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
1、秘密
青都毗邻大雍西北雄关,乃凉州都会,自古形胜,属匪亲勿居之处,虽比不得中原膏腴之地那般民熙物阜,却也不是中原人想象中黄沙漫漫的荒凉所在。
庆元十五年,秋。
一场夜半方歇的暴雨过后,青都满城的沙尘也随着仅存的几分炎热一起被冲刷殆尽。
常年蒙尘的青雀道街面难得显露真容,那一块块岁月打磨后的青岩板,如浸染花青一般,与碧空交相辉映,完美诠释了何谓青都。
恰巧今日是中秋佳节,也让这场润泽大地的秋雨多了几分庆贺之意。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也有中秋节啊……”
林越靠坐在自家小院内的躺椅上,仰头望着院内这颗繁茂的金叶榆树,眼神中有些怀念的惆怅。
前世的家门前,也曾种着这样一颗金叶榆。
可惜,树已不是那棵树,天地也不是那个天地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在交通发达的前世社会,他对这句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直到如今,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回到故乡时,才真正有了深刻的体会。
“这么快就一年了……”
算算时间。
林越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一年之久了。
尽管前世生活的世界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总比这个无聊且人权意识薄弱的古代封建社会,要好上一万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
这里不是简单的古代世界,还存在着实打实的修行人。
这就很令人向往了。
只是,修行人的存在也导致这个世界的阶级更加森严和残酷。
而他,却穿越成了一个没有修行资质的凡人。
这就很无奈了。
“还好我有挂……”
林越咕哝一声,懒散地靠在躺椅上,“再等等,说不定以后就能得到改变资质的秘密方法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院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一个轻柔的少女声音从门外传来:“越哥哥,你在家吗?”
“小桐?你等一下我开门。”林越闻言当即站起身,向院门走去。
一听就是隔壁王家的小女儿,在这条巷子里的几户人家中,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人了。
“啊……不用,越哥哥你别开门。”
门外少女却是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就是来送一盒月饼给你,隔着门和你说几句话就走,你等会儿再开门,不然……子秋姐姐要误会了……”
林越哑然。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外人看来,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
若是私下与其他女子相见,确有不妥。
况且,他知道这少女心中对他的那一丝倾慕……
想来她更多的是‘做贼心虚’。
“好吧。”林越脚步停在了门口,隔着门问道:“小桐你刚才说月饼?”
“对,是娘亲刚做的月饼,你可别不收。”
门外的少女说完,似是迟疑了少许,才问道:“越哥哥,子秋姐姐的病怎么样了?我很久都没见到她了呢。”
“还是那样,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很久才醒一次。”林越叹了口气。
门外沉默了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叹。
“越哥哥,你和子秋姐姐的感情真好啊,这种时候也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好羡慕子秋姐……啊,不是……”
少女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声音也变得有些慌张。
“我、我先走了……中秋快乐。”
默然少许后,少女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越打开院门,门口正放着一个竹编食盒。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巷角,哑然一笑。
随即,提起食盒,回到院内,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打开食盒,林越不由得暗自嘀咕:“果然不是广式月饼,怎么和馕一样……我想吃莲蓉蛋黄的啊……”
撕下一块面饼尝了尝,新鲜出炉的,倒也别有风味。
今儿个也算是过中秋节了。
这时——
“唔……”
忽然间,身后的屋内传来了一声虚弱的低吟。
“这么快就醒了?”林越转头看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弧度。
当即站起身,掀开门口防沙的帘布,走进了屋内。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弥漫在屋内。
而药味的来源,则是床榻上的那名年轻女子。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眉宇间尽是憔悴之色,尽管有些消瘦,气色也不太好,但也能看得出来,她曾经是一位颇有姿色的美人。
现在也称得上是病美人。
“才八个时辰,你最近醒的越来越快,看来你已经开始有药抗了。”
林越对她笑了笑,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随即,掀开被子,隔着薄薄的亵衣,在她瘦弱的身躯各处摸索游走起来,开始仔细检查她全身的骨骼关节。
而整个过程中,这瘦弱的年轻女子虽然没有反抗,或者说反抗不了,但始终都在用仇恨的眼神盯着他。
其中的恨意,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别这么看我,我也觉得很恶心。”
林越自顾自地说着,同时耐心地按压检查着一处处骨骼关节,“但必须检查一下,防止你偷偷恢复。”
直到确认她的每一处骨骼关节都比寻常女子还要柔若无骨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随即,他微微颔首,赞叹道:“你这身子骨真不错,吃了这么多副化骨粉,居然还能活着,不愧是天下间最尊贵的血脉,确实非同凡响。”
年轻女子眼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眼中的愤恨直欲喷薄而出。
但放在这张娇弱秀美的脸上,却显得毫无杀气了。
“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小鱼妹妹还送了一盒月饼给我们。”
说话间,林越随手捏住床上女子的脸颊,熟练地从她口中拿出了一只核桃大小的褐色药球放在一旁,“可惜你现在的牙口吃不了月饼,还是继续喝粥吧。”
年轻女子艰难地张了张嘴,却是口舌麻痹僵硬,说不出半个字。
“饿了?还是想骂我?”
林越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不用急,以你的体质,这乌麻散拿出来之后,药效也只能让你麻痹失言一时半刻而已,等会儿吧。”
片刻过后。
“喝快点。”
林越一只手端着一碗掺杂着药粉的菜粥,另一只手捏着年轻女子的鼻子,就往她的嘴里灌。
而女子似乎是饿极了,虽然口舌僵硬迟缓,但还是不断尽力吞咽。
不一会儿,一碗粥就喂完了。
林越将空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拿起那褐色的乌麻散药球,就要重新塞进她的口中。
“等……等。”
年轻女子略显急促地出声,但麻劲还没完全过去,有些口齿不清。
林越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想说什么?”
年轻女子死死地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略显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你为什么不折磨我,也不杀了我?这样废了我,养着我,把我变成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
林越笑了,笑容中满是愉悦:“看着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沦为等死的废人,我心里痛快得很,又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年轻女子一愣,随即咬着牙怒声道:“你这个卑鄙的贱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唔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越就捏着她消瘦的脸颊,直接将那乌麻散药球塞进了她的口中,当即撑满了她的嘴,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很快,乌麻散的药力就麻痹了她的口舌。
“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苏子秋,我又怎么会杀你呢?况且这才两个月,你慢慢享受吧。”
林越嗤笑一声,有些嫌恶地在她的被子上擦掉了指尖的口水。
这才站起身走出屋子。
他来到屋外,重新在院内的躺椅上坐了下来,默然望着一碧如洗的天际。
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能瞒多久呢,这样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风儿拂过院内的金叶榆树,顿时让树上的金色叶片沙沙作响。
忽然间——
“铛!”
一声如敲击洪钟大吕般的震响,在林越的脑海中突兀地炸开!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静止了下来,那被风儿拂动的榆树叶片彻底停止摆动,天地间也是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
只剩下那高亢宏大的钟声,在脑海中犹如雷霆般滚滚回荡。
“今天的总算来了,几响的?”
而林越早已习惯,并未惊讶,只是心中一喜。
当即仔细聆听起来。
“铛!”
又是一次高亢宏大的钟声过后,一个缥缈虚幻,分不出男女的低语声,紧跟着在脑海中响起——
“你知道吗?天地间虽然有种种修行路,但只有七条路有望破开所有天关,而七条路之中潜力最大的那条,唯有大雍皇族血脉觉醒之后才能修行……”
旋即,这虚幻缥缈的低语声便消弭无踪,眼前静止的榆树叶片也重新在风儿的吹拂下轻轻摆动起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七条路?潜力最大的修行路,皇族才能修炼?”
林越微微皱眉,随即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是二响的秘密,但我连修行资质都没有,对我根本没什么帮助啊……”
这就是他的挂。
或者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觉醒的一种特殊能力。
用这个世界的说法,应该叫‘先天神通’。
每隔一到两天时间,他的脑海中就会忽然响起奇异的钟声,随后出现一个低语声,向他诉说一个他不了解的‘秘密’。
从这一年来的规律来看——
那声音倾诉秘密之前,钟响的次数越多,他所听到的秘密似乎就越‘高级’。
一年时间,目前他已经得到了两三百个秘密。
最高级的秘密是一次八响级,其次是一次五响级,一次四响级,三响级也就两次,二响级也只有六次。
至于其他二百多个秘密,就全都是一响级别了。
一响级的秘密,基本上都只是身边普通人的小秘密而已。
比如隔壁王二叔天生没有生育能力,但有三个孩子。
比如醉春楼的晓月姑娘,在城北的一颗老槐树下埋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比如广聚轩那个白白胖胖的掌柜张海,对女人一向是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谦虚,可称之为阮小二。
从二响开始,基本就是涉及到修行人的秘密了。
比如化骨粉配方。
就是他通过一次二响级秘密,所发现的一位道家修行人的遗物。
关于‘先天神通’的事情,也是他从一次二响级的秘密中得知的。
天下间的确有极少数人会觉醒先天神通,堪称亿万人一遇,但没什么规律。
而且,当朝大雍皇族血脉一旦觉醒,也有可能觉醒先天神通。
只是……
像他这般奇特的先天神通,恐怕也是个异数。
到了三响级的秘密,已经是平民百姓永远也不可能接触到的层面了。
四响级的秘密,让他知晓了大雍皇族更多的神异之处。
而五响级的秘密,更是让他找到了一件连修行人都梦寐以求的珍奇异宝。
至于八响……
他根本就不敢透露丝毫。
那是一个足以令天下震动的可怕秘密。
2、涂道长
日过中天,蹉跌而下。
约莫着到了未时,林越家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头戴幅巾、身穿道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道士,一看就是在城内道院执役的道童。
林越见过对方很多次,知道是跟在道院那位掌印身边的道童。
大雍以神朝自居,海纳百川,对三教中人也向来是厚待有加,在各地都设有道院、僧院、书院,乃是用于记录招纳三教中人的官署。
能够在青都道院身居道官的道士,虽然算不上多厉害的修行高人,但也是有些道行在身的。
当初,林越为了学道,才特意去了收徒门槛最低的道院。
可惜他并无修行资质,最多只能当个俗家弟子,所以便交钱学了一种呼吸吐纳的养生锻炼法。
虽然身体确实变好了不少,但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与真正的修行人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林居士,掌印有事通知,还请在申时之前赶到道院。”小道童的态度很是客气。
虽然这位林居士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他知道那位经常酗酒的副掌印,对这位林居士还是颇为关心的。
“哦?有什么事?”林越好奇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最近有一位边关军中的大人物来了青都,似乎在搜寻什么人。”小道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终于来了……林越心中一沉。
但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恍若无事地微笑道:“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过去,你要进来喝点水吗?”
“不用了,多谢林居士好意。”
小道童连忙说道:“掌印让我尽快通知诸位居士,我这还有几人没通知到呢。”
“行,那你去忙吧。”林越点头道:“待我安顿好家眷便过去。”
小道童闻言往院内的屋子看了一眼,说道:“说起来,苏姑娘最近病情可有起色?”
“没什么起色,过一天算一天吧。”林越叹了口气。
“林居士这般宅心仁厚之人,想来会有好报的。”
小道童轻声安慰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林越关上院门,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好报么……”
半晌,他忽然嗤笑一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哪有什么好报……”
随即,低哼一声,便转身进了屋内。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呜呜声,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片刻,林越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关上屋门之前,他又将一根从床铺下撕扯出来的干草,似有若无地卡在了下方的门缝上,这才上了锁。
……
青都,道院。
这道院与寻常的宅院相比,除了院子宽敞些,也并无不同,与那些豪奢府邸相比更是显得朴素简陋。
毕竟,青都只是一座边陲小城而已。
即使是青都道院的掌印,也不过是从八品的道官罢了。
真正修为有成的道家修行高人,本就不愿依附朝廷,更瞧不上这等小地方的道官。
起码得是州城,甚至是京都帝鸿城这等繁华之地的道院,才有可能吸引到真正的修行高人。
“涂道长,你又喝醉了?”
林越笑眯眯地提着一壶酒走进道院时,便看到屋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则是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老道士,闭着眼睛假寐,姿态很是懒散。
一身朴素的道袍早已破旧发白,头上的混元巾也扎得很随意,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隔着丈余都能闻到味。
看上去不像是一位道家清修之士,而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这醉道士,便是青都道院的副掌印,人称‘涂道长’。
不过,一个个赶来的俗家弟子进了道院之后,即使见到这位副掌印,也没一个上来行礼问好或者打招呼的。
反而纷纷绕道而行。
或避之不及。
或懒得理睬。
能来这道院学习的俗家弟子,大多都是有些家底的,其中不乏富贵人家出身的。
很多人都能打听到,这位酗酒成狂的副掌印,在入道院时,并没有显露出什么道行,也不懂武,只有些微末本事,连教一些粗浅的道家呼吸法都颇为生疏。
只是,据说其与凉州城的某位修行高人似乎有些关系,所以才能坐上副掌印之位。
那位掌印也懒得管其整日酗酒的劣行,只是任由其拿着道院的俸禄,在此混混日子罢了。
起初,这位醉鬼道士还能从一些不知情的俗家弟子那里骗些钱财买酒。
但后来消息传开了,大家也都避之不及,甚至直接无视之。
毕竟,不少权贵人家府上的护院,或是随行的护卫,大多也都是颇有本领的武夫,自然不惧一个微末本事的酒鬼道士。
态度无礼些又能怎样?
一个混日子的副掌印罢了,不仅没什么实权,连掌印都嫌弃,又有何惧?
这就是道院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不过——
林越并不在其中。
自从他进了道院,偶然间先天神通发动,听到了一个关于这酒鬼老道士的秘密之后,就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那次秘密,乃是他这一年来仅有两次的三响级秘密之一。
“怎么大白天也喝的这么醉?涂道长?涂老头?老酒鬼?”
林越站在躺椅前喊了几声之后,却是发现这老道士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叫了也没什么反应。
他见状也不再多费什么口舌,而是笑吟吟地拿起手中的那壶酒,打开壶盖轻轻摇了摇,任由其中的酒香味飘散开来。
很快,只见那躺着一动不动的醉道士忽然鼻子动了动,嗅着酒味,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哗的坐起身来,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林越手中的那壶酒。
“这酒……”
涂道长用力嗅了嗅清冽的酒香,随即赞叹道:“好酒!至少是窖藏了七年以上的竹叶青?”
“果然瞒不过老酒鬼的鼻子。”林越啧了一声,又盖上了壶盖。
“原来是你小子。”涂道长似乎才注意到林越,几乎是垂涎欲滴地望着林越手中的酒壶,“你这酒是给老道带的?”
“不然呢?”
林越嘿了一声,“我又不喝酒,当然是给你这个酒鬼道士带的,花了我六钱银子呢。”
自从听到这位涂道长的秘密之后,他自然是投其所好,如今与这位涂道长的关系也是极好。
对方本就不拘小节,骂一句酒鬼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还没得到过什么好处,但他对这老酒鬼好,也不只是为了好处。
“行,算你小子有孝心。”
涂道长笑呵呵地伸出手,“酒拿来吧。”
林越正要将酒壶递过去,却是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温雅的男子声音响起:
“涂道长,许久未见,晚辈给您带了一坛好酒,您要不要尝尝?”
林越不由得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色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含笑走进了道院内,腰间的禁步很是显眼,且身姿挺拔,面貌颇俊,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贵公子。
其身后还跟着一名武夫打扮的黑衣护卫,怀中抱刀,神色淡漠,面貌犹带几分风吹日晒的粗粝,俨然一副江湖高手做派。
林越认得对方。
虽然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但此人乃是青都郡守府的三公子,在道院一众俗家弟子之中的名气颇大,他自然听说过徐家三公子‘徐明礼’这个名字。
据传这位徐公子的护卫都是江湖一流武夫,道院的那位掌印虽然颇有道行,但也未必是这护卫的对手。
而此时,徐明礼的手中正提着一个封装精美的酒坛,面带微笑地向涂道长走来。
林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心中则是有些疑惑。
这位郡守府的三公子,虽然对谁都是以礼相待,但也只是家教如此,实则心高气傲,极少与人结交。
这一年来都未曾和涂道长打交道,今日怎么会忽然想着给涂道长送酒?
只见徐明礼走到了涂道长的面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林越手中的酒壶,并未说什么。
而是对涂道长揖了一礼,微笑道:“涂道长,听说您是爱酒之人,昨日晚辈家中翻修酒窖,发现了一坛年份颇久的竹叶青,据说窖藏了足足三十余年,闻着极为香洌,也不知品质如何,忽然想起您这位爱酒之人,想来应该是极为懂酒的,您可否帮忙品鉴一二?”
“三十多年的竹叶青?”涂道长眉毛一动。
“是。”
徐明礼含笑点头。
随即他又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林越手中的酒壶,温和地问道:“这位师弟也给涂道长带了酒?唔,也是竹叶青吧,不知是多少年份的?”
林越一听,就知道这位贵公子八成是想用他的酒当陪衬了。
装逼这种事情,当然要有对比,才能体现出差距嘛。
他也不在意,反而一脸惭愧地说道:“这是在下去福悦楼买的,仅仅窖藏七年而已,只花了六钱银子,与徐公子的三十年佳酿没得比,不值一提,惭愧惭愧。”
“……无妨,师弟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了。”
徐明礼也没想到这位师弟如此识趣,倒是显得他有些骄横了。
他当即主动给了一个台阶下:“俗话说酒陈则香,七年份的竹叶青虽然不难买到,但也确实是难得的佳酿,想来涂道长也不会嫌弃。”
“徐公子说得在理。”林越一脸真诚的假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于这种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还是退让些比较好。
不然一旦矛盾闹大,处理痕迹还挺麻烦的。
徐明礼也不多说,当即拿起手中的酒坛,略微揭开上面的泥封,对涂道长微笑道:“道长不妨尝尝?”
而涂道长半眯着醉眼,看了徐明礼一眼之后,却是忽然懒洋洋地一挥袖袍,说道:“不必了,徐公子自己留着就好。”
徐明礼不由得一怔。
他精心准备了许久,没想到这位酗酒如狂的醉道士,眼看着三十年的陈酿在眼前,居然拒绝了?
徐明礼连忙说道:“晚辈并非爱酒之人,担心会白白浪费了这三十年的陈酿,只是想请涂道长帮忙品鉴一二罢了。”
“拿走吧。”
涂道长懒散地靠在躺椅上,“竹叶青三十年早就淡得没酒味了,不兑上七八成的新酒,还有什么可喝的?兑这么多新酒,老道还不如直接喝新酒呢。”
说话间,他朝着林越伸出手,“林小子,把你那壶酒拿来,老道的酒虫可不喜欢那种淡出鸟的佳酿。”
林越眼角泛起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涂道长。
他嘴上还说着:“老酒鬼你还说我不懂酒,你不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吗?”
涂道长也不在意,只是接过酒壶,长长地喝了足足半壶酒进肚,这才舒爽地呼出一口酒气,“这酒才痛快嘛!”
徐明礼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手中的美酒,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人家都自认山猪了,他能怎么办?
默然少顷,只好拱手揖礼道:“既然涂道长喜欢这种酒,晚辈下次有好酒了,再来请涂道长品鉴吧。”
“走吧走吧。”
涂道长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显然不想多说。
徐明礼揖了一礼,又对林越微微颔首,这才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徐公子慢走。”林越笑吟吟地道别。
他已经看出来了。
这位徐公子恐怕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老酒鬼的真实身份,所以特意投其所好,跑来献殷勤。
只是没想到涂老道虽然爱酒,但也不是什么人的酒都会喝。
结果就这么碰了一鼻子灰。
待徐明礼走远了,涂道长手中把玩着酒壶,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越,开口道:“你这小子没几个钱还给老道买这么好的酒,无事献殷勤,说说你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
林越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还是那个问题……你每次都说没办法,难道没有资质,就真的没法修炼吗?”
涂道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死心。”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没有灵脉,自然无法修行,虽然也不是全无办法,但对你来说,就和不存在一样。”
林越眼睛一亮,立刻道:“什么方法?至少说说看,不然下次我不给你带酒了。”
“比如,有些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能够帮人开辟灵脉。”涂道长慢悠悠地说道:“再比如,传说中那些修为通天的高人,也能以逆天之能帮你打通灵脉,甚至资质超绝都是有可能的。”
随即,他又泼了桶冷水:“但对你一个凡夫俗子而言,这些方法就和不存在一样。”
林越沉默了下来。
修为通天的高人,他不指望,也不敢想。
天材地宝什么的,他倒是想过。
但这一年来所听到的两百多个秘密之中,尽管其中五响的秘密让他得到了一件极其珍贵的异宝,但没有一个秘密是关于天材地宝的。
看来,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别想咯。”
涂道长瞥了他一眼,说道:“安心当个凡夫俗子不也挺好的吗?你看你这生活过得也挺滋润的,就乖乖练我教你的那个呼吸吐纳之法,比其他人学的有用多了。”
林越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转而问道:“今天掌印叫我们这些俗家弟子来道院是做什么?我听说有一位边关军中的大人物,在青都找什么人?”
涂道长闻言,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才说道:“来的是一位镇守西北关的大统领,至于要找的人嘛……”
他顿了下,才隐含深意地说道:“就是两个多月前,你最恨的那个外来的权贵公子。”
3、夏列
“哦?”
林越神色依然平静,只是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是说,那个有武修当护卫的病弱公子哥?”
“对。”涂道长看着林越。
“那个公子哥骄横跋扈,自然可恨。”
林越冷哼一声,又压低声音问道:“西北关边军来的大人物,找他做什么?难道那个公子哥是那位大人物的后代?发现他犯了事,打算带他回去?”
涂道长没有回答,而是又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
林越一脸茫然地反问道:“我知道什么?”
涂道长满意地嗯了一声,轻声道:“挺好,就这样,不管你知道什么,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记着,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林越略一沉默,随即摇头道:“老酒鬼你喝多了吗?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好。”
涂道长微微颔首,又说道:“如今那人已经失踪有两个月之久了,所以边关军的那位大人物才会来搜寻其下落,看架势,不把这青都掘地三尺,怕是不会停下啊。”
“失踪了?”林越吃惊道:“真的假的?”
涂道长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切记,不管发生了什么,此事都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了。”
林越怪异地看着涂道长,“那位权贵公子可是有武修强者保护的,在这青都完全可以横着走,我一个草民怎么敢惹?”
他忽然顿了下,忍不住说道:“等等……老酒鬼,难不成你怀疑那个公子哥的失踪,与我有关?那可是武修都甘当护卫的人,我一个连武都没练过的凡人哪敢碰,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涂道长沉默了少许,忽然摇头一笑:“是喝醉了,你就当我在说醉话,随便听听就好。”
说着,他怀中揣着酒壶,往躺椅上一靠,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林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口中则是咕哝道:“真是的,喝醉了怎么还说胡话呢?我先走了啊。”
“等一下。”
涂道长却是忽然喊住了他。
“嗯?”林越停下脚步。
涂道长依然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一句忠告和你说。”
林越不由得一怔:“忠告?”
涂道长自顾自地说道:“你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却颇为成熟圆滑,也知分寸,看事亦很透彻,我挺放心。”
说到这,他睁眼看着林越,轻声道:“不过,你太过重情,也极其记仇,这是你的优点,亦是你的缺点,所以你不太适合斗争更加复杂的修行界,今后该忍则忍,莫要冒险出头,一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林越听完,沉默了一下,随即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和交代遗言一样?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心血来潮罢了。”
涂道长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再次闭上眼睛假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去吧,别在这打扰老道睡觉。”
林越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朝着道院内堂走去。
待他离开后,涂道长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或许真的不是这小子?但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做呢?”
……
道院内堂。
此时堂内已经汇聚了数十名青都的道院俗家弟子,三五成群,谈笑风生,明显划分出了一个个小圈子。
其中徐明礼作为郡守家的三公子,在数十名俗家弟子之中,也算是家境最好的那个了,身边自然是围了不少人。
林越也融入了其中一个小圈子,随意交谈闲扯,倒也融洽。
这个小圈子里的几人家境都较为寻常,他在其中也显得很不起眼。
不多时,内堂后门忽然走进来了数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头戴混元巾,胡须颇长,颇有些道家修行人的出尘气质,其身后还跟着的数名道院弟子。
这中年道人,便是青都道院的掌印。
虽然算不上什么修行高人,但在这青都也是颇有地位的人物了,许多权贵富商都争相结交,想请其指点养生法门,毕竟谁都想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不是?
不过——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走在道院掌印身旁的那名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矫健,脚下龙行虎步,有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皮肤可见风吹日晒的粗粝感,尽管神色平淡无波,但眉宇间却是隐隐凝着一抹煞气,可见凶悍之意,显然是战场杀伐之人。
虽然未着铠甲战袍,只穿着一件黑色大氅,但一看便知道此人乃是军旅中人。
而道院掌印对这男子的态度也是极为客气,与其说是并排而行,倒不如说是在为这名男子带路。
那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一到场,原本嘈杂的内堂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似乎为其冰冷的气势所慑,顿时无人再继续谈笑了。
内堂之中一片寂静。
道院掌印走到众人前方,扫了一眼在场的数十名俗家弟子之后,开口道:“诸位居士,今日请你等来此,是为了一件大事。”
随即,只听道院掌印介绍起了那名男子:“这位大人从西北雄关而来,乃是边关军统领大人身边的副将,此次来我青都道院,是打算调查一些事情,还请诸位居士尽力配合。”
边关军统领的副将?
内堂中的众多俗家弟子,顿时吃惊地看着那名男子。
由于青都本就毗邻西北雄关,所以在场不少人都知道,镇守西北雄关的十五万边关军之中,任何一个万夫长都是真正的武修!
而边关军统领的副将,便是从万夫长之中选拔出来的。
江湖武夫,即使武功再高明,炼劲入微,圆满如一,也一样只是凡俗的武夫罢了,无法与真正的修行高人相比。
而武修,则是以武入道的武道传说!
身如玄铁,力拔千钧,方可与修行高人一较高下。
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统御万军,位列万夫长之位。
即使是青都郡守大人,见了这等人物,也得客客气气的,放眼整个青都,也找不出一个以武入道的武修强者。
而林越在人群之中,无言地看着这位大人物,脸上也像众人一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吃惊之色,心中则是默默思索起来。
又一个从边关军来的武修?
上次死的那个武修,似乎也是边关军来的吧……
“诸位。”
那副将男子神色淡漠地迎着众人的目光,开口道:“本将姓楚,此次来青都道院,是奉统领之命,前来调查一个人的线索。”
说话间,他从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只卷轴。
轻轻一抖,当即展开了一幅画像。
众人当即仔细看去。
画像上是一个颇为消瘦的年轻男子,着华贵锦袍,手中拿着一个折扇,略显局促不安地站着,神态惟妙惟肖,面容细节也是画得栩栩如生,还能看到额角的疤痕。
“此人名为‘夏列’,在两个多月前,曾经来青都游玩过一段时间,六月初一那日,此人还在道院讨要过一次养生法门,当时身边带着一个武修护卫。”
楚副将缓缓说完后,目光扫过众人,问道:“想来诸位应该是有印象的吧?”
在场众多俗家弟子闻言,纷纷默然颔首。
此事至今也只过去了两个月罢了。
即使当时有很多人都不在场,但事后闲聊时也都听说过此事,又怎么可能忘记?
六月初一那日——
这幅画像上的那位权贵公子,高视阔步地走进了道院之中,一开口就是向道院掌印借阅院内的所有养生法,那种颐气指使的态度,犹如发号施令一般。
掌印当时自然不可能答应,当即下令让护院的武夫将此人赶出去。
但那权贵公子身后的护卫,仅仅身形一动,只是瞬间,在场之人几乎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围过去的三名武夫便都已倒地不起。
护院的武夫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是一流好手,却在瞬间被击倒。
在场众人当时就猜到了,跟在这位权贵公子身边的护卫,竟然是一名以武入道的武修强者!
这等足以统御万军的大人物,却愿意给人当一护卫随从?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权贵公子的来头定然极大!
所以,道院掌印也不得不将道院珍藏的养生法门都拿出来,任由那权贵公子借阅,还被要求亲自指点教导。
又过了数日,那权贵公子似乎已经学会离去了,也没有再来道院了。
现在看来,似乎是失踪了?
在场众人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愈发心惊。
一位有武修护卫的权贵公子,竟然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么久,难道是遇害了?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动这种一看就背景惊人的权贵公子?
而且,连同其武修护卫都一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一念至此,在场有不少人都是心中一沉。
若是两方势力的恩怨,他们一旦搅到这种大人物引起的风波之中,就算帮上忙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统领大人有令。”
那姓楚的副将似乎猜到了众人所想,淡漠的目光一扫众人,说道:“凡是提供有用线索之人,可赏千金,若是找到夏列公子的下落,便可拜师统领大人,为大人亲传。”
此言一出,众多俗家弟子顿时纷纷震惊无言地看着楚副将,眼神中俱是难以置信之色。
单单是提供有效线索就奖励千金这一点,就已然足以让在场不少人动容。
虽然多数人都家境殷实,但也很难赚得千金财富。
而郡守府公子等几位少数不会因为千金就动容的人,在听到能够拜师那位边关军统领,成为其亲传弟子之后,也忍不住眼红了。
边关军的诸位万夫长,已然是地位极高的武修强者了。
而那位边关军的统领大人,能够统领十五万大军,镇守西北雄关,即使在武修强者之中,也绝对是少有的强者!
若是能够成为其亲传弟子,即使是一介布衣,青都郡守这等一方大员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甚至家族也能被泽蒙庥,光耀百年乃至更久!
这是足以一步登天的大机遇!
这楚副将此言一出,道院堂内顿时止不住的骚动起来。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楚副将冰冷的声音在堂内响起:“接下来,我问几个问题,诸位若有详实可靠的线索,便可上前来说说,若是无人知晓,有不确定的线索,也可上来与我说说。”
众人这才默然。
“第一个问题。”
楚副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夏列公子在这道院最后一次出现,是六月初五,那日有谁在道院外见过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人应声。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高瘦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只见他揖礼后,才斟酌着开口道:“楚大人,六月初五那一日,在下曾经在道院外,远远地看到过夏列公子的身影,虽然距离较远,并未看清正脸,但是看衣着,应该是夏列公子才对。”
“哦?”楚副将闻言,当即问道:“在何处?”
“就在风荷别院附近的街道上。”高瘦男子回答道:“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当时夏列公子的身边,并没有跟着那名武修护卫。”
“没有护卫跟随?”
楚副将微微皱眉,冷然道:“这怎么可能?按照统领的命令,那名武修护卫应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夏列公子才对,怎么会没有跟随保护?你确定看到的是夏列公子本人?”
那高瘦男子闻言,不由得一愣。
被一位统御万兵的武修强者这般盯着,那压迫感可想而知。
他顿时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在下也不是特别确定,但在下之前在书院见过夏列公子数次,衣着和背影应该……应该是不会看错的吧……”
楚副将沉默了一下,注视着那高瘦男子,缓缓道:“你当时为何在那里?”
“这……在下当时刚准备去风荷别院的。”
高瘦男子有些紧张地说道:“只是在风荷别院外的街道上,远远看到夏列公子也从那边过来,就没敢再去了。”
“为何不敢去?”楚副将冷声道。
高瘦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您是要听实话吗?”
楚副将皱了皱眉头,当即喝道:“从实招来!”
“是!”
高瘦男子连忙解释道:“因为在下听说夏列公子来青都的这几日,为人似乎有些喜怒无常,行事也颇为乖张,当街就随意鞭挞抽打无辜路人,在下有些惧怕,所以……所以没敢上前……”
4、经过
道院内堂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附和。
众人皆知,那位叫夏列的权贵公子,行事的确嚣张跋扈,且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当街鞭挞殴打无辜路人。
即使是青都家教最差的公子哥,也没有这般猖狂。
但就算是事实,谁又敢在这位西北边关军统领的副将面前,当众出言指责其错误呢?
“行事乖张?喜怒无常?”
楚副将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他对这位夏列公子的秉性,也是有所了解的。
起初,统领带着亲卫军,刚刚找到夏列公子的时候,那还是一个怕生怯懦的私塾学生,目光都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他人,遇事也一味低头忍让。
直到统领下了一道命令。
欺辱过夏列的那些学生,连同其背后的家族之人一起被抓了过来,他们一同瑟瑟发抖地跪在夏列的面前磕头求饶。
当夏列怔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这个懦弱的年轻人要变了。
只是,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他也无法预料。
他在来道院之前,虽然也事先从青都的郡守和都尉那里了解过一些,但那些人都完全没有提过夏列公子的劣行。
或许是碍于他在场,不敢当面指责?
一念至此,楚副将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还有谁能证明夏列公子的性子确实如此?”
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没人出面,有些噤若寒蝉的意思。
毕竟,谁都不是楚副将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确认楚副将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强出头惹怒了这位大人物,那岂不是自寻苦吃?
一时间,道院内堂一片沉默。
楚副将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是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
“大人,草民可以证明。”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粗缯布衣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之中一步步走上前去,正容亢色,不苟言笑。
赫然是林越。
“你可以证明?”
楚副将略微打量了林越一下,问道:“此人说夏列公子行事乖张,喜怒无常,还当街鞭挞抽打无辜路人,可是真的?”
林越当即揖礼道:“大人,那位夏列公子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只是行事乖张、喜怒无常这么简单了,他迁怒无辜之人的次数也不止一两次,还请大人明鉴,此事只要派人去问问自然一清二楚。”
在场众人不由得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这般胆大,如此直言不讳,就不怕惹怒了这位楚副将吗?
而林越说完后,只是微微低头,沉默以对。
其实他明白,此时应该远离此事,不要牵扯进去最好。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逃得了干系,注定会被叫上来问话,所以倒不如主动站出来。
楚副将沉吟了少顷,随即看向了那提心吊胆的高瘦男子,说道:“下去吧,若是你所言非虚,事后自会有人奉上千金。”
那高瘦男子微微一怔,顿时露出一抹喜色,连忙又收敛起来,揖礼道:“多谢大人。”
待高瘦男子下去后,楚副将又看向了林越,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有几分胆气,就在此候着吧,本将一会儿还有些话要问你。”
林越没说什么,只是拱手揖礼,便在旁边站定了。
楚副将的目光一扫众人,问道:“六月初五那日,还有人在道院之外见过夏列公子吗?”
见无人应答,楚副将微微摇头,又说道:“第二个问题,在这道院之中,你们可知有何人与夏列公子有仇怨,或是发生过冲突?”
“大人。”
“大人。”
他这话一出,当即有好几人都开口应声,迅速站了出来。
楚副将淡淡道:“一个一个来。”
他当即看向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子,说道:“你先来吧。”
那微胖男子虽然立刻控制住了表情,但明显露出了一抹喜色,另外几人则是暗自叹息一声,无奈地退了回去。
“回禀大人。”
那微胖男子恭敬道:“六月初三那日,在这道院之中,有人曾经与夏列公子发生过一次冲突,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想来应该是会有仇怨的。”
“哦?何人?”楚副将立刻问道。
那微胖男子闻言,当即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林越,正色道:“大人,六月初三那日,与夏列公子发生冲突的人,就是林越。”
“林越?”
楚副将循着目光看去,发现赫然就是他刚刚认为有胆气的年轻人,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难怪其他人都讳莫如深,不敢出言指责夏列公子,而这个年轻人不仅敢站出来,甚至还那般不加避讳,信誓旦旦。
原来,是因为此人本就厌恶夏列?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楚副将沉声道。
“是。”
那微胖男子当即说道:“当日,我等一众俗家弟子,包括林越在内,都在道院里学习一套武炼养生之法,在午休时,一名年轻女子为林越送来了吃食,当时两人就在道院门口附近就餐,有好些人都瞧见了。”
“然后,没过多久,夏列公子正好带着那位武修护卫来了道院。”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越,这才接着说道:“当时夏列公子在经过道院门口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就打翻了林越的食盒,还对那女子大打出手,后来更是让护卫制住林越,刺了那女子一剑。”
楚副将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林越,发现这年轻人的脸上满是冰冷,那种怒意根本无法抑制。
“后来……”
那微胖男子回忆着说道:“夏列公子刺了那女子一剑后,忽然大笑起来,还说要挑断林越的手筋脚筋,让他变成废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放弃离开了。”
“什么?”楚副将皱起眉头,“忽然就放弃了?什么意思?”
那微胖男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当时那位武修护卫忽然放开林越,眨眼间就回到了夏列公子的身旁,好像还低声说了句什么,就直接带着夏列公子离去了。”
楚副将皱眉不语。
“大人。”
这时,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穿墨色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忽然走了出来。
只见其拱手揖礼道:“在下当时离得近些,看得比较清楚,对当时的情况,心中也有些猜测。”
赫然是那位郡守府的三公子,徐明礼。
“哦,青都郡守的公子?”楚副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说看。”
徐明礼当即说道:“在下当时瞧见,那位武修护卫放开林越师弟之后,神色颇为警惕,还如临大敌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随后才带着夏列公子离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似的。”
“察觉到危险?”
楚副将微微眯起眼睛。
他知道,那名武修护卫乃是统领大人的心腹手下,受命跟随夏列公子,自然是以保护夏列公子的安全为第一要任。
以武入道之后,对于杀意、危机的感知也极为敏锐。
恐怕是当时感应到了什么危险,才选择放开了林越,第一时间保护夏列公子的安全?
但究竟是什么危险的情况呢?
楚副将的目光忽然看向了林越,仔细打量了一下,却是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他很轻松就能感知到这年轻人的呼吸、心跳、气息等等,不过是一个连武都没有练过的凡人罢了。
危险,并非来自于这个年轻人。
那又是来自何处?
莫非是当时另有高人在场,被那护卫察觉到了……楚副将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看向了林越。
“林越,是吧?”
楚副将注视着林越,沉声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你说说看,夏列公子为何要对你动手?”
林越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为何?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仅仅是和她吃个饭而已,没有招惹任何人,那个疯子只是看了看我们,就突然发疯一样冲过来,还要拔剑杀她,说什么让我无需谢他……大人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声音也不高。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藏在他心中的不甘和怒意,能够感受到他身体里那团未曾熄灭的火。
“无需谢他?”
楚副将闻言,却是忽然想起最初见到夏列时的情形。
统领派人将所有欺辱过夏列公子的人抓来之后,夏列先走到其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面前,流着泪大声质问着她后悔吗。
随后,夏列便颤颤巍巍地拿起刀,杀了那女子身旁的富家少爷,鲜血溅得夏列满脸都是,那女子抱着夏列的腿痛哭求饶,夏列没杀她,只是扔掉刀,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楚副将忽然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看着林越,暗自叹息一声,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或许你是无辜的,但本将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你仔细想想,当时那名护卫为何会突然放开你?”
“我不知道。”
林越淡声道:“我只知道,只要是心中还有几分良知在的人,就不应该行那为虎作伥之事,所以……”
他最后一句话没有说。
——所以,那护卫死了。
楚副将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生出一丝想法。
虽然他也不太了解统领大人的那位心腹,但既然是军中之人,应该多少是有几分良知在心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
那护卫也只是听命跟随保护夏列公子而已,或许是眼见林越和那年轻女子太过无辜,不忍心继续为虎作伥,所以故意装作如临大敌的样子,借此放过了林越?
楚副将心中如此一想,顿时有些豁然开朗。
但他还是不太明白,那护卫和夏列公子后来又怎么会失踪呢?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将此事悉数禀报统领大人,由统领大人来做出判断。
毕竟,无论是他这位副将,还是其他万夫长,谁都不知道那位夏列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统领大人也只是以故人之子作为托词。
但谁都看得出来,哪怕是亲骨肉,统领大人也不可能那般百依百顺,甚至让心腹随身护卫其周全。
“林越。”
楚副将收敛起心思,看向林越,问道:“那女子与你什么关系?”
林越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以前是邻居,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
楚副将皱起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该说什么,只好继续问道:“她叫什么?现在身在何处?”
林越微微拱手说道:“托夏列公子的福,拙荆苏子秋重伤未愈,整日昏迷不醒,现在人就躺在我家中,大人可要我将她带来审问?”
楚副将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知你心有怨气,但当下只要你能助我等找到夏列公子,统领那边不仅不会为难你,更会赏赐于你,介时你也可以想法子治好你妻子。”
林越没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寒意。
……
不多时,这场注定没什么结果的问话已然结束,楚副将也离开了。
道院掌印嘱咐了众人一些没什么作用的废话之后,这才让众多俗家弟子离去。
林越离开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故意绕了一小圈,去买了些药草。
回到家中,打开挂在屋门上的铜锁时,他忽然注意到,出门前他特意夹在门缝间的那根干草,已经不见了。
——有人来过。
但林越装作没有看到一般,如往常一样打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依然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
那名年轻女子依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
林越又注意到,他在临走前特意压折起来的被角,此时也不见折角了。
——有人掀开了被子,检查了她的伤势。
林越神色平静地走到床旁坐下,随手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她胸口被纱布裹着的伤口,隐约能闻到一缕陌生的淡淡药香。
略微揭开纱布,发现他割出来的那道伤口上,原本发炎化脓的地方,此时可见一层极淡的药粉。
看样子,就在不久前,有人来给她上了药。
林越忽然想到那楚副将最后的问话,心中有些明白来上药的人是谁了。
从那楚副将离开道院,到他回家的这段时间,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对于一位以武入道的武修而言,这点距离恐怕连半盏茶时间都用不了,完全可以在他到家之前,提前赶过来,检验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至于这简陋的门锁,连手段高明点的窃贼都防不住,就更不可能难得住一位练劲如丝的武修了。
恐怕是那楚副将或是其派来的人,特意来检查了一番,顺便帮忙上了药吧。
而这也正是林越想要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在出门前特意再用了一次药,好让她彻底陷入昏迷,避免中途醒来露出破绽。
“这次,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就是苏子秋了。”
林越眼神嘲弄地看着床上的年轻女子,嘴角微微翘起。
5、百里凤至
青都以北,十里外是一片颇为平缓的山坡,倚着密林与溪水,傍着夕阳与晚霞。
余晖下,可见山坡的南面高处,正驻扎着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军帐。
而众多军帐簇拥的中央位置,则是盘踞着一座巨大的青灰色兽皮营帐,赫然是中军大帐。
大帐内。
“统领大人。”
楚副将站在帐内,恭敬道:“今日属下已将青都范围内,每一个有疑点的人都排查了一遍,详细之处也已让文书记录,但并未找到什么能够深查下去的线索。”
主位的几案后是一张硕大的卧榻。
而卧榻之上,则是一名身姿高挑的女子,她戴着一张遮住大半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抹小巧的下巴和唇瓣,赤艳如火的战袍内衬紧贴于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隐约可见其曼妙身形。
虽未披甲戴胄,但已是英气十足,犹如一团炽烈的火焰。
她赫然就是镇守西北雄关,统御十五万大军的边关军统领!
百里凤至。
这个名字,早已响彻凉州西北诸地。
此时,百里凤至略显慵懒地侧卧在榻上,静静地听着副将的汇报,面具下半眯着的丹凤眸颇为狭长。
待楚副将说完后,她缓缓坐起身,正了正脸上的面具,随即才淡声开口道:“方才你说的这些线索之中,有一条线索的疑点,已经足以确认了。”
“已经足以确认了?”
楚副将微微一怔,不由得问道:“不知统领大人说的是哪一条?”
百里凤至淡淡道:“六月初三那日,夏列准备挑断那林越的手筋脚筋时,夏列的护卫突然放开了林越,如临大敌般迅速回到了夏列的身旁,随后就带着夏列离开了,是吗?”
“是。”
楚副将颔首道:“青都这座小城的道院,只有几个有些微末道行的道士罢了,对武修毫无威胁,或许是您派的这位护卫觉得夏列公子的行为不妥,不忍祸及无辜,所以才装作发现了危险,趁机带夏列公子……”
“你错了。”
百里凤至却是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那护卫是我培养多年的心腹之人,我给他的命令是,面对夏列,就如我亲至,在保证夏列安全的情况下,听从其一切指令。”
楚副将不由得一怔。
他这才明白,不由得喃喃道:“如此说来,当时那护卫的确是发现了危险,才放开林越,优先选择保护夏列公子?”
“正是此理。”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淡漠道:“所以,如果不是那林越有问题的话,就是那座道院之中潜藏了一位高人,在那时以某种手段,让那护卫感受到了其存在和威胁。”
楚副将沉吟了一下,说道:“您派遣的那位护卫乃是武修,已然破开五行天关的桎梏,而对方尚未露面,就能让其感知到强烈的威胁,如此说来,那隐藏在道院之人,修为必然高深许多,说不定已经触及到更高层的天关了?”
“更高也不是不可能。”
百里凤至明眸微眯,指尖轻轻点着卧榻的边缘。
“一个小小的青城,怎么会藏着这等人物?”
楚副将有些难以置信地摇头道:“这等人物就算不在福地潜修,也应该是在州城的聚灵之地吧?”
“究竟如何,还未尝可知。”
百里凤至淡漠道:“但我派遣的那位护卫最擅长逃命和保护,却是悄无声息就不见踪影,只怕他已遭遇不测,下手之人要么修为远超于他,要么就是手段奇诡难防。”
楚副将微微皱眉道:“大人,我仔细感知过林越,他的呼吸、心跳、气脉、身躯都只是凡人而已。”
“你感知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百里凤至缓缓道:“这世间种种修行法,有的是善于隐匿潜藏的手段,伪装成一凡人又有何难处?”
她顿了下,又说道:“不过,那林越的卷宗倒是挺干净,从小到大的经历也都对得上,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所以问题最大的,应该是那座道院,夏列的失踪,与此绝对逃不了干系。”
楚副将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莫非是要派兵对那座道院动手?”
百里凤至神色平淡地颔首道:“是有此意。”
“还请大人三思。”
楚副将忍不住说道:“那毕竟是青都道院,即使再小,也事关道家颜面,您带着亲卫军入青都,事后还能找些理由,但若是对道院动手,那恐怕……”
“这些都不重要。”
百里凤至却是漠然道:“与夏列的安危相比,这些都不重要,即使这个统领的位置坐不了,也必须找到夏列,倘若他因此身死……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楚副将不由得愣了一下,没想到统领对那位夏列公子居然看重到这等地步?
连统领之位都可以不要?
他有些无法理解,不由得说道:“可是,大人您刚才不是说,那护卫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吗?说不定夏列公子也……”
他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也表达清楚了。
而百里凤至沉默了少许之后,则是缓缓道:“夏列并未身死,他若是死了,必然是天下皆知,杀他之人也必死无疑,所以他一定还活着,或许是被人软禁了起来。”
“死了就天下皆知?”
楚副将越发无法理解了。
“此乃隐密之事,你莫要对外说。”
百里凤至沉声道:“只要能找到夏列,这小小的边关军统领之位又算什么?”
楚副将沉默了下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统领大人如此看重那位失踪的夏列公子了。
恐怕,那位夏列公子的真实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报——”
门外忽然有岗哨高声通报道:“青都郡守派人求见统领大人,说是有关于夏列公子的重要线索。”
“青都郡守?”
百里凤至微微挑眉,也没犹豫,当即吩咐道:“带进来。”
片刻。
营帐门帘掀开后,只见一个身穿墨色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楚副将立刻认出了对方:“青都郡守的儿子?”
来人赫然是青都郡守府的三公子,徐明礼。
“在下徐明礼,见过百里统领。”
徐明礼虽然早就听过百里凤至的大名,但也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
这位镇守西北雄关多年的统领大人,居然并非是传说中粗野奇丑的悍妇形象,而是一个身姿仪态这般曼妙的女子?
而且单看面具下显露出来的部分容颜,也能看出这位统领大人不会是什么丑妇。
乍一看。
不太像是一位威严霸气的大统领,更像是一个有些慵懒的卧榻美人。
一时间他忍不住怔怔地多看了两眼。
“青都郡守的儿子?”
百里凤至懒洋洋地靠坐在卧榻上,看了徐明礼一眼,随意道:“若是言不符实,离开时便留下双目吧。”
徐明礼如遭雷击,脸色刷的惨白。
连忙低下头,声音发颤地说道:“在下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向来敬仰统领大人以女儿身镇守一方的丰功伟绩,如今得见真容,一时失神,还请统领大人恕罪。”
百里凤至淡淡道:“本将言出如山,岂容更变?”
“是。”
徐明礼额头上尽是冷汗,只好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恭敬道:“在下代父前来,为百里统领献上一则消息,定会成为统领大人追查夏列公子的重要线索。”
他也不敢卖关子,当即说道:“就在前几日,家父偶然间得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青都道院的那位副掌印,也即是涂道长的真实身份。”
百里凤至微微眯起凤眸,轻声道:“说下去。”
“据家父所得消息来看,涂道长很可能是云州道家圣地‘神霄派’的道家高人,只是不知何故,竟被逐出了神霄派,成了神霄弃徒,还来了这青都小城。”徐明礼说道。
“神霄派?”
百里凤至闻言,面具下的眉尖似乎是蹙了起来,静静地思忖起来。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道:“青都郡守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又是如何得知神霄弃徒之事的?”
“这……”
徐明礼迟疑了少许,还是说道:“家父年轻时曾有一远亲表侄,十数年前拜入了神霄派,今年此人下山行走,家父再三邀请之下,此人隐藏身份来青都做客数日,无意间瞧见了道院的涂道长,方才认了出来。”
百里凤至又沉吟了半晌,问道:“这位神霄弃徒,涂道长,是何修为?”
“这……在下也不甚清楚。”徐明礼说道:“不过,据说涂道长在神霄派之时,乃是外峰的守山长老。”
“外峰的守山长老?”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说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徐明礼有些心慌地颤声道:“没了……对了,涂道长在道院颇为孤僻,甚少与人交好,只有那林越与他关系不错,还常常买酒给他。”
他生怕自己的眼珠子被留在这里,所以能想到什么可能有用的线索,全都说了出来。
眼看着百里凤至听完没什么反应,他连忙又说道:“还有林越那个未过门的妻子,苏子秋,被夏列公子刺了一剑之后,林越抱着苏子秋离开没过多久,在下注意到涂道长也不见了,或许是去帮忙了。”
百里凤至眯着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在下……在下就知道这么多。”徐明礼有些慌张地揖礼,“还请百里统领恕罪,在下知道的一切都已经说了。”
百里凤至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淡声道:“来人送客。”
徐明礼如获大赦,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只觉得背后全是冷汗。
既然是送‘客’,那自然就不需要留下他的眼睛了,有资格成为客,也说明这位统领大人算是承了他家的这个人情。
当即再次揖礼道:“多谢统领大人,在下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徐明礼这才战战兢兢地后退着离开了营帐。
待徐明礼离去,楚副将不由得开口道:“大人,既然那涂道长乃是神霄弃徒,当时就隐藏在那道院之中,他与夏列公子的失踪,想来是逃不了干系的。”
他又有些担忧道:“不过,他乃是道家圣地的神霄派出身,他的道行恐怕……”
“神霄派乃道家圣地之一,自然非同小可。”
百里凤至淡淡道:“但他不过是一个外峰的守山长老罢了,负责记录神霄派弟子下山这等小事,只是熬资历的长老而已,就算破开了五行天关的桎梏,顶天也不过是此境巅峰。”
她缓缓站起身,肃然道:“传我令,整装待发,今夜我便携亲卫军设伏,天罗地网之下,区区一个神霄弃徒,逃不掉的。”
这个中秋之夜,注定无法太平。
……
次日。
林越推开屋门,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估摸着快到午时了,也该吃午饭了。
不过,昨天下的药有些猛,屋内的‘苏子秋’还在昏睡之中,只怕是得到中午,她才能苏醒过来了。
他也懒得起灶做饭,正好还有昨天没吃完的月饼和剩菜,用来当做‘生命维持餐’,果腹已经足够了。
“咚咚咚。”
在院中吃饭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林越开口道。
院门外传来了楚副将的声音:“西北边关军,昨日才与你说过,或许还会再找你,请开门吧。”
又来了?
林越眼神微微一变,无声无息地从袖口摸出了一颗药丸,咽下肚中的同时,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院门外,正站着一大队披甲士卒,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身形矫健强壮,气血近乎盈体,显然都是武力不俗的军中精锐。
此时数十名甲士整齐排列,持枪鹄立,皆是正容亢色,犹如战场杀伐之势,无形的凶悍之意顿时扑面而来。
为首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楚副将,他昨天就已经见过。
而另一人身姿高挑,双腿修长曼妙,穿着赤烈如火的战袍,身披深红如血的披风,束着长发的垂冠饰有红缨,脸上还戴着一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丹凤眸子,淡而薄的双唇,以及一抹小巧的下巴。
此人显然是一名女子。
但即使隔着面具,仅仅是那双眼睛和装扮,就让人感觉到那迫人的英气和威严。
楚副将就站在这女子的身后,显然是以这女子为首。
林越目光一扫,立刻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传说中镇守西北雄关,统御十五万大军的那位大统领——
百里凤至!
“你便是林越?”
百里凤至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林越,淡漠道:“涂道长在刑狱里等你,随我等来吧。”
6、演戏
“什么?”
林越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涂道长在刑狱?
这怎么可能?
老酒鬼那等道行的高人,怎么会被这位西北关统领抓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林越也不清楚这世界上的修行人,到底是以何种境界来划分强弱的,但他知道关于涂道长的秘密。
那秘密,乃是这一年来仅有两次的三响级之一。
就连道院掌印、江湖一流武夫相关的秘密,也都只是一响级罢了。
二响级秘密,已经涉及到那些修行高人、武修这个层次了。
而三响级秘密所牵扯的修行人,层次显然只会更高!
所以,他对于老酒鬼真正的道行,也是有一定猜测的。
但——
只是过去了一夜,百里凤至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抓住了老酒鬼?
这让他很是意外。
除非,老酒鬼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
只要这些人还没有找到夏列,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思绪只在转瞬之间,林越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大统领,开口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百里凤至微眯着眸子。
她在试探我,对我有怀疑……冷静,好好想想该怎么摆脱嫌疑……林越心思急转的同时,缓缓皱起眉头。
随即深吸一口气,低沉道:“我明白了,看来统领大人是为了那位夏列公子来的吧?”
百里凤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呵呵,我就知道……”
林越故意有些绝望地低笑一声,“那个叫夏列的疯子肯定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当时就想要挑断我的手筋脚筋,结果被老酒鬼吓跑,现在有了百里统领这座靠山,又怎么会不回来报复呢?”
“嗯?”百里凤至微微蹙眉。
“怎么?”
林越低沉道:“我与统领大人无冤无仇,难道不是大人找到那位尊贵的夏列公子之后,他请大人来抓我的吗?”
说着,他忽然恍悟般哦了一声,随即有些嘲弄地说道:“我明白了,即使是夏列公子,至少表面上也是要遵守律法的,是吧?大人打算用什么理由抓我下狱?”
“你以为是夏列让我来抓你的?”
百里凤至挑了下眉,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副将。
楚副将见状,当即开口道:“林越,你想多了,我等来找你,并非是夏列公子的缘故,只是涂道长要求要见你。”
“涂道长?”林越故作吃惊。
“我等并未找到夏列公子的下落。”
楚副将缓缓摇头,说道:“但涂道长说见了你之后,就会考虑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所以我等才来找你。”
这一点可以利用……林越心里一动,仿若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那夏列现身了,让你们来报复我和老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豁然脸色发白,再也说不下去了。
百里凤至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林越沉默了一下,随即笑容有些苦涩地说道:“统领大人,我想知道你们抓涂道长的时候,他有反抗吗?”
“并未反抗,当场束手。”百里凤至淡淡道。
林越尽量让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自嘲道:“原来他没有暴露修为,反而是我的愚蠢暴露了他……”
百里凤至和楚副将对视一眼,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看来,这个林越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因为他刚才的话,才暴露了涂道长的真实修为。
殊不知,郡守府那边早就将涂道长的真实身份告知她了。
楚副将摇头道:“林越,你无需多想,为了抓涂道长,连统领大人都出马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等没有提前查清涂道长的真实身份吗?”
我当然知道……
林越心里暗松了口气,表面上就像是才想通这一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子,别废话了。”
百里凤至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当即说道:“涂老道要见你,你速速随我们过去吧。”
林越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可否稍微等一下?”
“嗯?”百里凤至微微蹙眉。
“拙荆今日还没有喝药。”
林越恳切地看着百里凤至,请求道:“可否准允草民喂了药之后,再随你们去见涂道长?拙荆的情况一直都不太好,只怕……不能耽误太久。”
百里凤至也能感知到屋内的确有一道极为虚弱的女子气息,想必就是被夏列刺伤的那名叫苏子秋的女子。
她打量了一下林越,微微颔首道:“对未过门的妻子还能不离不弃,你倒是有心,去吧。”
“多谢大人。”
林越拱手揖礼,当即转身快步走向屋子。
百里凤至和楚副将看着林越的背影走进屋内,倒也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别说百里凤至在场了,即使是楚副将,隔着墙面也能听到屋内的呼吸声,林越自然不可能跑得掉。
“大人,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末将觉得林越和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啊。”楚副将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世上遭受飞来横祸的人还少吗?”
百里凤至眼神淡漠,随即又说道:“你觉得这林越真的与夏列的失踪无关吗?”
“大人此话怎讲?”
楚副将疑惑道:“从这林越的表现来看,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感知了他的心跳呼吸,并无说谎的异常。”
“只是一点灵觉罢了。”
百里凤至眯起略显狭长的丹凤眸,“虽然他看着确实是心思浅薄,还有些自作聪明的愚笨,但为何偏偏只有他能得到涂老道的青睐?”
……
屋内。
林越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盛着药的小碗,另一只手扶着‘苏子秋’的脖子,缓缓将药水喂进她的口中。
这药汁确实能用于清热去火,对炎症有些缓解作用。
但主要是他用来掩饰另一种药粉的伪装罢了。
这次去刑狱见涂老道,他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万一苏子秋醒过来,那就麻烦了,所以必须再喂一次化骨粉和困魂水。
这两者都是通过二响级秘密找到的奇药,即使是对寻常武修和三教的修行高人都能生效。
化骨粉对付驾驭天地之力的道家修行人作用不大,但对付纯炼身躯的武修却最是有效,钢筋铁骨也会被化掉,变得凡人还要脆弱些。
而困魂水的作用,就是单纯的‘昏睡’。
关键是无色无味,入体即会消失,只作用于心神,就算是医道高人也查不出丝毫痕迹。
喂药的同时,林越心中也在不断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刚才演的那出戏,不出意外应该是骗过百里凤至了。
上位者的缺点,就是自以为能够拿捏看穿别人。
亦是人性的傲慢。
方才他自作聪明,还暴露破绽的浅薄表现,只会让人觉得他很容易拿捏,增加可信度。
他还特意服用了一颗‘控心丹’,避免说谎时心跳、呼吸、血液流动露出破绽。
这丹药是通过某次一响级秘密找到的,本是一种辅助武夫修行的丹药,能够让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气血流动,避免突破时心脏跳动过度,因此而受伤。
他没怎么练过武,得到这控心丹之后,也一直没用过,正好这次发挥了作用。
“虽然骗过了百里凤至,但疑点还是没有洗清。”
林越喂着药的同时,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不断思索。
“老酒鬼只对我一个人青睐有加,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现在他主动束手就擒,还指名要见我,恐怕是想撇清我的嫌疑……”
“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片刻,一碗药汁都喂完了。
林越小心翼翼地将‘苏子秋’放回床铺上,装作替她整理发丝和面颊的同时,顺便将一点药渣抹在了她的唇瓣内侧,同时如往常一样将被角压折,这才站起身来,走向屋外,顺便锁了屋门。
“统领大人久等了。”
林越来到院门前,对百里凤至拱手揖礼,说道:“草民已经喂好药了,多谢大人。”
百里凤至瞥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你妻子被刺了一剑,是伤了肺经和脊骨吧?虽然体堕难治,但热毒对于涂老道来说,只要他愿意帮忙,应该不难化解吧?”
林越明白她的意思。
体堕,也即是现代的截瘫。
热毒即是伤口发炎,单凭寻常的消炎草药也只能缓解,无法像现代的抗生素那样彻底祛除炎症。
但对于修行人而言,热毒并不是什么无解的难题。
所以,涂道长没有帮忙化解热毒,这就是一个无法逃避的疑点。
还好他早已想好对策。
“不难化解?”
林越闻言立刻露出茫然之色,喃喃道:“可是涂道长明明和我说,这热毒,即使是他也不好解,还让我尽早放弃。”
他忍不住追问道:“统领大人,您的意思是,涂道长能帮拙荆解掉那热毒,是吗?”
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乃是神霄派的道家修行人,在炼丹之术多少有些造诣,当然做得到,我听说他与你的关系不错,整个道院他也只青睐你一人,怎会不愿帮你?”
林越闻言,像是愣住了一般。
过了半晌,才忽然咬牙道:“难道就因为子秋她曾经……这老酒鬼……”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揖礼道:“还请统领大人带我去见涂老道吧。”
百里凤至微微挑眉,没多问,只是淡淡道:“走吧。”
……
不多时,到了青都刑狱。
如今的刑狱已然被大批披甲戴胄的持枪士卒重重封锁,每一名披甲士卒都是气血近乎盈体的武夫,恐怕是百里凤至的亲卫军,才能有这般多的军中精锐。
穿过幽深的地下长阶,随着逐渐深入刑狱,在狱中巡逻的亲卫军就愈发严密。
再加上百里凤至本人在此坐镇,就算是十名二十名武修也不可能劫狱。
一路无言,来到了刑狱最深处的牢房门前。
这扇牢门完全由冰冷坚固的寒铁制成,包括四面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也都来是极其厚实的钢铁浇铸而成。
如此绝地,即使是武修想要越狱,只怕都是难如登天。
只听锵的一声,沉重坚固的牢门缓缓打开了。
楚副将在门外守着,而百里凤至则是迈着修长的双腿,带着林越走入了牢房内。
一片冷寂。
林越也终于再次见到了涂道长。
涂道长正静静地坐在一张桌前,桌上还放着一杯早已冰冷的茶水。
他并未像其他犯人那样手脚都戴着镣铐,只是体表缠绕着一圈圈奇异的暗金色细线,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影响什么。
但林越大概也能猜到,这些细线应该是用来压制法力的。
“来了。”
涂道长对林越露出一丝笑意。
百里凤至略显懒散地双手抱臂,倚靠着关闭的牢门而立,淡然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但只能在我的眼前。”
而林越却是忽然走上前,双眼盯着涂道长,沉着脸说道:“涂道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怎么?”涂道长眼神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林越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肯救子秋?你明知道我要娶子秋,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也没办法化解热毒?就因为她对你不太尊敬,你就见死不救吗?你知道她这两个月活得有多痛苦吗?”
他的质问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动。
涂道长略显错愕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他又看了百里凤至一眼,皱眉道:“百里统领,我只是让你带林越来见我,没让你告诉他这些吧?”
百里凤至静立一旁,银色面具下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说道:“本将也有些好奇罢了。”
涂道长看着林越,缓缓道:“不错,我是有私心,但不是因为那女娃对我不敬,而是因为觉得她不适合你,你性子太过天真,而她却过于心机,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只是因为你能去道院,才特意去给你送饭吗?”
他声音微冷道:“连那个夏列都看出来她是这种女人,你居然看不出来吗?”
他看出来了。
看出了林越在演戏。
因为……
他曾亲自救过苏子秋,当时已是全力施为,奈何回天乏术。
在那一日,苏子秋就已经死了。
7、一派胡言
听到涂老道的回应,林越就明白,涂老道已经知道他在演戏了。
毕竟,除了他和夏列之外,涂老道是唯一知道苏子秋在那一日就必然身死的人。
但‘苏子秋’却至今都还活着。
涂老道早已就此事问过他,只是他不想把涂老道牵扯进来,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并未回答而已。
所以,昨日得知夏列失踪之后,涂老道才会怀疑此事是他做的。
但林越知道……
涂老道是不可能害他的。
“夏列?”
林越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借机发挥,浑身颤抖地盯着涂道长:“你是想说我还不如那个疯子吗?就是他把我害成这样,难不成你还觉得他做对了?就算子秋真的有些心机又怎样,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为了你好。”
涂道长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道:“我早就说了,你安心当个凡夫俗子,平安一生比什么都好,那等心机深重的女人只会害了你。”
林越一言不发,双眼死死地盯着涂道长。
少顷,他忽然口不择言般地恨声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指使夏列杀苏子秋的?我就说夏列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对子秋出手,一定是你!”
“什么?”
涂道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难看地看着林越,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是,是我促成的,你想怎么样?”
百里凤至微微挑眉。
她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涂老道只不过是说的气话罢了。
“果真是你。”
林越嘲弄地冷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是我害了子秋啊……”
随即,他豁然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涂老道,漠然道:“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送你的那些酒……就当是我喂狗的。”
“竖子找死!”
涂道长勃然大怒,豁然起身,一掐指诀,眼眸中顿时有雷霆划过,可怕的气息弥漫开来,这牢狱之中更是凭空炸开了一声闷雷。
百里凤至并未出手,只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旁观,丝毫没有担心之色。
与此同时,缠绕在涂道长体表的那一圈圈暗金色细线,在这一刻骤然亮了起来,刹那间就紧缩了一小圈。
“唔……”
只听涂道长闷哼一声,散发的可怕气息消弭无踪,整个人也颓然倒在了椅子上。
雷鸣声渐止。
林越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步。
随即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指着涂道长:“好,好,好!你想杀我?当初你连酒都买不起,还是我帮你买的,你现在居然想杀我?”
“你以为老道真的在意你那些劣酒吗?”
涂道长神色冷漠,“当初若非见你与老道的身世同样孤苦无依,老道又动了爱才之心,又岂会在意你?更何况,老道传了你一套玄门吐息法作为回报,早已不欠你了。”
一时间,气氛似乎降到了冰点。
“爱才之心?”
林越冷笑道:“你还真是虚伪,不是因为你被宗门赶下山,立誓不再动用法术,身上还没钱,所以买不到酒吗?现在又说什么爱才之心,我一个凡夫俗子,连修行资质都没有,你爱什么才?”
他冰冷地瞥了涂道长一眼,随即转身对百里凤至拱手说道:“大人,看样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百里凤至银色面具下的丹凤眸子微微眯起,来回打量了二人一遍,这才说道:“既然说完了,你就先出去吧,在偏室等我。”
“是。”
林越揖了一礼之后,看也不看涂道长,待这牢狱的寒铁大门打开之后,便直接离去了。
锵的一声,牢门重新闭合。
牢狱内,只剩下百里凤至和涂道长二人,顿时彻底安静下来。
百里凤至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涂道长。
而涂道长则是默然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地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冰冷茶杯,神色中有着几分萧索,眼神里也有着一丝落寞。
这一刻,他像是又老了几岁,多了些许暮气。
仿佛他并不是什么道家高人。
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普通老人。
而他的心中则是暗自嘀咕:‘真应该让那小子好好学学,老道这才叫老戏骨,你搁那又是发癫又是瞪眼的,除了一张脸好看点,演的都什么玩意……’
“涂道长。”
冰冷的牢房内,百里凤至终于开口了:“方才那林越说,你被宗门赶下山,立誓不动用法术?这就是你束手就擒的原因吗?”
这小子果然是想用这个理由帮我洗脱嫌疑……涂道长心中自然是明白这一点。
他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老道不过一介神霄弃徒,又有何颜面再动用神霄派之法……”
“你又为何来到这青都?”百里凤至问道。
涂道长缓缓摇头,叹道:“只是想离宗门远些,离纷争远些罢了……”
百里凤至看着他,又说道:“方才你掐着五雷正法诀,是真的动了杀心?还是想吓吓他?”
涂道长苦笑一声,摇头道:“自然是吓吓那小子,虽然老道已非道门中人,但这份心境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他说的话,居然这般令人寒心……”
“听上去确实挺合理的。”
百里凤至轻轻颔首,又略显玩味和狐疑地看着涂道长,轻声道:“但我怎么觉得你们在演戏呢?”
“演戏?”涂道长看向她,苦笑道:“大统领认为是就是吧,反正已经没有区别了。”
他知道,这位镇守边关统御十五万大军的大统领,虽然年纪尚轻,但眼光依然不可小觑,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不过,还好他借着方才林越的说辞,也准备了一个足够有力的谎言。
“这种理由可瞒不过我。”
百里凤至眯着狭长的凤眸,轻声道:“方才林越说,因为你无法动用法术,连酒都买不到,他给你买了酒,这就是你和他交好的理由?听上去未免也太像话本小说的桥段了吧?”
就知道瞒不过,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涂道长暗自嘀咕。
他表面上则是摇头叹道:“只是那天真的小子自己这么认为罢了,真正的理由,老道方才便已经说了。”
“真正的理由?”
百里凤至略一回忆,说道:“因为他的身世与你同样孤苦无依,你又动了爱才之心?”
“倘若真的只是几壶酒,老道又岂会视他如衣钵传人?”涂道长苦涩地笑了笑,“但没想到,终究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啊……”
“爱才之心?”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看着他,说道:“他不过是一个道院的俗家弟子,方才他也说了并无修行资质,你视他为衣钵传人?况且他什么都不会,这般年纪先天之炁也已不纯,这算什么爱才之心?”
“只是考验罢了。”
涂道长叹了口气,“不过,确实没意义了,他这般心性,也没有资格做我的传人。”
“考验?”百里凤至冷声道:“仅凭你这般说辞,你以为本将会信?”
等的就是你不信……涂道长沉默了少许,忽然说道:“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林越的秘密,但有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先说说条件。”
涂道长缓缓道:“条件很简单,不要让林越知道此事,也不要想着让他修行。”
“什么?”
……
锵的一声,牢门开启,一身战袍赤烈如火的百里凤至从牢房内走出。
她银色面具下的丹凤眸中,还残留着一丝震惊,随即又化为一抹狐疑之色。
“大人。”
楚副将站在牢房门外,见百里凤至出来了,当即将牢门重新关上。
“林越呢?”百里凤至问道。
“就在偏室。”楚副将当即说道。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说道:“去见见他。”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一间供狱卒休憩用的偏室门前,门口正守着两名披甲士卒。
而偏室内,只有林越一人,此时正坐在一张桌后,默默地发着呆。
“林越。”
百里凤至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
“统领大人。”林越站起身,后退一步,拱手揖礼。
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桌子后坐了下来,说道:“无需站起来,你坐下,把手伸出来。”
什么意思?林越微微一怔,但还是坐了下来,将左手伸了出来。
百里凤至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将纤细修长的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她的手指,并没有其他女子的指尖那般些许冰凉的感觉,反而有些发热,仿佛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焰流一般。
下一刻,林越便感觉到一缕暗劲携带着炽热的气息从她的指尖涌出,钻入了他的身体里。
就像是在探查什么似的,在他的体内缓缓转了一圈。
这是在查什么?
林越有些不太懂了,涂老道私下和百里凤至说了什么?
很快,百里凤至便已收回了素手,轻声道:“果然如此。”
“大人这是何意?”林越问道。
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袖袍一挥,拂过了林越放在桌上的手掌。
刹那间,她的指尖有如撩拨似地擦过了林越的手掌,转瞬即收。
林越感觉掌心传来一丝痛楚,低头看去,只见掌心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其中可见有血珠正在缓缓沁出。
“可以了。”
百里凤至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道:“现在谈谈正事吧。”
“不知大人要谈什么正事?”林越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抓涂老道来此的原因,你应该清楚。”百里凤至淡淡道。
“自然是为了找夏列。”林越缓缓道。
百里凤至淡漠道:“虽然涂老道不承认,但整个青都,只有他有这样的能耐,夏列对你动过手,他又颇为重视你,我也只能怀疑他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逃不了干系。”
她看着林越,问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是他做的吗?”
林越沉吟了一下,说道:“大人,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百里凤至瞥了他一眼,说道:“说。”
“如果夏列的消失,真的是因为涂老道,但涂老道又不交出夏列的话,他会怎么样?”林越问道。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但还是说道:“自然是必死无疑。”
林越微微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大人,其实这老道的修为很高,只是因为誓言不愿意轻易动手罢了,他若是垂死挣扎的话,有没有可能逃出去?”
“绝无可能。”
百里凤至淡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越松了口气,颔首道:“既然大人都这般说了,那草民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忽然长身而起,拱手揖礼:“大人您的怀疑确实没错,夏列的消失,绝对就是这老道所为,还请大人明鉴,速速处置这老道。”
“嗯?”
百里凤至眉尖微蹙,丹凤眸注视着林越,问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大人您细想。”
林越当即说道:“为何夏列只是第一次见我和苏子秋,就要动手杀苏子秋?我与夏列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说道:“方才听那老道所言之后,再结合过去的种种线索,草民已心中有数,可以断定……此事,必然是那老道指使的。”
百里凤至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看着他。
林越继续说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拙荆曾担心草民被那老道缠上,将来要为那醉鬼养老送终,凭添负担,所以私下和草民谈过一次。
“但拙荆也不知那老道乃是隐士高人,竟被其听了去,那老道自然心生厌恶,也曾劝我与她分开。
“涂老道的执念就是当一个隐世的凡夫俗子,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享受我的孝顺,但如果他用法术杀死拙荆,即使悄无声息,我也会怀疑到他头上。
“但如果是假借他人之手,我就不会怀疑了,比如……借那夏列之手。
“那夏列来到道院就是为了寻求养生法,而涂老道也懂得几套高明的养生法,夏列才没来几日,忽然平白无故要杀拙荆,您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这显然就是那老道的借刀杀人之计。
“以养生法诱使夏列杀人,事后再除掉夏列以及其护卫,自然一干二净,依然能保持平静的生活。”
林越摇头叹息道:“而且,那老道乃是道门弃徒,恐怕本就身负罪过,其借刀杀人之事,一旦被人知晓,想必又是一桩大麻烦。”
他总结道:“所以,那老道必然会杀夏列和护卫灭口,这就是动机。”
楚副将在一旁默默听着。
一开始他本来还觉得挺有道理,但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记得统领大人说过关于夏列的秘密——
【一旦夏列身死,就必然天下皆知】
如果没有这一前提的话,林越这一推论倒还有几分可信度。
但现在夏列明明还没死呢。
所以,这林越的推论岂不是白瞎?
这林越显然不知道这等机密,这么一通分析下来,反而把那涂老道目前最有可能的动机也给分析没了。
怎么定罪推论变成证明清白了?
百里凤至银色面具下的眸子里也有些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般分析臆测,可有实证?”
“实证?”
林越微微一怔,说道:“大人您难道不觉得很合理吗?而且青都也只有那老道有这个能耐,如此多的嫌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老道杀人灭口了。”
他见百里凤至似乎是蹙起了眉头,当即又说道:“大人如果需要证据的话,我们也可以想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百里凤至蹙眉看着他。
“草民可以给大人当人证,指认那老道就是杀了夏列的凶手。”
林越一脸殷切地说道:“如果人证不够的话,也可以再制造一些证据出来。”
百里凤至冷声道:“你是说,让本将造伪证?”
“大人,那老道绝对就是灭口的凶手,只是他太过奸猾,导致证据不足罢了。”
林越压低声音:“草民知晓那夏列肯定背景颇大,大人您应该也是想要给上面一个交代,对吧?只要能够惩处祸首,把事情办妥,给大人交差,手段可以灵活点吧?”
百里凤至默然少顷,问道:“过去你和那老道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林越沉声道:“那老道刚才都要杀草民了,还险些害死拙荆,即使他是道家高人又如何?草民又岂会再与之为伍?”
说着,他再次拱手揖礼:“还请大人明鉴,草民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百里凤至再次沉默了少许,才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大人这是答应了?”林越忍不住问道。
“我让你走!”百里凤至脸色一冷。
“……是。”
林越似乎被吓到了,当即转身离去。
而他的眼底却是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脚步声渐远。
偏室内,一片寂静。
百里凤至默然坐在桌后,一言不发。
“大人。”楚副将忍不住开口道:“林越方才所言……”
百里凤至无言半晌,才冷哼一声:
“一派胡言!”
8、神皇子嗣
“一派胡言?”
楚副将愕然,不由得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这林越所说的,完全不可信吗?”
百里凤至冷冷道:“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罢了,他这番推论完全是建立在涂老道杀人灭口的基础上,但连这个出发点都是错的,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楚副将微微点头。
他又沉吟了一下,说道:“大人,这林越有没有可能知道‘夏列公子一旦身死就天下皆知’这个秘密?”
“不可能。”
百里凤至淡声道:“此乃绝密之事,若非需要你帮忙查探,我也不会告诉你,就连夏列他自己都不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即使是涂老道抓住了他,也无从得知这个秘密。”
楚副将哑然。
随即他疑惑道:“大人您也没告诉夏列公子吗?”
“我刻意隐瞒的。”
百里凤至微微眯起凤眸,“夏列从小在那夏府长大,备受欺凌,性子也比较敏感,若是让他知道了,一旦他受制于敌人,说不定就会想着一死了之,以此报复,所以我并未告知他。”
楚副将恍然。
他心中则是暗自揣测,这夏列到底是何等来历,死后就天下皆知?
“但现在也没什么线索了。”
楚副将不由得微微皱眉道:“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暂且等着吧,反正有嫌疑的人都跑不掉。”百里凤至神色平淡,“算算时间,最多一个月时间,夏列应该就成年了,到时自然知晓。”
“成年?”
楚副将疑惑地看着百里凤至。
而百里凤至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吩咐道:“看好这涂老道即可,其他你无需过问。”
“是。”楚副将拱手道。
这时,他忽然看到百里凤至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桌上,缓缓摊开素白的纤手,掌心向上。
她的掌心上,正漂浮着一滴殷红的鲜血。
“大人,这是……”楚副将有些疑惑。
“我刚才在林越身上取到的一滴血。”
百里凤至静静地看着这滴血珠,忽然说道:“给我取一枚灵种过来,我倒要看看这林越的资质是真是假。”
……
……
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薄暮将至。
林越按照每日的惯例,不露破绽地检查了一下临走前留下的那些痕迹。
还好,上次楚副将来查验过之后,似乎已经不再注意苏子秋了,所以今日并没有人来探查。
毕竟,在百里凤至和楚副将等人的眼中,躺在这间屋子里的这个年轻女人,只是受了无妄之灾的苏子秋罢了。
只要苏子秋不是清醒状态,林越也完全不担心别人会发现她是假的。
即使是最熟悉她的人,将她脱光之后,一寸寸皮肤仔细检查,甚至深入体内,也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她就是苏子秋。
“我现在的嫌疑,在百里凤至的眼中,应该已经少到可以忽略了。”
厨房里,林越蹲在灶台前,逐渐将干柴加入刚点燃的火堆中,心中则是默默思索起来。
“虽然不知道百里凤至对夏列的了解有多少,但她肯定知道……夏列一旦身死,必然天下皆知,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确信夏列还活着。”
“我试探过夏列,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在百里凤至看来,我自然更不可能知道这秘密了。”
“如果忽略夏列的特殊,那番推论的逻辑已经足够合理,足以让她相信我是真的想致老酒鬼于死地,让她相信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好老酒鬼也够奸猾。”
“现在他虽然还是嫌疑最大的,但我已经和他闹翻了,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百里凤至只会认为无法用我来威胁他。”
“呼……暂时可以缓口气了。”
“夏列还活着,百里凤至就不会那么着急,现在又只有老酒鬼这么一个突破口,所以在短时间内,她不会对老酒鬼如何……”
想到这里,林越忽然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起来,百里凤至对夏列虽然上心,但看她的状态,似乎也没有紧张焦急?”
“可惜,我对百里凤至的了解太少,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林越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添柴烧火。
干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火舌肆意舔舐着黝黑的锅底。
忽然间——
“铛!”
一声如敲击洪钟大吕般的震响,骤然在林越的脑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静止了。
炉灶中那跳跃的火焰如暂停的画面,烈焰吞噬干柴的动静也随之消失,万籁俱寂,唯有那高亢宏大的钟声在脑海中滚滚回荡。
“今天的来了。”
林越心中一喜,当即期待地聆听起来:“几响的?”
“铛!”
“铛!”
又是连续两次高亢宏大的钟声炸响,随即响起了一个虚幻缥缈的低语声,在他的脑海中轻声诉说——
“你知道吗?百里凤至原本有着远大的前途,但她体内另一半不属于人族的血脉,注定了无论是三教还是朝廷各司都容不下她,所以她不敢突破,只好将希望都寄托在夏列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身上。”
旋即,这虚幻缥缈的低语声便消弭无踪,眼前静止的火焰也重新燃烧跳跃起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三响级秘密。”
林越露出一抹喜色:“居然是百里凤至的秘密?”
寻常的武修、三教的修行高人,所涉及到的秘密,基本都是二响级。
而百里凤至、涂老道的秘密都是三响级,这二人的修为境界显然要更高一个层次。
“百里凤至,有一半血脉不属于人族?”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个秘密之中所包含的信息。
“这么说,她并不是纯粹的人族,难怪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夫将军,还长得这么漂亮秀气……”
“原本有远大的前途,但不敢突破?因为三教朝廷各司都容不下她?”
“这一点,今后或许可以用来威胁她,但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还是不能透露出去。”
想想也知道。
如果他现在就仗着抓到了百里凤至的小辫子,凑过去来一句:‘百里统领,你也不想你不是人的秘密被别人知道吧?’
那结局都不用想,估计百里凤至反手就一巴掌把他拍死了。
而且,他的人生经历太干净了,从小就在这边陲小城长大,稍微一查就清清楚楚。
就算他妄图小瘪三装大佬,骗一骗百里凤至,试图让她自己脑补迪化,恐怕百里凤至也不会相信。
万一没谈拢,随手一巴掌就把他这个凡夫俗子给拍成肉泥了。
即使有一线成功的希望,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所以,除非有足够的把握,否则他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主要问题,还是在于夏列。”
林越盯着炉灶中的炭火,有些烦躁地拿起烧火棍捅了几下。
“夏列这个皇子,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不能杀也没法送出去,到底应该怎么解决他才好……”
方才收到的这个秘密的最后一句——
‘夏列是流落民间的皇子’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那是一次四响级的秘密。
就在苏子秋死后的第三天收到的。
“你知道吗?夏列真正的姓氏乃是‘夏鸿’,是为神皇的亲生骨肉,其母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方才诞下,作为天下间最高贵的血脉,他一旦死亡,其血脉神异便会引发大雍境内的天地共鸣,魂魄的怨念更是会咒刻在致使其死亡之人身上。”
——这,就是夏列身上的秘密。
或者说……夏鸿列。
对于大雍皇族‘夏鸿氏’,林越也有所耳闻。
据传,天地寂寂,亘古一神,自太古以来,青史漫漫,兴衰转瞬。
而大雍以神朝自居,开天辟地还是头一遭。
大雍也的确配得上神朝之名。
不仅国祚绵延千载岁月,且日月所照,皆为疆土,唯有国境之外的‘永夜’才不属于大雍。
最重要的是——
这千年来,大雍的王朝之主从未更迭。
那位至高无上的神皇陛下,千年前横扫八荒,伐山破庙,使妖魔沉寂,令道佛退让,一手埋葬了混乱的神话时代,最终统一天下,开辟了这座庞大的王朝。
其名,早已成为唯一存在的神话。
虽然据传神皇陛下极少管理朝政,但一直都像是神灵般存在于大雍子民的心中。
可以说,大雍是标准的‘君主离线制’。
然而,即便如此,大雍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叛乱动荡,更别说裂土分疆这种事了。
皇族‘夏鸿氏’那绝对的统治力,可见一斑。
而夏列作为神皇陛下的亲骨肉,毫无疑问是这天下间最高贵的血脉。
——这就是林越不敢杀他的原因。
即使他请别人来杀死夏列,夏列憎恨的人依然是他,死后的魂魄怨念还是会咒刻在他身上。
更何况,夏列这位神皇子嗣一旦死亡,想必会引来那些传说中的修行高人前来,种种无法想象的神通道法探查之下,他根本跑不掉。
所以,夏列根本就是一个不敢动也送不出去的定时炸弹。
这样下去,林越也不知道能隐瞒多久。
“如果能修行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方法,收到的秘密应该也会变得更有用。”
林越无奈叹息,站在炉灶前,默默地下米熬粥,“可惜,我没有修行资质,这个年纪想练武也难,而且身无灵脉,也成不了武修……更何况,再好的资质,这么点时间只怕也来不及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混过去一天是一天,继续等下去。
放了夏列,夏列必杀他。
杀了夏列,他也是必死。
所以,他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至少……
他的先天神通会随着时间收获到更多的秘密。
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翻盘的法子呢?
“而且,我这先天神通,似乎还有一个规律。”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
第一个规律,钟响次数越多,他听到的秘密就越‘高级’。
而现在,他隐隐察觉到了第二个规律。
两个月前,夏列杀死苏子秋之后,他满心愤怒,利用五响级秘密得到的那件珍奇异宝,以及化骨粉、困魂丹这两种罕见的奇药,设局解决了夏列的那名武修护卫,而后毁尸灭迹。
本想拷问出夏列的来历,做好准备措施之后,就将其杀了。
还好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关于夏列的秘密。
否则一旦杀了夏列,他也死定了。
而现在,他和百里凤至接触之后,也收到了百里凤至的秘密。
这就说明,这先天神通所收获的秘密,并不是完全随机的。
至少是他知晓的人、或事、或是地点,才有可能收到相关的秘密,而且更容易收到与他有关联的秘密。
“而且,我收到的秘密,几乎都是我能够理解的。”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我懂得呼吸法,也收到过关于呼吸法的秘密,但从未收到过关于修行方面的秘密,因为我一窍不通……”
也就是说——
如果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就不可能收到相关的秘密。
“反正除了等死之外,也没事做。”
林越心中做了决定:“今天开始,不去装模作样的赚钱了,去道馆专心看书,多了解一些。”
反正,如果他愿意的话,基本是不会缺钱的。
大不了去城北的那颗老槐树下,把醉春楼晓月姑娘埋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给挖出来。
……
时间如水,一天天的过去了。
林越整日往返于自家和道馆的书屋,完全是两点一线的生活。
回家吃饭睡觉,给‘苏子秋’喂药和饭,不让她饿死,出门就是在道馆的书屋翻阅那些不知作用的种种书籍。
多数还是以道家书籍为主,了解的知识不是阴阳八卦九宫之类的玩意,就是道家的人文地理志。
能了解的,就多了解一些,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而百里凤至似乎也明白找他是无用之举,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找过他,现在他也不知涂老道在刑狱里的情况。
生活看似平淡无波。
但林越很清楚,这种平静,实则只是风雨欲来前的欲盖弥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难免愈发焦虑,未来看不到前路,犹如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未来,终有崩塌之日。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已然来到了九月初。
九月初二这一日,终于出现了变化。
9、第二个五响级秘密
九月初二。
这一日的清晨,林越忽然发现‘苏子秋’发烧了。
“这么烫?”
林越坐在床边,用指尖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触手一片滚烫。
按照前世的经验来看,起码有40度以上。
而苏子秋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双颊泛红,喘息声更加明显,身体也更加虚弱了一些。
“你发烧了。”
林越收回手掌,平静地看着苏子秋,提议道:“要不我把你放到冰水里泡两天?”
苏子秋口舌麻痹,说不了话,只能眼神愤恨地盯着他。
“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高烧?”
林越打量着她的身体,微微皱起眉头。
他倒不是担心苏子秋的身体,也不在意她是病是好。
毕竟,苏子秋已经连续吃了两个多月的化骨粉了,若是常人早就软成一摊烂泥了,而苏子秋明明也没修炼过,却是依仗着潜藏的血脉神异,硬是扛了这么久还没什么事。
要是他少喂几天化骨粉,恐怕苏子秋就恢复如初了。
林越在意的是,为什么苏子秋突然发起了高烧?
这不可能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炎导致的。
因为苏子秋胸口这个贯穿肺部的伤口,是他两个多月之前就弄出来的,而且她的自愈能力比常人强不少,他还要定期重新撕裂伤口,避免她自主愈合。
但一直以来,苏子秋都没有出现过发烧的状况。
今天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越缓缓眯起眼睛,打量着苏子秋。
而苏子秋只是一如既往地怒视着他,眼神中满是憎恨。
林越无视苏子秋的目光,又伸出手在她的身体各处都探了探,赫然发现她全身都在发烫,好似被火炉炙烤过一般,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血液?
“莫非……”
林越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眼神微变,轻声道:“据传夏鸿氏的皇族血脉一旦觉醒,就有可能觉醒先天神通,你是不是开始血脉觉醒了?”
关于先天神通,他从一次二响级秘密中也有所了解。
除了像他这样亿万人之中出一个的幸运儿之外,大雍皇族血脉一旦觉醒,也是有可能觉醒先天神通的。
而皇子作为神皇陛下的亲骨肉,一旦血脉觉醒,就必然觉醒先天神通!
这也是神皇子嗣的特殊性。
“看来这就是血脉觉醒了。”
林越打量着苏子初,眯起眼睛说道:“要是把你的血放干,你还会血脉觉醒吗?”
苏子秋说不出话,但即使能说话,她恐怕也只会说一句“那你杀了我吧”或者是“随便你”之类的废话。
不过,林越也不会真的这么做。
如果放太多血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她真的死亡,那他也就死定了。
“我开始好奇了,你的先天神通会是什么呢?”
林越笑了笑,随即端起旁边装着菜粥的小碗,当着苏子秋的眼前,往碗里倒入化骨粉和困魂水之后,随意搅了几下,便捏着她的脸颊,开始给她灌掺着药的菜粥。
“为了庆祝你的血脉觉醒,今天给你灌双倍的困魂水和化骨粉,就当是我的礼物了。”他笑吟吟地说道。
苏子秋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尽力吞咽着碗里的稀粥。
不一会儿,她便软软地昏睡了过去。
林越放下手中的空碗,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
他看得出来,苏子秋是想活着的,所以每次明知道菜粥里下了药,她还是尽力地吞咽下去。
为了活命。
或许,她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迎来血脉觉醒,随之觉醒先天神通。
到那时,就是她逃出升天的机会了。
先天神通,乃是天赋异禀之能,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先天神通将会是什么样的能力。
倘若苏子秋真的觉醒了某种特殊的先天神通,恰好能够应付当前状况,那他就麻烦了。
到时候,只有杀了她,或者放弃她逃命这两种选择。
借助那件五响级秘密之中得来的异宝,单单是逃命的话,他其实是有几分把握的。
但林越不甘心像老鼠一样到处躲藏,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逃多久。
更何况……
涂老道现在还在百里凤至的控制之中,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救涂老道一起逃走。
有涂老道照应,或许逃命也更简单一些。
“真麻烦……”
林越深吸一口气,皱眉看了一眼苏子秋,只感觉棘手无比。
完全想不到该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境。
似乎已是无解的死局。
“皇族血脉觉醒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血脉越纯正,需要的时间就越久。”
林越回忆着前些天看过的一本天下志典籍,书上除了人文地理之外,还记载了少许关于夏鸿氏皇族血脉觉醒的信息。
夏鸿氏虽然严格把控血脉传承,但历经千年繁衍,开枝散叶之下,如今蕴含夏鸿氏血脉的人也有不少,几乎都是京州那边地位极高的权贵。
夏鸿氏血脉觉醒经历的时间不一,最长是九天。
如果与神皇陛下隔了许多代,皇族血脉稀薄,那么血脉觉醒的时间就很短,可能就只有几个时辰甚至更短。
而皇子的血脉最为纯正,血脉觉醒的时间就是最长的九天。
“九天之内,必须做出决定。”
林越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昏睡的苏子秋,随即便转身出门去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继续尝试。
所以,他没有放弃继续去道院看书的打算,多了解一些知识,今后获得的秘密,才能涉及到更多更加全面的秘闻。
只可惜……
这大半个月来,他收到秘密的频率虽然挺高,连续获得了十几个秘密,但无一例外都只是一响级秘密。
对于他现在的局面,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但,他也只能默默等待了。
别无他法。
……
今日为了苏子秋血脉觉醒的事情,林越多耽误一些时间,待他到了道院时,已经快到巳时了。
走进道院门口后,正好瞧见迎面走来几人。
其中为首的那人是个年轻公子,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袍,手中拿着折扇,赫然是那位郡守家的三公子,徐明礼。
林越装作没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地迎面走去,准备擦身而过。
“林越。”
徐明礼却是开口道:“听闻你近来都在书屋看书?怎么没见你去刑狱看看涂道长?”
林越停下脚步,看向徐明礼。
很显然,徐明礼这番话就是在试探涂道长现在的情况。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没想到徐公子居然这般关心涂老道?”
林越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上个月中秋之时,徐公子就特意去给涂老道送了美酒,看来那时候就已经知晓涂老道的真实身份了吧?莫非向百里统领揭发涂道长的人,就是徐公子?”
徐明礼微微皱眉,淡淡道:“不错,正是本公子,你待如何?”
“在下只是想向徐公子道个谢。”林越笑容灿烂地拱手道:“此次多亏了徐公子向百里统领揭发,那涂老道才插翅难逃,被百里统领抓捕入狱。”
“谢我?”
徐明礼不由得一怔。
他也只知道涂道长在中秋那个夜晚,就被百里凤至携亲卫军设伏抓捕,关入了刑狱之中,但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
只是听父亲说,似乎涂道长至今还在刑狱之中。
他也有点担心。
如果百里凤至最后发现涂道长是无辜的,将其放了的话,那他徐家作为告发涂道长这位高人的祸因,岂不是与涂道长结仇了?
所以他就想从林越这里试探一下,看看林越知不知道涂道长的情况。
毕竟,整个道院也只有林越和涂道长的关系好。
但没想到,林越居然还来谢他?
“不错,在下对徐公子当真是感谢之极。”
林越颇为真挚地拱手揖礼,唇边却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古怪意味,双眸盯着徐明礼,一字字地说道:“若有机会,在下定当好好报答徐公子的大恩大德。”
他还记得自己现在和老道已经反目成仇了,所以也只能这般行事。
不论言表如何,自己内心知晓即可。
“……不用了。”
徐明礼看着林越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也不知为何,他莫名感觉心中有些发毛,总觉得林越这番看似真诚的话语后潜藏着一股寒意。
“要的。”林越认真地说道:“徐公子放心,在下一向知恩图报,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他便笑吟吟地拱手道:“徐公子慢走,在下就先走了。”
徐明礼只能勉强笑笑。
其余几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林越感谢徐明礼作甚?
林越当即迈步跨过道院的门槛,走进了院内。
还没到书屋,就看到迎面又走来了几名道院的俗家弟子。
这几人过去都是与他相熟之人,在道院里属于同一个小圈子的,关系还算不错,常常有说有笑地闲聊。
但此时这几人迎面走来,却只是看了林越一眼,就直接擦肩而过了,就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林越也擦肩而过,只是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虽说他也不在意失去这么几个所谓的‘朋友’,但这人情冷暖的变化未免也太快了些。
最近道院里流传着一个消息——
副掌印涂道长,被那位西北关统领百里凤至抓捕,关入了刑狱,据说与那位夏列公子的失踪有关,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处死。
涂道长在道院之中本就不受待见,此时入狱,自然是无人同情,反而有不少人暗自叫好。
连带着林越这个唯一和涂道长关系好的俗家弟子,也一起作为众人闲聊的谈资,成了同仇敌忾的对象,似乎与他有什么关系就会被牵连一般。
自然也就变成如今这局面了。
“这样也挺好。”
林越笑容浅淡地走进道院书屋,拿起一本昨日未读完的典籍,就坐下开始静静地翻阅了起来。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才穿越来此一年,或者说前世记忆觉醒一年。
在这个世界,他总有一种孤独感,也只有涂老道能够稍微交心。
现在他成了众人冷落的对象,倒也落个清静。
正好无人打扰他看书。
道院的书屋本就冷清,极少有人来翻阅这些作用不大的藏书,而且所有人似乎都有心远离林越,所以此时的书屋内,仅仅只有他一人。
书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林越的翻书声。
时间悄然流逝。
林越近乎废寝忘食地翻阅着一本本看似无用的典籍,几乎是穷日落月,直到天色昏暗下来,屋内有些看不清了,他才反应过来。
“这本看完再回。”
林越看了一眼手中的《河图策论》,想了一下,准备去点一盏油灯,再看一会儿。
就在这时——
“铛!”
一声高亢宏大的钟响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在瞬间静止了,书屋外隐约的虫鸣声也完全消失不见,万籁俱静,唯有磅礴的钟响声回荡。
“今天的来了。”
林越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聆听着。
这大半个月来的秘密,无一例外都是一响级,让他焦急之余也很是无奈。
他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级别的秘密,才能解决他现在的困境。
但涉及到神皇子嗣这等震动天下的大事,有望帮到他的秘密,想必是等级极高的那种。
区区一响级,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铛!”
又是一声高亢宏大的洪钟大吕响动,林越的心中顿时涌出了一丝期盼。
“铛!”
“铛!”
“铛!”
只听一声声浩大磅礴的钟响连接不断地响起,不由得让林越有些怔住了,心中更是愈发惊喜。
直到连续五声钟响过后,才彻底停了下来。
“是五响级的秘密!”
林越数清了钟响的次数之后,顿时欣喜万分。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先天神通获得的第一个秘密就是八响级。
但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根本毫无作用,而且还让他有些胆战心惊的,生怕不小心说漏嘴,不敢对外透露一星半点。
此外,最高级的也就是一次五响级秘密,让他在一处隐蔽山洞内的神秘尸骸上,得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珍奇异宝。
而更低级别的其他秘密,对于他如今的困境也起不到什么帮助。
但是,现在他竟然再次听到了连续五次钟响!
林越不由得心中一阵激动,连忙仔细聆听起来,生怕有什么错漏。
下一刻,只听一个虚幻缥缈的低语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对他轻声诉说起来——
“你知道吗?在你得到异宝‘众生相’的那个山洞里,山洞尽头的石壁其实是一扇秘门,而门内是一座洞府,但只有洞府的原主人以九宫八卦的洛书数字,赤手依次拍击石壁的九个方位,才能打开洞府。”
待那低语声消弭无踪,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秋夜的虫鸣声中,林越手中拿着书卷,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道:“原来,那座山洞……是一座洞府?”
这一刻,他心中顿时生出极大的希望和期许。
虽然不知道那座洞府内到底有什么,但只是洞府门前,他就找到了‘众生相’这等珍贵无比的异宝。
如果能进得去的话,或许真的能找到一线希望……
“必须,我必须想办法进去。”
林越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潜藏着无比的渴望和决心。
10、装死
夜色苍茫,笼罩大地。
林越懒散地靠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乘凉,抬头望着晦暗苍穹深处的那些星子。
虽然记不清前世地球的星空是什么样子了,但这种繁星密布的夜空,看上去貌似都差不多。
今晚有些失眠。
没办法。
夏列这个杀不得也放不得的皇子,让他压抑了足足三个月,这段时间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瞒过别人,有没有什么破绽,怎么应对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但他心里也清楚,无论他怎么思考对策,也只能暂时拖延危机,终究会迎来爆发的那一天。
三个月来,始终看不到打破困境的希望,每晚都要服用安神养气的药物才能入眠。
否则精神状态一旦变差,又正好是从夏列消失开始的,或许就会被人怀疑。
这种绝境下苦苦挣扎的心境,可想而知。
如今终于得见一线希望,犹如黑暗中寻见一抹光亮,也让林越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至少有前行的方向了。
“还有九天……不,八天,她就会血脉觉醒。”
林越指尖在躺椅的扶手轻轻敲击,心中则是默默思索,“在她血脉觉醒之前,必须想办法进那洞府,但有两个难点需要解决。”
“一,那座山洞在城外的荒山,距离青都只有二十几里地,首先我要能够离开青都才行。”
林越皱起眉头,“不过,我若是贸然离开青都,有点太明显了。”
虽说百里凤至再也没有找过他,这些天他也特意试探过,并没有人监视他,显然对他没什么怀疑了。
但他毕竟是曾经的‘嫌疑人’,即使暂时消除了嫌疑,也只是暂时的,百里凤至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心他。
他若是突然离开青都,自然会引起注意。
一旦有人跟踪,他还敢去那山洞的话,岂不是徒增嫌疑?
“如果使用众生相的话,很轻易就能出城,出城的路引也不难解决,但众生相只能让一人使用……”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屋内,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不可能让苏子秋变回原样,再将其一人留在青都。
万一被发现了,那就彻底完了。
而且,他一直怀疑那百里凤至有办法搜寻夏列的气息,只是因为夏列的气息已经被改变了,所以她才找不到。
但,如果他让苏子秋变回原样的话,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对了。”
林越忽然心里一动,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再过七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也不知道是平行世界的巧合还是怎么回事,这个仙侠王朝世界,也是有重阳节的。
毕竟连中秋节都有,有重阳节也就不奇怪了。
九为阳数,九九则是两阳数相重,故曰‘重阳’。
在重阳节这一日,无论是中原还是凉州这等边陲小城,一向都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的习俗。
到那时,青都会有很多人出城,扫墓祭祖,登山祈福。
这是一个出城的好机会。
等到那天出城的话,就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也确实需要登高爬山,正好方便他去那座隐蔽的山洞。
或许,百里凤至都未必会派人跟踪他。
想到这里,林越的眼睛不由得逐渐亮了起来,随即又冷静下来:“不过,百里凤至也是有可能派人跟踪的,也得想想该怎么应付。”
总之,他已经决定了,就在重阳节那天出城。
“第二个难点,就是打开那山洞之中的洞府秘门了。”
林越靠坐在躺椅上,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当日在那山洞之中所见的场景。
虽然当时带了火折子,但还是太过昏暗,他也没注意到那山洞尽头的石壁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确定有一面较为平整的石壁。
“最近看了不少书,我倒是知道九宫八卦的洛书数字。”
林越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但必须要洞府的原主人赤手拍击石壁,才能打开洞府秘门?”
他甚至都不确定洞府的原主人是谁。
在那山洞的深处,是有两具尸体的,他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找到了众生相这件异宝。
洞府原主人如果不是这两具尸体的话,难不成还要找到真正的洞府主人?
这些都是未知数。
“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一试的价值。”
林越深吸一口气,“这些天尽量推演细节和可能性……一切,就看重阳节那天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越依然保持着每日去道院书屋看书的习惯,尽可能少生波折,避免引起注意。
终于,青都迎来了庆元十五年的重阳节。
偷将天上千年艳,染却人间九日黄。
在这个世界,菊花还只是一种高尚的花卉,啜菊、啖菊、插菊等举动,也并不会让人有什么无端的联想。
青都地处凉州西北,虽然气候颇为干燥,但菊花的耐旱性很强,所以青都附近种植的菊花种类数量也是颇多的。
今日的青都,早已被菊花点缀满城。
踏秋、登高、赏菊等风尚早已盛行,不少人家皆是亲友集体出城游玩,在山野里铺草为席聚饮,以肴酒登高眺远,规模颇为壮观。
由于今日出城的人实在太多,青都各个城门口的城卫军也只是简单查一下路引,就放人出去了。
刚过巳时。
辘辘的马车声中,一辆颇为简陋的灰蓬双辕马车,自青都西城门内摇摇行来。
马车前室正坐着一个穿粗缯布衣的年轻男子,面貌俊秀,唇角带笑,双手略显生疏地抓着缰绳,驾驭着这辆一马轺车。
官道上,时不时就有一辆马车从他身边奔驰而过,将他的马车甩在身后,又或是肥马轻裘的富家子弟一路疾驰,轻易将他赶超而过。
“真是够慢的。”
林越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前方这匹拉车的马儿,虽然是瘦了点,拉车速度不快,但胜在便宜,租一日只要四钱银子。
今日租马车的人太多了,若非他在车马铺有认识的人,恐怕连这辆破车都租不到。
他虽然有不少银子,完全可以租更好的,但眼下也不方便拿出来。
不合人设。
这种节骨眼,还是尽量别引起注意了。
离城门远了些之后,林越又拉开了车厢的帘子,转头看了一眼躺靠在车厢内的苏子秋。
昨晚喂给她的困魂水还没到时间,此时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估计起码还要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距离那山洞所在的那座山,也就二十几里地。
其中一大段路都是官道,用不了多久,而后半段的山路虽然崎岖些,但也用不了太久,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那座山附近。
……
日上中天,秋风渐起。
此时万里金天,秋风若雌黄,重云如画笺,涂抹开了一幅云开见日的绝妙丹青。
高远的秋日下,马车来到了一片山间荒野。
崎岖的山路让马车颠了许久,终于在一座矮山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
林越用力拉住缰绳,停下马车后,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片山野间显然是人迹罕至,这一路上也没看到青都踏秋的游客往这边走。
确定无人之后,他便驾车进了一片宽阔的杨树林之中,直到深入一段距离,才将马车停下,拴在了一颗高大的杨树下。
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把马车简单的藏起来而已。
要是拴在官路附近,就容易被路过的人发现,要是趁他不在把马车偷走,那他就得走回去了。
“该走了。”
林越掀开马车的帘子,上身探入车厢之后,从怀中摸出了半颗青灰色的丹药放入口中,然后故作轻柔地把昏迷的苏子秋从车厢里抱下来,随即将她背在了身后。
这三个月来,苏子秋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整日就是菜粥加药粉,自然是极其瘦弱的,体重轻得不可思议。
约莫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只有六十斤左右而已。
若非有皇族血脉的神异,这么养着恐怕她早就死了。
林越好歹练过道家玄门的养生法,武练和呼吸吐纳之法都是一等一的,身体比常人好不少,体力也极好,背着一个六十斤的人爬山,倒也没什么难度。
杨树林内只剩下落叶被踩碎时的动静。
日光穿过重重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秋风忽而拂过,碎影摇曳不止。
林越背着昏迷不醒的苏子秋,在白杨林之中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脚步一缓,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单膝跪了下来。
下一刻,他的脸色豁然变得苍白,张开嘴想要呼吸,却是喘不上气。
随即,翻了个白眼,便一头栽倒下来,侧身躺在了满是落叶的地面上。
而苏子秋也跟着摔倒在了一旁。
两人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两具尸体。
唯有秋风轻轻吹过,拂动枝叶。
树影渐移。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
苏子秋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并不是那熟悉而可恨的床幔,而是一片遮住阳光的斑驳枝叶。
她呆了一下,极其费力地转头看向旁边,发现她正身处于一片白杨林之中。
“这是……在哪?”
苏子秋张了张嘴,勉强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她又勉强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余光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赫然是林越,正昏迷不醒地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苏子秋不由得一愣。
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倒下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林越的脸色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气若游丝地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苏子秋心中有些茫然之余,又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这家伙现在变成这幅模样,正是她逃脱的大好机会!
她尝试着翻身,但浑身瘫软无力,双腿更是因为体堕截瘫,动都动不了。
这也是她没有选择去趁机杀死林越的原因。
苏子秋死死地咬着牙,拼尽全力让自己翻了个身,然后开始尝试用无力的双臂支撑身体,试着拖行着慢慢逃走。
但她现在这点力气,根本支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
只见她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也只是勉强往前爬行了约莫……一尺的距离。
苏子秋又看了看林越,确认他还没醒,继续往前爬。
至少她还能动,就有希望逃走。
又过了半晌。
苏子秋又爬出去了半尺距离之后,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挤压落叶的声音,不由得脸色一僵。
“你也太慢了吧?”
只听熟悉而可恨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也随之向她靠近。
然后,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背后,顿时将她勉强支起来一点的身体,彻底压趴了下去。
苏子秋浑身微微颤抖,又是绝望又是愤恨,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转了过来,眼前再次出现了林越的面容。
“这么久,你就爬出去这么一点?”
林越笑容嘲弄地看着她,随即蹲下来,随手拍掉她身上的落叶和灰尘。
——倒不是帮她清理,主要是等会儿还要背她上山。
“你是故意装作昏迷的?”苏子秋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
“只是比你醒得早一些而已。”
林越随意瞥了她一眼,又开始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和落叶。
“什么意思?”苏子秋声音微弱,但还是能听出那发自骨子里的恨意。
清理完了,林越蹲在她身旁,笑吟吟地说道:“这些日子每天你都在昏迷中,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西北关的大统领,百里凤至,她来青都找你了。”
“百里凤至?”苏子秋顿时一怔。
虽然她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既然这个谨慎狡诈的贱民敢告诉她,那必然是有把握让她见不到百里凤至,否则以其性子,不可能让她知道一星半点。
他让她知晓这些事的唯一目的,就是折磨她的精神。
——希望是最美好,也最折磨人的存在。
林越从袖口中取出了一颗乌麻散,捏住苏子秋的脸颊,将乌麻散强行塞了进去之后,这才将她背了起来。
一边往山林深处走去,一边随意说道:“让你失望了吧?我只是担心百里凤至派人跟踪我,所以装作忽然病发昏迷,伪装濒死的状态,试探一下有没有跟踪者而已。”
百里凤至如果派人跟踪他,自然是不想让他离开青都,也不会让他轻易死。
所以,林越就服用了半颗‘龟息散’,让呼吸和心跳减弱,借此试探一下是否有跟踪者。
这丹药是他通过一次一响级秘密之中得到的。
龟息散是道家修行人炼制的奇药,虽然不算什么灵丹,但也是极其罕见的。
此药可以用于身中剧毒之时,极大降低呼吸和心跳,血液流动也会随之减缓,就像是濒死状态,从而延缓毒素发作,争取到救命的时间。
他只服用了半颗,可以维持一个时辰左右。
倘若真的有百里凤至派来的跟踪者,想必是武功极高的江湖武夫,一旦发现他倒下,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应该也能看出来他正处于濒死状态。
到时候,为了救他或者查探他的情况,自然会现身。
“可惜,这场戏算是白演了。”
林越惋惜地感叹道:“看来百里凤至真的认为我的嫌疑低到可以忽略,并未派人跟踪,我准备后的几个后手都没用上。”
他也有些意外,百里凤至居然比他预料中的还要相信他?
或许,是因为……
林越忽然回想起在刑狱那天,百里凤至和涂老道私下谈过之后,与他再见之后的那些奇怪行为。
不仅探查了他的身体,还划破了他的掌心。
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老酒鬼到底和百里凤至说了什么?
怀着心中的疑惑,林越也懒得多聊什么,一路背着苏子秋,安静无言地往山上走去。
虽然山路颇为崎岖,但还好这座矮山的山势较缓,爬起来也不费劲。
不到半个时辰,林越便已经到了山腰,按照上次走过的路线,拨开一丛丛高大的野草,终于来到一片天然的石林附近。
“快到了。”
林越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背后的苏子秋,唇间泛起一抹笑意。
“该让您恢复尊贵的皇子身份了,夏鸿列殿下。”
11、众生相
此处刚过半山腰,一眼望去,尽是高低错落的奇石,化作一片茂密的石之森林,一根根嶙峋的石柱如利剑般直插天空,俨然天地之鬼斧神工。
秋风穿过这片古怪的石林,竟然发出诡异的呼啸声。
“呜呜……”
听到背后的苏子秋发出虚弱的呜呜声,林越嗤笑一声,没说什么,便背着她径直往这片石林走去。
“逢高向左,逢矮向右。”
林越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诀窍,再次打量了一眼这片错落有致,好似迷阵般的石林,当即随意选择了其中一条空荡的小径走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片石林是怎么来的,但应该是人为改造过的。
因为,这石林乃是一片迷踪阵。
对于不会飞行,也跳不高的凡人来说,很容易就会迷失在这片石林之中。
幸好林越当初得到众生相的那个五响级秘密中,也包含了入阵的诀窍,否则他也很难穿过这片石林。
诀窍很简单。
逢高向左,逢矮向右。
林越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奇石高矮,一边背着苏子秋在这片崎岖的山坡上快步走着。
但凡碰到极高的石柱,就立刻变道向左。
但凡碰到较矮的石柱,就直接变道向右。
如此连续绕过了十数道石柱之后,林越便发现前方豁然开朗,再无奇石怪岩,而是一片庞大的山壁。
“出来了。”林越微微松了口气。
他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自然极为熟悉,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还根据经验选了更短的路线。
若是换了别人,即使知道诀窍,少说也要多绕好一段路。
当然。
如果会飞,或者是跳得极高,这片石林的障眼法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比如那些落在奇石上方的鸟儿。
不过,这片石林也只是最外围的小手段罢了。
即使有修行人直接飞过了石林,发现了这片山壁,也找不到那座山洞的存在。
除非——
林越仰头观察着这片山壁的上方,很快便在上方的山崖处找到了一块突出来的椭圆形巨石。
他当即背着苏子秋,抬脚就朝着那块巨石正下方的山壁走去。
不一会儿,走到距离山壁仅有四五丈的位置时,林越停下脚步,仰起头再确认了一下上方那块巨石的方位,又挪了半步,确认是正下方,这才重新看向前方的山壁。
苏子秋被绑在他的背上,有些迷惑地看着山壁,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但她嘴里塞着乌麻散,也问不出口。
一抹秋风拂过。
下一刻——
她忽然感觉林越的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腿腿弯,确保她不会掉下去之后,就发现他猛地发足狂奔起来,正朝着前方那面坚硬的山壁,全力冲刺而去!
苏子秋不由得一愣。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灰白色的山壁离她越来越近。
这面山壁距离两人仅仅只有四五丈罢了,林越背着她,速度才刚刚冲起来,就已然和坚硬的山壁近在咫尺了!
眼看着就要撞上山壁,苏子秋下意识闭上双眼。
虽然她心里也知道,这个狡诈奸猾的贱民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撞墙找死,但她还是下意识期盼这贱民一头撞死在这面山壁上。
然而——
刹那间,犹如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凉气流似的,一阵凉意从全身蔓延而过,紧接着,周围就在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风过石林的呼啸,山中飞鸟的鸣叫……所有动静在这一刻都完全消失,荒山野外的干燥也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有些凉爽和湿润。
苏子秋不由得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此时已然置身于一片略显昏暗的山洞内,前方洞窟深处是深邃的幽暗,而后身后就是传来光亮的洞口。
幻阵?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外面看不到这个山洞了,原来是被一层幻阵结界掩藏了起来?
看来,刚才林越带着她冲刺狂奔的古怪行为,就是进入幻阵的诀窍方法?
就在这时,苏子秋发现林越突然松开了她的双腿。
随即,又将绑住她的绳子活结给解开了。
她浑身无力,双手也抓不住,若非绳子绑住了她的身体,就算林越想背着她爬山都颇为困难。
此时林越松开了绳子和双手之后,苏子秋顿时发出唔得一声惊呼,整个人随之摔落在地面上。
坚硬的岩石地面有些凹凸不平,当即将她摔得后背一阵作痛。
林越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苏子秋。
此处距离洞口很近,外界的天光落在他的脸上,清楚地照亮了他唇角的那一抹嘲弄。
那是肆无忌惮的意味。
苏子秋心中一阵惊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无力,刚才那一摔更是将她摔得连动弹都困难。
“殿下。”
林越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扶着她靠在石壁上之后,便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将她口中的乌麻散取了出来。
他这才轻声道:“这几个月真是委屈您了,呵呵……变成一个女人的滋味怎么样?连天葵都和女子一模一样呢,感觉如何?”
“你……”苏子秋口舌僵硬,艰涩困难地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
林越嗤笑一声,从腰间的包裹里拿出一柄小刀,轻轻割破了自己食指的指尖。
随即,他将伤口上刚刚沁出来的一滴血珠,缓缓抹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子秋微微一怔,只感觉到额头处传来一丝温热。
但只是刹那间,那一丝温热就化为一阵强烈的炙热感,紧跟着涌出了滚滚的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向了全身各处!
这炽烈的热流之中,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肉骨骼似乎都快融化了一般,让她的意识都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林越眯起眼睛看着苏子秋。
此刻,在他的眼中,苏子秋额头上的那一抹血迹,正在缓缓消失,或者说,正在被吸收。
而她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待那一抹血迹彻底消失之后,林越便发现苏子秋的面容像是蜕皮了一般,一层角质般的面皮开始缓缓脱离她的脸。
并且,额角处有一小片泛红的白色角质面皮已然翘了起来。
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手揪住额角的那一小片面皮,缓缓将其撕开。
从额角开始撕,就像是揭开了一张人皮面具似的,逐渐揭过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直至下巴。
数息时间,一张完整的半透明面皮,便从她的脸上撕了下来。
而她,或者说,他——
已然从消瘦的病美人,变成了一个脸色苍白,近乎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
不光是面容,就连身体也完全变了,从之前六尺有余的娇小身材,已经变成了七尺余的男子身材,包括原本女子胸前的鼓起,也完全平坦下来。
唯一不变的,就是同样的骨瘦如柴。
“哟……好久不见。”
林越随手将那张面皮收入怀中,蹲在这年轻男子的面前,唇间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夏列公子,夏鸿列殿下,好久没见到您的尊容,我还真是……”
“啪!!”
夏鸿列只感觉眼前一黑,脸颊上骤然失去了知觉,眼前直冒金星,耳朵也嗡嗡作响,上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不一会儿,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就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唇角更是流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还真是手痒啊。”
林越笑吟吟地甩了甩手腕,心情舒畅地说道:“之前殿下您变成了拙荆的模样,让我实在是不忍心下手,也不敢在青都让您变回来,现在总算是稍微出了点气。”
夏鸿列吐出了一口血沫,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是吗?”
林越嗤笑一声,“殿下如今任人鱼肉,明明很想活着,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倒也有点骨气。”
他随手一把抓住了夏鸿列的衣领,将其从地面上拽了起来,重新靠在石壁上之后,这才说道:“虽然没什么意义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夏鸿列舔了下唇角的血迹,这才冷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问题……想知道我杀苏子秋的原因吗?”
“我劝你别挑衅我。”
林越笑容冰冷地注视着他,“不然我会绞尽脑汁地想出很多丧失人性的玩法,让你好好尝试的。”
夏鸿列沉默了一下,低沉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那就说说吧。”林越眯起眼睛,缓缓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天苏子秋会被杀?”
他一直没有问过。
因为他不想在对方还是苏子秋的模样时,听到那些残酷的答案。
这个世界对她已经足够残酷了。
无父无母,从小体弱,没什么朋友,而且本就注定短寿,那天的她难得鼓起勇气来道院给他送饭,她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似乎比她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要开心。
她只是想尝试一点最简单的幸福而已。
但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连这么一点最简单的幸福也要被剥夺?
或许真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他只想在夏鸿列是夏鸿列的时候,听对方说出最真实的答案。
“为什么?”
夏鸿列虚弱地看着他,说道:“你这般聪明的人,真的需要这种问题的答案吗?”
林越静默半晌,淡淡道:“我不需要那些本质和哲理上的答案,只是想了解你这种人的想法,以后避免罢了。”
夏鸿列笑了,笑容中透着嘲弄与自我嘲弄,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重复别人的回答:
“她没做错什么,只是我看不惯,就顺手杀了……就这么简单,我杀她,与她活得有多苦又有何干?”
林越眯起眼睛,缓缓道:“仅仅是因为看不惯?”
“对,看不惯,仅此而已。”
夏鸿列笑得有些疯,“在你面前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我曾经受尽他人欺辱,只有她一次次安慰我陪着我,她让我觉得活着还是有意义的,但她还是轻而易举就背叛了我,看着我像条狗一样被人耍,哈哈哈……那样子一定很好玩……”
他的自我嘲笑声,就像是一条疯癫败犬的狂吠。
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漠道:“我对你的过往不感兴趣,我找你报仇,与你过去活得有多苦又有何干?”
“说得好,就是这样,哈哈……”
夏鸿列笑得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那天我看到你和苏子秋坐在道院门口恩爱的样子,看着苏子秋的神态,我立刻就想起了她,所以我就杀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林越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就这么简单!”
夏鸿列大笑道:“百里凤至告诉我,她是受我母亲的遗命而来,说我是神皇的儿子,我的体内流淌着天下间最尊贵的血脉,没有人可以欺辱我,所以我明白了,我想杀就杀谁,他人的经历,与我何干?”
他笑容邪异地看着林越,“你想避免?这世上多的是比你尊贵的人,在有些人的眼中,你不过是可以随意宰割的牲畜,这就是最常见的认知,你怎么避免?”
林越面无表情看着夏鸿列,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才淡声道:“我明白了,你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说完,他便从腰间的包裹中取出一个水囊,捏住夏鸿列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给他灌了一大口困魂水。
“你……还不杀我?”
夏鸿列紧皱着眉头看着他,随即便失去意识,倒在了地面上。
林越漠然瞥了他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想立刻杀了夏鸿列。
但……
他不想为了这种人赔上一条命。
虽说那次五响级秘密里说过,这幻阵结界可以隔绝气息,天下间能够看破这结界的修行人不超过百人。
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挡不住皇子身死所引发的天地共鸣。
一旦身死,血脉神异就能引起整个大雍境内的天地共鸣,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伟力?
而且魂魄的怨念还会咒刻在他身上,这就更无从解决了。
“就看这洞府,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大帮助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转头瞥了一眼这座洞窟深处的幽暗,便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厚重木盒,轻轻将其打开。
打开木盒的刹那,便有明亮柔和的光芒如水般倾泻而出,顿时将周围的少许昏暗都彻底驱散。
长明珠。
这是修行人炼制的一件小玩意。
虽然算不上什么宝物,但对于凡人而言,也算是一件罕见的珍品了,乃是他上个月通过一次一响级秘密找到的。
柔和明净的光芒照耀下,林越手中握着这颗长明珠,便朝着幽暗深邃的洞窟深处走去。
脚步声回荡。
黑暗逐渐退散。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洞窟的最深处。
这洞窟深处并不如入口处那般宽阔,反而较为狭窄逼仄,仅仅丈许宽,洞窟的高度更是还不足一丈。
而这里,正躺着两具尸骸。
两具尸骸一左一右,背靠着石壁,彼此面对而坐。
上次太过昏暗,林越也没有仔细看,此时细细观察之后顿时有了发现。
左边的这具尸骸,身穿绣着金丝云纹的白袍,浑身只剩下枯骨架子,从骨盆偏大,以及骨架偏纤细的状况来看,或许其生前是一名女子。
这具女性尸骨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刃贯穿了对面那具尸骸的胸口,将其钉在墙壁上。
就像是她的最后一剑,与对方在此同归于尽。
而坐在她对面的那具尸骸,看上去就极为诡异恐怖了。
虽然并非骷髅骨架,但也只是包裹着一层满是皱纹的皮囊罢了,似乎失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层表皮,看着极为惊悚丑恶,连生前的容貌都认不出来。
只能勉强认出是男性。
两具尸骸,就这样静静地对立而坐,恍若彼此相视了不知几多秋。
任由岁月侵蚀腐朽。
无论生前如何绚烂多彩,死后不过一皮囊,一枯骨。
林越默然看着那具男性皮囊尸骸,缓缓从怀中摸出了那张夏鸿列脸上脱落的面皮。
半晌,才轻声道:“我不认识你,但无论如何,是你遗留的宝物救了我,若有机会,我再来葬你。”
第一次来这洞窟时,他就是从这具尸骸的面容上,发现了这张已经脱落的奇异面皮,并且滴血认主,才得到了这件异宝。
它的名字叫做——
众生相。
这张诡异的面皮,火烧不坏、水浸不烂、刀剑亦不可伤。
而它最奇异的能力,就是让一个人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
只要能够获取对方身躯的一小部分,譬如血液、头发等等,这件异宝‘众生相’即可分解辨析之,再戴上众生相之后,即可完美伪装。
无论是容貌皮肉、骨骼形状、生命气息……都完全一致。
这就是众生相的妙用。
一张无端人面皮,竟是世间众生相。
12、美人如玉
幽深的洞窟内,长明珠静静地绽放着柔和的光芒,安静到只剩下林越自己的呼吸声。
这两具相对而坐的尸体,以及那一柄横在空中的生锈铁剑,就像是一道栅栏,正好挡在了林越的面前。
而‘栅栏’后方,就是山洞尽头的石壁秘门。
“二位,得罪了。”
林越拱了拱手,也没去碰这两人之间的生锈铁剑,便挽起衣袍下摆,抬起一只腿,准备直接跨过去。
然而——
“嗡……”
只听一声清越的细微鸣响传来,林越的腿才刚刚伸过去一点,就感觉到脚尖处忽然一凉。
随即,无声无息的,他脚上马靴的一截尖部,连同一小截白色的足衣,同时从他的脚上脱落了下来,随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弹开,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林越心中一寒,立刻下意识收回了那只脚。
而后低头一看,顿时发现专门用于登山的厚实靴底,竟然从脚尖处少了一截,隐隐露出了脚趾。
那切口光滑无比,仿佛被一把极其锋利的快刀,在一瞬间切开的。
差点连脚趾都被切掉了。
“难道是……这柄剑?”
林越立刻有了怀疑对象,打量着那女性枯骨手中握着的生锈铁剑,有些不敢相信。
这剑刃上锈迹斑斑,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怎么切掉的?
难道是这柄剑自带的剑气或是剑意?
之前林越来这座洞窟的时候,被这两具尸骸所震慑,加上并没有想到这洞窟尽头的是秘门,所以未曾试图从这两具尸骸上跨过去。
现在看来,这似乎触犯了某种禁忌?
林越略微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拿起长明珠,略微凑近了观察着这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四尺长剑,剑尖没入了那男性尸骸的胸口,其布满锈迹的剑刃正朝着上方。
看上去平平无奇。
林越皱起眉头。
之前他就莫名有些畏惧这柄杀人的铁剑,虽然剑刃上锈迹斑斑,但只是看着就隐隐感觉心中生寒,所以他没敢动。
尽管想过它有可能是宝物,却依然没敢触碰。
现在看来,没有碰它是对的。
“不允许我过去?还是说,不允许我跨过去?”
林越注视着这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在心中思索了起来。
从他这些天翻阅的那些道家典籍来看,修行高人的法宝之中,似乎有少数是具备灵性的。
甚至传说中三教圣地的镇宗至宝,还有关于‘器灵’的传说。
或许,这柄铁剑就是一件具备灵性的法宝?
若是如此,他倒是可以理解了。
有传,剑乃百兵之君。
亦有说,剑乃君子之器,刚正不阿之兵,宁折不屈之刃。
横剑于胯下而过,确实是有所折辱。
这倒是可以说得通。
又或者说,这柄剑单纯就是不想让他过去?
“喂,你能说话吗?不想理我的话,可以让我过去吗?能听懂的话,你震一下,不能的话,你震两下。”
林越试着尽量友善地跟这柄生锈铁剑,单方面地交流了几句,但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也没个器灵出来交流。”他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剑虽然有灵性,但还没到生出器灵的地步。
“算了,试验一下。”
林越想了想,便转头离开了山洞。
过了半晌,他便拿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回到了山洞内,再次来到了这两具尸骸前,试着将树枝从剑上方递过去。
同时,仔细观察着这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嗡……”
只听又是一声清越的细微鸣响,这柄生锈铁剑忽然微微一颤,树枝末端便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那一小截断枝还被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林越看着手中少了一小截的树枝,微微点头:“果然不让从上面过,那下面呢?”
他又试着将树枝从剑刃的下方、侧方,亦或者是贴着墙,但每一次树枝都被切开一截之后,又被无情地弹了回来。
“不让过?”
林越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要等到关于这柄剑的秘密之后,再想办法过去吗?
今天的秘密在早上就已经收到了,还要再等起码八九个时辰的样子。
若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青都,或许还会引起百里凤至的怀疑。
若是下一次秘密与这柄剑无关,那就要再等十二个时辰。
到那时候,夏鸿列都已经彻底血脉觉醒了,就算再得到关于这剑的秘密,只怕是也来不及了。
所以,必须现在就过去。
“一定有其他方法。”
林越蹲在地上,微微眯起眼睛,借着长明珠的光芒打量着这柄生锈铁剑,以及这具女性枯骨,在心中默默思索着方法。
到底应该怎么绕过这柄生锈铁剑呢?
他也观察着这具女性枯骨,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灵感。
这具女性枯骨身着金丝云纹的白袍,至今依然崭新洁白,显然并非凡品,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制服。
不过,他将这白袍的样式和花纹都记在了心中,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这两具尸骸应该有些年头了,不过这女性枯骨身上的骨头倒是还挺完整的,依然苍白如玉,甚至透着些许温润感,只是……
“嗯?”
林越忽然注意到——
这具女性枯骨的右肋处,白袍上有一处破洞,透过破洞隐隐可以看到,其左边第四根肋骨处,似乎断裂了一截。
缺失了一块肋骨。
借着长明珠的光芒,林越观察了一下这具女性枯骨的周身,立刻在其白袍下摆的左侧发现,在那片柔软的白袍布料下,隐隐有一处不明凸起。
看了一眼那柄静默的生锈铁剑,林越小心翼翼地拿起只剩下半截的树枝,将那处白袍掀开了一点。
而铁剑倒是没什么反应。
看来只要不想着逾越它的界限,应该就没什么事。
当然,他也不可能作死到直接踢翻或是亵渎人家主人的尸骨。
林越慢慢用树枝的末端,将那白袍掀开之后,立刻就发现那白袍下果然是一截温润如玉的断骨。
看形状,应该就是这女性枯骨身上缺失的那截肋骨。
“太好了,有一截断骨……”
林越心中一喜,当即用树枝的末端,慢慢将这截苍白如玉的断骨给拨了过来。
整个过程他都很注意,避免不小心扯到那白袍。
要是不小心把人家整个尸骨都给弄倒散架了,说不定那柄生锈铁剑今天就要见血了。
好一会儿——
“到手了。”
林越微微松了一口气,拿起那一小截苍白如玉的断骨,心中有些期盼,“或许真的能成。”
随即,他便拿着这一小截断骨,慢慢往后退去。
一直快退到洞窟的入口处时,这才停下。
随即,林越从怀中摸出了那张人皮面具般的异宝‘众生相’,再用小刀划破手指,将一滴滴鲜血滴在了那截白玉般的断骨上。
待这一小截断骨被鲜血染红之后,林越立刻拿起众生相,将这一小截断骨给包了起来。
这苍白的人面皮,将这截断骨包裹住之后,立刻沾染到了断骨上的鲜血,开始迅速吸收林越的血液,同时紧贴着断骨,迅速收缩聚拢,化作仅有指节大小的一团,在他的手中缓缓蠕动起来。
其中隐隐可见那如玉的断骨。
这模样,就如同活物在消化其中的断骨一般,看上去诡异无比。
林越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耐心等候着。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众生相终于停止了蠕动,同时裂开一道口子,将那截断骨给吐了出来。
林越重新捡起这截断骨一看,发现这一截肋骨变得比之前略微小了那么一点点。
显然是被众生相给‘消化’掉了一点。
“成功了?”
林越不由得露出一抹喜色。
只要能够获取对方身躯的一小部分,譬如血液、头发等等,这件异宝‘众生相’即可分解辨析之。
再戴上它,即可完美伪装。
“试试看。”
林越当即靠着石壁坐了下来,避免等会儿摔倒。
而后,将这人面皮般的众生相完全摊开,便仰起头,将它轻轻盖在了脸上,接着缓缓压实,紧贴着每一寸皮肤。
然后,他意念一动。
下一刻——
一股汹涌而炽烈的热流从这张众生相上涌出,不断涌入他的体内,奔涌着融入身体各处,似火炉一般,仿佛要将他的血肉和骨骼彻底融化。
意识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若非提前坐下,只怕已经摔倒了。
片刻,终于恢复了正常。
待林越重新清醒时,深吸一口气,便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白皙如玉,纤细修长,一看便不是他自己的手,应该是属于女子的柔荑。
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五官,眼睛很大,嘴唇玲珑有致,鼻梁挺直而小巧,皮肤犹如凝脂一般。
还有着一头如墨般的长发,发量惊人,头型也很好。
而且,他现在浑身皮肤都光滑如玉,以至于他身上这套有些过于宽大的粗缯布衣,很容易滑下去。
肩膀下意识微微一扭,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一抹白皙如玉的肩头。
还真是老肩巨滑。
林越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拉起来。
虽然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应该是一位如玉的美人。
“声音呢?”
林越开口试了试声音,不由得微微挑眉。
嗓音又甜又糯,还是个娃娃音?
还挺好听。
看来,生前多半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身体微微一扭,又露出了一抹白皙的肩头。
“……”
林越嘴角微微抽动一下,面无表情地抓住领口,狠狠地拉了起来。
并不是他有意在玩。
而是众生相有一个很明显的副作用——
一旦变化成对方的同时,也会受到对方的性格特点影响,比如夏鸿列变成苏子秋之后,也变得像小女生一样喜欢嘀咕。
——看来这位娃娃音美人生前有点自恋。
林越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总觉得下面空荡荡的有点奇怪。
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变成女人了——三个月前为了诱局杀夏列的时候,他也变成了风荷别院那位漂亮的琴师,借机靠近夏列。
不过,单看这位美人的枯骨倒是没发现,个子居然还蛮高的,估计有一米七五左右。
也不多想,林越手中拿着长明珠,重新走进了洞窟深处。
待他来到那柄生锈铁剑附近时——
“嗡嗡——”
只听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比之前的声音都要大很多,甚至有一种欢呼雀跃般的情绪,仿佛许久未见母亲的孩子一般。
法宝灵性可识主人。
理论上,自然不会攻击自己的主人。
林越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但也没敢贸然去抓这柄生锈铁剑,还是先拿起树枝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
树枝完好无损。
这次并没有剑气攻击。
林越这才松了口气,但也没敢伸手去抓这柄剑。
谁知道这柄剑有没有什么独特的识别方式,万一接触之后,剑意入体发现他不是真正的主人,搞不好就把他这个假主人给切成两半了。
所以,还是谨慎为上。
他一个从来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就算得了神兵法宝也用不了,反而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疑。
即使要得到这柄剑,也等以后再说。
当即,林越慢慢抬起脚,在没有触碰到这柄剑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
——还好这剑一看就只有简单的灵性,没什么智慧,甚至都动不了,否则不是早就朝着他这个主人扑上来了?
“呼,总算是过来了。”
林越站在两具尸骸和剑组成的‘栅栏’内侧之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容易啊。
随即,他拿起长明珠,看向洞窟尽头的这面石壁。
这洞窟尽头倒是颇为宽敞,这面石壁足有一丈五尺余高,一丈四尺余宽,整体颇为平坦,看上去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来是一道秘门。
“开门需要按照九宫八卦的洛书数字,由洞府原主人,依次拍击石壁的九个方位。”
林越仰头看着这面墙壁,不由得微微皱眉:“不过,准确的位置呢?整面墙都是九宫格?还是一部分?”
这面石壁足有十余平米的范围,天知道九宫格是在哪九个位置。
他想了一下,放下长明珠,照亮了自己的包裹,从其中翻出了一根提前准备好的炭笔,打算在这面石壁上画一个九宫格出来。
也只能慢慢试了。
就在这时——
“咦?”
林越忽然发现,当长明珠的光芒没有继续照在这面石壁上之后,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道微弱光芒形成的纵横线条。
但这些线条很快又消失了。
“不可能是错觉,难道是……”
林越心中闪过一个想法,立刻用长明珠的光芒照着这面墙壁,但什么也没有做。
过了片刻,他将长明珠放回匣中。
洞窟内重新回归黑暗。
这一刻,眼前的这面石壁上再次浮现出了一道道纵横的线条,两道纵线两道横线,正好划出了一个九宫格。
“原来如此……荧光物质。”
看着这些发光的线条,林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大多数荧光物质,都是需要吸收光线之后,才能发亮的。
方才他以长明珠的光芒照了这面石壁之后,上面的荧光物质吸收了光线,所以才能在黑暗中亮起来。
“很好。”
林越当即拿着炭笔,沿着这些散发着微光的线条,画上了两道纵线和两道横线,形成了一个九宫格。
随即,才拿出长明珠,在这个九宫格上写下了1到9的阿拉伯数字。
洛书数字,从一到九,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的顺序,纵横斜向相加,都是十五。
“好了。”
林越满意地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九宫格,这下就不会拍错位置了。
“虽说这洞府的秘门,必须要原主人按照九宫数字拍击,但众生相的变化近乎完美,理论上应该是能成的。”
林越看着这面石壁,深吸一口气,“就是不知我变化的这位大美人,到底是不是这洞府的原主人……”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按照九宫格上的数字顺序,开始依次拍击石壁上的一个个位置。
13、洞府之内的宝物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林越轻声数着,一只手拿着长明珠,另一只手则是按照九宫图上的数字顺序不断拍击着这面石壁。
素白纤长的手掌一次次与石壁接触,不一会儿便走过了九个数字。
随即,林越微微后退一步,期待地看着这面石壁。
这种开启秘门的方式,应该是类似于前世的手机屏幕解锁,而且还需要解锁指纹,或者是其他一些什么东西来辨识开门的人。
倘若这位如玉的美人就是这座洞府的主人,那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然而——
“嗯”
林越等待了半晌,这面石壁却是毫无动静,丝毫没有开启的意思。
他打量了一下这面石壁,微微皱起眉头,再次按照顺序拍击了一遍,避免自己刚才有所疏漏。
但结果依然没有变化。
随即又换了一只手,或是咬着长明珠,以两只手依次拍击都试了一遍,但依然没有用处。
“看来,洞府的原主人并不是这位大美人。”
林越思忖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一具男性尸骸。
当即走过去,观察了一下这具丑恶惊悚的男性尸骸,发现其胸膛被剑贯穿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一道颇为巨大的豁口,伤口边缘的皮肤也有着许多裂痕。
而豁口内则是空荡荡的,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白骨,却没有半点血肉。
林越小心翼翼地揪住一块伤口边缘的皮肤,尝试着用力一撕。
“嗤……”
没想到,一小块皮肤轻而易举就被他撕了下来。
“这么简单?”
林越有些错愕。
他还以为这等不知境界的高人,可能死后皮囊依然极其坚韧,难以损毁呢,谁想居然被他轻易就撕掉了一块。
或许是岁月风化腐朽?
又或者是因为这伤口附近的皮囊,已经被这把生锈铁剑破坏了?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好事。
只要有皮肤碎片,就能让众生相分解辨析之。
“最后一次机会。”
林越拿着皮肤碎片,退到了洞窟尽头处,随即用长明珠观察着这块皱皱巴巴的皮肤碎片,心中愈发忐忑起来。
“如果连这人都不是洞府的原主人,那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随即,林越便再次拿出小刀划破伤痕累累的指尖,将一滴沁出的鲜血,涂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
这就是解除众生相变化的方法。
只要将他这个众生相主人的一滴鲜血,涂抹在眉心处,即可解除众生相的变化。
下一刻,一阵惊人的炽烈热流涌出,开始灼烧熔炼着他的血肉筋骨。
不一会儿,林越再次清醒时,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还是当男人的感觉比较好。
随即,他揭掉脸上的众生相,按照之前同样的步骤,将那一小块皮肤碎片滴上几滴鲜血之后,再用众生相包裹起来,任由其分解辨析之。
再次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众生相才将那块皮肤碎片吐了出来。
这块皮肤碎片也少了一小半的样子。
“成功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便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仰起头,将众生相盖在脸上压实。
随着一个念头生出,众生相再次爆发出巨大的热流将他笼罩,急剧融化着他的血肉和骨骼。
半晌,一切平息。
林越缓缓睁开眼睛,顿时怔了一下。
他抬起右手看了一下,不由得愈发奇怪。
这只手掌宽大厚实,肤色古铜,一看便是男子的手掌。
但让他觉得奇怪的并不是这手掌,而是他眼前所见的感觉,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似乎眼前的世界……
多了一个视角?
林越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
视线被挡住了。
在额头处,他摸到了一条缝隙,在摩挲这条缝隙时,还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手指。
林越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人的额头上竟然有着第三只眼睛?
难怪视角有些不太一样。
“居然有第三只眼?”
他试着开口,发现声音敦厚有力,且极具磁性,竟然还是个低音炮。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鼻梁极高,嘴唇极薄,眉骨突出,很是刻薄的长相。
林越也不浪费时间,当即站起身来,准备继续试着打开这扇秘门。
这一起身,他立刻发现,这男子的身材异常高大,起码有八尺之高,相当于两米以上,导致他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紧绷起来。
还好本来就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倒也没差太多。
“最后一次机会……”
林越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面石壁,手中拿着长明珠,再次按顺序依次拍击九宫格上的数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待他赤着手连拍这面墙壁九次之后——
“锵!”
少许的沉寂过后,一声金铁交击般的异响,忽然从这面石壁内部传来。
“有动静了!”
林越眼中骤然迸发出炽热光芒,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只见这扇石门从中央处缓缓裂开了一道弯曲的缝隙,犹如黑白太极图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轰然移动,逐渐对他敞开内部的洞府。
“真的开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和欣喜,仔细看向这门后的洞府。
一间简单朴素的石室出现在他的眼前。
石室的顶部镶嵌着一颗颗明珠,在石门开启的同时,这些明珠就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顿时让幽暗的石室变得亮堂起来。
石室面积不大,仅仅数丈方圆,内部也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雕像,皆为石制,看起来毫不起眼。
除此之外——
那石雕的前方,正摆放着一只有些破旧的玄青色蒲团。
石桌上则是摆放着一只比巴掌略大的木匣,以及一盏血红色莲花般的灯盏,正燃烧着一缕幽幽的黯色红焰。
“这就是五响级秘密的洞府么……”
林越在洞府门外观察了一下,没敢贸然走进洞府内,先拿起树枝往里探了探,然后将树枝扔了进去。
没有任何动静。
林越却是微微挑眉。
不光是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树枝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一丝一毫,莫非是因为石室内的声音无法传出?
看来,这间石室内,可能也设有类似阵法结界的存在。
确定没什么异常,林越这才走了进去。
当他踏入石室内的同时,石桌上的那盏血色莲花般的灯盏忽然生出了一丝变化,那幽幽燃烧的黯色红焰随之波动了一下。
石室内仿佛另一个天地,不仅空气温度适宜,也不像山洞那样有些潮湿。
“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林越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未发现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那座雕像,乃是一名身穿宫装的绝色女子,雕刻得栩栩如生,面容上有着一抹悲天悯人的慈爱之色。
只是,整座雕像明明是石质,嘴唇却是奇异的殷红色,恍若涂抹了鲜血一般。
林越没敢去触碰,只是看向了石桌上的两件物品。
那血红色莲花般的灯盏,看着就极为不凡,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盏灯血红色莲花包围的中央位置,那一缕幽幽的黯色红焰居然就是灯芯,只是这灯芯本就是半透明的,内部还隐隐有乌芒流转,所以乍一看就像是一缕燃烧的火焰。
而灯芯周围的空处,还能看到一层极为淡薄的猩红色灯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血液一般。
林越也没直接去碰这灯盏,这种不知作用的宝物,就算是送给他,他一个凡人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迟疑了一下,便拿起了石桌上的那只木盒。
木盒比巴掌略大,但很轻。
小心打开之后,可见木盒内正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封信笺。
一块完美无瑕的白色玉佩。
一只约莫食指长,两指粗,近乎无色透明的琉璃匣子,内部有一半都盛装着泛着点点金色的殷红血液。
看着这木匣内的物品,林越心中有些紧张激动。
或许……
这几件宝物之中,就存在着能够拯救他的希望。
首先拿起那块白色玉佩,仔细观察了一下。
玉佩上雕琢的似乎是一片海洋,若非他见过海洋的俯瞰景色,单凭那雕琢的波涛和中心的漩涡,还真难辨别出来。
而那装着血液的琉璃匣子,只是用力推一下,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过,才刚刚打开这琉璃匣子,林越就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尖,有些类似于麝香,还有点像是梧桐木的清香,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液。
他也不敢多闻,立刻重新闭上了琉璃匣。
将玉佩和琉璃匣都放在石桌上之后,这才拿起搁置在木匣底部的那封信笺。
信笺上写着‘吾徒启’。
林越顿时明白,这是一封写给徒弟的信?
他略作迟疑,还是打开了这封信,展开后仔细看去。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徒儿,倘若你还愿意回来的话,看到这封信时,应该知晓你师父我已然身死,开心否?
“正好你也无需再纠结恩和仇,孰轻孰重这种无聊之事了。
“师父给你留下了一样宝物,或许对你有些作用。
“这块玉佩,乃是万灵炼血玉,你只需滴血认主,即可知晓其中讯息,而琉璃匣之中装着的是火凤之血及其魂魄,待你了解万灵炼血玉之后,自然明白其作用。
“当年是师父对不起你,断了你的道,你若是还有求索大道之心,可夺舍或是转世之后,借此宝物让你的道途更加坦荡。
“若是不愿,赠予你看好的后辈亦可。
“无论为师是如何身死,你都无需在意,师父这一生都孤僻惯了,常年与蒲团莲灯为伴,你若是对它们有兴趣,那便带走吧。
“虽说血莲灯乃是魔道宝物,你不喜欢,但毕竟师父亲手炼制的结界之宝,只需以鲜血为灯油,胜在节省法力,你若不愿意用它,便留于此处吧。
“即询闺安。”
而信笺的结尾,则是‘无道绝笔’。
“无道?”
林越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封绝笔。
而即询闺安这个结尾词,一般都是写给女性晚辈的,看来是一位女徒弟。
“结界之宝?”
林越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那盏血莲灯。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树枝扔进石室之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动静了,原来是因为这血莲灯的结界?
不过,林越心中却是有些失望。
这盏血莲灯,还有那琉璃匣子之中所装的火凤之血,或许是世间难寻的宝物,但对他现在的状况,似乎都没什么用处。
“只剩下这万灵炼血玉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放下信笺,拿起桌上的那枚无瑕玉佩‘万灵炼血玉’。
然后,他再次割破满是伤痕的指尖,将一滴鲜血抹在了这块玉佩上。
只见这块无暇白玉般的玉佩迅速吸收了这一滴鲜血,这玉佩上所雕琢的大海之中,那雕刻的漩涡竟然逐渐变成了鲜红色。
与此同时——
“哗啦啦……”
恍惚间,林越忽然听到了海浪澎湃的声音,仿佛海水在咆哮,耳边隐隐有惊涛拍岸之声。
随即,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运的小辈,不知你是我魔道中人,还是三教中人?亦或是可恨的夏鸿氏之人?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毕竟连吾自身亦要成为其中之一了……呵呵,还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这两块玉佩,乃是吾临死前以己身所炼,最适合需要转世和夺舍之人,但凡是未破天关者,即可借此玉炼化世间万灵,将其血脉连同魂魄都化为己有。
“当然,要想催动此玉,还需要一步简单的血祭,要么九位破开五行天关的修行人奉献一半精血,要么一位破开四象天关的修行人献出一半精血,想来这没什么难度。
“待玉佩彻底化为鲜血之色,血祭完成,即可催动,行炼化之能。
“但此法有违天和,唯有一次机会,须好好把握,这世间万灵,以神兽血脉最佳,你若是灵脉全通者,最易功成。”
炼化世间万灵?
血脉魂魄都化为己有?
林越不由得一怔。
然后,又听那低沉的声音忽然轻笑一声:
“当然,这天地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神皇那老东西的血脉,尤其是血脉最纯正的皇子。
“可惜,他乃是夏鸿氏血脉的源头,即使是吾,亦不敢打皇子的主意,否则必遭神皇降下劫难,言尽于此……”
至此,那低沉的声音便逐渐消散无踪了。
14、离去
幽静光亮的石室内,林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万灵炼血玉,指尖微微颤抖。
“有希望了……”
林越喃喃一声,手中紧紧攥着这枚玉佩,仿佛抓住了未来。
三个月了。
从他知晓夏鸿列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已然陷入了绝境。
他一个凡夫俗子,微末草芥之身,却惹上了天下间最尊贵的神皇子嗣,而且还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当他理清这一切时,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阶级上相差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这是何等绝境?
若非有先天神通的一线希望,还有这一丝未知的渺茫生机,恐怕他早就心态崩溃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也只是一个经历略多些的普通人罢了,杀人的时候一样也会恐惧,每日的生活一样也是柴米油盐。
草芥之民,竟然与夏鸿氏皇子结下死仇?
这和死局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可是,早和晚终究是不同的,所以他才苦苦挣扎至今。
三个月来,每天都感觉像是被蒙着眼等待屠刀落下,每一个瞬间的光阴都像是紧迫的死亡倒计时。
他无计可施,只能想尽办法拖缓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但……
现在不同了。
“终于有生路了……”
林越缓缓闭上双眼,一时间心绪万千,眼角隐隐泛起泪光。
半晌,他才睁开眼,看着手中的万灵炼血玉,连着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激动。
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虽然有了准确的目标和希望,但想要实现,似乎还是很难。
“好好想想该怎么利用它。”
林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仔细思考。
那低沉声音说过,凡是未破天关之人即可使用,最适合夺舍或者转世者。
也即是专门给凡俗层次使用的。
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夺舍或者转世,但还好他是个凡夫俗子。
“从声音来判断,这万灵炼血玉并不是这洞府主人留下的。”
林越若有所思,在石桌旁静静地坐了下来。
方才认主这万灵炼血玉时所听到的那个低沉声音,与他现在变化的这具身躯的嗓音差别还是比较明显的。
而且,如果是这洞府主人炼制的万灵炼血玉,也没必要将讯息留在万灵炼血玉之中了,直接留在书信里不就行了?
这洞府主人这般重视这万灵炼血玉,或许是其得到的一次奇遇?
“这琉璃匣内,是火凤的鲜血和魂魄……”
林越看向石桌上的琉璃匣子,心中顿时有些明白了。
看来,这万灵炼血玉,以及火凤的鲜血和魂魄,乃是这洞府主人为其徒儿所准备的,为了补偿那女徒弟,所以死前将这些东西留在此处。
林越再次打开那封书信看了看,在书信的末尾处找到了落款时间。
【帝巡十一年冬】
“帝巡?”
林越看着这个年号,忽然明白这封书信是什么时候写下的了。
大雍的陛下始终是神皇陛下,从未更迭,所以朝廷一向都是以祥瑞、大事件来定年号。
上一个年号,就叫‘帝巡’,是因为神皇陛下巡视人间而定的年号。
‘帝巡’一共经历四十九年,而如今是庆元十五年,也就是说,这封书信乃是五十三年前留下的。
而洞府主人既然如此确定自己会死,想来就是死在写下这封书信的不久后。
“五十多年时间,那女徒弟一直没有来吗?”
林越看着这间洞府,不禁若有所思。
既然这洞府的主人认为徒弟能够看到这封信,想必那位女徒弟也知晓‘众生相’的用法,以及进入洞府的方法。
一旦发现洞府主人在外面的尸体,以众生相变化成洞府主人的模样,自然能够开启洞府。
只是……
恐怕洞府主人也没想到,他的徒儿一直都没有来。
更想不到居然还有林越这个特例,依靠先天神通发现了众生相,还得到了进入洞府的秘密。
他只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就像是他这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只是一个意外。
现在他不得不拿走这份意义深重的遗物。
林越缓缓转过身,望着洞府门外的那具皮囊尸骸。
静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徒儿一直没来,我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了,但你留下的这份机缘,是我唯一活命的希望,所以……抱歉,这次我若能活下去,今后碰到你的徒儿之后,我会尽力回报,这是我欠她的。”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特殊。
终究也只是一个有心有肺的正常人罢了。
所以他很记仇,也很重情。
活命之恩,何以忘却?
“火凤之血和魂魄……”
林越看了一眼手中的琉璃匣,不由得微微摇头。
虽然他不知道火凤是不是神兽,但凤凰之名无需多言,即便不是神兽,也不会差到哪去。
倘若他能凑齐第一步血祭的条件,再借助这火凤之血和魂魄,应该就能将火凤的血脉神异都化为己有,想来修行之路一定会极为宽阔平坦。
可惜,对于他而言,这个选项就等于不存在。
若是不解决了夏鸿列,就算他能炼化火凤血脉,面对高高在上的夏鸿氏,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炼化夏鸿列的血脉和魂魄。
这万灵炼血玉的创造者,既然敢称呼神皇为‘老东西’,大逆不道至此,想来就算不如神皇,也一定是天下间有数的绝世人物。
而且,魔道之人,本就是被夏鸿氏列为必杀名单的,生怕藏得不够深。
这等人物既然提出了神皇血脉才是最好的选择,仅仅只是畏惧于神皇降下的劫难才没有那么做,如此想来……
恐怕皇子身死引发的天地共鸣、魂魄怨念的咒刻等问题,这万灵炼血玉也是可以解决的。
毕竟,皇子身死引发天地共鸣,也是因为血脉神异,怨念的咒刻则是因为魂魄,既然这万灵炼血玉能够炼化血脉和魂魄,理论上也是能解决这些难点的。
当然,林越也是根据已知的信息进行推测而已。
究竟如何,他也无法确定。
但至少在他看来,可能性并不小。
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事。
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也不会退缩。
“至于夏鸿氏血脉的源头,那位神皇陛下会因此降下劫难……”
林越的眼神很平静,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转而思考起了其他问题。
“催动万灵炼血玉,首先要经过血祭,也就是把玉佩泡在血里。”
“这第一步的血祭,需要九位破开五行天关的修行人奉献一半精血,或是一位破开四象天关的修行人献出一半精血。”
林越微微皱眉,随即瞥了一眼摆在石桌上的琉璃匣子。
这琉璃匣内装着的是火凤之血以及其魂魄,反正他也不会用来炼化融合,或许可以用来血祭?
不过,那低沉声音说是需要修行人的精血,而且还有境界上的要求。
他也不清楚这火凤之血,到底算不算修行人的精血,也不知道这火凤生前的境界如何,更不确定火凤这种非人物种的血液能否用来血祭。
但,总归要试试看。
如果能现在就炼化了夏鸿列的血脉和魂魄,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他用众生相变成夏鸿列,回到青都去见百里凤至,找个理由放了老酒鬼,再想个法子脱身就是。
虽然这样也会有不少隐患,夏鸿氏那边说不定还会追查过来,百里凤至肯定也会有所怀疑,但确实比较省事。
后续的麻烦,可以等到以后再想办法解决。
“现在就去试试。”
林越心中不禁期待起来。
当然,他也没有急着离开洞府去找夏鸿列,而是先用小刀割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抹在了眉心处,解除众生相的变化,很快便恢复了他自身原本的模样。
随即,也没揭开众生相,只是意念一动,他再次在汹涌而出的炽流中变成了那位如玉的大美人。
只要是众生相分解辨析过的人,就会被‘记录’下来,可以随时变成记录过的人。
重新变成那位如玉的大美人后,林越下意识微微一扭,露出一抹白皙的肩头。
他嘴角微抽,面无表情地将衣领拽起来。
然后,这才拿着玉佩和装有火凤之血的琉璃匣,来到了洞府门外,跨过了两具尸骸和中间那柄布满锈迹的铁剑。
若是忽略了这一步,说不定他会被这把铁剑直接当场切开,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脚步声中,林越手持长明珠,快步穿过幽暗的洞窟,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依然处于昏迷的夏鸿列身前。
若是血祭成功,就直接将其就地炼化了。
“试试看。”
林越首先拿出准备好的葫芦水瓢,放在地面上之后,又取出那只小小的琉璃匣子。
将匣子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之后,那奇异的麝香之中掺杂着梧桐木的香气便逸散而出。
随即,林越再拿出那块万灵炼血玉,放在葫芦水瓢里之后,试着小心翼翼地倾斜手中的琉璃匣子,将一缕细细的火凤之血,缓缓倒在玉佩上。
下一刻,只见泛着金色的火凤之血接触到了万灵炼血玉。
但……
并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万灵炼血玉有一半都浸泡在火凤之血内,但是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林越还是没放弃,不一会儿就将这水瓢里装满了火凤之血。
这小小的琉璃匣,似乎有储物之能,看似要比水瓢小很多,但水瓢内都已经装满了,这小小的琉璃匣内,火凤之血还是没感觉变少。
但最让林越无奈的是——
这万灵炼血玉一点反应都没有。
按照那低沉声音所说,玉佩彻底化为鲜血之色,就代表血祭完成,即可催动玉佩了。
而这玉佩在火凤之血中泡着,却是完全没有变色。
甚至连一点变化和动静都没有。
“果然不行啊……”
林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将水瓢内的火凤之血缓缓倒回了琉璃匣内,琉璃匣也随之自行产生无形吸力,将这些火凤之血完全吸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必须要所谓的‘精血’,还是说必须是‘修行人’的精血?
总之情况很明显。
火凤之血确实无法用于血祭,恐怕只能等血祭完成,万灵炼血玉被催发之后,才能将火凤之血作为融合炼化的血脉,将其化为己有。
待林越默默将火凤之血重新收好,这才回到洞府内,继续思索该怎么办。
失败也在预料之中,他并不沮丧。
如果连这么一点点耐心都没有的话,这三个月的煎熬之中,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在洞府内的石桌前重新坐下。
“现在看来,最大的难关是这第一步的血祭。”
林越缓缓皱起眉头,“恐怕必须要九位破开五行天关的修行人奉献一半精血,或是一位破开四象天关的修行人献出一半精血。”
对于炼制这万灵炼血玉的那位魔道大人物而言,或许这确实是没什么难度,所以才说是‘简单的血祭’。
甚至对这洞府主人而言,这个条件恐怕也不难达成。
但对于林越而言,这难度就匪夷所思了。
“五行天关?四象天关?”
林越叹息一声。
这些天,他翻阅了不少道家典籍。
对于所谓的‘天关’,也有了少许了解。
此乃上天给世间万灵设下的关卡。
凡俗之人,极难感知天地元气,即使引气入体,也只是引来那么一丝丝的天地元气罢了,根本无法蜕变凡体。
这便是因为第一道天关,五行天关。
唯有精神、肉身、感知等某些方面足以突破五行天关之时,可以利用五行元气修行,才算是真正步入修行人的范畴,开始走向超凡脱俗。
譬如——
以武入道的武修,便是将凡人之躯开发到极致,练劲入微,圆满如一之后,再借助外力或者是秘法,才有可能打破五行天关,成为真正的武道修行人。
三教之人亦是需要达成某些条件,才能打破五行天关。
即便是皇族夏鸿氏,若是不打破天关,也一样无法超凡脱俗!
任何一位打破五行天关的修行人,对凡俗而言,那都是真正的大人物。
比如武修,在西北边关即可成为统御万军的万夫长。
即使是青都管辖数千城卫军的都尉,也并非是武修强者,一位武修强者也不会屈尊在这小小的青都。
而血祭的第一步,居然是需要九位这样的强者,奉献出一半的精血?
简直是痴人说梦。
“西北雄关那边有十五位万夫长,也即是十五位五行天关的武修。”
林越尽量发散着思绪:“如果我伪装成百里凤至去西北关,或许就有可能得到其中九人的精血?”
但他立刻就轻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
这个方法太难实现了。
即使有众生相,他要变成百里凤至,首先就需要得到她身体的一部分,比如说几根带着毛囊的发丝。
或许他可以变成百里凤至的丫鬟、仆人之类的角色靠近她,但这等武道强者中的强者,对于自身的掌控近乎完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被揪掉了头发?
就算真的成功了,他也要前往西北关。
西北关在什么地方他都不清楚,更别说百里凤至是带着亲卫军来的,如果他孤身一人进入西北关,却没有亲卫军跟随,这就已经很可疑了。
而且那些万夫长也都是武修,乃是大雍地位颇高的武官,只是手下,又不是奴仆,又岂会随随便便就奉献出一半精血?
而另一个选择就更加离谱了。
居然是让一位破开四象天关的修行人献出一半精血?
能够打破四象天关的强者,在修行人之中都算得上是大人物了。
林越不用想也知道。
那位西北关边军的大统领,百里凤至,关于她的秘密乃是三响级,比寻常武修、修行高人都要高一个级别。
如此推测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打破四象天关的强者!
“用百里凤至的秘密,威胁她交出一半精血?”
林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立刻就放弃了这个作死的想法。
先不说他索要一半精血的行为就很可疑,他一个凡夫俗子,要百里凤至这等武道强者的精血作甚?
更别说,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威胁百里凤至,敢提出这种要求,只怕一巴掌就被拍成渣了。
涂老道应该也是打破四象天关的道家高人,但涂老道正被百里凤至囚禁监管着,他该用什么理由得到涂老道的一半精血?
更何况……
他知道涂老道本就有伤在身,他也不可能让涂老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所以,只能从百里凤至或者西北关的万夫长入手。
陷入沉思。
“等等……好像也不是没有机会?”
忽然间,林越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如果是这样,应该是有可能的,至少比伪装百里凤至靠谱多了……”
思索了半晌,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的雏形。
而具体计划和其中细节,还需要再慢慢思索,逐渐推演到完善。
“但是,似乎还有一个难点。”
这万灵炼血玉所留的讯息,林越记得一清二楚。
“这玉佩主人说过,灵脉全通者,最易功成,但我……并没有修行资质,压根就没有灵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紧紧皱起眉头。
无论是武修、儒释道三教中人,亦或是其他修行法,任何一条路都需要身具灵脉之人才能修行。
灵脉。
即是人体输送天地灵气的通道,犹如前世运输物资的路线,灵脉越多者,修行速度自然也就越快。
哪怕只有一条灵脉,也只是修行速度慢,终究还是有希望突破的。
但一条灵脉都没有的话,那就不可能打破五行天关。
“也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林越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万灵炼血玉,“按那声音所说,这法子有违天和,只有一次机会,倘若失败了,或许就算有第二块万灵炼血玉也没用了……”
虽然那低沉声音说过是‘两块玉佩’,显然是炼制了两块万灵炼血玉,但隔了这么多年,天知道另一块在哪里。
“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先回青都。”
林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扫了一眼这间石室,便站起身来。
……
片刻过后。
洞府的秘门缓缓关闭,而洞府内此时却是变得空空如也。
包括原本摆放在那绝色女子的石像前,那个破旧的玄青色蒲团,此时也一样消失不见了。
“嗡嗡——”
即将离开时,林越变成那位如玉的美人之后,才刚刚跨过那生锈的铁剑,铁剑却是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越而急促的剑鸣。
似乎很是不舍?
林越隐隐听出了这声剑鸣之中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那生锈的铁剑,开口道:“你在此等等,我过段时间就来接你。”
他现在是那如玉美人甜甜糯糯的嗓音。
而那锈迹斑驳的铁剑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语,竟然逐渐停止了剑鸣声。
林越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我会活着回来的。
……
待林越离开山洞,走出幻阵结界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向天边了。
今日他带着夏鸿列离开青都的时候,刚过巳时,而此时已然过去了三四个时辰之久,要是再晚些出来,恐怕就要天黑了。
“还好,快些回去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去。”
林越背着已经重新变成苏子秋的夏鸿列,快步穿过石林,走下矮山,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马车。
约莫一个时辰后。
晚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被渐深的暮色一寸寸蚀去,要不了多久,夜色就会彻底笼罩大地。
青都西城门口。
一辆简陋的灰蓬双辕马车,在城门关闭之前,终于回到了城内。
终于在天黑之前回来了,还好西凉的白天也比较长……林越暗松了一口气,驾驭着马车从青雀道一路往家里赶去。
绕过街角,就快到家时,他忽然眼神微变,瞳孔骤然一缩。
残存的夕象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他家的院门前,正站着一队披甲士卒,仿佛在等待着他回来。
15、夏鸿氏!夏鸿氏!
百里凤至的亲卫军?
余晖下,林越驾着马车驶向院门,面容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讶色,心中则是不断闪过一个个念头。
之前一直未曾找过我,恰好今日在院门口等我?
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这一刻,林越心中思绪翻涌,很快便归于平静。
“楚大人?”
林越坐在马车上,双手扯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院门前的同时,有些惊讶地看向这一队亲卫军的为首之人:“大人您这是在等我吗?”
对方赫然是那位之前就见过数次的楚副将。
“是。”楚副将微微颔首,同时打量了一下林越身后的车厢。
林越当即跳下马车,拱手揖礼道:“劳烦大人亲至,草民惶恐,但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容许草民将拙荆带回屋内,服药歇息,拙荆今日随草民出行,有些过于劳累,此时身体状况不佳,还请大人谅解。”
楚副将看了一眼车厢,淡淡道:“去吧,无需着急,我等在此等你便是。”
“多谢大人。”
林越感激地拱了拱手,先去打开了院门和屋门上的锁,这才回到车厢前,掀开车帘,动作轻缓地将‘苏子秋’从车厢抱了下来。
楚副将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二人,忽然开口道:“你妻子这病情,比之前还要严重了不少,又发烧了?”
以他的感知,自然发现这女子不仅气息越发虚弱,而且还浑身发烫,看来是发起了高烧。
林越叹了口气,“是,拙荆本就命苦,天生体弱,又受此重创迟迟未愈,只怕……只怕已是时日无多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怀中的苏子秋,眼神中有着深切的悲哀,笑容也有些苦涩:“拙荆今日非要随草民一起出城,除了秋游祭祖之外,也是想选一处她喜欢的风景,将来作为埋骨之地,草民一时心软,却不想……唉……”
楚副将沉默了一下,说道:“快带你妻子进去吧,不用急。”
他虽然同情这对遭了无妄之灾的小夫妻,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所以也只能袖手旁观之。
况且,这女子虚弱成这样,还发了高烧,或许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即使是寻常擅长炼丹的道家修行人想要治好她,也是颇为困难的,更别说他一个只擅长杀敌的武道修行人了。
“多谢大人。”
林越道了声谢,这才抱着苏子秋走进院子,回到屋内。
将最重要的包裹随意放在最显眼的桌上,再将苏子秋放在床上之后,打来一盆水,用湿布擦了擦她发烫的身子,再将一块湿布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做戏要做全套,至少他自认为现在的表现,与真正的丈夫也没什么区别了。
门外这位楚副将,确实颇有善心,身为武修强者,却愿意在门口等着他这草芥之民,给他这对小夫妻足够的时间。
恐怕,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即使不能帮上什么忙,也想要给他多一些陪伴的时间。
只是……
这位楚副将恐怕也想不到,真正的苏子秋……早在那一日就已经死了。
哪怕连一天最简单的夫妻生活,她都未曾尝试过。
而林越,也只能将一切血和泪都藏在心中,与最痛恨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隐忍生活至今。
足足百日。
还好……这种日子就快结束了。
“有劳大人久候。”
林越将屋门和院门锁上之后,这才对楚副将拱手道:“不知大人找草民有何吩咐?”
楚副将微微摇头,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奉统领大人之命,前来和你说一声罢了。”
他顿了下,说道:“本月之内,若是再找不到夏列公子,统领大人就打算对涂道长下重手了,大人让我来告诉你,倘若你还想再见那老道一面,今日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今日?”林越疑惑道:“为何是今日?”
“此事你就无需多问了。”
楚副将摇摇头,问道:“你可愿再去见那老道一面?”
或许是在试探?不去是最好的,但……林越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再见一面吧。”
……
刑狱最深处的牢房门前。
锵的一声,那寒铁铸造的牢门缓缓开启,显露出其中有些幽暗的监牢。
依旧一身赤红战袍,戴着银色面具的百里凤至,静静地站在一旁,略显狭长的丹凤眸瞥了林越一眼,淡声道:“进去吧。”
说话间,她便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了牢房内。
林越跟着走入其中。
清寂幽冷的监牢之中,涂道长依然默然坐在桌旁,只是比起上次要显得狼狈了些许,一头银发也有些凌乱。
此时见到林越进来,涂道长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便微微皱眉道:“怎么又是这竖子?”
“涂道长。”
百里凤至有些懒散地双手抱臂而立,状若随意道:“这林越好歹曾被你视为衣钵传人,让他来见你最后一面罢了。”
“最后一面?”涂道长看了百里凤至一眼,“统领大人是打算用重刑了?”
百里凤至那银色面具下的凤眸中尽是漠然,只是淡声道:“涂道长一直缄口不言,本将也无可奈何,或许下手会稍重些,即便涂道长因此而不幸兵解,也怨不得人,还请担待。”
涂道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老道说了不知就是不知,百里统领还真是固执啊……也是,女将也毕竟是女子,女子确实都很固执。”
百里凤至也不在意涂道长这番话,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另有它意,而是看向林越,说道:“林越,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吧,听闻你今日出城去了,你妻子快不行了?”
“是,统领大人。”
林越拱手叹息道:“拙荆本就支撑不久,想出去看看,草民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没想山上秋风颇急,她随草民登高跋涉后,被秋风一吹,回来的途中便发起了热病,她这身子骨只怕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揖礼道:“待草民与这老道说完,若是大人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还请准允草民回家,陪拙荆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涂道长不露痕迹地瞥了林越一眼,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无妨,你随时都可以回去。”百里凤至淡淡道。
“多谢大人。”
林越再次拱手,随即转头看向老道,微微皱眉道:“涂老道,此生我本不想再见你,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但看在过去一年的情分上,我还是来了。”
他顿了下,说道:“今日我过来,只是想劝你别死撑了,我知道夏列肯定是你杀的,而且除了你之外,也没人有这个嫌疑了,你不妨痛痛快快地承认,也免受刑罚,好歹能落个痛快,不是吗?”
百里凤至听得眉头微簇,有些听不下去地微微偏过头去。
这林越又来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强行推论这老道杀了夏列,莫非还真觉得自己很聪明?
“呵呵……”
涂老道只是冷笑一声,“你来看老道,就为了说这些?真是污人耳目,还是回家陪你那妻子去吧,她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思来见老道?怕不是为了讨好这位百里统领吧?”
“不知好歹!”
林越忍不住怒道:“子秋不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我知道你厌恶她,但她恐怕都坚持不过这两日了,你还这般冷嘲热讽?”
涂老道冷脸以对。
监牢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林越连续深呼吸数次,才平复了心情。
随即,冷声道:“或许这就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上次我就说了,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我不需要你再拿我当儿孙看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也只能待在阴暗的地牢里,我的人生你也无法再插手,懂了吗?”
涂老道沉默了少许,淡淡道:“废话真多,你一个凡夫俗子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插手的?掂量掂量你自己那点能耐吧。”
林越最后再看了涂老道一眼,随即对百里凤至拱了拱手,便漠然转身离开了这座监牢。
刚才他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以老酒鬼的智慧,一定能明白他这番话在交代什么。
百里凤至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涂老道一眼,便转身走出了监牢。
随着锵的一声,冰冷坚固的牢门再次封闭。
昏暗中,涂老道默然坐在监牢内,回想着林越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在心中喃喃道:“越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假苏子秋这两天就要死了,难道她就是夏列?你究竟要做什么,还特意冒险过来警告不让我出手……”
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生出悔意,缓缓低下头,老眼中隐隐泛起泪花。
“鹿儿,爹对不起你……但爹立了誓,这一生都不会再用神霄道法……本想着这辈子就当一个凡夫俗子,也想让越儿远离争端,就这么平淡生活也好,但是……”
他低首坐在冰冷的牢狱中,恍若一个垂暮而无力的老人,苦含着自囚之人那矛盾的懊丧和渴求,如鲠在喉。
“越儿……你不能出事……”
……
刑狱幽暗且漫长的廊道内。
“林越。”
身后忽然传来百里凤至那清冷平淡的声音,林越转身看去,只见百里凤至带着楚副将走了过来。
他当即拱手道:“大人还有何吩咐吗?”
百里凤至打量了他一眼,淡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方才你与那老道所说的话,似乎多了些?”
说了那么多,她果然开始再次怀疑我了,很好……林越心中一动。
当即叹了口气,说道:“是,涂老道虽然指使那夏列杀拙荆,但这一年来,对我确实也颇好,恩仇难消,草民也话多了些。”
百里凤至没说什么,只是忽然问道:“倘若你的猜测是错的,你妻子的死,不是他指使的,你会怎么办?”
“不是他?”林越微微一怔,说道:“大人找到凶手了?”
“只是一个推测而已。”百里凤至平淡道。
“原来如此。”林越恍然,连说道:“但草民觉得,凶手必然是那老道,大人只管下死手便是,兴许那老道就会开口认了呢?”
百里凤至蹙起眉头,淡漠道:“你可以走了,记住,这个月你不得离开青都。”
林越怔了一下,但还是拱手道:“是,草民告退。”
待林越的背影消失在了刑狱幽暗的长廊尽头,楚副将忽然开口道:“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这林越没什么嫌疑,他出城也无需派人缉查追踪,为何您刚才又……”
“今日重阳,名单上有嫌疑的那些人,但凡出城秋游的,我派去追踪的人都没有任何发现。”
百里凤至淡淡道:“这小小的青都,明明与夏列的消失有着偌大的关联,却是连一丝确凿的线索都找不出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确实如此。”楚副将疑惑道:“但这林越……”
“只是我的一点灵觉罢了。”
百里凤至微微眯起丹凤眸,看着林越离去的那条路,缓缓道:“他与涂老道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今日一见话却异常之多,他还非要认定是老道杀了夏列,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大人武道通神,灵觉当不会差错太多。”楚副将微微皱眉道:“或许这林越是隐藏了什么秘密,只是我看他对妻子的感情,也不像是假的。”
“派人盯着他去。”百里凤至吩咐道。
“无需追查吗?”楚副将疑惑道。
“不需要了。”
百里凤至轻声道:“算算时间,距离夏列成年,也没剩多久了。”
……
当夜。
林越静静地坐在院中,面无表情地思索着接下来计划之中的细节。
如果失败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死。
不过,无论成败,涂老道都不会受到牵连了。
他只担心涂老道会忍不住出手,因为他知道,那座监牢是困不住涂老道的。
困住那位老人的,是其自己的誓言。
“铛!”
就在这时,一声如敲击洪钟大吕般的震响,骤然在林越的脑海中炸响!
刹那间,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瞬间静止了。
万籁俱寂,唯有那高亢宏大的钟声在脑海中滚滚回荡。
“铛!”
又是一声高亢的钟声回荡,随即,一个虚幻缥缈的声音悄然响起,在他的脑海中轻声诉说。
“你知道吗?先天神通的觉醒,并非完全是未知的天赐之能,与一个人的魂魄、血脉、根源、天赋等等构成,息息相关,如夏列,他源于血脉的根源便是生机,所以他的先天神通一旦觉醒,就必然与生命恢复有关。”
旋即,那声音逐渐消弭无踪。
“夏列的先天神通与生命恢复有关?”
林越默默地消化着这个二响级秘密,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心中对于接下来的计划也多了些把握。
……
日出月落。
光阴奔流不息。
九月初十的这一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轰隆隆——!”
青都上方的夜空之中,突兀地炸开了一阵巨大的轰鸣。
伴随着滚滚雷鸣,只见天穹之上陡然出现了一道道虬龙般的电光,在夜空中蜿蜒游走,肆意搅弄着苍穹的晦暗,更有千万道霓彩虹光划过天际,如长桥般通往天边,悄然散落了无数似金似玉的光浆。
如此一幕恢弘壮阔的光景异象,就这般横亘于苍穹之中。
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仰头望着夜空,震撼无言地望着这一幕。
“雷霆相伴,虹桥漫天,更有光浆散落人间……我曾经在道书上看到过这一幕的描述……”
“……是夏鸿氏!”
“是夏鸿氏的血脉觉醒异象!”
“如此宏大的光景,肯定不止是寻常的夏鸿氏权贵子弟!”
这一刻,青都城内各处都纷纷响起了一个个充斥震撼和激动的声音。
“来了!真的在青都?”
百里凤至凭栏站在城主府最高的观星楼上,眯起眼睛搜寻着异象光景的气息源头。
忽然间,她的美眸瞬间冰冷:“就在那林越的家中!”
16、林越死了?
轰鸣声不止,漫天的雷霆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交织在成千上万道长桥般的虹光之中,散落无数似金似玉的光浆,仿佛在庆贺这世间又多了一位最尊贵的存在。
“这……”
青都郡守府的庭院内,无论是下人还是主人,此时都震撼地望着上空的异象,即便郡守府在青都举足轻重,连下人都与有荣焉,但又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明礼忍不住出声问道。
青都郡守嘴唇微微发抖地望着天空,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是夏鸿氏……当年我去京都帝鸿城述职时,也有幸见过一位夏鸿氏的权贵子弟血脉觉醒,那可是一位郡王的重孙,家族背后就是传说中的第十四皇子,但那异象……”
这一刻,他仿佛再次回到了京都帝鸿城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亦是震撼无言地望着那一幕雷霆伴生,虹桥纵横,光浆散落人间的异象,就此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但比起此时所见的这一幕恢弘壮阔的光景,那时的异象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犹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之辉,岂可相提并论?
“据传,夏鸿氏的血脉越纯正,觉醒时的异象就越宏大。”
青都郡守的眼底倒映着漫天光景,语气犹如梦呓一般,缓缓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异象光景,就算不是传说中的皇子,恐怕也至少是某位皇子的亲生子嗣吧……”
徐明礼在一旁也听得愣住了,喃喃道:“皇子的亲生子嗣?甚至是皇子?”
神皇陛下,在大雍的子民心中,就是唯一存在的神话。
神皇陛下的子嗣,自然也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这已然不是皇权那么简单了。
而是一种历经千年都毋容置疑的信仰。
就算是与神皇陛下隔了几十代的夏鸿氏后人,即便血脉没有觉醒,也一样有着特权和优待,夏鸿氏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而现在,青都这个小小的西北边陲之城,居然就有一位血脉极为纯正的夏鸿氏皇族觉醒?
“是谁?”
青都郡守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一个怀疑对象:“百里凤至这位大统领,忽然那般大张旗鼓地来青都找人,莫非就是那夏列?”
……
青雀道。
上千名亲卫军此时已然完全调动起来,整齐有序地朝着青雀道附近一处街巷内集结而去。
一个个皆是持枪披甲的军中武夫,上千人步伐落地的动静,似乎连青雀道的街面都被震动起来,那历经战场杀伐的凶悍之意,透着无可阻挡的气势,见者纷纷避让开来。
“嘭!”
上千披甲士卒个个都孔武有力,在沉重的甲胄冲撞之下,但凡是有可能形成阻拦的民居墙壁,也都被迅速拆毁推平,其中的居民们也都纷纷被遣散送走。
即使碰到厚实坚固些的墙壁,上千亲卫军之中的十夫长,这等江湖一流武夫层次的高手,也会立刻出手。
“轰隆隆……”
随着倒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烟尘四起,碎石满地。
附近的百姓见状吓得避之不及,纷纷抄起家财细软,就往远处逃去。
还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大动静,在远处遥遥观望着这里,但却是不敢靠近半步。
不一会儿。
这片街巷足有百丈范围都化为了残垣废墟,只剩下最后一座民居。
那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宅院,占地面积很小,即使是买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院子里还种着一棵金叶榆,就这样静谧地坐落在废墟之中。
但没有任何军士靠近这座小小的宅院。
即使院门已经完全大开,从正面的角度,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内那座屋子的门扉。
但依然没有人踏入其中一步。
恍若废墟中唯一的净土。
“嗯?”
一身赤烈战袍,戴有银色面具,身姿修长挺拔的百里凤至,此时正站在一片空地上,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宅院,狭长的丹凤眸中满是凝重之色。
“大人。”
这时,楚副将从远处的街巷间闪身出现,几次起落,便来到了百里凤至的眼前。
“准备得怎么样了?”百里凤至双眸始终盯着那座宅院,头也不回地问道。
“已经就绪了,林越这座宅院已被重重包围,军阵结界也已布好。”
楚副将说道:“除非对方境界高得离谱,否则即便是打破四象天关的高人,想要破阵而出,也得杀掉过半亲卫军才有希望。”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说道:“本将的亲卫军,个个都是守家卫国,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的强兵,修行者若是敢随意杀戮,必然罪孽缠身。”
“大人,可要主动进攻?”楚副将问道。
“在此等候便是。”
百里凤至淡漠道:“此时夏列的夏鸿氏血脉正在觉醒,而对方这几个月来也一直都没有杀夏列,或许另有内情,又或许是对方也心有忌惮,我们未必没有谈判的机会,贸然闯入反而不妥。”
“是。”楚副将缓缓颔首。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统领这般重视那位夏列公子了。
原来是因为那位夏列公子,乃是皇族夏鸿氏?
而且异象如此惊人,必然是夏鸿氏之中血脉极为纯正的存在,难道是某位亲王的亲骨肉?
甚至于更高……
他有些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
“嗯?”
楚副将望着那座宅院内的屋子,忽然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道:“大人,末将感知之下,并未发现那座宅院之中有人。”
百里凤至双眸平静无波,只是淡声道:“我也感知不到任何动静,连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
“连大人您也感知不到?这……”楚副将有些吃惊。
“想必是有结界,虽然阻碍不了皇族血脉觉醒的异象,但是能够隔绝其他气息,恐怕这结界的品级不低。”
百里凤至缓缓道:“这也是我不敢贸然动手的原因,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甚清楚。”
她略微眯起狭长的眸子,“但据我派遣在此监视林越的探子所说,在异象开始之前,林越的家中始终就只有他和苏子秋二人,但在异象开始的那一刻,那位擅长探查听声的探子,就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林越?”
楚副将看着那座小小的宅院,忍不住问道:“大人,夏列公子怎么会出现在那林越的家中?”
“不知。”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低沉道:“我也是昨日才对这林越有了些许怀疑,但也没觉得他能做成什么,不过……现在想来,或许他一直在骗我们?”
“大人,难道林越也是隐藏的修行者?甚至还能瞒过您的探查?”楚副将不由得说道。
“不可能。”
百里凤至立刻说道:“我不止亲自探查过他的体内,还检验了他的鲜血,他确实是凡人无疑,倘若这都能瞒过我,修为境界怕是不知高出我多少,又何必在我跟前卑躬屈膝地演戏?”
她顿了下,说道:“虽然他确实非同寻常,但也确实只是一个凡人。”
楚副将愈发难以置信:“可是……夏列公子,他明明有您派的那位心腹保护,林越又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那涂老道出手的,若真如此,他们在狱中联合演戏给我看,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百里凤至冷哼一声,“又或者是那林越用了什么奇诡手段,比如某些对武修也有效的奇药?我那位心腹虽然向来谨慎,但也未必没有大意之时,中招也是有可能的。”
楚副将默然不语,只是望着那座看似普通的小小宅院。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初见那个叫做林越的年轻人时,虽然他觉得对方有些胆气,但毕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后来他发现对方虽然是一个遭到无妄之灾的可怜人,但是对累赘的妻子也不离不弃,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然而现在看来,他大概能猜到几分其中的原因。
对方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胆大包天,也更加有情有义,以及……连他都觉得有些脊背发凉的深沉心机。
就在这时——
青都上空的滚滚雷鸣停歇了,那虬龙般的一道道雷霆也只剩下似有若无的少许电光,漫天虹桥更是变得稀少无比,那无数似金似玉的光浆被晚风一吹,便化为点点金光消散。
“夏列的血脉觉醒就快结束了。”
百里凤至仰头望着那已然消散的异象光景,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当即抬起一只手,那冰冷而威严的声音扩散开去,再次打破了夜色中才恢复了数息的宁静:
“众将士听令——”
……
宅院中,小屋内。
挂在房梁上的长明珠,正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此时屋内的情形。
桌子上摆放着那盏如血红色莲花般的‘血莲灯’,此时正幽幽地燃烧着一缕暗红色的火焰。
灯火的幽光笼罩之处,竟有着一种诡异的静谧,恍若与世隔绝。
林越手中把玩着人面皮般的‘众生相’,静静地坐在床旁。
床上是已然恢复原本模样的夏鸿列,此时他虽然还盖着棉被,似乎依然是病弱不堪的样子,但浑身上下却是在不断融合着一道道奇异的光芒。
那些光芒,有一缕缕游走环绕的电光,还有着大量彩虹桥般的流光,以及那些不断落在他身上,似金似玉的光浆。
林越虽然没有打开窗户观察外界的异象,但他在道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自然明白这是夏鸿列血脉觉醒的过程。
而夏鸿列原本极为惨白病弱的脸色,此时也在觉醒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红润健康,似乎随时都会恢复如初。
“快了……”
林越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夏鸿列就这样一点点地恢复,但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旁边的桌上摆放着那块万灵炼血玉,以及装着火凤之血的琉璃匣子。
这块万灵炼血玉虽然能够炼化夏列的血脉和魂魄,但需要血祭后才能催动。
现在他既没有四象天关的修行人精血,也没有九位五行天关的修行人精血,自然无法血祭,暂时也只能当个摆设。
过了半晌。
眼看着夏鸿列体表的异象开始逐渐消失,林越当即站起身,走到桌子前,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这盏血莲灯。
这血莲灯乃是结界之宝,能够屏蔽气息、声音等等,也不需要法力催动。
只需要以鲜血作为灯油,即可使用。
他试验过,普通人的鲜血作为灯油的话,很快就会消耗光。
所以,林越用的是火凤之血作为灯油。
只是将琉璃匣子之中极为庞大的火凤之血,倒入血莲灯之中约莫一盏的量,就足以这血莲灯燃烧很久很久了。
从消耗速度来看,显然比普通人的鲜血耐用不知多少倍。
“差不多了。”
林越拿起血莲灯,缓缓转动着灯盏上的莲花——以此可以调整血莲灯结界的范围。
就在这时——
他豁然转头看去。
这一刻,只见屋内那一道道流光所化的奇景,已经彻底融入了夏鸿列的体内,而夏鸿列的气息也骤然一涨。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夏鸿列也睁开了双眼,眼中蕴藏着奇异的亮光。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只听夏鸿列忽然又惊又喜地放声狂笑道:“这就是我的先天神通吗?哈哈,林越!我不怕你了!这次你死定了!”
“这么自信?”林越看着夏鸿列。
灯火没有丝毫摇曳。
静静地映照着他同样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
他单手一拽,房梁上挂着长明珠的麻绳陡然紧绷,自细处悄然断裂。
光明落地。
屋内骤暗。
……
宅院外,一根根火把的光芒在晚风中摇曳,夜色中尽是肃杀之意,众多披甲士卒神色凛然,严阵以待。
忽然间——
“不!不可能!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声音忽然从宅院的屋内传来,在夜空中飘荡,顿时让所有人一怔。
百里凤至和楚副将则是微微一怔。
他们瞬间就分辨出来了,这分明是林越的声音!
下一刻——
“嘭!”
只见宅院内那座屋舍的木门陡然一震,传来一声巨响,那两扇门扉顿时有一扇被震得脱离门框倒在了地面上,一时间烟尘飞扬。
与此同时,在百里凤至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只见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从昏暗的屋内伸了出来,抓在了下方的门槛。
“夏列!你出尔反尔!”
只听一声充斥着悔恨和绝望的凄厉惨叫响起。
然后,百里凤至等人就看到满脸是血的林越趴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抓住门槛,仿佛溺水者抓住的稻草一般,试图从屋内爬出来,双眼则是死死地盯着宅院外的百里凤至等人,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求。
下一刻——
只见林越趴在门口,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一双同样沾满鲜血的手掌抓住了脚腕,重新拖回了屋内。
昏暗瞬间将其身形吞没。
一切都安静下来。
夜色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唯有屋舍门口的地面上,还能看到两道血淋淋的拖痕。
“这……”
楚副将怔了一下,喃喃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林越他……”
“被拖回那隔音的结界内了。”百里凤至微微蹙眉,“难道是夏列干的?”
林越本就是此事的嫌疑最重之人,此时又疑似是夏列所为,他们自然不会出手相助。
又过了半晌。
只见一个浑身都沾着鲜血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赫然是夏列!
17、夏列的局
夜风悄然穿行,裹挟着一缕血腥味,让宅院外那一根根火把的火光都微微摇晃起来。
宅院内,那略显消瘦的年轻男子站在屋舍门前,在淡薄的月光照耀下,可见其身上到处都是鲜血,脸上也沾着不少血污。
从这个角度,也就百里凤至和楚副将能够看到宅院内的情形。
这点光线,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什么都看不清,但两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一眼就认出那年轻男子,赫然就是消失了三个月的夏列!
只见夏列身形略显摇晃地走到了院门前,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朝着百里凤至招了招手,开口道:“百里统领,你到院门前来。”
“大人?”楚副将不由得看向百里凤至。
此事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诡异,而且还没确定此人就一定是夏列。
至少他这个武修,单单从心跳、气脉等方面,也无法分辨出来到底是真是假。
“生机气息的确是夏列。”
百里凤至轻声说了一声,也没有迟疑,便朝着院门口走了过去。
每个人的生机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气息会越发强盛壮大,但本质上还是不变的,这是每个人最独特的存在。
当然,她也知晓,生机气息也是有可能伪装的。
但那要么是一些奇异的神通,要么就是一些极其珍贵的宝物。
所以,她还需要再看看才能确定。
“是,我这就过去。”
暗红色的披风在夜风中飞舞,银色甲片彼此碰撞轻响,只见百里凤至迈着修长的双腿,步伐却是极为飘逸,仅仅数步便走到了院门前。
两人相隔不过丈许,仅仅隔着一道院门的门槛。
百里凤至略微打量了一下夏列,便单膝跪了下来,恭敬地开口道:“还请世子殿下恕罪,王爷托我照看您,末将却未能尽责,以至于今日才找到您的下落,还请您处罚!”
“嗯?”
夏列皱眉看着百里凤至,忍不住说道:“百里凤至,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失心疯了不成?什么王爷世子的?”
随即,他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忽然脸色一冷:“你在试探我?你居然不信我?”
百里凤至闻言,却是略微松了口气。
除了她之外,这世上也就只有夏列知晓自己乃是皇子。
而此时在场的其他人,哪怕看到了方才血脉觉醒的异象光景,短时间内也无法确定是皇子还是皇子的子嗣,甚至有可能更低。
夏鸿氏血脉的源头,第一代自然是神皇陛下。
其子嗣,也即是皇子,乃是第二代,觉醒时足以引起整个大雍境内的天地异象。
而皇子的子嗣,作为第三代,血脉觉醒时引起的异象光景也极为庞大,也能引起一州之地的天地异象。
就连第四代觉醒引起的天地异象,也是足以波及一郡之地的,虽然威势小了些,但没见过的凡俗之人怕是也很难分辨。
所以她才如此试探。
如果对方是伪装夏列,并不知晓夏列是皇子这个秘密的话,见到她上来就如此恭敬地跪下,说不定就信以为真了。
而且,这神态、语气……确实与夏列无二。
“抱歉。”
百里凤至当即微微低下头,说道:“末将也只是担心贼人冒充于您,才这般试探,还请您莫要怪罪。”
夏列脸色阴沉地看着她,说道:“冒充我?百里统领,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试探我?”
说完,他忽然怒气冲冲地迈着大步,快步走到了百里凤至的眼前,一把揪住了她的战袍领口。
只听他冷笑道:“来,你不是要检验真假吗?我现在就让你随便查,要不要把我脱光了吊起来让你一点点查?嗯?”
周围的众多亲卫军见状,不由得脸色微变。
他们效忠的主将,居然被人这般揪着领子大声呵斥,虽然对方乃是尊贵的夏鸿氏皇族,但还是让荣辱与共的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而百里凤至并未生气,只是低下头,沉声道:“末将知错,还请您恕罪。”
“恕罪?”
夏列忽然一巴掌抽在了百里凤至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夜色回荡开来。
周围的亲卫军将士们顿时眼神一变。
但百里凤至银色面具下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头看向夏列,轻声道:“公子还请小心您的手。”
夏列一下松开她的衣领,抽耳光的那只手却是颤抖起来,疼得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百里凤至戴着面具,这一巴掌自然抽在了她坚硬的面具上。
“好,很好。”
夏列指着她的脸,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可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你居然这么久才找到我?现在还敢这般对我?”
周围众将士噤若寒蝉,即使心中不快,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百里凤至缓缓道:“末将知罪,请您责罚。”
夏列脸色阴沉地盯着她,冷哼道:“我知道,让你揭开面具抽你耳光,你肯定不会答应。”
百里凤至看了夏列一眼,说道:“多谢您体谅。”
夏列曾经让她揭开面具,想要看看她的真容,但她自然是拒绝了,这件事也就只有她和夏列才知道。
而夏列此时的表现,也确实和以前一样,稍微受到刺激就炸了,甚至更加比以前更加敏感易怒,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来的经历?
况且,她从气脉也能感应出来,此时夏列的手掌,确实因为那一巴掌有点气血淤堵,明显是凡俗之身。
哪怕是夏鸿氏皇子,在打破天关之前,即使觉醒了也一样是凡俗之身。
只是会觉醒先天神通,身体变好不少而已。
这让她又信了三分。
但,百里凤至仍然是有不少怀疑的。
只是,对方毕竟是神皇子嗣,天地间最尊贵的血脉,她是万万不敢明着质问,或者是检查犯人那样随意的。
“行,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夏列冷冷地看着百里凤至,忽然说道:“你先布置一层隔音的结界之类的玩意,别告诉我你不会,连屋子里那个贱民都能做到,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提什么将功赎罪了。”
百里凤至闻言,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当即说道:“末将是武修,虽不懂法术,但身上倒是有一道隔音符。”
她当即取出了一道画着银色篆文的符纸,轻轻撕碎。
当即有一层无形的隔音结界成型,将她和夏列笼罩在其中。
“您有什么话想说?”百里凤至问道。
她虽然还在怀疑夏列是真是假,但也知道夏列那敏感易激的性子,所以便打算一边顺从,一边找机会试探。
若非她实在疑心,也是万万不敢试探的。
若是不小心激怒了夏列,她的毕生夙愿说不定也全完了。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夏列看着百里凤至,脸色低沉地说道:“接下来,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我就算你将功赎罪。”
演戏?
百里凤至的眸中泛起一丝疑惑,不过她还是问道:“您的意思是……”
“等晚些我再告诉你详细的谋划。”
夏列眼神有些阴郁,“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需要一层身份掩护,不能就这样以皇子夏列的身份去帝鸿城,本殿下可不想死。”
“什么?”百里凤至微微一怔,说道:“殿下您身为皇子,如此尊贵之身又怎么会……”
“尊贵?尊贵个屁!”
夏列忽然有些激动地骂了一句,随即才低沉道:“总之,我不想再陷入这种绝望的局面了,否则什么狗屁皇子,不还是得死?”
他冷声道:“我要你帮我伪造一个新的身份出来,让别人认为我不是皇子,真正的皇子另有其人。”
“让别人认为您不是皇子?”百里凤至微微蹙眉。
“在真正安全之前,我不想站在风口浪尖上当这什么狗屁皇子了。”
夏列低沉道:“反正知晓我皇子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只要有个人出来顶替,一旦大家都认为那人是皇子,我隐藏起来自然会更加安全。”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百里凤至蹙眉看着夏列,又说道:“但现在青都有不少人,恐怕都会怀疑您就是此次觉醒的夏鸿氏之人,已经很难扭转了吧?”
“武将就是愚蠢!一点脑子都不会动吗?”夏列冷哼道。
“殿下说的是,末将愚钝,还请殿下告知,末将愿闻其详。”
百里凤至眼神平淡地拱手,倒也没生气,她知晓夏列就是这种性子。
而且,她刚出生那些年所受之辱,远远比此时要多得多。
这位皇子又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自然不会在意。
“那我就和你好好说说。”
夏列冷声道:“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你的无能,本殿下一直被林越那个贱民囚禁着,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之中,虽然不知道过去多久,但我想了很多,除了与那林越虚与委蛇,我也在想……
“如果我能活下来,今后再碰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特别是皇子这般招摇的身份,不知道多人盯着,就真的无人敢惹吗?
“人心难测,就连林越这等草芥贱民都有不可小觑的手段,将来面对更广阔的天地时,又会遇到多少更可怕的危机?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再次发生!”
他咬着牙,低沉道:“所以本殿下就想到,如果将这皇子身份转嫁给别人,我自然也就安全了。”
“原来殿下是被囚禁在地下密室?”百里凤至趁机试探道:“但我派人查过林越家中,并未发现密室。”
“那说明你派的都是一群废物!”
夏列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才说道:“那林越用了一枚地牢符和一件莲花灯般的宝物,在地下布置了结界,你派来的人没有发现,难道你不会亲自来找?”
百里凤至拱手道:“殿下,末将也来查探过,但并无发现,还请恕罪,那结界确实品级极高,末将这般境界也未曾察觉。”
她心中却是信了几分。
因为她此时已经清晰地感受过那屋舍内的结界了,以她的境界,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无法感知。
倘若真的用地牢符制造出地下密室,再布下这种结界,那确实难以察觉。
“废物。”
夏列冷哼一声,又说道:“不过,这次能从林越这个贱民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也算是本殿下因祸得福了。”
好处?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细究,只是说道:“殿下打算找人伪装皇子身份,承担这份风险,末将可以理解,但这恐怕难以实现,青都确实有不少人都怀疑,您就是此次觉醒的夏鸿氏之人……”
“很简单,就借此事,将计就计即可。”
夏列冷声道:“我三个月前在这青都也算是出名了,只是那日不慎,中了林越那贱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种奇药,你派的那个护卫被他杀了,我也差点就死了,还好他想折磨我,我才有机会和他虚与委蛇……”
百里凤至立刻借机试探:“奇药?殿下,是何种奇药?”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夏列哼了一声,“那药无色无味,就像是水一样,每次只要喝一口,我就会沉睡不知多久,那贱民还给我喂了一种让我浑身无力的奇药,害得我始终无法反抗,只能骗他,跟他拖延时间,直到如今血脉觉醒,我才总算找到机会反制他。”
“难道是困魂水?”百里凤至心中有了猜测,“另一种或许是软筋散、化骨粉之类的药……”
如此细节对照下来,确实脉络清楚,合情合理,她心中又信了一分。
“你别打岔。”
夏列眉头一皱,冷声道:“我和你说这些,是让你借助此事,假装我失踪这三个月,乃是你所设的一个局。”
“我设的局?”百里凤至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夏列看了她一眼,淡声道:
“我的意思是,过段时间,你就找机会对外宣称——
“此次,我,夏列,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三个月,并不是真的失踪,而是你故意伪造出我失踪的假象。
“包括这次你兴师动众地来青都寻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一切行为,都只是你为了引导他人把我当成皇子,所布的一个局,以此掩藏保护真正的皇子。”
夏列低沉道:“如此一来,只要再推出来一个合适的人,我就能将皇子身份转嫁,世人也会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皇子,我自然就安全了。”
百里凤至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如此确实是行得通的。”
虽然心中还有怀疑,但她仔细一想,也发现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此次她这位统领虽然大张旗鼓地来了青都,但因为她知道夏列还没死,而且成年之日就会血脉觉醒,所以并不担心,行事也就没有那么急躁。
这一点本就让不少人疑惑了。
恰好三个月前,夏列的消失也极为古怪,又是被林越一个凡夫俗子囚禁,此事本就离奇,让人难以置信。
若是将来对外宣称:“其实夏列并非是真正的皇子,只是设局让你们误以为他是,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皇子。”
如此一来,听上去反而更加可信。
实乃计中之计。
“殿下不愧是皇子,果然聪颖。”
百里凤至想通之后,也不由得轻声赞叹了一句。
她知道,夏列虽然性子扭曲了些,但确实是聪明人。
当初夏列在夏府明明不受待见,未曾上过私塾,也没有人教其武功,但只是靠自己偷学的武功,以及在夏府少爷念书时偷听私学,就有一身不错的武艺,还懂识文断字,可见其聪慧程度。
“那殿下,打算让谁来顶替您的皇子身份呢?”百里凤至问道。
“这还用想?”
夏列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那林越,正好他亦是孤儿,又是草芥之身,更易伪造。”
“哦?末将愚钝,还请殿下细说。”百里凤至仿佛真的不懂一般。
夏列冷声说道:“方才我在屋内血脉觉醒之后,借助神通恢复体力,当场将林越击杀,在场之人也都看到了。”
他低沉道:“到时候只要林越再次出现,死人又不可能复活,世人自然会相信……林越就是此局的关键,为了将他隐藏起来,才会让他假死,到那时,自然也会相信,他就是此次觉醒的皇子了。”
百里凤至不由得疑惑道:“殿下杀了林越,他还怎么出现?”
她说完,便看到夏列的嘴角缓缓上扬。
“当然是我来伪装成林越,有夏鸿氏血脉为证,才能坐实林越的皇子身份。”
夏列微微扬起下巴,“方才我血脉觉醒后随之而生的先天神通,只要吞噬其精血魂魄,即可完美伪装成他人,自然能做到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又说道:“对了,你不是怀疑本殿下是真是假吗?稍后我变成那林越之后,将他提出来给你瞧瞧便是。”
“先天神通?”百里凤至恍然。
尽管夏列如此说了,但她心中依然存有些许怀疑。
“殿下。”
百里凤至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过不了多久,想必就会有皇族派来的‘巡天使’接您去帝鸿城,到时候巡天使也会检验您的血脉真伪,末将可以在那时宣称夏列只是用来伪装的假皇子,您变成林越让巡天使确认血脉之后,也会更容易让人确信。”
她这话,除了献计之外,也是在试探夏列。
倘若是假身份,一旦巡天使来了,那就必然会暴露,此时岂能不慌?
“我知道了。”
夏列淡淡点头,却是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又在试探我?”
百里凤至神色不变地说道:“末将只是献计罢了。”
她自然不敢承认自己仍然在质疑夏列。
“呵呵……”
夏列冷笑一声,却是忽然寒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先天神通要变化成别人,就需要借助一些精血,你立刻交出一半精血给我,本殿下就当你将功赎罪了。”
“什么?”百里凤至脸色一变。
18、消逝与新生
“怎么?”
夏列看着百里凤至,眼神中略显嘲弄,“没听懂吗?你不是要将功赎罪吗?本殿下给你机会了,只要交出一半精血,我便既往不咎,可够宽仁?”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殿下,方才您不是说,只要末将配合您伪造新的身份,末将就算是将功赎罪了吗?”
诚然。
这世上有些先天神通,确实是需要种种条件才能发动,但也不至于索要她这个打破四象天关的武修强者足足一半精血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夏列索要她一半精血的行为,多少是有怨气在其中的。
毕竟被囚禁了三个月,脱困之后还要被质疑,以夏利那既敏感又自卑的内心,有这种怨气倒也正常。
“是吗?”
夏列嗤笑一声,“方才本殿下说的是你足足三个月都没找到我的罪,而现在是你多次试探,质疑本殿下的罪……怎么?百里统领有什么疑问吗?”
随即,他又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百里统领也可以拒绝,本殿下不会强求,正好你也在质疑我,那就当假的来吧。”
百里凤至再次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了下来,缓缓低下臻首,沉声道:“殿下,末将并无质疑之意,只是在担心您的安危,还请您明鉴。”
其实她此时已经信了大半。
但哪怕她真的确认夏列是真的夏列,也不会愿意献出一半精血的。
对于修行而言,炼化天地精华于己身,灵脉随气脉而动,去芜存菁溶于血,尤其是对于武修而言,精血就更加重要了!
她也知道夏列在激她。
但这态度,似乎真的不怎么在意她是否留下效忠?
她自认伪装得很好,外人也看不出来她必须跟随夏列的决心,毕竟这事关她最大的秘密,为了防止被夏列随意摆布,她自然也是半分都没有透露。
如此看来,夏列这态度,恐怕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她的留去?
也是,毕竟是夏鸿氏尊贵的皇子啊……
“担心我的安危?”
林越嘲弄地笑了一声,反问道:“什么安危?我人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有意义吗?质疑就是质疑,还找那么多借口?”
他瞥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百里凤至,忽然冷哼道:“拿着你的隔音符跟我过来。”
说罢,便一转身,往屋舍的门口走去。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但还是拿着剩余一半的隔音符,站起身跟了过去。
此时门扉的两扇门板之中,有一扇门已经倒在了地面上,另一扇门看上去也有松动,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只见夏列快步来到了屋门前,当即用力抓住了那一面还挂在门框上的门板,双臂猛地用力,直接将这面门板给扯了下来。
“啪。”
他随手将门板扔到一旁后,便让开了空位。
显露出那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屋门。
然后,他对百里凤至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面无表情地说道:“来吧,百里统领,请进吧,真正的夏列就在屋子里,你不就是怀疑我假冒皇子吗?快进去找你的真皇子吧。”
百里凤至缓缓咬紧银牙。
她看得出来。
这位内心敏感又自卑的夏鸿列殿下,只怕是已经动了真火了。
尽管她内心仍然尚有存疑,但此时也是感觉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半步都迈不出去了。
“殿下……”
百里凤至看着近在眼前的屋舍,透过门扉大开的门洞,甚至可以看到屋内近半空间的情形。
固然一片昏暗,但她还是能看到地面上有着大量的血迹,只是因为屋内几乎彻底被结界笼罩,完全感知不到内部的动静和气息罢了。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着屋舍的方向抬起脚。
夏列恍若没有注意这一点,漆黑深沉的眸色与夜色近乎彻底融在一起,找不出丝毫的动摇和异色。
“殿下。”
百里凤至微微抬脚后,当即单膝跪了下来。
她缓缓垂下臻首,沉声道:“末将知罪,还请您宽恕,但末将可以发誓,绝无害您之心。”
夏列在心中暗松了口气,脸色依然平静地说道:“我不喜欢口头道歉。”
百里凤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从腰后取出了一个皮囊,将其中的酒液迅速倒掉之后,便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右手的掌心一划,皮肤下也同时泛起了若隐若现的流光,一缕缕流光就像是发光的血液一般,在她的体内缓缓流动,从身体各处汇聚的同时,也逐渐流向了她的右手的伤口。
很快,一滴滴殷红的鲜血,开始不断从她掌心的伤口处流下,滴入她手中的皮囊内。
夏列仔细看去。
这些鲜血看似与普通的血液没什么区别,但每一滴鲜血都缭绕着似有若无的炽烈白光,血液内更是泛着点点金色。
只是他觉得这鲜血似乎有点眼熟,略一回忆,才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种鲜血。
夏列不禁打量了一下跪在眼前的百里凤至,心中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
“殿下。”
百里凤至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她面具下的那双丹凤眸已然变得黯淡许多,再无之前的神采光亮,脸色也是惨白无比,她停下时,甚至连娇躯都摇晃了一下,似乎差点栽倒在地上。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失血过多,还熬了三天三夜一般,看上去极为虚弱且极为疲惫。
百里凤至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
随即,她才将手中隐隐散发着微光的水囊递给夏列,疲惫不堪地说道:“这便是末将的一半精血,还请殿下宽恕。”
“真的是一半?”夏列没接,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
其实他昨日特意查阅了关于精血的典籍,自然知晓她确实付出了一半精血。
精血,也即是方才她体内那血液般流动的光芒,炼化天地精华,去芜存菁之后溶于鲜血,方才能凝聚那么些许精血,这水囊内装的已经不少了,绝对超过一半。
但他还是要问,避免表现出随意信任的性格。
“殿下。”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低沉道:“末将可以用性命发誓。”
“既然如此,本殿下就信你一次。”
夏列这才收下,随即露出一抹笑容,关切地说道:“百里统领快去旁边休息吧,你可是我的爱将,莫要累着了,待本殿下成功之后便出来,在这期间,就麻烦百里统领替我护法了,切记,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本殿下。”
百里凤至知晓夏列就是这么个敏感易变的性子,也没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便站起身走到了院门前。
不过,她并未坐下休息,即使脸色惨白,依然身形笔直挺拔地站在院门口。
夏列微微一笑,便转身走进了幽暗深邃的屋内。
百里凤至则是默默地看着屋舍的门口,心中思绪复杂。
其实她依然没有彻底相信这位夏列殿下,还有少许质疑,但她此事关系到她的未来,她已经不敢赌了。
不过……
她转念一想,倘若夏列真的被杀了,作为皇子之死,那可是会引动整个大雍境内的天地共鸣,也根本逃不掉。
而且大雍皇族很快就会派遣巡天使前来,若是这都敢伪装皇子,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
昏暗的屋内,星光无法抵达的夜色阴影之中。
夏列缓步走到了床前,将床上满是鲜血的棉被一把揭开,借着血莲灯的烛火光芒,可以看到床上正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而消瘦,面容略显普通,额角有一道疤痕,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赫然也是夏列!
而这个夏列此时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床上,口中塞着一团乌麻散,不能言语,唇边还残留着不少化骨粉。
“呵呵……”
站在床前的夏列,看着床上的夏列,忽然发出一声嘲弄的低笑。
“夏鸿列殿下,刚才真是吓人啊,她离你只有几步之遥,要是她敢进来的话,我就只能险中求生了。”
他低笑着坐下,用小刀划破指尖,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
半晌,一张半透明的人面皮缓缓被他从脸上揭了下来,显露出一张年轻而俊秀的熟悉面容。
——他自然是林越。
夏列愤怒而绝望地盯着林越,试图挣扎,但却丝毫动弹不了。
“别动了,不疼吗?”
林越打量着夏列,淡淡道:“你的先天神通还真不错,喂了你这么多化骨粉,竟然也没有太大作用,幸好我提前把你的骨头拆掉了不少,又塞进去不少木棍,否则说不定还真会被你反杀呢。”
恢复速度再快,那也得能恢复才行。
即使夏列依靠先天神通,伤势的恢复速度要比常人快上百倍千倍,骨骼恢复起来也很难快起来。
只要拆掉其骨头,再塞入其他东西,自然就能阻止其恢复。
“怎么样?我刚才的演技好吗?”
林越随手将众生相按在了夏鸿列沾着鲜血的脸上,随着意念一动,夏鸿列的眼神中满是畏惧,惊恐万分地发出呜呜声,但很快便浑浑噩噩起来。
随着夏鸿列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改变,不一会儿就完全变化成了林越的模样。
最初挣扎着想要爬出屋子的林越,也是他用众生相将夏鸿列变化而成的。
至于“夏列!你出尔反尔!”等几句像模像样的惨叫,也是他只将头探出结界之后,亲自‘配音’的。
将浑身鲜血的‘林越’拖回屋内结界之后,他便解除了其身上的众生相,迅速将自己变成夏列,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虽然百里凤至确实谨慎,一直存有疑心,不断试探他,但也算是有惊无险,总算是达成了计划。
“殿下,又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帅了,是不是很开心?”
林越看着躺在床上的另一个自己,忽然嗤笑一声,随即便不再理会,转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万灵炼血玉。
随即,他将万灵炼血玉放在旁边准备好的干净大海碗之中,再将水囊中百里凤至的精血,缓缓倒入这大海碗内,浇在了近乎无瑕的玉佩上。
他眼神中满是期盼。
方才要来百里凤至的一半精血,自然是为了血祭这块万灵炼血玉。
百里凤至可是货真价实的打破四象天关的强者,倘若她都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想办法得到西北雄关那些万夫长的精血了。
还好,当百里凤至的精血接触到这枚万灵炼血玉的刹那,林越便发现这原本纯净洁白,纤尘不染的玉佩,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百里凤至的精血。
他倒入多少精血,这玉佩便吸收多少。
随着倒入的精血越来越多,这玉佩已经从原本洁白无瑕的模样,开始不断出现鲜红如血的斑点。
血红色的斑点越来越多,不断覆盖着这枚玉佩。
当玉佩彻底化为纯粹而鲜艳的血红色时,水囊中百里凤至的精血也已经消耗了超过九成半,只剩下少许一点点了。
血祭完成。
“很好,百里凤至还是很信守承诺的。”
林越嘴角微微翘起,当即水囊放在一旁,拿起了那已然彻底不同的玉佩。
鲜红欲滴,妖艳无比。
就像是一块被鲜血彻底浸染的血玉。
这玉佩上雕琢出来的海洋之形,此时仿佛也活了过来一般,那波涛纹路在他的眼中犹如幻觉,竟然缓缓波荡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化为真实的血海,掀起重重猩红的波涛。
如此邪恶魔性,一看便知是炼血夺魂的魔道宝物。
林越指尖摩挲着这猩红的玉佩,眼神之中有些不同以往的色彩。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原本在心中向往的修行界,乃是快意恩仇,仙气飘飘的世界。
但事实却是如此相悖……
“这世上,果然只有以恶制恶这一条路。”
林越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夏鸿列,轻声道:“夏鸿列殿下,之前在那山洞时,你说……这世上多的是比我尊贵的人,在有些人的眼中,我不过是可以随意宰割的牲畜,是吗?”
他指尖轻轻一敲手中的鲜红色玉佩,意念所及,这玉佩上那血海中央的漩涡竟然开始真的缓缓转动起来。
随着玉佩上那漩涡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一刻屋内仿佛真的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而漩涡的底端尽头,就是他指尖的玉佩。
“我的回答是……那就让我来成为最尊贵的那批人吧。”
林越缓缓眯起眼睛,试着将这已经催动的万灵炼血玉,贴在了夏鸿列的胸口。
下一刻,夏鸿列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无比,但却无法挣扎丝毫,他只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抽离着某些东西。
不止是鲜血,还有更深层次的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看来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林越任由这玉佩吸噬着夏鸿列的血脉神异,随意道:“还好,百里凤至此时就算没有彻底信我,她也不敢踏入这屋子半步,你信吗?”
他也不在意夏鸿列是否回答,反正有血莲灯的结界,即使是百里凤至也无法窥探结界内的动静。
“其实我本想用你威胁百里凤至,奈何她这等打破四象天关的武修强者,太过可怕,我一个凡夫俗子,就算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杀你的时间都足以让她杀我十次了。”
林越自顾自地说着。
而夏鸿列只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体内被抽走了越来越多的血脉,让他眼前都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但他明白,林越恨他入骨,只是为了不露破绽,一直都没有怎么报复他,此时与他说这些事情,也不过是想让他更加绝望,折磨他的精神罢了。
“我呢,本来没想过当什么人上人,只是想平平淡淡地生活而已。”
林越像是在对夏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苏子秋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世道,似乎不肯放过我们,即使是老酒鬼,也终究有无力改变的时候……”
夏列迷迷惘惘地听着,眼神逐渐陷入恍惚呆滞。
“不过,今后就不用担心了。
林越看着夏鸿列,轻声道:“你的皇子身份,就由我来接手吧……但不是皇子夏鸿列,而是我本人,我可不想顶着你这张恶心可恨的面容活一辈子,懂吗?”
他心中还有一个真正的理由,只是懒得与夏鸿列多说。
——最重要的是,他对众生相的隐藏能力也没有绝对的自信。
天下间必然存在能够看透众生相的修行者,否则它就不会是五响级秘密了。
如果他伪装成皇子夏鸿列,被皇族找到之后,皇族的修行强者就有可能发现他并不是夏鸿列,而是林越。
不是夏鸿列,却又身怀皇族血脉,那他的结局如何,不用多说。
但只要以百里凤至设局为理由,让世人认为,夏列只是假皇子,只是用来替林越挡灾的假皇子,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保护林越,掩藏林越这位真正的皇子。
而凡人的过往,可以说是用来掩饰而伪造的,恰好他是孤儿,连父亲是谁都不知。
那么,在世人看来,他林越本身就会是真正的皇子。
也就无需使用众生相隐藏了。
这是林越琢磨了许久才想到的,唯一能够长久解决困境的方法。
即使还有一些破绽,但大体上还是没问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而躺在床上,已然变成林越模样的夏鸿列,此时也变得越来越枯瘦,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干瘪。
只见夏鸿列神情恍惚,有些浑浑噩噩地望着林越,眼神愈发黯淡。
而他脑海中,则是如同走马灯一般,逐渐回想起了过往经历的种种。
一张张面孔不断在心中浮现幻灭。
最后他记起来的,不是那个早早便抛弃他离开大雍的母亲,也不是夏府那些虚假的所谓的家人……
而是那个曾经偷偷给他送吃食的小丫鬟。
那张分给他一半的凉烧饼,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
一时间,甜蜜、酸涩、苦楚……种种滋味涌上心头。
“我也只是想要一点平淡的幸福而已……当皇子有什么好的,只要她陪着我,我宁可当一辈子凡夫俗子……”
夏列默默地想着,眼角已然彻底湿润,终究还是缓缓合上了愈发沉重的眼皮。
下一刻,他体内的最后一道血脉之源被万灵炼血玉彻底抽了出来。
——连同他的魂魄一起。
他死了。
夏鸿氏皇子,夏鸿列,就此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世间。
恍若黎明前的一点残星,尚未光耀世间,便已消逝无踪。
而杀人者,不过一草芥之民。
……
在这一刻,林越手中的万灵炼血玉啪的一声,彻底化为了粉碎虚无,只剩下一滴犹如泪水般晶莹的血珠。
刹那间,这一滴血珠直接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温暖如母胎初生般的力量笼罩着他,源源不绝地涌出,褪去旧命。
恍若新生。
19、告别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
那温暖如母胎孕育般的奇妙力量终于消耗殆尽,林越恍若福至心灵一般,内心中浮现出了一道讯息,随即重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世界与过去并无不同。
但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了。
从草芥之身,一跃成了天下间最尊贵的神皇子嗣,这已经堪称是最夸张的阶级跨越了。
前世地球历史上的各个王朝,无论权贵还是皇族,终究只是凡夫俗子罢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皇族夏鸿氏,那就是天下间最强大的势力,神皇陛下更是无可争议的至强者。
只是……
林越忽然想起了那个八响级秘密,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这皇子,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甚至他可以预见到未来将会出现何等混乱的局面,而夏鸿氏的未来究竟如何,他也完全无法预料。
“总之,还是尽快修炼自保吧。”
林越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始默默地感受自己现在的不同。
此时,他已经炼化了夏鸿列体内的皇子血脉。
而且万灵炼血玉似乎连同夏鸿列的魂魄都炼化了,恐怕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完美地得到对方的血脉神异和先天神通。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试试看。”
林越拿起小刀在掌心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沁了出来。
仅仅数息过后,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果然。”林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亲眼见过夏鸿列伤口愈合的场景,此时对比一下,自然明白两者并无什么差别。
这就是夏鸿列的先天神通。
比常人快上千百倍的恢复速度。
方才夏鸿列的血脉被完全炼化之后,林越就随之收到了一道源于血脉最深处的讯息,乃是关于这先天神通的信息。
这先天神通,源于夏鸿氏血脉的源头,也即是神皇陛下。
术法有形,神通无形。
神通,也即是连凡人都能使用的超凡脱俗之能。
而夏鸿列觉醒的先天神通,就是源于神皇陛下所炼的神通之一,名为‘九死无我’。
可以理解为——
即使是受到了九死一生的重创,自身也不在那九死之中,依然能寻到那一线生机。
故而,拥有极其惊人的恢复力。
只要不是致命伤,比如脑袋被毁、砍断脖子等等,即使心脏被贯穿,也能迅速再生。
哪怕是手脚被砍断,一样能再生出来。
不过,根据那道源自血脉的讯息来看,‘九死无我’似乎还有另一种理解,那涉及到了这门神通真正强大之处,但并未明说,只是提示代价有可能会很大,最好一次都别发动。
“奇怪,这血脉中的讯息,是神皇留下的吗?”
林越不禁有些无言以对,“既然都留讯息在血脉中了,居然也不明说?这神皇是谜语人吗?”
他生平最讨厌的两件事之一就是别人拿捏着重要秘密却故意隐瞒,还要表现出一副‘你现在还不应该知道’的谜语人态度,看着就牙痒痒。
——当然,另一件就是不让他当谜语人。
“难怪夏列血脉神通觉醒之后,就说不怕我了。”
林越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万灵炼血玉并不是杀他,而是夺取炼化他的血脉和魂魄,否则还真是难办。”
除了先天神通之外,也就是感觉身体更健康了一些,其他也没什么了。
不过,夏鸿氏血脉也不止如此。
按照之前得到的那个二响级秘密来看,天下间只有七条路能够打破所有的天关,其中潜力最大的那条路,也唯有夏鸿氏血脉觉醒之后才能修行。
夏鸿氏之人也只有极少数血脉觉醒之后,能够随之觉醒先天神通,也就皇子是必然觉醒神通。
真正特殊之处,恐怕就在于夏鸿氏血脉独有的修行路了。
“找机会问问百里凤至。”
林越收敛心思,随即转头看向了床上夏鸿列的尸体,准备提着他出去。
这么一看,他却是忽然一愣。
床榻上,夏鸿列的尸体依然保持着他的模样,众生相并未脱离——这是他早就发现的,即使是死亡,只要头颅没有被破坏,在一定时间内,众生相还是可以维持尸体的变化。
让林越真正吃惊的,是夏鸿列此时的状态。
浑身都是皱纹,干瘪,枯瘦,就像是体内失去了血肉,只是在骨骼外包裹着一层满是皱纹的皮囊罢了,仅仅只剩下一层表皮,只能勉强认出林越的面容。
最重要的是,林越见过这种状态。
就在那山洞的洞府门前!
身为洞府主人的那具男性尸骸,就是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状态,只是经历数十年岁月,看上去更腐朽一些罢了。
从洞府内的那封绝笔来看,那男子自称‘无道’。
“怎么回事?”
林越不由得满心疑惑:“难道说,那洞府主人也是被万灵炼血玉吸干了?谁做的?难道是用剑将他钉死的那名女子?”
他认主万灵炼血玉的时候,也从低沉声音的讯息中,得知了万灵炼血玉是有两块的。
而且,那洞府主人明明在洞府内留下了一块万灵炼血玉,居然被另一块万灵炼血玉吸干了?
“不对啊……”
林越忽然想到:“万灵炼血玉只能给凡俗使用,那女子的剑那般厉害,还能将洞府主人钉死在山洞内,不可能是凡俗之人,那万灵炼血玉给谁用了?”
他心中一动。
这万灵炼血玉只能用于凡俗之人,一看就是奠基的绝佳宝物,最适合给夺舍者或者转世者使用。
难道说,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的话,对方恐怕也不知晓众生相的存在,甚至连那洞府主人尸骸上的众生相都没有带走。
倘若知道众生相和那洞府的存在,按理说就能像他一样,利用众生相打开洞府的秘门,得到洞府内的其他宝物了。
“也不知是谁……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数十年前崛起的某个修行者?”
想到这里,林越不由得微微摇头。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他收敛起心思,微微弯下腰,将床上的夏鸿列尸体从脖子处提了起来。
比过去轻了很多,毕竟浑身的血肉都差不多没了。
随即便朝着门外走去。
屋外,此时百里凤至已经将院门关上了,院内只有她一人在,虽然她的站姿依然那般挺拔,修长的双腿也没有丝毫动静,但从她的皮肤和眼神也能看出来,她确实很疲惫虚弱。
“百里统领。”
百里凤至忽然看到一人从屋内走了出来,赫然是林越,其手中也提着一具干瘪枯瘦的尸体,仔细一看,面容赫然也是林越本人。
从气息来感知,这尸体残余的生机虽然正在不断消散,但气息确实是林越。
而迎面走来的林越,也是一模一样的气息。
“殿下。”
百里凤至看了一眼,当即拱手道:“您的先天神通,确实远胜于寻常变化之术,不光是外形,就连气息都一模一样,当真不可思议。”
见到这一幕,她心中又信了几分。
谨慎起见,她还是保留着一丝质疑的,但基本已经是相信了。
方才她也仔细思索过,除非林越也懂得这等不可思议的变化之法,且能给他人使用,否则断然不可能达成现在这等局面。
但这等不可思议的变化之法,要么是先天神通,要么是足以称得上是至宝的奇珍异宝。
但非夏鸿氏之人,觉醒先天神通乃是亿万人一见。
至宝就更不用说了,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说,百里凤至基本上还是持信任态度的。
“看到了吗?百里统领?”
林越手中提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夏鸿列尸体,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要不要来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真正的皇子殿下?”
“殿下莫要再拿末将开玩笑了。”百里凤至缓缓道。
“行吧,不逗你了。”
林越向她伸出一只手,说道:“你那可有方便焚烧的符或者其他东西?”
“焚烧?”百里凤至沉吟了一下,说道:“殿下稍等。”
她当即转过身,轻飘飘地跃过了院墙,闪身消失。
不一会儿,百里凤至再次出现在院内时,便将一个小瓶递给了林越,说道:“殿下,这燃火粉遇水则燃,你将这些粉末撒下,再倒上少许清水,即可用于焚烧。”
林越淡淡点头道:“行,我把这林越的家烧了,正好把他和那女人的尸体一起烧掉,避免留下什么痕迹,将来成为破绽。”
“殿下谨慎。”
百里凤至轻轻颔首。
林越没说什么,转身走进屋内,随手将夏鸿列的尸体扔回床上。
然后,他打开柜子翻出了一个包裹,随即便来到床边,从床下摸出了两个檀木做的骨灰盒。
一个骨灰盒上刻着‘林见鹿’的名字。
另一个骨灰盒上则是什么都没有刻。
林见鹿是他母亲的名讳,将他从小拉扯大,大约是七八年前,也即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而涂道长,也是在七八年前来了青都道院。
无名的骨灰盒内,则是装着真正的苏子秋的骨灰。
那一日,他跪在老酒鬼的面前求他出手救苏子秋,但老酒鬼用了最好的灵丹却也无力回天,安慰了他许久之后,才黯然离去。
而他看着苏子秋的尸体,也想了很久,同时也想好了复仇计划。
而后,他给苏子秋的尸身用了众生相,这才拉去焚烧,并未让任何人知晓真正的苏子秋已经死了。
后来就是在风荷别院伪装女人靠近夏列,再伪装成夏列,给那谨慎的武修护卫下药,以及处理尸体之类的小事了。
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态、性格、身份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短短三个月时间,却是变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陌生了。
“永别了,母亲,子秋。”
林越轻声叹了口气,将这两个骨灰盒也塞进了包裹。
虽然他记忆中的母亲形象已经很模糊了,但他现在就是林越,甚至可以说只是前世记忆苏醒的林越,所以对这位素昧谋面的母亲,心中还是有位置的。
至于苏子秋……算是他在这世上的初恋。
然后,林越又将装有火凤之血的琉璃匣、那破旧的玄青色蒲团全都塞进了包裹内。
不过,摆在桌上的血莲灯他倒是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先解除了夏鸿列尸体的众生相,随即对自己使用,再次变化为夏鸿列的模样。
倘若先收起血莲灯的结界,再焚烧掉夏鸿列的尸体,或许有可能被外面的百里凤至感知到夏鸿列残留的气息。
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永别了。”
林越拿起装有燃火粉的小瓶子,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了夏鸿列的尸体上,又在周围倒了一些,几乎将一瓶燃火粉都用光,这才停下来。
随即,在桌上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虽说你也是一可怜人,但你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结局。”
林越拿着茶杯,看着夏鸿列的尸体,缓缓退后几步,轻轻将茶水泼在了夏鸿列的尸体上。
只听嗤的一声,茶水落到了夏鸿列尸体上的燃火粉之中,顿时有熊熊烈焰燃烧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壮大跳动。
“敬你一杯,人走茶凉。”
林越看着这团火势惊人的烈焰,等待了数息,这才拿起桌上的血莲灯,迅速扭动莲台,将结界缩到最小范围,仅仅能覆盖住包裹的程度,才将血莲灯塞入包裹内。
最后,转身走出了这间住了一年多的屋舍。
一切过往,终将在熊熊烈火中焚烧殆尽,唯有他心中还记得这一切。
结束了。
现在就只剩下百里凤至了。
只要将她也把持住,暂时就没什么威胁了,还能化解今后有可能出现的破绽。
……
“殿下。”
院外,百里凤至见到变回夏鸿列模样的林越,当即拱手揖礼道:“现在刑狱之中,正关着一位神霄派弃徒,想来他就是当初在道院威胁您那护卫之人,或许林越的奇药宝物也是他提供的,应该怎么处置他?可要杀了?”
“处置?”
林越微微皱眉,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隔音符,这才冷哼道:“你是不是疯了?我现在是林越,按你说的,那人与林越显然关系极好,你居然要杀他?若是被人知道我林越杀了他,岂不是明显的破绽吗?”
百里凤至就像是才想明白,说道:“殿下说的是,末将愚钝。”
林越知道她还在试探,只是这次试探,不知情的夏列是不该察觉的,所以她才敢再次试探。
“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吧。”
林越略显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正好我现在血脉觉醒了,给我好好说说皇族修炼上的事情。”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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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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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烧开水
观星楼内,长明珠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
“殿下,夏鸿氏皇族的修行之路,名为古神之道。”
百里凤至站在林越对面,轻声道:“与三教修行不同,古神之道本质上就是让夏鸿氏之人朝着太古神灵蜕变,据传若是能修行至神皇陛下那等境界,将完全不亚于传说中的太古神灵。”
“古神之道?”
夏列模样的林越,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眯着眼问道:“那你知道修行法吗?说了这么半天,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若是别人敢这般和她说话,她早就治其一个不敬之罪了,但毕竟是皇子,百里凤至也只能忍着。
她当即耐心地说道:“末将早已为殿下准备好了三篇修行法,而且古神之道也并没有什么特定的修行法,只需要简单地吸收天地元气即可。”
林越诧然道:“只需要简单的吸收?”
“殿下,古神之道的关键在于夏鸿氏血脉。”
百里凤至说道:“传说中太古时期神灵诞生时,也是简单的吸收天地元气,最后就能拥有不可思议的伟力,夏鸿氏血脉虽然没有太古神灵那般逆天,但也有这般特殊性。”
“哦?”林越讶然。
“殿下请看。”
百里凤至从怀中取出了三本薄薄的典籍,递向林越,“夏鸿氏有三种基础法门,分别是以天地元气强化身躯、元力、神魂,很粗浅,但效果也很好,殿下只需要学会其中两种即可。”
“为什么只学两种?”林越接过问道。
从字面意思来看,身躯和神魂都很好理解,而元力应该是能量吧?
“殿下,人一生的精力有限,即使是夏鸿氏血脉亦是如此。”
百里凤至解释道:“有些夏鸿氏之人甚至只学一种,只强化身躯、元力、神魂之一,集中精力,才能走得更远。”
林越恍然,又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我也专心学一种不是更好吗?你让我学两种是想害我?”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夏列这种敏感的神经病性格,这种时候就得这么说话。
百里凤至的忍耐力也很强,装作没听到,只是耐心解释道:“殿下乃是皇子,血脉精纯无比,将来打破四象天关甚至更高都没什么难度,即使学两种也没什么影响,反而相辅相成,且优势更大。”
“况且,任何一方面修行到深处都堪称没有弱点,还会反哺助益另外两条路。”
百里凤至说道:“肉身修炼到深处可以反哺魂魄和元力,神魂至强亦是可以一念凝聚肉身和元力,元力也会强化肉身和魂魄,所以殿下走其中两条路便优势极大了。”
林越想了想,问道:“哪两条路保命能力强?战力也强的?”
毕竟,未来注定会出现的风波之中,还是得有足够的保命能力和战力,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保命能力最强的路,当然是修炼肉身。”
百里凤至说道:“不仅更胜于道家的肉身成圣,战力也颇为不俗,只是单纯肉身之路有些蠢笨,殿下可再兼修元力,便可发挥极高战力,且还能令肉身更强,至于神魂之路,与肉身之路并不是太搭。”
“行,那我就走肉身和元力。”
林越点点头,随即又哼道:“要是选错了,以后我可饶不了你,少说也得把你扒光了吊起来打。”
百里凤至额上青筋跳了跳,自动忽略对方的粗鄙羞辱之语,只是说道:“殿下请放心,这类基础常识,末将还是懂的。”
“那我现在就试试。”
林越挥挥袖袍,说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殿下,还有一点需要提醒您。”
百里凤至却是说道:“这基础法门可以吸收您能感知到的一切天地元气,但您最好是挑选其中一种或是几种,不同属性的天地元气也会有不同效果。”
“譬如水行元气强化后的身躯恢复力更强也更柔韧,土行元气强化后的身躯最结实,金行元气强化后的身躯杀伤力更强。”
百里凤至说道:“包括元力也会根据不同属性表现出不同效果,而且元力对于身躯也有一定的强化效果,挑选属性契合的元气更重要。”
“契合的?”
林越若有所思,随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说清楚点行不行?”
“虽然末将也不甚了解,但曾经有一位夏鸿氏的前辈说过……”
百里凤至缓缓道:“古神之道比任何修行路都要符合自然之道,看似只是简单的吸收,但若是走错了路,也必然前途有限。”
林越哦了一声,说道:“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还有就是……”
百里凤至耐心地说道:“夏鸿氏的修行和其他路不一样,尤其是肉身和元力,不同的锻炼方法,也会有不同的提升,发挥更大的潜力,变的更快、力量更大、防御更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殿下最好每天多尝试对练。”
“行。”林越摆摆手,“那就明天开始吧,你可以走了。”
“是,那末将就告退了。”百里凤至拱手揖礼,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林越若有所思地坐在卧榻上。
过了许久,他心中才算是有了一定的想法,准备尝试一番。
……
次日清晨。
“殿下昨晚已经开始修行了吗?”
百里凤至看着精神略显萎靡的林越,不由得有些疑惑,“您这么快就想好了?不多思索几日吗?”
虽然已经确定了走肉身和元力这两条路,但还要挑选属性契合的元气才对。
不过……
每个人能够感知到的元气种类也是有限的,少者或许就只有一种,多者或许有三五种,这也是天赋问题,与血脉无关,哪怕是夏鸿氏皇子也一样。
莫非夏列就是只能感知到一两种天地元气的情况?
本身就只能感知到一两种元气,自然也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目前来看,应该是最优解了。”
林越随意说了一句,又看了百里凤至一眼,皱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在同情我?你是不是又想被我打耳光了?”
“殿下多心了。”
百里凤至死不承认,只是转移话题:“方才殿下说最优解?不知殿下是怎么选择的呢?”
林越哼了一声,说道:“本殿下这般天才,选择自然也不会有错,强化肉身单纯用土之元气,这样肉身才足够结实。”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大地承天载物,土行元气强化后的肉身确实也最为结实,那元力呢?殿下是怎么选的?”
林越嘿了一声,说道:“元力的选择才是最精妙的,我选了水火风三种属性,正好形成三种元力。”
“水火风?”
百里凤至一怔,忍不住微微蹙眉道:“殿下,昨晚末将不是提醒过你吗?古神之道比任何修行路都要符合自然之道,若是走错了路,必然前途有限,您这水火风又是……”
水火风这三种属性的元力,又能有什么契合点?
“烧开水。”
林越随意道:“难道这还不符合自然之道吗?”
“烧开水?”百里凤至丹凤眸中有些愕然,“殿下是想以此模仿凡人烧水吗?但是连寻常武者都不惧沸水,只怕上限也……”
“你没什么见识,当然不懂其中奥妙。”
林越也懒得解释,只是说道:“而且水火元力也能更好的淬炼身体,就像是淬炼兵器或者烧黏土一样。”
“这……确实如此。”百里凤至这才点点头。
但她还是不理解,烧开水是个什么玩意?
林越心中则是感叹。
纵观前世的人类能源发展史,那就是一直在烧开水啊,哪怕是核能,也是为了烧开水。
而烧开水的本质不就是水火风吗?
元力也只是能源而已,随着元力越来越庞大,水火风三者烧开水带来的动力也会越来越强,在前期的基础元气之中,算是不错的应用了。
只可惜,没有感知到电磁一类的天地元气,不然他就选金行元气强化身躯,再来个蒸汽发电了。
“不过……”
百里凤至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殿下是在天地元气之中选择了这四种?这么说,殿下感知到的天地元气,也不止四种吧?”
“十来种吧。”林越随意道。
“十来种?”
百里凤至不由得一怔。
她生平见过的天赋最广阔之人,就是能够感知到十余种天地元气的。
就在上个月。
百里凤至深深看了林越一眼,拱手道:“殿下果然天赋异禀。”
林越在桌前坐下,开始享受百里凤至的亲卫军随行伙夫准备的早餐。
“对了,殿下。”
百里凤至忽然说道:“今日有不少人都发来了拜帖,请求谒见您,还附送了厚礼,您要见见吗?”
“谁啊?”林越懒洋洋地问道。
“青都郡守和他那几个儿子,城卫军都尉,还有几个源于凉州城的大家族分支。”
百里凤至说道:“这些人恐怕也是想着在您羽翼未丰时,倘若能对您有所助力,将来您或许就会记得他们,对他们也算是翻身的机会,末将见他们没什么坏心思,您现在也需要修行资源,就没回绝。”
“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林越随手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那就见见吧。”
……
清晨的秋日下,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从郡守府往观星楼而去。
马车上,青都郡守与他的三个儿子正襟危坐,有些不敢乱动,生怕好不容易收拾整齐干净的衣服上多出几个褶皱,那恐怕就有些失礼了。
“爹,昨日血脉觉醒的那位夏鸿氏之人,真的是那位夏列公子吗?”徐明礼忍不住问道。
“八成就是他。”
青都郡守微微颔首道:“否则百里凤至这位大统领,又怎么会特意从西北关跑过来寻他?而且昨晚百里凤至的亲卫军那般大的动静,显然也是为了夏列。”
他看了一眼坐姿有些懒散的儿子,微微皱眉喝道:“坐好。”
“知道了,爹。”
徐明礼当即重新正襟危坐,又问道:“爹,我听说昨晚是在那林越家中发现了夏列公子?”
“确实如此。”青都郡守颔首道:“也不知那林越是如何做到的,居然将那位夏列公子隐藏囚禁了三个月之久。”
坐在一旁的徐家大公子开口道:“此事单凭一个凡夫俗子只怕不太可能做到吧?单单是那夏列的武修护卫,那林越就难以解决,或许是有那涂道长相助?”
“不错,为父也是这么想的。”
青都郡守轻声道:“这也是我们徐家解决后患的良机,那涂道长对于百里凤至而言没什么威胁,但万一他被放了,那就是我们徐家的大祸了。”
徐家大公子点头道:“虽说揭发那涂道长的真实身份,确实让我们徐家冒了风险,但能够卖给百里统领一个人情,也是值得的。”
“爹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徐明礼也说道:“夏列公子对那林越必然恨之入骨,现在那林越死了,只剩下涂道长,他应该是不会放过的。”
“不可心怀侥幸。”
青都郡守摇头道:“稍后见了那夏列公子,我们须找机会提一提此事,让那位夏列公子知道是我们提供了涂道长这条线索,不仅能置那涂道长于死地,或许还能得到夏列公子的青睐。”
……
“青都郡守徐知仁,见过夏列公子。”
观星楼正厅内,青都郡守带着三个儿子一同跪在了林越的面前。
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这位夏列公子到底什么身份,但无论是亲王的子嗣还是更低,身份地位都远超他们,跪拜也是应该的。
而且,在场这么多人,他们能第一批跪拜,也算是有福了。
林越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上,而百里凤至则是作为贴身护卫,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打量着青都郡守一家,忽然问道:“你送了什么礼?”
青都郡守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位夏列公子会问的这么直接,看来其性子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他当即说道:“在下听闻夏列公子血脉觉醒,想必今后修炼对元气珠有所需求,故而准备了九颗元气珠,还望您笑纳。”
青都郡守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元气珠?”
林越看向百里凤至,问道:“价值如何?”
“一颗元气珠大概三万金,且有市无价。”
百里凤至知道夏列的性子,当即解释道:“倒是没想到这位青都郡守家底居然这般殷实,比我手下的那些万夫长还要富裕些,看来是买元气珠用于储存财富的。”
林越微微挑眉。
黄金可以保值,但肯定不如有市无价的元气珠,而且元气珠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他对青都郡守笑了笑,说道:“听说郡守的月俸不过一百多两白银,居然送得起九颗元气珠?看来郡守这个位置很容易捞钱嘛。”
青都郡守也没想到这位夏列公子说话如此直接,背后隐隐冒汗,却是不敢应承什么,只是勉强笑笑。
“行了,下去吧。”
林越挥挥袖袍,淡淡道:“让后面人上来。”
“凉州吴家家主吴元平,携子见过夏列公子,为夏列公子奉上元气珠五颗。”
“青都都尉宋开宏,见过夏列公子,为夏列公子奉上玄铁宝刀一柄。”
……
只见一个又一个青都本地的权贵家族之人,纷纷在林越面前跪拜献礼,也都很聪明地直接说出了自己所送的礼物。
七家人,有五家都是送的元气珠,但除了青都郡守,其他家族最多的也就送出五颗元气珠罢了。
这让林越发现自己以前的认知有点错误。
以前他以为青都最富裕的家族,是商铺开遍青都的吴家,到现在看来,恐怕是青都郡守才对。
“诸位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林越喝了一口茶水,随意道:“看得出来你们都是用了心的。”
他又看向青都郡守,说道:“郡守的礼物我最满意,不妨说说要求吧。”
青都郡守当即拱手揖礼道:“夏列公子这是哪的话,在下此番献礼并无所求,其实也是为了赔罪,哪里还好意思提什么要求呢?”
“赔罪?”林越看着他。
青都郡守面露惭色:“说来惭愧,夏列公子是在在下所管辖的青都出事的,而在下却是迟迟未发现那林越的卑劣心思,当真是在下的失职。”
其他家族之人不由得暗骂马屁精。
那林越可是连百里凤至都抓不出来的人,你还强行装作一副失职的模样?
就强行找理由送礼,硬蹭人情呗。
“夏列公子,在下亦是心有愧疚。”
徐明礼也借机开口道:“我与那林越同在道院修习,这三个月来却是没发现他竟然有这般阴毒卑鄙的心思,若是能早些发现,也能早些置这等小人于死地,为夏列公子出气了。”
百里凤至听着有些无言,这不是找死吗?
“哦?”
林越打量了一下郡守府一家,随即转头看向百里凤至,“要是杀了青都郡守全家,我会有事吗?”
21、黑玉棺
林越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这个年轻男子。
这位夏鸿氏的大人物到底是怎么想的?
郡守府一家送的礼明明是最贵重的,足足九颗元气珠,而且还替这位夏列公子骂了那林越,怎么就要被杀全家了?
青都郡守一家更是脸色瞬间惨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以是可以。”
百里凤至瞥了一眼青都郡守一家,淡声道:“以您的身份,杀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也没多少麻烦,不过巡天使就快到了,这或许会影响到巡天使对您的印象。”
“这样啊。”林越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道:“行吧,那就等巡天使走了再杀。”
他转头对郡守府一家笑呵呵地说道:“让你们一家多活几天,好好和家人聚一聚吧,最好多和小妾欢好几次再送出城去,这样说不定还能留点香火。”
夏列这个人设,就应该这么用。
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冒。
当众要杀人全家,还说让人好好和家人聚一聚,甚至还让小妾留点香火?
“不……”
青都郡守豁然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地说道:“夏列公子,我徐家可是有何处地方惹得您不快了?倘若有,一定是误会,还请您明鉴,我徐家上下对您只有仰慕之情,又怎么敢得罪您呢?”
徐明礼也是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地打颤,顺势就跪了下来。
他仰起头,声音微微发颤地说道:“夏列公子,可是在下说错了什么话吗?上个月,我徐家为了帮助公子您,还揭发了涂道长的真实身份,这条线索就算没帮上您,您也不至于杀我徐家满门吧?”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更烦了。”
林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就是因为你们提供的错误引导,以至于我家百里统领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我,还害得她惹上了神霄门高人。”
他顿了下,又嗤笑道:“更何况,林越仅凭凡人之身就能致使本公子到如此境地,也是你有资格辱骂的?”
十足的夏列范。
百里凤至则是听得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无论是夏列还是林越,都必然会这么做。
毕竟,青都郡守府此番前来明显是想让涂老道死。
“这……”
徐明礼有些崩溃了,咬着牙说道:“我们徐家并没有丝毫得罪你的意思,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灭我徐家满门?”
林越懒得理会他,只是随意道:“找人把他腿打断。”
百里凤至颔首道:“是。”
当即轻声喝道:“来人,将此人双腿打断。”
立刻有两名亲卫军近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人抓住徐明礼,另一人便拿起手中连鞘刀,准备将其双腿打断。
“慢着。”
青都郡守忍不住说道:“夏列公子,虽然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您,但您好歹也要给个说法吧?”
“先停下吧。”林越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公子我也见不得这种惨状,也不忍心听人惨叫。”
他挥了挥袖袍,“拖出去再打断,记得拖远一点,别让我听到。”
青都郡守闻言一愣,随即有些颓然无力地跪坐下来,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相比于他近乎心灰意冷的平静,他的三个儿子就要激动多了。
尤其是徐明礼,那不甘嘶吼的样子,若是再晚拖出去一会儿,只怕是连夏列的祖宗都要被关切问候了。
林越自然不在意。
这种时候,夏列这种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确实好用。
哪怕按照原来的机会,没有取代夏列的身份,他也准备找机会处理郡守一家。
若非郡守府这家人,也不至于把涂老道都牵扯进来,幸好他有这般机缘,否则涂老道这次只怕也会丧命。
待郡守一家都被请出观星楼,林越这才看向百里凤至,说道:“把郡守府封了,然后派人查查,这种当了几年郡守就捞了几十万金的父母官,依照律法,抄家下狱,然后死在牢里也很正常吧?”
“能贪这么多,上面的牵扯应该不小。”百里凤至轻声道。
“那我就管不着了。”
林越懒洋洋地看向堂内众人,微笑道:“公子我心善,见不得这种剥削民脂民膏的狗官存活于世,故而一时没忍住,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正厅内的众人此时也只能勉强陪笑,还要夸赞些“公子大义”“公子持正不阿”“我等不屑与之为伍”诸如此类的屁话。
在场能走到这一步的人,谁都敢对着良心发誓说自己是干净的。
毕竟早就没有良心了。
“说了这么多,本公子也累了,送客吧。”
林越挥挥袖袍,便下了逐客令。
待众人离去,观星楼正厅内就只剩下林越和百里凤至二人。
“殿下。”
百里凤至忽然开口道:“皇族派遣的巡天最迟这一两日之内就会到了,您确定不用多准备准备吗?”
林越眯起眼,缓缓转头看向她,说道:“准备什么?”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说道:“殿下有准备就好。”
林越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事情还没做,等巡天使来了,说不定就来不及了,正好你跟我一起。”
“是。”百里凤至颔首道。
“对了,你先换一身衣服。”林越打量了她一下,“你这身战袍也太招摇了。”
……
醉春楼。
“公子您这是来找人,还是寻欢?”
醉春楼大堂,涂脂抹粉的老鸨诧然看着林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越身后的百里凤至,心中满是古怪。
虽然这姑娘衣着朴素,还戴着银色面具,挡住了大半的面容,但以她多年识人的眼力,一看就知道是大美人。
带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当护卫,还跑过来逛青楼?
“来青楼当然是寻欢作乐。”
林越懒洋洋地说道:“我听说你们醉春楼有个叫晓月的姑娘?”
老鸨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为难地说道:“是有,不过晓月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无妨,我也只买艺不买身。”
林越随意指了指身后的百里凤至,“看到没?公子我不缺美人,只是我家这美人一点才艺都不会,所以本公子来你这醉春楼找乐子。”
老鸨却是不敢应承什么,只能勉强陪笑,因为她发现站在后面那位大美人,那双漂亮丹凤眸里的寒意,似乎都能把整个醉春楼的男客都给冻得不举了。
“晓月姑娘正好闲着,我现在让她去梳妆准备,公子您楼上雅间请。”
老鸨也不好多说,当即带着林越上楼。
进了雅间,很快就有侍女上茶。
待侍女退出去了,百里凤至先拿起茶杯嗅了嗅,又喝下一口,默默感受了半晌,这才放下茶杯,说道:“无毒,殿下请喝吧。”
“说不定是慢性毒呢?这么短时间也能感受得出来?”
林越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公子还喝?”百里凤至问道。
“我们这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嘛,我自然信得过你。”林越随意道。
百里凤至暗叹一声,还是解释道:“武修打破四象天关之后,对于自我肉身灵觉极强,任何异常变化无论快慢,都能敏锐察觉。”
“哦?”林越恍然。
不过,他对一般的毒已经完全不怕了。
九死无我这神通,恢复力惊人无比,毒素的侵蚀也能轻松化解,就连困魂水和化骨粉这两种奇药,对当时觉醒神通的夏列也是全无作用。
“你不好奇本公子为何来这醉春楼吗?”林越问道。
“确实不知。”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道:“莫非殿下真是为了寻欢作乐?”
她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林越哑然失笑道:“寻欢作乐的时候,也最有可能被刺杀,难道你还要在床前守着我?”
百里凤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还是强行逼自己不去想像那个羞耻尴尬的画面,硬着头皮说道:“护卫殿下乃末将职责所在,末将自然应该守着。”
“不愧是百里大统领,当真是赤胆忠心,比你那位心腹护卫要尽职多了。”林越抚掌赞叹。
百里凤至微微一怔,低沉道:“殿下此话何意?”
林越懒洋洋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我被那林越设计抓住的时候,你派来保护我的那位心腹护卫,因为在房间外守着,所以才没有及时察觉。”
百里凤至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殿下放心,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那就好。”林越笑了。
这时,百里凤至说道:“公子,你要找的那姑娘快进来了。”
“别人叫晓月。”林越问道:“让你准备的钱呢?带了多少?”
“五千金票,还有零用的几百两银票,够用吗?”百里凤至问道。
林越哑然,摇头道:“用不了那么多,又不是镶钻的,而且只是买艺,一百五十金就够了。”
镶钻?百里凤至听着有些奇怪,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衣着漂亮却颇为严实的年轻女子进了雅间,怀中还抱着一面五弦檀木琵琶,虽然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看得出来样貌还算不错。
“公子。”
晓月姑娘走进雅间后,却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听老鸨说有人指名要见她时,她还以为哪位熟客,但这位公子分明是陌生面孔,身后还跟着一个似乎很漂亮的女护卫?
“算是吧。”林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晓月姑娘会弹琵琶?弹一首你拿手的曲子吧。”
晓月姑娘心中觉得有些古怪。
以往那些客人少不得也得和她多聊几句,或者是让她摘下面纱,甚至是谈价钱想和她春风一度的。
今天这位客人怎的上来就让她弹曲?
或许真的是朋友介绍来听曲的吧。
晓月姑娘心中也暗松了口气,当即抱着琵琶跪坐下来,轻轻拨动象牙轴象,略一回想曲谱,便低首闭眼,指尖轻拂琴弦,开始拨弄勾打,弹奏了起来。
林越也细细听了起来。
不多时,一曲终了。
“果然不错。”
林越抚掌赞叹,随即拿出百里凤至给他准备银票和金票,放在桌上:“这是赏你的,够钱赎身就早些脱身吧。”
百里凤至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想,弹个曲这么赚钱吗?
晓月姑娘也很有大家风范,没有看桌上的银票,只是问道:“公子还想听些什么曲子?”
“不必了,一曲足矣。”
林越笑着站起身来,便带着百里凤至往雅间外走去。
晓月姑娘微微一怔。
只听一首就走了?
她走到桌前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桌上竟然放着一百两金票,以及五张一百两银票!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有点愣住了。
她偷偷藏在城北老槐树下的大半身家也不过只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罢了。
而这位公子给的,居然比她偷藏的还要多十倍?
……
“好了。”
出了醉春楼,林越心情愉悦地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们回去吧。”
近些天也就取了这么一笔钱罢了,现在总算是还上了。
“公子这就好了?这么快?”百里凤至愕然问道。
“……我总觉得你在阴阳怪气我。”林越无言以对地瞥了她一眼。
“何谓阴阳怪气?”百里凤至疑惑道。
“没什么,随便听听曲罢了。”林越微微摇头。
随便听听就花了一百五十金出去,还什么都没做,真够败家的……百里凤至也只能腹诽了。
林越心情愉悦地走在街上,随意欣赏着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这些天来,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这般轻松地逛过街了。
今日压力一去,看什么都觉得颇为美好。
忽然间——
“铛!”
一声如敲击洪钟大吕般的震响,陡然在林越的脑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静止了。
街边的蒸笼烟水气,路人来往时的笑脸,贩夫的吆喝叫卖声,小孩的哭闹声,一切都静止了。
万籁俱寂,钟声回荡。
“今天的来了。”
林越饶有兴趣地聆听起来:“几响的?”
“铛!”
“铛!”
“铛!”
又是连续三次高亢宏大的钟声炸响,随即响起了一个虚幻缥缈的低语声,在他的脑海中轻声诉说——
“你知道吗?你家地下一丈七尺深处,埋藏着一尊黑玉棺,棺中隐藏着一个足以让天下武夫疯狂的秘密,但在你打破四象天关之前,万万不可打开,否则你必死无疑。”
22、巡天使到来
黑玉棺?
林越微微一怔,神色保持不变,心中却是生出了疑惑。
这个四响级秘密所揭示的黑玉棺,居然就埋在他家的地下?
棺材里是足以让天下武夫疯狂的秘密?
不过,打破四象天关之前,打开棺材就必死,暂时不用太过深究其中的秘密,问题在于——
为什么会在他家?
以往知晓的秘密,从二响级开始的秘密,所涉及的地方大多都在山野之地,很少在城内,化骨粉、困魂水等奇药也是如此。
而这次的四响级秘密,竟然埋在就在他家地下?
“难道是因为母亲……”
林越慢步走在街上,脑海中则是默默思索。
不管怎么说,暂时还不能去挖掘那黑玉棺,等到境界足够,或者是离开青都之前,再找机会挖出来吧。
不过,到底是什么秘密,武夫会为之疯狂呢?
“百里统领。”
上了亲卫军马车之后,林越看了一眼正色跪坐在对面的百里凤至,决定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殿下有何吩咐?”百里凤至看向林越。
“没什么,随便聊聊。”
林越状若随意地说道:“我昨晚尝试修行古神道,发现走肉身和元力之路的话,与武夫似乎很像?”
“是很像。”百里凤至轻声说道:“若是不谈神魂之路,单说元力和肉身,与武修确实相差不多,只是武修仅靠肉身和气血催发的劲力,就没有元力那般神异了,而且武修的肉身,也不如古神道的肉身强大。”
林越恍然打量了她一下,说道:“既然两者都是主要依靠肉身,武修也是可以指点我的吧?”
“确实如此。”
百里凤至颔首道:“其实不光是古神道的肉身之路,三教之中注重肉身的路线,也都会跟武修学,或许不需要练法和养法,但打法和杀法还是很重要的。”
林越若有所思,问道:“那对于武修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就不好说了。”
百里凤至说道:“各个阶段重视的都不一样,楚副将这些打破五行天关的武修,最渴望找到自己的武道真意,而我,更想找到真我。”
林越听得暗自摇头。
什么武道真意、真我之类的,听着就感觉和棺材不太搭。
而棺材内的秘密,应该是会让武修极为震惊且渴望的存在才对。
不过,其实他更向往仙气飘飘的剑仙。
也就是肉身加元力的保命能力更强,他身边正好还有百里凤至这种武道高手教导,否则他就选其他路了。
“殿下平时与我对练,多练习打法和杀法即可。”
百里凤至轻声道:“待殿下稍微有些基础了,我可以先教殿下一套合适的打法,等到有练劲入微、圆满如一的基础之后,再学习新的,打法和杀法都是打出来、杀出来的,多经历实战才能进步。”
她顿了下,说道:“不过,现在是来不及了,等巡天使到了之后再说。”
林越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只是随意问道:“巡天使何时到?”
“这……”
百里凤至迟疑了少许,说道:“我也只是听殿下的母亲说,一旦殿下成年,血脉觉醒之后,自然会有巡天使来接引,护送殿下前往帝鸿城,但具体何时,末将也不甚清楚。”
“也是。”林越也不觉得奇怪。
她要是知道的很清楚,林越才会觉得有问题。
大雍神朝的天下,夏鸿氏又拥有绝对统治的实力,神皇更是至高无上,皇子流落民间这种故事,本来就已经很不合理了。
当然了。
神皇一个活了至少上千年的老怪物,活了这么多年,忽然在民间找了一个女人,还悄悄生了夏列。
——这件事也不太合理。
总不可能和前世的凡人皇帝一样,因为后宫太丑,不得不跑到民间找女人吧?
忽然间——
“轰!”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破空的轰鸣声,犹如雷鸣般滚滚掠过了青都上空。
“如此巨大的破空声?”
百里凤至眼神微变,豁然拉开帘子看向了窗外。
只见秋日高远的苍穹中,竟然有一片庞大的火烧云正从天边飞来,看上去就像是不断蔓延的火焰丹霞一般。
所过之处,夕象悬天,尽是晚霞,恍若天公忘记收起的余晖。
而百里凤至这等武修,即使相隔甚远,也能一眼看清——
在那片火烧云之上,隐约可见数十匹足踏火焰的神骏马驹,正拉着一辆通体绽放着异彩,犹如宫殿般的巨大马车,以流星赶月的气魄,朝着这里凌空疾驰而来。
那焰尾划破天际留下的火线,如朱砂落笔,一划而过。
“三十六匹火云驹?”
百里凤至面具下的丹凤眸之中,闪过了一抹惊诧,“那宫殿看着也明显非同凡响,好大的手笔……”
“火云驹?”
林越仔细看去,却只是看到一片火烧云,不由得皱眉问道:“看到什么了?”
说话间,只见那片以惊人速度涌来的火烧云,已经抵达了青都上空,而后缓缓落向了青都之中最为空旷宽阔的青雀道方位。
直到那片火烧云已然看不见,百里凤至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缓缓转头看向了林越。
她沉默了少许,轻声道:“殿下,既然火云驹出现,只怕是皇族亲属的大人物到了,又在此时来这青都,想来是巡天使。”
“巡天使?”
林越微微颔首。
见到这一幕,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殿下。”
百里凤至看着林越,缓缓道:“可要现在去见巡天使?现在还有点时间。”
林越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平静道:“无妨,直接去吧。”
百里凤至这才对车夫吩咐道:“往青雀道走。”
马车立刻略微转向,往青雀道驶去。
“火云驹,是皇族特有吗?”林越随意问道。
“可以这么说。”
百里凤至轻轻颔首,说道:“火云驹,乃是奇兽异种,生来就拥有驾云之能,可驭赤云而行,唯有皇族或是皇族亲赐之人,才有资格驾驭,据说大雍以前也不存在火云驹,还是在境外搜寻才发现的。”
林越恍然。
据传大雍国境之外尽是永夜,唯有边境的八大城关能够出入,有资格还愿意离开大雍的人,本就少到可以忽略,更别说在永夜中搜寻火云驹了。
“所以,也就那些与皇族关系紧密,甚至就是皇族的大人物,才有可能得到三十六匹火云驹。”百里凤至说道。
林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起来。
百里凤至似乎也明白重要的时刻到了,也沉默了下来。
车厢内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凝重。
不一会儿,便驶入了青雀道主街,而前方已经可以看到那三十六匹火云驹组成的马群了。
此时焰流与云气形成的火烧云已然消散一空,只剩下那如宫殿般的巨大马车,以及三十六匹浑身赤烈如火的独角马驹,马蹄下还踩着残留的少许火苗,就那样停在空地上。
23、皇子?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倒不是百里凤至的亲卫军马夫不想继续靠近了,而是因为——
“大人,马儿不肯再往前了,怕是不敢靠近那些火云驹。”
车厢外传来了亲卫军马夫的声音。
“毕竟是奇兽异种,寻常凡俗马匹又岂敢靠近?”百里凤至淡声道:“就在此停下吧。”
“是。”
百里凤至当即掀开车帘,对林越说道:“殿下,我们过去吧。”
林越下了马车,这才发现,此时青雀道主街这段路已经围过来了不少人,只是都慑于那三十六只火云驹拉宫殿马车的奇景,没有人敢靠近罢了。
城卫军也在纷纷赶来,封锁附近道路,同时驱散人群。
“夏列公子,百里统领。”
远观的人群中,赫然有几人是今早才见过的那几个青都大家族的人物,此时见到二人连忙恭敬问好。
百里凤至自然不会管那么多,只是跟着林越往那三十六匹火云驹所在走去。
火云驹不愧是奇兽异种,随着逐渐靠近,也感觉空气越发燥热。
待林越距离火云驹马群还有不足五丈远时,仿佛整个人都到了地火岩浆附近一般,额头已经开始隐隐见汗。
也就是他现在拥有夏鸿氏皇子血脉,身体变得更好了,还修炼了一晚上古神道,肉身略微强化,也有了一丝极为浅淡的元力,否则换了以前还要更狼狈些。
百里凤至瞥了林越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当即心念一动。
充斥在周围的无形炎力,顿时迅速涌向了她。
林越立刻感觉清凉舒服了很多,不由得看了百里凤至一眼。
这点炎热他当然不怕,但再热的话,满头汗水地见巡天使,也略显有失礼数。
两人也没说话,绕过火云驹马群,来到了马车宫殿的侧面,这才停下。
“在下西北边关军统领,百里凤至。”
百里凤至走到林越的前方,略微挡住后,开口道:“敢问尊驾可是皇族巡天使?”
一声轻响,那宫殿马车的大门缓缓开启。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金玉发冠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宫殿门口。
他身材修长挺拔,脊梁恍若松柏般笔直,面容俊逸,眸色深沉,眉宇间尽是儒雅的书卷气,双鬓染着些许风霜。
其身后还站着一名身穿素白宫装的年轻女子,虽然样貌普通,但气质却极为出尘。
“果然是巡天使……儒门修行者吗?”
百里凤至发现眼前这位中年男子身上白袍所绣的金丝云纹,就明白对方是巡天使了。
除了巡天令,巡天使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火云驹和这身白袍了。
而且她吃惊地发现,以她的感知力,竟然完全看不出对方的修为,甚至连一丝气息都窥探不到,对方站在那里,倘若她闭上眼睛的话,只怕是什么都感应不到。
显然是修为境界彻底超越她的存在,不是同一个层次。
“西北关统领,百里凤至?”
那儒雅中年男子微微颔首,飘然走出了宫殿,眼神温和地扫了一眼百里凤至和林越,开口道:“不才确实是巡天使,谢怀贤,受命前来迎接皇子殿下回归帝鸿城。”
谢怀贤?
百里凤至闻言,当即拱手道:“皇子殿下的生母,曾嘱托在下好好看护殿下,还请巡天使出示巡天令和诏书。”
“自当如此。”
那儒雅中年男子‘谢怀贤’一挥袖,一道苍青色的玉牌便从他的袖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同时,还有一卷金色的诏书飞出,诏书上可见一行行小字,隐隐蕴藏着尊贵意蕴。
百里凤至仔细确认起来。
先是观察了那道玉牌半晌,才微微颔首道:“确实是巡天使之中的青冥使令牌。”
随即,又看向了那卷金色诏书,过了半晌,她看着末尾的落款,疑惑道:“不是神皇陛下的诏书?”
谢怀贤淡然道:“百里统领身在边陲之地,对朝堂不熟悉也正常,早在多年前,陛下便已下了诏书,命太子监国。”
“原来如此。”百里凤至轻轻点头。
众所周知,神皇陛下千年来参与朝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由太子监国自然是很正常的。
只是她从未见过诏书,不了解这些罢了。
“百里统领可确认了?”谢怀贤问道。
百里凤至感受着诏书上那浓烈的皇气,与她当初得到的统领任命书上那一丝皇气,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这皇气,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就算是想造假都造不了。
百里凤至当即颔首道:“确认了。”
她脚下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一个身位,显露出了身后的林越,说道:“巡天使大人,这位年轻人便是皇子殿下。”
谢怀贤的目光落在林越的身上,唇角泛起一抹笑意,温声道:“殿下,不知可否说说名字?”
姓氏,自然只能是夏鸿氏。
“林越。”林越看着这位巡天使。
“林越?”
谢怀贤微微挑眉,扫了一眼周围聚观的人们,说道:“虽然此处我已设下结界隔音,但我可以听到结界外那些人提起你的名字,叫夏列?我也搜集过关于殿下在青都的大致情报,林越似乎已经死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林越轻声道:“夏列是我的伪装身份,包括现在的模样也是如此。”
“伪装身份?”谢怀贤打量了一下林越。
百里凤至当即上前,拱手开口道:
“巡天使大人,在下早已知晓林越的皇子身份,今年眼看着殿下血脉觉醒的日子将近,为了保护殿下,避免巡天使大人赶来之前,殿下为奸小狂悖之徒所害,故而设局。
“在下找来了一个与殿下年纪相仿,名为夏列的年轻人,在三个月前故意令其在青都现身,随后装作失踪了两个月,在下再率兵进入青都,引发大动静,让世人误以为那夏列的来历惊人。
“待殿下血脉觉醒之日,我让夏列藏入了殿下的家中,再率兵闹出更大的动静,故意将殿下家周围的屋舍全部都拆除,让世人看清楚些,认为夏列是被囚禁的。
“而后,待殿下的血脉觉醒结束,在下再放出些消息,这样一来,世人就会认为真的认为夏列是皇子,从而保护好殿下了。”
百里凤至面色不变,静静地说道:“当然,如今巡天使大人到来,也就无需再继续伪装了。”
“原来如此,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计谋。”
谢怀贤微微颔首,“皇子觉醒的动静遍及大雍全境,躲也躲不掉,以此掩盖确实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随即,他转头看向了林越,仔细看了看,缓缓点头道:“体内的确已有古神之道的修炼痕迹。”
“巡天使大人,殿下昨夜刚开始修行。”百里凤至拱手道。
“待我检验一下血脉便知真假。”
谢怀贤指尖微微一抖,指尖便出现了一根淡金色的细针,隐隐有尊贵的金色气流缭绕,漂浮在半空中。
只见他看向林越,指尖一动,那一根淡金色的细针立刻消失不见。
林越只感觉右手掌心传来一丝痛楚。
“殿下稍等即可。”
谢怀贤微微一笑,当即看向那一根淡金色的细针,默然等待起来。
过了半晌,他的脸色陡然一寒,豁然看向林越,冷然道:“你不是皇子!”
24、贪天功为己有,挟天资为私能
这位巡天使此言一出,若是没有隔音结界拦着,被远处聚观的众人听到,恐怕就要炸锅了。
但结界内的其余二人,显然都非易与之辈,神色并无变化。
百里凤至只是微微蹙眉,开口道:“巡天使大人,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林越眼神平静地看着巡天使,问道:“难道巡天使是想诈我?”
谢怀贤有些狐疑的目光扫过二人,似乎想看出什么猫腻来。
随即他轻轻摇头,指尖微微抬起,只见那根缭绕着金色气流的细针竖了起来,漂浮在他的指尖上方。
“此乃皇族特制的鉴血针,接触到非皇族血液,它并不会变色,可是一旦接触到觉醒后的皇族血脉,它就会以彩虹之色逐阶改变颜色。”
而此时,那根细针表面呈现淡红色。
“夏鸿氏皇子,乃是最纯正的皇族血脉,在鉴血针的认定下,应当是最为尊贵的紫色。”
谢怀贤眼神清冽地看着林越,淡声道:“你是夏鸿氏不错,也确实觉醒了血脉,但仅仅是最稀薄的那一层,绝非皇子。”
不可能!
这是林越心中的第一想法。
他不清楚那位炼制出来万灵炼血玉的存在,到底是何等人物,甚至对方那般大的口气,也可能是吹嘘。
但他亲身证实了万灵炼血玉那不可思议之能,连夏列的神通都完完整整地夺了过来!
能做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仅仅只得到一丝稀薄的血脉?
所以,肯定有问题。
这位巡天使在故意整我?受谁的命令?林越心中闪过一连串念头。
百里凤至也不敢相信。
在她看来,现在的林越要么根本没有皇族没血脉,要么就真的和夏列一样。
怎么会只是一丝夏鸿氏血脉?
“巡天使大人可否重新测一次?”
百里凤至开口道:“或许是这根鉴血针出了问题?”
谢怀贤略一沉吟,便颔首道:“那便依百里统领,重测一次。”
他一翻手,指尖再次出现了一根淡金色的细针。
刹那间,金针消失不见。
随即,林越再次感觉到掌心一痛。
金针再次出现,重新悬浮在谢怀贤的指尖上方时,在那淡淡的金色气流缭绕下,逐渐发生了变化。
再次变成了……淡红色。
林越眼神并未改变,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根细针。
“结果无误。”
谢怀贤的脸上重新泛起淡淡的冷意,微微皱眉看向林越,说道:“你确实是夏鸿氏子弟,能够觉醒也算是难得,但你为何要冒充皇子?真正的皇子去哪了?”
百里凤至心中一凛,当即沉声道:“还请巡天使明察,林越真的是皇子,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
事已至此,她已无法后退,无论如何,她也只能站出来了。
退后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误会?”
谢怀贤皱眉看着她,“又能如何误会?”
百里凤至正想找借口时,却是忽然听到林越开口道:
“巡天使,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先天神通?”
谢怀贤看向林越,问道:“你有先天神通?”
林越反问道:“皇子血脉觉醒,又岂会没有先天神通?”
百里凤至立刻美眸微亮,说道:“不错,巡天使,若非皇子,又岂会觉醒先天神通?”
谢怀贤打量了一下林越,问道:“莫非你的先天神通就是变化之术?”
林越缓缓道:“若非如此,我又岂能变成夏列的模样?或许正是因为变化之后,血脉也有所变化,所以鉴血针未能鉴别完全?”
“鉴血针查的是血脉神异,又岂会……”
说到这里,谢怀贤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此变回原形再测一次吧。”
百里凤至不由得看向林越。
她怀疑,林越的先天神通根本就不是变化之术,而是一种能够给他人也使用的宝物。
只要解除使用,就能变回林越了。
但……就在此处解除那宝物的变化,岂不是会被察觉到端倪?
而林越依然平静,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手,缓缓将手掌按在了面容上,随即意念一动。
下一刻,强烈的炽烈热流滚滚涌出,瞬间遍布全身每一个角落,开始让他的身形骨骼血肉发生急剧变化。
不一会儿,他已然变回了原本林越的模样。
似乎并未依靠任何宝物。
百里凤至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感知到此时林越的气息,立刻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与她昨晚最后见到的林越气息,有着少许的差别,更像是更早时期感知到的林越气息。
那少许的差别,就是皇子血脉带来的本质改变。
昨晚的林越气息与夏列同样有着一抹皇子气息,所以她并未怀疑,只当是夏列真的变成了林越。
而更早的林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气息很普通。
也就是她感知过很多次夏列的皇子气息,才能分辨得这么清楚。
“果然是先天神通。”
谢怀贤打量了一下林越,轻轻颔首,说道:“那我便再拿出一根鉴血针,为你再测试一次。”
他一翻手,掌心再次出现了一根淡金色的细针。
就在这时,林越忽然开口道:“慢着。”
“嗯?”谢怀贤看向他,“怎么?”
“巡天使,能否由百里凤至来驱使鉴血针测试?”林越问道。
“不可。”
谢怀贤平静拒绝,淡淡道:“或许你们还没理解清楚自己的状况,现在你等有冒充皇子的嫌疑,又岂能由你等来测试?”
还不等林越说话,就看到那金色细针消失无踪。
而林越只是感觉掌心一疼,那淡金色细针便再一次出现在了谢怀贤的指尖。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反而眼角泛起一丝嘲弄之色。
原来如此。
这一刻,林越已经明白了。
尽管那细针上再次浮现出了淡红之色,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结果依然如此。”谢怀贤微微摇头。
林越看了百里凤至一眼,随即才看向谢怀贤,问道:“那巡天使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赝品皇子?”
谢怀贤有些讶异于林越的平静,缓缓问道:“真正的皇子下落何处?”
“就是我。”林越淡淡道。
百里凤至也已经发现不对了,当即横跨一步挡在了林越的面前,说道:“巡天使,林越就是真正的皇子,你若是不信,又担心我作弊的话,再拿出一根鉴血针,让殿下自己测试,他一个凡夫俗子,莫非还能当你的面作弊不成?”
“鉴血针一共就三根,已经用完了。”
谢怀贤的目光扫过二人,冷然道:“莫非你们怀疑我这个巡天使在诓骗你们不成?”
“是吗?”林越冷笑一声,说道:“或许皇族的巡天使不会诓骗我们,但如果连你这个巡天使身份都是假的呢?”
假的?
百里凤至微微一怔,随即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怀贤。
她无法理解的是,对方的巡天使令牌和诏书上的皇气,又怎么可能造假?
谢怀贤也沉默了下来了。
一时间,气氛逐渐凝固了下来。
谢怀贤沉默了半晌,眼神很是奇异地看着林越,问道:“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不装了?”
林越冷声道:“你连皇子和凡俗的本质气息都分辨不出来,只怕是连皇子都未曾亲眼见过吧。”
方才,其实他并未解除众生相,否则人皮面就要显露出来了。
唯一能够不显露出人皮面的变化,就是变成过去的自己,不需要解除众生相重新调整,只要将身躯伪装调整到过去的状态即可!
而刚才,他就是依靠众生相,变成了过去的自己!
众生相可以变化成一切解析记录过的人,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自己变成自己,这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
但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而众生相就能够将身躯外形、生机气息都伪装改变回到过去!
此时林越变化而成的,就是还没有成为皇子时期的自己。
区别,就是那源于皇子本质的气息。
百里凤至能够察觉,是因为她与皇子夏列相处过一段时间,也见证了林越气息的变化。
而眼前这位巡天使,身为皇族的巡天使,居然连这点本质气息都分辨不出来,自然是假的!
林越也没想到——
如此轻易的一个试探,就试出了对方的真伪,连后续的准备都用不上了。
“哈哈……哈哈哈……”
谢怀贤忽然笑了起来,眉宇间再无过去的儒雅随和,反而充斥着邪性和张狂。
“殿下好生聪明,在下当然没见过皇子了,我这等人见到夏鸿氏躲都来不及,哪还敢靠近啊?”
他大笑着对林越微微躬身,揖礼道:“不过,能见到殿下,也不算白来这一趟了。”
百里凤至眸色更加冰冷,越发警惕,浑身暗劲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
“嗖!”
‘谢怀贤’陡然整个人都化为一道乌芒凌空腾飞而起,速度惊人地向天空飞去,同时大笑道:
“殿下,真可惜,本想请您去我贪天门坐客呢,看来还是无缘,在下告退了!”
他一飞冲天的遁光已然撞破了隔音结界,大笑声顿时在青都回荡。
“原来是贪天门的杂碎?”
百里凤至闻言,立刻冷喝道:“休走!”
响彻青都的怒喝声中,她的手中陡然出现了一杆赤缨如火的短枪。
与此同时,她浑身都迸发出了暗红色的雄浑劲气环绕,脚下的地面在瞬间崩裂粉碎,大量乱石碎片都在无形劲气中漂浮起来。
刹那间,满头青丝无风自动,赤色战袍猎猎作响!
可怕的战意,在这一刻更是直冲云霄!
随即,她浑身劲力骤然迸发,隔空就朝着那一道正极速飞退而去的遁光投掷而去!
“呼!”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中,百里凤至投掷而出的短枪在脱手的刹那间,就化作了一道暗红色的闪电!
暗红色闪电瞬间追上了那飞遁而去的乌光,贯穿而过!
“唔!”
一声闷哼,血洒长空!
那道乌黑的遁光略微摇晃了几下之后,便再次飞向了天际。
只留下一声中气不足却极为畅快的大笑回荡:
“好,好一个百里凤至!”
百里凤至仰头看着那乌芒远去的方向,微微蹙眉,看了林越一眼,还是缓缓收敛劲力和战意,沉默不语地看向天空。
林越也站在她身后,默然看着。
脑海中却依然还记着百里凤至发威的那可怕一幕。
这就是百里凤至的实力?
方才那一记飞枪,轻易形成音爆,他根本没看见半点轨迹,速度绝对远超音速,还那般巨大,论杀伤力绝对远超前世危机最大的狙击枪!
周围聚观的人们似乎也都吓傻了,久久未敢言语。
“殿下。”
百里凤至忽然转过身来,单膝跪地,低下臻首说道:“没能留住那贼人,还请您责罚。”
林越看了她一眼,问道:“方才你没有看出他的修为吧?”
“那贼人乃是魔道贪天门之人,虽实力弱小,但最擅长弄虚作假,以假乱真,他亦是打破四象天关的强者,故而末将未能看破。”
百里凤至解释完,又低沉道:“倘若末将在全盛时期,那一枪当有望将其击杀。”
林越知道,她损失了一半精血,实力必然也是大损。
而且,还要分心保护他,不能追上去。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有巅峰时期的几成实力?”
“四成左右。”百里凤至说道。
“那怨不得你,起来吧。”
林越微微摇头,便朝着那谢怀贤中枪的方向走去,说道:“去看看他受伤的地方,或许有血液残留。”
“是。”百里凤至当即颔首。
走了十几丈,便看到地面上有着一小滩血迹,很明显。
林越走上前去,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地面上的血迹,让手帕沾满血液,随即收了起来。
这才转身往回走,同时问道:“方才那个假巡天使,是魔道中人?”
“是。”
百里凤至颔首道:“贪天门,贪天功为己有,挟天资为私能,最喜欢做这种欺骗他人获取好处的事情,今日那贪天门贼人恐怕就是想从殿下身上得到好处,才伪装成巡天使。”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青雀道空地上那数十匹火云驹,以及那高大华丽的宫殿马车,忽然同时冒出了淡淡的黑烟。
一阵秋风拂过,黑烟散尽。
再看那空地的神驹与宫殿,竟不过是数十只破烂木马与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方才所见,烟消云散。
25、第二批巡天使
青雀道上,周围聚观的人们都吃惊地看着林越和百里凤至二人。
在场有城卫军封锁街道,还能留此观望的人,基本都是青都有头有脸之辈,自然认识林越——毕竟林越曾经被百里凤至亲自找上门,他们当然也会有所关注。
今早得知将夏列囚禁了三个月的狂徒就是林越后,本以为林越已经死了,但没想到居然又出现了?
方才那一声响彻青都的“殿下”,全城的人都听到了,再加上此时百里凤至亦步亦趋的态度,这就很明显了。
不少人都是聪明人,立刻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莫非,林越……才是昨夜觉醒的夏鸿氏之人?”
“方才,夏列公子可是当着百里统领的面前变成林越了呢。”
“难道林越才是真正的夏鸿氏大人物?”
“还真是……我看过林越的卷宗资料,他确实没有父亲,而是随母姓,被母亲从小养大的。”
“殿下……殿下?是指世子还是皇子?”
“难怪今日青都郡守一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原来林越才是殿下……”
周围青雀道的窃窃私语声,都纷纷落入了百里凤至的耳中。
“殿下。”
百里凤至默然少许,走在林越身边,轻声开口道:“你的谋划成功了,待流言传开,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将你当做是真的。”
林越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现在口中的‘谋划’,是说他真正的谋划,而不是他昨晚那套托词。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林越平静道:“真正的巡天使都还没见到,不过……你刚才的表现不错,的确值得夸赞。”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说道:“真正的巡天使随时都会到来,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吧,足够了。”林越随意道。
“只有六成?”百里凤至蹙眉看向他。
“很高了。”
林越看了她一眼,“这一路走来,我有很多次连五成把握都没有,但是不也赌成功了?甚至你来找夏列时,我认为我活下来的可能性连一成都没有,现在不也活着?”
“一成都没有,那你还敢赌?”百里凤至蹙眉道。
“我能怎么办呢?”
林越眼神平静地说道:“我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总不能去死吧。”
百里凤至沉默了下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马车前,林越上了马车之后,说道:“我现在更关心的不是我身上的事情,而是刚才那个假巡天使。”
百里凤至催促马夫继续行车后,这才说道:“殿下放心,那贼人受了重创,应该不敢再来了。”
“我相信你的实力。”
林越微微摇头,说道:“但那个假巡天使来此目的是什么?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就这么白跑一趟?”
百里凤至轻声道:“毕竟被殿下识破了,殿下又是皇子,天下间没几人敢杀。”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林越眯起眼睛,问道:“方才他出示的巡天使令牌,诏书,连你也无法辨认真假,对吧?”
百里凤至沉默了少许,颔首道:“确实如此,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以往也从未听说贪天门连诏书皇气都能伪装,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就是了。”林越说道:“他本可以做到我也无法识破,只要他确认我是皇子,我自然会跟他走,又何必这么麻烦?”
“这……确实如此。”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说道:“殿下觉得那贼人是什么目的呢?”
“不确定。”林越说道:“或许对方根本就不是贪天门的人,只是嫁祸也有可能。”
他微微摇头,“一个精于欺瞒的宗门,居然会临走时自报家门吗?这和巨盗提前发来拜帖一样荒谬。”
百里凤至回想着这些年来所听到的关于贪天门的传闻,不由得也沉默了下来。
“或许我在这青都也待不了多久了。”
林越忽然说道:“你那里有能够储物的宝物吗?我刚才看你突然空手取出短枪。”
“末将是有一件储物之宝。”百里凤至微微点头,随即拉开袖袍,显露出一截欺霜胜雪的皜腕,上面可见一只银色的手镯。
她看着这只手镯,轻声道:“这算是末将的一次奇遇吧。”
“你好歹是打破四象天关的强者,听起来储物之宝很难得?”林越皱眉道。
百里凤至微微颔首,说道:“确实很难得,很多打破四象天关的修行者都也未必拥有一件储物之宝。”
林越若有所思地问道:“储物空间有多大?”
“约莫六尺长宽,五尺高。”百里凤至说道:“殿下想要吗?”
“这么小?”林越微微摇头:“不必了。”
他本想着将自家地下的那口黑玉棺挖出来,再用百里凤至的储物之宝装起来呢。
但棺材也不可能只有六尺长,恐怕根本装不下。
说起来,当初在那个得到众生相和万灵炼血玉的山洞之中,那两具尸体上,或许就藏有储物之宝,只是当初他不敢触碰那两具尸体。
或许可以去看看?
而且……
林越回忆着方才那假巡天使的衣着,忽然开口道:“百里凤至,刚才那假巡天使的服装,那件绣有金丝云纹的白袍,是巡天使特有的吗?”
“对。”
百里凤至轻轻颔首,“那金丝云纹的图案,就是代表着皇族‘青冥使’,据传更高还有传说中的‘紫霄使’。”
果然……
林越缓缓眯起眼睛。
那山洞之中,死去的那名女性枯骨,那位如玉的大美人,生前就是一位巡天使。
一位巡天使,居然死在了那里?
他越来越想回山洞看看了。
“殿下,我们还是继续等巡天使到来吧。”
百里凤至轻声道:“算算时间,即使京都帝鸿城离这边陲之地遥远,也应该到了才对。”
林越嗯了一声,说道:“也只能如此。”
他看着马车窗外那不断离去的青都城景,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这位假皇子想要回帝鸿城,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
天地陡然一暗,仿佛被一片庞大阴影遮住了秋日一般,忽然就暗了下来。
“嗯?”
林越豁然掀开车帘,抬头看去。
只见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中,此时竟然已经被无边的云雾遮蔽,云雾缭绕恍若波涛滚滚,天穹似乎已经化作一片云海。
而云海深处,可见一片巨舟般的阴影缓缓破开云雾海浪,朝着青都上空驶来,最终停在了百丈高的上空,但在林越眼中依然显得极为庞大。
林越目测估算了一下,这艘巨舟最少也有数百丈那么长,若是落下来,青都内都找不出空地容纳。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苦海学舟……”
百里凤至也有些震撼地抬头望着,喃喃道:“殿下,这恐怕是传说中儒家的至宝,苦海学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巡天使?”林越仰着头问道。
他也听百里凤至说过,巡天使一般都不是由皇族担任,而是从归顺皇族的三教修行者之中挑选而出,尤其是儒门和道门修行者最多。
“殿下,这次应该是真的巡天使了。”
百里凤至缓缓道:“苦海学舟这般巨大的法宝,就算是想要用幻术仿造都难,倘若有这般实力,我也不可能拦得住,完全可以无视我将殿下带走,所以应该是真的。”
林越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他正要继续问话,就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巡天使来迟,还请殿下赎罪。”
随着这苍老的声音,在青都内四处飘荡。
只见天空中那片巨舟阴影的云海里,也出现了一大片人影。
仔细看去,足足有上百人从天空中的云梯走了下来,落入青都内。
“速速前往。”
百里凤至立刻吩咐车夫。
林越心中一动,单手按在面部,随着一阵热流,催动众生相将他从过去的自己,变成了今早刚刚记录过的自己。
与此时真正的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样才能完美隐藏众生相。
不一会儿,马车再次来到了青雀道东面的空地上。
而此时,空地上可见一个个身穿金色甲胄的军士,呈数列队伍排开,整齐有序,训练有素,每个士卒的气息都强得惊人,超凡脱俗,显然个个都是武修!
足足上百名武修强者组成的军队?
只是看着就令人心惊。
而为首者,则是一名身穿巡天使白袍的驼背老者,以及一名同样身穿巡天使白袍的年轻男子。
“嗯?”
林越忽然看到,那老者的身前正躺着一道身影,赫然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浑身都被一根金色的绳子所束缚,动弹不得。
竟然是之前那位假巡天使‘谢怀贤’!
“殿下,这是金甲禁军。”
百里凤至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凝重,“据传乃是武修组成的军队,难怪那假巡天使擅长遁逃,却还是没逃掉,被真正的巡天使抓住了。”
在她的低声传音中,两人已经来到了那金甲禁军前方。
“这位是百里凤至统领吧。”
那巡天使老者笑容温和地看着二人,开口道:“老朽顾景荣,乃是巡天殿青冥使,受命前来接殿下回帝鸿城。”
他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眼中有着岁月的沧桑感,若非身上这件巡天使白袍,乍一看,还以为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者罢了。
“百里凤至,见过巡天使。”
百里凤至拱手,随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谢怀贤,问道:“敢问巡天使是如何抓住这贼子的?”
“老朽来迟一步,便是去抓此人了。”
名为顾景荣的巡天使老者轻声道:“此人装作我儒门另一位巡天使来此,自然该有我儒门负责此事。”
另一名年轻男子模样的巡天使,则是身材挺拔,容貌俊逸,眉宇间亦是有书卷气,只是显得更加谦谦君子。
只见他目光看向了林越,开口道:“这位殿下身具夏鸿氏特有的气息,可是皇子殿下?”
不等林越回答,他就拱手道:“在下裴斌,亦是儒门巡天使,见过殿下。”
百里凤至拱手道:“还请二位出示巡天使令牌和诏书。”
老者顾景荣与年轻男子裴斌闻言,当即颔首,各自都取出了一块苍青色的玉质令牌,出示给百里凤至。
而老者袖中也飞出了一卷金色的诏书,诏书上可见一行行小字,还蕴藏着浓烈的皇气。
百里凤至默默地看了一遍,拱手揖礼道:“请恕在下无礼,方才那伪装巡天使的贼人,也出示了巡天令和诏书,在下难以分辨真假。”
老者顾景荣摇头一笑,温声道:“难为百里统领了,其巡天令和诏书,与我们所出示的诏书,确实难以分辨。”
年轻男子裴斌淡然开口道:“确实分辨不了真假,因为这假巡天使的巡天令和诏书也是真的。”
“是真的?”百里凤至微微一怔。
老者顾景荣说道:“巡天令乃是皇族以秘法炼制,隐隐与整个大雍天地之力有所共鸣,又岂能伪装?自然是真的,而诏书上的皇气,更是唯有御笔亲书,加盖国玺,方可形成,又岂容伪造?”
“此乃国之根本。”年轻男子裴斌轻声道:“若是这二者都能随意仿造,大雍岂不是早就乱了套?”
林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假巡天使,忽然开口道:“莫非此人只是得了真正的巡天令和诏书?”
“殿下聪颖。”
老者顾景荣颔首道:“其实老朽与裴巡天使,已经是第二批前来接应的巡天使了。”
“第二批?”林越看着他。
“是。”
年轻男子裴斌叹了口气,说道:“第一位巡天使,真的叫做谢怀贤,在昨夜便已收到诏书,前来青都迎接殿下,只是半路便已遭人毒手,所以才派我等作为第二批……”
老者顾景荣轻轻摇头,说道:“若非如此,我等也不会将至宝‘苦海学舟’都开过来了。”
百里凤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假巡天使,说道:“如此说来,此人只是得了谢怀贤巡天使的遗物?”
“不错。”年轻男子裴斌说道:“我已审过此人,确实是贪天门的一位长老,恰巧得了谢怀贤遗留的诏书和巡天令,所以才来此试试。”
“殿下似乎仍有顾忌?”
那老者顾景荣目光温和地看着林越,说道:“我知道殿下或许并未真正相信我等,但这也无妨,大可以在此等候数日,直到殿下相信,我等再出发帝鸿城也可以。”
年轻男子裴斌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等以苦海学舟护住青都,护卫殿下安全倒也不难。”
“好。”林越颔首道:“那便等待数日再走。”
26、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
“当然,我等也需要先检验殿下的血脉真伪。”
那老者顾景荣指尖一动,立刻漂浮起了一根淡金色的细针,“是殿下自己来,还是老朽来检验?”
“你来吧。”林越说道。
百里凤至不由得将一颗心都缓缓提了起来。
这次负责检验的应该是真正的巡天使,结果会怎么样?
“好。”
那老者顾景荣微微一笑,指尖一动,那根淡金色的细针便缓缓飞到了林越的跟前,在他的指尖扎了一下,瞬间汲取了一颗血珠。
不一会儿——
那根重新漂浮起来的细针,表面缭绕的淡金色气流一荡,金针的表面顿时蒙上了一层深沉而尊贵的紫色。
紫色与金色气流掺杂在一起,看上去便非同寻常。
“果然是紫色。”
老者顾景荣与那年轻男子裴斌见状,俱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百里凤至也暗松了一口气。
血脉纯正的级别,乃是彩虹之色排列,紫色无疑是最高,也是只有皇子才能达到的血脉纯正层次。
林越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万灵炼血玉比想象中的还要神妙。
“既然如此。”
老者顾景荣温和地笑道:“接下来,殿下就先在这青都安心住上数日吧,倘若真的还有巡天使,总不至于数日时间都还没来迎接殿下吧?”
那年轻男子裴斌也微微颔首道:“待殿下消除疑心再随我等前往帝鸿城也无妨,这几日有苦海学舟守护,殿下也不必担心。”
林越轻轻点头。
百里凤至在一旁轻声道:“既然如此,殿下,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
整座青都已然被云雾所笼罩,禁止任何人进出,以保证青都城内的安全。
百里凤至与林越重新坐上马车,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小楼。
“殿下。”
布下一层隔音结界之后,百里凤至站在阁楼的观星台上,看着窗外的云雾,轻声道:“这几日应该就是你逃离的最好时机了,你早些找机会逃走吧。”
“逃走?”林越看向她,“我为什么要逃?”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低沉道:“真正的夏列呢?”
林越平静地与她对视,轻声道:“当然是死了,昨晚就已经彻底化为灰烬了,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
百里凤至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发现得太晚了……”
“不早不晚,刚刚好。”
林越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又开始怀疑我不是夏列的?我自认为演的很完美了,何处露了破绽?”
“……天赋。”
百里凤至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能够感知十余种天地元气,这般天赋极其罕见,我生平也只见过你这么一个罢了,恰好上个月我取了你一滴鲜血,当时就测出你的血液对十余种天地元气有反应。”
“原来如此。”林越哑然失笑。
没想到是这种地方露了破绽,不过他也不在意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继续装皇子吗?”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眼神微冷地注视着他,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达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将夏列的血脉夺走的,但是……”
“一旦去了帝鸿城,皇子就必然要去觐见神皇陛下。”
她低沉道:“到那时候,除非你是真正的皇子,否则无论多么精妙的骗局,你都不可能瞒过神皇陛下,你懂吗?”
林越唇角缓缓翘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怕了?”
“我没有你这么疯。”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能走到这一步,我们暂时都安全了,只要你拒绝回京,留下书信之后再偷偷溜走,就还能继续拖延。”
“原来如此。”林越笑了,“这就是你明明察觉到我不是夏列,却还一直帮我的原因吗?”
他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水,这才走到百里凤至的面前,将茶杯递到了她的唇边,微笑道:“喝口水冷静一下吧,我的爱将。”
百里凤至一把推开他的手,蹙眉看着他,冷声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子了?一个注定会露馅的皇子?你可知道弑杀皇子的罪名?”
“那有什么关系?”
林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这才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这不是你有陪我吗?你和我是共犯,有罪一起担。”
“你想用此事威胁我?”百里凤至冰冷地盯着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林越摊开双手,“我身边一个得力的助手都没有,如果你也跑了,那我在帝鸿城可就是寸步难行了,所以……我需要你,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
“你还是想去帝鸿城?”百里凤至也顾不上他故意调笑的暧昧话语,紧蹙着眉头问道:“你疯了吗?”
林越笑了。
“谁告诉你我去了帝鸿城就一定会被神皇陛下看穿了?”
说话间,他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心口,“你好好感知一下,我有在和你说谎吗?”
百里凤至缓缓蹙眉,盯着他,问道:“你何来自信?”
“与你无关。”
林越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你觉得我是那种自投罗网的蠢货吗?如果我没有足够的把握,又岂会愿意去帝鸿城?”
百里凤至沉默了下来。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年轻男子很聪明,而且还有很多她尚且无法理解的神秘之处。
光是夺取夏列血脉的方法,她就完全无法理解。
难道……他真的有把握?
“你又是在赌吧?这次有多少把握不会被发现?”百里凤至蹙眉道。
“一半对一半。”林越平静道。
“……真是个疯子。”
百里凤至缓缓摇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我们是共犯。”林越唇角泛起一抹弧度,“夺取皇子血脉,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
这一刻,百里凤至顿时想起林越索要一半精血的异常行为,豁然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林越,冰冷的气势完全弥漫开来。
一时间,气氛近乎凝结到冰点。
过了半晌,百里凤至才低沉道:“倘若我如实奉告给夏鸿氏,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坦白出来,我也未必会背负多大罪责吧?”
“你也想赌?赌夏鸿氏会不会善心发作放过你?”林越笑了。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冷哼道:“我跟着你不也是在赌?”
林越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想要伸手去捏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但百里凤至身形略微一动,就瞬间躲开了他的指尖。
“你要做什么?”百里凤至寒声道。
林越不在意地收回手,随意道:“只是想看看面具下你真正的模样,有些好奇罢了。”
百里凤至眼神冰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应该好奇的。”
“是吗?”
林越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我还没见过体内只有一半人族血脉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百里凤至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勉强维持住镇定:“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原本应该有着远大的前途。”
林越微笑道:“但就因为你体内那一半非人的血脉,三教还有朝廷各司都容纳不了你,甚至你连突破都不敢,你真的甘心吗?”
百里凤至死死地盯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应该在瞬间灭口,天下间知晓她这个秘密的人,不应该存活于世才对。
但……对方现在是皇子!
一旦死亡,就会引动天地共鸣,她又岂敢动手?
杀不得,也甩不掉。
“手怎么这么凉了?”
林越随意捉住了百里凤至的纤手,轻声道:“这么害怕吗?”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这是恐惧。
百里凤至缓缓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才重新睁开,注视着林越,沙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林越微笑道:“我们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都有着同样远大的理想和前途,好好合作不行吗?百里凤至,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吧?”
百里凤至沉默了半晌,低沉道:“我明白了。”
“你很聪明。”
林越轻声道:“今后,我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你也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不好吗?”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有五成把握瞒过神皇陛下?”
林越笑了笑,说道:“如果只是神皇陛下,那我有十成把握。”
“嗯?”百里凤至愈发不理解了。
“将来你会懂的。”
林越也没解释,只是随手倒了一杯酒水给她,笑吟吟地问道:“要喝个交杯酒庆祝一下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百里凤至没理会他的调笑,只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即她才放下杯子,缓缓道:“那我就将注押在你身上,将来你若能成那一人之下,便是我百里凤至唯一效命的主君。”
“当然了,爱将。”
林越笑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一饮而尽。
“虽然你有把握,但去了帝鸿城之后,你也得小心。”
百里凤至看着他,微微蹙眉道:“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按理说,应该还有三个人知晓夏列才是真正的皇子,这是无法伪造的。”
“三个人?”林越问道:“哪三人?”
百里凤至沉吟了一下,说道:“第一,自然是神皇陛下。”
她微微摇头道:“夏列唯一的直系血脉血亲就是父母,以神皇陛下的无上神通,辨认自己的血脉自然很简单,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
林越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问道:“第二个是他母亲?他之前和我说你是受他生母遗命,他生母不是死了吗?”
“他是这么说的?”
百里凤至看了他一眼,说道:“他生母已经离开了大雍,去了永夜,似乎不打算回来了,也可以当做是死了。”
“看来是他给我设下的语言陷阱。”林越微微摇头。
还好他本来就不信夏列所说的话,不经过验证的话语,他就不会拿出来用。
“那第三个呢?”林越问道。
“第三个……”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他小姨吧,虽然夏列也从来没见过他小姨,但他小姨似乎是佛宗莲花庵的大修行者,绝对是打破更高天关的存在。”
“更高天关?”林越微微挑眉。
“这种层次的大修行者,对血脉的检验比鉴血针准确多了。”
百里凤至低沉道:“她完全可以查探你体内有没有她姐姐的血脉,以此确定你是不是夏列。”
林越若有所思。
这就要看打造万灵炼血玉的那位存在,到底有多厉害了。
这等存在唯一忌惮的就是神皇,就算不如神皇,想必也不会差的太离谱。
按理说不太会暴露才对。
“巡天使是什么层次?”林越问道。
“青冥使的话,基本都是打破四象天关的修行者,但必然是四象天关中的强者。”
百里凤至解释道:“若是紫霄使,那就必然是超越四象天关的存在了。”
“巡天使也是四象天关?”林越微微挑眉,“那你还对巡天使那般恭敬?我看你不也很强吗?”
“殿下,你想错了。”
百里凤至缓缓摇头,说道:“同样是凡俗,江湖顶尖武夫能以一敌百甚至更多,你说这之间的差距大吗?而官职地位上带来的差距就更大了,比如你我。”
林越微微一怔。
“殿下,你可别被‘四象天关’这几个字蒙蔽了。”
百里凤至微微摇头道:“打破四象天关,只是代表大家修炼所用的元气都是四象元气罢了,代表不了道行战力,同样是四象天关,佼佼者亦能以一敌百,甚至更多,差距依然大得离谱。”
“我这些年一直卡在四象天关的最底层,不敢突破,避免引起注意,只磨砺武道技巧,所以即使在我巅峰时期,在四象天关的修行者之中也不算强手。”
百里凤至轻声道:“今日那个假巡天使,也是最底层,但他只擅长骗人的旁门左道手段罢了,所以连我四成实力都不如。”
“原来如此……”林越若有所思,问道:“那更高层次呢?”
“能够打破四象天关的修行者,已经是各方势力明面上的中坚力量了。”
百里凤至说道:“若能够打破更高层次的天关,那都是真正的大修行者了,据传还有着某种忌讳,不会轻易出手的。”
忌讳?
林越没多问,只是在想,在那个山洞里死去的两人是什么层次呢?
“不过,殿下乃是夏鸿氏皇子血脉。”
百里凤至感叹道:“哪怕完全不努力,整日吃吃喝喝,将来也能轻易打破更高层次的天关,若是努力,成就只会更高。”
这就是天地间最尊贵的血脉。
林越微微挑眉,现在才对夏鸿氏皇子血脉有多强,有了一定的概念。
“这几日,暂且修炼吧。”
林越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能感觉到,第一天关并不难,或许在离开之前我就能打破了。”
……
时间如梭,光阴似箭。
转眼间,就来到了两日后。
这一天夜里。
林越盘膝坐在卧榻上默默吸收着杂乱的天地元气,挑出地风水火这四种元气,尽量强化着身躯和体内的元力,往五行天关逐渐逼近。
“嗯?”
忽然间,林越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豁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衣身影,不由得心中一突。
“你是皇子?”
来人歪着头打量着林越,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27、娑婆六元命符
有刺客!!
林越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真想学着古代皇子遭遇行刺那样大吼一嗓子。
但对方能穿过苦海学舟的保护,而且连住在隔壁的百里凤至都没有丝毫察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力可想而知。
大吼一嗓子,大概只会激怒对方。
眼前这位黑衣刺客虽然以黑布蒙面,说话也故意瓮声瓮气的,但身材娇小玲珑,露出的额头光洁白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明亮而澄澈。
一看就是年纪很轻的少女。
“喂,问你呢,你是皇子吗?”黑衣少女又瓮声瓮气地问了一遍。
“啊?我不是啊。”
林越一脸茫然,随即诚恳地看着对方,“姑娘您认错人了吧,要不你去隔壁问问?”
“噢……不好意思。”黑衣少女挠挠头,站起身来,一转身便消失在屋内。
“……”
林越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就走了?
这女刺客,怎么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最近碰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奸猾似鬼,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憨的,反而给他整得有点不会了。
林越暗松了口气,正要叫百里凤至时,却是发现那黑衣少女忽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了?”林越心又提起来了。
“隔壁是个姐姐。”黑衣少女瓮声瓮气地说道:“整座阁楼里就你们俩,皇子总不能是女的吧?我觉得肯定就是你。”
“我真不是皇子,姑娘你相信我。”林越诚恳道:“我们素昧谋面,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喔……你没说谎,说的也挺有道理。”
黑衣少女歪着脑袋看着他,想了想,转身便再次消失了。
哪来这么单纯的傻子……林越暗松了口气,立刻下了床,去敲隔壁的墙。
“嗖!”
一阵风动,房门忽然打开,百里凤至出现在了房间内。
“殿下,怎么了?”百里凤至问道。
“有……有个不认识的黑衣女子。”林越说道:“刚才潜入了我房间。”
他本想说有刺客,但怎么都无法将刚才那个傻到单纯的黑衣少女和刺客联系到一起。
谁家刺客能蠢到这种地步?
“什么?”
百里凤至微微一怔,豁然警惕地看向周围,问道:“殿下,就在刚才吗?末将并未察觉有人潜入,她现在人呢?”
“就是刚才,已经走了,你果然没有察觉啊。”林越叹了口气,说道:“那黑衣少女来去如鬼魅,就是有点……有点憨。”
“啊?”百里凤至不明所以。
林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摇头道:“总之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您确定?”百里凤至忍不住问道。
“我骗你干什么?”林越无奈道。
百里凤至想了一下,就走进屋内,在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殿下您继续修炼吧,今晚我就在您这里守着。”
“你有把握?”林越问道。
“这……确实没有。”
百里凤至当即拱手道:“末将这就派人去通知巡天使。”
她立刻打开窗户,发出一道火红色的令箭。
不一会儿,楚副将赶过来之后,百里凤至便吩咐道:“速速前去通知巡天使,就说有刺客潜入殿下房间。”
待楚副将离去之后,百里凤至就在房间内坐了下来,说道:“殿下安心,倘若那刺客真的实力远超于我,也不会这般偷偷摸摸了,恐怕是极其擅长敛息潜藏的那类。”
林越总觉得不对劲。
那黑衣少女看着也不像是精于潜伏的刺客,反而像是为了隐藏才随便伪装了一下。
百里凤至见林越仍有担忧,当即说道:“殿下若是不放心,今晚开始末将便日夜守着您就是。”
“嗯。”林越想了想,说道:“要不你送我去刑狱住吧。”
“刑狱?”
百里凤至疑惑道:“殿下为何想去刑狱住?”
“涂老道就在……”
林越话还没说完,却是忽然一怔,看向百里凤至的身后。
百里凤至也是瞳孔骤然一缩,刹那间身形一动,整个人已然化作残影,转身挡在了林越的前方。
她原本位置的身后,此时正站着那名黑衣少女。
“你果然骗了我!我刚才都听到她刚才叫你殿下了。”黑衣少女指着百里凤至,然后盯着林越,“你就是皇子!”
林越一脸诚恳地说道:“我是世子,不是皇子。”
“你骗人,我听出来了!”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不管,反正就是你了,你跟我走吧。”
“赤子之心?”百里凤至蹙眉看着那黑衣少女,随即低沉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打殿下的主意?”
“师父不让我说,我不能告诉你。”
黑衣少女歪着脑袋打量着百里凤至,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看着好像挺会打架,但你太弱了,肯定不是我对手,你能不能把他交给我?”
“嗯?”百里凤至双手一抓,手中立刻出现了两截枪杆和一截枪头,瞬间一扭一旋,便已经组合成了一杆长枪。
随即,她在刹那间浑身暗红色劲力迸发而出,气势已然提至巅峰,朝着那黑衣少女挺枪刺了出去!
恍若火山爆发,那一抹枪影如冲天的火柱一般,瞬间携带着可怕的力量爆发而去!
“轰!”
空气中都炸开了爆炸般的异响,迸发出了炽烈的滚滚热浪!
然而——
那黑衣少女身影如鬼魅般一闪,林越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百里凤至整个人便已化为残影飞向了一旁,同时黑衣少女也出现在了眼前。
“你不准动。”
只听那黑衣少女看着他,犹如小女孩儿般气鼓鼓地说了一声之后,林越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一僵,无法再动弹丝毫。
还不等林越说话,黑衣少女就将他夹在腋下,随即闪身消失不见。
“轰!”
百里凤至身影如火,瞬间撞碎墙壁掠至此处,却是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不由得眼神变了。
“殿下!”
她仔细观察之下,却是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仿佛对方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时——
“嗖!嗖!”
只听两道破空声响起,两道身影也出现在了一片狼藉的屋内。
赫然是两位巡天使。
“百里统领?”
那老者顾景荣扫了一眼周围,皱眉道:“殿下呢?”
“你问我?”百里凤至豁然看向他,冷声道:“你不是说有苦海学舟庇护,外人进不来,殿下不会有事吗?现在殿下人呢!”
“百里统领放心,我已驱使苦海学舟封闭整座青都,就算有刺客也逃不出去。”
那年轻男子裴斌说道:“方才你的副将来通报说发现了刺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说道:“一个女刺客,我看她的说话风格和眼神,有些像是赤子之心,她当着我的面劫走了殿下。”
“当着你的面?”老者顾景舟皱眉道:“百里统领可曾与她交手?”
“交手一招。”
百里凤至低沉道:“我全力一枪,她随手就化解了,虽然她没有表现出具体的境界,看不出是三教还是武修,但必然是炼体一道,她武道境界不算高,但绝对实力远超我,应该是四象天关之中的佼佼者。”
她虽然没说自己只剩下四成实力,但她觉得就算是十成实力,在那黑衣少女的面前,恐怕也多抗不了几招。
相继赶到的楚副将等人,闻言不由得吃惊地看着百里凤至。
统领这等实力,居然一招都挡不住?
“如此看来,确实非同小可。”
老者顾景舟与年轻男子裴斌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我二人虽然也有这般道行,但却做不到带着人还凭空消失一般,躲过苦海学舟的探查。”
他们都看得出来,百里凤至只是四象天关之中最基础的层次,对四象元气也只是运用到最基础的太阳元气罢了,而且精血极为匮乏。
只是武道境界极高,所以比那些刚刚打破四象天关的修行者强得多。
但与真正的修行强者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儒家至宝,苦海学舟,连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丫头都挡不住吗?”百里凤至低沉道。
她心中也恨。
也就是她还没有入皇族名册,尚未成为皇子的家臣,不敢突破避免被发现,否则以她的天赋和多年的积累,实力绝对不逊于这两名巡天使。
“我知百里统领心里急切,我二人又何尝不是?”
老者顾景舟摇头道:“待我将这青都城内探查一遍,或许就能找到殿下的下落了。”
百里凤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楚副将迅速跟上百里凤至,随即皱眉道:“大人,可要我派遣人手在城内搜索殿下?”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说道:“虽然注定没什么作用,但也确实应该该找找。”
她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位巡天使的表现有些古怪?而且儒家大名鼎鼎的重宝苦海学舟,未免也太浪得虚名了。”
“确实出人意料。”
楚副将叹息一声,随即忽然疑惑道:“统领大人这是往哪里去?”
百里凤至淡淡道:“刑狱。”
“刑狱?”楚副将一怔,“大人此时去刑狱作甚?”
“见见那位涂老道。”
百里凤至轻声道:“我总觉得我似乎有些小瞧涂老道了,方才殿下说觉得这里不安全,第一想法竟然是搬去刑狱住,或许涂老道比我想象中的道行高?”
“不是说涂老道被逐出神霄派之前,只是一个外峰的守山长老吗?”
楚副将说道:“即使是道家圣地,守山长老也最多只是五行巅峰吧?若是有望打破四象天关,又怎么会被派去记录弟子下山这等小事?”
“殿下向来心思狡……机敏。”百里凤至说道:“或许涂老道真的不一样。”
不多时,两人便穿过了漫长幽深的刑狱长廊,来到了刑狱的最深处。
锵的一声,刑狱最深处的大门开启了。
“楚副将,你离远些。”
百里凤至吩咐一声之后,便迈着双腿,缓缓走进了冰冷清寂的监牢之内。
林越说过,还没去帝鸿城,他也不确定危机是否过去,不能让涂老道出来,否则涂老道有可能为了他破誓。
而且,一旦涂老道知晓了现状,还有可能不让他离开青都,更不准他去帝鸿城,否则早就让她将涂老道放了。
她也确实认为涂老道会这么做。
“涂道长。”
百里凤至走进牢房内,看着始终默然坐在牢房内的道袍老人,开口道:“殿下确实厉害,是你教出来的吗?”
“殿下?”涂道长缓缓抬头,有些凌乱的发丝下,是略显浑浊黯然的双眸。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百里凤至看着他,平静道:“看来殿下没有和你商量过此事。”
涂道长豁然凝视着她,低沉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还在演?还是真的不知道?”百里凤至微微挑眉,说道:“也是,倘若你真的知道,殿下应该早就放你出来了。”
涂道长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殿下是谁?”
“殿下似乎还挺重视你的。”百里凤至打量着涂道长,说道:“但殿下没有允许我告知你真相,我也不敢向你透露,还是你回头自己去问殿下吧。”
她沉吟了少许,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嗯?”涂道长看着她。
“我知道你和林越关系甚好,是他杀了夏列,你也无需再演了。”
百里凤至看着涂老道,轻声道:“就在刚才,林越被人劫走了,你认识他这么久,有方法找到他的下落吗?”
“劫走了?”涂道长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怎么信任你?”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道:“你无需信任我,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你自己去找林越。”
说话间,她指尖一动,涂道长体表那一圈圈束缚着法力的暗金色细线也收了起来。
涂道长沉默了一下,看了一下自身,又看向百里凤至,喃喃道:“看来是真的,这小子也确实还活着……”
他指尖轻动掐算,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
“你能确认林越的生死?”百里凤至面具下的丹凤眸一亮,“方才你用的是星宿推算之法?”
“你放我出去也是无用。”
涂道长缓缓道:“我只是一个神霄派的弃徒,动不了任何神霄道法,也救不了任何重视之人,与凡夫俗子无异……”
他一挥袖,一张隐隐泛着雷光的符箓飞了出来,飘向了百里凤至。
“这娑婆六元命符,与林越的性命息息相关,借此命符,你可以确认他的生死,若是不惜代价,也有机会追寻他的下落。”
百里凤至接过这道符箓,喃喃道:“娑婆六元命符?这是……”
“等等……”
她豁然震惊地看着涂道长,“你懂星宿推算之法,还能炼制出传说中的娑婆六元命符,你明明有这等修为道行,为何还甘愿被我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你若是去找林越……”
涂道长缓缓闭上双眼,低声道:“他有他的命,我已经不可能再违背誓言了……”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拿着符箓离开了。
她知道。
困住这位老道士的不是这座看似坚固的地牢,甚至她从来就没能困住他。
而是他内心的画地为牢。
幽暗冰冷的监牢中,逐渐再次恢复了寂静。
“越儿,你命不该绝。”
老人在黑暗中喃喃道:“但……鹿儿,爹似乎还是没能阻拦……很多时候,凡夫俗子,果真什么都改变不了……”
28、鱼十七
头很疼。
脖子很疼。
腰也很疼。
手臂更是疼疼疼。
林越微微拧着眉头,任由这黑衣少女把他夹在腋下,就像是抱着一个刚刚偷来的大号布娃娃一般,在街巷间到处乱窜。
她倒是没虐待他,但就是太不小心了。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动就如雷霆迸发,他的身体有点承受不住,整得他腰都差点断了。
刚才这少女抱着他钻进风荷别院时,还不小心让他的头撞在了门框上,手臂也被酒窖入口的棱角给划出一条大口子,伤口鲜血淋漓的,她居然都没注意到。
“安全啦。”
黑暗而逼仄的酒窖内,黑衣少女将林越放了下来,这才拿出一颗长明珠,让明亮柔和的光芒倾泻而出。
她看了看虚弱地靠在一旁的林越,吃惊地呀了一声,忍不住说道:“你被袭击了吗?怎么头上肿了这么大一个包?你手臂上还流血了!”
“……”
林越无言以对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这点伤势,只是不明白这少女是缺心眼还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你干的?”林越有些头疼,“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干的?”
黑衣少女呆了一下,有点委屈:“我没有啊……”
她也顾不得想这些事,手中不断从虚空中抓出一样样瓶瓶罐罐的物品,“啊你等等,我先帮你止血,你再坚持一下。”
“我看看,这个是……解毒的?”
“这个好像是昏睡用的……也不对……”
“这个应该是加快骨头愈合的,这瓶药对你有用吗?”
“咦,奇怪,我记得有一瓶药能止血啊……忘记放哪去了……”
黑衣少女一边嘀嘀咕咕地从虚空中取出一个个瓶瓶罐罐,一边不确定地回忆着这些药物的作用,不一会儿就将酒窖内的这片空地给堆满了。
林越看得一阵无言。
你这储物之宝还挺能装的啊……
“啊!找到了!”
好一会儿,黑衣少女才惊喜地拿出一只小瓶子递给他,“就是这个,来,你快吃一颗,一会儿就没事了!”
“……”
林越嘴角微微抽了抽,婉拒地抬手推了回去:“不用了。”
有你翻药的时间,都已经彻底恢复了。
“怎么了?”黑衣少女不由得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敢吃。”
林越发现跟这种憨憨不能太绕着弯,干脆直言道:“你把我抓到这么黑的地方,还把我伤成这个样子,又要给我吃不知道什么效果的药,我怎么可能吃?”
黑衣少女歪着头想了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诶。”
她又想了想,说道:“对了,那我先吃给你看看,如果这药有效果的话,你就敢吃了吧?”
说着,她就一翻手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瞬间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不……不用了……”
林越才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发现这憨憨少女已经给自己来了一刀,鲜血瞬间流出,只好有些无言地放下手。
“没事,我吃给你看看,保证不会害你的,不然你怎么信我嘛?”
黑衣少女不在意地摇摇头,立刻从那小瓶子里倒出一颗丹药,塞进黑色面巾下的嘴唇里,仰头就吃了下去。
然后,她撸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将那道正在流血的伤口,献宝似地呈给他看。
“你看着吧,等一会儿就不流血了。”
长明珠的光芒下,林越无言以对地看着她胳膊的这道伤口内,流出的鲜血从殷红色慢慢变成了黑色……
“这……你确定是止血的药?”林越有些不敢相信。
黑衣少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晕晕乎乎地说道:“啊……我好像吃错了,这是毒药吧……幸好没给你吃,还好还好……”
“……”
林越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想办法制服她,她自己就会解决自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有解药吗?”
“应该有……吧。”黑衣少女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壁,满脸黑气地看着林越,“你速度好快,都出现残影了……”
“你那是幻觉重影吧……”
林越嘴角微微抽了下,拿起她吃过的那瓶毒药看了看,又在地上的一大堆瓶瓶罐罐里翻了翻,拿起其中一瓶,“这瓶应该是解药。”
还好他这几个月来,曾经得到过一本关于药理的典籍,还在夏列身上试验过很多次,也算是略通毒道。
林越倒出一颗解毒丹嗅了嗅,这才转头看向黑衣少女,将丹药递给她,说道:“要我喂你吗?”
“我自己可以的……”
黑衣少女坚强地摇摇头,然后往另一个方向的酒坛伸出纤手,“谢谢你,给我吧。”
“……算了,还是我来吧。”
林越微微摇头,总觉得就算把药放她手里,她也会塞到鼻孔里。
正要掀开她的面巾,他忽然又停了下来,问道:“你有没有那种被人看到脸就要杀人或者嫁人的毛病?”
“啊?没有啊……”
“那就行。”
林越放下心来,随手解开少女的面巾,正好满足一下好奇心。
唔,长得还挺好看。
漂亮的大眼睛,小巧挺翘的鼻子,粉嫩的樱桃小嘴,仅仅巴掌大的瓜子脸,且肤若凝脂,触感极佳。
可以说是幼态审美人心中的极品。
就是中毒之后脸色有点难看。
林越随手捏住她的脸颊,将解毒药塞进她的嘴里,说道:“我不计前嫌救了你一命,你可要记得偿还我的恩情。”
“啊?”
黑衣少女感觉舌尖似乎舔舐到了一根手指,尽量吞咽着解毒丹,有些意识模糊地说道:“可是我就算吃了毒药也不怕,只是会难受一阵,又不会死啊……”
还挺有逻辑,这毒药不行啊……林越继续掰扯:“但你劫持了我,我却没有趁你中毒对你下手,这难道不算吗?”
“这好像……也对。”黑衣少女点点小脑袋,干脆道:“行,那我欠你一条命。”
林越笑了。
他想了一下,将化骨粉又放回了腰间的包裹里。
就这脑子,根本用不着下药。
不过,怎么有一种哄骗小孩的罪恶感?
林越忽然想到,百里凤至面对这少女的时候,似乎说了一句‘赤子之心’?
或许这就是她这么憨的缘故?
“我好多了。”
黑衣少女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娇俏的脸上憨态毕露,有些迟钝地看着林越,过了一会儿,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要不我给你多磕几个头吧。”
“哎哎哎,你别,磕头有什么用?”林越连忙阻止,“你不如把我放了。”
“放了你?那可不行。”黑衣少女立刻摇头。
“为什么?”
“反正……这个不行,你换个吧。”
林越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刚还说欠我一条命呢,现在连放了我都不肯?”
“那不一样,师父让我救你,我不能不听话的。”
黑衣少女摇摇头,又下定决心说道:“要不……我不欠你了,你再毒我一次,我让你砍几刀好了。”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抓出一把连鞘刀,放在了林越的面前,然后扬起白皙颀长的脖子,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咬着嘴唇说道:“你砍吧,那个……给我留口气行不?”
林越被她整蒙了,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留你个头……”
“你要我的头?”黑衣少女犹豫了一下,“我虽然修炼到了头身分离不死的地步,但也不能分离太久……也行吧,那你等一下……”
她说着,就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作势要把脑袋拔下来。
“哎哎哎!你别!”
林越脸都白了,连忙喝止,随即无奈道:“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的头干嘛?你能不能正常点?”
“噢……”
黑衣少女这才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我真的不能放了你。”
“你先说说,你抓我是想干嘛?”林越无奈问道。
怎么看她也没有害人的意思,这憨憨也不配有什么算计人的脑子。
“救你离开啊。”黑衣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是为了救我?”林越微微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对呀,外面全是坏人。”黑衣少女点头道。
“什么意思?”林越皱眉看着她。
“虽然我也看不出来,但大师父他们都说……”
黑衣少女很认真地说道:“来接你的巡天使是贪天门假扮的。”
“我知道,那假巡天使已经被……”
林越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皱眉看着她说道:“你该不会想说,后来到的第二批巡天使,也是假的吧?”
“对啊,都是假的。”黑衣少女点点头。
“这……”
林越当然不会随意信她,只是皱眉道:“天上不是还有儒门的苦海学舟吗?而且还有上百名金甲禁军,难道也是假的?”
“师父说,贪天门已经倾尽了全派之力。”黑衣少女说道:“天上那座飞舟不叫苦海学舟,而是贪天门重宝‘求剑舟’,金甲禁军也是贪天门弟子假扮的。”
“求剑舟?”
林越问道:“贪天门不是擅长故弄玄虚和欺骗别人获得好处吗?为何是追求剑道?”
“不是追求剑道的‘求剑’,而是刻舟求剑的‘求剑’。”
黑衣少女摇摇头,解释道:“师父说,贪天门是魔道中的一朵奇葩,喜欢坐享他人之成,守株待兔可,刻舟求剑亦可。”
“守株待兔?刻舟求剑?”林越微微挑眉。
他思忖少许,忽然看向黑衣少女,问道:“你师父是谁?”
“师父就是师父啊。”黑衣少女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有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五师父、六师父……”
林越被她碎碎念得有点头疼,打断施法问道:“别数了,你一共多少个师父?”
“八个。”黑衣少女想了下,说道:“不过九师父也是师娘。”
“八个师父,九师父?”林越疑惑道。
黑衣少女点点头,说道:“没有七师父,因为师父们说,七师父早就死啦。”
林越不由得打量了她一下,说道:“你不知道你师父们的名字,但你总该知道自己的名字吧?你叫什么?”
“师父们叫我小鱼。”黑衣少女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在师父的弟子中排第十七,所以也叫鱼十七。”
“鱼十七……”
林越微微点头,说道:“是你师父们叫你来救我吗?”
鱼十七点头道:“师父说,来接你的巡天使已经死了,不会再有巡天使来了,所以让我保护你,带你去帝鸿城。”
“什么?”林越脸色微微一变,“不会再有巡天使来了?”
“师父这么说的。”鱼十七说道。
“你师父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确定?”林越忍不住皱眉道。
鱼十七有些懵懂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师父们曾经给十六皇子做事,原本还说让我跟着十六皇子,但十六皇子好像在前些年死了……”
“什么?”
林越微微一怔。
十六皇子……死了?
这……身为皇子是怎么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沉思了半晌,才说道:“这么说,你现在要带我离开青都,去帝鸿城?”
鱼十七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点了点小脑袋,随即张了张小嘴,又重新闭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林越微微摇头。
“那个……”
鱼十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知道帝鸿城怎么走吗?我不认识路……”
“……”
我特么怎么可能认识路?
林越没好意思骂出声。
一时间,两个路痴你看我我看你。
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酒窖外传来。
“躲起来。”林越看了一眼地上的瓶瓶罐罐,催促道:“你快把东西收起来。”
“噢好……”
鱼十七出手如幻影,迅速将地面上的瓶瓶罐罐收了起来。
林越也立刻将长明珠收起来,拉着她躲到了酒窖深处的酒架后方,正好躲在狭窄的阴影深处。
很快,酒窖的门盖从外面打开了,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店小二拿着蜡烛下来了。
“掌柜的上次放的那罐女儿红呢……”
幽暗的酒窖内,烛光微晃,只听店小二自言自语的声音响起。
林越抱着鱼十七躲在狭窄的酒架后方,感觉这地儿容纳两个人似乎有点挤。
粗鄙的武夫连点法术都不会,碰到个凡人还得躲……林越有点无言以对地想着,看鱼十七这呆呆的模样,也知道她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
“喂。”
鱼十七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为什么要躲?我可以让他看不见我们的。”
虽然知道这丫头不懂撩拨,但她呵气如兰的话语还是吹得他耳朵有点异样感,让人想给她来两巴掌。
……那你不早说?林越无言以对,低声道:“那你倒是做啊。”
鱼十七噢了一声,碎碎念般嘀咕道:“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
这是在做什么?林越一脸问号。
而那店小二在经过此处时,烛光明明照亮了二人,居然真就无视了他们。
林越愕然,这什么原理?
“好啦。”
鱼十七略显得意地拿出长明珠,明亮柔和的光芒顿时照亮了她的面容,在黑暗中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光芒中那长而密的睫毛忽闪,掩映着明澈如水的双眸,而略显天真朦胧的眼神,更显得她懵懂如小鹿一般。
她倒是不知道害羞,或许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事吧。
而林越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内心没什么波澜,但还是觉得这丫头挺标致的。
就在这时——
“就在此处!”
只听一个淡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轰!”
与此同时,酒窖上方的地面骤然炸开,化为碎石飞尘,只见一道光彩夺目的光芒化作大手,刹那间穿透尘土,抓向了二人!
29、十六皇子的孙女
这一刻,酒窖上方地面破碎的同时,林越看到了青都的夜空。
本就幽暗的夜空此时缓缓流淌着,让夜幕变得更加漆黑深邃,还有一道炽烈灼热的日光,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光,以及无数璀璨闪耀的星光尽数汇聚而来,交织形成了这只光芒大手,抓向了林越和鱼十七!
“四象元气?”
鱼十七仰头望着那遮蔽而来的元气大手,手中虚空一抓,便多出了一根黑沉沉的铁棍。
“我挡得住!”
随着她碎碎念般的自语声响起,林越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她手中的铁棍骤然化为残影消失。
然后——
“轰!”
一声可怕的爆炸陡然响起,那元气汇聚而成大手当场崩解溃散,随即化为一波惊人的冲击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砰砰砰的碎裂声中,酒窖内存放的所有酒坛在这一刻同时粉碎,其中的酒水还没来得及飞溅就被气流震成了水雾,随着冲击疯狂迫散向周围,一时间酒香四溢。
“好大的蛮力。”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惊叹。
下一刻,一只琥珀色的山形大印当空飞起,陡然扩大了千倍万倍,随着越发深邃幽暗的夜幕流淌,席卷着炽烈的日光和清冷的月光以及群星闪耀的星光,轰然朝着下方压了下来!
那沉重无比的气势恍若山峰崩塌,可怕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我能砸开!”
鱼十七嘀咕一声,双手便抡起了漆黑沉重的铁棍,狠狠地朝着大印砸了过去。
“铛!”
那沉重无比的山形大印如遭重击,灵光元气顿时溃散了不少,重新缩小退了回去。
林越仔细看去,只见上方此时正围着一大群人,除了身披金甲的上百名武修之外,还有那儒门两位不知真假的巡天使,以及百里凤至。
怎么找过来的?
林越心中生出疑惑。
下一刻,鱼十七一只手拿着铁棍朝着上方周围轰然一扫,随即狂暴的冲击向四面八方迸发的同时,她一转身就抱住了林越的腰身。
“走!”
林越只听到呼啸的风声掠过耳边,腰部被陡然爆发的高速扯得快断了一样。
眼前的画面更是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后退,所见一切都在急剧变幻模糊,显然是被鱼十七抓着跑路导致的。
“还想走?”
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一道道锋芒陡然斩了过来。
林越余光瞥到那老者顾景荣手中拿着一支大楷毛笔,以虚空为纸,以天地为案,肆意挥毫落笔,笔锋便有锋芒袭来。
“我挡得住!”
鱼十七单手挥动长棍化为幻影,连续击破了数道锋芒,最后一道锋芒时却感觉手臂骤然一僵,没来得及挥棍,只好单手抱着林越,腰肢一扭,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最后一道锋芒。
“噗!”
鲜血飞溅而出。
鱼十七一个踉跄前冲,咬紧了银牙,但手中还是紧紧抱着林越,尽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残余的锋芒。
“放开殿下!”
一声冷喝响起,只见一抹如火的暗红色残影掠过地面,笔直冲了过来。
赫然是手持长枪的百里凤至!
“住手!”
陡然响起的喝声中,百里凤至一怔,身形骤然停了下来,银色面具下的双眸疑惑地看着林越,微微蹙眉。
“殿下?”她不明白林越为什么让她住手。
林越紧紧皱着眉头,神色中有着无法抑制的痛苦之色,低沉道:“都退下!谁都不许再出手!”
他悄然拍了下鱼十七的手肘,发现这憨憨没理解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只好继续说道:“你等是想害死本殿下吗?没看到她在以我当人质?”
鱼十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放在他的心口,红着俏脸,很没底气地吼了一嗓子:“不准过来~”
“……”
这是因为说谎才脸红吗……林越无言以对。
“殿下?”
百里凤至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抬起一只手,喝令道:“都退下!”
老者顾景荣和年轻男子裴斌飘落在地面上,隔着十数丈距离,有些古怪地看着鱼十七和林越,也没有再动手了。
“走。”林越压低声音,凑在鱼十七的耳边说了声。
鱼十七小小的噢了一声,这才抱着林越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现场只剩下上千名百里凤至的亲卫军,上百名金甲武修,以及两位巡天使和百里凤至。
夜风悄悄拂过。
半晌,那年轻男子裴斌与老者顾景荣对视了一眼,咳嗽一声,开口道:“没想到那女刺客的道行竟如此之高,我等合力围攻,竟然还能被其找到机会挟持殿下。”
老者顾景荣叹息道:“殿下刚才似乎在帮那女刺客说话,莫非是被其迷住了?”
百里凤至蹙起眉头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方才二位巡天使虽动用四象元气,但似乎并未倾尽全力?若是第一击就得手,或许就能救回殿下了。”
“百里统领。”
老者顾景荣摇头道:“并非老朽不想拼尽全力,而是顾忌殿下,倘若全力出手,波及到殿下该怎么办?”
百里凤至蹙眉不语。
半晌,她才说道:“此次未能得手,下次就难了,而是重新寻踪定位殿下,也需要准备更长时间。”
“百里统领还请放心。”
那年轻男子裴斌说道:“有苦海学舟的结界笼罩整个青都,上天入地都逃不出去,迟早能救回殿下。”
百里凤至看了二人一眼,并未多说,转身便带人离开了。
远离之后,楚副将跟了上来,开口道:“大人,我瞧着方才殿下似乎真的在护着那女刺客,这是为何?难道殿下真的迷上了……”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百里凤至打断了他,淡声道:“或许殿下是从那女刺客那里得知了什么,但不能当面告知,所以才会有此结论。”
忽然——
“呼!”
一颗石子骤然飞向了百里凤至。
石子速度并不快,百里凤至随意一挥手便已接住。
她蹙眉看了一眼石子飞来的方向,这才看向手中的石子,发现石子上包着一层薄纸。
打开一看,纸上是一行小字。
百里凤至借着月光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大人?”楚副将疑惑地看着她。
百里凤至深吸一口气,掌心有暗红色炽热暗劲一吐,将这张纸焚化震碎。
随即,她轻声道:“回去吧。”
……
一座颇为豪奢的府邸柴房内。
“你转过去,给我看看你的伤。”
林越拿着长明珠,皱眉看着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鱼十七。
“没事,伤口很浅,我很抗揍的。”鱼十七不在意地摆摆小手,“我吃点药,明天就好了。”
林越微微皱眉道:“我让你转过去,背对着我。”
“噢……”
鱼十七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林越微微弯下腰,借着长明珠的光芒观察了一下,可以明显看到她背部雪白的皮肤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伤口中还隐隐有细微的光芒流转,不断重新撕裂出细小的新伤,阻止伤口愈合。
虽然已经勉强止住流血,但看着还是颇为凄惨,伤口附近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
“伤口里是什么?”林越问道。
“可能是那毛笔法宝残留的法力吧。”
鱼十七想了想,说道:“估计五个时辰之内就能驱除干净了。”
林越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刚才看你的那些药里,有一瓶紫青雪花,一瓶人仙华,都拿出来。”
“噢……”
鱼十七当即在自己的储物之宝内翻找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到这两瓶药。
林越打开嗅了嗅,这才递给鱼十七,说道:“这瓶内服,这瓶等五个时辰之后外敷。”
待鱼十七服下药后,便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咬着嘴唇驱除伤口中残留的法力。
林越在她身旁坐下,无奈道:“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你不要老想着打,直接挟持我就行了,也不要喊破巡天使的身份。”
“可是我明明是来保护你的……”鱼十七嘀咕一声,又问道:“为什么不能喊破?”
“笨。”
林越看了她一眼,“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第二批巡天使也是贪天门冒充的,现在他们装作巡天使,还会顾忌我这个皇子,可是你一旦喊破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怎么还会顾忌?”
“噢……”鱼十七似懂非懂。
林越无奈摇头道:“你不用懂,听话就行了,先等你恢复,我们再想办法出城。”
鱼十七又噢了一声,闭上眼睛专心驱除伤口中的法力。
过了半晌,她忽然啊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林越问道。
“出城之后,我不认识去帝鸿城的路怎么办呀……”鱼十七小声道。
林越无言以对,摇头道:“先不去帝鸿城。”
“噢……”鱼十七弱弱地反对:“可是师父让我带你去帝鸿城,你不能乱跑的,迷路了怎么办……”
“哈?”
林越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说道:“就算要去帝鸿城,你也不认识路啊,不还是要迷路吗?”
“……可……可……”
鱼十七闻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委屈地红着眼圈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瘪着嘴,眼泪直打转:“我好没用……”
林越感觉有点头疼,无奈道:“不准哭,把眼泪憋回去。”
“噢……”鱼十七瞪大了眼睛,努力把眼泪吸回去。
“对了,天上那只飞舟把整座青都都封闭了,你当初是怎么进城的?”林越思忖着说道:“等你伤势恢复之后,你先用同样的方法带我出去。”
“怎么进城的?”
鱼十七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我不知道啊,看到城门我就进来了,我就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城门口的武修就没看到我了。”
“啊?”林越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
鱼十七进城的时候,天上那只飞舟的结界还是允许人从城门口进来的,只要检查没问题就行了。
但现在他被劫持,巡天使可能还是贪天门假扮的,又怎么可能让人离开青都?
“那你能强行突破出城吗?”林越问道。
“呃……”
鱼十七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沮丧地说道:“好像不行诶,师父们说贪天门现在式微,虽然没什么厉害的人角色,但求剑舟还是很厉害的宝物,结界运用的是三才层次的天地法理,我就算是念上一天的‘我能破开’,肯定也破不开,呜……”
“行了行了,不准哭。”林越无奈地微微摇头。
见鱼十七瘪着嘴强行忍住,这才继续思索着说道:“不过,为什么贪天门要特意留在青都,还用结界封锁青都呢?”
“因为巡天使已经死了,应该不会再有巡天使来了啊。”鱼十七抹了抹眼泪说道。
林越微微挑眉,说道:“话虽如此,你也说了只是应该,万一有巡天使来呢?贪天门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他总觉得其中有问题。
思索了半晌,林越暂时收敛思维,看向鱼十七说道:“总之,先等你恢复,再想办法出城。”
“噢……”
鱼十七闭上眼睛,专心驱除伤口中的法力。
林越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也开始专心修炼。
天地间游离的种种元气之中,地风水火四种元气被他一丝丝地抽取而来,然后一点点地融入体内,悄无声息地强化着肉身,化作水火风三种属性的元力。
夏鸿氏皇子血脉确实非同凡响,尽管只是修炼了这么几天时间,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距离第一层天关——五行天关很近了。
百里凤至说过——
夏鸿氏皇子突破最基础的五行天关,本来就是如吃饭喝水般容易,因为皇子一开始修炼就能吸收五行层次的天地元气,打破第一天关也只是让修炼效率更高,并无本质突破,所以十天半月就够了。
不过,林越还是感觉自己修炼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些,比百里凤至预料得还要快的多。
虽然他现在这点实力,就算能打破五行天关也没什么意义,但积少成多,一步一步下去,终究是会成长起来的。
而且,藏在自家地下的那尊黑玉棺,也需要打破四象天关之后开启。
忽然间——
“铛!”
“铛!”
“铛!”
连续三声如敲击洪钟大吕般的震响,忽然在林越的脑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静止了,万籁俱寂,唯有那高亢宏大的钟声在脑海中滚滚回荡。
林越仔细聆听起来。
随即,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虚幻缥缈的低语声,向他轻声诉说——
“你知道吗?鱼十七也是夏鸿氏血脉,乃是十六皇子最后留存在世的血亲孙女,她亦是她师父们的救赎,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同时她身怀先天神通‘信以为真’,与她从不说谎的赤子之心是绝配。”
旋即,这虚幻缥缈的低语声便消弭无踪,一切恢复正常。
“十六皇子的孙女?师父们的救赎?”
林越睁开眼睛,默然看了鱼十七一眼,“先天神通‘信以为真’?从不说谎的赤子之心?”
他默默消化着这个秘密之中所包含的信息。
不知不觉间,五个时辰过去了。
柴房外,可见苍茫的蓝幽之光,也渐渐透过窗棂渲染着屋内,看样子马上就要天亮了。
“殿下,我好了……”
鱼十七看着闭眼修炼的林越,小声地呼唤了一下。
林越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问道:“饿吗?”
“没事,小鱼不怕饿。”鱼十七立刻挺起颇具规模的胸脯,表现出自己不是饭桶小废物的气魄。
“噢,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那我也应付两口,嗯……应付三口。”
……
一个时辰后。
“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
女孩软软糯糯地碎碎念着,任由林越牵着她在清晨人群川流的街道上,往城门方向一步步走着。
而周围路过的行人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对男女,纷纷无视二人路过。
不一会儿,前方已是城门。
“那飞舟布下的结界真的封锁了全城啊……”
鱼十七愕然望着城门口,一脸底气不足地转头对林越说道:“要不你等我一天,我念一天再试试……”
“不用了。”
林越看了她一眼,揉了下她的脑袋,说道:“接下来你只需要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出去。”
“啊?”鱼十七有点懵,“光明正大地出去?怎么出去?”
“当然是这样。”
林越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随即缓缓抬起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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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再回山洞
炽烈的热流中,林越的容貌和身形都在急剧变化。
不一会儿,他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略显黝黑的中年男子,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眯缝眼。
“诶?”
鱼十七错愕地看着林越,“你这是怎么变的?居然连气息和境界都变成了四象层次的修行者,你变的是谁呀?”
林越嘴角微微翘起,用略显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当然是贪天门的自己人。”
随即,他便径直往城门口走去。
鱼十七一怔,连忙跟上他,口中还碎碎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青都的西城门口,此时正守着四名身穿金甲的武修强者,四人的气息隐隐与天空中那飞舟所设的结界相连,显然受结界保护。
林越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过去。
那四人看到林越走来,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拱手揖礼,开口问候:“见过师叔。”
其中一人问道:“听闻师叔受了伤,怎么不在飞舟上养着,还下来了?”
果然……林越心中一喜,当即顺着众生相带来的性格影响,懒洋洋地说道:“伤又不重,出去办点事。”
那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师叔,代门主命我等彻底封锁青都,师叔您现在离开是不是……”
“怎么?”
林越瞥了那人一眼,说道:“连我都不能出去了是吧?”
那人连忙说道:“师叔您这是说的哪的话,只是……”
“行啊,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非要这么按部就班的也行。”
林越任由众生相所带来的情绪影响着他,懒洋洋地说道:“我这就去找代门主亲自来和你们说,请你们放我这位师叔出去。”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哎,师叔,您留步。”
林越刚转身走出两步,四名守门弟子便有一人快步追了上来,陪笑道:“师叔这又是何必呢?哪需要麻烦代门主,我们这就给您开门。”
“合规矩吗?”林越瞥了他一眼。
那守门弟子连忙说道:“当然,只要用破法宝镜确认一下就行了。”
破法宝镜?
林越心中一突,但到了这份上,也只能相信众生相了。
堂堂五响级秘密得到的宝物,应该不至于被这几个贪天宗弟子都能使用的宝镜,这么轻易看穿吧?
林越保持着神色平静,来到城门口,只见城门的门洞墙壁上,正斜挂着一面边缘雕刻着日月星辰的巨大铜镜,正好将经过城门的人都尽收镜内。
“师叔您站这儿就行了。”那守门弟子恭敬道。
林越平静地站在城门的门洞内,任由那挂着的破法宝镜将他映照在镜内。
宝镜缓缓亮起一层莹润的光泽,几名弟子仔细看着镜内的林越,发现这位师叔并无丝毫变化,顿时都松了口气。
“师叔,我等这就为您把结界打开一道口子。”
四人对视一眼,当即同时拿出一道小巧的赤色令旗,催动法力之下,令旗立刻飞舞着化为一道道赤芒,飞入城门外的茫茫白雾结界之中。
下一刻,那飞舟形成的茫茫白雾结界,立刻缓缓显露出了一条空旷的通道,透过通道隐隐可以窥见结界外的场景。
“师叔慢走。”
那四人纷纷揖礼相送。
林越点点头,随即瞥了一眼身旁的鱼十七。
鱼十七一边念叨着看不见我,一边悄无声息地跳了起来,像是壁虎爬墙一般,贴着城门的门洞最上方,飞快地爬了过去。
斜挂着的宝镜正好照不到她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破法宝镜能否映照到她,但还是保险点比较好。
林越也堂而皇之地穿过城门门洞,走进了那茫茫白雾之中的通道内。
不一会儿,通道渐渐弥合。
四名守城弟子收回令旗之后,便继续守城了。
就在这时——
“呼!”
两道身影忽然飞落到了城门口。
赫然是那两位巡天使,老者顾景荣和年轻男子裴斌。
“见过代门主,长老。”
四名守城弟子一见,连忙恭敬行礼。
裴斌微微皱眉道:“你等方才为何开启结界?”
其中一名守城弟子微微一怔,说道:“回禀长老,方才屠师叔有事要离开青都,所以弟子四人才将结界打开了一条通道。”
“屠师叔?”裴斌皱眉喝道:“胡说八道!屠护法正在飞舟上养伤,怎么可能出城?”
“遭了。”
那老者顾景荣眼神微变,立刻一翻手取出了一杆黑色令旗,而后一挥手中令旗,便化作流光飞向了城外。
很快,老者便飞出了结界的茫茫白雾,悬浮在半空中探查着周围。
但四野苍茫,官道笔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呼。”
那年轻男子裴斌也飞了出来,凌空站在老者身旁,皱眉道:“可有发现?”
“那丫头有多快你也知道。”
老者微微摇头,又说道:“听说这位殿下拥有变化类的先天神通,但他又未曾见过屠护法,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年轻男子也皱眉道:“方才守门的四名弟子说,他们用破法宝镜检查过了,但并未发现异常。”
“破法宝镜也看不出来?”
老者有些吃惊地说道:“这位殿下连五行天关都还没破,就算是先天神通的变化,也不可能瞒过破法宝镜吧?这宝镜乃是求剑舟的一部分,可透过法理窥探真实,四象层次的修行者即使擅长变化,也无法躲过才对。”
年轻男子裴斌沉吟了半晌,轻声道:“那就说明……或许他并非是用先天神通变化的。”
他眯起眼睛,“或许,是利用某件擅长变化的异宝?”
“这样的宝物,天下间也不多吧。”老者顾景荣缓缓道:“没想到这位殿下还有这等福缘,果然非同一般。”
而年轻男子裴斌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这等宝物,还是以我贪天门昔日的镇门之宝众生相为尊,只可惜,门主转世之后还未能觉醒全部的前世记忆,尚未找回众生相,便已身死……”
老者顾景荣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还在想这些吗?帝鸿城并非善地,皇子之争更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斗争,还是远离为好。”
“我知道,只是……”
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回去吧。”老者顾景荣摇头道:“这位殿下走了也好,虽然和计划预计的不同,但看样子也不错。”
……
晨光熹微。
青都城以西,五里之外的密林深处。
深秋冰凉的露水缓缓滴落在鱼十七的脖子上,顿时让她一个激灵。
“安全了吗?”
林越靠在一颗树旁,随意单手按在脸颊上,当即控制众生相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应该没事了。”鱼十七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她这才转身看向林越,不由得一愣,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变回来了,你刚才变得谁呀?那些人怎么叫你师叔?”
“我也不知道是谁。”
林越随意道:“我只是变成了一开始来青都的假巡天使而已,贪天门让他打头阵,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所以我猜他应该是重要人物才对。”
他之前变化的中年男子模样,就是前两天那个假扮巡天使‘谢怀贤’,还自称贪天门的魔道之人。
当时,此人被百里凤至打伤,他特意找到了此人留下的鲜血,用众生相解析了。
这次果然派上了用场。
昨晚他仔细回想思索之下,也明白了贪天门派出第一位假巡天使的目的。
第一个假巡天使一来就找茬,故意认定了他不是皇子,只怕根本就没有想过成功,被百里凤至击退逃走之后,还演了出戏,让第二批巡天使抓住,以此增加第二批巡天使的可信度。
而且,如此一来还给了第二批巡天使驻留青都的理由。
虽然林越到现在也没懂,第二批假巡天使为什么一定要驻留青都,但其中肯定有他不知晓的某种理由。
不过,如此一看,第一个到来的巡天使明显是给第二批假巡天使‘垫’的。
否则也达不成现在的局面。
所以,第一个假巡天使谢怀贤,必然是贪天门一伙的人。
而且这么重要的任务,肯定也不是小角色。
“贪天门的?”
鱼十七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林越,点了点头说道:“气息那般无相难测,确实是贪天门一系的功法。”
“四象层次的修行者,在贪天门也算是有些地位吧?”林越问道。
鱼十七立刻点头道:“如今贪天门式微,曾经的门主陨落后,贪天门根本没有大修行者,四象层次就是高层了。”
林越微微颔首。
门主陨落?
式微之后还这般实力,曾经的贪天门该有多么强大?
“现在我们去哪里?”
鱼十七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你认识去帝鸿城的路吗?”
“我不认识。”林越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就算我认识去帝鸿城的路,我也不敢去。”
“为什么呀?”鱼十七疑惑道。
“因为很危险。”
林越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是说,真正的巡天使已经被杀了,不会再有巡天使来接我了吗?所以,明显有人不想让我去帝鸿城。”
“我能保护你啊。”鱼十七拍了一下胸脯,随即又弱弱道:“不过连巡天使都被杀了,好像是有点危险。”
林越微微挑眉,问道:“你的实力和巡天使比怎么样?”
“差不多吧,我顶多稍微强那么一点点。”鱼十七有些底气不足地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这不就是了。”
林越说道:“所以,我这样去帝鸿城肯定是不行的,我也不认识路,必须要有足够的保镖带路才行。”
“保镖?”鱼十七不太懂,“你还认识其他强者吗?”
林越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说道:“不是刚认识了一批吗?比如……贪天门,那座飞舟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不是吗?”
“啊?”
鱼十七懵了,“贪天门虽然假冒巡天使,但怎么可能帮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林越微微眯起眼,说道:“不过,这也需要你来帮忙。”
“我?”鱼十七更加懵了。
“走吧。”
林越往密林外走去,“我带你去一个秘密地方,不过你要发誓,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要是答应,我就带你去,否则你就在这里等我。”
“喔……那我发誓。”
鱼十七想了下,点头道:“我死也不会告诉别人,要是我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我就立刻遭天谴而死。”
“行了。”林越笑了,说道:“走吧。”
赤子之心,还是值得信任的。
在鱼十七异常迅速地飞奔赶路之下,不一会儿就到了二十几里外的一座矮山脚下。
上次林越开着马车来这里,足足用了一个小时,这次却是半盏茶就到了。
上了山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山腰上那片迷踪阵般的茂密石林。
按照“逢高向左,逢矮向右”的诀窍,不一会儿就穿过了这片错落有致的石林。
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了一片平坦的山壁前。
“到了,我带你进一个秘密山洞,你别告诉别人。”林越摸了摸鱼十七的脑袋。
“那我死也不说。”鱼十七认真地点头道。
林越观察了一下山壁上方,找到那块突出来的椭圆形巨石之后,便走到了巨石的正下方。
“看,就是前面。”
林越指着前方的石壁,说道:“你全力以赴往石壁上撞,就能进去了,切记不要施展任何护身手段,用最快速度撞上去。”
鱼十七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喔,好的。”
林越不由得笑了。
这赤子之心的丫头还真是一旦相信一个人,就毫不怀疑,也太容易被人被卖了数钱了。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无奈道:“笨丫头,你就不怕我骗你吗?万一我骗你,你这么全力撞上去,撞死了怎么办?”
鱼十七啊地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地回头望着他,“可是我能感觉到,你没有说谎啊。”
林越微微挑眉。
好吧,看来这丫头能好好活到现在,也不是偶然。
“行,进去等我吧。”他拍了下鱼十七的后背。
鱼十七噢了一声,当即微微矮身,就猛地朝着前方的山壁冲了过去,整个人都化为一道极速的幻影,闪电般地撞在了山壁上,然后没入其中。
林越也不犹豫,紧跟着双足用力,猛地一蹬地面,便冲向了山壁。
进入这山洞的方法,就是全速撞上去。
不管什么层次,除非修为能够超过洞府主人,否则必须遵守。
此时林越修炼古神之道小有进展,身躯已经超过常人数倍,虽然未曾习武,力道控制、气力爆发等方面不如武者,但身躯绝对是他更强。
而他现在的速度也比过去快得多,眨眼间就穿过了这段距离,冲入了山洞内。
山洞内一片幽暗。
林越拿出长明珠,发现鱼十七正在洞口等着他。
“进来吧。”
林越对她笑了笑,说道:“我修为不够,需要你帮我取一些东西。”
31、第十六子
“喔,好。”
鱼十七懵懵懂懂地点了下脑袋,随即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又瞪大眼睛说道:“这里的幻阵结界好可怕,好像比贪天门求剑舟的结界还要高深。”
“是么?”林越倒是不觉得惊讶。
他随手拿出匕首,割破了指尖,在眉心抹上一滴鲜血,当场解除了众生相。
当然,他变化的就是他本人,所以那炽烈的热流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什么变化,众生相立刻就解除了。
“你过来,把头扬起来。”
林越看向鱼十七,一只手拿着长明珠,一手拿着众生相。
“啊?”鱼十七不懂他要做什么,但感觉到他没恶意,还是乖乖抬起头。
“这是我变身的秘密,不准告诉别人。”
林越随意说着,将众生相贴在了鱼十七的脸上,随即意念一动,众生相立刻融入了她的皮肤。
反正他才是众生相的主人,只有他的意念才能操控众生相。
“好,我谁都不说……殿下你秘密好多呀。”
鱼十七嘀咕一声,随即便感觉到一阵炽烈无比的热流从面容上涌出,瞬间充斥在浑身各个角落,恍若将她的身躯化作熔炉,疯狂融化着她的血肉和骨骼。
她摇摇欲倒地向后跌去,随即便倒在了林越的怀里。
林越扶着她靠坐在墙边,便单手抱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鱼十七的身躯变化。
不一会儿,鱼十七便从一个娇小玲珑的可爱少女,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年轻女子,不仅长相偏御姐,而且白皙的皮肤隐隐泛着玉一般温润的光泽,身材也要高挑修长许多。
“原来是长这样?”
林越微微挑眉,借着长明珠打量着眼前这位如玉的大美人。
这就是洞府门前的那具女性枯骨,生前的样子。
上次他虽然自己变过一次,但他又没有镜子,自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只是摸了摸轮廓而已。
“怎么回事?”
鱼十七重新睁开眼睛,有些懵圈地看着林越,随即一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我嗓音怎么变了……”
之前她的嗓音软软糯糯的,是那种有点黏黏糊糊的少女音,而现在倒是变成了娃娃音。
与现在的形象反差有点大。
“你现在变成一个大美人了。”
林越笑吟吟地看着鱼十七现在的样子,完全没了摸她头的想法,“起来吧,过来帮我拿几样东西。”
鱼十七依然发懵地噢了一声,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走了两步之后,忽然惊喜道:“我变高了!”
“对。”林越打量着她点点头。
鱼十七的身高大概不到一米六,而这位如玉的大美人个子很高挑,也就比百里凤至矮一些,估计有一米七五以上。
“我变高了,嘻嘻。”
鱼十七当场就开心地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现在的大长腿,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走了几步,她忽然肩头一扭,本就宽敞的衣衫领口顿时从光滑如玉的肌肤上滑下,露出了一抹雪白的香肩。
鱼十七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轻轻地呀了一声:“我皮肤好滑,肩膀好漂亮呀……”
“……”
林越嘴角微微抽了下,无言以对地把她把领口重新拽上来,这衣服未免也太容易走光了。
这丫头在他心里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占她便宜,总感觉有点罪恶。
“殿下,我现在的样子好看吗?”鱼十七好奇道。
“不错。”林越随意道。
“我也想看……”
鱼十七小心翼翼地说道:“有空的时候,殿下能不能变成我现在的样子,换身漂亮衣服给我看看呀?”
“……想都别想。”林越翻个白眼。
“……喔。”鱼十七不甘心地噘着嘴,跟着林越往山洞深处走去,顺便在自己的身体上摸索了一番。
“皮肤好滑呀,凉凉的好舒服,殿下要摸摸么……腿也好细……不过好小……”
林越听着她一边在身后窸窸窣窣地自摸,一边嘀嘀咕咕地给着评价,不由得眼角微微抽搐。
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变态呢……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山洞尽头,前方就是那两具尸骸了。
“别摸了。”
林越忍不住给了这丫头一个暴栗,没好气道:“看到这两具尸骸了吗?”
“噢……”鱼十七委屈地捂着脑袋,这才看向那两具尸骸。
“你现在变化的样子就是这具尸骨生前的样子。”
林越指着那握着生锈铁剑的女性枯骨,低声道:“这把铁剑有灵性,只认它的主人,以你的修为,再加上现在的样子,应该能够拿捏住它,你试着把这柄剑收起来。”
“喔……”
鱼十七打量着那具女性尸骨,忽然说道:“三师父以前教过我,这种骨骼是‘冰心玉骨’体质!”
“冰心玉骨?”林越看着她。
“对啊。”鱼十七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难怪皮肤这么好,原来是冰心玉骨,皮肤血肉也会被转化成冰肌玉骨。”
也就是说,全身都可以玉是吧。
“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林越好奇道。
“不会走火入魔,天生亲近水行,修行水行功法事半功倍,还能引动先天水行精华逐渐开辟灵脉。”
鱼十七歪着头说道:“反正好处很多,简直能和灵脉全通者相媲美呢。”
林越微微挑眉,随即说道:“这女子身上的衣服,乃是巡天使的装束,她生前应该是一位巡天使。”
鱼十七打量了一下这女性枯骨身上的白袍,看着衣袍上绣着的金丝云纹,不由得美眸一亮,“还真是诶,怎么会有一位巡天使死在这里?”
“这气息……”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散发的气息,讶然道:“这位巡天使生前的气息隐含法理道韵,恐怕是打破三才天关的大修行者,估计不是青冥使,而是紫霄使吧?”
“紫霄使?”林越倒是丝毫没有惊讶,反而早有预料。
这位如玉的大美人能够和这洞府主人同归于尽,修为自然很高,身份是更高层次的紫霄使才是合理的。
“你能收起她的剑吗?”林越问道。
此时,这柄布满锈迹的铁剑正在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剑鸣,显然是以为主人来了。
明明正在被主人的尸骨握着,居然还认为鱼十七是主人,这灵性着实有点弱智。
“唔……”
鱼十七歪着脑袋,打量着这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这剑已经生出了灵性,应该是一件‘真宝’,不过没有主人操控,它顶多和最弱的四象层次修行者斗一斗,对我没什么威胁,我单手就能镇住它了,就是让它服气认主有点困难。”
林越提醒道:“你现在是它的主人,未必需要暴力镇压。”
“那我得让它认主。”鱼十七看向林越,“等你用的时候,我再解除认主?”
“无所谓,本来就是给你用的。”林越不在意地摇头道。
他现在这点修为,就算有法宝也用不好。
况且,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鱼十七借助这柄剑出手。
“那我试试。”
鱼十七喔了一声,当即伸出一只玉手,握住了这柄生锈铁剑的剑柄,缓缓将这柄剑从女性枯骨的手中抽了出来。
而这柄剑也很是温顺,任由她握在手中。
“殿下,那我真的要认主啦?”鱼十七转头看向林越。
“快点吧。”林越不在意地说道。
鱼十七一手握着铁剑,另一只手缓缓从指尖逼出了一滴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精血,让精血滴落向铁剑。
然而——
就在她的精血滴落的刹那,这柄铁剑像是发现了不对劲一般,骤然疯狂颤抖起来,不断发出一阵阵尖锐而响亮的剑鸣!
与此同时,更有一道道无形剑气劈向了鱼十七,立刻将她身上的衣衫割出了一条条裂口。
不过,鱼十七的皮肤似乎也极其坚韧,任由无形剑气爆发,却只是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并未伤到她。
“殿下后退!”
鱼十七焦急地喊了一声,双手猛地用力抓住这柄铁剑,浑身光芒流转,气息骤然爆发而出,低声念叨起来:“我能降住这把剑,我能降住这把剑……”
林越毫不犹豫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山洞拐弯的洞口处才停下。
还好他早就预料到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没有想着自己让这柄铁剑认主,否则刚才剑气爆发之下,他岂不是得当场去世?
他特意把鱼十七这位四象层次的强者带过来,果然没错。
过了片刻,才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了鱼十七的声音——
“殿下,我做到啦。”
林越闻言,这才快步走进山洞深处。
再次看到鱼十七时,发现她手中那柄铁剑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异常乖巧地待在她手中。
只是,这柄铁剑表面的锈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虽然看着依旧平平无奇,并不像那些锋芒毕露的宝剑,但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殿下,我已经把它降服了。”
鱼十七晃了晃手中的铁剑,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殿下要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你认主。”
“不用了。”林越微微摇头,说道:“你先用吧,这柄剑我现在也用不上,以后再说。”
他看了一眼那具女性枯骨,“你把她身上的巡天使装束扒下来换上吧。”
“啊?”
鱼十七一愣,“我换上她的衣服?殿下是想让我装成巡天使吗?但光靠这身装束的话……”
林越依然谨慎地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三丈说道:“你搜一下她的尸骨身上有没有储物之宝或是其他东西。”
“噢……”
鱼十七将剑放在一旁,开始搜索这具女性枯骨的周身,顺便将其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
不过,除了巡天使白袍之外,其他穿在里面的小衣都已经变成了碎布。
“找到了!”
鱼十七从女性枯骨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骨上,发现拇指的指骨上正套着一枚翡翠扳指。
“检查一下。”林越说道。
“噢……”
鱼十七拿起扳指,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这扳指已经是无主之物了,殿下只要滴血,再输入元力就能使用了。”
林越依然没有靠近,只是说道:“行,扔给我吧,你再检查一下另一具尸骨。”
鱼十七点点头,乖乖地将翡翠扳指扔给林越。
林越接住扳指,拿出小刀划破指尖,滴血在扳指上,等待扳指吸取这一滴鲜血之后,这才控制体内尚且微弱的元力,缓缓输入扳指之中。
下一刻,他脑海中便‘看’到了一方空间。
这方空间约莫两丈长宽,一丈七尺高,其中可见不少衣物、书籍等杂物。
“咦?”
林越心里一动,灌输元力从其中取出了一物。
下一刻,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枚通体无瑕白玉般的椭圆形令牌,令牌完全被淡淡的紫意笼罩,散发着尊贵的威压。
而令牌正面可见‘紫霄·巡天’的字样,背面可见云纹和‘叶沉霜’这个名字。
“果然有紫霄使令牌。”
林越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又打量着这个明显女性化的名字,“叶沉霜?莫非是这位紫霄使的名字?”
“殿下,又发现了一件宝物。”
这时,鱼十七又从那洞府主人的尸骸上找到了一只白骨般的手镯。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殿下,这似乎是魔道炼器法,手段极为高明,只是不晓得这是什么宝物,应该没什么问题,给你。”
说着,她便将白骨手镯扔向了林越。
林越随手接过白骨手镯,打量了一下这只手镯,发现这白骨手镯上还缠绕着一丝丝血纹,通体笼罩在一层诡异的黑雾内。
他也没急着滴血认主,而是继续观察那枚紫霄使的翡翠扳指。
“咦?”
林越忽然在这枚翡翠扳指的内部空间里发现了一物,当即灌输元力将其取了出去。
他手中多了一杆金色的卷轴。
“殿下,这是……”鱼十七愕然看着林越手中的卷轴。
“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当即轻轻展开这支卷轴,一股尊贵的气息顿时散发开来。
“皇气!”
林越立刻辨认了出来,“这果然是一卷诏书!”
他展开诏书,仔细看了起来。
诏书上只有一行字——
【无道转世,为朕第十六子】
而末尾的落款,则是‘夏鸿’这两个字。
“夏鸿?神皇陛下亲自下的诏书?”
林越心中一震,“无道,第十六子?十六皇子吗?”
之前见到的诏书,乃是监国太子所写,而这卷诏书,却是神皇亲自写的!
他看过洞府主人的那封书信。
无道,即是洞府主人之名。
这诏书居然是让这洞府主人‘无道’转世之后,成为神皇的第十六子!
也即是,十六皇子。
“小鱼。”
林越豁然看向了鱼十七,问道:“你之前说,你师父们是给十六皇子做事?十六皇子死了?”
鱼十七微微一怔,颔首道:“对啊,前些年就死了。”
林越看向那具男性尸骸,默然不语。
这么说,这洞府主人在死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转世会成为十六皇子,而且是神皇陛下亲自定下来的。
难怪无道会提前留下绝笔遗书,看来是知道自己必死。
只是,‘无道’转世成为十六皇子之后,如今也已经死了……
“等等……”
林越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来——
万灵炼血玉的炼制者,称呼神皇为老东西的那位存在,在万灵炼血玉之中所留下的那段话……
“好运的小辈,不知你是我魔道中人,还是三教中人?亦或是可恨的夏鸿氏之人?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毕竟连吾自身亦要成为其中之一了……呵呵,还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这两块玉佩,乃是吾临死前以己身所炼……”
这一刻,林越不由得怔住了。
可恨的夏鸿氏?
成为其中之一?
听上去,那位炼制万灵炼血玉的存在,似乎也知道自己死后注定会转世成为夏鸿氏的一员……
该不会也是皇子吧……
林越有些迷糊了。
这位神皇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提前选定厉害的强者转世成自己的儿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
夏列呢?
32、无寂骨
林越有些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收敛起这些念头。
魔道明明是夏鸿氏之敌,那位神皇陛下居然让魔道中人转世当儿子?
异界版白胡子是吧。
“怎么了?殿下?”
鱼十七疑惑地歪头看着林越,“诏书上写了什么吗?”
林越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十六皇子跟你是什么关系吗?”
“十六皇子?什么关系啊?”鱼十七懵懵地看着他。
看来鱼十七的师父们没有告诉她?林越微微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修炼的是夏鸿氏的古神之道吧?”
“对呀。”鱼十七点点头,“我走的是肉身路线。”
“看得出来。”林越随意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师父们给十六皇子办事,我以为是十六皇子教你的呢。”
“噢……”鱼十七不疑有他。
林越这句话并没有撒谎,她自然不会有怀疑。
他确实以为鱼十七身为十六皇子的孙女,可能是十六皇子教她的古神之道。
“殿下,这具尸骸上没东西了。”
鱼十七蹲在那具洞府主人的尸骸旁边,说道:“这是谁的尸骸啊,看着感觉像是魔道中人的。”
这可是你爷爷前世的尸骸,算起来也是我兄弟……林越暗自嘀咕了一声,说道:“确实是魔道中人,你能看出来历吗?”
“看不出来。”
鱼十七摇摇头:“魔道中人本来就行事诡秘,又被夏鸿氏满天下的追杀,很少露面,没什么了解魔道的机会。”
她忽然看向林越手中的那只白骨手镯,说道:“殿下,这手镯应该就是一件魔道的宝物,你炼化了之后说不定就知道了?”
“我试试。”
林越当即再次划破已经愈合的指尖,挤出了一滴血珠滴在这白骨手镯上。
然而,血珠落在白骨手镯上之后,却只是在手镯的表面上滚动了一下,便滑落到了一旁,并未被吸收。
“嗯?”
林越微微挑眉,“不能滴血认主?”
鱼十七也看到了,拧着秀眉想了想,说道:“殿下,魔道宝物大多都比较特殊,认主方式也不一样,这宝物的认主可能还有其他条件。”
“其他条件?”林越看向她。
鱼十七蹲在地上,指尖按着嘴唇,边想边说道:“比如修行功法必须同宗同源,或者血亲后代,又或者是传承者,或者是还需要有其他宝物,什么都有可能。”
血亲后代?林越想了一下,将手镯扔给鱼十七,说道:“你滴血试试。”
“啊?”
鱼十七愕然道:“我?可这是殿下的宝物,我拿着不好吧……”
“你先试试。”林越随意道:“我无法滴血认主,拿着也没什么用,要是你认主成功发现有用,再还给我就是了。”
鱼十七噢了一声,也试着滴血认主。
然而,她的血液也同样从白骨手镯上滑落了,并无丝毫相融的意思。
与林越的情况一模一样。
“殿下,我也不行啦。”鱼十七微微松了口气,生怕自己成功抢了殿下的机缘。
没成功开心什么……林越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觉得意外。
他也只是想着鱼十七是无道转世之后的孙女,所以抱着试试的心态而已。
但毕竟是转世之后的孙女,失败也正常。
林越思忖了一下,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先把你变回去。”
他拿出匕首再次割破愈合的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抹在鱼十七的眉心,解除了众生相。
鱼十七只感觉一阵炽烈的热流滚滚而来,待热流消散,便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不由得有些怀念刚才的长腿。
林越将众生相从她的脸皮上撕了下来,贴在自己的脸上,随即意念一动。
不一会儿,随着热流退散,他的身形容颜也已经大变。
古铜色的皮肤,高大壮实的身材,足有两米以上的个子,眉心还有着第三只眼睛的新视角。
赫然是洞府主人。
“殿下这变得的是谁?”
鱼十七疑惑地打量着林越,嘀咕道:“看起来不太好看,还是殿下原来的样子好看。”
当着你爷爷的尸骨这么损你爷爷,夸你叔爷真的好吗?林越有些无言以对,当即代替十六皇子这位兄长,轻轻拍了鱼十七的脑袋一巴掌,说道:“你看我眉心。”
鱼十七委屈地捂着脑袋,看着林越的眉心,讶然道:“殿下变的这个人,怎么眉心还有一只眼睛?”
她忽然挠了挠脑袋,“我好像在哪听过……”
“你听过?”
林越微微挑眉,顺便划破手指,再次往白骨手镯上滴了一滴鲜血。
这一次,他发现鲜血开始缓缓融入白骨手镯,而缠绕着手镯的那一缕缕血丝也缓缓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次得到‘无寂骨’之人,应该是我的转世身。
“你能找到此地,想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前世记忆。
“也唯有夏鸿氏皇子血脉,兼众生相之主,才能认主这‘无寂骨’。
“只是,我也不知转世后的我,还残留多少前世的执念和感情,在夏鸿氏长大的我,即使觉醒了前世记忆,你真的还是我吗?
“我无法确定,但希望你还记得……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孤独,一个人的长生,不过是折磨罢了。
“这无寂骨并无特别的作用,只是关联着当年我以贪天之法种下的因,如今或许已经结果,倘若你还想坐享他人之成,可借助此宝重新寻找那些人。
“我当年相助过的那些人,信息都藏在这无寂骨内了,倘若你修为够了,便可自行运用。
“掌门令我也放在无寂骨之中了,只是不知道我的徒子徒孙还能剩下多少……”
至此,这白骨手镯内的声音逐渐沉寂了下去。
林越不由得微微一怔。
无寂骨?
他试着输入元力,这无寂骨顿时缓缓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微光,但尽管他将元力尽可能地灌输到其中,却始终感觉有些不够,无法打开这无寂骨。
因为修为不够吗?
林越停下灌输元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无寂骨。
不过,无寂骨的前主人,肯定就是洞府主人,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
看样子,这是洞府的主人‘无道’给自己的转世之身留下来的宝物,特意设了认主条件。
——夏鸿氏皇子血脉,加上众生相之主,才能认主。
只是‘无道’恐怕也没想到自己转世为皇子之后,还没来得及觉醒前世记忆找回来,就已经身死了。
所以,被他截胡了。
一时间,林越不禁有些莫名的感慨。
“殿下,我想起来了!”
忽然,只听鱼十七惊呼了一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什么?”林越看向她,“想起什么了?”
鱼十七连忙说道:“我想起来殿下现在这幅模样代表什么了。”
她看了看林越眉心的竖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这幅模样,或许是传说中的幻魔之身……”
“幻魔?”林越问道。
“我也只是听说,传说中魔道六祖之一的幻魔始祖,其血亲后代就是幻魔之身,生来有三只眼睛,眉心的第三只眼睛就代表了幻魔。”鱼十七回忆着说道。
“魔道六祖,幻魔始祖?”林越若有所思。
鱼十七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你知道贪天门的起源吗?”
“难道是幻魔?”林越问道。
“对。”
鱼十七轻轻点头,说道:“传说中幻魔始祖有三个孩子,都继承了幻魔之身,其中最优秀的那位却转投另一位血魔始祖的麾下,结合数种魔道之法,才创出了贪天门。”
她看着林越,说道:“也不知道殿下所变之人是幻魔始祖的哪个孩子?”
“恐怕就是创出贪天门的那位吧……”
林越回想着这‘无寂骨’之中所留下的那个声音,不由得喃喃一声。
那声音提到了‘贪天之法’,当时他就联想到了贪天门,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这么说,无寂骨之中放着的掌门令,就是贪天门的掌门令?
贪天门?
转投血魔始祖的麾下?
林越忽然回想起了洞府内的那座女子雕像。
那雕像上的绝色宫装女子,明明整体都是石质,唯独嘴唇是鲜血一般的殷红色。
难道那雕像就是传说中的血魔始祖?
林越不由得好奇道:“小鱼,血魔始祖是女性吗?”
“血魔始祖?我也不知道。”鱼十七摇头道:“但天下间都在传,魔道六祖都已经被夏鸿氏所灭,只剩下余孽了。”
林越微微挑眉,也没继续多问。
“殿下,这里还有其他宝物吗?”鱼十七问道。
“应该没了。”林越微微摇头。
鱼十七噢了一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走?殿下是想让我假装这位巡天使,去吓走贪天门吧?”
“对,你居然能想到,还是有点脑子嘛。”林越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殿下……”
鱼十七有些不情愿地扭了一下,“殿下现在这幅模样摸我的头,总感觉怪怪的,师父们只是让我跟着殿下,如果殿下是好人就听殿下的话,但殿下现在变了个模样,感觉好奇怪……”
“你师父们这是要让你跟着我?”
林越微微挑眉,随即忽然心中一动,打量着她,心中若有所思。
“殿下。”
鱼十七有些期待地望着他,眼巴巴地说道:“既然没宝物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殿下快把我变成这位巡天使吧?”
林越哑然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笑道:“你这么想变成这位巡天使吗?”
“我想长高点嘛……”
鱼十七嘀咕了一声,又把手顺着身上的破洞塞进去摸了摸自己的皮肤,说道:“而且这位巡天使的冰肌玉骨,确实很舒服呀,凉凉的。”
“……行吧,你先把巡天使的装束换上,衣服都破成这样了。”
林越微微摇头,随即灌输元力到巡天使的那枚翡翠扳指之中,取出了几件女子衣服,说道:“这几件应该是穿在巡天使装束内的里衣,你等会儿换上吧。”
“好!”鱼十七开心地抱住这几件衣服。
真像个女变态……林越无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跨过两具尸体,站在洞府的秘门前,按照九宫八卦的洛书数字,依次拍击石壁,打开了洞府之门。
“这里居然是洞府?”
鱼十七惊讶地看着缓缓开启的洞府大门,又愕然道:“殿下是专门打开洞府让我换衣服吗?不用这么麻烦的,殿下转过身就行啦。”
“你想多了,我只是决定暂时先不回青都。”林越微微摇头。
“不回?”鱼十七诧然道:“为什么?”
林越走入洞府石室之中,说道:“即使你变成巡天使,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能够让贪天门带我帝鸿城,只有把握赶走他们而已。”
他在石室内的石床上坐了下来,晃了晃戴在手腕上的白骨手镯‘无寂骨’,说道:“但我现在发现,这里面似乎有贪天门的掌门令,只是我修为不够,暂时还打不开它,所以我要先修炼。”
只要有了贪天门的掌门令,到时候自然更有把握让贪天门给他当保镖,驾驭飞舟带他去帝鸿城。
“噢……”
鱼十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歪着头说道:“可是殿下才觉醒没几天吧,要修炼到什么程度啊?”
“我能感觉到……打破五行天关,应该就能打开这手镯了。”
林越盘膝坐了起来,说道:“放心,我距离打破五行天关也很近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很快的。”
鱼十七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殿下能不能先让我变成巡天使呀?”
林越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行吧,你注意点。”
他当即解除众生相,让鱼十七重新变成了那位如玉的大美人,随即又将巡天使令牌递给她,“这是巡天使令牌,你收好,巡天使名叫‘叶沉霜’,记住了吗?”
鱼十七欣喜地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皮肤,便抱着衣服往洞府外走去,“殿下我去换衣服啦!”
走到洞府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转过身来,问道:“殿下想看看吗?反正不是我的身子,小鱼不在意的。”
说话间,她还微微一扭,露出了一抹雪白的香肩,散发着莫名的魅惑。
“……不用了,谢谢。”
林越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没好气道:“你赶紧出去吧。”
鱼十七这才噢了一声,抱着衣服蹦蹦跳跳地离去。
林越微微摇头,无奈地暗道:“看来众生相对赤子之心的影响也不小……这样也好。”
他答应提前让鱼十七变成巡天使‘叶沉霜’,也是为了让众生相多影响她的性格,避免到时候她那副憨憨的性格当场被揭穿。
众生相伪装之后,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性格特点,伪装的时间越长影响就越深。
当初夏列伪装了几个月苏子秋,性格也越来越像苏子秋,直到取下众生相也还是没恢复太多。
不过,对于伪装而言,这也是一种便利了。
“还是要抓紧时间修炼,争取早点打破五行天关。”
林越深吸一口气,便闭上双眼,开始潜心修行了。
33、破天关,蜕变!
修行,大多都是夺天地造化于己身。
而天地元气就是一种相对容易获取的修行资源,只要打破了五行天关,修行者就能肆意汲取天地间最基础的五行元气了。
据传,各地的天地元气浓郁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那些福地洞天或是聚灵之地之中,天地元气就要比寻常之地浓郁得多。
不过,对于尚未打破五行天关的人而言,本身汲取天地元气的效率太低太低,即使捕捉到一缕天地元气,往往也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汲取入体。
所以,凡俗对天地元气的浓度反而不怎么看重。
如江湖武夫,在打破五行天关之前,大多连天地元气都无法汲取,自然不在意在哪里修炼了。
林越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虽说夏鸿氏血脉确实神异,让他这个还没打破五行天关的人,也能主动汲取五行元气令自身蜕变,但毕竟汲取效率太低了。
“这洞府内的元气还是挺浓郁的,应该是有聚灵效果。”
林越坐在灵气最浓郁的石床上,闭着眼睛,竭力从周围浓郁的天地元气中,缓缓汲取出一丝丝适合的元气。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空有一座宝山,手中却没有工具挖掘,只能靠自己慢慢来。
体内的夏鸿氏血脉不断搏动着,将他汲取到的土之元气,一点点地强化肉身,再将水火风三种元气,一点点地化作三种元力。
肉身如大地承载一切。
元力即是为己私用的天地之力,可存于全身任何一处。
水元居于头颅,兼有静心定神之效。
风元居于心口,随气脉疾行于周身。
火元居于丹田,时刻焚烧气血杂质。
尽管林越的肉身比起武修还差得远,元力也还很微弱,运转都极为困难,但终究是在往超凡脱俗的层次逐渐蜕变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发现无寂骨内藏有贪天门的掌门令之后,林越已经决定打破五行天关再回青都,自然不会分心,始终一刻不停地沉浸于修行之中。
天地元气滋养身躯,效果比武夫所服用的各种气血丹药要好得多。
鱼十七的储物之宝内早就准备了食物和水,不用担心吃喝问题。
林越要做的就只是好好修炼,早日打破五行天关,就够了。
不知不觉间,三天过去了。
……
青都。
“二位巡天使。”
百里凤至银色面具下的秀眉紧蹙,丹凤眸之中满是冷色,低沉道:“殿下已经消失了足足三天了,二位似乎丝毫不急,也没有搜寻的意思?”
正厅内,老者顾景荣和年轻男子裴斌正静静地坐在对面。
闻言后,裴斌缓缓摇头道:“百里统领莫要着急,我看那女娃对殿下并无恶意,殿下当时还维护于她,而后更是与之混出城去,或许已经往帝鸿城去了呢?”
老者顾景荣也轻声道:“殿下乃是皇子,那女娃既然知晓,想来是不会对殿下的生命产生威胁。”
“往帝鸿城去?”
百里凤至蹙着眉头,冷声道:“接引殿下乃是二位巡天使之责,难道你们就看着殿下这般独自前往帝鸿城?”
老者顾景荣叹息道:“我们也已经派人搜寻过了,但并未发现殿下的踪迹。”
那年轻男子裴斌也说道:“百里统领前些天搜寻殿下时,不是依靠某种方法找到了殿下的方位吗?可否再用一次?”
“我说了,那方法只能用一次。”
百里凤至蹙眉道:“倘若还能再用,二位以为我还会在此干等吗?”
正厅内逐渐静默下来。
老者顾景荣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观那女娃修炼的也是古神之道,或许她也是接殿下去帝鸿城的,我等在这青都干等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尽快赶回帝鸿城,或许还能找到殿下。”
“二位要走?”
百里凤至豁然站起身来,蹙眉看着二人。
“此次确实是我二人的失职。”
那年轻男子裴斌说道:“但殿下都已经离开了青都,我等还留在这里,有何意义?”
百里凤至沉默了一下,回想起林越给她的交代,深吸一口气,说道:“二位巡天使还不能走,殿下一定会再回来的。”
两位巡天使皆是露出惊讶之色,问道:“百里统领为何如此确信?”
百里凤至缓缓说道:“殿下最看重的一位长辈还在青都,殿下不可能留下他一人,所以,在去帝鸿城之前,殿下一定会回来的,二位还是再等等吧。”
“长辈?”年轻男子裴斌问道:“是何人?可是夏鸿氏之人?”
“那人乃是道家高人,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刑狱,关在最深处。”
百里凤至故意问道:“二位都是儒家高人,想来观气之术了得,莫非二位也感知不到其存在吗?”
二人感知了半晌,那年轻男子裴斌说道:“刑狱最深处确实有一道气息,但与凡俗无异,真的是道家高人?”
老者顾景荣问道:“莫非刑狱内设有结界?”
“并无结界。”百里凤至说道。
老者和年轻男子二人对视一眼,轻轻颔首道:“我二人确实未曾感知到丝毫气息,看来确实是道家高人,至少这敛息之法就很是不凡。”
年轻男子裴斌沉吟少许,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在青都多滞留两日。”
“两日之内,殿下若是还没回来,我等也只好回帝鸿城赴命了。”老者轻声道。
随即,两人便转身离去了。
百里凤至独自坐在厅内,蹙眉不语,心中则是有些担忧。
“殿下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在三天前收到的林越留给她的字条,上面写了巡天使可能是贪天门假扮的,倘若这两位巡天使要离开,就让她尽量拖住。
所以,她刚才也不得不找个理由让对方留下。
“要不再用一次娑婆六元命符找到他?”
百里凤至有些犹豫踌躇。
涂道长将这命符交给她之后,她也只使用了一次,发现林越安全,自然也就没有再用了,实际上这命符只要吸纳了足够的元气,还是能继续使用的。
只是她不想林越被假巡天使找到,才故意说只能用一次。
“算了,再等等。”
百里凤至看着手中的命符,没有丝毫异常,可以确认林越现在并无危险。
她虽然不知道林越为什么让她留住假巡天使,但她知道林越这般狡诈之人,特意嘱咐她一定是有用意的。
“要是两日之内再不回来,贪天门就要跑了。”
百里凤至蹙起眉头,“林越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
僻静的洞府内。
鱼十七懒洋洋地坐在洞府的石桌前,趴在桌上,无聊地翻着手中的书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变成这位如玉的大美人模样之后,就有些静不下心修行了。
殿下说这种变身似乎会影响性格,莫非这位叫叶沉霜的巡天使,原本就是如此惫懒的性子?
而且,还喜欢露肩膀……
鱼十七歪头看着自己露出来的肩头,发现这套巡天使装束被修改过,所以才变得这么容易露出肩膀。
忽然——
“嗯?”
鱼十七豁然坐直身子,转头看向林越,美眸中忍不住有些吃惊。
“殿下要打破五行天关了?这么快?”
这一刻,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林越此时的气息变化。
那是一种彻底的蜕变。
从凡俗到真正的修行者。
打破五行天关,方可真正汲取五行元气。
“真这么快?”
鱼十七愕然看着林越。
虽说她才十四岁就有了这般修为,比这位殿下小得多,但她是因为从小就服用了数种天地奇珍,与夏鸿氏那些权贵子弟一样,在身体发育之前,提前孕养血脉提升潜力,也更容易觉醒。
毕竟,夏鸿氏也只有皇子是必然觉醒的,到了三代之后,血脉觉醒的概率就会越来越低。
而这位殿下,明明流落民间,从未服用任何天地奇珍,直到成年才血脉觉醒,居然才修炼几天时间就打破五行天关,已经够惊人了。
这一刻,洞府内的天地元气都在汹涌地流动。
恍若化作了一个元气的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就是盘膝坐在石床上的林越。
林越紧紧闭着双眼,浑身筋骨都在缓缓颤抖,血肉更是变得有些炽烈。
就在刚才,他已经打破了第一道天关——五行天关。
这一天关打破之后,他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冲破了某种桎梏和枷锁一般,汲取天地间地风水火四种元气的速度,也一下暴增了百倍千倍不止!
之前汲取元气的速度,就像是水龙头没拧紧时滴下来的寥寥少许,而现在却是水龙头都炸了,只恨输水量不足。
还好这洞府内石床位置的天地元气,也极为浓郁,否则要是在外面,肯定也没这么快。
“哗哗——”
此刻,巨量的土之元气近乎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躯,在血脉的神异下不断被吸收,促使他的肉身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提升!
筋骨因为蜕变的速度过快,而不断轻微颤抖,每一次颤抖,筋骨强度都在大幅度提升,而气血汹涌澎湃之下,也因此变得滚烫炽热,每一分血肉都在变得紧实凝练。
而贮存在头颅部分的水元,心口处的风元,丹田内的火元,此时也在不断融入巨量的水火风三种元气,从而变得更加雄浑强大。
这一刻,林越整个人都在朝着超脱凡俗的方向蜕变!
恍若,从凡人到太古神灵的第一步。
打破五行天关,乃是从凡俗第一次发生的蜕变。
凡俗生命从未吸收过天地精华的五行元气,生命本能上的渴望,犹如长期的饥饿状态,所以第一次吸收最是迅猛,蜕变自然是极为剧烈的!
普通的武修,从凡俗武夫吸收天地元气蜕变之后,都能够身如玄铁,力拔千钧,更何况是夏鸿氏血脉?
而且第一次蜕变的幅度也是最大的,再往后就是水磨功夫了。
足足五个时辰后。
这一刻,林越终于感觉到自己汲取五行元气的速度骤然一缓。
肉身和元力似乎‘吃饱’了一般,对五行元气也不那么渴望了,蜕变的速度也彻底缓慢了下来。
“蜕变结束了……”
林越缓缓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洞府门外,那两具与他有数丈距离的尸骸,就连骨骼上细微如发丝的裂痕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山洞的黑暗似乎也阻碍不了他的目光了,借着洞府透出去的些许光芒,山洞最远处黑暗中的石壁,他也能瞧见石壁上那如米粒大小的凹痕。
视力比过去强大太多了。
听力亦是如此,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动静,听到心脏怦然有力地跳动。
也能清楚无比地听到不远处鱼十七的心跳和呼吸。
而且还有一种特殊的感知,对于生机气息上的感知,让他感应到鱼十七那比他更强烈不知多少倍的强大气息。
体内的水火风三种元力,更是比过去壮大了太多太多。
如果说之前细如小溪,现在就是浩浩荡荡的大江大河,让他有一种澎湃感。
“这就是武修的感觉?”
林越不由得暗自心惊,“果然是无知者无畏,我之前居然还下药杀了一个武修,要是有一点失误,弹弹指头就能杀了我……”
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百里凤至和那位楚副将没有对他动刑或者怎么样了。
因为根本就没必要。
倘若他没有提前服用丹药控制心跳血液,在武修那般可怕的感知力面前,他只要说谎,呼吸心跳血液流动哪怕出现一丝异常,也是纤毫毕现!
倘若刑讯逼迫,反而会导致呼吸心跳等等混乱,更难感知异常。
这就是褪去凡体之后的可怕!
“殿下,你这么快就蜕变完成了?”
鱼十七有些吃惊地看着林越,“这才五个时辰。”
“夏鸿氏皇子血脉,而且这洞府的元气也很浓郁,这么快也正常吧。”林越随意道。
“这可不正常。”
鱼十七立刻摇头道:“师父跟随十六皇子的时候,也见过皇子第一次打破天关的蜕变,足足用了十几个时辰才结束呢,王府的修炼环境可不比这里差。”
“哦?”林越微微挑眉。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修行速度快得不太正常,比百里凤至预估得还要快的多。
鱼十七歪着脑袋打量着林越,“殿下除了皇子血脉之外,灵脉应该也通了不少条,不然没道理这么快啊。”
“是吗?”
林越有些疑惑了,“可是我天生灵脉不通啊。”
这是老酒鬼亲自检查的。
“不可能吧……”鱼十七愈发迷惑了,问道:“殿下感知不到自己有多少条灵脉吗?”
林越仔细感知了一下,说道:“我好像真没有灵脉。”
他能感知到自己体内,天地元气被汲取入体之后,根本没有道书上说的那样在灵脉中流淌,而是随心所欲地乱窜。
不过,他忽然想到,万灵炼血玉说是灵脉全通者更容易成功,也就是说有可能失败的。
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艰难,似乎……非常顺利。
“那就奇怪了……”鱼十七越发不懂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疑惑,问道:“我闭关多久了?”
“嗯……快四天吧。”鱼十七掰着手指头说道。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贪天门走没走。”
林越微微皱眉,说道:“我们还是尽快回青都吧,要是贪天门离开了,那我可就没有去帝鸿城的保镖了。”
“对了,殿下……”鱼十七忽然有些扭捏地说道:“我扮作巡天使的话,到时候能不能不说话呀,我这两天自己演练了一下,总是结巴……”
“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说话。”
林越笑了,“到时候你蒙着面纱装仙子就行了,不然肯定露馅。”
让赤子之心,伪装演戏?
本来就不现实。
“不说话?冰山仙子吗?那我会。”鱼十七美眸一亮。
“我信了……走吧。”
林越身形微微一动,控制体内风元从床上轻轻地飘了起来,随即悄然落地。
这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不由得让他露出一丝笑意。
“希望贪天门还没走吧,不然没了这群保镖,我都有点不敢去帝鸿城了。”
34、小鱼的师父
夕阳似火,以天地作烘炉,熔万物如丹霞。
暮色渐至,驱金乌于西极,揽太阴至九天。
余晖下,此时的青都已然被茫茫白雾所笼罩,上空更是悬着一座巨鲸似的飞舟。
飞舟内,一处厅堂般宽敞的房间之中。
一颗颗长明珠柔和的光辉映照着八道列坐的身影,主位上赫然是那老者顾景荣。
两侧的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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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贪天门的真相
“啊?”
林越此话一出,对面的两名假巡天使还没给反应,假扮紫霄使的鱼十七先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察觉到自己不该这么大反应,立刻捂着嘴,随即又放开,咳嗽了一声,红着脸继续装冰山仙子,用剑指着二人。
“行了,别指了。”
林越有些好笑地看了鱼十七一眼,忍不住说道:“这两位应该是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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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
第一次写书的新人,不知道要发上架感言,补一个。
上架了。
更新也可以加快了,和上架前一样每章四千到六千字,尽量每天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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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鱼十七身上的秘密
那是一块通体如苍白之骨雕琢而成的令牌,隐隐有黑雾笼罩,令牌上更是缠着一缕缕血丝,犹如呼吸般忽明忽暗。
“这是……”
大师父、二师父两人吃惊地看着林越手中的令牌,表情都有些失控。
“我贪天门的掌门令?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大师父忍不住问道。
二师父没说话,双眸也盯着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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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家人
夏列觉醒那晚,林越家所在的这片街巷屋舍,就已经被百里凤至的亲卫军彻底化为废墟,此时只剩下满地碎石和残垣断壁。
而这片街巷的数十户人家,在得到数倍的银钱补偿之后,大多也都开开心心地搬家离去了。
当然,数倍的补偿也是林越提的。
否则以西北关边军的霸道行事,能补偿大半就不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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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天下至毒
“灵脉?”
涂老道沉默了少许,注视着林越,缓缓道:“你确实没有灵脉,我并未骗你。”
“真的没有?”林越问道。
“你这小子,你又何必问我?”涂老道微微摇头,“你既然已经入了修行路,你自身是否有灵脉伱还不清楚吗?”
林越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我确实没有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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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目标联姻
“放弃?”
林越皱起眉头,说道:“这离别苦之毒,真就这么无解?”
大师父叹息一声,摇头道:“我等追随十六皇子时,也有所耳闻,此毒似乎会随着心伤而变化,毒性亦是心相般的虚幻存在,即使是道行通天的大能者强行将毒性彻底逼出来,毒性依然不灭,终究会回归中毒者体内,所以才叫无解之毒。”
林越
《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39、目标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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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斗将法
“很简单。”
待贪天门众人看过来,林越缓缓道:“青都有一位涂道长,乃是神霄派弟子,我希望诸位在他面前继续假扮巡天使,莫要暴露身份,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会前往帝鸿城。”
贪天门众人闻言,当即颔首。
“掌门放心。”
大师父说道:“神霄派本就主张以雷霆诛灭邪魔,我们自然知晓,只要是境界
《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40、斗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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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火凤血脉
“殿下不必担心。”
百里凤至解释道:“倘若是刚接触武道的凡人或是寻常武夫,确实不能一开始就学这等高阶的打法,练起来太过消耗精力,练多了就会造成气血亏空,很是伤身。”
“而殿下不一样,殿下已然打破五行天关,天地元气源源不绝地补充之下,根本不担心精气跟不上。”
她顿了下,轻声道:“当然
《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41、火凤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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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百里凤至的按摩
“火凤魂魄?”
林越笑吟吟地看着百里凤至,“或许有,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百里凤至不由得一怔,被他的回答整得有点懵,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性不太好,记不清了。”
林越惋惜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半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似乎真的在回忆。
百里凤至闻言,面
《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42、百里凤至的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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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红枫湖
林越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前是陌生的红色幔帐。
而之前疲惫不堪的精神,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精神饱满的感觉。
“我记得我是在甲板上昏睡过去的吧……”
林越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无丝毫异常,精力充沛,气血流畅,而且对于身体的控制似乎比之前更轻松的多。
就像是习惯了重压,
《你也不想秘密被人知道吧》43、红枫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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