的人。 程锦与楚睿却也在来人倒下的同时,再次出现在了这一处巷子之中,来人尚未来得及起来,见到了楚睿与程锦,眼神一闪,“楚帅,清乐郡主!” “你是何人?”楚睿一双黑眸扫向她,从声音中已经听出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一身男子布衣装扮的女子已经微微站起身来,在楚睿与程锦的身前跪下,“元帅,奴婢奉含之郡主之命前来相邀,含之郡主请见。” 殷含之? 程锦神色一眯,那原本跪在地上的男子装扮的女子已经拿出了一件殷含之的信物,那是殷含之还在大晟的时候,身为郡主的身份象征的东西,在楚睿还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急急开口道,“含之郡主是为了此时大战的事情来请见楚帅的!郡主有言,可助元帅一臂之力。” 楚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程锦听此,神色冷了几分,“是么,你们这位贵妃娘娘,倒是有很大的本事啊。” 来人不敢多言语,楚睿与程锦对看一眼,在瞬间的眼神交汇之中,已经各自明白。 朋门关内一座寻常的茶楼之中,此时并没有什么人,平常的时候,就算是生意冷清,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往着一处茶楼而来,可今日这一座并不引人注目的茶楼,自午时的时候进入了第一位客人,就再也没有客人来过。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过,只以为这一处茶楼,并无人进来过,便是掌柜的只怕也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正当此时,茶楼之中信步跨入了三个人影,当先的一人身形消瘦,对着后边的两人似乎也更多一些敬畏之意,掌柜的见着来人,眼前一亮,正当想要上前去迎,见那带路的人的敬畏神色,终于想起今日午时之前,茶楼之中也来了一位俊俏的公子贵客,顿时方才觉得,原来如此,便也不上前去打扰了。 殷含之已经在准备好的厢房之中等待了许久,今日派出去的那一名侍女,是她来到西凉之后,当上了西凉的太子妃,借着西凉太子的人脉而为自己培养的人,如今已经出去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将楚睿请回来,殷含之的心中,已经升起了焦急之意。 西凉王因为朋门关失守的事情而重病,殷含之此番,是打着为西凉王祈福的事情而外出的,这一趟,可谓是秘密至极,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来见楚睿一面,告诉楚睿,内有她,外有楚睿,一定可以将西凉收归囊中。 正当此时,听着外边的脚步声,殷含之几乎是不顾形象,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往往门外而去,而那女子刚刚将楚睿与程锦迎到了厢房的门口。 殷含之面上带着喜意,楚睿愿意来见她,于她而言,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对于殷含之而言,此也证明了楚睿的心中,还是有她的。 今日的她,是化了一身男装过来的,但是进入这茶楼的厢房之后,她就已经化为了一身待阁闺中的女装的装扮,端的还是当年在大晟的时候,那样明丽,那样绝色,打开厢房的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三个人,殷含之面上的喜色一收,看着站在楚睿身边的程锦,一身妇人的发髻,比起两年前,更多了成熟的韵味,可偏偏眼神之中也更多了一些灵敏与锐利,一直万事洞然于心的智慧与了然。 她虽不是倾城的角色,可那一分气度,却是这时间万千女子都无可比拟的。 对于出现在厢房门口的殷含之,想着这人三番两次想要派人暗杀自己,程锦勾了勾唇角,道“贵妃!” 带着楚睿而来的宫女也意外于换了一身装扮的殷含之,但也只是微微颔首,将人带到了之后,便又漠然退下了。 殷含之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扯起一抹笑意,看着楚睿,眼中痴情一如当年,“楚帅。” 说罢,已经退开一步,“两位请进。” 入定之后,楚睿方才开口,“贵妃相见,所为何意?” 殷含之看了看跟着楚睿进来,坐在楚睿身边的程锦,抿唇道,“今日的事情,事关重大,含之只能与楚帅详谈,清乐郡主,不若先去隔壁厢房用茶。” 程锦一笑,“这么神秘的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 殷含之面有怒色,可还是克制住了,“此乃国之大事,清乐郡主……” 楚睿却是已经出声打断了,“没有任何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贵妃擅自前来朋门关请见本帅,究竟所为何事,尽快明说为好。” 可程锦先前虽是这么说,却是半分起来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殷含之听此,见着程锦的模样,心中一堵,神色之中足足惊愣了一会儿,方才自嘲的一笑,“你就如此着急,连跟我多处一刻的时间都不愿么,楚睿,难道你忘记了,小时候我们……” 楚睿眼神微凉,“看来,今日是于事无成了。” 说罢就要站起来,殷含之也知晓,自己是触到了楚睿的底线,不该在这难得的机会中说过多这些话,若是有以后,何必急于这一时,因此,见着楚睿如此,也正色道,“楚帅,含之可祝你夺下西凉!” 听此,楚睿重新看向殷含之,“贵妃如何替本帅拿下西凉?” 殷含之听着楚睿的话,顿觉心中希望大升,“楚帅不会不知道如今含之在西凉的处境究竟是如何的,想要对西凉王如何,全在含之的掌控之中,只要楚帅点头,西凉王的人头,含之便奉上,届时,西凉大乱,楚帅一举破之,西凉便在掌控之中。” 楚睿听此,似乎是笑了一下,这一笑,殷含之更是觉得心中升起了许多希望,比起楚睿含蓄的笑,程锦的笑,更是清楚明白了一些,只是,两人一笑之后,便是长久的漠然不语,直道殷含之心中升起一抹怪异,唇角的笑意也渐渐失去。 程锦终于看着殷含之开口道,“所以,如今我终于确定了,当年你答应来西凉的时候,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在西凉……嗯……有所作为?” 殷含之听此,神色之中多了一些倨傲,“没错,我之所以来西凉,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打算与考量,我知道,有朝一日,西凉尽在大晟的囊中,届时,我就是最好的助力。” “最好的助力?”程锦呢喃了一句,“那不知,你这个最好的助力,究竟想要如何帮楚睿把西凉王的人头拿来?” 殷含之早就对程锦不耐烦,不理会程锦的话,只殷切地看向楚睿,“楚帅,不战而胜,是兵家上乘之法,这个办法,一定是最好的办法,含之可以助你完成一统天下的志愿!” 楚睿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之后你将如何?” 殷含之心中一喜,以为是楚睿已经为此而松动了,只道,“惟愿长伴君侧,永不相弃!” 楚睿眼中划过一抹冷芒,程锦却是直接啪的一声,一只手掌在木桌上一拍,响起了一个巨大的声响,“好一个长伴君侧,永不相弃,贵妃,你不觉得作为西凉的太子妃而后又荣升为西凉王的贵妃,辗转在两父子之后在对一个有妇之夫说出这一番话,很羞耻?” 本不想说话如此刻薄,尤其是对待殷含之,尤其是对待一个辗转在父子两人之间的女人说出这种话,然而……殷含之的话,实在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受得了的。 尤其还是程锦。 这话羞耻到连她听了都觉得反胃好么?痴情很好,深情也很好,有勇气追求自己的想要的爱情更好,可殷含之自以为的痴情深情以及勇敢,在程锦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的纠缠不清好么,楚睿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回应都不曾给过她,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出于爱情的伟大而为了楚睿? 殷含之心中升起一番屈辱,但还是咬了咬牙,楚楚看向楚睿,“楚帅……” 楚睿却是伸手,揉了揉程锦因为一阵拍桌而红了的手掌,柔声道,“阿锦别气。” 而后在程锦冷然的神色中看向殷含之,分明是笑着的语气,可听来竟会让人觉得犹如修罗一般,“是谁告诉你当如此做,又是谁给你的权利在本帅面前说这番话,嗯?且不说因为你三番两次派人刺杀阿锦,今日你出现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可你放心,本帅今日不会杀你,因为,西凉王,还需要你。” 于寻常人而言,楚睿的这番话,至多也就无情了一些而已,可是,对于殷含之而言,这段话,无疑是将她的一颗心,凌迟得七零八落,楚睿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在她面前说出这么无情的话,甚至平静无常,犹如看着一直小丑一般说出了这等要杀她,却是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的话,叫她如何忍受,没有情绪,没有波动,便是不会在意。甚至,在殷含之看来,哪怕楚睿情绪过激杀了她,她都觉得自己在楚睿的心中留下了一点影子,可他又是那样平静无常的说不杀,不杀,是因为西凉王还需要她,她还要向一只宠物一样,迎合西凉王,为了活命,让西凉王亵玩……光是想想,殷含之都觉得心中升起一抹恐慌,只觉得频临末日…… 因此,在楚睿这么一段话之后,殷含之只有怔忪,怔怔道不知该如何接话,程锦见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只觉得可悲可怜至极,开口的声音依旧冷然,“杀了西凉王,你说的轻巧,可千万别忘记了,贵妃娘娘,你可是大晟的和亲郡主,被父夺子妻,你如是杀了西凉王,怎么把自己脱干净,你以为平西王真的是吃素的,如今在西北的拓跋烈对你现在的一举一动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以为西凉的朝中大臣,镇守西凉的拓跋阔是你小小的手段就能镇住的,西凉举国之力反攻,你要怎么做?” 殷含之在程锦微待讥诮的语气与眼神之中猛然惊醒过来,可能因为受了先前楚睿一番话的刺激,因此,更是情绪激动,“你胡说!根本就不是这样,西凉王一死,就什么事情也没有,西凉就会收归大晟……” 殷含之对着程锦怒喊,楚睿见此,皱了皱眉头,却是将程锦护得更紧了一些,程锦心中却是郁气难平,西凉与北齐是真的不一样,这也是为何如今楚睿的大军依旧停在朋门关,还在与西凉周旋的缘故,西凉的剽悍,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内,根本不像北齐一般被慢慢消化,而是继续与百年前一样,野心勃勃,对付西凉,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可以给你更多的助力,我做的一切,明明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的,楚睿……我为了你,才来的西凉,我为了你此接近西凉王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比药王谷为你做的还要多……”殷含之神色凄楚地看着楚睿,带着一股即将崩塌的悲怆。 程锦却是更为无情,“为了楚睿,不,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你而已!” “不是,你在胡言乱语!”殷含之大喊出声,“都是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对,都是因为你,你,程锦语,你该死!” 殷含之这句话一出来,楚睿袖子一挥,殷含之在一股劲风之中已经倒在一丈之外,楚睿的眼中闪过一层阴郁,“你找死!” 殷含之见此,却是犹如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程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情绪激动的殷含之,想起当年那个暗中针对着她但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人,只道这两年在西凉的生活,大概已经将她折磨至此了,殷含之只凄怆的笑着,“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程锦冷声一笑,“为了楚睿?你做的一切,可曾是楚睿叫你做的,你自以为的伟大,自以为的成全,何时是楚睿需要的,这些东西,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自己感动也就罢了,凭什么叫别人为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私感动?你自作主张做了什么就要求别人回应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我楚睿才不看你,你也不想想,楚睿什么时候给过你什么回应?你就已经嫁为人妇易过两夫身为国君宠妃,还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男人说出这么一番话?” 楚睿只冷冷看着她,“好好做你的西凉宠妃,本帅的事情,无须你过问,日后再有动手,你的死期也到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楚睿已经揽过程锦,将要离去,程锦却是看着殷含之凄恻的模样顿了顿脚步,“古石,我已经交给拓跋烈,你要是足够聪明,就知道该如何做,千万不要做超出了自己智商的事情,你可没有本事收拾残局,还有,已经不是你的,就千万别在惦记,我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贵妃,要记住了。” 说罢,便与楚睿离开了这个地方。 待到出了茶楼之后,程锦方才道,“我以为他它要说什么事情,原来就是如此。” 这番与楚睿前来见殷含之,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殷含之说得助力攻下西凉,而是,两人想要看一看,殷含之是否有目的,以及……她在西凉如此行动渐渐放开,是否……还有别的力量。 那个跟踪他们的人是一个怀疑,而殷含之能够到达朋门关,更是一件不会轻易办到的事情,可如今…… 楚睿抿了抿唇,听着程锦不善的语气,皱眉道,“阿锦,我还是派人……” 未等楚睿说完,程锦却是横过来一眼,“大元帅真是无情!” 楚睿顿觉委屈,程锦却是有些别扭地道,“真要对殷含之做什么,哪里等到你大元帅出手,我也不是好惹的人,不过看现在西凉王这么宠她,让她在西凉王的身边,也能让西凉王不务正业一些,还有,以殷含之在西凉的能耐,她背后不该有人么?” 楚睿听她如此冷静的分析,还是点头道,“或许。” 程锦知道,“南弦已经去了西凉那边,究竟如何,还要看后文。”而后又叹了一声气,“越是接近后边,我的心中越是升起一抹不安。” 楚睿握了握她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只是想起原先在茶楼之中的事情,程锦还是感到一阵憋屈,不禁横了一眼楚睿,轻哼一声,径自转头离开了。 唯有楚睿站在原地,看她情绪反常变化若此,还是快步追了上前,于是朋门关的大街之上便出现了诡异的一抹,傲娇的元帅夫人自顾自的走路,一路之上大元帅竟然全程赔笑,还是得不来夫人的一个笑脸。 于是朋门关在今日之后,开始流传,大元帅惧内的传言。 茶楼之中的殷含之,早已站了起来,站在茶楼的窗口,看着走远了的那两个身形,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已经不复见先前的凄然的神色,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的初衷,在想起楚睿的无情,只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中。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57 爆炸 大军驻扎在朋门关之后,溃退的平西王很快集合了西凉如今的大将一起抵抗楚睿的进攻,也许是北齐几近亡国的现实已经深深刺痛了西凉朝野君臣的神经,因此,双方之间不是开战就是相互僵持着,楚睿的兵马,四路军的大本营,如今依旧停留在朋门关,南下的步伐,也是很慢。︾樂︾文︾小︾说| 然而,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四路军想要收统天下,恢复前朝大一统时代的壮志豪情。 在双方战事时而激烈时而平静的这段时期,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来到朋门关的时候还是五月的初夏时节,可如今,夏衫已经被换了下来,时节已经进入了干燥的秋末,朋门关内外,一东一西的分化,就显得更为分明了。 朋门关就像一座分化大陆所在的这片区域东西的一条分界线一般,进入了秋季的时节,朋门关以东,便是这一百年来无数北齐居民生活的场所,春天草原初绿,进入了夏季之后就是一年中草料最鲜肥的时节,可若是进入秋季,原本绿油油的草原就开始泛黄了,直到冬季,一片枯萎,而后被大雪覆盖。 如今,正是秋末时节,草原枯萎的时候,这几日的战事并不那么激烈,经过了前一段时间双方各不相让的攻夺,如今的情形,就像原本拉满了的弓终于在长久的紧张与蓄势之后,渐渐平息了下来。 程锦与楚睿站在朋门关上,俯瞰着东边已经泛黄了的草原,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天边飞过一队南雁,在这朋门关的上空,拉长了一阵鸣叫之声。 比起五月份的时候的模样,程锦如今的样子,在经过了这几个月之后,已经比那时候憔悴了一些,这是不可避免的,体内的蛊毒,在进入秋季之后,终于还是将对她身体的影响,慢慢表现了出来,可除了程锦本身变得消瘦憔悴了一些,蛊毒引发的对她身体与器官形成的影响,却是没有恶化的趋势。 原本在一年前,程锦与旁子瑜,甚至旁煜在探究之下,已经得出了她的身体将会在一年的时间之内,会慢慢趋向于半瘫痪化的形势发展,也就是说,她的行动会越来越不便,甚至不能长时间走路,会有频率越发加快的间歇性的无意识,导致她本身运动的不协调,可如今看来,这个情况并未发生,她的身体协调能力依旧如同五月份的时候那样,长期骑马根本就无碍。 这个情况的出现,倒是让程锦觉得意外了,也不得不飞书会药王谷,让还在守护渡厄草的旁子瑜分析一番,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比起程锦飞书回去,对于此时此刻的楚睿来说,更是希望将程锦送回药王谷,可程锦却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拉锯战的加长,他如今已经在借用自己所知的理论知识在与紫秋研发更好的火器的制造,此时回去了,留下紫秋一个人,这无疑会中断这匹火火器的制造的进程和尝试。 各有各的坚持,程锦是为了火器,楚睿则是为了不让她的身体出现任何一个能称之为意外的东西。 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空中南飞的大雁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程锦才转回头,语气也软了几分,“最多,我保证,这批火器制作完了之后,过了冬,过年了我就回药王谷好不好?” 程锦语气可谓是既诚恳又真切了,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头指天发誓了,楚睿见她这个神色,终于扬天叹了一口气,“不出尔反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已经在程锦多少次的打破之下低到了什么地方。 程锦咧嘴一笑,“我是那样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楚睿却是毫不留情,“你是。” 程锦并不当一回事,依旧笑道,“情况不一样,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到时候只要没有比这个更加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出尔反尔。” 因为楚睿态度的软化,程锦更个人都觉得顺畅了许多,便是连说话的方式都更加轻快了一些,楚睿闻言,却是叱了一声,“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乱说话!” 程锦吐舌一笑,却也正色道,“你自己分明也知道我这个时候离开不好,何况我自己是大夫,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我还不知道么,我说现在没事就是没事,何况渡厄草还在没有到用的时候,我回了药王谷能做什么,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事情,可不是我能做的,我还是更希望与药王谷的子弟们一起出来,随时可以根据情况调整战略战术嘛。” 楚睿低头睨了她一眼,看她说得有模有样,“战略战术,夸你一句,你就真的将江湖当成战场了?” 这话还未源于某天深夜两人拥被长谈的时候,程锦与楚睿说到如今的江湖形势,说到了秦晖对于江湖侠士想要收归朝堂化为己用的时候,程锦顺势发表了自己的一番见解被楚睿认可,夸了一句之后才有的这番话。 程锦才不在意楚睿的打击,笑道,“你的战场在脚下,我的战场在江湖,有什么不对么,不过大元帅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却不能,所以,我还是要留在这千里之外。” “你呀!”楚睿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句,知晓程锦身体里储藏这一颗永不会安定的灵魂,此时此刻,也真的说不得她什么了,虽说如今的确不是程锦离开的时候,可是…… 楚睿紧了紧她已经变得更加瘦弱了的肩膀,开口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天气干燥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带了一些沙哑,只道,“虽说不是离开的时候,可倘若你回了药王谷,大军的进程,也只是慢了几个月而已,慢了几个月没什么,城池没了,我可以夺回来,天下没了,还可以再打回来,可是阿锦……你呢?” 倘若你因为这未知的意外而除了什么事情,他如何在茫茫时空中寻找另一个称为程锦的灵魂,如何再寻回这一张盎然的笑脸? 程锦该是懂得楚睿的心情的,听他语气之中似乎难见的无力之感,扯了扯唇角,笑了笑,“不会的,楚睿,我们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你看,我们还要在草原逐兔猎犬,你还没带我攀登过雪山……” 程锦说着,似乎也在搜寻那些想要与楚睿一道,却是还没有做过的事情,一一数出来一般。 楚睿见此,只轻笑了一声,“你,还有这么多事情未做,所以,你更该好好听我的话。” 程锦反应过来,瞪了一眼楚睿,“又给我挖坑!”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却见此时,带了一些阴沉之气的天空之中传来了一声信鸽的声音,程锦顺声抬眼望去,之间原处而来的信鸽这个盘旋这想要落下来,程锦一看便知,那是她与旁子瑜联络的信鸽,当即也开心道,“是师兄来信了。” 早在半个月前,程锦就已经将自己身子的状况去信与旁子瑜说了一遍,如今终于等到远在药王谷的旁子瑜的回信了。 信鸽盘旋落定,停在了楚睿伸出来的手臂上,程锦急急拿下了信鸽身上的信笺,便在这城墙之上当着楚睿的面打开了,旁子瑜的来信倒是说得清楚,不过让程锦赶到意外的是,旁子瑜给她分析会引起蛊动变化的还与气候与温度有关,如今程锦所在的西北偏北,气候入了秋之后一直都是干燥而寒冷,蛊也会因为这一层原因而受到影响,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层道理的原因,蛊在她体内,在进入干燥而寒冷的天气之后,反倒是没有先前那样子对她的影响那么深了。 不过这是从蛊对气候与温度的感知来说的,其中也不乏这个温度与气候对于蛊的影响有没有什么临界点,处于这一层考虑,程锦也没有真的放心,毕竟,凡事皆有两面性。旁子瑜也只能根据程锦的描述做出这个猜想,具体到底是如何的,还需要他亲自看过了之后再做他想,而此时此刻,渡厄草的生长近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期,旁子瑜可能会在一个月之后才能转手将此事交给他人而亲自来一趟西北。 程锦不禁将手中的信笺扬起给楚睿一看,“你看,留在朋门关对我才是真的好,药王谷四季如春,温暖宜人,才不适合我居住。” 楚睿被她这话给说笑了,只抽走了她手中的信笺,不做言语。 — 当初与北齐开战的时候,攻打旬城和后来的骞州,制作的火器都是临时起意的,程锦也想不到当时的一个想法会有那样在如今的工艺水平之下获得的如此出乎意外的效果,所以第一批火器的制造,选择在弘行关,是因为弘行关有公孙将军提供的便利,但是,对北齐的战役结束之后,程锦更是萌生了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在制造一批更适合攻城的火器来帮助楚睿。 但是,地点自然是不能再选择弘行关了,弘行关与朋门关相隔太远,这是一回事,二是弘行关在当时虽然提供了一些制作的工具,但并不能投入大规模的使用,若想制造,只能选择另一处更适合的基地。 而在经过这几个月的斟酌之后,这一处基地,如今朋门关外不远处的一处山中,容争山,容争山离朋门关并不算远,快马而行,在半日的时间之内就能到达朋门关。 战事并不激烈,只是维持着双方不安稳状态的小打小闹的如今,楚睿却是与程锦道离开了朋门关,就是为了来这容争山看一看那火器制造的进程以及情况究竟是如何的。 紫秋因为旬城一战和骞州一战制造火器的功绩被封为了上阳侯,被封为上阳侯之后,秦晖给紫秋配备了几名在火器制造方面也颇有心得的工匠,也来了军中,就是为了与紫秋一道一起研制火器的制造,这批人在秦晖的命令之下,听从紫秋的安排,更听从程锦这个有着深刻理论之时的人的介绍,如今正在这个被选定的山中,制造第一批火器。 因为火器的威力,加之在旬城和骞州的出现已经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便是如今只能蜗居北方,依旧被留在北方的赵铸打压的北齐民族也对于这个东西虎视眈眈,甚至想要得到这个东西,更遑论此时正在与大晟开战的西凉了,西凉一直都在担心这个东西的出现会给西凉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是,在担心与惊惧之中连续开战了了几个月之后,却也一直没有见到传言中大晟极厉害的火器,也不禁稍稍松了一些心。 可外人却是不知,甚至,军中的将士,除了楚睿的几个心腹,更是无人知晓,那火器,已经在改造和制作之中,而这一处的营造,在藏在朋门关外半日马程的容争山之中。 这一处,出了紫秋自己的人,还有一批在秦晖的安排与命令之下,加入的人。 既然火器已经出来了,程锦便已经想到了被秦晖发现并且插手的事情,如今的确也如此,可是对于程锦来说,她虽然是将这个东西呈现在了世间,却是不希望这个东西可以大量流传出去,因为,当生产水平还达不到可以自如运用这个东西的时候,它若是被烂造在民间,便会形成毁灭性的灾害。 所以,不管如今是谁的人,在她和紫秋的安排之下,火器的生产运用了后世加工厂流水线生产的方式,每个人只做一样东西,甚至有的东西微乎其微,制造的人除了只能接触这个工序之外,对于其他的根本茫然无知,就算是知道了,也不知自己所做的这个东西,究竟是放在那一道工序之中,用处究竟实在哪里,更无从将现趋近现代火器原理与上阳紫家暗器制造技术融合之后的火器流传出去的可能了。 而容争山的这一处秘密之地,更是出了在里边的这些人,更是无人发觉。 这也是楚睿第一次来着一处基地。 进入容争山之后,两人就弃马而行,步行进入容争山的腹地之中,紫秋正在与心腹之人查探以完整的制作工序研制出来后的第三次尝试的样品,便听闻了外边之人报告,说程锦与楚睿来了。 紫秋也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将人迎进了这一处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心腹之人之外,谁也不会轻易进入的地方。 一见到程锦,紫秋便显得有些心花怒放,一边将楚睿与程锦迎进来,一边道,“程锦,我按照你所言的那个方式进行了一些简单化的改造,今日你来得正好,正好是第三次改造之后制造出来的这个样品,你来看看,与你期待的还有多少差距。” 这听风就是雨的样子,程锦已经见怪不怪了,离开了暗器的制造,紫秋就是一个微有老城模样的少年公子,可一旦扎入了对于器物的研究之中,他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痴人的形象,尤其是关键的时候,如是有人来打扰,恐怕他真的会六亲不认。 所以,在高兴之余,紫秋当真也只看到了程锦,连与楚睿答招呼都显得敷衍了许多。 楚睿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看了紫秋一眼,便随着程锦走进去了,程锦听着紫秋的话,只笑道,“你还没有进行尝试过么?” “最后一道工序是由我来完成的,这一批也是今日才刚刚出来,我本想今日午后若是时间来得及便进行第一次尝试,没想道还没有来的几去尝试,你与楚帅就已经来了。” 说着已经带了程锦与楚睿进入了内室之中,整个地方,处处都有一种硫硝的味道,程锦也不见有什么不适应,只拿起了紫秋先前放下的那一个东西,拿在手中观摩了一番,那圆柱形的东西,构造极为简单,样子也不过比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打了一些而已,可楚睿知道,这里边,不知进行了多少次配置的尝试才能拿得出来。 程锦掂量了一番,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已经做成了,不若现在就找个地方看一看如何?” 紫秋几乎两眼放光,程锦却是看向楚睿,楚睿只含笑点了点头,说罢,三人已经走出了这暗室之中,基地外一处天然形成的坑洼之地而去,那是紫秋这几个月进行尝试引爆之地的地方。 营地之中的人,也因为程锦的到来与紫秋所言的进行尝试而有不少人已经跟随而来,程锦与楚睿倒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来到那一处地方之后,进行了简单的准备,将那东西引燃,一声响彻容争山的巨响,就已经宣誓了第三次尝试带来的成功和达到了令人基本满意的效果。 浓烟滚滚,从哪一处引爆的地方升起,弥漫在这山林之地,空气中也闻到了一股清晰明显的硫硝的味道,众人见着这顷刻之间发生的事情,皆是惊愣住了,便是程锦自己都有一些意外,当初用于大旬河的,是程锦根据医学的知识而制造出来的一些基本的火器,与她当年在江宁府的时候为了防身而简单制作出来的摔炮的的原理一般,后来的骞州的战役,因为时间的关系,也来不及做更好的准备,只能加大了燃料的用量,但是这样一来,显然是浪费至极,所以才有了如今更为系统化的改造,可如今这番尝试,已经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了制造的成功。 程锦反应过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满意。” 楚睿眯了眯眼,往着那因为爆炸而更被损坏了的神坑,微微扬唇,“果然比旬城和骞州所用的火器还要威猛!” 紫秋面上升起一抹豪气,旁观的众人,不知有多少人没有见过骞州与旬城的战役,而这匹火器研制的工匠遵循的还是时下的水平制造的火器,于程锦而言,根本就是聊胜于无,与其用时下制造的火器,还不如用刀尖更能制敌,所以,这帮人对于今日尽是所见的这一切,只会惊讶和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呢喃,“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火器。” “是啊……我做了一生的火器,从来想不到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有人已经反映过来了,看向楚睿,“楚帅,火器研制已经成功,接下来,是否可以大量制造,用于对西凉的战事之中?” 开口的是一个在秦晖的安排之下加入火器制造的中年匠人,此时此刻,这位中年男子,双眼放光,充满这期待与渴望。 楚睿的视线仍旧放在原先爆炸的那一个地方,“既然已经成功,自当要制造出来。” “如此一来,我们等人是否可以加入火器制造的工序之中,直接参与火器的研究?” 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只是做一道简单的工序,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制造出这样的火器,心中不免觉得可惜与遗憾的同时更是不满,他们是奉皇命而来的,倘若最后一无所成回去,如何想陛下交代。 程锦听此,笑了一声,“难道诸位现在不知参与在火器的制造之中?” 虽然程锦提出了制造的原理和方法,紫秋提供了技术的支持,可是这些人自诩是奉旨制器,因此,对于程锦的这句文化,根本就不服气,“楚帅,夫人,我等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可这几个月的研制之中,我等都无法亲身参与火器的制作!” 程锦听此,笑了一声,“可我看并非如此,硫分离,硝分离,不是诸位在做的事情么?研制合适的外筒,也是诸位在做的事情,这些都离不开火器的制作,怎么说没有参与进来,若是这样,陛下叫你们来,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这……”几人听着迟疑了一阵,话虽是如此说,可细想之下,谁都没有真正学到这火器制造的方法。 而后又看向楚睿,“元帅,虽然夫人的话并无错,可陛下当初带了旨意过来,这……” 楚睿的视线终于放在说话的人身上,“夫人说得无错便是了,火器研制的事情,本帅只发起,并不参与,此事,坐不得主。” “可是陛下分明有旨,如是我等无功而返,对楚帅也无好处。” 楚睿似乎是笑了,“这是在威胁本帅?”面上虽是笑了,可楚睿的双眸却是带着一层压迫之感。 “我等不敢,只是无功而返,无法向陛下交差。” “工艺人手一学,何来无功而返,诸位这一句无功而返,是要将夫人的一切心血都当成东流之水?不看在眼中?” “不敢!” “大战还在继续,诸位既然是奉旨造器,大战未果,火器研制便会一直进行,学艺不精,难道诸位就要离开容争山?” “楚帅误会,我等并非这个意思。” 楚睿只挥了挥手,“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便继续留在容争山罢,大晟与西凉之间的战事,当有更长的一段时间,火器的研制,也不会只停留在如今的技艺之上。”不容其余他人分说,楚睿已经简单下了最后的命令。 众人心中虽是还有他想,可还是只能如此,紫秋却是在此时此刻插话了,“火器的技术是我紫家提供的,紫家研制兵器的方法从来不为外人道,当初进入容争山的时候,我便已经言明这一点,诸位莫不是忘了?” “可上阳侯如今已经是朝廷众人,紫家与朝廷,有何分别?” “紫家与朝廷没有分别了么,这话,我还得好好请示陛下,是否真的没有分别了。”紫秋声音微沉,看着那个说话的人道。 原本说话的人已经反映过来,立刻明白了自己话语之中容易引起歧义的地方,紫家倘若与朝廷无分,岂不是说紫家也可以坐拥天下,当即白了一张脸,“是我等失言,上阳侯勿要追究。” 紫秋也没有在这一点上追究的意思,只道,“一开始已经达成的协议,我希望,诸位不要因为心中不甘而越过了这一层。” “是……” 今日的这一番容争山之游,直到日落的时候程锦方才与楚睿离开,往朋门关的方向而去,借助这半日的时间,程锦这对火器的制造又与紫秋进行了一番探析,今日的成功,已经可以大量制造,而大晟也需要在消磨了几个月毫无进展的战事之中,给西凉一个更为沉重的打击。 半月之后,来自容争山的一只车队,如同寻常的时候一般,往朋门关而去,在这只车队出现后的第五日,在楚睿的带领之下,大晟对西凉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击,一连三日之内,连夺西凉两州七个城池,其中四个城池皆是因为听闻了大晟强悍的火器而自动请降,至此,大晟因为旬城之战闻名之后又消失了半年的火器终于再次横空出世。 如此一来,更是引起了西凉的忌惮。 原本真该西北之地与齐勇的狮虎营打得火热的拓跋烈知晓西凉一连丢失两州七个城池之后,在西凉王的急命之下,匆忙从西北赶往银州之地,与已经驻扎在银州之地外,隔阂苍茫而纵横分裂的黄土之地的楚睿的兵马,相互对抗。 一举攻下西凉两州七城之地,而这两州之地,偏偏是西凉如今东部较为宽阔的州府,如此一来,西凉三分之一的领土已经划入了大晟的版图之内,就还差那么一点,大晟就可以在楚睿的战功之下,再次恢复到前朝的大一统时代。 而如今,若是了解天下大势之人,便会发现,如今的弘行关以北,天进关以西,乃至西凉黄土荒漠以东的这一片几乎等同于原先的大晟领土之地的异样宽阔的版图,几乎随时都可以成为当今兵马大元帅的囊中之地,甚至,他随时可以借着浩大军功,北部百姓的拥戴,封疆封王,以天下闻名的这三大关口为依据,与大晟一起分庭抗礼。 然而,这世上,有心之士能有几人,江湖之人热切关注的是终于可以回到曾祖一带所描述的那等繁荣,流传的是烽火佳人的故事,而被赶往了北方的北齐正在想尽办法重新南下,却被赵铸死死挡住,而西凉正在拓跋烈的带领之下聚力抗争,大晟的朝臣,在听闻前方战报的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天下一统,指日可待,没想到大晟能够在这一朝,实现了多少代帝王日思夜想却从未实现的事情。 因此,这个时候,能够纵览天下的人并没有几个,而北地划封,自立为王,更不是楚睿会做的事情,所以,就算真的有有心之人进行猜测,也不过是徒添无稽之谈罢了。 然而,就在四路军驻扎在了西凉荒凉的黄土之地,稍事修整,打算借势西进好南下好与西北汇合的时候,在一个寻常的深夜,距离打下西凉七城刚好半月,第二批火器运出的前一夜,容争山之中,在四更天的时候却是响起了一声惊雷一般的声音,而后惊雷之声不断响起。 当夜五更天,楚睿才刚刚睡下,陆远匆匆赶了进来,将快马而来的一封信报放在了楚睿的面前,信报上只有简单的十个字:容争山,营地爆炸,火器皆毁! ------题外话------ 时间过得好快,眼看每天传文,日期数字一点一旦接近四月底,西青焦虑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