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师公秘闻》 第一章 蛇魂附体 我相信不少桂省地区的农村朋友都对“师公”、“花婆”、“莫一大王”等词语有所耳闻,而且大概听过“蚂拐节”、“牛魂节”。 这些东西呢,其实都和“师公教”有关。 师公教又叫梅山教,部分地方还叫三元教,此派之人不食狗肉牛肉,做法术仪式时大多戴各色面具唱跳,因为效果灵验,在乡土玄门之中颇有名望。 某不才,正是干这行的,今儿个便把那些山野秘闻、蹊跷传说讲给大伙听听,保证带劲。 我本名高问山,是桂省尚林县西燕镇人,打出生后家里就运势极差,灾祸连连,我妈生我时难产去世,我爸去打工时失踪,近十年杳无音信。 还好奶奶健在,一直把我抚养到十三岁念完小学。 也就是在那年,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也遇到了带我修行的师父,从此踏入一条坎坷是非路…… 有天上午,我的手被蝎子蜇了,肿得动不了。奶奶就说要去山上给我采一种“七月一枝花”的草药来祛毒。 吃过午饭奶奶就拿柴刀上山,可直到天黑她都没回来。 我心里慌乱,赶紧跑到村里找人帮忙,村长组织人手上山搜查。过了很久,奶奶才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下山。 奶奶说脚崴了。回到家以后,她从口袋摸出一颗蔫巴巴的草药,把草根含进嘴嚼碎,将草药糊糊敷在我肿起的手上。 你猜怎么着,还真管用,没一会儿肿就消下去了。 我笑着冲进屋里,看到奶奶已经躺到床上睡着了。 “奶奶,这还真管用哩。” 过了会儿奶奶还没有动静,我这时才发现,她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衣服,头梳得格外整洁,戴上了一根黑亮亮的发箍,脚上还穿着干净布鞋。 “奶奶,你怎么睡着了。” 我走上去推了一把,才发现奶奶的身体变得僵硬,那胳膊我要使劲才能掰动。 奶奶慈祥地笑着,再也没有醒来。 我参加过吊唁,知道死人什么样子。 四肢无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惶恐,登时如坠冰窟,愣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不是脚崴了吗?怎么会这样…… 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胸口又闷又痛,泪水止不住流淌而下。 “奶奶!” 哭得迷迷糊糊,睡着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天没亮。 我摸着奶奶冰凉僵硬的胳膊,心里确认奶奶已经死了。擦干泪从床上爬下来,连煤油灯都没拿,跌跌撞撞在黑暗中哭喊着:“我奶奶死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时候响起:“丧门星,你奶奶被你克死啦?” 我哭着拾起一块土坷垃,朝着他家门砸去。 “我克死你全家!” 不消片刻,村里的赤脚大夫听闻消息赶来,翻看奶奶的身体,过一会儿掀开裤腿,奶奶的小腿上竟然有几个血红色的小洞,他沉吟道:“你奶奶被蛇咬毒死的,准备后事吧。” 我愣着看他快步走远,心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天黑得透透的,不知道多久才能亮,我爬上床看着奶奶脸上慈祥的笑容,依偎在旁边的被子里不停地哭泣。 我想大睡一场,或许醒来后天亮了,奶奶还会像往常一样吆喝我起床给她烧锅。 睡吧,睡吧。 朦朦胧胧中,夜越发的冷,好像有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用嘴咬住了我的拳头。 好疼! 睁开眼,黑暗之中隐隐能看到旁边柜子上的煤油灯,绿豆大的火苗还在散发微弱的光芒。 另一只手慢慢掀开被子,我看清了,是奶奶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奶奶……你……”我心里一瞬间慌了神。 朝不远处的床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眼睛竟然睁开了,灰白的眼珠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嘴巴张得似碗口大,血红色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轻轻地颤抖。 “啊!” 我惊叫着,浑身像是炸毛一样挣扎起来,后背暴起一片鸡皮疙瘩。 “奶奶……”我的手被死死钳住,怎么也拽不出来, “奶奶……你放开我。” 奶奶的眼珠慢慢朝我的方向转动,那根腥红的舌头缩回嘴里,手也慢慢松开。我大口喘着气,看着手腕上几道红印,都快要流出血来了。 “奶奶你没死?”我试探着问道。 我在床上站起来想往前走,却没想到奶奶的上半身猛然间坐了起来,白色的浑浊瞳孔死死瞪着我。 “奶奶,你……” 她的身体又重新躺下,两腿并拢夹紧,双手贴着身体放着,整个身体不停地扭动,就像是一条蛇一样! “嘶——嘶——”奶奶上半身抬了起来,披头散发的晃着脑袋。重新伸出舌头,朝着我不停吐呀吐。 这副诡异的画面直接把我看懵了。 我连滚带爬跳下床,奶奶也跟着滚了下来,在地上扭曲着,弓着身子朝我爬来。 我飞快地冲出屋子,跑到隔壁的小房间里把门反锁,蹲在漆黑的墙角一声不吭。 “咚!咚!咚!” 外面有人在敲门,不,仔细听,更像是在用脑袋撞。 把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听到了“嘶嘶”的蛇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消失,但我仍旧不敢打开门。 直到天亮我才蹑手蹑脚走出去,屋里已经没有了奶奶的影子。我放心地走到院子,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奶奶躺在鸡圈里,嘴巴张得大大的,身上沾着许多鲜血和鸡毛,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嘴里正塞着一只不停哀嚎的老母鸡,伸出来的一只翅膀还在不停扑腾。 而且凭肉眼就能发现,地上的这个奶奶长高了,她的腿和身体变长一大截,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在地上蠕动,大概吃进去了许多只鸡。 我的脸霎时间变成惨白的颜色,愣着说不出来话,背后冒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一大片衣服。 我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喊村长,连忙把人拉过来。 院子鸡圈里没有奶奶的身影,走进里屋推门一看,我傻眼了…… 第二章 打禳作法 奶奶睡在床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双手平放在身边,身上哪还有鸡毛和血液? “小丧门星你唬弄老子是吧?亲奶奶都敢开玩笑,活得不耐烦了?”村长气恼着骂道,拿起旱烟杆就往我脑袋上抽了一下,袖子一摆,走了。 我跑到院子里的鸡圈数着,1、2、3、4、5…… 只有五只,可我家明明喂了九只鸡呀! 难道是我看错了?鸡是被黄狼子偷走的?我盯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奶奶,心里捉摸不定。 奶奶去世的消息传的很快,上午师公班子就来人了。 在我们这儿,人死了就要请师公来做法,大概就是好几个中年汉子穿上红衣裳,带着各样式的面具唱跳,再举行很多仪式。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过,不这样做,人的灵魂就无法回到花山。 来的是个农民样的人,简单看了我奶奶样子,让我准备三千块钱,傍晚带人过来打禳做法,还送一口薄皮棺材。 我咬着牙为难,奶奶只给我留下三千二百多块钱,这要是请师公做法,还够我生活吗,念书恐怕也不行了。 “你奶奶这是被蛇咬了毒死的,属于妖邪害的。要是不做法打禳,你奶奶魂里的那朵花就回不到花山了。” 他看我不解,接着解释:“花山就是一座山,上面开满花。我们每个人灵魂里都有一朵花,人死花归山。等到女子怀孕之时,花婆便会从花山上摘一朵花送下来,生出来就是一个人了。”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我做一个选择,是选奶奶无法投胎,还是选三千块钱。 我最终还是给了五百定金,让他们傍晚过来。 男人拍着我的肩膀笑笑,跨上脚踏车悠然离去。 太阳一整天都没出来,下午还落了丝丝细雨。 这雨,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味,具体叫不上来。 我带着帽子在坟地里挖墓,饶是土很松,也忙活了一下午,才刨出一个浅坑。 罢了,等师公来了,再喊他们挖深一点。 到傍晚,师公班子如约而至。 一共七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骑着自行车加小三轮,后面还用头毛驴拉着一辆板车。 “小兄弟,你奶奶搁哪呢。” 我领着他们去了里屋。 从我挖墓地回来时,奶奶的眼睛就不知道怎么睁开了,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红透了,眼角不停往外渗血,看着就骇人。 “你奶奶这是遭受邪魔侵扰,事不宜迟,一切从简,还是尽快开坛作法为妙。”为首的老师公头发花白,眼里透着光,看上去神采奕奕。 “谢谢师公。”我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我心里疑惑,邪魔长什么样的? 一行师公从板车上抬起来一口薄皮棺材,棺材板大概只有手指头那么厚,为了省木料刻意做得很扁,我都怕盖不上。 奶奶的身体格外僵硬,仿佛里面打入了一根钢筋。一人抬着她的头,一人抬着她的脚,身体都没弯,像块笔直的木头。 从我身边路过时,都已经闻到了那种臭味,里面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鱼腥。 “奶奶……”我轻轻呢喃着,用毛巾去擦奶奶的脸,却因为口鼻眼淌血,把整张脸都擦红了,显得有些恐怖。 “小孩你再看看,我们要盖棺材了。” 昨天上午奶奶还好好的烧锅煮饭,现在仅过去一天,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叫她,她不应;喊她,她不动。不知道多少年后奶奶就会化为一捧黄土,那点点滴滴的情感啊,那一幕幕相处的光景啊,都在眼前浮现,随着棺材板落下合上,彻底的与我告了别。 师公给我送来白孝,摆个火盆让我在里面烧纸钱。 烟火熏眼,我哭了一会儿眼睛都肿了,迷迷糊糊地看做法。 堂屋的棺材旁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诸多神画像,中间一个簸箕里放着鸡、鱼和肉,几根香插在一个粽子样的东西上面。 两个师公站在旁边,一人怀里挎个羊皮小鼓,另一人拿着一对钹。中间五个师公披上红色的袍子,从桌子上挑选面具。 一副面具是长须老头形象,嘴咧着露出一副大白牙,额头上的白眉毛微微弯曲,脸颊的肌肉往眼睛上方抬,皱纹清晰可见,整体生动形象。 另一副面具是年轻女人面相,额头上面带着一副看不清的彩色头饰,一样也是笑口常开。 五位师公的面具各不相同,他们戴好后接着拿上法器。 铃铛、短剑、龟甲、斧头、竹简,人手一个,围着八仙桌站好,打禳法事开始。 “香烟奏请就到,龙虎梅山大庙。回报奉请—— 本师老祖三元真君,张大天师、龙树真师、梅茅二法师、法起九郎,佩戴六中。 将吏左右—— 引光童子,金光童子,银光童子,珍珠砚墨,三六光东。” 这些话念的是本地方言,之后唱的歌就像是外国话,一点都不明白。 唱唱跳跳盏茶功夫,这一段法事宣告结束。 老师公拿来一个空的旧簸箕,放一杯白米在里面,盖着一块长白布,用毛笔在白布上面写着我奶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又是一番唱跳,众师公慢慢抬起那块白布,举在头顶,让我站在后面跟着走,直到走出院子挂在一棵树上。 其中一个壮年师公走到我跟前,说道:“小孩,仪式都做完了,你带我们去坟地,现在要下葬了。” 我一愣神,感觉有些糊弄人,质问他做的怎么这么快。 那汉子嗤之以鼻:“人家肯出钱自然能办上七天七夜。你莫说了,搁前面带路!” 我咬着牙气恼,知道没人给我这个“小灾星”撑腰,只得打碎牙往肚里咽。 奶奶的棺材已经被他们从堂屋抬出来,开始念叨新词:“起土起土,要起黄金土。一点东方甲乙木,二点南方丙丁火,三点西方庚辛金,四点北方壬癸水,五点中央戊己土……” 我扛着旁边一根挂了白幡的大旗杆,颤颤巍巍带头往坟地走。 第三章 万蛇拜棺 天已经彻底黑透,好在我另一手拎着煤油灯,勉强能照亮前面的路。 村里都是烂泥路,还残留着不少下雨天产生的车辙印。 等出了村子,四处都是浓密的杂草,小虫子不停朝我身上扑,远处还传来阵阵瘆人的叫声。 “嘶嘶——” 我下意识加快脚步,然后下一秒就好像踩到了个长长的东西。 “啊!” 一阵剧痛从我小腿肚上传来,我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条浑身鲜红的尖牙小蛇,用身体死死缠住我的脚不肯松口。 我痛得呻吟着,手里的大旗杆险些掉在地上。 我在山里长大,知道这玩意没毒,回过神来后我就忍着痛,一把揪住蛇脑袋,往眼睛上使劲一扣,果然松口了。 这蛇被我扔到脚底下踩个半死不活。 “怎么回事?”身后的老师公上前问道。 他立刻看到了我脚下的蛇。 “糟了,龙拦路!”老师公脸色骤变。 “龙拦路,莫张口,闭只眼,低头走!” 老师公叮嘱我们,不管是左眼右眼,必须要闭上一只,这一路直到回家都不可再次睁开。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被这副紧张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老实照做。 然而越往前走,我就越发心惊胆战。 这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雾气,带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令人作呕。 那股“嘶——嘶——”的叫声,也已经变得连绵不绝。 想到这儿,我浑身上下都打了个激灵。 那该不会是蛇叫吧? 不会的,不会的…… 然而走到路的尽头,刚准备拐弯,我的脚步立刻就停住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土路上,赫然盘满了蛇,它们的身体一个挨着一个,都盘起来吐着信子,嘴巴里的獠牙全部亮了出来,一对对眼睛反射着绿色的幽光。 蛇有红色、黄色、绿色,黑色、白色,各样的花纹皮肤,这简直就是一片蛇的海洋! 我吓傻在了原地,身后的师公们走上前一看,直接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些蛇的身体全部一颤,扭头看着我们,抖动着鲜红的信子。 “嘶嘶——嘶嘶——”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蛇的嘶鸣声,一阵头皮发麻过后,我手里的大旗杆都掉在了地上。 我扭头朝后看,师公们直接扔下棺材跑路。我刚想跟上去,眨眼间就看到他们又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蛇,蛇!” 他们冲到棺材边上蹲着,我这次借着煤油灯光看清了路的另一头,无数条蛇扭曲着身体正在往棺材这里爬。 我被吓得手脚冰凉,再次环顾四周,才发现我们一行人已经被数不清的大小蛇团团围住。 然后它们又全部停住嘶鸣和爬动,慢慢低下昂起的脑袋,往地上点了点,就像是在磕头。 做完这一切一动也不动,保持着静默。 我不明白这是啥情况,吓得手直发抖,然后就听到一声高昂的嘶鸣,是从奶奶棺材里传出来的! “嘶——嘶——” 蛇的嘶鸣还没有结束,就传出一阵熟悉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棺材轻微震颤,我立马就回想到了昨天晚上,我把自己锁到屋子里的经历。 那一切绝对不是幻觉,也不是看花眼。 “这,这……”老师公说不出来话,彻底傻眼了。 只听“嘭”一声剧烈撞击,这劣质棺材板一瞬间就炸散架了,露出了里面的人。 奶奶的身体像是拉面一般被硬生生拉长许多,猩红的眼睛盯着我们,慢慢晃动脑袋上的头发,像是一条蛇一样用肚子在地上一点点扭曲着爬行,渐渐往远处的密林爬去。 在知道这不是幻觉以后,我根本无法相信奶奶变成了这个样子,哭喊着扑了上去,一把拽住奶奶湿滑的脚腕。 “嘶!”奶奶张嘴猛地一声嘶鸣,摆动着腿将我踢开,周围所有的蛇都盯了过来,朝我慢慢靠近。 “啊……”我吓得手一抖,把煤油灯砸在地上,升腾起来的橘黄色火焰立刻烧着了几条蛇,其余的所有蛇都躁动着朝我爬来。 蛇的数量无穷无尽,这片蛇海翻涌着,瞬间将我吞没。 我倒在地上,全身上下连带四肢都被蛇冰凉细腻的身体紧紧缠绕住,血液难以流通,浑身发颤,眼前的视线越发模糊。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高昂轻柔的女人呵斥。 “狮鞭又叫打邪鞭,竹子生在海河边;竹根穿过五龙头,王母采来海边栽;王母大仙种竹子,驴山九郎做鞭子……” 唱歌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一手提着盏煤油灯,另一手握着根长长的竹鞭。 啪!啪! 竹鞭抽打着地面,蛇群顿时受惊,扭动着身体迅速朝密林深处钻去。 她人走到我身边,口中接着唱:“上有三十六竹节,驱瘟打邪去千年;中有三十六竹节,持家稳祖保千年;下有三十六竹节,将来收神又驱鬼……” 啪! 往我身上轻轻一打,感觉不到疼,但就好像打在了那些蛇的七寸上,一眨眼就全掉在了地上。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扭头看着这个女人。 她约莫十八、九岁,鼻梁挺拔,一双美眸里透露着一股高冷的神色。 “有意思的小孩……天生双花,造孽之体,若是不出意外,十八岁之前难逃一死!”她朱唇轻启,盯了我两眼又移过目光,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愣愣地看着她,四处观望,奶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大姐姐,求求你帮我奶奶找回来。”我抹着眼泪哭,跪在她面前就磕头。 “你奶奶虽然没有死,但身体已经被蛇王上身拿走了。灵花也被这帮蠢货送到了花山,想重新活命简直难如登天。” “你奶奶曾经救过我爷爷一条命,而你作为她孙子,我自然得管。” 她说,她家是玉门刘氏,家族成员数千,有良田数万余亩,还有无数族人外出经商做官,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在全省范围内都有头有脸。 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跟随灰衣女人来到了刘家。 第四章 法术改命 我在刘家祠堂三拜九叩,杀猪宰羊,上香祈祷,之后我就改姓刘,叫刘问山,跟随着那个年轻女人——刘汝香一起生活。 来到刘家的第二天,刘汝香就给我立规矩。 “不准喊我名字,也不许喊我‘喂’,你得叫我师傅。” “从今天起,我睡西头屋,你睡东头屋,若是敢跨界,看我怎么收拾你。” “以后的家务活你要全包了,洗衣服,扫地,拖地,等等。” 我点头答应。 刘汝香叉着腰挺起饱满的胸脯,嘴角微微上扬,说是要奖励我,问我要什么。 “帮我把奶奶找回来。” 刘汝香的柳眉皱了一下:“目前办不到,换一个。” 我又说想上学,接着念初中,她说这个简单,家族一切给包办好。 “既然想不到,那我就送你一场造化。此前我说过,你天生双花,十八岁生辰那天必死无疑。所以从今天起,你必须跟我学习壮家师公法,每日抄习科书唱本,在十八岁之前积攒七七四十九桩功德,以此为根基度戒出师,方可安然存活。” 但由于十八岁之前也有风险,刘汝香说,现在要先给我“种命树,认舅舅”,以此来祛除灾运。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在家门口挖了一个脸盆大的小土坑,从野外起回来一棵叶子碧绿的小毛桃树苗,这就是我的命树。 我搬着板凳坐在旁边看着,捏着衣角,眼神有些拘谨。 她的柳腰上系着一件红艳艳的围裙,拿着拖邻里上集买的肉、红糖、黄酒,再加上一碗米、两个鸡蛋,整整齐齐摆在土坑边上。 又喊来一个陌生的汉子,说进行这项法事,必须要一个父母双全的男人培土种树。 “小混球,你过来到边上跪着,待会我一唱咒,你心里就要念恳请树仙保佑,记清楚了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走到土坑边上跪着。 一切准备就绪,刘汝香清清嗓子就开始放声唱咒:“玉门陈氏陈问山二命相冲,灾祸缠绵,或犯惊风疥癞,或因麻痘之迎,或父母以相刑。或日月不定,仰凭神力,一时度脱,改死后生……” 同样的咒语念唱三遍,她才停口,拿起旁边的小树苗放进土坑扶正,再撒一把黄土,接着喊那个父母双全的男人来培土。 小铁锹抄起黄土,盖在桃树苗根上,直到给填平又拍了拍,这时才算种好。 还没完,刘汝香捻起几粒白米扔在树苗底下,并在一棵小树杈上挂上红布条,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她端起地上的五花肉、鸡蛋、糖、酒、米等物。走到厨房炒个糖色,给肉切成块,加两勺盐炖了,鸡蛋也煮好扔进锅里闷,招呼着我出去认舅舅。 刘氏的整个村子都很大,密密麻麻的小平房都望不到头。 她带我到村子门口的石子路上,拿出剪刀剪下我一缕头发,用红绳子捆好系在头顶的树梢上,拉上我站在远处观望。说等会第一个路过那红绳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舅舅。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驶过那根树梢。 “哎,别走!”刘汝香冲上去喊。 那人刹车下地,停下来问:“小香,你有什么事?” “我带着这小混球认舅舅,正好认到了你。” 刘汝香指了指头顶上被红绳绑住的头发,一把拉过我,指着面前的骑车男人:“以后叫他舅舅,他家就在我们家前头不远,高高的红瓦房。逢年过节还要去孝敬,莫要生疏,知道吗?”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知道了。” 舅舅揉揉我的脑袋,笑呵呵:“嗨,好家伙,这出趟门还捡个外甥,不孬。” 中午肉炖好了,刘汝香让我拿一半送给舅舅,再给磕个头,我屁颠屁颠跑过去,还得了两颗糖。 回到家,刘汝香已经把菜端到了桌子上,她刚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跟我解释,为什么要认舅舅。 “外甥和舅舅之间的命数互相有关联。所以有句话这么说,正月剃头死舅舅。因为头发也是人体血肉的一种,在命理上剃头就相当于受伤,正月里剃头会更加削减气运,所以才影响舅舅。” “而且,在刘家多认一个舅舅,也算是多一个长辈撑腰。”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心不在焉,偷偷瞅了眼刘汝香,赶紧夹了两块肥肉,抱着碗埋头吃饭。 “啪——”脑门上被什么东西一敲。 哎呦! “你打我干嘛?” 我抬头望去,刘汝香一双美眸瞪着我,娇嗔道:“小混球,这辈子没吃过饭?先听我把话问完了。” 我放下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烧肉。 “在你出生之前,你母亲可有过生产?” 我回忆着,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还在家里种地。 每到清明他就会带我去上坟,一般是买五捆黄表纸,还有一个苹果。草纸在我妈和祖上的坟前烧完后,父亲就会捧着那个苹果蹲在家门口的水塘边。他就说,孩子,你快去投胎,快去找个好人家生了,诸如此话。 之后就会把手中的苹果抛入黑漆漆的水塘中。 我一开始不解,父亲为什么把又香又甜的红苹果扔掉,给我吃不好嘛。然后我就看见那颗苹果慢慢沉入水中,彻底消失不见。 回家的路上,父亲跟我说,我妈之前还怀过一个男孩,同样遇到了难产,接生婆问保大保小。 他说保大,然后我那个哥哥就死了,按照规矩不能埋在坟里,就装入沙袋沉在水塘。 而轮到我,父亲不在家,母亲自作主张选择保小,我成功出生。 后来有一次中秋,我把从集上买回的苹果倒进盆里洗,看着这些苹果浮在水面上晃荡,无论怎么按都漂浮着,我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变得冰凉。 煮饭婆听我说完我那个哥哥的故事,神情不由变得阴郁。 “不出意外的话,你这造孽之体就是拜你哥哥所赐,他的命格和你的命格融合了!” 第五章 唱咒赎命 听到这话,我食欲大减,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十八岁之前风险不会很大,控制住后就没有多少危险了。” 刘汝香笑呵呵,催我接着吃饭,我心情这才稍有好转。 煮饭婆厨艺真不赖,红烧肉油亮亮、软糯糯,炖进了味,我连吃两大碗米饭,吃得直打嗝。 可刚放下碗,门外就传来一阵中年妇女的呼喊。 “小香!俺男人出事了,你快点去看看。” 刘汝香起身走出去,我也赶紧跟上。 “怎么回事?”她问道。 “俺家男人解手时掉茅坑里,差点淹死,到现在都没醒!” 我这时才发现,这个中年女人居然是我那位新舅舅的老婆,我去她家送肉的时候,还叫了她一声舅妈。 刘汝香说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拎起木箱子,赶紧朝舅舅家的红顶瓦房赶过去。 我也好奇的跟上,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还能掉进茅坑里?难道是受我命格影响? 一来到舅舅家院子,立刻就能闻到一股令人眉头直皱的粪臭。 堂屋客厅的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污垢的中年男人,他两眼紧闭,胸口微微起伏,正是我上午认得舅舅。 “小香,我男人还有救吗?”舅妈跪在地上啜泣,拿着一条毛巾不停擦拭舅舅身上的污垢。 刘汝香掩着鼻子蹲下,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魂丢了,问题不大,等晚上我来赎,你去准备两件他的衣服,还有他喜欢吃的菜。” 舅妈急忙点头,还要跪下磕头。 “起来,此事并非全是你男人的问题,你且说说来龙去脉。” 原来,是舅舅中午高兴,就喝了点酒,很有可能因此头脑晕乎乎,从而跌入茅坑。 搞清楚情况后就回到家,刘汝香说要出门置办材料,临走时命令我,必须要在下午五点前,刷好碗、擦完地、洗完衣服晾晒好,假如没干完,回来就要连饿两顿不给饭吃。 我气得牙痒痒,懒猪女人,自己的衣服还要我洗! 干完前面几样活,我找来洗衣粉,把卫生间里一盆衣服倒上水泡着。 翻动水里的衣服,一抹淡淡的粉红映入眼帘。 我把那玩意拎起来仔细打量。 两根袋子,上面带着两个碗口大的软壳,摸起来细滑滑的,后面还有几排银亮亮的金属扣。 “这是什么东西?”我把水攥干放到一边,洗着洗着又摸出来一条,款式稍有不同,是薄薄的淡紫色布片,下边还有个指头大的小蝴蝶结,很好看。 “这难不成也是衣服?”记忆中,我好像在集市上的女装店见到过。 直到我洗到最后,看着盆底两件薄的透光的女式短裤,花色都差不多。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玩意是衣服啊,那么是穿在哪里的呢?我不明白。 把衣服洗了两遍,给我累得满头大汗。 正好五点,不多时刘汝香就回来了。 她嬉笑着问我:“活做完没?” “做完了。”我指着不远处晾在架子上的衣服。 她抬头的一瞬间,龇着牙走过来揪着我的耳朵:“小兔崽子,谁让你动我内衣了……” “啊,疼!你不是说卫生间盆里的衣服都要洗完嘛,啥内衣我也不懂。” 她这才慢慢松开小拳头:“算、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抬头望去,四目相对,刘汝香白皙的脸染上了淡淡红晕。 …… 终于到了傍晚,我拎着一个大木箱子,跟着煮饭婆来到舅舅家。 白天的那股臭味已经渐渐消散,舅舅身上被擦得干干净净,站在他边上的舅妈神色忧郁地朝我们迎面走来。 “法事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刘汝香转头对我说道:“有魂才有命,无魂就没命,保命先保魂,失魂要赎魂。记住了吗?” 我懵懵懂懂在心里复述一遍,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 在我们桂省,本地壮家在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都会举行一次牛魂节。奶奶跟我说,因为牛天天下地干活挨鞭子,魂魄就会被惊跑,如果不为他赎魂,可能就犁不动地,或者吃不下饭死了。 具体真假我也不知道,因为俺家也没牛。 小时候远远瞅过同村人的牛赎魂,大概就是在牛栏里摆一张桌子,上面放青草树叶,中间放一个盘子里面盛清水,然后将牛拴在桌腿上。 这时候,穿着红袍子的师公一边唱咒一边往牛身上洒香油,看着牛吃下草叶喝下水,第二天就可以正常放出栏了。 这给人赎魂保命,是否和牛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刘汝香接过我手里的木箱,瞪我一眼:“好好看,好好记,我回头问你要是答不上来,准饿你三天!” 我撅着嘴不耐烦点头。 见她拿起一件我舅舅常穿的衬衫,连同一条鱼、一块肉、一只绑好的鸡,全部放在一个大竹篮里。 “大嫂,把你丈夫爱吃的那道菜端过来,让你这外甥带上。” 舅妈从厨房端来一盘红亮亮的菜递给我,端着还有些烫手,里面盛的是鸡块炖粉条。 嘿,这菜不孬,俺也爱吃。 刘汝香领着我和舅妈来到村子的大门口,也就是我上午认舅舅的地方。 她让我端着菜站好别动,然后她打开木箱,从中拿出一个铜铃铛不停晃荡,嘴里开始唱咒语。 “父母寻魂归,星官送魂来,外魂归魂,呼召将雷将,兵雷兵,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上诰……收魂赎命,为吾三师真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刘汝香放下手中的铃铛,从箱子里中拿出一根木桩,用力插进地里,使小刀在上面刻字。 刻好之后她扭头问我:“你舅舅吃了没?” 我一脸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见状,清了清嗓子仰头喊道:“刘满仓,你人在哪呢,回来吧。” 舅妈方才得到过嘱咐,此时也跟着哭喊:“满仓你快回家,我给你烧了小公鸡炖粉条,快回来趁热吃了。” 这声话刚刚落下,我身边猛然间就刮起一阵阴冷的微风,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我手中那盘小鸡炖粉条刚刚还热乎,此时一瞬间就变得冰凉。 第六章 斗食尸狗 “啊……” 我被吓一跳,盘里的菜汤都洒了出来。 “你舅舅可吃了?”刘汝香又问。 一盘好好的热菜不可能平白无故变得冰凉,怎么回事我也猜到了个大概。 顿时回道:“菜凉了,好像真吃了。” 刘汝香轻轻点头,又摸出团白棉线,一头系在木桩子上,让我们跟上,然后她慢慢往舅舅家走去。 “刘满仓、跟紧了,俺带上你回家了——” “别讲话、莫回头,跟着师公往前走——” 此时的天彻底黑透,按照要求,舅妈捧着一个烛台走在我们身边。 微弱的橙色火光将我们几人身影无限拉长,在地上晃动扭曲着。 一步、两步、三步……刘汝香已经走出去几十米远,我回头都看不到远处的木桩了。 可就在这时,刘汝香手中紧紧拽着的那根细棉线忽地绷紧,然后“啪”一声,赫然断成两截!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烛光疯狂摇曳,好像看不见的黑暗中有一张大嘴在朝我们缓缓吐气。 “野鬼拦路。”刘汝香停下脚步,眉间冒出细细香汗,重新卷起地上的棉线。 “不能耽搁,再试一次。” 回到木桩的位置,把断线解去,刘汝香把那团棉线递给我,然后让我脱裤子。 “啥?”我一脸懵,心想这是玩哪一出,老二还能吓唬鬼? “别磨蹭,朝那盆里尿一泡尿,把棉线浸湿,”刘汝香慢慢解释,“童子尿阳气丰富,你要是不愿意,用血更好。” 看着煮饭婆要拔刀,我放下小鸡炖粉条,慌忙背过身解开裤子。这黄汤落在盆里,晃朗朗响,一股淡淡的骚气随风飘过。 棉线浸湿了递给她,见她眉头一皱,轻咬银牙,颇为嫌弃的看了眼,重新系在木桩上。 这一次出奇的顺利,走到刚刚断线的位置,棉线绷而未断,随着刘汝香口中唱道:“三元真君赐我宝,打邪鞭下不留情。孤魂野鬼快让道,莫要挡路碍人行——” 棉线渐渐松弛,刘汝香脸上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 一直走到舅舅家附近,远远地望见一条浑身长满疮疤,脸上流脓的高大黑狗,它起身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狗的脑袋上长着块黑色的肉瘤,它张开嘴,伸出猩红的舌头不断吐气。 舅妈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刘汝香唰一下抽出把短铁剑,呵道:“好狗莫挡道,滚!” 黑狗没有一丝胆怯,反而靠得更近。 “畜生,休要怪我伤你性命。” 刘汝香拔出一把泛着金光的短铜剑,美眸瞪圆,一个箭步冲上去,直取那张嘴吐舌的狗头。 那狗一个闪身躲开,竟跑到边上一颗榆树脚下,学起了秦王绕柱。 “狗东西!” 那大黑狗接下来的动作直接惊掉了我们的下巴。 它竟然像猫一样,扒着那颗老榆树爬了上去。 “汪——呜呜——” 狗站在树上盯着我们,盘着腿坐下来,脸上竟露出人似的阴笑。 刘汝香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慢慢退回来,重新拉着我手里的棉线,一咬牙道:“不管它,我们先走。” “汪呜呜——汪呜——” 我们面前忽然就起了一阵细细的雾气,一股阴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这……”我屏气凝神,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 这一幕,和我在为奶奶送葬时格外相似,我紧紧盯着两边的草丛灌木,生怕里面蹦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悄悄回头,身后已经看不见那棵老榆树了,狗叫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我们到底走到了哪里? 我自觉的拉住刘汝香温润细滑的手,紧紧握着,不时就出了一手心汉。 “小流氓,放手。” 看着刘汝香瞪我,我松开手捏住她衣袖,下意识和她靠近了一些。 身后,舅妈却是一副不害怕的模样,不时东张西望,颇有些反常。 刘汝香忽然停住脚步。 “小混球,你知道刚刚那条黑狗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知道刘汝香马上要讲新知识了,赶紧竖起耳朵认真听。 “人死后下葬,埋在土里。那些野外的野狗因为没吃的,往往就会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这些狗会利用树林里的树训练自己,把树的汁液弄到头上,然后反复撞击摩擦,这样脑袋就会结一层坚硬的壳,他们用爪子刨坟,等见到棺材就用头去撞,用爪子去挠,棺材扒开脱出尸体来吃。” “所以那时候有个说法叫孝子守墓,就是专门来防食尸狗偷尸的。然后有的食尸狗没尸体吃了,就会去吃活人,饥荒年代野狗吃人太多了。” “有的食尸狗吃到怨死的尸体,就会把怨魂纳入身体驱使作恶,和为‘虎’作伥一个道理。” 我听着愣神,没想到那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野狗,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哼。”刘汝香这时候转身,扭头看着我那个舅妈。 舅妈忽然笑起来了。 “咯咯咯——” 她捂着嘴问我道:“小孩,你看我像不像你舅妈?” 她这话一出,我的心底就冒出一股声音。 像!像!像!像! 仿佛有无数张嘴在我肚子里这么喊,我迷迷糊糊的张着嘴,舌头夹着上颚就要放松肌肉发出声音。 “啊!”我的腰被一只手狠狠拧了一下,痛得嚎出了声。 之后瞬间惊醒,再仔细一看,身前哪还有什么舅妈,只有地上那根指头粗的断尾巴,漆黑色,毛茸茸,断口处的血迹还在向远处延申。 “看什么,狗尾巴没见过。你还真认那畜生当舅妈了?”刘汝香甩掉短剑上的血,不由嗤笑道。 我摇摇头,接着就被刘汝香拉着去找到了真舅妈。 她睡在路边的稀泥沟里,浑身恶臭,脸上还被蚊虫叮了包,我晃了好久才给喊醒。 “来日带人进山,定将那畜生挫骨扬灰!”刘汝香安慰着搀扶她起来,我们一行人重新理清棉线,慢慢又回到舅舅家门口。 这次风平浪静,终于没有什么牛鬼蛇神出来了。 棉线绕过大门,我们一行人走到堂屋放舅舅的桌子上。 “小混球,去把线系在你舅舅手腕上。” 万幸,舅舅没事,那食尸狗也没有进来,否则把舅舅的肉身吃了,灵魂引来也是完蛋。 第七章 师公传承 按照先前讨论好的,我们一行人呼唤舅舅。 “刘满仓,你回来吧。” “刘满仓,你回来吧!” “刘满仓……” 这时候奇迹发生,摆在门口两边拐角的两根蜡烛忽然摇曳起来,映出两个重叠的模糊人影。 刘汝香这时竖起手指头让我们不要发出声音。 看那影子在堂屋里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从我们身边飘过,到他桌子上躺着的身体里,慢慢重合。 我们屏住气,紧紧盯着舅舅的脸,从原先的苍白到发黄,再到有一丝丝血色。 忽然,他的手指头颤动了一下,舅妈激动地立刻就抓住他的手,两眼噙着泪花。 他终于睁开了眼。 舅舅咳嗽两声,脸色一青一白缓了好一会儿功夫。 “满仓,你可好受点了?”舅妈哭啼啼问道。 舅舅点点头:“我这是怎么了,老子上个厕所,起来脚一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了我一下,直接就跌进去了。” 舅舅吐出两口浓痰,眼神还有些晕乎。 “是小香给你魂儿引回来的,还不谢谢人家。”舅妈催促着,舅舅跳下来就要弯腰鞠躬。 “哎,不必,你今天出事,跟这小混球也多少有些关系,算起来还是我坏了你。”刘汝香摆摆手,吩咐舅舅把那盘粉条炖鸡给吃了,然后就带着我匆匆回到家中。 天已经彻底黑透,刘汝香立刻烧水洗澡,我用毛巾沾剩下的热水擦了擦,也赶紧睡下。 第二天上午,刘汝香带我去了镇上的初中报名。 这所初中有好几栋四层高的大楼房,外墙还贴了瓷砖,学校里面非常漂亮。 我好奇地张望着,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教学楼后面的两栋废弃楼房,又高又大,只是不知道,怎么窗户没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盯着那儿一直看,忽然一扇窗户里飘过一个神秘的红色影子。 “那是……”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背对着站在窗户后面,被挡着,看不到下半部分身体和腿。 我刚伸出手指过去,那个红色影子就忽然不见了。 我疑惑地摇摇头,看着刘汝香投来的不解目光,只好说没什么东西。 学校的副校长听说刘汝香来了,热情地从楼上跑下来,理了理寥寥无几的头发,伸出他那只肥硕的大手。 刘汝香戳了戳我,我立刻明白意思,走上去握住校长的手。 “校长好!” “呃……欢迎同学来我这儿念书。” 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露出一丝尴尬,随后主动向刘汝香问好。 “姑奶奶,这小兄弟是……”校长看了看我。 “什么小兄弟,没大没小,他是我徒弟,也入了我刘家的籍。严格来说还是跟你爸一个备份,所以你得叫他叔。” 校长的那张老脸立刻耷拉了下来,看那样子,捏着手指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噢,小叔叔,你以后就在我们学校念了,也好,也好。” 我点点头,都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辈分大一级还能压死人,这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侄子,校长居然喊我叔,这可够吹大牛了。 不过我也明白,这都是刘汝香给的面子,私下里能不给我小鞋穿就不错。 又聊了几句,校长寒暄几句就把我们送出了学校。 由于现在还在放暑假,所以要等半个月才能开学。 往后的这段日子里,刘汝香自然给我做好了规划。 “你既然拜我为师,那你就得叫我一声师傅,所以这第一堂课,我们也不教什么高深法术,就先说说师公是什么东西吧。” “师公,在我们整个省都有大量分布,大多数都沿着漓江进行传承发展。又因为漓江自北向南流动,把大地分成东西两块。所以师公法也就有江东和江西两派。” “我们这边是江西,江东那边的师公都坏得很,为人贪婪狡诈,法术阴邪狠厉,以后要是打交道可要多多小心。” 刘汝香又话锋一转,介绍起来我们刘家的师公传承。 当时,还是四百年前的明万历时期,刘氏的老祖宗刘万年,是个法力高强的大师公,最擅求子祈福,青年时便在两广地区闯下赫赫威名,曾多次到两广总督何士晋家做法。 “那何士晋可是大土豪,常常豪掷千金。就这样,老祖宗攒够了本钱就回家娶妻生子,才开创出玉门刘氏。并以师公法为根基,立足于今日。” 我听着云里来雾里去,也不知道啥是明朝万历,啥是两广总督,只知道了刘氏大有来头。 “如今你也是我刘家人,可要念着刘家好。别再想你原来那破村子了,你看你奶奶办丧事,你们的村里人可曾出过力、出过钱?” 我点点头,也算是把刘汝香的话听了进去。那地方真值得我怀念的人没几个,赤脚医生算一个,村西头的张大娘,之前给过我几次糖吃,算一个,还有村长,勉强也能算半个吧。 其余的人都把我当成灾星,每每见到我就是指指点点、唾弃辱骂,我受够了那些人的嬉笑白眼。 莫家村,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慢慢遗忘…… “咳咳,现在回归正题。师公法的修习主要分这四大种,抄科书、练唱本、学做法、走舞步。” 刘汝香看我一脸懵的神色,淡淡笑笑,解释道:“我换个说法你就明白了。抄科书等于抄写课文,用来加深印象。练唱本就是把记在心里的课文像唱歌一样唱出来。做法就是跟着师傅学习各种法术仪式,而舞步,则是最重要的一种沟通鬼神的手段。” 刘汝香说完,我脸上立刻就露出一丝难色。 “吃泥巴了?嘴别撅着。”刘汝香瞪我一眼,转身走到屋里,不一会儿就抱出来一摞蓝皮小册子。 “这是几本比较简单的科书,你先拿去背,每天我都要抽查你的背诵进度。” 一入手,立刻就能感到这些小册子沉甸甸的分量,刘汝香给我一一介绍。 第一本经书叫做《还愿婆王》,是求福祈愿类的,就是字面意思。 第二本叫做《送花歌》,里面是求取子嗣延续香火用的师公经文。 第八章 胎生怪物 煮饭婆跟我介绍,我们壮家人口中的“花”分两种,一种叫红花,另一种叫梧桐花。妇女怀孕之时并无性别,是花婆从山上摘花下来赠送,送梧桐花就生女孩,送红花就会生男孩。 她特别强调,架桥求花类法术是我们刘家师公法的立族根本,在整个桂省境内,没有哪个民间法教传人敢跟我们家叫板。所以我要学得格外认真,可不能给祖宗丢脸。 第三本,叫做《白皆》,是一种讲述古代神话、古代传说的故事类经文。 还有第四本,是《放油殄瘟》,主要用处在于驱邪,配合法事所唱。 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的字我大多都认识,有叫不出来的,也能按着字典查。 我记性一向都挺好,念小学的时候背诵课文非常在行,这些经书只需多花些时间,不难。 刘汝香看到我一脸自信的表情,轻蔑一笑:“你念两句我听听。” 看她这样子心里就来气,我怎么说也小学毕业,欺负我不识字嘛? 我当即翻开第一页,信誓旦旦地张开嘴,直接念了出来。 可还没读完第一行,刘汝香就捂住嘴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我读错了嘛,这字不就是这么念的吗。”我挠着头问她。 刘汝香把书夺过去,又重新念了一遍,可那声音根本就是错的!和我念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哎,不对,你……” 我刚想说话,刘汝香就摆摆手将我打断。 “自古以来,我们壮家人都是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你知道么?以前的师公经书,用的都是方块字、土俗字,不成体系,一个师傅一个念法,很多传承就这样给搞毁了。而且你上学,上课教的都是汉字和新状文,不懂这个也正常。” “现在算不错的了,都是从汉字里找读音相近的替代,只有少部分没有对应字音的需要专门学习,难度大大降低。” 我呆愣愣的,顿时面露难色,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小兔崽子,你就莫要嫌累了。我教你把这几本师公经书念几遍,记不住的自己注音,回头一边背诵一边抄写,师傅我这经书也是我当年自己手抄的。” 刘汝香说着,搬着把小板凳喊我去院子里读。她先是念一遍给我听,然后让我跟读三遍,出错她再纠正。 她脾气好,又手把手教我,一口气花了三天时间,我才堪堪背掉了半本《放油殄瘟》,都有些对不住她这么辛苦。 我原来预想的是,这些经文大概也和课本上的差不多,没想到会这般拗口,刚开始的时候背两句错半句。 不过好在都会念了,其他的经文即使不会背,也能根据注音给朗诵出来。只要勤学苦练就能融会贯通。 很快,我就跟着刘汝香得到了一次实践法术的机会。 就那天上午,村里的一个大婶忽然带了一个中年汉子来到我家门口,指名道姓说要找一个叫什么香的大师公。 当时煮饭婆正在教我念经,听到有人找她,即刻起身把人迎进来,从大婶口中了解到情况。 这位汉子是隔壁乡人,叫做孟老二,此次过来是为了请我师父去做一场架桥求花的法事。 我细细端量着面前这中年汉子,他身高七尺,体格雄壮,但脸色却隐隐发白,这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都停下好一阵子了,额头还在不停地流汗。 “请我做法,所为何事?”刘汝香放下手里的师公唱本。 “我……我,师公,是我婆娘,她生不出人。”中年汉子看向我们的眼神连着闪躲了几次。 刘汝香轻笑一声:“我看,恐怕不是你婆娘问题。” “你,脸色发白,流汗不止,气虚,肾元衰弱。这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刘汝香话音刚落,孟老二的脸上面露难色:“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字面意思,我婆娘……生出来的东西,好像不是人。” 刘汝香镇定思考,扭头瞥了我一眼,让我进屋里去。 我嘴皮子上是答应了,不过还是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便走进屋里靠在墙边上,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讲话。 “这事还要从我老婆怀孕说起,刚刚怀胎的时候,她就和别人不一样,特别喜欢吃水果,几乎是当饭吃。”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到了后来,肚子慢慢变大,那里面的家伙呀就不老实了,经常乱动。我老婆夜里睡不着觉,疼得打滚,她说里面那个东西,就好像是在用手抓她。” “还有,我们农村人都说什么酸儿辣女,可我家那个就不喜欢,她怀孕到四五个月时就要生吃血肉!” “每次赶集都让我给她带猪血回来,也不煮熟,用手扣一块出来就往嘴里塞。有一天我忘了买,家里还没肉了,然后你知道么,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下就被疼醒了,我看她一口咬在了我的大腿上,皮开肉绽的流血……” 我躲在门后面,一下子脑袋都被吓愣住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这女人怀孕期喜欢生食血肉,肚子里是个什么妖魔? 孟老二面露古怪之色,拍了拍左边的大腿,说咬的就是这儿,半个月伤口才长上。 然后接着讲述:“后来到了快生的时候,就是没有动静,一直不见红,羊水也不破。直到有一天晚上月亮升得特别高,又亮又圆,当天晚上我们刚刚躺下来,婆娘突然说肚子疼要生了。” “结果……结果……”孟老二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放心说,结果怎么了。”刘汝香催他别磨蹭。 “我们村里几个男人用块门板当担架,要抬她去镇子上接生,结果半路上羊水就破了,几个大男人束手无策,只能原地接生。” 说到这里,孟老二停顿了一下,满脸都是惊恐:“我亲眼看见我婆娘的肚子里,生出来一个怪物!” “先是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个东西的脸上全部都是黑褐色的松弛皮肤,干枯而又狰狞,沾着红色的粘液,眼睛一睁开,居然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就像是猫的眼睛一样。” 第九章 腹中邪胎 “我们几个当时就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劲来,结果就看那个怪物自己伸出手,从我婆娘的下身里一点点爬出来。” “那个东西的叫声也不像人,而是‘高高’、“高高”这样子叫唤。其他几个同村人立刻就被吓跑了,只有我不舍得婆娘,留在那看着。之后那个家伙直接站起来,扭头看着我,诡异地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到树林里消失。” 听完这个故事,我背后冒出一片冷汗。 但听煮饭婆接着问他:“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还找我做甚?” “因为,”孟老二面露难色,“我老婆又怀上了。” 孟老二解释:“从那以后村子里就流传谣言,说我老婆是妖怪投生的。我老婆丢不住这脸,想着快点再生一个正常的娃娃,谣言到时候就不攻自破。” “可后来一直没怀上,就只好让我日日夜夜反复操劳。这个嘛,世上只有累死的牛,可没耕坏的地。” 刘汝香点点头,让他说现在老婆怀孕时是何症状。 “发现怀孕还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当时那一段时间我婆娘她吃不下饭,突然就喜欢吃水果。我心里就感觉坏了,连忙把她带到医院去检查,果然是怀上了。” “现在又重蹈覆辙,她整天就要吃肉要喝血。前天、就前天,她受不了了,出去把人家养的兔子给抓来,生吞活剥吃下去了大半。村里人都说她是妖怪,要把我们家给撵出去。”孟老二说到这里,语气越发焦急。 他忽然一下子跪在煮饭婆的面前,苦苦哀求:“师公,我听村里他们都说您法力高强,我想请您去做法,救救我婆娘、救救我们一家吧!” 刘汝香琢磨不定,缓缓开口道:“求我做法者不计其数,我一般只有三种情况才会出手。其一,同宗同族;其二,报酬丰厚;其三,偿还因果。你看看你,符合哪个条件?” 孟老二面露窘迫之色:“大师公,我之前已经找过其他人去看,他们都不会,说刘家有高人,求您行行善事,俺愿意出两头羊还有五千块钱,请您高抬贵手!” 刘汝香仔细打量着他:“可,另欠我人情一件,你稍等,我待会儿就动身。” 我事后才知道,煮饭婆是看人下菜,主要还是态度问题,你要是个恶疾缠身的穷苦人,送只鸡,说两句好话就行。 但要是城里的富豪巨商来了,出手一小时都要以万元来计算费用,而且,还不是给钱就行的,其他条件人情都得加上。觉得贵,那您另请高人。 可就算这样,隔三岔五都有许多有钱人开着轿车赶到村门口,然后踩着泥巴路钻进村里找进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刘汝香走进屋盯了我一眼,让我穿上鞋准备一下,马上跟着她出去作法,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东西。 过了会儿,外面候着的孟老二等不及,喊了一声,刘汝香这才匆匆忙忙走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底蓝色碎花长裙,长长的头发用一根藏蓝色的丝带系住,脚踩着平底黑色小皮鞋,拎着手提箱递给我,雷厉风行地锁上门跟着出来。 跟着孟老二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来到了隔壁大梁乡。 再顺着一条大河埂往东去,里面就是孟老二家所在的小陶村。 往村子里深入,我都觉得腿脚酸疼了,便看孟老二往不远处一个红顶瓦房指去:“就那块儿。” 这里的位置十分僻静,没有人经过,也没看到牲口的迹象。头顶高大的杨树被风吹过,立刻响起一阵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刘汝香柳眉微微皱起:“这地方好重的阴气。” 我们一行人走进孟老二家的院子,四处打量着,等着他掏钥匙打开堂屋大门。 也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一瞥,猛然间看到旁边的玻璃窗后面站着一个满脸都是鲜血的女人,她的手上也全是血,正盯着我在看。 “啊!”我惊诧着用手指过去。 孟老二扭头一看:“哎呀!不好了。” 他拿出钥匙迅速打开房门,怒骂着冲进屋里:“我滴祖宗呐,你属猫的吗,怎么还逮老鼠吃!” 我拎着箱子跟在刘汝香后面,迅速走进这间没开灯的阴暗房子里。 孟老二把那个满脸都是血的女人从窗户边上拉了出来,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手里的几只死老鼠抢过来,气急败坏地摔在地上,连跺了几脚才缓过气。 “气死我呦,你不是都答应我了嘛,说好的不吃血食,怎么这下又吃起来了!还吃老鼠。” 那个女人恶狠狠看他一眼,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你个比养的,我让你去买几只兔子来你不干,我实在饿的没办法了,我不找东西吃,肚子都饿坏了。” 孟老二捂着脸唉声叹气,又气又恼:“没怀孕之前你不是答应我,说不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吗,是你自己不讲理!” 女人沾满鲜血的两手一摊:“那没办法,实在是太饿了,而且我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在挠我……刚刚疼起来了。” 孟老二摇摇头,转身拿了个有些干瘪的苹果递给我,又搬了两个板凳过来:“大师公,小师公,让你们见笑了,进来坐哈。” “这是贱内方小梅,俺以前在镇上打工认识的,她脾气不太好,要是有冒犯还请见谅。” 说着,他拿起毛巾给他老婆,让她把手和脸全擦干净。 “小梅,你让这大师公给你来看看,她很厉害的。”孟老二把他老婆拉到我们面前来。 刘汝香微微点头,冲这个方小梅笑笑。 “你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两个月前。” “那时是什么迹象,去医院做检查了吗?” “当时就特别想吃水果,和初次怀孕的迹象差不多。我就去医院检查,还去县医院拍的照,里面的娃娃鸡蛋大小,医生说是小孩,让我们不要瞎想。”方小梅说。 “照片方便拿给我看看嘛。” 孟老二自觉的去柜子里摸出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印着黑色图案的纸,一脸肉疼之色。 “这玩意可贵了。”他小声嘀咕着。 刘汝香接到手里,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是有什么问题吗,这该死的医生,就是骗我们老百姓钱。” 刘汝香摇摇头:“医生说的没错,这个小孩现在还是胚胎,确实是正常的样子。但就是因为太正常,我才觉得不对劲。” “西医这套看不出来什么,你把手给我,我把一下脉。” 刘汝香抓住方小梅的手,却是好半天都没反应。 第十章 惊悚胎动 “喜脉稳定,无异常现象。” 刘汝香这时候站起身来,对着屋里四处打量一番,开口道:“现在是看不出什么问题,这样,且看我做法寻鬼一探究竟。” 刘汝香招呼着我出去,来到孟老二家堂屋中间。 “这次先做法,就是简单的寻鬼祛病。从法术原理上来说就是询问各路鬼神,查清是谁在作怪害人,然后施法将其祛除。” 煮饭婆说着,把我拎着的那个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若干法器:铁秤砣、大米粒、供香、面具、铁剑及文房四宝。 “孟家老二,这次做法事还需要一些东西,听我说,你现在就去准备铁锅一口、香油一桶、干净的碗一个、凉开水一壶以及一个能烧锅的煤炉。” 这都是些常见物件,并不难凑。 孟老二连连点头,立刻小跑着出去找东西去。 屋里,方小梅见丈夫走了,转过身来忽然板起一张臭脸:“说吧,你这女师公,到底要骗多少钱?我告诉你,太贵肯定不能给的。别忽悠我家那个,他蠢不拉几的,而且,你要是没有什么真本事就别丢人现眼了,女子我活了大把年纪,还没见过女师公。” 方小梅言辞不善,恶狠狠盯着煮饭婆,末了,又扭头瞪我一眼。 我心里恼了起来。这泼妇,我们好心给你看怪病,你还骂我们,真是没良心。 可刘汝香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柳眉稍稍皱起,随后摇摇头,什么意思我也没看明白。 不消片刻,孟老二就凑齐了刘汝香要用的各样物件。 这场法事在院子里中进行。 刘汝香先披上绣着花草异兽的师公黑袍和围裙,然后头戴一顶红腮黑眼面具,指挥着我干起杂活:“去,把煤炉子打开火,将那口锅架上。” “等锅烧干了,再倒油,倒个八成满,炉子下面的进气门留条缝。再去将那个方小梅请来,让她坐在油锅边上,面朝着东边。” 孟老二在旁边听着,帮我把油锅迅速架起来,然后再去屋里请他老婆。 我跟在他身后进到屋里,就看到方小梅一个人坐在床沿,两手紧紧捂住小腹,头笔直地盯着地板,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格外呆滞。 “走啊,人家师公都摆好阵仗了,怎么还搁着坐着呢!”孟来二催促着,拉着方小梅的胳膊往外走。 这个女人从我身边经过,隐约之间闻到一股怪异的骚臭。 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就在刚刚走出堂屋大门来到院子里的那一刹那,方小梅像是疯了一样突然转身,猛地往屋里冲,擦着我肩膀重新冲回卧室,然后“嘭”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哎呀!”我惊叫一声,看着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孟老二,我们俩都手足无措。 “你这婆娘,出来啊!”孟老二反应过来,想要推门进去,却没想到从里面反锁起来,就是推不动。 “人家师公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干什么?” 他焦急地拍打着屋门,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立刻就想出对策:“走外面的窗户爬进去。” 孟老二被我点拨通了,带着我跑到外面,透过窗户一看。 方小梅竟然直挺挺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颤抖,摇头晃脑,就像是被邪神附体一样。 我知道此事不妙,赶紧扭头朝刘汝香喊:“煮饭婆,方小梅把门反锁上,在里面要不行了!” 刘汝香一脸凝重,抄起一把铁剑,一个箭步冲到窗台前,见到屋里方小梅的惨状,攥紧铁剑直直朝着玻璃窗的四个角猛刺。 “啪!啪!” 玻璃窗顷刻间破碎,刘汝香转头,让孟老二先进去。 孟老二听着吩咐,钻进去就赶紧把门锁打开。 我跟着刘汝香从正门冲进屋里,立刻见她抽出一把竹篾编成的长鞭,挥舞着,带着一股破空声,“哗”一下就抽打在方小梅的身体上。 “莫一令召,孽神恶鬼,速速退散,啪!莫一令至,强凶极恶,避我五方,啪!莫一令去,送神撵鬼,五方清静,啪!” 方小梅躺在地上,被竹鞭抽打之后,嘴角撇着轻轻哼了几声,紧接着就呕出一口口黑色的血沫子。随后,她脸上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吼——啊啊啊——” 她突然疯狂地嘶吼起来,开始用手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住手!!!” “快把她按住!” 刘汝香对旁边已经吓傻的孟老二大喊。 我也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按住方小梅一只手,两大一小,三人合力将其按在地上。 这个孕妇的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力量,就像一头发了疯的大水牛。 我和孟老二直接被她的胳膊推到了两边,一屁股跌在地上坐着。 嘴里正喊着痛,就看到刚刚突然闪过身子的刘汝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冲到方小梅身边使劲一捂,她整个人就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脱了米的黄色稻糠,正正好好盖在方小梅的眼窝上,把她一双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 居然不动了,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稻糠还有这用处。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望着刘汝香,看她一脸平静,轻声喝道:“快起来,把她人给抬到外面来,小心一些,不准把糠弄撒了。” 方小梅的身体并不算太重,孟老二抬着她老婆的上半身,我则把她一双腿放在肩膀上扛着,小心翼翼地放到院子中央的油锅旁。 这架势,莫不成是要下锅油炸了? 刘汝香呢,从旁边箱子里拿起红褂子、师公长袍,依次套在衣服外面,再戴上师公面具,一副庄严神秘的感觉顿时就扑面而来。 我做弟子的,闪开身子站在旁边观摩,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往心里去记。 她先是拿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秤砣,用细绳子穿过上面的小孔,系紧了拎在手里。然后又拿起一炷香点燃,插在秤砣上面的孔中,再捏着几粒米放上去。 青烟袅袅冲天飘,刘汝香缓缓走到方小梅身边,身体站住不动。 我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柱香上面,静静地盯着。 第十一章 寻鬼问神 刘汝香的手拿得格外平稳,她轻轻挪动脚步,把手里的秤砣高悬在方小梅的脑袋上方,另一手掏出短剑,抬头望着天上的树梢,大喊道:“唐、葛、周三元祖师,土、灶、社、雷四大王,赵、马、邓、辛、关五大元帅,十二殿王、七十二相、各路神仙在上,玉门刘氏子弟刘汝香在此开坛,多有冲撞来日三牲祭拜,今诇问八方各路……” 随着一长串的唱词说完,刘汝香持着短剑的那只手一抖,问道:“痨死鬼武阿应,在否?” “吊死娘角刀三,在否?” “不活婴老巴千,在否?” “破肚汉弄二高,在否?” 之后啊,一长串的名字源源不断地从刘汝香嘴巴里蹦了出来,到最后,她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 “乱荒鸟刘三,在否?” “烧火精齿旧,在否?” 整个院子里只剩刘汝香的声音在回荡,但一切变化都无,一片寂静。 “护妖鬼恶九斤,在否?” 念到这里时,奇迹发生了,刘汝香在念完恶九斤名字的时候,她手里拎着的那块秤砣忽然就变成陀螺一样,带动着那柱香转动起来,然而她的手却未曾有过一丝晃动…… 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稀奇。 煮饭婆见状,嘴中轻呵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她一把攥住旋转的铁秤砣,捏住上面的几粒米丢进旁边的小火炉,冲我喊道:“起锅,倒油!” 我和孟老二对视一眼,我架锅,他倒油,没一会儿功夫,油锅就冒出了细密的小气泡。 而刘汝香,放下手里的秤砣之后端起先前准备好的一碗水,手里捻着两片绿柳叶,沾着碗里的水,张口唱到: “龙王赐我无根水,花婆赠我常青柳,请来二神力相助,护妖鬼恶九斤速速显形。” 念罢,刘汝香甩出柳叶上的水珠,滴落到滚烫的油锅里,立刻溅起一团团油花和轻烟。 “哗啦啦……” 油烟飘起,整个小院子里陡然间生起一股冰凉的阴风,就连炉子里的火都开始闪烁。 刘汝香轻咬银牙,眸子瞪向油锅,继续用柳叶沾碗里的水往油锅里洒。 “走!造孽的鬼,作祟的妖,站着的跪着逃,蹲着的爬着走,趴着的滚出去!” 她此番话落下,油锅旁边的方小梅身上立刻就产生了骇人的反应。 “呃——啊!” 她披头散发,凄厉地叫唤着,身体剧烈颤抖,淡黄色的肚皮露在外面,上面爬满了红色斑纹,像是颗跳动的心脏般一鼓一鼓。 院子里面刮起了一阵阴风,吹拂着院子里的各样杂物,灰尘落叶飘荡飞舞。 方小梅的肚子在慢慢变大,一点点膨胀,就好像里面塞了一口大铁锅,足足撑到膝盖那么高,整个肚子都变成了一个血色肉球。 “呃啊!” 她突然大吼一声,随后整个身体在地上左右乱滚,状若疯魔。 “去死,去死,我要把你杀了,把你的孩子全部杀了!” 方小梅脸上放的米已经全部掉在了地上,就好像是挣脱了封印,一个挺身站起来。她伸出双手,跳起来扑倒孟老二,张嘴就要咬他脸上的肉。 “住口!”刘汝香大喝一声,拿起放在一旁的竹质师鞭,反手就是“啪嗒”一声抽在了方小梅的后背上。 说来也是奇怪,刘汝香这一鞭子,抽在她身上直接就飘起了一道红色的轻烟。 煮饭婆也不停手,嘴中一边接着喊,一边用力地抽打,连续几鞭子,方小梅终于躺在了地上,眼白都翻了出来,筋疲力尽。 见状,刘汝香重新拿起柳叶端起碗,嘴中念念有词,重新往油锅里撒下水珠。 “哗啦啦……” 油锅表面烟雾缭绕,过了约莫三分钟,躺在地上的方小梅就彻底没了动静。 刘汝香松了口气,拿起方才放下去的秤砣,重新捻起几粒米放上去,开口问道:“护妖鬼恶九斤,在否?” 院子里格外平静,秤砣也没有转动。 刘汝香呼出口气,一脸轻松,蹲下给方小梅把了次脉,便分析道:“你老婆身上的恶鬼已经祛除,扶到屋里休息,要不了两天就能好转。” “欸,好,好!谢谢大师公!”孟老二感激涕零,对着我和刘汝香连连鞠躬,直言她是大善人,是活神仙。 刘汝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拍马屁,脱下身上的师公长袍和脸上的面具,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 孟老二呢,这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千块钱,说剩下的钱等再卖两茬粮食再结。 刘汝香点点头,收下钱后吩咐:“到时候等你妻子身体恢复,你们俩带着报酬上门,我也方便再给她看看。” “欸,是!”孟老二连连答应。 煮饭婆抬头看天气也不早了,就催促着我拿上行李回家。 谢绝了孟老二的挽留,从他家门口走出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刚一诞生出这种想法,我就回头看去。 孟老二的老婆,那个刚刚还躺在院子地上的疯女人,此时此刻居然挺身坐了起来,身体正对着我的背影,只是眼睛完全没有睁开,用瘆人的眼白望着我,嘴中流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猛地回过头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颠颠晃晃,半小时后回到家,刘汝香让我回顾今天做法时的流程还有法术口诀,说是等会儿要问我,答不上来就不给饭吃。 “小兔崽子,我问你,今天我做油锅法时询问各路鬼神,你把当时说的口诀给我背一遍。” 我这立刻就傻眼了,就算是记性再好,也不能听一遍就背下来吧。 “哼,你不会?我当时让你好好听,看来是当耳旁风了。”说着,刘汝香紧咬银牙,轻轻揪住了我的耳朵。 “痛痛痛,没有啊,就是这听一遍也不能记住,对不对……” “还敢狡辩,看来是劲使轻了!” “哎哟,姑奶奶饶了咱吧!” “还叫我姑奶奶!你小子还记得今天叫我什么了嘛!” 刘汝香松开手,一边两手叉腰,一边瞪着我。 我想了半天,试探性问道:“煮、煮饭婆?” “你还敢说,看我不打死你!” “哎呦……” 往后的几天里,我一直都盼着小陶村的孟老二过来,觉得他要是过来上门答谢,肯定会带很多好吃的,说不定还能吃到羊肉。 可谁能想到孟老二再次上门,竟然带来了一大堆人,将我家给围了起来。 第十二章 腹中异语 一大清早,天还没大亮,我睡得正迷糊,外面忽然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吆喝声,把我脑子里的瞌睡虫就给赶跑了。 我又躺了一会儿,随后听见煮饭婆推开门出去,也赶紧穿上衣服跟上。 是小陶村的孟老二来了,他带着一大波人堵住了家里大门口,他嘴里大喊着“装神弄鬼”、“谋财害命”之类的,说是他老婆不仅没治好,反而病情更加严重了。 “你们刘家可别仗势欺人,这次把我老婆医坏了,说什么也不占理,退钱!” “就是,退钱,退钱!” “还说什么师公法一流,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 刘汝香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玉门刘氏从未有过仗势欺人的恶行,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大家还是先静静。孟家老二,你先把你婆娘什么问题说说。” 看着刘汝香这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孟老二也有些为难,不好再保持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小声解释道:“是这样的,你走后我媳妇好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又突然旧疾复发,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坏了。” “那你婆娘人呢?” “在后面抬着。” 孟老二招呼着,人群让出了有个位置。 那是一个由门板做成的简易担架,里面一个人形物被五花大绑地捆起来,肢体还在轻微抽搐着,但被一张红色的薄床单盖住了,具体也看不清。 “快把人放下来,抬进院子里让我瞧瞧。” 缓缓揭开红色床单,露出了里面被五花大绑的方小梅。她即使被绑着还在挣扎,嘴里哼哧哼哧地叫,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样了,哪里疼?”刘汝香蹲下身子问她道。 “啊!呃——啊——” 方小梅嘶吼着,我刚一凑过去就止不住干呕,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剧烈的腐臭,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只见担架下面淅淅沥沥滴着一种黑色的脏水,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人群不由自主地推开,刘汝香见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慢慢低下头。 脏水从方小梅的裤裆里滴出来,已经弄脏了裤子。 她浑身都在颤抖,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味道,是孩子死掉了?”刘汝香扭头问着孟老二。 孟老二摇摇头,不说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婆娘,嘴巴突然打起了哆嗦。 “到底怎么回事?” 在刘汝香的逼问下,孟老二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方小梅的身体几乎好的差不多了,他们一大家子都以为这次能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可谁能想到,孩子在肚子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就在昨天夜里,方小梅突然说肚子痛,然后下身就开始流这种恶臭的脓水。孟老二以为孩子不保了,可把耳朵趴在肚皮上,居然听到了里面有怪叫哭嚎声。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啊,这还没出生的胎儿居然在肚子里面哭了?天不亮,孟老二就去找了村子里的人,方小梅娘家人闻讯赶来,了解了之前刘汝香给她做法的事,就带着人闹了过来。 刘汝香皱起眉头,深呼吸一口气,揭开方小梅的褂子,看着这遍布红色纹路的小腹,轻轻抚摸几下,然后低头把耳朵贴了上去。 在场的众人也不再嚷嚷,安静下来之后,刘汝香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腹中的动静。 像是一家主人听到有客人敲门来访,这冰凉的肚皮里,慢慢传来一股细微的回应…… “高高——嗷——” “高高——嗷——” 这声音还越来越大,绝对不是小孩子的哭声。 刘汝香听着,脸色变得很难看。 也就在这时,方小梅陡然间惊叫一声,随后,刘汝香清楚的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轻轻地碰自己的脸。 猛地抬起头,定睛一看,竟然是方小梅的肚子在碰她,鼓起来了一个羊角一样的包, 那一小块肚皮像是橡胶一样被撑起来,就像有一根指头在里面往外戳,皮透得发红,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样子紧绷着,仿佛下一秒那肚子里的东西就会伸出一只爪子出来破腹而出。 方小梅像是杀猪一样哀嚎着,浑身的供血似乎都集中到了身体上,红得吓人,然后脸色就截然相反,没有一丝血色。 光天化日之下,这一幕直接给我看傻了,孟老二带着的那些人也是这样,一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 刘汝香大手一挥,让我赶紧去屋里拿箱子过来,赶紧救人。 我连连点头,爬起来就冲进屋子里,把刘汝香的那只木箱子抱出来,后背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煮饭婆从木箱子里拿出来一件红色的棉肚兜,一把扔给我,催促道:“小混球,快点拿去,把上面撒满童子尿。” 我脑子飞速地转着,赶紧拿着肚兜跑到院子角落里,扔在地上就开始放水。 淡黄色的尿液落在肚兜上,里面的棉花芯吸满了水。 我自己也有些嫌弃,捏着一根线提起来,递给刘汝香。 煮饭婆也不嫌我脏了,把肚兜给穿在方小梅的肚子上,她轻轻用手一拍,担架上的方小梅顿时就松出来一口气。 我滴乖乖,小爷我一泡尿这么厉害? 孟老二他们带着的那些人看刘汝香忙活了起来,这样子倒也不似没真本事的,此时都闭上了嘴,好奇地看煮饭婆继续做法。 “快,你们几个大男人,赶紧把人抬到堂屋的大桌子上去。” 刘汝香一边披上师公袍,一边戴上面具,手里拿着不知道的一个什么东西,跟着担架走进了堂屋。 大肚婆被抬到了一个高高长长的、靠着对门墙的家堂桌上。 刘汝香迅速点燃香火蜡烛,从柜子里取出咸鸡、腊肉、鸡蛋、生米,摆在八仙桌上准备开坛。然后亮出了手里的家伙,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木块,上面有一层发亮的包浆,也可能是漆皮。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直到刘汝香把那块木头“啪”一下重重拍在桌子上我才想起来,这玩意不就是古代县老爷判案升堂用的惊堂木嘛。 第十三章 药猴秘闻 贡品法器摆好,刘汝香迅速开坛唱词,念了好些晦涩难懂的咒语,随后走到了孕妇所躺着的桌子边上。 “小鬼小鬼我问你,为何要上我子弟身?害人作祟不安生,方小梅可曾得罪你?” 刘汝香唱完一句,只听“嘭”一声,惊堂木重重落下。刚刚还稍有缓和的方小梅,浑身立刻剧烈抖动起来。 “呃呃——啊——” 方小梅的嗓子像是被用刀扎了,此时嘴角流着血沫子,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儿!我儿!我儿!” “呃——呃——呃——” 她那双瞳孔里,眼珠变得血红,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刘汝香像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话锋一转,接着用唱歌的方式和她对话:“人乃天生地养宝,你妖邪莫要来家闹。本判官问你有何因,撵你不走又缠人?” 方小梅的状态继续恶化,整个人一震,气质都变了,嘴中咧着笑呵呵,嘴巴一开一合之间嘶吼道:“无儿——无儿,都死掉,都死掉……” 这副怪异的样子直接吓坏了堂屋里的大伙儿,纷纷互相对视着,都不敢说话。 刘汝香的身体凝滞住了,过了一阵子,拿起手里的惊堂木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大喊道:“莫要纠缠不清,本判命你速速走,留到今日三更天,叫你魂飞烟灭形!” 刘汝香念罢,屋子里瞬间刮起一阵阴冷逼人的穿堂风,就好像一瞬间进入了冬天,光线都黯淡了许多。 “呃——啊——呃——呃——”方小梅嘴巴里沙哑地嘶吼着,身体像是一条蛇一样扭动着,而绑在她身体上的那些绳子也被紧紧地绷着。 在她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指头粗的布麻绳似乎都要承受不住这股神秘的力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莫不成,还能把这指头粗的绳子给挣断掉? 结果还真不出我所料,只听一阵“嘭、嘭”的沉闷响声,褐色的麻绳中有几只不结实的细线被绷断,随后整条绳子都从捆着四肢的位置断裂成几截,方小梅口中嘶吼着,趴在桌子上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盯着刘汝香。 在这两人中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刘汝香一把,她身子一阵趔趄,那手中拿得好好的惊堂木,像是一颗手雷一样猛地炸裂开来。 “啊!” 破碎的木屑飞溅,打在我的脸上感到一阵痛感,便看见刘汝香的手已经被炸得红彤彤的,一根指头的指甲缝里,流下了殷红的鲜血。 “你们快走!”刘汝香嘴中喊着,又跑到旁边的墙角,抄起一只木盆,一个箭步重新蹿到家堂桌旁,反手扣在了方小梅的脑袋上。 然后左手抓起旁边的米碗,右手抓住一捧香灰,两手同时往方小梅身体上撒,嘴中还念念有词。 因为在慌乱之时,我的脑袋都几乎宕机,身体也不听使唤地跌在了地上坐着,看着桌子上的方小梅,她身体终于安稳了下来…… 可就在喘息之际,那扣住脑袋的木桶中,模模糊糊讲出了一句话:“明个三更天,叫你家魂飞魄散!” “呃啊——” 木桶中的嘶吼声慢慢减小,方小梅最终瘫倒在地,胳膊和大腿垂在桌子边沿,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魂都要被吓飞了,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回想着刚刚的情景,由衷的感觉难以置信。 听见动静消失,刚刚跑出去的人们又重新回来了,看着那被挣断的麻绳,纷纷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 “我的妈,这么粗的绳子几百斤的力量估计都扯不断,怎么会断成这么多截?” “这该不会是让鬼上身了吧?” “你这个女师公,到底把我妹妹怎么样了?”有个汉子带头冲进来嚷嚷,方才堵着门大喊时,也是他带着头叫唤,就数他脾气最大。 刘汝香摘下面具,板着脸冷冷说道:“出去!” “你……”那人吹胡子瞪眼,用手指着刘汝香。 “让你出去,听不懂话?除了孟家老二留下,其他人全部在外面候着。” 刘汝香负责救人,方小梅如今还要靠着她,那做哥哥的汉子自然不敢撒野,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孟老二这时候走了上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老婆,记得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师公,我这婆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呐!” 刘汝香依旧不给他好脸色:“你先说,你们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附在你老婆身上的是个颇为厉害的邪神,你肯定是得罪过什么了。” 孟老二脑子懵懵的,思考片刻,然后摇头说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这两年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上次我去你家做法,是有护妖鬼恶九斤作祟,你指定冲撞过什么山野妖邪。” 孟老二坐到旁边的大板凳上,忽然面如死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刘汝香扭头问他,想起什么来了。 “哎!我老婆这不是前两年一直怀不上小孩吗,我就带着她去求医问药,四处打听偏方,最后求来一个土方子,说是要用刚出生未满月的野猴崽子,抓回来活晒成干,晒透了取骨头磨粉,热水冲开喝下去就能怀上孩子。” 孟老二说起了两年前在山上打猴子的经历……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正是山上猴子的繁殖季节,孟老二扛着竹竿带着长刀上山了。 高大的树木把阳光完全遮住,在里面行走时只能感觉到阵阵阴凉,一直走到了半山腰,孟老二根据上山砍柴的村民说说,来到了一处山坳里,果然看见了猴子的动静。 那一群猴子趴在树上,互相打理着乌黑的毛发,嬉戏打闹,吱吱哇哇地乱叫。 不过……猴子的爪子很锋利,打架又凶,万一猴群一股脑冲过来挠了他,受伤可不好。 他早有准备,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把沾了水的稻草,悄悄摸到猴群下面,看着猴群哇哇大叫,赶紧把半湿的稻草给点着,扔在了草丛里。 第十四章 进山搜寻 “嗷嗷——哇啊——” 猴群四处乱窜,有几个半大的小猴子就没跟上步伐,孤零零地站在树上。 孟老二拿起带上山的竹竿,举起来往树上猛打,几下子就将三只小猴子扫落。 孟老二赶上去抓,可其中一只最小的当场摔死,另外两只中又逃了一只,到他手里的就只剩一只体型较大的幼猴,脸上还长了个肉瘤,很丑,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出生不满月的小猴子。 这时候,树上剩余的小猴子全部都被大猴子接走,四散跑开蹲在最高的树干上,怎么也碰不着了。 孟老二恼怒着,灭了地上的烟火,反手打了那到手的丑猴子两巴掌,给它拴住扔进背篓,垂头丧气地下山往家走。 可就这时候,他是越想越气,怎么也无法释怀,索性扭头重新上山,他下决心要走到山顶上转两圈,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野猴子。 很快,在太阳下山之前他摸到了山上,转了两圈之后果然听到了一阵神秘动静。 就是那种“高高——高高——”的叫声,听起来非常像猴子。 孟老二来了兴趣,抓着柴刀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在一处半人宽的石洞里,里面的草堆中有两只毛茸茸的家伙,有手有脚,浑身毛色乌黑,那个大耳朵大脑袋的模样,可不就是小猴子嘛! 嘿,他这下高兴了,钻进洞将两只小猴子全部抓住,用绳子拴住扔进背篓,先前逮的那只半大丑猴都让他放了,美滋滋地下山。 回到家中,孟老二把猴子放在屋里养了一夜,第二天正好是大太阳天。他将两只蔫巴巴的小猴子用绳子系住,用竹竿撑着挂在房顶上,也不给水和食物吃喝,活生生将它们晒死了,仅一天就浑身水分半干,皮肤都变得皱巴巴的。 晚上,又把两只猴尸放在小炉子边上烘,仅仅两天过去,猴子就变得硬邦邦的肉干,水分全无。 后来取出骨头用碾子碾碎了,冲到水里给方小梅喝下去,果真很快就怀上了孩子。 孟老二说完,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 “前天我看猴子骨头还剩了些,便又让她喝掉了……” “哎,我就不该!”孟老二越想越恼,看着桌子上的老婆,心里又害怕,连抽自己几耳光,随后跪在地上求刘汝香再次出手。 “师公,大师公,我知道您是有本事的人,求求您再救救我媳妇吧,要什么我都给你,以后再也不作孽了。” 刘汝香心中不忿,对准孟老二的肩膀,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蠢货,又蠢又坏,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你就给杀了?” “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偏方就上山杀猴子,自己想要造孽没人能救得了你!” “你个猪脑子不知道转,猴子都是待在树上,哪有把洞穴当窝的习惯?你这老小子,你抓的是山魈崽子,是山神,知道不?” 刘汝香转过身,袖子一甩回到了屋里。 “哎,大师公,求求你了,俺知道你法力高强,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老婆吧!” 孟老二面色惨白,眼泪哗哗的往下淌,看着刘汝香一直没回应,一咬牙,对着刘汝香的房间就磕起了头。 “嘭!” “求求你救救我老婆。” “嘭!嘭!嘭!” 孟老二没完没了了,劲又使得特别大,好像不知道疼,额头上几下子就冒出了鲜红的血迹。 “求求你,求求你,我老婆要是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孟老二哭着,血与泪混合在一起,这模样,我看了都心软。生怕她下一秒磕死在门口的地上。 “师傅……”我小声吆喝着刘汝香。 不一会儿,她果然出来了,手上包了两小段纱布,看到孟老二的样子,神色不禁有些哑然。 她叹口气,看了看一旁桌子上的方小梅。 “愚昧无知的家伙,起来。” “你记住,我今日再次出手,不是为了你送的那丁点报酬,也不是想积德行善,反正你自己罪有应得。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年轻女子白白被你害死,完全是可怜你老婆。” “真造孽,你说你老婆招谁惹谁了,偏偏因为你的愚蠢行径,几次步入鬼门关,呵呵,你对得起她吗。” 刘汝香怒骂两句,随后走到方小梅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拿起旁边的碗,往她嘴里喂了点水。 片刻后,方小梅轻轻哼出声,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慢慢张开了眼睛。 “老婆,你醒了。”孟老二破涕为笑,冲上去抓住了方小梅的手。 刘汝香冷笑,口中的话给他们二人当头一棒:“别以为这就结束了,你想想刚才那山魈说的话,最迟明日三更天,估计就要再次收拾你们了。” 孟老二急忙跪下:“谢谢大师公出手。” 见此情形,刘汝香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别耽误时间,你去把那些亲戚遣散,我们吃口饭就进山。” “好好好。”孟老二头点成了拨浪鼓,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鲜血,跑出门吆喝走那些亲戚。 刘汝香去下面条,让我陪着孟老二照顾他老婆。 她对我说:“你现在多学多看,等你正式度戒出师之后就轮到你来做这些事了。” 我想起煮饭婆先前跟我说的话,我命格特殊,十八岁之前难逃一死,只有正式度戒,用积攒的功德庇护身体才有一线生机。 “好好学,好好看。”我在心里默念一遍,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等吃完了早饭,刘汝香收拾起东西,又抓了只两年半的老公鸡,让我拎着木箱子,孟老二背着方小梅,一行人朝山上走去。 这座山叫做龙鸣山,是本县最大的一座山,物种丰富,山下面有不少人都靠着采集山货为生。 我们从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小道一路往上走,一进入林子里就能感觉到气温骤降,树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注意脚下,累了就说,我们直接歇息,上坎子小心点,别滚下去了。”刘汝香提醒着我。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因为要在山上做法事,带的东西就很多,直到正中午才走到半山腰的位置。 第十五章 猴子成精 “都停下歇息,吃点东西再走吧。” 刘汝香招呼着,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两个饭团,递给我一个。 饭团里夹了酸豆角、青辣子和香肠,虽然是凉的,不过这大热天吃起来也觉得味道很丰富,又啃了一个苹果才算填饱肚子。 孟老二则是早上在村口的包子铺买了些馒头包子,他先吃了点,又用手把包子掰成小块一点点喂方小梅吃。 看他悉心关照的样子,倒也像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怎么就这么蠢呢? 歇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接着往山上走。 “今天务必要在下午赶到山顶,然后做法祭祀求得山魈饶恕,否则它发起火来,真要你命我都不方便拦。” 一行人不由得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昏暗的密林。 刘汝香忽然警觉起来,朝周围四处张望着。 “吱吱——吱——” 不远处的树上传来一阵骚动,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黑漆漆的大猴子,龇牙咧嘴叫唤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朝着我们一行人飞速移动。 “吱吱——”猴子的叫声里带着一股愤怒的味道。爬到我们头顶的树上,忽然就看见几个黑点从天上掉了下来。 “躲开!”刘汝香立刻提醒我们几个。 迅速闪开身子,便看见地上多出了几个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掉在泥巴地上直接就砸出了许多小坑。 “这些死猴子。”我慌张地抬头望着,生怕被扔下的石头砸破脑袋。 “猴子这种东西脑子好,记仇。估计是看到孟老二来了,来报两年前的杀子之仇。我们先往山上跑,位置分散点。”刘汝香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哎,当年就不该造孽啊。”孟老二捂着背后老婆的脑袋,立刻惊慌起来。 “吱吱,吱吱!”猴子看我们跑了,它们也在后面追。 结果因为我们带的东西多,导致那些猴子很快就将我们围了上来。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猴子们上蹿下跳朝着孟老二攻击,一只雄壮的猴子使出爪子,一把挠在了他的肩膀上,立刻撕烂了他的褂子,里面出现了几道皮开肉绽的印子,鲜血直往下流。 好在这些猴群并未攻击我和刘汝香,而孟老二呢,把背后的老婆放在地上,他自己用身体将方小梅盖住,以身作被,自己扛住了所有攻击。 又一只精瘦的猴子跳了出来,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孟老二的屁股上,登时鲜血四溅,任由他使拳头怎么去打也没效果。 我看这样子有些担心,用一副求助的目光看向刘汝香,这孟老二要是被咬死在了山上,回去也不好和他家里人交代。 这时候,不用我说煮饭婆也明白我的意思,把腰间的短剑拔出来,一剑刺出,正中那只猴子的脊背。 猴子终于松口了,叫唤一声趔趄着躲开。 “叽——嗷——”这时候,一声猴子的长啸从头顶传来,一只浑身毛色油亮漆黑的大猴子三步做两步跳了下来。 这猴子长相奇丑无比,脸上还有一颗鸡蛋大的肉瘤。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手中竟然拿着一把砍柴刀,一边嚎叫着一边朝我们冲了过来,举起刀就朝着刘汝香猛劈。 “嘭!嘭!嘭!”刘汝香用短剑格挡,奈何一寸长一寸强,不得不连连后退。 那猴子在这时又迅速收手,转头就朝着孟老二的脖子狠狠劈了下去。 “啊!”我惊叫着,脸色被吓得惨白,不忍直视这血腥的一幕。 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人头滚落,那猴子就好像是故意放水,刀刃重重砍在孟老二脑袋旁的土地上,刹那间土石迸溅。 它连续砍了许多刀,又朝着我们龇牙咧嘴。 直到它砍没劲了,长啸一声才爬上树。 猴群慢慢退去,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终于画上了句号。 孟老二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有些呆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忽然问我:“刚刚那只拿刀的猴子,是不是脸上有块肉瘤,长得很丑?” 我点点头。 他一脸苦涩,口中呢喃道:“我早上才说的,两年前我上山抓猴子,错抓了山顶上两只小山魈之后,便放走了先前那只半大的丑猴子,那猴子脸上就长了一颗肉瘤,就是它……” 被这么一提醒,我瞬间恍然大悟,难怪这猴子连劈数刀,刀刀劈在脑袋旁边,不然但凡起一点杀心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一报还一报呐,两年前的无心之举,没想到今天居然救了他的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见周遭动静消失,我们一行人坐下来休整,那群猴子灵智不低,这次过来阻挠我们估计就是专门复仇的,或者说,专门来给我们点教训的。 好在我和师父没受伤。刘汝香这时掏出一个白瓷的小药瓶,递给我,让我在孟老二的伤口上撒一点。 里面是黄色的粉末,有一股非常浓郁的中药味,我撒上去没多久,孟老二就不念叨疼了,说舒服很多。 我心里有些惊讶,扭头看着刘汝香,没想到我这美女师父年纪不大,居然就会这么多东西,我瞬间就起了好奇心。 煮饭婆啊煮饭婆,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呢。 喝了点水休整片刻,孟老二的伤口也处理好了他重新背上方小梅,朝着山顶走过去。 正走着,刘汝香就问话了:“孟老二,你此前除了进山采药,最近是否有进来过?” 孟老二沉声道:“有,我大半个月前,还有三天前,都帮我二舅上山捡柴火呢,走得不高,大概只有我们刚刚那个位置一半高度吧。” 刘汝香深思片刻,说出了个不好的消息:“我此前以为你没怎么上山,这猴子那就是专门前来报复的。现在看,估计是山魈驱使百兽前来阻挠,都打起精神来,可千万不能再着了道。” 刘汝香刚上山时跟我说过,山魈乃山中精怪、山中邪灵,本事诡谲,在山野之中驱使没成精的野兽,根本不在话下。 第十六章 金鸡替死 我心里越想越发毛。 这龙鸣山物种丰富是出了名的,小时候晚上闹着不睡觉,奶奶就会说,你再不安生,马上山里就会有大老虎下来,专门吃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 虽然随着慢慢长大,我知道这是骗小孩的。但这龙鸣山中,确实每年都有个把人在里面失踪,也有被猛兽咬伤、吃了的消息传出来,说不害怕那是吹牛比。 这一回,来的是几个野猴子,我们这三人都拿他们没点子,要是换做一群狼一只老虎,那还得了。 刘汝香此时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两张黄符纸,紧紧地捏在手里,对我们说道:“刚刚确实是我没做好准备,我以为那拿刀的只是普通野猴,没想到已经成了精,否则我也不会跟它拼刀子。” 煮饭婆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算是给我们打足了气,可她话锋一转,又让我们神经紧张起来:“若只是动物精怪那也好解决,就怕驱使某些脏东西,或者亲自对付我们。就如上次那个食尸狗,这种东西很诡异。” 一行人提心吊胆,也都提高了警惕心。 可能是真的运气好,我们一行人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居然没再遇到什么凶险,一直到太阳快下山,我们平安到达山顶最高峰。 “师父,我们在哪做法,要去山魈的洞口吗?” 刘汝香摇摇头:“这样子会进一步激怒它,我说了,这山魈属于一种小山神,在这山顶上作法,它自然能感应到。你可以理解为晚上有人给你托梦,他能知道我们的意思,甚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孟老二这时候把背上的婆娘放了下来,可能是因为爬山导致伤口再次裂开,他背上的衣服又染上了几滴新鲜血液。 他此时歪着嘴,一副失魂落魄的后悔样子,随后哭丧着脸,不停地抽自己嘴巴:“我真蠢,我真老迷信,为什么就要听信这个偏方?我还把山魈神仙的孩子杀了,我该死,我真蠢!” 我看着他在忏悔,也不知道山魈能不能听到,他自己说他“该死”,到时候山魈要是不客气,岂不是还真将他大快朵颐了。 刘汝香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别说这破嘴话,你自个寻死,一头拱下山得了,别死在我边上。” 孟老二哑然。 煮饭婆这时从我身后的背篓里摸出一个罗盘出来,看着那指针慢慢转悠,带着我们挪动位置。 “问神何处是宝地,佑我师公做法场,没有水来没有风,五仙汇聚成阴塘……” 刘汝香莲步轻轻挪动,最终定住脚,把手里的罗盘放在脚边。 她这时把我喊到跟前,说:“家宅别院之中做法讲究不多,一般只要确定朝向,位置有个大概准确就没事。但这山野中就不简单,你这开坛做法,法坛摆在拿?朝哪?上面的供品法器又该怎么摆?先后顺序是什么?朝哪里?这都是讲究,不然就是负薪救火。你仔细看好了。” 我聚精会神的听着,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竖起耳朵,暗自记下了煮饭婆之后的每一个动作步骤。 她摸出几个木楔子插在罗盘中心的地上,然后再确定好四个点,依次插上木楔子,最终用红绳系成了一个四方四正的形状。 接着从背篓里摸出一张凉席,按着那个方形绳结的位置盖上,这便是一个野外法坛的基础台面。 她手下动作不停,拿起一块白布用香油打湿,把竹凉席擦得油光锃亮,接着依次摆上干鱼、活公鸡、腊肉、香炉等物品,还有象征人身上三十六个骨节的三块六毛钱硬币。 一众供物准备妥当,刘汝香身披长袍头戴面具,手执一柄短剑,口中呵道:“天常无缺,地有德显,福生仁德,神孽遂安……” 她的语速慢慢加快,脚步和胳膊跟着舞动起来,好像举手投足之间都蕴含着一股神奇的韵律。 “叮当当——” 铃铛晃动着,寂静的山林间忽地飘起一阵清风。 衣摆飘扬,刘汝香从碗里抓起一把香灰,然后缓缓弯腰,把手贴近地面,那些香灰从指缝间露出来落在地上,像是只笔,画出了一个颇为神奇的字符。 剩余的香灰被扬在空中,随后这风刮得就更加阴冷了,而且像是有目的性似的,专门朝着地上的法坛刮去。 香炉中的三根香,其中一根倒是奇特,比其他两根烧得都更加迅猛,那香头儿变成了红点点,在飞速变短。 我直愣愣地看着那香,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倒是刘汝香倒吸一口冷气,盯着那根香道:“古人烧香占卜,三根香同时点燃,其中两长一短便代表大凶。此现象因这山魈作怪而起,这作法还是没成功。” 我叹了口气,悄咪咪望了眼旁边的孟老二,他的神色越发紧张了。 “可还有其他手段,或是重新做法?” “重新做法不成,马上我做一个‘金鸡替’请求原谅,否则结果还是不变。” 师傅又转头吩咐道:“孟老二,将你妻子头发剪下一缕,交过来给我。” 说着,刘汝香把那只上供用的大公鸡松绑,然后放在地上,让鸡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另一只手抓起一把香灰,在地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线,那鸡就老老实实的定住了,一动不动。 她又接过方小梅的长发,打个结系在公鸡的颈脖上。 “那个方小梅,过来往这鸡身上吐几口唾沫。” 方小梅又被他丈夫搀扶起来,低垂着头,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两点白色的唾沫。 “这样就可以了,边上候着吧。” 刘汝香用指尖掐破红鸡冠,那鸡立刻就站起来,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扇着翅膀飞奔出去,钻进树林里就不见了。 “好,金鸡替死,那鸡只要在山里自然死掉,而不是被野兽所吞吃,这次便算安然无事了。” 刘汝香松口气,便是孟老二,脸上的疲惫之色也消减许多。 第十七章 神秘老叟 一行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顺便坐了下来休息,补充一下体力,毕竟也爬了一天的山。 我坐在法场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从怀里拿出了一包油炸糖果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喝水。 看着天色渐渐不早,我心里也有些想回家了:“师父,这法事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等天彻底黑透,那怕是不好回家了。” 刘汝香挥挥手:“无妨,现在天也不凉,等晚上升起一堆柴火,你铺个毯子睡地上便是。” 孟老二对此倒是毫无想法,毕竟是自己婆娘,在这山上过一夜也是小事情。 随着太阳一点点下山,寂静的山林里彻底没有光了。 树林深处,不时有乌鸦啼鸣,氛围变得有些瘆人。 “孟家兄弟,你去拾些柴禾来烧火,这边让问山看着。” 孟老二答应下来,刚刚起身就陡然生变。 “咯——咯——咯——” 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刘汝香的脸霎时间变色。 “那鸡没死,”她咬牙切齿,“它还回来了,大家都小心一点。” 我见机不妙,立刻爬了起来往煮饭婆身边躲,生怕有什么脏东西。 很快,边上的草窠里就出现了一阵动静。 刘汝香拿起一根蜡烛走过去,火光逼近,我看到那只大公鸡走了出来,它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颈脖上流淌着鲜血,把身上的羽毛衬托得更加鲜亮。 我心中骇然,逢年过节时见着杀鸡,那公鸡被逮着割喉放血,如果不小心挣脱了确实能活蹦乱跳很久。可这种被砍掉脑袋的鸡还能走路,倒是头一次见。 那老公鸡走路还很稳,一步一个脚印,一眨眼就冲到了我们跟前,闪着翅膀直扑边上的法坛。 刘汝香怒嗔,飞速掷出手中短剑。 银光一闪,锋利的剑尖穿过老公鸡的身体,把它钉在地上,抽搐几下后再也没能动弹。 刘汝香美眸怒瞪,一脚踩在老公鸡身上:“穷神恶煞,你若是不知好歹,某家也不会怕了你。” 林子里的歪风忽然停滞,里面居然传来一阵人的说话声。 “鸡呢,这鸡跑哪里去了?啊!这里还有人啊?” 在我目瞪口呆之下,林子里慢慢钻出来一个佝偻着背,还背着一个大箩筐的老头子。 孟老二好像还认识他,试探性地问:“你是李老蛋?” 老头还有些迷糊,问他:“小二,你怎么在这儿?我今个上山采药,刚刚追一只老公鸡迷了路,没想到跑到你这里……你们这是在做法术?这鸡也叫杀了?” 孟老二点点头,转身向我们介绍:“这个是我们本村的一个大爷,我爸爸和他祖上伙一个老太太,他今年都快八十了。” 事情如此蹊跷,刘汝香也非常诧异。这上山采药的老头子,怎么就能正好撞见这只大公鸡?这恐怕就是山魈的手段了。 “小二,你还知道老子快八十了啊!你看看你把我害得,腿都坏了,这下好,走不了路了。”老头子龇牙咧嘴,气得不行。 他的意思是,孟老二的鸡没看好,不小心放到山里让他看到,害得他追了好半天,又扭伤了脚,现在就要孟老二负责。 “这怎么行,鸡是我们的不假,可也没让你追啊?”孟老二紧紧抓着老婆的手,生气反驳。 “老子不管,你要是不背我下山,我就一头撞死给你看。”李老蛋急红了眼,又撩开裤腿,上面确实鼓起一个大包。 “你瞅瞅,我这还怎么下山?” 我看这情况不好,只能劝他:“老爷爷,要不你今晚在山上睡吧,我们生火堆,我把毯子也让给你,不冷的。” 孟老二却向我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他说,李老蛋的婆娘身上患有一种怪病,必须要用山上一种叫做小黄芪的新鲜草药,这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现在上山肯定就是用完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去煎药服送,那么就会疼得生不如死、几近晕厥。 那老太婆可经不起这番折腾,所以李老蛋晚上之前必须要回去。 “你清楚问题就好,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走着瞧吧!”李老蛋不停地放狠话。 “你别磨蹭,快背我下山。” 孟老二面露难色,扭头看向我:“小兄弟,真的对不住你了,帮我照看一下老婆,等我把他送回家就立马上山。” 说着,他就要去背那个老头。 就在这时,刘汝香忽然发话了:“慢着。” “这山不小,为什么老人家就正好一头撞过来了?太蹊跷,说不定山魈就是故意借此来把孟老二带走,好去继续加害。所以,这老人就让我这徒弟去背吧。” 刘汝香发话,我立刻面露难色。 “师父……我……” “怎么,你怕了?山魈乃山中精神,并非滥杀无辜之辈,他与你没有因果,料想是不会加害于你,只需注意山中虫兽即可。”刘汝香的说话语气非常自信。 “那好吧。”我硬着头皮答应,看着边上那个老头,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我不管你们谁背,都要给我送到家。”老头子独自嘀咕着。 拿了把砍柴刀,又收了刘汝香给的两张符纸,我板着一张脸走到了李老蛋的面前。 他拎着箩筐重新背好,然后我慢慢蹲下让他趴在我背上,接着一点点站起身,扶着他的大腿把他背好。 “好了。”老头子小脚一蹬,踢着我屁股催我赶紧走。 心里暗自发着牢骚,一步一晃悠地下山了。 我头上戴着电筒,背上背着老人,一开始身体还有劲,但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背上的老头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越来越沉。可一想这还没一会儿,我也不好意思停脚休息,只好咬着牙使出全力。 …… 而就在我走后,孟老二在法场周围捡起了柴禾,打算生起火堆御寒。他忽然从刚刚李老蛋坐的石头边上拾起两株草药,疑惑地打量着,慢慢走到了刘汝香身边。 “你看这小黄芪,为什么不把根给挖出来,小黄芪没根还能有什么效果呢?这老头咋这么糊涂!” 刘汝香把小黄芪接到手里,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排出几枚铜钱开始占卜。 不久,美眸闪过一丝慌乱:“坏了!” 第十八章 化险为夷 我背着老头子往山下走,越来越累,汗水打湿了眉毛,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老爷爷,我有点累,我把你放下来歇歇吧。”我慢慢弯下腰,说话间就要把背上的老头放到地上。 然而直到我完全蹲在地上,他也纹丝不动,紧紧抱着我不撒手。 “老爷爷,你松手,让我歇一会儿吧。”我以为他耳朵不好,又使劲着喊一遍。 结果他就“嗯”了一下,并没有撒手。 “你、松手让我歇歇?” 他鼻子一哼,回我道:“你是不是要放我下来,你是不是要走?” “不是,我背不动,太累了。”我感觉身体都要虚脱了,是真的坚持不住。 “哼,你累了就要走了,我怎么办?快点背我下去,别磨蹭。” 我在心里发起了牢骚,恨不得真把他扔到这荒山上,但也就想想,真要是丢下来,估计得死在这儿。 没办法,我蹲着歇了两分钟就重新站起身,继续往山下走。 背上的老人搂着我的脖子,腿也紧紧夹在了我的腰上,就像是一根绳子把我捆住了,身体格外难受。 “老人家,你松一松,别使那么大劲。” 然而他根本不听劝,嘴里反而“咯咯咯”地笑着,像是在故意欺负我。 “你……”我心里恼火,但从小奶奶就教导我要尊老爱幼,还是忍住了。 可没想到他之后会越发过分,那双手几乎变成了铁钳子,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这股庞大的力量,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啊!”我实在是受不了,嘴里痛苦地叫喊着,靠着一个树干停下了步伐。 “你下来。”我没那个脾气等他同意,直接拽着他的腿要把他从我腰上拿开。 结果那双腿竟然纹丝不动,并且硬得像是铁,几乎在我腰上焊死了,我拽不动。 “你、你不是脚坏了不能走路吗,怎么、这有这么大的劲……”说着,我心里一阵骇然。 因为我的手伸进了老人的裤脚里,正向着那处扭伤的地方摸索,竟然摸到了一片扎手的绒毛! “啊——”我惊叫着,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扭过头去,靠着淡薄稀疏的月光,我隐隐约约看到,我背上的那个“老人”眼里,正散发着青绿色的微光。 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几颗尖锐细长的牙齿。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压根不敢想象,刚刚那个老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了一个这样的怪物。 我惊慌着尖叫,扭动着身体想要把他甩下来,可因为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脸紧紧贴着泥巴,被地上的石子硌得生疼。那老头模样的怪物骑坐在了我的身上,那双爪子紧紧箍住我的颈脖,想要一口气把我掐死。 “呃——啊!”我呼吸不上来空气,脸被按在地上憋得涨红,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然而在那怪物力大无穷的四肢前,这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无用。 “高高——高高——” 一声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从身后传来,我后背直冒冷汗,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现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我只能大声呼救。 “师父……师父,师父——”我大喊着,因为长时间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脸色变得发白。心里是满满的绝望,后悔呐,我当初就不该去背这老头子,这家伙绝对是山魈捣鬼,难道真的要把我掐死吗? “救……命!” 我到最后,嘴里已经喊不出话了,支支吾吾的,脑子近乎一片空白。 “师父,救我……” 这是我心里最后的念头,然后脑袋就重重地撞在了地上,传来一阵剧痛。 夹杂着“吱啊”的怪叫声,我闻到了一股恶臭的焦糊味。 “问山!” 我听到了刘汝香呼唤我的声音,但没有力气睁开眼睛,鼻尖一酸,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没事吧。”我感受到了师父的纤纤玉手按在了我的脖子上,她在探查我还是否活着。 “没……死……”我动了动嘴唇。 “是师父的不是,我听孟老二说是熟人,就放心让你走了,没想到竟是山魈冒充的,该死!”刘汝香念叨着,然后我就感觉有一种什么冰冰凉的膏药敷在了我脑门上的伤口处。 我这时心里有些慌乱,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睛,看见师父的模样,便问道:“我破相了?” “嗯,没事,抹上师父这膏药,就不留疤的。”刘汝香望着我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心疼,轻轻用指尖揩去我的眼泪,让我不要哭了。 说实话,我从小就没了妈妈,只有奶奶一个人疼我。 自从奶奶去世那天后,我就把我自己看作了一个大人。我告诉自己,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奶奶依靠了,以后只能靠我自己,哪怕是后来认了刘汝香做师傅,也是一样的想法。 但现在,我哭了。 在我那时的认知里,“哭”是小孩子的行为。我也顺势把自己的身份从“大人”切换成了一个半大孩子,我依偎在刘汝香的身边啜泣,很是可怜。 与此同时,我心里好像慢慢诞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和我曾经对奶奶的情感不一样。这种情感,是我从未拥有过的。 刘汝香随后施了一手按摩术,特别神奇,仿佛是在我背上搓了搓,揉了揉,身体就不疼了。 不到半刻钟,我就在刘汝香的搀扶下往山上走去。 “谢谢。”我低着头,脸红得发热。 “嗯?” “师父,谢谢你。” 刘汝香打趣道:“和蚊子似的。叫大声点,听不见。” “师父……谢谢你救了我!” 山林里的冷风很快就吹凉了我的脸蛋,伴随着阵阵不知名的鸟叫声,我们重新来到了山顶上。 刘汝香忽然加快脚步,说不好了。 “怎么回事?” “你下山不久后我们就发现了端倪,于是立刻下山来找你。临走前我告诉孟老二,要不停补充柴火,别让火灭了,可现在……” 我朝远处望去,哪里还有一点火堆的影子,漆黑一片。 第十九章 踩鞋寻人 刘汝香打着手电带我快步赶上前去。 立刻发现,简易的营地里,一个男人倒在熄灭的柴火堆边上昏迷不醒,另一个方小梅却不见踪迹。 “孟家兄弟,醒醒!”刘汝香喊着,蹲下身伸出手指,我也不知道她用指尖往哪个穴位上掐了一下,孟老二的身体立刻就抽搐起来。 “呃——啊——” 孟老二扭过身子,板正地躺在地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嘴角冒出了一缕殷红的血。 “怎么了?你身体什么情况?”刘汝香接着问,然后便一把抓住了孟老二的手,静静把住脉。 良久,她松了口气,放下了手。 孟老二慢慢缓过来,但脸色仍然发白,剧烈地咳嗽几下,往边上吐出一口血痰,张开口道:“是……有怪物,你们走了之后,有个浑身是毛的矮个子老头样的怪物靠近过来,我心里害怕,拿个火把扔过去,哪知道他轻飘飘就给接住,然后拉住方小梅的胳膊,就要把她拖走。” “我哪里肯啊,冲上去拿刀要砍,可还没看清呢,一个很重的巴掌一下子就拍在我肚子上,我倒在地上就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差点以为就死了。” 孟老二说得很吃力,说完这些话就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大师公,好师公,我老婆到底去哪里了,求求你们帮我找一下,求求你们了!” 孟老二站起来,跪着就要磕头,然而身子刚刚挺直,却因为没有力气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刘汝香也没扶她,打量着周围说:“我答应帮你救好老婆,就尽力而为,这是我刘家师公班子的口碑和招牌,要么不接,接了活就尽心做好。” “谢谢师公。” 刘汝香此时查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大致对刚才的袭击有了个判断。 “首先,这山中绝对有不止一个山魈,其中一个先是扮成常常上山采药的李老蛋,故意露出草药的破绽让我们看见,好让我去下山支援,这样就方便来掳走方小梅。而倘若我们没中计,解决了这小兔崽子之后,我们抵抗的力量便又少一分。” 煮饭婆捏紧手中短剑:“这畜生,人脑子倒长得不错,懂得互相配合。否则就算两个一起上,我也不让着它。现如今我们丧失了主动权,今晚要想把方小梅抢回来,怕是难了。” 刘汝香咬着嘴唇,一副很是心痛的样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油纸包着的药丸,递给孟家兄弟让他吃下。 “这是我刘家传承中的合伤丸,工序耗时耗力,达官贵人也难求一粒,现在叫你服下,马上便能止血止痛。” 孟老二点头,不停地说谢谢。 “山魈一开始没杀你,之后也不会再费精力对付你了。休整片刻后你便下山,尽快到刘家村去叫人,让我刘家族内的五老爷和七老爷上山帮衬。” 孟家兄弟点头,带了口水便把丹药咽进肚里。 他应该是不明白的,但我晓得。刘汝香之前跟我提到过刘家族中的“老爷”,一共有九位,每一位都是法力高强的大师公,擅长的法术也各有不同,是族中举办大型法事的最主要人员。他们各自都领着有师公班子,当所有老爷聚起来,则是一个最顶级的师公班。 孟老二坐在旁边接着休息,刘汝香则从火堆边上捡起方小梅之前挣扎碰掉的布鞋,说此番正巧,有着鞋子便方便寻人了。叫我好好看,记牢了,她此番便要做个专门寻人的法术,唤作“踩小鞋”,能够按着人走过去的路线一步步寻过去,最终找到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对此也十分感兴趣,脑子也在活络地转着,立刻就想到:“这法术寻人如此厉害,能不能帮我找奶奶。” 刘汝香白我一眼:“小法术罢了,只能小范围找人,你奶奶早已花归花山,只留一具躯壳被蛇仙占去,此法无用。你要是不死心,我过段时间便教你,你自己试。” “而且,人要是坐了车子坐了飞机,此法便失灵了。” 煮饭婆解释完毕,从箱子里拿出供香、红绳、黄表纸,先把方小梅的布鞋以脚底对脚底位置放在刘汝香自己的鞋底下面,然后用红绳把脚和鞋子系紧,那只右脚便出现了穿一鞋、踩一鞋的模样。 好在方小梅的是平底布鞋,踩着倒也还好受,那要是那种时髦的高跟鞋,又该怎么踩呢? 不过刘汝香现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把鞋子系好之后就点燃一柱供香,嘴中念念有词道:“五脏大乐,五体大勤,五官大顺,五感大合,念方大梁乡小陶村方小梅女子姓名,万望有感……” 刘汝香唱了一大段,闭上眼,往面前的地下放上一张黄表纸,伸出那只绑了鞋子的右脚踏上去,反复扭动脚腕,然后鞋尖定在东南方向。 刘汝香睁开眼,抬起脚径直朝这个方向走过去。 “小混球,快跟上。” 我慌里慌张地跟过去,便见到孟老二已经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刘家的救兵就会赶来。心里也便不再像方才那样提心吊胆了。 刘汝香在山林里走,好像要往半山腰的位置去,她每出去二三十步就要重新闭上眼,往脚底垫黄表纸,念口诀调整方向。 大概花了快一个小时,刘汝香终于说距离近了。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处浓密的林子里,草丛里还长满了半人高的野酸枣树,刺特别多,一个不留神就刮破了我的裤脚,大腿还被扎破了皮真是倒霉至极。 心里正抱怨着,刘汝香打着手电迅速朝前面指着,说道:“问山你看,不远处便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有些问题。” 等我们俩穿过去之后,刘汝香立刻就有了新的发现。 “你看,这里是一个山洞,刚好可以容纳一个正常的人弯腰进去。” 刘汝香停下脚步,扔了一张黄纸重新感应方向,她的鞋尖也正好就指着这口黑漆漆又深不见底的山洞! 第二十章 洞中之洞 我咽了下口水,心里不由得有些胆怯,往刘汝香身边靠了靠:“这不会就是山魈的洞穴吧?” 刘汝香弯下腰,慢慢往山洞口走过去,低头探寻着,用手指着一处痕迹,那一块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过,把潮湿的泥土都带到洞里去了。 “这洞里多半就是山魈洞穴,我先进去,你在后面跟上。”说罢,刘汝香把短剑递给我防身,自己则拿着一根竹制师鞭使用。 洞口挺大的,刚进去时刘汝香要弯腰,而我只需稍稍低头就能钻进去。 煮饭婆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声音非常低沉,纳闷地自问道:“山中洞穴多是天然形成,内部构造多为石头。怎么这个洞里都是泥巴,好像是人挖的。” 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回她道:“说不定是山魈挖的?毕竟孟老二之前上山在老洞穴偷走了小山魈呢,估计是因此挪窝。” 刘汝香比较认同我这个说法,继续往洞里摸索,随后便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呼救。 “救命!救命——” 我立刻把耳朵往墙上贴,这声音感觉更清楚了,而且音色有些沉闷粗犷,分明就是孟老二的声音。 刘汝香和我对视一眼,皱着眉头,陡然间停住了脚步:“这声音是孟老二的,那刚刚我们在营地里看到的那个究竟是什么?” 刘汝香一句话将我点醒,我愣了愣,想起那山魈变化面貌身形的本事,后背直冒冷汗。 难道,刚刚那个是假的? 踌躇了一会儿,刘汝香做出决定:进去看看再说。 “就算是假的,也是区区山魈罢了,我还怕他不成?” 煮饭婆意气风发的样子充满了自信,我也回想起了方才背着山魈伪装的李老蛋被其一招制胜,几下子便将那玩意打跑。 此番就算遇上两个,估计也胜算十足。 我们打着手电继续往里走,很快洞穴就开始扩大,随着手电的光晕往里照射,才看清面前是一个打谷场般大小的低矮溶洞。 我们看清了孟老二,他手脚全部都被用麻绳捆上了,躺在一滩水里,一边向我们求救一边支支吾吾地叫唤着。 “大师公,救命,小师公,救救我!” 这声音和以往听到的孟老二声音几乎一模一样,真不像是山魈变的。 刘汝香不敢妄动,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扭头对我说:“这符纸叫做安神符,有静气宁心的作用。用时,用糯米浆粘到人中穴位置,指尖掐头顶百会,如果是常人便会感到内心平静。如果被邪神鬼祟上身,闹撞客,就会四肢抽搐。” 看来煮饭婆是想用这张符纸来鉴定眼前的孟老二是否为正常的真人,倘若是山魈扮的,立刻就要露馅。 刘汝香远远的准备好符纸,另一手紧握竹质师鞭,慢慢走过去。 孟老二此时也心平气和,愣愣地看着我们俩,嘴中露出一抹苦笑:“我刚往山下走,就听见我老婆在身后喊我名字。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矮老头子,蹦起来就跳到我身上掐我颈脖。之后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刘汝香点点头让他不要动,只弯腰伸出手,把符纸按在了他的人中上面,然后用指尖轻轻地往头顶的百会穴上掐。 我此时也屏气凝神,手里拿着手电筒站在旁边打着光,紧盯孟老二的身体,生怕他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好在并无任何变化,孟老二只嘴角抽动了下,愁眉不展道: “你们多想了,我就一正常人,哪是什么妖怪,就算查出问题,也是那个山魈使的坏。” 刘汝香看到结果也就不再担心了,让我把他身上捆着的绳子给割掉。 山魈两次袭击他,都没有对他造成太重的伤害,这倒是幸运极了,否则先前给他吃下去的合伤丸也保不住他的小命。 等孟老二休整了片刻,刘汝香沉声道:“看你目前的情况,再让你下山恐怕还要被山魈袭击,你是怎么打算的,呆在这里休息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找你老婆?” “肯定是跟你们。”孟老二态度坚决。 就这样,我们三人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 在山体里,一处阴暗逼仄的甬道之中,尽头是一堵雕刻着各式花纹图案的石墙,在墙的中间位置似乎有一条若隐若无的细线,如果不细看都发现不了,这竟是由两扇石门拼接而成。 这面墙透露着古怪,墙上无锁,也没有扶手拉环,只在墙的拐角之处有一个碗大的小水槽,水槽上面有天然的山泉水滴答下来,顺着水槽的孔洞渐渐流下去。 而就在这扇门前,有着一层薄薄泥水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四肢不停抽搐的女人。 正是方小梅。 她面如死灰,脸上毫无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着,肚子比之前小了很多,隐约透过薄膜一样的皮肤,能看到里面装着一个人形的怪物东西,在她的肚子里不停扭动着,四肢若隐若现。 方小梅的身体痛到麻木,她没有力气再嘶吼下去,变成了默默流泪,嘴巴轻轻鼓动着,神色非常愤怒,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这种状况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到了现在,腹中东西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刚刚还圆滚滚的肚皮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双鼓起来的小手印,那手印使劲地往上顶。方小梅疼得失禁了,眼睛翻着白,终于昏死了过去。 可肚子的变化没有停止,那双手印越来越红,最终,整个肚皮龟裂出了几个巨大的血色裂缝。然后就像是西瓜成熟过头,被太阳晒得炸裂一样,一个浑身是血,肤色灰褐的怪物从方小梅的肚子里钻了出来,“高高、高高——”的叫着,然后隐没在了阴翳的黑暗之中。 …… 我们往山洞里走,觉得非常阴凉,但并没有风,到了里面还能感觉到浓重的湿气弥漫在身边。头顶的岩壁不时往下滴水,还有灰白色的各样钟乳石,被水滴冲刷的格外光滑。 刘汝香带头在前面走,我垫在最后,没见过这些东西就很好奇,不时伸手摸摸。 一东张西望,速度就慢了下来,刘汝香在前面催促一句,我迅速跟紧脚步。 洞里九曲十八弯,或许是还和一些地下暗河连通,水边有不少枯枝烂叶等垃圾漂浮。 直到刘汝香的步伐停下,我们三人全都站在了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土洞前。 刘汝香打着手电往里面照,才发现这是一个斜向下的洞穴,而且在边上还绑着一条绳子。 “踩小鞋法术的方向就指着这,方小梅估计就在里面。” 第二十一章 到底是谁 孟老二往里面望了望,急不可耐道:“那,那我们现在能下去吗?” 刘汝香思考一下,挽起自己的袖子,背对着洞穴走了进去,然后身体往前轻轻一倾,一只脚迈出来,两条腿一晃,脚就在地上滑行着下去了。 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便听到她在下面喊我们下去。 孟老二动作比我快,立刻就钻进了洞里,结果一个没站稳,屁股坐在泥巴地上滑了下去。 我脚下踩稳,抓着边上的麻绳,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往下爬,好半天才下到最底部。 洞穴里面有非常多的水,也就在不远的尽头处,赫然出现了一堵被破开一个大洞的砖墙。就在那砖墙的脚下,放着一个灰色的鞋子,和刘汝香脚底下踩的那只竟然一模一样。 “我们进去吧,我老婆就在里面!” 孟老二急不可耐地指着那个大洞。 “别急,都小心一点。”刘汝香把手电筒交给我打着,慢慢来到那片坍塌出一个大洞的砖墙前,面色格外凝重。 地上的砖头呈现一种青灰的暗淡色泽,接合处有一些干硬的乳白色杂质,刘汝香用指甲扣了一点下来,搓了搓疑惑道:“这是糯米浆,年代估计很久远了。这好端端的山洞之中怎么会有人砌出来的墙?” 我大胆猜测:“这里面该不会是有人挖的藏宝室吧,说不定是过去那个强盗山贼挖的。” 刘汝香捉摸不定,又从墙上掰了一块砖头下来。仔细对比两块砖头上的花纹,沉声道:“看砖头大概是明代烧制,样式成色不错,建造成本高昂,非普通家庭可承担。” 说罢,便把砖头扔在一旁,拿过手电筒朝里面打着灯光,喊我们钻进去。 刚刚走进去就惊讶的发现,这里面竟是一条长走廊,地面和墙壁均是用同一种青砖铺盖,头顶则是深灰色的长石,地上还出奇的干净,仅有少量夹杂着泥沙的水流淌。 “吧嗒、吧嗒!” 我们三人踩着水往里走,便已经看到了墓穴的尽头。 那里的水泛着血色,地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肚子上有个大伤口,血淋淋的一幕出现在面前,我顺着手电筒的灯光看过去,吓了一跳,立刻叫嚷着往刘汝香身上靠。 倒是孟老二反应激烈,哭喊着冲过去,一下就扑在了边上,凄惨地哭喊着。 刘汝香走上前去,轻轻叹了口气,掏出一块手帕盖住了方小梅的脸。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孟老二恸哭着,没有理会刘汝香。 “你把人带下山,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孟老二慢慢站起身,然后走到我身边。 就在一刹那之间,他一把夺走了我手上的短剑,把我拽着拉到边上的墙角,用冰凉的刀刃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扭头就朝刘汝香大吼道:“我要把他杀了!” 在这一瞬间突遭变故,我被孟老二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站不住脚,一动也不敢动。 “你把剑放下!”刘汝香恼怒着,也是完全没想到孟老二还会来这么一出。 “退后,退后!离我远点!”孟老二面色狰狞,手中的短剑一使劲,脖子上就出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清晰地感知到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了,有血液顺着胸口滴了下来。 我几乎要被吓哭了,脑袋用力地往后靠,想要远离刀刃,呜咽着说:“别杀我,你杀我没用,我跟她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你别……” 我话还没说完,孟老二抓住我耳朵的那只手就再次使劲,耳朵根子一发疼,我害怕的立刻闭上了嘴,眼睛默默流着泪。 “孟老二,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汝香也是投鼠忌器,慢慢往身后退去,一直到了靠墙的位置。 “我告诉你,你接下来必须要按照我的话,一步步做,如果你敢不听,我就立刻把他杀了,到时候我跑出去自首认罪,也死不了!”孟老二恶狠狠的语气让我感到不可置信,这个说话味道,几乎就和以往判若两人。 “你不是孟家老二,你占着他的身体?”刘汝香看出来不对劲,立刻猜测到了这点。 “你不要操心这个,我里里外外如假包换的,要怪就只能怪你笨。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就要把你身上弄一个伤口。”孟老二说着。 刘汝香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快点弄个伤口。” 刘汝香伸出手,手心位置是早上在家作法时惊堂木炸开给弄伤的。她揭开手上包着的纱布,用另一只手的指甲猛掐了一下。 那已经愈合的伤痕立刻就流出了血。 我看在心里分外的难受,还在不停地胡思乱想,这个孟老二,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呢?”刘汝香问道。 “然后你转过身,到那大石门前,把你手上的血滴到那个水槽里去。” “石门?”刘汝香转过身,打量着身后的那堵墙,好半天才发现了端倪。 “你说这墙是门,如果不走进看肯定看不到,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进来过?”刘汝香质问他。 孟老二说话都要冒火:“不关你事,你快点给我照做。” 刘汝香拿过去的手突然就缩了回来。 “为什么,把血滴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刘汝香问他。 回答她的还是刚才那句话。 刘汝香上下打量着这片狭小的空间,然后沉思了片刻,在孟老二的不断催促声中,终于把手掌心上的血滴了进去。 “嘀嗒——” 血液先滴了进去,头顶的岩壁随后而至,冲刷着那滴殷红的血落入下面的小洞口。 刘汝香低头寻思着,扭头问道:“然后呢?你可以把他放了吗,他还是个孩子,我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一个。” 孟老二嗤笑一声:“还没完。别人不清楚你的本事,我还能不知道?你玉门刘氏年轻一辈人中,法术最高强的是你,外丹功夫你也了不得。” 刘汝香有些惊讶,微微皱起眉头:“这些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十二章 人皮乌龟 “这你不用管。”他话音刚落,忽然间,这个甬道深处,也就是这扇巨大的石门的背后,出现了一声声沉闷的“轰隆隆”巨响。 包括孟老二,我们所有人都看到那扇纹丝不动的“墙壁”中间缓缓裂开一条缝隙,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感,这扇大门它自己打开了。 一股浓郁的阴霉气味涌了出来,刘汝香拿着手电朝里面随便照了两下,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些反光的东西。 “站住!靠到后面去。”孟老二突然发话,呵斥着煮饭婆。 他拿着刀的那只手又一紧,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往他身上贴,心脏一下子都快要被吓得蹦出来了。 刘汝香面色不忿,但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她也只好照着做,按孟老二的指示,一点点退到了身后,也就是我们刚刚进来的那个大洞边上。 “小子,快点走!”孟老二用膝盖顶了一下我的后背,拽着我就要往那门后面黝黑的空间里走。 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这副身体就不是我的了,腿不停打颤、发软,急促地喘着气,一点点朝那门后面漆黑的世界走去。 等进去了,孟老二把他头上的探照灯调亮了一些,朝着边上扭去,我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 用视角的余光看不远,但是近了,立刻就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东西。 在我左手边有一个半人宽的用石砖砌成的水渠,里面水只有薄薄一层,在水渠的中央,赫然趴着一只如脸盆般巨大的奇特怪物。 这东西有着一个长脖子,和四条很短的腿,脑袋和乌龟类似,但是背上腰上,全部长满了长长的黑色细线。 孟老二的视线好像也被它吸引过去了,惊讶地带着我往那东西跟前走。 等近了,我看到那个家伙在缓缓地朝着水渠的另一头移动,那黑色的细线甚至散发出了一种油亮的光泽,我不由得感觉到,这似乎就是人的头发。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我就被吓了一跳,很快就否定了,人的头发怎么会长在这里,估计只是长得比较像罢了。 孟老二狞笑着:“天助我也。” 他一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另一手迅速挥刀,那刀刃划破空气,直接钉在了黑毛怪物的身上。 短剑拔出,鲜血汩汩从伤口流出,打湿了一整条小水渠。 我心里骇然,压根没料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当时脑子转得飞快,迅速扭头朝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然后拽掉他头上的探照灯就躺在地上一个打滚儿溜得没影。 唯一的灯光就是探照灯,被我拿在手里关掉他自然就抹黑抓瞎。 “妈的,小畜生。”黑暗中传来了他的怒骂。 我屏住呼吸,后背冒出了许多冷汗,踮着脚轻轻走路。 “不准给老子跑,看我今天不把你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猛然间接近。 我魂都要被吓掉了,赶紧转身狂奔。 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孟老二追赶时带起来的微风,心脏剧烈跳动。 “我看到你了!” 黑暗里传来大笑,我心中骇然,连滚带爬地躺下打滚,一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石壁上。 “嘶——”我疼得咬着牙,往脑门上一抹,立刻摸到了一抹黏糊糊的鲜血。 脖子上、头上都是血,我真怕我下一刻就要死去,心里这种悲伤涌起,我倒在地上噤声抽泣。 可我预想中的追杀仿佛戛然而止,没音了。 直到一团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过来,我看见刘汝香快步朝我跑来。 刘汝香没说话,蹲下身子找了几个布条,用水冲过我的伤口,在撒上药粉,细心地包好,才安然松了口气。 “那个孟老二呢?”她问我道,沉闷的语气里有一种发怒的意味,这样子仿佛就是炉子边上的烈性炸药,估计一点就要炸。 我摇了摇头,跟他描述方才的遭遇,黑毛奇兽、反击与追杀。刘汝香慢慢扭转脑袋,目光盯在了旁边水渠里的那只黑色长毛怪物上,径直走了过去。 我一瘸一拐地重新站起来,跟在了师父的身后。 只见刘汝香伸出手轻轻戳了戳怪物的身体,捻起了几根毛发,然后低头扒开怪物的腹下,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是人皮乌龟,没想到古籍上记载的居然是真的。” 刘汝香见我不明白,笑了笑和我解释。 刘家传承的师公教古籍经典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做大韦公的地主,牛羊无数,奴仆上百。 在他临终前,想要把遗产全部交给自己年幼的小儿子韦种平,却又害怕强盗贪图,便找到了师公沈三,对他说:“在我死后,我的遗产要全部交给长大以后的儿子,但必须要放在任何人都碰不到的地方,只能让他来取走,并且不能用锁,请你答应我的要求。” 于是,师公沈三便找到了一只白色的龟,对大韦公说:请你先在山洞里建造一个坚实的密室,让龟作为带领韦种平取走财宝的神兽。 等大韦公建好了密室,并把财宝放了进去,沈三就用刀劈开龟的壳。 大韦公担心龟会死亡,沈三便对他说:“把你的头皮剥下来,包在龟的身上,用针线密密地缝好,龟就可以重新成活,它继承了你的遗愿,只要韦种平把鲜血滴到密室前的水池里,白龟就会过来触动机关,带领韦种平取走财宝。” 大韦公时日无多,对这个设计非常满意,他用小刀亲自割开自己的头皮,让沈三把龟缝好,放到密室前的水池里,直到他走出密室,用土石将其填埋好,才筋疲力尽摔下悬崖。 大韦公的死讯传回家乡,仆人四散逃跑,强盗掳走牛羊,唯独没有找到他的无穷财宝…… 等他的小儿子韦种平长大以后从外地回来,来到父亲建造的洞穴门口,将自己的血液滴到水槽里,大门果然打开了。门后面的水渠里立即浮出来一个浑身长满黑色毛发的龟,那是他父亲大韦公的头皮上长出来的头发,颜色质地一模一样。 韦种平看到之后和那黑毛龟说话,喊它父亲。黑毛龟的眼角也流出了泪水,黑毛龟晃动脑袋,往前爬行,带动机关打开了洞穴最里面的大门,帮助韦种平拿走了所有财富宝贝。 第二十三章 凶险墓地 刘汝香沉声道:“这个故事在整个壮家地区都有流传,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是强盗把韦种平杀了,或者挟持着来到洞穴,用韦种平的血吸引来人皮龟,但人皮龟看到了强盗,不去带路走动,龟也被杀了。” 我听完这个故事,心里唏嘘不已。 没想到几百年后的今天,这种神奇的故事居然在我自己身上再度上演了。 不过转念一想,我心里就有了一个问题。 “师父,你说要用人的鲜血才能开启大门,可为什么那孟老二要用你的血,这里难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汝香叹了口气:“正是如此,这里很大概率是我玉门刘氏的祖宗埋葬之地。所以只有用后人的鲜血才能勾动人皮龟,方可打开大门。”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未曾料想到会是我刘氏的墓地。” 见我不解,刘汝香继续解释,刘氏宗族礼法规定,女子参与丧葬仪式时,只能在家里,不可以跟着送葬队伍到墓地。而且,各地方普遍都是这样,就算是亲女儿也不能给死去的父亲送到墓地,只有等到后面清明才能上坟。 我点点头,回想起以前参加过的白事,女人们多数都留在灵堂哭丧,确实没有跟到坟前的。 “那贼子闯入墓中,不知所图为何,但绝非好事。问山,现在必须要把那孟老二抓住,否则坏我祖地风水,便是家族气运也要让搅黄了。” 刘汝香说罢,从背包里把最后一把匕首交给我,自己则是拿着几根做法用的铁签,带着我向深处探查。 先前我的脖子被刀架着,一点儿多余的念头都不敢有,都没正眼瞧过这方空间。此刻细细打量下来,不由得为之震撼。 此方空间约莫三四十米长宽,高约两人,墙壁用黑色长石铺砌,严丝合缝,坚固不可摧。 顶部有花色幔帐,上面用红黄二色书写大篇古壮话经文,边上还有各式奇珍异兽图案,栩栩如生,墙壁四周亦是铺满绸缎,颜色鲜艳。令挂有许多惟妙惟肖的人画像,约莫二十余幅,画纸成色不一,有的已经遍布霉斑,有的纸质泛黄,有的颜料脱落,还有的很新,就像是挂上去不久。 再往下看,墙壁的边上摆放着许多一人高彩色泥塑神像,有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有盘腿而坐宝相庄严。不少都是熟面孔,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师父的神画像上看到过许多。 其实我们脚下的地上也蛮奇特的,都是一层松软的灰烬,而且边上还有许多黄白色不完全燃烧的小纸碎,使劲一踏就会飘起一阵灰尘。 至于这些灰的来源,看着正中央地上放着的几个巨大铜质火盆就明白了,估计都是从古至今源源不断烧纸留下的灰烬。 心里正感慨刘氏香火旺盛,刘汝香就拽住了我的衣袖,带着我往这片空间的深处走去。 就在不远,有一个一人高的大洞,手电筒照过去,竟然是在一处黑漆漆的空中空悬着的一架铁索桥,这便是通往下面的路。 我立刻停住脚步,看着已经半只脚踏在铁索桥上的刘汝香,瑟瑟发抖。 打着手电往铁索桥下面一照,全部都是嶙峋乱石,大概距离桥面有十多米高,倘若摔下去,一定会头破血流。 这铁索桥又长又窄,我实在是不敢踏上去。 “小兔崽子,不要怂,你给我过来!”刘汝香呵斥着我。 我勉为其难地一步步走过去,快要哭了出来:“我……我怕。” “怕什么,闭上眼睛,我拉着你带你走过去。” 这铁索桥是必须要过的,也没法再耍脾气,便按着刘汝香说的做,闭上眼睛,把手伸了出去。 不知过了几秒,一只温润如玉的细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紧紧攥着。我心里还是害怕,索性便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刘汝香的那只手,这样就是她的手抓着我的手,我的手再抓着她的手,顿时心里感觉一片踏实。 这种感觉颇有些奇妙,心里很安宁,另外,刘汝香的手非常嫩,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手背微微凉,手心温热。 我的眼睛偷偷睁开一丢丢,便看到刘汝香的脸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瞪着我。 我立刻闭上眼,心里懵懵懂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好奇怪。 很快,刘汝香就准备好了,让我紧紧跟着她走,身体不要乱动。 我就像是一个瞎子,刘汝香当作我的拐杖,脚下一点点挪动,立刻就踏上铁索桥。桥面上铺的全部都是木板,每一脚踩上去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非常软,有些站不住。 但毕竟有刘汝香抓着,再加上我闭着眼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心里倒也安稳。 可走在半路上,忽然间脚下的铁索桥开始颤抖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剧烈的晃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立刻睁开眼,便看到铁索桥的终点赫然站着一个人影,正是孟老二。 他拖动着铁索,使劲左右摇晃,显然是想把我和刘汝香晃下去。 我心里一边恼火,一边害怕的不行,紧紧抱着刘汝香,前胸贴在她的后背上,半步都不敢离开。 “住手!”刘汝香大喝一声,反手甩出了一根之前拿在手里的铁签子。 一抹银光闪过,铁签子正中孟老二的小腿,他吃痛的叫了一声,立刻变本加厉地晃动着。 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刘汝香也没站稳,颠簸的铁索桥瞬间就把我们俩晃倒了。我最是倒霉,屁股好像扎到了桥面上的钉子,痛叫一声手也松开了。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桥面开始晃动,下半个身子被迫滚了出去,只有上半身还趴在桥面上,死命地用手指扣住铁索桥上的缝隙,感受着下半身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几乎要哭了出来。 “救命!” 刘汝香一咬牙,一只手拉住我,另一只手再次甩出去一根铁签。 这次正中孟老二的脸上,他立刻就嚎叫着朝身后逃走了。 第二十四章 悬空干尸 而我此时,身子已经在慢慢的往下滑落,几乎就是靠着手臂在撑着,好在解决了孟老二,刘汝香现在空出了手,抓住我的胳膊猛然间爆发一股巨力,很快就把我拉了上来。 我大口喘着粗气,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有些难以置信。手臂上的擦伤处传来阵阵火燎燎的痛感,屁股上被钉子扎出来的伤口好像还在流血。 经历过刚刚一番凶险,现在也不害怕了,拉着刘汝香的手迅速通过了铁索桥,桥的尽头上还流着孟老二的血。 “好生歹毒的恶徒,宁愿受伤也想把我们师徒二人置于死地,待会抓到他,我定饶不了他。” 刘汝香带着我往里走,吊桥边上就是一个狭窄的山洞。 她带头走在前面,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 弯弯绕绕过了十多米,便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大洞天,还没看到里面的全景,突然间就迎面吹来一阵腥臭的热风。 我心里一惊,就连刘汝香也停下了脚步。恰好之间,我的身体稍稍仰起,连带着头上的探照灯也照在了头顶位置。 “嘶——” 抬起头的一刹那,空气凝滞,好像时间都消失了,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恶寒。 在洞穴的顶部,我们的头顶位置上,居然倒吊悬挂着一具接着一具的干瘪缩水的黑灰色尸体。那些干尸披头散发,面容狰狞,多数的衣服已经脱落破败,身体上的皮肤已经看不见,和肌肉一样紧紧附着包裹在森森白骨之上。 温暖而又干燥的风从那些头顶的尸体上吹拂而过,在洞穴里流淌,最终送到了我们身边。 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反胃,我扭头望着刘汝香:“这些东西,都是尸体?” 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我们刘氏祖坟藏着数百年昌盛繁荣的关键秘密,这些倒吊着的干尸不是别人,而是我刘氏祖先中每一代的嫡长子,一共二十三代,代代相传。他们临死前自愿奉献自己生命,进入洞中被活生生的倒挂起来,以此不断完善四百余年前先祖布下的夺隆大阵。”刘汝香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俯身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繁荣都需要承受代价。” 我也沉默了,想着那些弥留之际的老人在临终前牺牲自己,然后一点点等待死亡到来,心里便感到十分压抑。 我跟着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来看我都姓刘了,之前已经在祠堂举行过仪式,是刘家人。吃刘家人的喝刘家人的,以后还要刘家帮衬着上学念书生活,于情于理都该行礼。 “走,下去。” 刘汝香带着我下去,来到这二十余具尸体的下方位置。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孟老二的身形。 “再往前走。” 在这个洞穴的前面,还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干燥的热风就是从这里面涌出来的。 我心里也很好奇,这些热风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有人在里面源源不断的烧火炉? 我后背已经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舔了一下嘴唇缓解干燥。 狭长的洞穴一共就十多米,很快就见到了最里面的面目。 这是一个无法下脚的地方,因为这个洞穴地势非常低矮,下面全部都是水,而在水池中央,赫然放着一口巨大的汉白玉石棺。 一个瘦弱而又疲惫的背影出现在了石棺之上。 “你们来了。”他轻轻说。 我听见声音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抽耳光子给他扇死。 “呵,小贼。我想,你是江东派的师公吧。” 孟老二嗤笑一声:“是,也不是,我只是个丧家之犬罢了。” “何必呢,大费周章毁我刘家先人坟墓,所求为何?” 孟老二忽然愤怒地喊起来:“凭什么你们这些人都可以学习法术,凭什么你一个女人还能当师公?” 我不解,听他继续说道:“哈……哈哈,难怪江东派一直斗不过你们江西派,他们那些人敝帚自珍,我一个庶出就注定只能打打下手,我想问,凭什么!” “所以你江东派的事情,关我江西师公什么事?”刘汝香轻蔑地笑他。 “你说了啊,我是小贼,我就是来偷东西的。”孟老二气恼地捶打着座下的汉白玉石棺。 “你们刘家人真聪明啊!真聪明!”孟老二的话里带着一抹绝望的味道。 刘汝香不明白:“此话怎讲?” “你刘家祖上为了防止传承断绝,把师公经文、法术刻在石棺上,全部都是蝇头小字。这巨型石棺重达万钧,就是来上几十号人把这洞穴站满,也不能抬走,就算带足干粮用十天半个月来死记硬背,又能记住多少?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孟老二的话里多了一些自嘲的意味。 “你们刘家的老祖宗刘万年,是个雄才。这是千把年前就算计到了有今天?” 刘汝香沉默不语,我内心却是有些震动。 如果真是如他所说,能预测到几百年后的今天并且以此布局,那便恐怖了。 孟老二在这时候慢慢转身,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狠厉。 “刘汝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没办法奈我何。”说着,他举起了手里一个漆黑的包裹。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洞穴里为什么这么热了,因为这洞穴仅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便是一座滚烫的热泉水池,顶部的洞口把风送进来之后被这里的空间加热,冲到主墓室就是热风了,对不对?” 孟老二的猜测一下子就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刘汝香也对此表示肯定。 “好,看来我这步棋没有走错,我手上的就是雷管,开山炸矿用的家伙,你要是敢逼我,老子指头一动,立刻就能把你家祖坟给炸了。” 刘汝香听到这话后居然出奇的平静,淡淡说道:“跳梁小丑,不必自作多情。你刚刚也猜对了,先祖于数百年前便料到祖地会有今天一劫,我们在族传里看到还都以为是留下来的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第二十五章 迷路破局 “你自己猜猜,为什么我刘氏那么多族人的身体不安放在棺材里?而是倒吊在洞穴顶部?又为什么要在刚刚那前面架设一座铁索桥,下面还要留那么大的空间?” “一旦你引爆,最先死的就是你自己。滚烫的热水随后就会把你的身体煮烂……至于这么多的水,则是直接流到铁索桥的下面空间里,根本不会对墓地产生任何影响。” 孟老二听到刘汝香的话,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硬不起来了,就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仿佛信念崩塌。 “你说说你,这么做图什么呢,图这些法术?我相信以你先前在江东派学会的那些东西,足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刘汝香轻蔑一笑。 “你不懂,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追求?”孟老二反问。 “你还有后手?山魈?”刘汝香问他,微微眯着的眼睛投射出精明的目光。 孟老二沉不住气,哈哈大笑,嘴里恶毒地骂着:“你跟我斗,嫩了点。不过倒也聪明,能想到这些。” “想来你们刘家人不会没事干天天往祖坟跑,你们在这里出点什么事躺下了,我就能把这石棺上的经文全部抄录下来。哈,你说是不是?”孟老二说着,面目忽然露出狠厉之色。 我顺着他的目光猛然间回过头,立刻看到了身后的洞穴口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阴影,什么都看不清,就是一团人形的模糊到极致的黑色影子。 阴影抖动着,洞口的光线都在慢慢变弱。 耳畔立即传来刘汝香的声音:“待会儿别乱跑。” 话音转瞬消失。 我愣在了原地,闻到头顶隐隐传来一些腥臭。 “嘀嗒!” “嘀嗒!” 是洞穴顶上积水的声音,但是,这种质感有些令人不习惯,黏黏的…… 用手摸了一下拿到眼前,这还哪里是什么岩石里的地下水,根本就是一滴滴殷红的鲜血。 “啊!” “师父……” 转头,原在在我身边的刘汝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披着红纸袄的纸扎人。 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我感觉是眼睛花了,重新眨了眨,确认自己没看错。 纸扎人背朝着我后退,两条腿并不会走路,但在地上别扭地一左一右的摇晃,就像是有了灵魂。 唰! 纸人转身,脸上没有其他五官,只有两只黑色的眼睛,不,不是!那分明就是两颗人的眼珠镶嵌在了水墨画的眼眶之中,黑色的瞳孔正盯着我。 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心中涌起一阵恶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爬起来就跑。 山洞间的通道崎岖不平,我慌里慌张地朝着外面闯过去。 出去……出去…… 走出墓道,走出洞穴,爬上去,下山,冲回家。 我就这样一直跑,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刚刚从这个山洞甬道里出去,再往下一个通道跑,结果还是回到了这个山洞里。 我累得喘着气,心里越来越慌,四处观望着,转圈圈,走到边上的石壁,一点点摸着严丝合缝的墙壁,试图找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并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我焦急地在山洞里面转圈圈,直到腿走得越来越酸痛,彻底绝望了。 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回忆起刚刚情况突变之前,刘汝香是对我说过一句话的:待会儿别乱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纸人,说不定压根就是障眼法。 此时再来后悔也已经没用了,我开始动脑子想办法,现在我离开了刘汝香,她一定发现到了不对劲,绝对会来找我,可现在还没找到,那就说明单靠她一个人可能破不了这个局。 思前想后,我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点子。 毕竟咱也是学过几天师公唱本的,那不如就试试唱咒,虽然说眼前没法坛也没香火,就连面具服装都没有,还连舞步都不会,估计也不太可能有效果。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慢慢回忆起了刘汝香教我的《放油殄瘟》,之前在孟老二家给方小梅做法事时就唱过,只不过当下情况不一样,能不能起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走!造孽的鬼,作祟的妖,站着的跪着逃,蹲着的爬着走,趴着的滚出去!” “走!害人的鬼,欺人的妖,在天上的要被雷劈,在地上的要被水淹,在水里的要被火烧……” 如此重复喊着,语气逐渐加重,好像就渐渐找到了感觉,言语之间自有一种气势。 这种声音在山洞里不断回响,好像心里都不再那么害怕了。 我感觉可能有用,嘴里不停喊着,还抬起脚慢慢朝通往另一个山洞的通道走去。 然而,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样子,从甬道里走出来后才发现还是刚刚那个洞穴空间,并没有变化。 我咬着牙,几乎要绝望了,心里不停劝慰自己,再试试,再坚持着走一会儿。 嘴里的咒接着唱,手跟着做出动作,我一手紧握短剑,另一手做出拿着竹质师鞭的样子,都不停地挥舞着。 “走,造孽的鬼,作祟的妖……” 如此重复好几遍,又走了许久路,我赫然发现,刚刚经过的通道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刚刚还是光滑一片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线条。 边上还有三个字:跟着走。 即使是在砖石墙壁上所写,我依然能认清这清秀苍劲的字,必定是刘汝香所留下。 心里涌起一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感,赶紧细细端详。 如路线图所画,我需要先往前走,走到快到洞口时再折返回来,这次再碰到刚刚的洞口在此折返,然后这下再前往下一个洞口,再从下一个洞口如此走一遍,方可破解“鬼打墙”。 我记在心里之后按捺不住,也不嫌脚疼腿酸了,一路小跑着走过去,在下一个通道里就看不见刘汝香刚刚留的字了。 发生了变化!我认定刘汝香的指示接着往里走,很快,就听到了一阵异常可怖的叫声。 第二十六章 祖地秘闻 “高高——吼啊——吼啊——” 凄厉的诡异嘶吼声从不远处的洞穴出口传来,整个山洞都在颤抖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 我冲出了洞口,便发现来到了刚刚那处水潭边上,正中央的汉白玉石棺上赫然站着孟老二的身影,在他的手里,正掐着一只面容老态丑陋,浑身长满黑毛的小婴儿。 而在水池边上,我终于看到了师父的身影。刘汝香一条腿微微抬着,水下好像被她踩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长的签子法器对准了脚下,水面不时泛起轻微波澜。 而那凄厉瘆人的嘶吼声,倒是看不出来从哪发出来。 刘汝香见我走出来了,立刻伸出手,从水下一把掐出来一个身形消瘦,浑身皮毛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的脊背后面被扎着一根明晃晃的铁签,动弹不得。 煮饭婆转身朝我走来,却引得汉白玉石棺上的孟老二歇斯底里地大叫:“不准走,不准走!我会把他杀了!杀了!” 刘汝香走上岸颇为气恼地白了我一眼:“蠢货,我让你不要乱动,你偏不听,这就一个鬼打墙都差点把你困死。” 我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些畏缩,没敢继续说话。 “快走,不用再管这墓里的事情了。” 听着刘汝香的嘱咐,我们俩快步朝着洞穴外走去。 身后传来涉水声、脚步声,孟老二喘着粗气追了上来,面目狰狞,手中拿着刀,猛地往另一手抓着的那只怪物捅去。 “高嗷——”那小怪物的肚子立刻就流出了鲜血,身体颤抖着。 “老东西,我命令你上去,把他们杀了!” 孟老二话音刚落,大洞穴内的瘆人嘶吼陡然间增大。 不知何时,孟老二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只身形佝偻、眼红似血,毛发上不断嘀嗒往下落水的东西。它直立着用两条腿站起来,一双狭长的手臂猛然间一把掐住孟老二的颈脖。 锋利的指甲像是抠破了西红柿,直接插破孟老二脖子上的皮肉,毛茸茸的手指径直扎进去。 他的身体一颤,脸色苍白,浑身在那一刹僵硬住了。 刘汝香停住脚步,把手中黑不溜秋的怪物放下,拔掉铁签子,沉声道:“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说罢,带着我扭头就朝外面走。 我跟紧脚步,走到底即将转身时还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通道里空荡荡,再也望不见那些山魈的影子。 从长长的墓道里走出来原路返回,一直爬出了洞穴,呼吸到山里新鲜的空气,然后乍一看头顶已经泛白,天色已然大亮。 刘汝香深呼吸一口气,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让我候着歇歇,随后盘膝坐下,闭目养神,也不知在练什么功。 约莫三分钟…… 煮饭婆重新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走吧,下山回家。” 回去的路上,刘汝香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开口问她:“那山魈能听懂人话,还有那两个小的是怎么回事?” 煮饭婆放慢脚步:“孟老二乃江东派师公传人,怕是因内斗而来到本地,潜伏于周边妄图伺机窃法。更是于山中发现山魈,待山魈留下后裔之时借发妻身体用邪法移胎术……” “所谓移胎术,跟脚是一种心术不正的求子邪术。大概是这样的,一个正常的女人因为怀不上想要的男孩或者女孩,便找来一个正常的未满周岁的男女孩,把这孩子的魂和花全部迁到新的肚子里,后面再生下的孩子便能确定具体的性别。” 我听着一阵愣神,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此邪术有违纲常天理,据说从清朝中期便已失传,没想到江东派法师仍有保留,还被孟老二改良使用,真是心术不正。” 我心里暗暗咬牙,对于这仅仅接触过其中一人的江东派师公们,内心充满了敌视。 “这次要是让孟老二得逞,我玉门刘氏便要颜面扫地,说不定日后还会多一只江湖劲敌。”刘汝香松了口气。 我沉思着,举一反三推测道:“估计孟老二先前只是打着两只山魈的主意,是后面知道了我刘氏祖地,便动了歪心思。试图用她老婆的身体古怪把我们带上山,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刘汝香点点头。 不一会儿,路过镇子口买了几个包子,我们一边吃一边往家走。 没想到还没到村口,便看到一个三步做两步朝我们走过来的一个中年男人。 这是刘家一位颇受尊敬的长辈,和刘汝香同辈,正是族内的一位师公老爷,昨晚做完法再次上山时,刘汝香就让孟老二去喊七老爷,那要喊的人,就是他。 七大爷跑到我们跟前,上下打量我们一番,松了口气:“平安回来了,回来就好,刚刚我算了一卦,卦象有惊无险。” “不必挂念。事态紧急,我先回家打理一下,待会儿我再解释昨夜之事。” 刘汝香拱手拜别,拉着我迅速往家赶。 我的脚下一加快步伐,渐渐就感觉到酸痛了,毕竟也奔波一整晚,尤其是那鬼打墙,着实困了我许久。 回到家,门口聚着好几个人,都是刘家族里颇有名望的几个长辈。刘汝香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从数天前那个前来求救的男人——孟老二说起。 等我钻进我的屋里,脱下鞋子衣服,倒在床上就要睡,但门外吵吵闹闹,嚷嚷声太大,也无法休息,只好被迫听着刘汝香跟大家解释。 其中有族里人说,早上天还没亮,就有人在村子口发现了一个肚子破开的女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又紧急送往了医院。 约莫一刻钟,刘汝香事无巨细的讲完整件事,大伙们才慢慢散去,只留下一道沙哑但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轻轻咳嗽几声,说道:“小蟊贼,我玉门刘氏的手段岂是他理解的那么简单?便是真如他想,整个祖地给炸塌,我刘家也仍旧坚挺。” “小香,四百年前的那段秘辛也该跟你说说了,那祖地又为什么叫夺隆大阵……” 第二十七章 夺隆大阵 这个老人是现今的玉门刘氏的大家长,族人都称呼他为老太爷,在家族里德高望重,据说是清朝光绪末年生人,历经战火动荡和安稳发展,至今身体仍旧健朗。 在来刘家做改姓仪式时,老太爷喂了我一碗糖水,摸了摸我的头,我对他还有些印象。 “在说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刘汝香点点头,然后又摇着脑袋,回答道:“龙并非是人凭空想象的,可能以前有,以前存在,但现在有没有我也说不好。” “好,再问,既然我刘氏祖地葬在龙鸣山上,那龙鸣山上有龙吗?” “真的有龙?”刘汝香不敢置信。 “有龙,不过此龙非彼龙,乃是真命天子的那条龙!” 老太爷话音落下,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难道龙鸣山里葬着一位皇帝? “曾说过我刘氏祖先刘万年和时任两广总督何士晋关系匪浅,但事实又不止于此,还得说说当时皇帝明熹宗朱由校。当时皇帝诞数子早夭,再加上喜好仙丹玉露。何士晋便推荐老祖宗进京,后面和太监魏忠贤交好,又从家里选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送入宫中。” “熹宗驾崩时,皇位传到了他弟弟手里,因为说他没诞下龙子。其实不是,熹宗在老祖宗送入宫里的那个宫女身体里留下了遗腹子,只是不显怀,宫中的太医又不曾发觉,便被老祖宗送回家中。长大后当作女婿,为家族添了一把天子血脉。” “从此便有了我玉门刘氏,以夺隆大阵抢他朱明龙气,方得传家数百载。” 龙鸣山的谜题解开了。夺隆大阵的“隆”字,谐音不就是龙吗? 山里埋着一个带有真龙天子气运的遗骸,融入大阵改善风水,这便是玉门刘氏一族传承数百年的秘密。 我听着完全愣了神,都忘了睡觉。 话音落下,客厅里不管是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都沉默了。 许久,刘汝香慎重地问道:“太爷,既然说我们家从朱明王朝身上窃取来一丝龙气,那朝代更迭后到了满清不就没了?” 刘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不回答,却反问道:“天下龙气聚集于何处?往早了讲俺不晓得,但如今的龙气盘踞之处和明朝万历时期是一样的。至于我们刘家的这一缕,乃是天启年间王恭场爆炸震动龙脉后所逸散在外,如果没有龙子尸骸和血脉,这缕龙气也早就回去了。” 我几乎竖起了耳朵,把老太爷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虽然有好些话不简单,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这世上最宝贵的知识。 刘老太爷后面说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肯定了一些煮饭婆跟我说过的推论,然后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这时,天渐渐放亮,我也困意上头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便沉入睡梦之中。 好像过了很久,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天外面都快黑了,窗户透着暗暗的光。 卧室的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涌起一阵阵风朝被子里灌。 我揉了揉眼睛,蹬着腿伸展着身体,这样大睡一觉,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 好快活呐,就是肚子有点饿。 从床上爬起来,床上衣服,鞋子,我喊着“师父,师父”,慢慢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门从外面锁上了,推也推不开,好在厨房的大锅里用热水蒸着一大碗菜饭。 我蹲在院子里吃着,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声响。 刘汝香回来了,她给我带回来几个消息。 今天凌晨,我们进入祖地墓穴之后,门外面的方小梅被老山魈送到了村子门口,随后被人送到医院救治,主要是血液流失太多,经过抢救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孟老二已经报案给了派出所,经过调查,最终认定孟老二为非法盗墓者,不小心被野兽攻击致死,随后就在附近乡镇张贴公告,提醒村民尽量不要进山。 至于孟老二在祖地里造成的破坏,也已经开始修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填完开凿出来的洞穴。 唯一令人遗憾的则是那只神异的人皮乌龟。这需要极其罕见的天生白龟才能泡制而成,而且手法过于残忍,具体记载也比较模糊了。 经过家族里老一辈们的集体商议,还是给换成几道厚重的大门比较妥当,现在和平社会并不需要那么严苛的防护,后面如果真有什么风险,直接派人过去一天二十四小时看守即可。 小陶村怪胎事件由此便算告一段落了。此前我还对于师公这个职业认知模糊,但经过这两天的见识,我一下就懂了许多。 神秘的师公傩面之下,是一张古朴、沧桑而又仁慈的笑脸,站在丰饶的漓江大地上,凝视着渴求幸福的百姓们。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在家中接受刘汝香的进一步教导,开始学习师公唱法和舞步的初步结合,具体内容就是我上一次在祖地经历鬼打墙时唱出来的《放油殄瘟》。 单纯的唱歌并无什么驱邪的功效,最终找到感觉,也只是让唱声传达到了刘汝香的耳朵里,如果她不刻字指引我,我就算唱破喉咙也无法走出去。 但根据刘汝香所说,我上次在洞穴已经阴差阳错的达到了勉强入门的水准,音调音量没有跑得太远,所以在练习了两天之后,这篇唱经就被我基本掌握,伴随着舞步抑扬顿挫,带着一股雄厚的气势。 没过多久,我便迎来了一次学习新唱本的契机。 一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刘汝香就让我换鞋换衣服,今天要跟着她到一个本族叔叔家去还愿。 原来是,一个月前这位叔叔找刘汝香做求福法事,希望能在省城中标包下一个大工程。 一个月后的今天来找刘汝香还愿,那肯定就是工程揽上了! “一会儿带你过去,你注意些,这礼节流程很复杂,你不要乱说话,跟着我给我打下手,要懂得看人脸色。” “那边估计也不会亏待你,那个男人叫胖四,你就叫他胖四就好,给你钱、给你东西就收下,听明白了吧?” 第二十八章 酬神还愿 我听到“钱”字就心喜,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一会儿就换好了干净的衣服鞋袜。 上身一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衫,下身一条乌黑长裤,脚踩一双深黑老布鞋,整体风格偏向成熟,简朴中透露着一股英气。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的大门就被敲响,一个身穿西装,梳着大背头的胖男人笑着走了进来,把手里鼓囊囊的皮包递给了刘汝香,谄媚的喊道:“姑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法事,我开车来接您过去?” 刘汝香打开皮包看了眼,随手放在身后的窗台上,点了点头。 我跟着出去,便看到门外的水泥路上赫然停着一辆黑得发亮的高档轿车,那车标是一个三叉样的银色图案。 拉开车门,里面是深棕色的真皮座椅,我跟师父坐在后面,胖四则是驾驶员,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穿刺绣旗袍的漂亮女人,看我们进来就扭头上下打量着我们。 胖四开车很平稳,不一会儿就走出村子,往镇上去,最终停在了一处豪华的两层小别墅的院子边上。 里面已经聚了许多人,我们走进去后大伙儿迅速开始向刘汝香问好,然后有些人看着我这个跟屁虫摸不着脑袋。 “这是我前些日子收的学徒,跟着跑跑。” 大伙听了刘汝香的解释,顿时对我投来欣赏的目光,纷纷夸奖我,什么前途不可限量啊,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啊,夸得我脸含笑意,都要找不着北了。 胖四走进屋里,带着他爸妈一起招呼客人,喜笑颜开的倒水,散烟。 “小伙子,来,吃好吃的。” 胖四端着一个果盘给我,里面放着花生瓜子,还有一种白色的坚果,裂开了口子,里面是绿色的东西,我没见过。 我谨记刘汝香的嘱咐,不能给她丢人,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只捏了两颗那种白色的小坚果,对胖四说了声谢谢。 剥开白色的壳,绿色的果仁嚼在嘴里散发着一股香气,好吃极了。 虽然心里还是很想吃,不过浅尝辄止才能体现教养,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教导我,去别人家不能乱拿别人东西,要懂礼貌知轻重,方能体现节气风度。 刘汝香和周围的客人都寒暄几句,然后领着我去一间空房子开始准备法坛事宜。 因为提前沟通过,这边主家早已准备好了簸箕、蜡烛、供香、三牲、粽子、水果等做法事必备物品,刘汝香直接穿戴上师公长袍和面具,跟我交代一会儿做法时需要接洽的事宜。 “在我开始做法事的时候,你看好了场子的规矩,不准有人大声喧哗。等我开始发符吏、请神降筵时,唱完经后你要让他们所有人跟着一起请,那个说法我都教给你了,没忘吧?” 我点点头,脑海里记忆依旧深刻。 交代完毕,刘汝香坐在屋子里喝茶休息,等时间差不多,她看了一眼手表就招呼着我拎箱子跟她出去。 法事在堂屋进行,就开内坛。 寻一张四方四正的八仙桌,擦干净,对着主家的供奉先人的祖龛,祖龛下面摆神画像和鸡鱼肉三牲和粽子水果等供品,再摆点燃的香火。 至于桌子下面,则要放一条给神灵入座的长凳,这叫做降宫凳,凳子下再铺一张草席,这叫做金沙铺地,用来迎接神灵。 堂屋的上方同样提前布置了一番,用许多彩色的纸条写着一些吉祥话,悬空着挂在空中。墙边再贴榜文,写明主家姓名籍贯,因何事于何时求神,后果如何,现特来还愿。 一间普普通通的堂屋经过这么一番装饰打扮,袅袅香火又为这屋子平添了几分神秘凝重的色彩,一下子庄严起来。 “法坛威仪,不准冲撞,男女老少,心存敬畏!”随着刘汝香一声高喝,在场的所有人都慢慢往后退,全部站到了门外的走廊前,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堂屋正中央,我则退到靠门的墙根位置,手里端着一碗水。 法事便开始了。 “天敕敕,地敕敕。天上劝我来,地上差我到,我来到家中——扫荡家中。” “一不斩家鬼,家鬼不用发愁;二不斩婆王,婆王不要跑走;三不斩灶君,灶君不用忧。我来到家中——斩除秽娘,扫除恶鬼,秽娘恶鬼快快逃亡……” 头篇经文唱罢,刘汝香从边上的碗里抓了把米,一边撒嘴里一边小声念叨,从指头缝里一点点漏米下来丢在地上,顺着堂屋四周走一圈,一直到大门口撒完,便知会我一个眼色。 我清了清嗓子,扭头之后大手一挥,喊道:“一齐跟我念:扫荡家中,秽娘恶鬼快快逃亡——” 门外的所有人在这时候齐声念叨,顿时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了这种神秘而又庄严的氛围之中。 之后,刘汝香开始唱新的经文。 关于师公做法这些流程,煮饭婆跟我解释过具体的含义。 秽娘代表着阴鬼,阴鬼无处不在,会打扰法事冲撞神灵,所以师公在做法前就需要先解秽娘,好比方说是家里来客人谈生意,主人就要提前收拾打扫房间。 解秽娘之后便是请各方神灵入座,而在请神灵之前,便需要一个重要的引路人,这个引路人是四值功曹,由四值功曹知会各方神灵,这个步骤叫做发符吏。 之后便能把正式的神灵、祖师请到场,开始正式的法事了,该祈福的祈福,该还愿的还愿。 一整套流程做下来,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多小时,我的腿都站的有些酸麻,终于快要结束了。 刘汝香从法坛上捏着一柱提前准备好的供香,走到我跟前围着我手里的这碗水转了转,然后把香头的火星往水里那么一沾。 随着唰一声,碗里的水冒出一缕细小的雾。 “请还愿人喝五龙水——” 我大声高喝着,那个胖四面带笑意慢吞吞从身后走了上来。 他端起碗,把凉水往肚子里咽。 又因为按照规矩只能喝一两口,我立刻小声让他停。 胖四便把碗还给我。 第二十九章 赏赐教训 刘汝香接过碗晃荡剩下的水,往堂屋四个角落里各泼了一些,然后轻轻放下碗,法事这才算是结束。 “姑奶奶,小叔叔,你们赶紧歇歇,我们一会儿去镇上吃饭,已经定好了宴席。” “嗯。”刘汝香点点头,独自往边上的空屋子去。 我则留下来收拾她的一些法器,依次装进木箱子里,这个时候,忽然就感觉口袋里有一阵动静。 扭过头一看,竟然是胖四在往我口袋里塞钱。 那是几张鲜红色的大票子,卷在了一起,他看我感觉到了,便说了好些恭维话,像什么辛苦了前途不可限量,激灵聪明什么的,然后才小声说道:“麻烦小叔叔在你师父面前美言几句,多提提我的好话,感激不尽!” 我心里十分纠结,但一想到之前刘汝香说过的话,我还是诚惶诚恐地收下了钱。 “应该会给我吧?之后应该不会给我收走吧?”我心里琢磨着,抱着大木箱子出去找煮饭婆。 刘汝香此时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长袍,她看着我的脸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被吓了一跳,心里感觉不可思议:“我,我还没看,有几张吧,你怎么知道的?” 刘汝香盈盈一笑:“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飘忽不定,进门后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低头,这就是碰到什么好事了,低头就代表心里有些害怕。” 我张大嘴巴,没想到这就暴露了:“我还以为是算命算出来的呢。” 刘汝香白我一眼,伸出手:“我闲得慌,去算你个毛头小子?” 我不情愿地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几张红票票。 刘汝香也没数,随手揣进口袋里,打趣道:“我猜,那胖子是让你来说好话的,对不对?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能自己开坛打禳,别人专门给你的钱,你收多少都是你的事。” 我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再跟着刘汝香出去,胖四恭维着走过来,说车子在外面候着,马上就去饭店。 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前面是胖四在开车,副驾驶上坐着他穿旗袍的漂亮小老婆,我和刘汝香坐在后面。 提前预定的饭店不远,就在同一个镇子上,没五分钟就到了。 胖四带着我们往饭店的包厢里走,然后招呼着边上的服务员赶紧泡茶倒水。 小包厢非常安静,胖四想搭话,问了很多个人运势之类的问题,但师父给的回应却惜字如金。 很快就上菜了,白切鸡、酱鸭子、卤猪耳朵、拌黄瓜,红烧肉、小炒肉、椒盐虾、清蒸鱼、煎鸡翅、炖排骨…… 一共十几道好菜,基本上看不见几个素的,还有好些菜我都没见过,高兴极了,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完一块再夹一块,食欲大振。 但奈何肚子实在太小,等吃的差不多我就出去上厕所。 也就在厕所边上看见胖四的那个小老婆,一身红色刺绣旗袍的那个漂亮女人,正从包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东西,顶部还有着一根突起来的寸长天线,随着女人的指尖轻轻按动而冒出阵阵绿光。 像极了一个缩小版的传呼机,我印象里只有那种很有钱的生意人才能买得起。而且刘汝香也有一个,没想到这个女的也有,我估计是胖四给她买的。 没想到我这副好奇的样子被那女人看到了,只见她转过头来,一脸嫌弃地鄙视着我:“农村人,小乡巴佬,看什么看?手机都没见过?” 听到这个女人的话,我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但心里还是瞬间就涌起一股怒火:“我们乡下人怎么了,没有我们你连饭都吃不上。城里人也有你这么没教养的吗,嘴这么欠。” 这台小小的、冒着绿光的手机和旗袍女人一起,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她看我还敢反驳,嘴中居然恶狠狠地骂道:“嘴皮子倒是会说,哼,跟你那劳什子神棍师父差不多,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骗术,随便糊弄糊弄就骗了那死男人这么多钱。”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就恼火了,停住脚步,转身后郑重地解释道:“我师父不是骗子,我们是师公,做法很管用的,你不知道不要瞎说。” 旗袍女子趾高气扬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就拿着口中的口红自顾自地抹了起来。 我万万以为此事便罢了,没想到撒完尿从厕所出来之后,旗袍女赫然堵在了厕所门口。 “小朋友,我男人给你的钱呢,你给阿姨,阿姨有用。”她说罢,直接伸手来掏我口袋。 “你!”我气骂着,一把将她推开。 “小家伙,你这么小要什么钱,给阿姨!” “不在我这里,我给我师父了。” 我说完这句,旗袍女这才松手,恶狠狠瞪我一眼。 “没有那就算了,阿姨也不为难你。马上回去不准乱说话,听到了没?” 我心里越想越气,也没管他,直接回到了包厢里,闷闷不乐地坐在了位子上。 旗袍女人也紧跟着进来了。 我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扭头对刘汝香说道:“师父,你能不能给我几百块钱。” 刘汝香皱着眉头。 我继续说道:“刚刚这个阿姨向我要钱,说我小孩子要钱没有用,我看她的样子很着急,或许是家中有什么急事,便想着你能不能给她一点钱,也算解决燃眉之急。” 刘汝香听到这番话,便转过头看向旗袍女和胖四二人。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小朋友你不准撒谎啊。” 我语气坚定:“你还翻我口袋了,说我是小骗子,说我师父是神棍,我没有撒谎。” 胖四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那张笑脸渐渐收敛起来,皱着眉头问道:“陈光美,到底有没有我这小叔叔说的这回事?你缺钱直接跟我说不好吗?” 我没想到,她竟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眼睛挤出两滴假惺惺的眼泪。然后说,我刚刚进女厕所偷偷看她方便,不小心露出马脚被发现,之后更是向她勒索钱财,她没有给而导致我怀恨在心,这才恶人先告状。 第三十章 讹兽吐墨 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要脸,竟然往我身上泼这样恶毒的脏水。 我气得身体发抖,指着她说道,“你为什么骗人,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刚刚在厕所门口怎么说的,你自己不记得了?” “不愧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小小年纪就这么坏,你还敢泼脏水?你当时偷看我方便,可叫我逮着了,念在你年纪尚小便不想追究,没想到你竟因害怕我戳穿你而恶人先告状?好生歹毒!”这个叫陈光美的女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拿起纸巾就开始擦眼泪,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委屈极了。 刘汝香眉头微微一皱:“小兔崽子,她说的可曾有假?” 我本身就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下听到刘汝香这番话,心里顿感难过。 煮饭婆,你也不相信我吗? 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滴答落下,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好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心窝上,哭了出来。 胖四在外面大厅招待的客人这时候进来了许多,就纯看热闹。 刘汝香板着脸让我别哭了,叫我先坐下,随后便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来两张黄纸,说道:“你二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而且涉及女子贞洁,我便不能再坐视不管,如果是我这小徒所为,便交给你们任由打骂教训。如果不是,我便将这女子略施小戒。行吧?” 胖四脸上挂不住彩,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好好的宴席居然能生出这种事端。而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小老婆,另一边又是神通广大的刘家女师公,站哪边都说不过去。脸上当即浮现一缕歉意:“当然可以,只是该如何验明这话语真假?” “我江东派师公有一门法术,叫做讹兽吐墨。讹兽能识破天下诓骗之言,如果说了谎话,那就绝对会被讹兽看破。” “关于这个法术呢,还有一段很古早的来头。”刘汝香好像对我们的争执丝毫不在意,不疾不徐讲起了故事 “说是二百余年前,清军入关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动辄屠城屠村,有个壮家村子就集体躲到了山中洞穴逃避战乱。而且地势险要,就算是十倍人马也难以攻下。但平日里偶尔也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或者采买盐铁药布保障生活。” “某日,一个叫做冯三的懒汉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结果到了下面的镇子上撞见清军兵马,被逮起来将要杀掉。冯三惧死,遂说出山洞中村寨一事,军头便许诺官爵财富,让其回山里劝说村民下山,好提前埋伏全部坑杀。” “懒汉平日在村里就不受待见,小孩女人瞧不起他,成年男子欺负他。这会儿脑子抽了就答应下来,回到山里后就跟村民们说:‘明军杀回来了,清军被赶跑了,赶紧回去下山种地吧,过了开春再想下山,今年收成也指望不上了。’村民们信以为真,便准备收拾行李下山。” “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夜,请师公作法。法事尚未过半,香灭,烛熄,神像皲裂。山中村民大骇,抓来懒汉冯三,便见其面如墨黑,唇色苍白,不停捶打胸口,高呼:‘吾乃讹兽,莫要说谎!吾乃讹兽,莫要说谎!’” “说罢,懒汉冯三暴毙,死后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刘汝香说完,陈光美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丝慌乱,她故作镇定地叉着腰:“我句句真话。” “人在做,天在看。”我也不服输。 刘汝香这时候慢慢从身后的木箱子里拿出两张黄草纸,找了个空碗倒了些白酒,然后用干净的白毛笔沾着酒液,轻轻地在黄草纸上写写画画。 我们在一边看着啥也见不到,只觉得很神秘,等两张纸全部画完,上面的酒液也蒸发得差不多了,再难以看出花纹符号。 刘汝香将两张符纸分别丢在两个空碗中,往里面倒开水。 “你们谁先选?一人喝一碗。” 陈光美眼疾手快,率先就把离我近的那碗抢了过去。 然后她没动那碗水,反而是看着我。 “喝下去就行,符纸不用吃。” “全部喝完?” “差不多就行。” 我端着那碗水,赫然发现已经变得温了,不怎么烫,端起来一口喝完,只觉得有些微微发酸,还带着一股酒味。 我打了个饱嗝,然后看向陈光美。 “该你了。” 陈光美思索再三,然后慢慢喝了下去。 “既然二者已喝下符水,就请重新说一遍刚刚的话。” “我,刘问山,刚刚去上厕所的时候被陈光美辱骂,后面她……” “我,陈光美,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被这个叫刘问山的小兔崽子偷看了方便……” 刘汝香接着引导我们:“讹兽大仙证我忠心,绝无虚言谎话。” 我们跟着念了一遍,然后刘汝香便说好了。 “到底谁说了假话,待会儿就要露出破绽。等着吧。” 餐桌上的氛围几乎凝滞住了,胖四脸上挂不住光,但又不好说什么。其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我和旗袍女人身上。 我心里有些害怕,师父应该不会失手吧? 如果法术出了什么小意外,那在场的这些人该如何看待我? 一旦背上一个偷看女人上厕所的恶臭名声,那也没脸活了。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几分钟,我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旗袍女陈光美坐不住了,开口朝刘汝香问道:“你这法术真的有用?不是唬人的?过去了这么久,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啊?” 门口的看客们也跟着附和:“是啊,这怎么过去了这么久也没反应?就让这小子道歉吧。女人哪会拿自己名誉开玩笑。” “对,道个歉就结束了。” 我脑袋转过去,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 刘汝香这时候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指着陈光美的说道:“讹兽发觉你谎话骗人,遂在你腹中吐墨。现在眉心中间已出现淡黑斑纹,你作何解释?” 大伙儿随着刘汝香的指示看过去,却并无见到什么黑色斑纹。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一章 中学生活 刘汝香轻蔑一笑:“先擦掉脸上的妆容脂粉。你们没看到就不代表没有。” 旁边的人递来一条沾上水的毛巾,塞到了陈光美的手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光美忐忑不安地擦着脸。 因为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是什么情况。 浓厚的脂粉被擦除,下面暗淡发黄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道淡灰色的色斑,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灰色的色斑就已经爬满了整张脸。 “真的出现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呼。 “到底是谁说谎了,诸位一看便知。奉劝各位,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上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东西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就在那里。这些东西伴随着血脉绵延千年,便就有他存在的道。” 刘汝香慢慢向众人解释。 陈光美四处打量周围人的神色,捂住脸再也忍不住了,慌里慌张地就往卫生间跑过去。 胖四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朝着我的方向大大地鞠了一躬。 “我娶妻不淑,平日劝教有失,今天给二位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还影响了你们的声誉,我在此向二位郑重道歉。还请大家伙在此做个见证,恳请原谅。” 刘汝香摆摆手,脸上是毫不在意:“在座的如果能明白道理,那就不妨我这小徒弟受一番委屈。另外,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还有什么事情想找我问是吧?” “是,我托您徒儿说了。” “那我便把话一次讲清,你之所以两三年都要怀上孩子,便是因为你内人早年水性杨花、秽乱无度,导致堕胎数次,子宫早已损坏根本,何曾能怀上胎儿?打个比方说,土地干旱怎能种活水稻?你若是不信,那便去大医院找医生检查。” 胖四听到这话,愣愣地咧着嘴巴,好久都没有反应,然后迅速摇头:“她和我相遇时明明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呢?” 刘汝香笑笑:“外面的世界进步太快,上上下下都可以做手术。” 胖四的肥硕脑袋一下子就卡住了,随后两眼发红,攥着拳头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该死的婊子,竟敢骗我!” 接下来的场面就不大雅观,夹杂着众人的怒骂,陈光美也算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心里可实在是太快活了。 如果不是一旁有师父看着我不好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给她丢人,那我绝对要鼓起掌来蹦几下。 回到家里,我立刻就憋不住了,急忙追问她,这法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教我?又是怎么看出来那个旗袍女人以前的事情的? 刘汝香说,此法术难度较高,尤其是绘符篆方面,白酒无色,难度倍增,待日后再教我。 “其实,这讹兽吐墨的法术还是重在说服别人上面。正常的察言观色技巧,就已经能识破大多数人的谎话了。” “这里面有大学问,我浅说道几句,你听着。遇小事,与人交谈,直视其双目,若目光躲闪,前言不搭后语,十有八九说谎。遇大事,若目光底气十足,说话流利顺畅,且回答事无巨细,十有八九也是说谎……” 刘汝香讲了好久,我听得是津津有味。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刘汝香又带我走了两三场法事,我熟悉了好些东西,又背了不少经文。而初中开学的日子,也在我的期盼中到来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刘汝香把我带到了先前报过名的明丰中学去报到,交完材料和学费,由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直接给我领到教室去。 女老师身材高挑,穿着一套黑色小洋装,长得看上去凶巴巴,拿起粉笔就往黑板上写起了自己的名字,是非常漂亮的楷书,比我们小学时老师写得好看多了。她说,让我们以后就叫她冯老师,有事可以去五楼办公室找她。 讲完这些,冯老师粉笔一扔,带着门口的几个男同学去搬课本,然后让我们剩下的人轮番自我介绍。 坐在我边上的同桌是个很奇怪的女生,她皮肤很白,扎着一个大马尾辫,在这夏天里居然还穿着厚厚的棉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围巾,好像十分怕冷,而且一直低头盯着我文具盒上的贴画看,也不说话。 我从讲台上自我介绍下来之后,就自来熟的撺掇她:“你现在上去,老师不在,随便讲两句就行。等老师在了,又多几双眼睛看你。” 她似乎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慢吞吞走上讲台。 “我叫韦林娟,家在苗坎村,今年十三岁。我……” 她说到这里,就不知道继续该怎么讲了。 这时候,讲台下面忽然就有一个女生捂着嘴嗤笑:“我告诉你们,她有病。” 我看着台上的韦林娟,心想,估计确实有些问题。毕竟大热天穿这么多,换做一般人都受不了。 可没想到,刚刚那个女生反复着说那几句话,还扭着头特意对身边的其他同学说:“嘿嘿嘿,你们别不信,她真的有病!” 韦林娟低下头,还没想好下一句该说什么呢,就迅速走了下来。 她回到位子上一言不发,然后趴在桌子上。 我隐约看到,眼水从她眼角滑落。 我顿时就对那个大嘴巴女同学心生厌恶。 人家确实有病,你也不应该当面说。就算忍不住,说一遍也就够了,这当着人家的面反复嘲笑,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同情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一会儿,冯老师领着同学拿书回来,给所有同学发了课本,又开始念叨新开学的注意事项,让我们抄完课表就可以回家,明早八点前要赶到教室来上课。 我迅速抄完,见同桌韦林娟没动静,就顺手帮她抄了一份。 她很感动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口头感谢不行噢,要不你请我吃大刀肉。” 大刀肉是种很好吃的辣条,一毛钱就能买一小袋。 韦林娟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毛硬币,说只能请一袋。 这我也很高兴了,催着她赶紧收拾书包 第三十二章 讨个说法 一小袋大刀肉其实并不多,我拿到手里分给韦林娟一点,剩下的两口就吃完了。 “没吃过瘾,再去买两包。”我立刻从书包口袋底下翻钱。 刘汝香带我做法事,寻常的摆法坛都会用到硬币,多是一毛、五毛,甚至连一块的都有,而且都是办事的主家提供,一般收法坛时便进了我腰包。 刘汝香估计也知道,大概算是赏我的辛苦费。 我一口气买了五袋,阔绰地扔给韦林娟两包。 用一副“哥有钱”的眼神看着她,美滋滋地吃起来。 从学校走,韦林娟家的小坎村和我们玉门村正好顺路,到了她们那个村的岔路,她跟我说了声“再见”就独自回去。 结果第二天上学,路上没见着她,等我到了学校,看着钟一直走到八点半,韦林娟才姗姗来迟。 早上第一节是数学,老师是个瘦瘦的老头,瞪了韦林娟一眼,就说第一节课就不计较了,下不为例等话。 到了下课,我问她怎么搞这么迟? “我、我早上摔了一跤,回家换裤子耽误时间了。” 韦林娟的打扮还是和昨天一样,穿得厚厚的,只是换了一条围巾。 但裤子还是昨天那件。 看来她确实有些难言之隐,她不愿意讲我也没必要继续追问。 到了下课,我跟着几个男同学一起去玩游戏,像什么鬼抓人,七步成仙什么的,课间活跃着氛围,很快就认识了不少同学,下午也一起回家。 可就在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半路上才突然想起来,我作业本落在了桌肚里,要想写作业就必须得回去拿。 我心里气恼着,又重新跑回了学校,结果刚一推开门回到教室,就看到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两个女生围着一个仅穿着内衣的女生拳打脚踢,其中一人横跨着骑在她身上,用巴掌反复地扇着身下女孩的脸蛋。 我的脑海“嗡”了一下,完全没见识过这种场景,紧接着就注意到被扔在旁边的厚棉衣,那款式花色我再也熟悉不过了。 “你们在干什么!” 我推开门,看清楚了,那个不停哭泣的女孩正是我的同桌韦林娟。 被按在地上挨打,她捂着脑袋恸哭着。 与此同时,我还观察到了她的身上有一团又一团黑色斑块,上面还长着一撮撮黑色的短绒毛,很是吓人。 这或许就是她为什么要穿这么严实的衣服的原因。 说实话,我直到现在也不会去违心地夸一个二百斤大胖子很好看,也不会去夸那时候的韦林娟很漂亮。因为这个黑斑确实不好看。但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念初中不久的小女孩而已,仅仅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就要受到这样的暴力?这合理吗? 看到这一幕的我只感觉头脑发热,立刻就冲了上去,或许是正义使然,我一脚踢翻了那个坐在韦林娟身上的女生。 “你们干什么?”我愤怒地吼着。 被我踢的女生倒在地上还没缓过来,另一个看到我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她的霸凌,立刻就表现出一副刻薄的样子:“你是谁?” 相信大家也都知道,男生在那个阶段普遍发育速度偏慢,都是到初二初三那时候才长个子。而且我之前跟着奶奶过日子,吃的营养跟不上,还要干农活,所以这两个女生无论是个子还是体重,都比我要大,直接抬手就来扇我耳光。 我忍不住了,即使奶奶从小就教育我不要打女人,但此刻还是下意识地瞬间出手! 开学前刘汝香教了我几招基本的防身术,练习了好几天,那些招式几乎信手拈来。其中有一式叫做鲤鱼摆尾,大概就是借着腰力去甩胳膊,用手背上的坚硬骨头去击打别人,基本上是敲到哪里哪里就疼一天(刘汝香真的对我这么干过)。 可没想到这招没打着脸,反而打在了那个女生的胳膊上,她刚抬起来的手就瞬间缩了回去,抱着胳膊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喊疼。 另一个女生这时候才从韦林娟身上站起来,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从身后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玻璃杯子,直接朝我面门扔了过来。 还好她准头不好,玻璃杯掉在地上砸碎,啪啦一下溅得到处都是热水。 乘此机会,我迅速把韦林娟给拉起来挡在身边,让她穿好衣服,转头就朝着教室外面的空旷地方大喊,不一会儿就跑上来一个中年陌生男老师。 “你们是哪个班的?不准打架?” 男老师冲进教室,看到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和地上的碎玻璃,怒气冲冲朝我走来。 “你打人的?” “我不是,是她们打我同桌,我要去找刘校长。”我没忘家里有这层关系,不用白不用,就凭校长叫我一声“小叔叔”,今天这事儿我就没理由能输。 男老师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校长你想找就找?你以为校长是你爹呢?” 我没想理他,直接扭头问韦林娟:“那两个打你的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吧?” 虽然已经开学两天了,但是我对这两个人并无一点印象,我只记得那个骑着韦林娟的女生姓何。 韦林娟还在哭着,拉着我手,说她没事的,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心里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口气是压根没法咽,我拉着她手径直走出教室,按照一个多月前的印象往校长办公室跑过去。 那个男老师在后面喊着我们让我们停下,我不听,脚步反而加快。 等到了直接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刘校长正靠在躺椅上睡大觉。 他见我进来,愣了一下然后问我:“你是刘问山同学?你来我办公室做什么?” “问你讨个说法!我们班里两个女同学欺负我同桌,殴打侮辱我同桌,你能不能管管她们?” 校长这时候当起了和事佬,面带笑意地调节道:“同学之间要融洽相处,不能打架骂人,要懂礼貌讲文明……我回头会让你们老师找她们谈话的,你回去吧。” 见到他这副模样,我瞬间火大了。 第三十三章 沉重代价 “巴掌没打到你脸上你不知道疼,按照辈分你多少也要喊我一句叔叔,就这么敷衍我?今天这事你不解决,明天我就把我师父拉过来,我回头还要去找族里的大太爷,让大家来评评理,看看你做的到底对不对。” 我走上去,一屁股坐到校长办公桌上。 “你……小叔叔,你下来吧,带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校长妥协了。 我拉着韦林娟,带着校长往教室走。 那两个女生还没走,男老师也在,我推开门时正听着他搁那义正言辞的声讨我,说明天就去找年级主任,要给我个处分。 他正说着,扭头就看到了我和韦林娟……以及身后的校长,顿时没声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从头到尾讲一遍。”校长让我说。 我把我先前看到的、做了的复述一遍,然后问韦林娟,之前是为什么打她。 “我、我没带钱,早上没给她们,她们就打我。” 韦林娟说,她和这两个女生的村子相邻,上小学时就经常挨欺负。平常到了回家路上的后半截就会碰到一起。 昨天我不是给她两包辣条嘛,她后半截路和我分开,正吃着,就遇到这两个女生。她们让她掏钱给她们买,她们也要吃。 结果当然是没钱,她们俩把韦林娟推搡一顿,说今天早上给她们带钱去请她们吃。 韦林娟也不敢开口向家里要,今天早上害怕再遇到她们俩,出了门就远远躲着,等上课了才往学校跑,这才是迟到的真正原因。 那两个女生听到这话,顿时坐不住了,指着韦林娟说她是贼,说韦林娟偷了她们的钱,校长应该报警把她给抓起来。 这时候,另一个女生从地上捡起韦林娟的书包,打开拉链,把里面的书本全部倒了出来,然后用脚踢了踢,从里面翻找出两张两块钱的票子。 “我今天中午发现我抽屉里的钱不见了,就想到了我后面的韦林娟,听说她课间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到我位子上去了,就问是不是她拿的,结果她不承认,你看,现在找到了吧。” “我的也是,我们一人丢了一块钱。” 她晃了晃两张钞票:“韦林娟家那么穷,根本不可能给她这么多零花。” 我身边的韦林娟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低头呜咽着:“我没有拿她们钱,这钱我没碰过。” 校长意识到事情复杂起来,让她们把书包装好,跟着他一起去办公室。 等到了办公室,校长先是让男老师一旁坐着,然后盯着面前的我们几人:“你们都不要撒谎,我当了半辈子老师,你们肚子里几条蛔虫我都门儿清,这事现在可大可小。不上称二两,上了称一千斤打不住,总之就是别骗人。” 校长看着那两个女生,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着实令人胆怯。 他又拿出几张纸,递给我们几个:“现在,请你们四个把今天和这件事有关的遭遇全部写在纸上,写完签字,让我看。” 我们被分开,今天这事儿怎么样我都如实写了下来,然后再签下大名。 校长打量着,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你们两个,写得都一样?就这么巧?” 两个女生点头:“我们没撒谎。” 我知道,这是串供了,两个人先前肯定商量好了。 “你们坚持你们的说法,是吗,那让我来问问一些情况,行吧?” 校长站我这边,让我大胆地问。 我也选择使用校长的那个办法:“你们两人重新拿一张纸,背对着站着,我问你们,你们把自己的回答写下来。” 两个女生纵然不想同意,但有校长压着也不得不妥协。 “你说韦林娟偷你钱了,是不是?请写是或者不是。” “因为偷钱,导致你们最终打了韦林娟,是不是?请写是或者不是。” “你们发现自己的钱丢失了,是谁先找对方交流的?” “你是最先动手打韦林娟的吗,动手原因是不是只有她偷钱?请写是或者不是。” “动手打人前你们是否就此交流过?请写是或者不是。” “你们是谁先提出的打人的想法?写你或另一位的名字。” …… 一系列的问题问完,那两个女生已经满头大汗。 在校长的催促下,过去很久她们才说写完了。 我把他们两人的纸收上来,递给校长,我们一起看着。 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经发现她们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对于一件凭空捏造的事情,如果事先没有完美的演习训练,在细节方面一定会产生纰漏。 因为实际上这两个女生并没有丢过钱,也没有因为丢钱而交流过,所以有些问题压根就没有答案,她们只能随便蒙一个写上去。 可惜,她们运气很差。 在“发现钱丢失后,你们是谁先找对方交流的?”这个问题里,她们两个人都写上了对方的名字,这可真巧,难道两个人碰面之后就异口同声地说话吗。 而在“你们是谁先提出的打人的想法?”这个问题里,她们两人却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出现了上面那个笑话。 我把我的思路解释了一遍,两个女生瞬间就慌了。 刘校长此时看我的眼神中已经带着一丝赞许的目光,望向两个女生则是彻底的厌恶,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你们两个欺凌同学,敲诈钱财,栽赃陷害,欺骗老师,如果不是刘同学用聪明的办法识破了你们的骗术,以后是不是还要一直欺负韦林娟同学?” “请你们两个现在表演一下如何同时开口说出一句话。如果表演不出来,就请回去吧,我会到你们家里去找你们父母,明天不用来了。” 两个女生瞬间就懵了,眼睛红红的,不停地哀求校长。 “走啊,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去县里上学,我们学校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学生,爱去哪里上就去哪里上!” 两个女生此时后悔万分,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不停地啜泣着:“校长对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们想上学,不要赶我们走。” 直到天渐渐黑了下来,两个女生见校长始终不松口,直接跪在韦林娟的面前。 “韦林娟对不起,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你能原谅我吗,我以后天天请你吃大刀肉,你可记得你小时候到我家来玩,我还送你了一颗玻璃球?” “韦林娟,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作业没写,你借我抄的,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是好人,我还讲,说要去帮你找仙草,治好你的病,现在我犯傻,学坏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一句一句话反复勾动着韦林娟这个女孩的心,许久以前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她们也曾在一起笑过,也曾在一起玩过。难道真的要让她们没学可上吗? 可韦林娟又想到了去年五年级的时候,她们俩人联起来取笑欺负她,对她推推搡搡,威胁欺骗,以至于到了今天的殴打羞辱,身上的伤口已经肿痛,或许还是青一块紫一块。这刻骨铭心的痛,她永远也忘不了。 看着边上校长的脸,她知道,只要自己原谅她们二人,那么她们还能来上学,如果自己不原谅,那她们很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抉择两难,两种结果都在她的心里反复闪现。 她内心里有一股很大的声音,在呐喊:不同意,坚决不能同意,为什么这些人欺负你之后,还要原谅她们? “我……我……” 可她始终无法开口,说出那四个字。 一个女生哭着:“娟,我还想上学,如果叫我回家的话,我就要嫁人了,换钱给我哥哥结婚,我不想生孩子。” “娟,我要是不念书,我爸就让我进城里找我姐打工了,我想念高中,我想考大学。” 韦林娟知道,自己今天的一句话,就将决定了两个女孩一辈子的命运。 “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后悔吗?” 两个女生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点头。 我看着她们可怜的样子,暗自咬牙。可怜之人大多有可恨之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不知过了多久,校长抽了一根又一根香烟,韦林娟才转过身,终于做出决定:“你们起来吧……只要我们能和好如初,我们就还是好同学。” 韦林娟叹了口气,走出办公室,背影被月光映衬着,显得格外坚强。 两个女孩在她身后不断说着谢谢。 因为一个人的善良,她们可以不用再承受沉重的代价了。 那天离开学校天已经彻底黑透,我帮韦林娟整理好衣服,又送她回了家。虽然作业本还是没拿,但第二天再来的时候,便看到本子里工工整整地写好了作业——是两种别扭但又格外娟秀的字。 我转身看不远处那两个女生,她们都立刻低下头,久久不敢和我直视。 后来啊,那两个女生总会隔三岔五的请韦林娟吃辣条,我们也成了非常好的伙伴,常常一起放学回家,再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 第三十四章 沉塘婴儿 这件事是告一段落了,但韦林娟身体上的病我一直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她身上漆黑的斑块和难看的黑色绒毛,都会觉得可惜,这样一个漂亮姑娘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我心里也一直惦记,没过多久就忍不住了,把这事告诉了刘汝香。 “这等病症着实罕见,嗯,医治起来恐怕要不少功夫……” “小丫头长什么样,你这么上心?喜欢她?”刘汝香的眼神撇过来,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 我立刻打了个哆嗦:“没有没有,我没有早恋,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浑身黑斑,行为古怪的奇怪女孩呢?不可能。” 刘汝香嗤笑一声,骂了我句“怂炮”。 “你不要笑我,我只是看着她感觉很可怜,就想让你帮帮她,毕竟,她是我同桌嘞,你把她的病治好,我看着也舒服点。” 我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嗯,回头找个日子带回来给我看看吧。还要根据事实情况进一步分析的。” 得到刘汝香的同意后,我心里不由窃喜。 在我使出浑身解数的好言相劝下,三天后,韦林娟被我拉着来到了家里。 她还是那副厚实的打扮,哪怕秋老虎没走,天还大热,也不愿意减件衣服,并且还说,只要一脱,身体都能冻得直打哆嗦。 刘汝香看到韦林娟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走上前来问道:“你跟问山同岁?” 韦林娟点头。 “小姑娘里面坐,以后问山要是欺负你,过来跟我讲,我来治他。”刘汝香把韦林娟领到堂屋,打开电视机放动画片,然后又从屋里抱出一个纸箱子,从里面拿出来小洋人饮料。 平时我都是要唱经唱得好才能得到一瓶作为奖励,今天算是蹭韦林娟的光了。 “不要害羞,给姐看看。”刘汝香撸起韦林娟的袖子,那洁白的小臂上的黑色瘢痕出现了。 刘汝香轻轻揉揉,良久,问道:“你小时候有一次落水受灾,碰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毒,对不对?” 韦林娟瞪大眼睛,然后紧跟着就连连点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农历七月初七出生,也就是那年的阳历七月三十号,多半还是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对不对?” 韦林娟随即跟着点头。 我站在边上看着,直接傻眼了。 我都不知道韦林娟的生日,她也没跟我讲,怎么刘汝香一下子就猜中了? 韦林娟也不理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刘汝香。 煮饭婆笑吟吟道:“浑身遍布黑斑,形色犹如胎记,三伏天里嫌热,唇色时常苍白,这就是邪毒侵袭的症状,并且患者多半是四柱纯阴之命格,倒推生辰不难。” “你这怪病本身就很稀罕,会治疗的人不多。况且日久天长,邪毒早已深入骨髓了。” 我听到刘汝香的这话,立刻紧张地望着她:“还能解毒吗?” 煮饭婆看我这副上心的样子,打趣地瞥了我一眼:“当然,只是治病救人并非一日之功,姑娘你还要多来坐坐。” 我心里高兴,以后韦林娟要是每天都来,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能跟着蹭一瓶小洋人喝? 刘汝香继续说这病症:“你让你家里人去寻些新鲜桃树根,取半斤树根和一两老豆腐,洗干净煮两斤水,等水从两斤变成半斤时,再用公鸡血服下去,喝一口树根水喝一口鲜公鸡血,每天晚饭前喝完。一日一次,每隔三天再来我这儿一趟,给你一个月即可痊愈。” 刘汝香说着,另一边提起笔写下方子。 韦林娟伸出双手接过,感激地看着刘汝香,嘴巴张了张,最后很是忸怩地开口道:“阿姨,我、这个要多少钱啊?” 刘汝香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这个桃树根不贵,让你父亲找个木料场请主人吃顿饭,包你用到病好。”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落入的那处水在哪里?”刘汝香问她。 “我也记不清了,是有一年冬天去走亲戚,叫莫家村的地方,那时候和几个其他家的小孩到冰上玩,结果我把石头带到了冰上面,把冰砸开后自己掉了进去,差点淹坏。后面就没去过两次,对于水塘也避之不及。” 韦林娟平静地说着,我的瞳孔迅速变大,一瞬间就愣住了。 竟然是莫家村。 “那个水塘在哪里?”我立刻追问她,莫家村地方不小,有好几口水塘。 “在……在哪里,我也记不清了,但是,那个水塘边上有好几棵柿子树。” 她一句话就把我脑海中许久前的记忆拉到了眼前来,那口水塘在村子东头打谷场边上,水边的两排柿子树是许多年前一个老瞎子栽的。时过境迁,现在已经有人腰那么粗,每年都能结很多柿子,够整村人分着吃。 我的额头冒出了许多冷汗,问她道:“你掉进水塘里那一年是不是六岁,后来被你家姑姥爷救上来的?” 韦林娟一脸不可思议:“是的,你也会算命?” 那看来就没错了。韦林娟落水的那一天,我整个冬天都被奶奶关在家里,三令五申不准玩冰玩水,说村东头莫老侉家,来走亲戚的外孙女掉进水塘里,差点让淹死,从塘里捞上来脸都发紫了,给用热水擦了好几遍,捂在热被窝里半天才出气。 把这些信息和韦林娟一一核对,恐怕是错不了了。 我彻底无法淡定,转头看着刘汝香坦白:“就是埋我哥哥的那口塘。” 韦林娟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我向她解释:“我以前在莫家村生活长大,我还没出生之前,有个哥哥难产死了,按照那边的习俗不准入土,就沉在了那口水塘里。” “那口水塘随后发生了很古怪的事情。比如,苹果明明是比水轻的,可是我父亲在过年祭拜时扔下去的苹果就迅速沉底,好像水里有一只手,将东西拿下去了。” 韦林娟听到我这番话,被吓得脸色发白。 而刘汝香见事情变得复杂,有的东西不好再说,就让她先拿着方子回家吃药,等明天下午再来。 第三十五章 是哥哥吗 结果,韦林娟走后,整个晚上我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想到那难产死去的哥哥,心里就不由得担心害怕。 哪怕我没有见过他,我整个人生都处于在他的影响之下。从最开始的一魂双花,到后面的命运多舛,以至于现在的种种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 …… 大概也就是在半夜里那时候吧,耳朵边一直有一阵凉飕飕的风在吹,使劲在往被子里面钻,整个身体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就像是掉进了冰凉的井水里,我蜷缩在被子里直打哆嗦。 同时,我心里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感觉一阵伤神,特别想奶奶。 然后又想起来……奶奶那天晚上死的时候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情,为什么人死了身体还能动,还能攥住我的手腕,还有那种恐怖的嘶嘶叫声。 刘汝香此前告诉我,那是被山里的蛇精给附体了。 对,是这样,应该就是这样。 可是…… 心思一跳,我就在想,我一魂双花,多的那一朵花就来自这个哥哥,算是我抢了他的东西,他会不会记恨我? 要知道,在莫家村,也是自从我出生以后,家里的运势才急转而下,从此开始过上苦日子。 哥哥,应该不会来找上我吧。 想到这里,浑身就止不住打冷颤。 我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冬天上坟的时候,野草枯黄,纸钱纷飞,经过埋葬哥哥的那口池塘,苹果扔进去,漆黑的水面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我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脏跳动声。 我害怕极了,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一动不动,闭上眼,期望可以马上就睡着。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哥哥在莫家村,怎么会过来呢? “呼——呼——呼——” 慢慢的,被子里出现了一道非常有规律的呼吸声。 就在这睡觉时,越发的觉得不自在,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胸口很闷,似乎有个大石头压在了上面。 “呃——” 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我猛然感到一股凉意,仿佛浑身落在水里,身下的被子和褥子全部都让水浸湿,我好像整个人都被水包裹住了。 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无法理解正在好好睡觉,怎么就会遇见这种情况? 用脚去蹬,正挣扎着时,我的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往前猛地一拽! “呃啊!” 剧烈的痛感从小腿上传来,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直接穿过了肌肉和皮肤,掐着腿骨猛烈地拧动着,痛入骨髓! 我紧咬着牙关,浑身都在颤抖,发了疯似的吼叫着。 “救命!救命!啊——”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反复萦绕在心头,像是雷电击中全身一样麻痹无力。 整个被子在我的挣扎下流出了许多冰凉的液体,似乎要将我活活淹死在这里。 也就在这时候,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咚、咚、咚、咚——” 脚步声逼近,一股巨力拽住被子。 “哗!” 被子被拿去了,黑暗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在了我的床边。 刺眼的亮光照在了屋子里,刘汝香皱着眉,把头发挽到了脑袋后面。 她晃了晃手电筒,看着我一脸扭曲的模样,和小腿上不由自主跳动的肌肉,松了口气。 “你这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狗叫什么?” 我也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眨眼的时间,魂差点都要吓没了。 我喘着粗气用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我发现床上、身下全部都是水,而背后,正是一扇完全敞开的窗户,正朝屋里刮着刺骨的凉风,夹杂着许多雨点。 “你看看,真是皮痒了,晚上睡觉不关窗户,雨全落进来了,这还怎么睡?” 刘汝香恼怒着,冲上来就揪我耳朵。 “别打我,我哥哥来了!” 我害怕地叫着,缩回来腿,脸上还是疼痛难忍的模样。 刘汝香笑了笑:“兔崽子,哪有什么哥哥弟弟,你就自己吓唬自己吧!明明是雨淋湿了被子,半夜着凉,导致你两腿抽筋,别一天天尽瞎想。” 虽然腿还是很疼,但听到这个解释,我心里的恐惧感也完全烟消云散了。 “咳咳,我刚刚应该是做了噩梦,说梦话了。不过话说——我今晚还怎么睡啊!” 刘汝香白我一眼,把窗户关上,从旁边柜子里给我抱过来两床干净棉被。 “你自己收拾一下,把湿的放到边上,明天拿出去晾干,今晚先用这两床被子凑合一下。” 看着刘汝香回去的背影,我心里也是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被子被雨淋湿透了,变得很重,再加上床单缠住了身体,才挣扎好几下都没出来。至于腿上的痛感,那就是抽筋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现在,床头的煤油灯被点着,屋里亮堂堂,心里也不害怕了。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不时捏着小腿肚,许久,疼痛才有所缓解。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床浸湿的被子给拿走,我喘着气打量着床板,眼睛忽然就瞪直了。 在那白桦木床板上,竟然有着一个个鸡蛋大的黑色脚印,这印子一直蔓延到床头靠近墙壁的位置,延续到窗户上。 我把手伸过去比了比,这完全就是一个婴儿的脚大小,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冷汗不知不觉就从背后流下来,我伸手摸过去,却什么污渍也摸不到。 只是几秒钟过去,黑色的脚印就再也看不见了。 顺着脚印最终消失的方向——窗外望去,一个浑身惨白的极其瘦小的身影正趴在雨夜的院子地上。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啊!” 我几乎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床板上。 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 刚刚床板上、墙上、窗户上的脚印全部都消失了。我屏住呼吸,颤颤巍巍站起身朝窗外看去,外面空空如也,再也见不到刚刚那个惨白的婴儿了。 一瞬间我惊慌至极,困意全无,站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拿上煤油灯,推开门就去找刘汝香。 第三十六章 惊悚降临 刘汝香此前跟我说过,不准我私自进她的房间,但此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规矩也都觉得不重要了,赶紧按下门把手,往前一推! 房门纹丝不动。 糟糕,煮饭婆刚刚进去的时候把门给锁上了。 “师父,师父。快开门!有鬼啊。”我的心扑扑直跳,只感觉屋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好像刚刚那个离开的东西,又回来了。 “嘭嘭嘭!”我使劲拍着门,额头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 屋里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也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屋子外面刮起猛烈的阵风,堂屋的大门被吹得剧烈晃动。阴飕飕的邪风带着雨水湿气,直往两扇大门中间的缝隙里使劲钻。 好在大门上面有插销,除了这一点儿缝隙,就不可能再扩大了。 煤油灯里的焰火晃动着,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一边回头看着身后的卧室,又在不经意间瞅了几眼堂屋大门。 “嘭!嘭!嘭!” 敲门声响起,我瞬间就傻眼了。 声音来自我身后的堂屋大门,借着煤油灯光,我清晰地看见了木门在震动。 门外面……到底是谁在敲门? 我停下来,上下牙齿紧紧咬着,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大门,敲门声越来越变得剧烈、急促。 “嘭!嘭!嘭!嘭嘭嘭!” “谁,谁在外面?”这时候,我打着哆嗦鼓起全身上下的勇气问道。 门外无人应答,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只余风声雨声。 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紧紧攥着手里的煤油灯座,我鼓起勇气,慢慢往大门走过去。 在距离大门两步远的位置,我停下脚步。身子一点点往前倾斜,借着微弱的烛光朝着门缝外面看去。 那一条漆黑的缝后面空无一物,什么东西也没有。 好像是,刚刚那个拍门的人走了。 就这样反复观察了几秒,我心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刚那个拍门的,难道是一个小偷,晚上来试探人有没有睡着的?不排除这个可能。以前我在莫家村时就遭过贼,家里院子外面养的十几只鸡一根毛都不剩。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扭过头回去继续拍刘汝香的房门时,脑袋不经意间的一瞥,随后目光紧紧定格在了大门的下方。 浑身汗毛直竖,霎时间头皮发麻,仿佛全身血液倒流,一脸骇然地看着那儿…… 刘汝香家的门不是和地面贴得严丝合缝那种,而是离地面有将近五六公分的缝隙,此时此刻,缝隙下面、出现了半张头皮贴着地面,倒着的人脸! 苍白的额头上面,是一双漆黑空洞的双眼,隔着这道缝隙,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啊!!” 猛地朝后退去,我用背部撞击着身后的卧室房门,浑身打着寒颤,连煤油灯都拿不住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快救我,有……” 蓦地,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从门缝中间慢慢伸了进来,正在朝着缝隙上面一点点探去。 我一时间愕然,然后盯着上方的那门后的钢棍门闩就反应过来,它要把门打开。 一时间如坠冰窟,浑身没有一丝热气,更加剧烈地拍打着刘汝香的房门,喊话间几乎带着一丝哭腔。 刘汝香的房门迟迟没有打开,像是一堵坚实的围墙一样,任凭我如何拍打也纹丝不动。 “师父,救救我啊。” 那只阴冷苍白的手已经往上去摸到了大门后面的门闩,捏着那根指头粗的,一点点朝着另一边拨动着。 “嗬——嗬——”带着锈迹的钢铁轻轻摩擦着。 只是眨眼间,那根钢制门闩就被移到了另一边,然后“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门后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吱呀——” 大门被狂风裹挟着推开,剧烈撞到了两边的墙上,外面,浑浊的月光照亮着整个小院,雨水也被风吹拂进屋里来。 门前,走廊上,一个背对着我的背影一闪而过。 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惊魂未定的我只感觉背后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扭过头一看…… 刘汝香的卧室门开了。 我慌不择路地套进去,然后赶紧关上门,定睛一看,刘汝香还在床上睡着,背着我。 粉色碎花的小被子盖在刘汝香身上,只露一个被头发遮住的脑袋,她睡得无比安稳、香甜,真令人羡慕。 刚刚那副恐怖的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我轻轻把手里的煤油灯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咳嗽一声,喊道:“师父,外面刚刚有些动静,我好害怕。” 刘汝香沉睡着,没有回我话。 我感到有些奇怪。 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死?我刚刚一直敲门,她没醒来,这下走到屋里了,咋还没有反应? 我直接走了过去,俯下身子,盯着正在睡梦中的刘汝香。 枕头上散落着一把浓密的秀发,盖住了整个脑袋,甚至看不到脸,这个姿势就像是趴着睡的,非常怪异。 我犹豫了一下,又喊了一声师父,见没有应答,还是决定伸出手,轻轻掀开刘汝香脑袋上的头发。 嘶! 一张苍白而又冰冷的脸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整张脸皮上遍布着许多不规则的指头长肉缝,就像是许多尚没有睁开的眼睛,陌生,诡异。 倏然,脸正中央的一只眼睛猛然睁开,紧接着,所有的眼睛全部睁开,每一个眼睛都是漆黑的瞳孔,全部转动着紧紧盯着我。 啊!! 一双冰冷而又干枯的双手从床上的被子里伸出,猛地向我袭来,死死掐住我的颈脖,锋利的指甲刺进肉里,顿时鲜血流淌,我像一个小鸡一样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呃——啊——”我挣扎着,浑身都快要使不上劲了。 哪怕我尽全力去掰着脖子上的手,却依然感觉像是钢铁一样坚硬,似乎紧紧焊死在脖子上,无法喘气。 这是什么东西……刘汝香,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床上躺着这样一个恐怖的鬼? 我只感觉青筋暴起,脸涨得越来越难受。 第三十七章 心有余悸 就在眼前一片漆黑,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耳朵尖上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忽然传来一股刺痛。 随后耳边就出现刘汝香的声音:“兔崽子,瞎嚷嚷什么东西。” 猛地一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明亮的阳光刺得我头都有些晕,刘汝香正站我床边上,用手揪着我的耳垂。 一瞬间清醒,然后轻轻抓住刘汝香的手,紧紧握住。 “师父,我好害怕……”我打着哆嗦,甚至不敢再去回忆那梦里的场景。 余光轻轻撇过旁边的窗户,依旧心有余悸。 刘汝香白了我一眼:“窝囊废,做个梦都要吓哭了。” 我身上的背心和裤衩已经全湿透了,满头满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水。 煮饭婆倒是对我做了什么样的梦比较好奇。 听我模模糊糊地说完,她沉吟道:“梦见被鬼追杀,说明你这两天心事重重,还是个焦虑、紧张的烦心事,这个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一定会缠着你,给你造成麻烦。” 刘汝香说话半截,转身就走了,没过几秒又回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硬币放到我床边上。 我清点一下,一共是二十六块钱。 “你用笔在钱上写好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待会儿从村口出发,找准北边方向,然后脱了鞋闭着眼一直走,当你路上有停顿,比如说什么绊了一下,被谁叫了一声,或者觉得走得累了,踩到什么东西,就赶紧把手里的钱一把扔掉,然后转过身回家,也不要跟人说话,也不要回头,一直到家才算结束。” 说罢,刘汝香就催促我赶紧下床。 她另外解释道:“你今年十三岁,所以取双数扔二十六,你小子记得,别给偷留着给花了。至于为什么是北方,因为北方主水,而金又生水,这招叫丢金引水。日后如果令你焦虑从而做梦的那件事情果真发难,那么你就能顺顺利利渡过,不给你增加麻烦。” 刘汝香平静解释着,只言片语就透露出了这一门大学问。 “对了,你记着,解梦同样是一门传承术法。此流派不善与人争斗,但往往能抢占天机,日后如果能遇到此道中人,还是多多结交为善。” “这里面,其实学问大着呢。解梦,破梦,接梦,托梦,入梦……我今天教你的不过是小伎俩。”刘汝香摆摆手,示意我赶紧走。 内心涌起的兴趣正浓,此时却无奈被打断,只好穿鞋。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硬币,忐忑地走到村门口。 一路上,碰到刘家村的长辈,我都主动笑笑,但因为事情重要,我也不方便说话。 算上来,我在刘家村住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大部分人都认识我了。一些人甚至都记住了我的名字。 以前,我见到人都会常常打招呼,这是农村的规矩。乡下的朋友应该明白,不说话的冷脸人往往是最不受欢迎的。 此时见四处没有什么人,我站在村子路口,朝着北方闭上眼睛,然后忐忑地迈出了第一步。 我其实还能感觉到,我踩在坚实的水泥路面上。黑暗之中,能感受到脚下的碎草和散落的秸秆、石子,偶尔也会被路边的灌木擦肩而过,身上留下带有草味的露水。 一直走啊走啊,就在我脚底板赶紧有些发酸的时候,后背,猛然间传来一口凉气,冷不丁的、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登时,后背直冒冷汗,我嘴巴张着,几乎要喊出声来了,又憋了回去,回想到刘汝香说的话,赶紧把手里的一大把硬币洒到了前面的地上。 然而奇怪的是,一大把钢镚掉到水泥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好像在空中就被什么东西给接住拿走了。 接下来就是转过身回家,还是不要说话,不要回头! 我扭过身体,睁开眼,慌乱地朝着家跑去,哪怕是一秒钟都不敢多逗留。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乡间的水泥小路上狂奔着,耳边久违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就好像是硬币掉在了地上。 “叮当——叮当——” 这声音犹如夺命的魔咒,每一次响起,我的心脏都会剧烈跳动,身后若隐若现的传来喊我的声音,同时心里反复出现一个念头:停下来,快回去,快回去,钱掉了,去把钱捡起来吧。 我咬紧牙关,心里反复默念刘汝香的嘱托,终于,一路有惊无险,平安回到家中。 “师父,我、我可以回头了吗?” “到家就没事了。”刘汝香平静说道。 我惊魂未定地朝身后望了望,然而什么也没有,出奇的平静。 “你快去吃饭吧,我们早点走。”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刘汝香昨天说过,要想治好韦林娟身上的阴毒,她就要去莫家村找到埋我弟弟的那口塘,去找一种专门做法用的引子。或许还能发掘出更多的秘密,而且,也算了结我心里一个杂念,防止其他人再受害。 整件事,说是帮韦林娟治病,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我。 我吃完饭收拾起行李,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门外停了辆小车。 一个约莫四十多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递给刘汝香,然后向我们师徒俩寒暄几句,然后才恭恭敬敬地走掉。 “莫家村有些远,我们今天开车去。”煮饭婆拎起箱子,漫不经心说道。 “师父,这车是你的?” 刘汝香点点头:“村子里平时用的场合不多,放到我侄儿那保养。” 这倒也是,刘汝香在本地做法事,一般都是相邻的几个村子,走几步路就到了,有些乡间小路还不方便开。或者远一点的地方,那基本都是有钱人,直接上门车接车送,用不着自己开。 这事儿我还不知道,现在仔细打量着门口的黑色轿车,看着那车屁股后面的几个圈圈交叉在一起,心里是越发的骄傲。 嘿,我家也有小轿车!先前班里那几个鼻孔看人的富家小孩,他们家可都没有。 第三十八章 村内冲突 想到这儿,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马上到莫家村,那一大帮村里人看到我从豪华轿车上下来,又该作何感想? 人是嫌贫爱富的,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也是这样,一瞬间都有些飘飘忽忽。 刘汝香车开得有些慢,大概在上午十点的时候,我们才到达莫家村。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莫家村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难忘。 虽然这个偌大的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而且我现在过得更好,但再次回到这满载我童年回忆的地方时,心中是期盼兴奋里夹着一丝落寞。 和刘家所在的地方比,莫家村就太穷了,穷得叮当响,最富庶的人家也就是几户出去打工的,其余都是带着一家老小在地里艰难地刨食,每逢旱涝还会减产饿肚子。 进了村子里,我趴在车窗前,立刻就看到了许多熟人。 都是门口的一些邻居,此时正值农闲时期,三三两两地坐在大树底下唠嗑,尽传播一些流言蜚语。像是哪家人手脚不干净,摸鸡蛋偷玉米。要么就是说一些裤裆子里的事,什么哪个汉子天天往嫂子家跑,哪家男人在林子里搞破鞋。谈着谈着,声音突然就压低,或者扭头张望着,怕被人听到,常常是这样。 漆黑发亮的豪华轿车开进村子,那些妇人老汉全部停住了嘴,伸着脑袋往车子这儿望,然后纷纷嘀咕起来,像是炸开了锅一样,讨论着这是哪儿来的大人物。 直到车子开得近了,忽然一个大婶一拍手里的蒲扇,直愣愣地看着,然后喊道:“哎,你们看,那不是莫家的小扫把星!” “这孩子咋坐上小轿车了,叫他碰上了大老板?” “他奶奶的,这样好的车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大树底下的那一批人全部站了起来,目视着轿车停到小院子门口。 刘汝香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下车吧,先去你家看看。” 我看着边上有些陌生的两间小瓦房,心里顿时伤感起来。 推门下车,走近了才发现,家里竟然已经模样大变, 小院子里堆出了几个半人高的柴草垛,有一间屋子的门也不见了,另一间的门也仅是虚掩着。 我攥着手里的钥匙,心里一阵恼火。之前跟刘汝香走的时候,我明明把门给锁得好好的,这下子怎么成了这样子,到底是谁弄的! 我刚一走上去,立刻就闻到了一股熏人的恶臭味,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定睛一看,两间屋子里面的家具物件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几个用竹子木头搭建出来的架子和满地的鸡毛鸡粪。 我家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成了鸡圈。我转身回头就看到了村口树底下的那一批人走了过来。 我把屋里的情况跟师父汇报一下,然后就朝那几个大婶大叔寒暄几句,直接问到:“你们知道我家屋子究竟是谁给用的?脏成那样,都不能住人了。” 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全部闭口不言,都笑笑,然后摇着手里的扇子不出声了。 我再追问,其中一个瘦猴似的男人就说:“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都坐上小轿车,还回来村里么,你又不会种地。这两间瓦房就留在村里给长辈们用了,也算是不忘本,回报村里对你的帮扶之恩。” 听到这话,我心里的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立即质问道:“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帮扶之恩的?我从小到大就被你们这些人骂着扫把星。你,老庄头,我小时候到你家去找你孙子玩,你说我是扫把星,让你孙子牵着狗咬我。” “你,你个莫老嫲,见到我一回就要说我是灾星,有一回,你还说我家要绝户。” “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怎么能昧着良心说出来这番话的?我有受过你们这些人一分恩惠吗,说谎话都不嫌缠了舌头。” 我这一番怒怼,心里是彻底快活了,回忆起以往在村子里受过的委屈,全部吼着发泄了出来。 结果,这一大帮人被我说得激动了,恼羞成怒,纷纷骂我不知好歹,没有礼数,忘本,还骂我是畜生。 就在我势单力薄,被那些老不知羞的轮番辱骂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悠长而又刺耳的轿车喇叭声,顿时把那些家伙的骂声全给盖住了。 刘汝香这时候缓缓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些老头老太太,说道:“你们如果不想专门惹事,那就可以走了,不要在这里乱叫。” 这说话的语气立刻就让那些村里人不爽了,纷纷瞪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别以为你开个小轿车我们就怕你。” “想欺负我们莫家村,你还早着呢。” “就是,我们村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了。” 刘汝香冷哼一声:“我是玉门镇刘家人,你们但凡有点见识也该听过这名号。还有,问山小子也是我们家入了族谱的孩子,还是我的徒弟,你们要是欺负他,我就必须要管。” 那波人里,有两个汉子立刻就不说话了,尴尬地朝刘汝香笑笑,然后扭头就走。 其余人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见有人带头变脸,都噤声不再说话,继续观望着。 只有两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阿姨还在嚷嚷。 “我管你是哪儿的,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真没教养,你敢来我们这儿撒野,我们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举起手,指着刘汝香的鼻子开始叫骂,说话是越来越难听。 刘汝香皱着眉头,脸上浮现一股愠怒之色,走上前两步,忽然间嘴中念起口诀,双手掐出几道复杂的印记。 “大蛇,来!大蛇,来!” 那一帮人一开始看不明白这通操作,然后紧接着转身朝着刘汝香招手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居然慢慢爬出了几条蛇。 一条浑身长满黑白条纹,一条浑身黄褐色斑纹,还有一条通体鲜红,全都是山里人最害怕的剧毒之蛇。 第三十九章 呼蛇之术 “我的妈啊!”那一拨人全部看愣住了,纷纷连着后退好几步。 刘汝香浑然不怕,撇嘴笑了笑,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一条黑白花纹的大蛇,抓在手上,沉声质问道:“你们想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徒弟,先问问我手上这条蛇答不答应。” 一条恐怖的剧毒银环蛇,一滴毒液就能毒死十头牛,这时候在刘汝香的手里伸着脑袋,张开红色的嘴巴露出两对洁白细长的尖牙,摆出了一副朝前方进攻的姿态。 刘汝香把手里的蛇朝前面虚晃两下,刚刚那老妇人立刻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两手挡在面前,哇哇大叫着。 “噗嗤——”我直接笑出了声,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怎么不再叫了? 一群人知道这回是碰见硬茬子,登时作鸟兽散,立刻各自回家。毕竟谁也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腿往被子里一伸就踩到一条冰凉的毒蛇。 人散去之后,刘汝香把手里的银环蛇放到地上,像是和人说话一样:“走吧,走吧。” 那条银环蛇像是听懂了人话,领着其他两条蛇,摇摆着身子爬进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我看向刘汝香的眼神是越来越崇拜:“师父,这蛇这么听话,是从哪儿来的啊?” 煮饭婆面带笑意:“想学啊你?我不教。” 又缠了她了半天,刘汝香才肯解释。 原来,刚刚那手法术叫做“呼蛇术”,是一种偏门法术,算是旁门左道,有一点点像是西南地区的蛊术。 对于为什么能够呼唤出来大蛇,刘汝香是这么告诉我的: “雄黄这种东西你知道吧吗。他散发的味道能够驱赶蛇,对不对?那换一种逆向思维,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东西能够吸引蛇呢?” “呼蛇术就是这样的,要用药石、草药做出一种特殊的方剂,要呼蛇时,先撒出去让蛇过来,接着就是用另一种方剂粉末撒到自己身上,这样蛇就闻不到你身上关于‘人’的气味,不会攻击你。这时再结合一些技巧和简单的口诀,就可以小心翼翼的摆弄蛇。” 我顿时豁然开朗。 刘汝香却是不屑地笑了:“这种小把戏有很多很多种,等你以后步入社会接触到更深的江湖,就能发现遍地都是这样的玩意,根本算不得法教正统,也没甚么师承,只能唬人。”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多年以后,我还真碰到了刘汝香说的这样一个人,此人姓王,名字两个字,极擅呼蛇,不过比刘汝香表现出来的呼蛇术厉害许多,算是把一个小伎俩玩到了极致。 一次聚会上,有不少各行各业的社会名流,大家就都撺掇着让这个王大师表演呼蛇。王大师笑笑就答应了,袖子一甩,拍拍手鼓掌,跟着就喊,蛇来!蛇来!然后没过几秒钟,天花板上就掉出来一只指头粗的小黑蛇,正好砸在舞台上,在场众人一片叫好。 这时候,王大师就给那些处长、董事、老板们递名片,说,我认识个哪儿哪儿的局长,就喜欢看我表演呼蛇,以后你们谁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这个表演费用好商量。还有其他哪儿的这个局长那个老板的,我都熟悉,可以联络。 后来看他上厕所,我立刻就跟上。 我叫住他,把刘汝香说给我的药石方子背了出来,立刻就看到那位大师脸上浮现一抹谦虚的笑容,恭敬问我:“先生是哪一派的?” 我报:“漓江西,玉门刘。” 王大师朝我拱拱手,拿出火帮我点烟,然后脸上冒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看破不说破,感谢兄弟给面子,我们这些小技俩上不得台面,勉强混口饭吃。认识一下,以后兄弟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喊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其实这种人,本质上还是靠着自己的技俩来当作噱头吸引眼球,以个人为中心,织起一张关系大网。 就好比说你是某某老板,现在一个上游供应商不做你生意了,另外找的一个老板,人家开口就是公司一半股权,你咋办。但是,如果有一个玩蛇的人告诉你他关系好,能组一饭局,一千万就帮你搞定这事。最后让你评价他蛇玩的厉不厉害,你还能说不厉害嘛。 稍微有点跑题,再话说回来,至于为什么不教我,刘汝香说:“呼蛇术虽然是小伎俩,但蛇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就算你撒了药粉,可你本身没有制住大蛇的力量,那万一失控了,搞不好就弄出人命。” 而刘汝香武艺高强,就算那些蛇全部发疯咬人,估计头还没扭过来,蛇胆就要被掐出来,只是拿出来吓唬村民比较方便。 这下我是彻底明白了。 至于我家是谁给弄成养鸡场的,这事我肯定不能罢休,我得再去问问。 刘汝香也比较支持,知道我要去拜访的是一位对我比较好的奶奶,便从车里拿出来一叠钞票,递给我,让我机灵点,看情况是给还是不给。 先去村西头的张大娘家,她是村里对我为数不多有善意的人,之前就说了,她好几次给我递糖吃,有一次还给我煮鸡蛋吃,人是真好。 张大娘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我直接远远的吆喝着,然后就推开门进去。 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坐在屋里剥花生,先是眯着眼瞅了一阵,然后认出来是我,问我去了哪里。 我只说投奔一个亲戚,现在回家看看。 张大娘点点头,然后自己说起了我家屋子的变化。 “都怪前面那个强子兄弟,老大给你们家里的东西都给拿走了,老二在你家里养了几个月鸡,结果前段时间全部害病死了,还说你家风水不好,喊你让你赔鸡。” “哎,那对强人你怎么能斗得过,孩子,你听我讲,不要去找他们麻烦,不然兄弟俩肯定要揍你,”张大娘正说着,然后慢慢站起来,把旁边柜子上放的一床被子给拿下来,递给我,“孩子,现在晚上睡觉还冷,你拿回去盖着,莫要搞冻了。到了饭点你过来,给我做点活,我一天管你两顿粗饭吃。” 第四十章 横行乡里 我拿着被子站在原地,心里百感交集,真的没想到,在莫家村里,还有人能这样替我着想。 一瞬间我就想到了奶奶,如果奶奶还在的话,也会对我很好的。 眼睛开始湿润,我把被子放在旁边桌上,然后摇摇头:“张大娘,我是来看你的,小时候,你给我糖吃,还给我煮鸡蛋,我谢谢你。” 张大娘笑了笑:“那都有啥呀,都是同病相怜了,我这个老嫲没儿孙后代,看见你们小孩子就喜欢。” 坐下来陪着张大娘剥了一会儿花生,我把口袋里的那一叠钱摸出一半来,递给张大娘:“张大娘,这钱你留着花,我现在去了有钱人家,不仅有学上,还有师父教我本事,过得很快活,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放下钱,我就一溜烟跑到村里的赤脚大夫家。 这位赤脚大夫叫莫老三,我喊他三叔。在我们那交通闭塞的农村里,三叔就是所有人的大救星。之前有一次我半夜里上吐下泻,奶奶到了那儿就把正睡的迷糊的三叔喊了过来,给我扎上针喂了药,天没亮就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来到他家,就见几个人打吊瓶,他正闲着现在没什么事,躺在椅子上跟众人唠嗑。见到我来了,他有些意外,问我啥时候回来的,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身体哪儿不舒服。 我说,这次是专门来看看你的。 莫老三捻着胡子,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些意外之感。 “问山你过来,我给你拿好吃的。”莫老三带我走进屋,从一个袋子里拿出几个花花绿绿的果冻塞给我。 他的为人还是这样好,总是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 揭开塑料皮,吮吸着带着果味儿的糖水,我小声问起我家被改成养鸡场的问题。 他倒也不回避,说的和张大娘差不多,言谈中有恼火之意流露,劝我别招惹那对强子兄弟,晚上要是没去处,可以来他这搭个木板床。 我点点头,顺手把口袋里的钱塞到身后床上的被子下。 又聊了片刻,告辞后就匆忙往家赶。 “强子兄弟?就是那两家人?”刘汝香指着我家门口对面的左右两间瓦房。 “嗯,大强小强,这兄弟俩在我们村就喜欢欺负人,简直无法无天了。大强手脚不干净,之前因为偷东西被逮进去过两回,小强喜欢欺负村民,好和人打架。二人都喜欢打老婆,稍微看不顺眼就是拳打脚踢。” 我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强子兄弟俩的罪行。 刘汝香如我所料那般皱起柳眉。 “你带路,我这就给你讨个公道。” 如强子兄弟这般人等,能娶上媳妇也是命好,只可惜苦了两个女人。 强子兄弟在家是老二老三,上面还有个大姐,生得水灵漂亮,我小时候还隐约有印象,后面被他们家给换亲出去了。 城里人可能不了解,过去农村娶不上媳妇,就流行换亲,我家的女娃嫁到你家,你家的女娃嫁来我家,这样都能讨上老婆,还不花钱。而强子姐姐嫁过去,就把那家的姐妹俩换了过来。 正往大强家走,近了忽然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狗叫。 刘汝香径直走过去,袖子一甩,那狗立马闭上嘴,夹紧尾巴。 “你莫叫了。”刘汝香按住黑狗的脑袋,直接将狗身子给摁在了地上。 大黑狗低下脑袋,一动不动,狗嘴里细细呜咽着。 这一手本事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强子家的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我拉开门,朝里面喊话:“大强子,出来。” 以往还在村里的时候,我面对他都有些小心谨慎,他虽然不会直接打我这个小孩,但言语上的侮辱和捉拿吓唬可是常有的事。 如今刘汝香在边上,我便“狐假虎威”,只感觉胸中底气十足。 一个妇人这时候跑了出来,正是大强子的媳妇,脸上还有块淤青,见着我了就朝屋里吆喝大强子。 不消片刻,一个浑身酒气、面色通红、虎目圆瞪的邋遢男人走了出来。 “你个小扫把星,耽误我睡觉……”正骂骂咧咧,他忽地看见我身后的刘汝香,问道,“你是谁?” 刘汝香没搭理他,我趁势追问:“我家房子,怎么被你给偷偷弄成鸡圈了?又脏又臭,还能住人吗?” 没想到他居然一脸恼火,脸上横肉一抖,笑道:“我还没找你呢,你个小扫把星,我兄弟俩在你家养点鸡,全让黄狼子咬死了。你说,那黄狼子是不是你爸爸化的?还是你奶奶变的?没找你讨鸡钱到好,你还打上门了。” 大强子话音刚落下,我就气得攥紧了拳头,身子发抖。 这个东西,居然侮辱我奶奶! 我红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也没多想,一个踏步冲了过去。 狗东西,找打! 十三岁的我已经有一米六的个头,因为这几个月时间跟着刘汝香,伙食变好,顿顿都有各种鸡鱼虾肉,大米饭一顿干两三碗,身体也养壮了。 抬起胳膊,一个直直的冲拳正中大强子胸口,就见他连着后退两步,眉头一皱,惨叫着哼了一声。然后转眼回过神,这时酒劲被激发了,龇着牙举起巴掌,携着一股劲风朝我面门扇过来。 我举起胳膊去挡,却没想到这家伙力气大得吓人,接下他这一巴掌,虽说胳膊不怎么疼,但身子一个不稳,踉跄着晃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大强子恐怕也是没料到我敢向他出手,这时候宛如一条疯狗,嘴里叫嚣着:“老子把你杀了,你个小畜生!你怎么敢打我的。” 说着就冲了过来,举起拳头就要砸我。 我心里一紧,就在想这下咋挡的时候,不知何时刘汝香走了过来,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脚往下一伸。 只听“扑通”一声,大强子整个人直接摔倒在了自家的泥巴地上。 加上前夜下雨,此时地上都是一滩烂泥,直接摔得浑身都是。 可这家伙又哪敢服输,越发恼羞成怒了,扭头看着刘汝香,刚打算爬起来,肚子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第四十一章 作法驱邪 低头一看,大强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一条黑白条纹的大蛇正躺在他身下,那条蛇张开血红的嘴巴,张嘴咬在了他的肚子上。 疼痛从这里传来,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蛇的几颗尖锐的牙齿扎进了肉里。 刺痛感席卷全身,大强子像是杀猪一样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啊呀——啊——” 黑白相间的蛇足足咬了他十几秒钟,才缓缓从他身下钻出来。 他此时抬头一看,见到刘汝香怀里抱着一条红一条黑的大蛇,心里已经是什么都明白了。 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想不明白这个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能把这样的毒蛇当玩具。 “救命啊,救命!”大强子喊着,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同时,他更加担心的是蛇毒。 瞥了一眼刚刚离开的那条蛇,浑身上下黑白相间的花纹,那模样,分明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银环蛇! 一滴毒液毒死十头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只要被咬中了,基本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在大强的哭嚎声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包括大强子他弟弟,小强子也来了。 “哥,你怎么了?”小强走到跟前,立刻被刘汝香怀里的蛇吓了一跳。 “你这女人,哪来的蛇?真是歹毒!” 小强子也不敢走上前来,便站在旁边打嘴炮,不停地叫嚣着。 “我哥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一铁锨劈了你个臭娘们!” 刘汝香也不恼,自始至终也没回过他一句话,只是轻轻一拍手。 便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从树上落了下来,从天而降地砸在小强子的身上。 冰凉的触感黑白相间的花纹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小强吓傻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在其他村里乡亲的注视下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啊——嗷——” 小强的叫声比他哥更加凄厉,换一种生动的说法,就是半夜醒来忽然发现枕头边上是一个臭烘烘的老母猪,带着一点惊吓的味道。 村里的乡亲们或多或少都被强子兄弟们欺负过,就算有关系好的,现在看到刘汝香挥手就是一条大蛇的本事,也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出头。 包括小强身上的大蛇,现在全都爬到了刘汝香的脚下,围着她盘起身子,警觉地看着四周,吐出了嘴里猩红的信子。 在强子兄弟二人痛哭流涕之中,刘汝香终于缓缓开口:“你们兄弟二人长期胡作非为,鱼肉乡里,对于妻子动辄打骂,毫无人性可言。有多般罪行,其一,前亡后化,诅咒宗亲,有范冥司五岳泰山;其二,不尽夫道,毁妻室,不听从妻言,肆行无忌,出言遂忘恩义交篇,诋谪殴辱,不顾良缘,致使天理不容,鬼神谴怒;其三,偷窃他人财物,手脚不净;其四,欺老凌幼,不尊……” 一句句谴责的话落到旁边乡亲的耳朵里,都止不住的点点头。 “即使我今天不出手,你们迟早也是要遭报应的。但念在你二人尚无犯下天怒人怨的罪恶,便也留你一条狗命,但需你二人马上便去我徒儿家打扫屋室,彻底清理干净。到时我自然会给你二人蛇毒解药,否则不过明早,你二人都要毒发暴毙。” 刘汝香话音落下,强子兄弟俩连连点头称是。 转身踉跄着跑回家,一路小跑拿来扫帚、铲子、抹布,手忙脚乱地跑进我家屋子里,不停清理鸡粪污渍。 村子里有人见到这兄弟俩吃瘪,恨不得拍手叫好。 这时候,已经到了晌午饭点,刘汝香从车里拿来泡面和肉罐头,我们找个大叔借了热水煮来吃。 一吃完,刘汝香就拿上法器,让我带路去那口诡异水塘。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不掉。 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我们二人钻进一处杂树林子里。 一进来,陡然间就感觉到空气变得阴凉起来,头顶的大树将阳光完全遮住,树底下阴影交错,甚至、还有些昏暗。 “在哪里?你记得路吗?” “我想想,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转了几次,从杂草丛里硬生生踩出一条路来,再走出林子后,远远的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稻田中间,有一大排高大的柿子树。 “就在那里。” 等我们走到那儿,就能看见柿子树后面的一口荒塘。 塘水的颜色是黄中带绿,几乎不透明,岸边杂草丛生,还有许多水马苋和浮萍,几乎把半口塘都给遮盖住了,看不见下面有什么。 今天的天气阴沉且发闷,走在外面就很不舒服,到了水塘边上,我心里总是会发慌,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刘汝香把我手里的提包接过去,从里面掏出一个苹果。 “我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刘汝香自顾自地说着,然后看了我一眼,手一甩就把苹果扔进了塘里。 水花四溅,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久久未能散去。 那颗红彤彤的苹果,随后便漂浮在水中,轻轻晃荡着。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在心里数着,直到一分钟快要结束,那颗苹果仍然是浮在水面上,未曾下潜一分。 而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上坟,那扔下去的苹果都是像石头一样,根本不会在水面上停留一点时间。 刘汝香松了口气,转身望向我。 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在我以为可能水塘里的异样已经消失的时候,猛然间,那颗红苹果的位置荡漾起了一阵涟漪,好像有一片黑影靠近了过去。 然后转瞬间,水面上的那颗苹果翻转过来,原来底下的位置,赫然消失了一大块,像是被人从水底下咬了一口。 涟漪散去。 整个水塘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我有些惊慌地扭头,看向刘汝香。 她也看着我,二人对视,今后她轻轻咳嗽一声,颇有些疑惑:“怎么了?” “那个苹果……” “那一口是我中午咬的,刚刚扔的时候你没看到。”刘汝香平静说着。 第四十二章 鸡蛋钓法 呼—— 呼出一口气,心里那根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我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居然是煮饭婆咬的。 “苹果有点酸。”刘汝香补充说道。 刚刚可差点把我吓死,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苹果咬了一口, 可就在这眨眼的一瞬间,那颗苹果在我视线的余光当中忽然下沉。 像是被一只大手拉进了水底,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四处打量着整个池塘,在想,苹果会不会漂到哪里去了。 然而,并没有。 “消失了。”刘汝香轻轻呢喃。这证明,我没有眼花。 “还真是这样子的。” “这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刘汝香转身,从不远处的林子里找来一根树枝,伸进塘水边上,一整根一人高的木杆子都全部沉没了进去。 这口塘,不是一般的深。 她放下棍子,打开了木箱,把师公袍、褂子披戴整齐,又戴上一张红脸蛋的老妇人面具,便唤我去她身边帮持做法。 刘汝香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簸箕开始摆法坛:“这下面的东西不简单,如果这不能一次成功,恐怖接下来就要大动干戈了。” “怎么说?”我接着追问。 “把这水下的孽魂给一口气收上来,直接度化了,如果不成,到时候还要下水取尸,会麻烦很多。”刘汝香正说着,抬手就点起一把香,另一手拿着铃铛,不停晃动。 青烟升腾,雾霭弥漫。 刘汝香口中念起法诀,绕着水塘走。 我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扭头观察着塘水下面的动静。 鱼虾嬉水,水面忽地起了几朵水花,隐隐能看见鱼尾甩动。 一圈走完,刘汝香继续开始做法。 “问山,你仔细想想,我这次作法遇到的情况,和以往我做法有何不同?”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了两个鸡蛋,又打开一个小罐子,那是用苏木煮出来的红水,然后用毛巾蘸着涂到了鸡蛋上。 原本淡白色的鸡蛋变成了鲜红色,就像是那种夜来香的颜色。 我心里一阵恍惚,这玩意不就是小孩子满周岁,抓周时用的红喜蛋嘛? 但师父说的这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以前也做过室外的法事。 “是在水边上?”我瞎猜道。 “蒙对了一点,但不完全,”刘汝香慢慢解释道,“像是以前做法,不管是问神还是驱邪,都是有个人在场,我们是对着人做的法。而这次,并没有人,而是一个死去多年的婴孩。” “而且哪怕是婴孩的尸体我们也没有,连摸都没摸着,难度要高许多。如果换做一般的野路子师公来,就是喊上一个班子,也要束手无策。” 正解释的功夫,染着苏木红水的鸡蛋已经放在地上阴干了。 刘汝香拿出一根白色的细线,捆在了红鸡蛋上面,再把线的另一头系在木杆子上面,变成了鱼竿样的东西。 “这是?”我抓耳挠腮,不理解这是什么。 “我刚刚说了,做这种法事不能凭空就做出来,必须要有个对象,或是尸体,或是活人,现在没办法,只能用这招钓鱼法。” “你拿好了,切莫松手,待会儿我说起杆,你就把手里的鸡蛋杆慢慢放到水里,要让鸡蛋悬在水面下面,不能沉下去,也不能露出来。” 我抓住刘汝香递过来的“鱼竿”,越发觉得神奇。 水底下的那个“哥哥”,他真的会上钩吗? 刘汝香抓起几张黄纸符,拿手一甩,符纸瞬间无风自燃,也没有冒出火苗,就是直接开始烧成纸灰,颇有些神奇。 “大众虔诚,禳关渡煞,香花奉请:闻今弟子虔诚请,今时顷刻赴来临,八难三灾俱解脱,关星吉时降贞祥……” 正高声唱着科书经文,刘汝香那手里掐着的几张黄符纸全然燃烧殆尽,化作纸灰飘到了前面的塘水中,她顺势弯腰,另一手拿起短剑,立即摇动铜铃铛,朝我大喊:“起杆!”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就等着这一时,立刻举起手中的鸡蛋杆,慢慢转身,把那枚鲜红的鸡蛋轻轻落在水里,刚好浮在水面之下。 水塘里,好像是随着刘汝香做法事的动静,吵醒了什么东西,一时间水面上浮起无数条鱼,有大有小,全部跃出水面。 翻腾着,摇摆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水波翻腾,激起浪花,涟漪荡漾…… 我的脸上出现了骇然的神色,根本想不到,这口水塘之下,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下一刻,木杆子的顶端传来一股拉力,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颗红鸡蛋猛地就沉了下去。 我第一时间回过神来,立刻把杆子往上提,和那水下的东西僵持着。 我清晰地看到,就在漆黑的水面下,红鸡蛋赫然被一个发白的影子拖拽着。 “师父……” 刘汝香看到了情况,立即喝道:“抓住了,千万不要松手!” 说罢,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就把一张黄符纸粘在了木杆子上。 水下那个东西的劲立刻变小很多,但此时抓在我手里,心里总是会很害怕。 刘汝香知道这事难办,不由得动作加快,拿来一只装着生米的碗,把蜡烛油掺着朱砂倒进去,搅和匀了引上火,立刻就冒出了浓浓白烟。 她一边唱着科书经文,另一边用手捏起一撮米,精准地甩到了红鸡蛋所在水面。 米粒掉进水里,就像是烧红的铁那样,发出了“兹拉兹拉”的声音。 伴随着米粒沉入水中,我只感觉手中木杆子上传来的劲越来越大,还在不停地抖动,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来去抓。 刘汝香知道那水下面的东西开始发难,不得不加快手中撒米的速度,顷刻间,一大碗米都扔了进去。 水中的东西挣扎得越来越剧烈了,我沉住气身子往后倒,已经感觉很难再抓住他了。 “坚持住,还差最后一步!”刘汝香说着,反手抓起几根竹简,朝着水下投去。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时,水底下竟然浮起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第四十三章 水底浮尸 竟然是一具令人感到恐怖的肿胀浮尸。 啊!! 我受到惊吓的瞬间,刘汝香刚刚贴在木杆子上的那张黄符纸跟着掉在了地上,眨眼就自燃成了一道灰烬。 “不好!” 我们都没预想到这时会出现变故,那颗漂浮在水面之下的红鸡蛋立刻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手中的木杆子也应声而断,碎成了两截。 正好我是身子往后倒着站的,结果重心一个不稳,直接仰面朝天一头栽倒。 “唉呀!” 我赶紧爬起来观察水面,这时候水面早已恢复平静,再也无半点波澜。 只留下那具被水泡得肿胀起来的尸体,已经完全认不出是男是女的面目了。 整张脸被泡得像是白色的一团浆糊,我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感觉心里难受,甚至是想吐。 刘汝香从身后走过来,阴沉着脸,上来观察着水里的浮尸。 良久,她叹了口气。 “师父,那杆子,为什么会断?” 刘汝香指着水上那具浮尸,摇了摇头:“这本来是能把那东西给钓起来的,这样不管是施法还是直接捉拿,都可以。可坏就坏在水底突然冒出来一具浮尸,这浮尸身怀阴气,直接冲坏了这法术和符篆的平衡,不然木杆子也不会断掉。”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扭头问着刘汝香,心里七上八下的。 “先回去吧,这水塘里有尸体,也要喊你们村里人过来,看看是谁家的。而且我怀疑,这个水塘里或许不止有这一具尸体,没准都沉在塘底。” 刘汝香还算镇定,脱去披在身上的师公袍又摘下面具,带着箱子重新回到村子里。 我们直接来到村子里去找村长。 莫家村的村长叫做莫二石,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做事虽然毛毛躁躁,但讲话很有道理,村里人也都比较服他。 我慌里慌张地推开他家大门,朝着屋里吆喝道:“二石叔,村子东边的老柿子塘里面漂上来个死人!” 村长从屋里走出来,听到我的话也是立刻变得慌乱起来。 “什么,死人,长什么样子?” 我极力回忆着:“已经……看不出什么样子了,一片白花花,到底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村长面色苍白,小跑着走出去,走到村子里路中间吆喝起来,立马就招呼过来七八个劳动力,拿上了绳子、棍子和捞网等各种工具。 “走,走,现在过去。” 一行人小跑着穿过树林,来到那口柿子塘。 大伙见到了漂在水边上的巨人观浮尸,都忍不住掩面干呕。 “来人,用抄网卡住脖子,打上来,快。” 湿滑滑的水浮尸在众人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给弄到岸边,然后又是用绳子拉,又是用抄网拖,连那被泡烂的皮都磨掉了好大几块,终于才把这具散发着阵阵腐败恶臭的尸体拖了上来。 “呕——” 一个大婶直接转过身吐了出来。 其他人也都离远了生怕沾染什么,唯有村长莫二石一个人走上前,跪在浮尸边上用手扒拉着什么,直到看到了尸体脚上的一条红绳子,上面戴了个狗牙挂饰。 顿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老泪纵横地喊着:“我儿啊——” 靠着旁边的几个村里人,我也是明白了到底是咋回事。 大概在半个多月前,有天下午,莫二石跟他儿子吵了起来。当晚,莫二石的儿子直接就摔门出去了,到晚上也没来家。 当天,莫二石家人都劝着出去找找,被他给拦下来了,说,这儿子跑出去了就让他跑,决不找他,不惯着。 随后,莫二石的儿子好几天都没回来,去亲戚家打听也没结果,镇子上也没人。一个大活人,好像就凭空的消失了。 当时,就有人猜着,说可能人已经出事了。莫二石不相信,说是可能去城里打工了。 谁知道,现在真相猛然间蹦到了眼前。 过了好一会儿,二石叔家的人也陆续赶了过来,把尸体放在门板上,用布盖上,抬着往村子门口的打谷场走。 在外离奇死亡,尸体是不能回家的,因为会给家里招来病祸。 有个很普遍的说法,叫做寿终正寝,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人死了,是有着严格定义的。 必须要是人自然老死,不能有疾病受伤,还没有病痛折磨,而是感觉身体日渐垂暮、大限将至,临终时心有预感,便交代后辈子孙回来见最后一面,再在生前居住的正宅厅堂之中搭门板或草垛,让临终者躺在上面来和后辈亲友告别。这时人已经生机衰败,水米不进。此时,儿孙满堂,亲友相伴,在一片祥和的情况下安然辞世,这才叫寿终正寝。 所以,那些病痛而死,死在外地、偏房的,身边无儿女后人的,皆不能称作寿终正寝,只是后人说话常用,渐渐就很少管他的意思。 咳咳,扯远了。 村长莫二石知道刘汝香是师公,便过来找她,想让她帮他儿子做法送葬。 煮饭婆答应了,不过还提了个要求。 “此塘地处偏僻,吞人性命,水下定有凶险,我过来做法也是为此。而且不瞒你说,这水塘下面说不定会有其他尸体。”刘汝香将当时的做法被浮尸突然打断的场面描述了一遍,莫二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骇然神色,立刻就明白了。 “好,我这就回去召来人手,把这水塘翻个底朝天。”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又是碰上了这等生死大事,村民们得知这水塘有古怪,纷纷拿着工具赶来帮忙。 计划是先挖开这口塘,把水引到东边百步之远的一口水渠,然后再打捞淤泥,清理塘底。 趁着村民都在,刘汝香便四处搭话询问。 “这一二年,村里可有失踪或死得很古怪的人?” 失踪或是亡人,都是村里的大事,立刻就讨论出来两个。 除开村长莫二石家的儿子,在村南边的韦家,也有一个儿子失踪。 村西边的寡妇吴氏,他的独子也是下落不明。 至于很奇怪的死亡,村民们朝我看了看,说是我奶奶算一个。 被蛇咬死,确实不多见。 第四十四章 戏弄恶棍 不过,村里人看我就在边上站着,也就没再多说。 话题重新回到那两个失踪者身上,甚至有人已经在猜想,会不会也是蹊跷地死在了这口塘里? 一下午都在开挖池塘,加上我们师徒俩,十来个劳动力一直忙活到天快黑才引走半塘水,但底下仍然还有一人深,一根比我还高的长竹竿探下去,只能露出来两拃。 为什么村里会有一口这么深的水塘,我也不清楚,有年纪大的叔叔说,以前这口塘很浅,经常干。因为当时地里经常遇到旱涝,就希望给弄深一点,公社就带着大伙往下挖,这样到了夏天既能蓄水,还能救多一点秧。只不过后来公家给修了一条水渠,附近也就没人用这口塘了。 正聊着,那位大叔好像回忆起来什么,说道:“这口塘其实也很蹊跷,我记得,当年挖塘的时候,我们生产队有一个人从塘埂上面摔下去,一下子就摔傻了,再也没能治好。塘也就不挖了。” 我心里暗想,摔到脑袋了,这人傻了也正常。 哪能想到,这位大叔接下来的话让我直接大吃一惊。 “这个人傻得不正常,他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女人,回到家里就嚷嚷着要嫁人,嫁给一个谁来着,说了名字,咱们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人。” “那傻子后面就整日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你猜怎么,他硬生生地把自己脚给掰断了,用布条给脚缠上,非说这样的叫三寸金莲,这样那个要嫁的男人才喜欢。” “当时傻子家里几口人都气坏了,看着这个独苗犯傻,也是气得以泪洗面。当时村子里都在传,说这人是撞着什么脏东西了,要去找师公才能治好。” “不过那段时间因为师公们销声匿迹,也就不了了之,只给关在家里,每天给两碗稀饭吊着不让饿死了。” “可更加奇怪的事情来了,那个傻子每天只吃两碗稀饭,身体却在慢慢发胖,肚子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脱了衣服光着身子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叫喊着,要嫁给哪个人。不过声音已经变了,根本不是原来的声音,又细又尖,有几分女人味。” 大叔说到这里,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脸上浮现一股后怕的神情:“当时村里人都害怕,而且那时候这都算耍流氓,生产队长闻讯赶来,直接给这家伙枪毙了。不过,枪子不是打烂了肚子么,你猜怎么着,他家里人赶过去收尸的时候,赫然发现傻子的肚子里居然长着一团像是小孩的肉瘤,听说手脚脑袋都长出来了。” “哪怕后面下葬了,那片墓地很长一段时间里,半夜都能听到婴儿的哭声。” 恰逢此时天色已暗,只能隐约看清脚下的路,抬头朝边上的水塘看去,浑浊的水面下好像暗藏着什么。 两个胆小的妇人已经被吓得捂起了胸口。 “我真没骗你们,是这样的,不信去打听打听,估计老一辈还都有印象。” 旁边有个汉子跟着附和:“是的,我爸以前也跟我讲过,应该是真的。” 我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朝刘汝香身边靠过去。 “这你怕什么,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只是听听故事就被吓到了?” 刘汝香看向我,一脸嫌弃。 一路回到家中,几间屋子里仍然是臭气熏天,但相比上午来时已经好了很多,所有鸡粪都被清理干净,地上也泼了水冲洗了好几遍,已经看不见脏了。 强子兄弟俩脸色苍白,看着刘汝香满是哀求之意。 “我们再也不做了,求师公你原谅。能救救我们吗?” 兄弟俩捂着身上被蛇咬出来的伤口,苦苦哀求道。 刘汝香目光看向我。 我知道她是在问我的意思,便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你们二人以后在村子里收敛一些,再敢欺负村民,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结果了。” “嗯,我们不敢了。” “以后不会了。” “也不准再打老婆。”刘汝香吩咐。 “嗯,一定一定!” “绝对不敢。” 刘汝香咳了咳嗓子:“你们在这候着,我去车里拿解药。” 说着,煮饭婆拉着我到门口的车子后面去。 他从车里拿了张纸,然后环视四周,用纸包着捏起来两块干硬的鸡屎。 又打开车门,拿瓶花露水喷了点上去。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刘汝香走到强子二兄弟面前,故作镇静地打开手里的纸包。 “解药来之不易,价值千金,本来我是不想给你二人治的,死了也就死了。” “但我也怕你们死了脏了我的眼。里面有两颗药,拿去吃吧,直接一口气吞了。”说着,就在我瞠目结舌之时,刘汝香把那两颗鸡屎递了上去。 强子兄弟二人拿到“解药”,立即喜笑颜开,只不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便有些皱眉头。 “师公,这……这解药怎的有股臭味?” 刘汝香白了二人一眼:“你既然不想吃,那就给我吧,现在你们连夜进城坐火车到省城去找专家,估计还有机会治疗。” 强子兄弟二人两手一缩,连连摇头,赶紧放到了嘴里。 入口之时,眼睛一瞪,扭着脸强咽了下去。 我紧紧咬着牙关,却不是气的,而是在疯狂憋笑。 这对横行乡里的畜生,这次也算是吃了个大亏。 不过刘汝香给他们鸡屎吃,那蛇毒发作了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等死,还是说,鸡屎也能治疗蛇毒?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以后再敢放肆,自会有蛇仙来收你性命。” “还有,这个解药有一些小副作用,你们吃下去以后可能会闹肚子,不过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刘汝香摆摆手,说完便将强子兄弟打发了。临走时,他们二人还不忘感激涕零一番。 终于,二人回去了,我憋不住笑,扭过头来追问师傅,怎么要给鸡屎吃? 刘汝香这时笑吟吟回答道:“你怎么知道,咬他们的是银环蛇?” 第四十五章 野塘旧闻 刘汝香解释道:“咬住强子兄弟的,是另一种和银环蛇长得非常相像的蛇,叫做白环蛇。” “白环蛇身体圆滑,尾巴细,银环蛇身体脊背骨头突出,棱角分明,尾巴粗短。当然,最大的区别在于二者的毒性上面。银环蛇一滴毒液能放倒十头牛,而白环蛇则是无毒蛇,顶多会疼个两天。况且,鸡屎上面的白色部分还可入药,能解热祛毒,呵呵,明白不。” 刘汝香说着,我顿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个煮饭婆,整人还真是下手不留情,有点狠啊。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路口忽然有人过来喊我们。 正是张大娘,她一晃一晃走到我身前:“问山,你这孩子没走啊,晚上我烧的山芋稀饭,烙的糖馍馍,你来去吃。” 张大娘又看到了我身后的刘汝香:“这个是……” “这是我师父。” “好好,你们都过来吃吧,我烙的馍馍多。” 我看了看刘汝香。 “师父,天都黑了,我们吃完再回家吧……” 刘汝香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从车里拿了卤肉罐头和小洋人,我们一起来到张大娘家里。 张大娘烙的糖馍馍确实好吃,里面还放了芝麻,又香又甜,配着山芋稀饭吃,正好。 吃着饭聊着天,张大娘谈到了我上午留给她的钱,她说,她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靠着二亩地过活已经足够了,让我还是拿回去存着,以后留着上大学、娶媳妇。 我心里是一阵感动,正和张大娘聊着天,忽然,外面就隐隐能听到一片呼喊声。 “大芳!大芳!” “你在哪?” 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唤,我立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刘汝香先起身出去,我拿着糖馍馍紧随其后,张大娘也端着碗跟了出来。 外面是咋了。 一个汉子打着手电筒,不停地照着,一直在喊人。 “你们看到大芳没,咋好半天都没见到人了,都到晚上吃饭了。” 大芳姓韦,是个隔壁村嫁过来的女人,今年四十多了,长得虎背熊腰,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今天下午挖柿子塘的时候还见着人呢,怎么现在就找不到了? 村里其他的村民都赶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不清大芳到底去哪了。 但大家最好见到大芳的地方,全都是柿子塘那里,后面就没人见到她了。 “你去柿子塘看看吧,我下午那会儿听她说想下水里去逮鱼。” “哎呀,那都死了人了,鱼哪里还能吃。” 两个稍微有印象的大婶议论起来。 大芳的丈夫听到这话,赶忙走过去了。 刘汝香眉头紧锁,我们重新回去吃饭。 可我手里的馍馍还没吃完,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们再跑出去吃瓜,便看到大芳的丈夫哭得涕泪横流,手里抓着一只黑色的凉鞋:“我在水里捡到的,我家婆娘今天就穿着这鞋,怎么一下子人就找不到了!” “我去找了……水里也没找到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大芳丈夫哭着,声音里满是无助和惶恐。 与此同时,还有人提出了疑问,大概也是出于好心来安慰。 “也不见得吧,人要是落到水里了肯定会飘上来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是啊是啊,别操心了,我们马上吃过晚饭一起去找找看。” 手电筒把路照得亮堂堂的,我的记忆不由得就被拉回到了几个月前奶奶死去的那天,同样是很多人打着手电寻找。 我心里出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此时,我心里一闪而过一个想法。 “师父,你能用那个踩鞋寻人的法术吗?”我靠在刘汝香的身边,小声问道。 刘汝香寻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罢了,看你面子,就出手一番。你去跟他们说。” 我还记得刘汝香上次做法术的场面,一脚踩着鞋子,另一脚踏在黄纸上试探方向,灵验得很。 我来到大芳丈夫身边:“壮叔,大家都晓得我师父是个师公,玉门刘家那边来的。会一手法术,也许能帮助你找到大芳婶。” “好啊,好!什么法术,你要多少钱?” “不用钱,都是村里乡亲,我喊我师父帮个忙,要不了多久功夫的。” 我这边解释完,旁边的村里人看我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好像没了先前那种看扫把星的眼神。 不管是哪里的乡下,我们这种民间法教人员都很受人尊敬,尤其是沾上了生丧娶嫁的行当,都更加吃香。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在乡下里,人要是死了,怎么葬?啥时候葬?这是都要请地理先生来看期的,没有期,在家放烂了也不能葬。 “问山这孩子真不错啊,这么小就知道报答村里了。”村里人夸着说道。 我笑呵呵,拿起了大芳丈夫手里的凉鞋。 “我师父用的那个法术叫踩鞋寻人,只要这是大芳婶子穿过的鞋子,就能作法了。” 壮叔止不住点头,但同时站起来问我:“好,好,我回家再拿两双鞋子,这凉鞋刚买来没多久,刚穿没两天。” 他还没走出去,刘汝香便叫住了他,从我手里接过凉鞋,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儿,只要是没有第二个人穿过就行。你们先去柿子塘那里等着我,既然怀疑可能是掉在那塘里,我马上就去那里作法。” 说着,刘汝香带着我往家走。 先要去车上取做法用的东西,供香、红绳、黄裱纸都不能少。 可到了家,我顿时就傻眼了。 方才还干干净净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泼了旱厕舀来的粪水,臭极了。 “妈的,到底是谁弄的。” 我怒气冲冲,转头看向刘汝香,她的脸上也有些愠怒之色。 而刘汝香拿出钥匙走到轿车边上,气得拍了一下车前盖。 我这时才发现,车子的四个轮胎居然全部瘪了下去。 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还能看到上面有像是被刀捅出来的缝。 “真该死,我估计,这绝对是那强子兄弟干的。” 可能刘汝香也是在气头上,直接带着我到前面的大强子家去。 第四十六章 放水填塘 敲了半天门,还是大强子他老婆开的。 半天不见,女人的脸上有多了一块淤青,他走过来的姿势还一瘸一瘸的。 “大强子去哪里了?”刘汝香板着脸问。 “我,我不知道,他人不在家,跟兄弟出去了。”说着,这个女人低着头,不敢再看我们。 刘汝香接着追问:“我们院子里是不是又是他们俩弄脏的?” 这个女人赶紧摇头。 “没有,不是的,我也不知道。” 刘汝香叹了口气。 “我们车子轮胎也被他们给刺破了,你不知道?” 那个女人紧紧攥着手,然后就推着门要关上。 刘汝香伸出手撑过去挡着:“你没骗我们?” 她不说话了。 “他又打你了?” 她不吭声。 刘汝香松开手,由她关上了门。 这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刘汝香叹口气,转头便回去了。 “那兄弟俩一定是出去了,可能是往镇子上跑,但这两天恐怕不会回来,说不定还有可能来找我们麻烦。” 我心里恼火的同时,还为强子兄弟的媳妇感到惋惜。好端端的姑娘,因为兄弟的换亲就要嫁到这种恶棍家里,指不定那天强子兄弟俩谁酒喝多了或者怒气上头,被他们失手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师父,轮胎坏了车子怎么办?我们晚上还能回去吗?” 刘汝香打开车门收拾东西,说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去柿子塘作法。” 等我们二人赶来柿子塘,此时已经聚了很大一批人,都是来找大芳婶的。 刘汝香如上次那般,点燃供香做好场面,然后便开始吟唱道:“五脏大乐,五体大勤,五官大顺,五感大合,念西燕镇莫家村莫大芳女子姓名,万望有感……” 把黄表纸扔一张道地上,用那只绑了凉鞋的脚去踩,扭了扭确定方向,脚尖竟然直指着边上的水塘。 刘汝香转身顺着水塘岸边走,来到水塘的对面,接着重复踩鞋找方向的动作,然后脚尖还是指向了水塘。 刘汝香的脸紧紧绷着,叹了口气,解开脚上的凉鞋,拿着剩余的供香拜了拜,随手插到水塘岸边。 法事已经做完了,或者说,是没有必要再做了。 “师父,怎么样了。难道真的……” 刘汝香点点头。 旁边其他村民不懂咋回事,纷纷开口问我们。 “师父做完法事了,大伙应该也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怕是不太好,大芳婶,应该就在水塘下面。”我说着,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大芳婶下午还在和我们一起挖水渠引塘水,有说有笑的,这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没了。 壮叔听到这话,一下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就哗哗地淌,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着大芳婶的名字。 “哎呀,你师父确定吗?不能出错呀。”旁边的村里人忍不住问我。 我再一次点头:“错不了,这事儿就这样的,这种小法术很准的。” 在场的许多人都哭了。 也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的,讲,现在还是要把人给打捞上来,这最重要。 “对,先把人弄上来,这口塘淹死了这么多人,我看就挺邪乎的,要不直接给填平了吧!” “我看也是,这口柿子塘底下绝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大伙一起使劲,连夜给水放干,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然后直接给它填成平地。” 群情激愤,当即就有一大波人回去拿工具。 原本说是明天再接着干的,现在便提前到连夜打手电干。 不多时,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纷纷拿上工具,挖渠放水。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师父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多钟,还早,我们等水塘被挖开吧,晚上实在不行,你就找个亲戚借床睡一下吧。反正明天星期天,你也不上学,怕什么。” “那你呢?” “我去车里睡。” 刘汝香去车上睡,说不定还能开凉气,也舒服。 可没过多久,挖塘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没法再继续了。 这口野塘的水实在太深了,挖渠放水的方法有些困难,水渠需要挖很深,铁锨不吃力,必须要人下去站着挖,这就又要给水渠拓宽,工程量实在太大,除非这么多人一起干到大半夜。 还有人提议,不如等明天早上去乡里借两台抽水机来,估计用不了两个钟头就能把水放干。 这个提议好,大伙都比较认同,便派了两个叔叔辈的去乡里借抽水机,其余人就先回家睡觉。 “不妥。”刘汝香这时候突然发话了。 “这口塘非常危险,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大家派人轮流值守吧,不然指不定又会出什么意外。” 刘汝香的提议大家都认可。 “一个人不够,最好是两人,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便如此便定下来了。 今天下午出力的除外,每家派两人值守一个小时,一直到现在先从二麻子家开始,由他们父子俩值守到九点,后面的每一个小时都定好了人。 正散伙回家之时,赤脚大夫莫三叔朝我走过来,靠近我小声问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在我家留了东西。” 我笑笑,点了点头。看来他已经发现了我偷偷留下的钱。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钱的。” “我师父给的,你以前对我和奶奶好,帮过我们,我都记在心里,我是想着孝敬叔,你收下留着买酒喝。” 莫三叔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我自己家孩子都没你这么孝顺。你晚上还走吗,睡哪儿。” 我这才想起来,晚上睡觉的问题还没解决。 “叔,我去你家住一夜呗。” “当然可以,偏房正好有一张空床。” 我跟师父说了一声,随后便跟着莫三叔到了他家去。 三叔的老婆,也就是婶婶,年轻漂亮,只有三十多岁。 因为三叔原来的妻子病死了,这是两年前新娶的。她热情地给我铺床拿被子,还给我拿了零食和甜瓜吃。 莫三叔的儿子念完初中就南下打工去了,现在都是过年才回家待两天,看到我可能是想起自家儿子了,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我好好念书,争取考上大学。 夜渐渐深了,我很快就躺下睡觉。 未曾想在半夜里,漂亮的婶婶悄悄推开了我的门。 第四十七章 融化流淌 村子里面一丝风都没有,热得真是难受。 莫家村的村长莫二石在床上睡着,想起尸体还放在村外的儿子,不由地抹了把老泪。 妻子靠在床沿上,也在不停地哭泣。 傍晚的时候已经去通知了其他地方的亲戚,明天就都赶来吊唁。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下床穿鞋,朝着院子外面的卫生间走去。 院子里,像是蛐蛐的虫子一直在叫,很吵。 莫二石叹了口气,忽然间,居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是院子的大门,是谁敲的? 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事情。 他一路走过去,来到大门前停下,拔掉插销,拉开院子的大门。 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扭头,立即看到墙角有白影一闪而过。 好像是一个人,让他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是谁?”莫二石喊了一声。 见到没有回应,他立即加快脚步跟上。 转过身,道路的尽头又是白影闪过,速度很快。 “到底是谁啊?” 莫二石接着问了一声,立即跑着追上去。 白影不断闪过,他一次又一次地紧紧跟上,很快,他就追着来到一片熟悉的地方。 令他非常疑惑的是,为什么那个人走路这么快,还没有一点声音? 到底……是不是人?这个背影,让他越来越感觉害怕。 以至于,他不敢张开嘴,去喊他的名字。 一路走到打谷场,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的大草垛,上面正躺着一具腐烂发臭、浑身膨胀起来的尸体。 那正是他的儿子。 那张盖着尸体的白布不翼而飞,这才将他露了出来。 恶臭气息不停地往莫二石的鼻子里钻,他屏住呼吸,感觉头皮发麻。 那个白色的影子,为什么要带他来到儿子的尸体前。 四下无人,格外寂静,他跪在了地上,看着草垛上的尸体,泪水不停流淌,悔恨交加,他心中越发的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 他呢喃着,重新站起来,转过身就要往家走。 “嗒——” 一双冰凉的、湿漉漉的手拍在了莫二石的肩膀上。 他心里被吓了一跳,后背冒出了许多冷汗。 背后的那一双手猛然使劲,把他往前面推去。 再一转眼,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口漆黑的水塘。 “啊!!” 莫二石惊叫着,对于这口水塘充满了恐惧。 “嘭——” 脸砸在了地上,鼻梁骨上传来剧痛,温热湿黏的血从鼻孔流了出来,看到眼前还是在村口的位置,他再也不敢停留,爬起来就使劲往前跑。 “对不起,对不起,爸对不起你,对不起……” “留爸一条命,爸想活着,对不起你……”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手攥得紧紧的,跑得腿都要散架了,鞋子都掉了,才堪堪跑到家门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安全感从心里升起。 “到家了,终于安全了。等明早天亮,一定要尽快找那个刘家的女师公,把他给超度了,夜长梦多,夜长梦多啊。” 在心里念叨着,他走进了卫生间。 拉开裤子的拉链解小便,他叹了口气。 转过身,打开边上的开关,水泵把水源源不断地从井里抽上来,经过管子从水龙头流出,落到洗手盆,从下水管道里排走。 莫二石照了照镜子,他灰头土脸的,刚刚还摔得淌下了鼻血,弄得鼻子嘴巴上到处都是。 看了一眼镜子,他也松了口气。 在他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这让他很放心。 从水龙头下面捧起水,开始清洗脸上的血迹。 洗手池里,慢慢出现一个漩涡,把一缕缕血迹卷入进去。 那个漩涡转得越来越快,变得越来越大,有些反常。 莫二石皱起眉头,也没管那么多,就在他伸出手从洗手池里继续捧水时,那个漩涡之中猛然迸发出了一股庞大的吸力。 他的手在水里融化,变成了一滩红黄色交错的浓稠液体,顺着漩涡被卷了进去,直接流入了下水道。 “啊!!!” 剧痛让脑袋瞬间清醒,这股吸引力还在不断加大,就连空气都被漩涡吸了进去,发出了一股猛兽吼叫一样的声音。 他的脑袋也被卷入其中,瞬间融化,红色黄色白色交错,全部流进了下水道。 如果这时从镜子里观察,便能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少年站在他的身后,死死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水里。 水,还在继续流淌,两道湿漉漉的脚印从卫生间走出去,一直走出院子,走出村子,停在了打谷场的柴草垛旁。 而就在此时,在我睡觉的屋子里,我听到声音立刻就醒了。 婶婶把灯打开,坐到我床上。 “问山,婶婶求你帮我个忙。” 我揉了揉眼睛:“什么事情。” “你叔已经起来了,马上就是去柿子塘那里看守,我听说那里不安全,这又是深更半夜的,婶婶胆小,你能不能替我去。” 我抬手看了一下电子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马上十二点到一点的班就是由莫三叔家去看守。 三叔家里就他们夫妻两人,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 想了想刚刚睡觉前婶婶给我拿的那些零嘴,吃人嘴短,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那自然没问题,婶婶你在家里休息,我和三叔过去。” “问山,你这孩子真好。” 婶婶出门后,我穿上衣服就去找三叔。 “三叔,我这人睡觉认床,睡不着,我想了想,还是我们两个大男人过去比较好。” 三叔扭头瞪了一眼床上的老婆,便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倒霉的是,我们两人却没找到手电筒,只好借着外面微弱的月亮光,慢慢朝野柿子塘走去。 穿过寂静的树林,在这夏夜里隐约感觉到有些凉气,可能是黑夜的原因,心里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我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吃那些东西了,也就不用答应婶婶。 终于穿过树林,离水塘越来越近,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那一片柿子树,以及……岸边站着的两个人。 第四十八章 突发危机 那两个人就那样的站着,像是僵硬的木头,忽然,有一个人转身走到另一个人的身后。就在我疑惑的时候,见到他猛然间伸出手,往前使劲一推! “噗通——” 水花四溅,没有求救,没有呐喊,也没有挣扎,几秒钟之后,整个池塘只剩下几道黑色的涟漪。 我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了一股惊恐之色,扭头看向莫三叔。 他愣住了,也说不出来话。 那个人,还在池塘边上站着。 忽然,他蹲下从地上捡起来什么,然后转身,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刀,朝我们疯狂跑过来。 连那个人的长相都没看清,莫三叔就当即拉着我的胳膊,迈开腿狂奔起来。 “啊,别看了,快走!” “去我家,去我家找我师父!”我说着,莫老三也同意了。 然而身后的那个人实在是穷追不舍,好像我们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把我们杀了不可。 我放开嗓子,朝着村里面大喊:“杀人了啊!杀人了啊!” 身后的人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已经离我们只有两米远了。 我扭回头一看,黯淡的月光下,那个人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砍刀就朝我们扔过来。 刀刃划破了莫老三的皮肤,他吃痛叫了一声便摔倒在了地上。 我立即停下脚步,先是看着那两人厮打在了一起。 不过莫老三年纪还是偏大,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被打了两拳就没力气再反抗。 然后,那人拿起落在旁边的柴刀就要朝莫老三的头上砍去。 而就在这时,我把手上刚刚抓起的一把土灰扔了过去,正好砸中了他的脸。 他眼睛一闭,被莫老三这么一挣扎,刀又掉了。 莫老三知道机会来了,拿起刀,反手就砍在了那人的胳膊、腰上。 血流如注,骨肉犹如切瓜砍菜般断落。 直到他倒了下去。 狗叫声、求救声响彻整个村子,许多人都被惊醒了,打着手电筒赶了过来,都被地上的血泊给吓得脸色发白。没过一会儿,刘汝香也来了。 那个被砍死的人也弄清了身份,居然是大强子! 我不敢扭头去看身后的惨状,把我刚刚所看到的、经历的,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又跑过来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妇人,正是村长莫二石的老婆。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赶紧去看看,我家男人被淹死了!” 大伙儿愣住了,赶紧围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怎么淹死的,在哪里淹死的。 “在我家里,他一头倒在洗手池里,都没气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信,包括我也觉得诡异,慌里慌张地跟着她到村长家里,便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莫二石的头栽在洗手的水池里,闹个脑袋全部浸没在水中,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的腿还笔直地站着。 用手碰一碰,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冰凉。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汝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告诉大家:“现在出了这么多人命,问题已经不简单了,那柿子塘的水底下一定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如果再不处理,恐怕接下来还会出事。” 整个村子里,只有我师父是师公,其他人都对此束手无策,纷纷把目光投向我师父,希望能出手救人。 刘汝香站在卫生间环顾四周,低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凶。” “这样,大家现在把全村子的人都给喊过来,一起到河边上等着。还有村长,外面打谷场放着的尸体,还有那个大强子,尸体全部抬到柿子塘边上,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过去,有劲的出劲,没劲的看守大家,我们必须要把这口塘给翻一遍。一切根源都在那里。” 刘汝香点明了目标,大家立刻行动起来,纷纷往野柿子塘那里聚集。 今夜,注定难以安眠。 刘汝香一边走,一边跟我说起了接下来的策略。 “你还记得下午的时候,有个人说了,几十年前挖深柿子塘的时候,有一个人直接被摔疯了,还说自己是女人,要嫁人,最终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对不对?” 我点点头,那个故事记忆犹新。 “根据现在的信息可以推算出来,那口野塘第一次出事是在几十年前,因为开挖而导致,这足以说明,当时的挖深水塘一定碰到或发生了什么变故,很有可能是更早之前沉积的一些脏东西。” 刘汝香拿起箱子和各种材料,又让旁人去准备活公鸡,后面的法事很有可能会用到。 再一次来到柿子塘,比之前每一次过来都要热闹,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要么是在哭,要么就是在瑟瑟发抖,或者小声议论着。 在刘汝香的号召和恐惧感的压迫下,大家但凡是能拿动铁锨的,基本都开始干活,那又窄又浅的水渠,很快就开始变得宽而深。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一点半了,不少小孩子和老人都直接睡在了草地上,而我们也终于把水渠挖好了。 塘水带着一丝腥臭味,从水渠不断地排出,不断地流干净,直到底下只剩下淤泥。 然而水塘底下并没有一具尸体。 村民们一片哗然,甚至有人质疑刘汝香的判断,我隐隐约约又听到,有人嘴里在骂扫把星。 刘汝香不为所动,坚持着要挖走淤泥。 我俩先下到塘里,其他劳动力随后跟着下来,用萝筐运,用盆舀,把淤泥清理完,接着往下开始挖湿土。 “怎么回事,怎么底下还是没有尸体,我看你们分明就是骗人的,你们两个就是扫把星,说不定人就是你们使徒两个害死的!” “让我们挖水塘,折腾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有几个人开始指责我们师徒俩,我心里又气又恼,我师徒俩还不是为了村里人好,不然直接走了,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我刚刚张嘴质问那两人,就看到刘汝香拿着一炷香停在了水塘中的某个位置。 他伸出手,往地下一指:“挖这里。” 铁锨铲下去,没两下子,就听见了“咯噔”一声。 第四十九章 母子活葬 几个劳动力围过来,往下使劲挖着,很快就发现,底下的坚硬东西,居然是一个白色的头盖骨。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师父,便是这个东西作怪?” 刘汝香摇摇头:“恐怕不是,不过这塘底下绝对不止这么点东西,接着挖。” 刘汝香带着我回到岸上,打开箱子,穿上师公袍戴上面具,又让人在边上生了一个大火堆,足足有一个院子那么大,一点燃就冒起了冲天火焰。 火光大盛,也驱散了人心里恐惧的阴霾。 很快,土里便挖出了其他的东西。 一具具尸体像是挖红薯一样从地里挖了上来。 有几具都是最近的尸体,村民们辨认着,看到了大芳婶,看到了小强,还看到了那个疑似是傻子的尸体以及好几具已经认不清模样的。 所有人都惶恐起来。 这些尸体毫无例外,全部都是有被淹死的,身体上根本就找不到伤口。 刘汝香继续发话:“接着挖。” 我知道师父想要挖什么。 几十年前挖塘加深的时候,触碰到的那个东西。 很快,又挖出来一具尸体。 抬出来时,我心里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颤抖着悸动。 那是一个两拃长的瘦小尸体,让人震惊的是,他的整张小脸都是扭曲的形状,上面居然有好几个细小的缝隙。 一个婴儿,这是谁的孩子? 刘汝香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难道,这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难道过去十五年,仍旧没有腐烂吗? 仅仅想一下,就不得不头皮发麻。 很快,塘底下面又有了大发现,淤泥之中躺着一口漆黑色的棺材。 棺材刚一出土,颜色就开始迅速变得黯淡,刷的漆也开始脱落,而且细心的人还发现,这个棺材上面居然还有几个像是特意凿出来的小孔。 整个棺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腐烂的霉臭味。 哪怕是四个汉子使劲抬,都没能抬起来。 刘汝香掩着鼻子,开口说道:“这不是普通的棺材。” “结合棺材上面的花纹样式,和几个小孔,以及在水塘下面的位置。我估计,这是一个‘活葬棺’。棺材里面放了石板,用来把人放进去,钉上钉子,扔到水里,小孔会慢慢进水,里面的人会在黑暗之中一点点感觉到下沉,直到将其彻底溺毙。” 刘汝香解释着,不少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如此恶毒的死法,到底是给谁用的? “现在先不要管这些了,赶紧把这棺材还有这么多尸骨,全部放到岸上,再把这塘底彻底摸索一遍。我马上就要开坛作法,将这些超度了。” 留下十几人在塘底继续挖掘,剩下的人听从刘汝香吩咐去干活。 师父说,现在必须要连夜开坛,做一场大筵头法事。本来这种都是要回去喊整个师公班子来的,但现在时间紧迫,一个人也要上,开灯、搭桥、上刀山、下火海,一项都少不了。 拿出簸箕,摆起野外的法坛,供上唐、葛、周三元祖师神画像和其余诸天神仙画像,刘汝香慢慢晃起了铃铛,另一手抓起一把米,做驱赶状洒出,并且脚踩舞步,嘴中唱师公经文:“天敕敕,地敕敕,天上劝我来,地下差我到,我来到此地——扫荡此地……” 米粒在空中挥洒,落入柴火堆里,一人高的火焰猛然一震,烧得更加旺盛,火的颜色橙中发红,滚烫而又炽热的光让人不敢往近了站。 另一边,村民们已经做好了刀山。 刀山不是山,是由许多锋利的刀片插在一根碗口粗的木杆子上,把木杆子立起来竖在地上,师公们做法打禳时,要踩过十八级刀梯,在最顶一层的刀剃上唱经,以此来彰显法力,呵退五方鬼孽。 十八把明晃晃的锋利刀片被插在了木杆子上,最顶端又另外放着刘汝香的铁短剑,随着几根绳子的拉扯固定,刀山彻底立了起来。 只是抬头望一眼,就已经心惊胆战,真要是走上去,脚岂不是要废了? 刘汝香却镇定自若,一甩师公袍的大袖子,背上一副羊皮鼓,一边大声高唱师公经文,另一边抓住了刀片,抬脚就踩在了刀片上。另一边身子在往上一抽,两只脚便已全部站在刀片上! 像是看变戏法一样,在场的村民们全部瞪大了眼睛。 这种场面也只有在牛魂节、糍粑节、过年这种重大节日,乡里才会有大户出钱,请师公班子来作法,祈求风调雨顺,寻常的法事里根本都没有这种高难度的步骤。 刘汝香越往上走,唱经声就会伴随着羊皮鼓声变大,直到最终登顶,节奏才慢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刘汝香上刀山之时,底下的那口漆黑棺材却出现了动静,一股股鲜红似血的液体从那小孔里留了出来。 不远处,柿子塘的底部,浑浊的泥水独自翻腾着。 异样的动静,越来越多。 刘汝香从木杆子上拔出了那柄插在顶端的短铁剑,转着手腕挽起了几个剑花,然后往底下的火堆上一丢,正好落在了火堆边上的地里。 “咚——咚!咚!” “咚——咚!咚!” 刘汝香继续拍打皮鼓,竟然在刀山的顶部纵身一跃,翻了一个跟头,然后重新稳稳落在刀刃上,从另一面慢慢下了刀山。 村民们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刘汝香的脚,要看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白皙的脚踩在地上,没有一丝血迹流下,我也是松下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点灯送灵了。 刘汝香可能是看到了漆黑棺材的异动,手上的速度都加快起来,在地上摆起一个个碗,里面填上香油,用棉线做灯芯,挨个给点上。 只待将孽魂超度,便再无作乱的可能。 可就在刘汝香换上一个新的老者面具之时,那口漆黑棺材开局剧烈颤抖了起来。 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边上的野柿子塘里,赫然传来一阵落水声。 大伙扭头望去,塘底那里,一个人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第五十章 口吞火剑 柿子塘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 所有村民都愣住,万万没想到,柿子塘的水已经被放干,连膝盖都淹不住,怎么还能淹掉一个人。 和刚刚落水者相熟的村民们激动地站出来,就要往柿子塘里跳下去救人。 “站住!”刘汝香中止作法,呵退那些人,看了一眼漆黑的棺材,满脸恼怒。 一个箭步冲到火堆边上,从火中取出刚刚那把丢进去的短剑。 此时,短剑的剑刃已经被烧得通体发红,刘汝香也不怕烫,竟然直接用手拿着剑柄,直接把剑刃送进了嘴里,用嘴巴闭着含住。 啊! 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刘汝香再一张开嘴,立刻就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喷在了漆黑的棺材上面。 “再敢放肆,教你不入轮回!” 漆黑的棺材顷刻间平静下来。 就在我们以为里面的邪崇已经被搞定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上的人群中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声。 “哇啊啊——” 人们立即带着刘汝香看过去。 便看到火堆边上的一个瘦弱老头,怀里正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哭不停,隐隐约约嚷嚷着:“我疼,背疼……” 旁边立刻有个大娘蹲下来,拉住孩子的衣服给一把掀开,众人大惊。 小男孩那白嫩的背上,赫然出现几道鲜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 男孩的背上,那只无形的手好像还在使劲,皮肤破裂,血红色的爪痕在往男孩身体的另一端蔓延。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绝于耳,那个大娘伸手去摸,只见血红色的伤口上冒出一股寒气,像是触电一样身子一抖,立刻就缩回了手。 孩子在地上疼得打滚,老头子却不关心,独自盘腿坐在地上,嘴唇皲裂,口中只剩两颗发黄的门牙,眼睛微微眯着,嘴咧着,对着众人笑呵呵。 我站在边上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古怪,都说是隔代亲,这哪有爷爷不疼孙子的,怎么也不关心? 我盯着那老头子看,只觉得陌生且怪异。 莫家村里的老人我基本上都认识,平日就算没怎么打交道,那也面熟,怎么就想不起来这个人了,他是哪家的? 我死死盯着老人看,忽然间,他的脑袋沉重地朝我这里转了过来,然后微微睁开眼睛。 因为老人脸上的皮肤松弛下垂,导致看不见眼睛,可谁能想到,眼皮抬起来之后仍然看不见眼睛,眼帘下竟然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我浑身上下冒出一片冷汗,扭头看向刘汝香,立刻指着那个老人:“他是谁,我不认识他,没见过。” 在场的村民们听到我说话,也是一愣,好像全部想起来什么,抬头看向老头子:“对啊,你是谁?你……你不是我们村的。这孩子不是大强子家的吗,他爸是死了,她母亲呢?” 老人沉默不语,松弛的眼皮重新闭上,脑袋一上一下地晃动,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 众人感觉不对劲,心里都害怕得紧,纷纷后退。 顷刻间,那个老人的脑袋耷拉了下来,脸朝下,干瘪的身体往外渗出水花、泡沫,一股腐臭味从他身上蔓延下来。 刘汝香镇定自若,手握短剑走上去,围着老人看了一会儿说道:“是邪祟上岸害人。” 村民们人心惶惶,紧紧抓着自家小孩。 “这可如何是好?可不能再出事了啊。” 话还没说完,就在一片叫喊声中,人们惊奇地发现,天上下雨了! 周围气温骤降,狂风肆意侵袭,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了人们的身上,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众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抬头望着天上。 那天上落下来的雨,竟然像血一样红。 天降血雨,乃不祥之兆。 不论是胆子再大的人,现在都慌了,在哭泣声中想要朝着周围逃跑。 一个中年妇人踉跄着朝远处的家跑去,结果刚跑出去没几步,路过一处草丛之时,一只冰冷干枯的手从中伸了出来,抓住妇人的脚猛地一拽。 寒意从脚踝席卷全身上下,她心里一怔,随后脸朝下栽在了地上,意识迅速消散。 眨眼之间,便就有好几个逃窜的人倒了下去。 而我,几乎要被吓得半死,紧紧依偎在刘汝香身边,催促着师父想办法。 刘汝香也是被这东西的厉害给吓了一跳,冷哼一声,纵身一跃站在漆黑的棺材上,朝着周围的乡亲们喊道:“大家别走,全部聚过来。” 莫家村的人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但知道刘汝香有真本事,也愿意相信她这个女师公,顿时都打着寒战聚在了火堆边上。 可那火堆,也随着血雨的降下而减小火势。 刘汝香递给我一只铜锣,她自己换了一张黑白相间的武相面具,左手执符筊,右手持师鞭,大袖一甩,高声呼道:“所有人,跟我齐声唱请神词,可安身保命!” “一起唱:香烟渺渺朝上界,南北东西回神来。” 刘汝香话音落下,我拿着小棒槌就往铜锣上敲了一声。 然后跟着就唱了一遍。 莫家村的人们没接触过科书唱本,甚至大部分人都不识字,只能跟着我说的话发出一个差不多的音,还不怎么准,但毕竟也有二百多人,已气势如虹。 刘汝香挥舞着手中的师鞭,重重抽打着脚下的土地,继续唱:“太上老君为会首,三元祖师上坛场。” 村民们紧跟着唱。 “上元祖师唐家子,中元祖师葛家人,下元祖师周家子,唐葛周师三将军。” “弟兄三人去学法,齐去梅山拜老君,老君教传龙虎法,回转阳间做师公。” 在刘汝香的带领下,唱经声一遍又一遍萦绕在野柿塘边。 风声呼啸,周围的空地里不时有漆黑的影子闪过。 像是误闯进了一处乱葬岗,隐约间,出现阵阵呜咽声。 莫家村的人们依偎在一起,虽然身体瑟瑟发抖,但齐声高唱之间,心中的恐惧感也渐渐淡去。 第五十一章 花灯解怨 刘汝香脚下,漆黑的棺材里,像是一个女人在愤怒嘶吼,阴冷尖利的声音让我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刘汝香不为所动,继续唱:“遇着邪鬼来斗法,三人斗法入花园,邪鬼斩头挂树上,三人破肚取肝心。” “三人拍手呵呵笑,邪鬼头脚乱纷纷,弟兄三人去谢法,再去梅山拜老君。” “前坛后教师尊位,也来坛上领凡情,上筵有香茶和酒,坛前再请未来神。” 众人齐唱请神词,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气势恢宏,刘汝香带着他们反复开始唱,手中动作不断。 用那把短剑在火堆边的几具尸骸上依次轻拍,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口中念着其他法决,在众人吟唱之下,显得越发神秘。 一共有八具尸体,其中四具尸体尚未完全腐烂,另外四具则几乎变成了骷髅。 刘汝香用短剑拍完,取出一把香,点燃后插在了那些尸体的嘴巴里,包括那些骷髅,也用骨头缝夹了根香。 这时,再取出一碗米,里面拌上了鸡血,变成了红色的砂状。 她继续唱起师公经文,同时让我不准停,继续带大伙一起唱请神词。然后对着几具尸体抛洒碗中的血米。 这些沾上公鸡血的大米像是烧红了的铁星子,一撒到尸骸上就会冒出一阵黑色的烟雾。并且仔细看就能发现,只要那尸骸落上血米,那具尸体上插的香就会猛地燃烧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一点,等不再撒米上去,又会变成正常的燃烧速度。 一碗米慢慢撒去,那八柱香已经全部烧完,而这期间也是一直平静,没有出现其他的情况。 刘汝香目光坚定,喊出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找他们拿上斧头、刀等各种工具,现在就要把这口诡异的黑色棺材,给拆了! 棺材是木头制成,又放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应该非常松软脆弱才对,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群人刀劈斧砍,愣是只刮下来一层皮。 汉子们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刘汝香,面露难色。 师父也开始想办法,踱步片刻,沉吟道:“棺材里面这个东西怨气太重了,这样……” 在煮饭婆的指挥下,几个人拿来旧衣裳,里面包一些干草,用布条扎成一个带有手脚的布人。再从火堆边上捡起一块烧成黑色的木炭,用黑灰配着朱砂浆,画出来简单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 “这活脏棺之中怨气横亘,积累已久,必须要人坐上去压棺。那时,里面的脏东西倾泻而出,如果是活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血冲天灵,心裂暴毙。而用假人来做替代,便是最好的法子。”刘汝香一边小说对我说着,另一边抱起布人,轻轻放到了棺材上盖着。 刘汝香手中掐起法印,嘴中唱出一段陌生的师公经文,然后便对那几个劳动力说,再使劲看看。 一个大汉举起手中的斧头,后退一步,深呼吸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劈在了棺材的侧面上。 “嘭!” 斧刃和木板碰撞,直接将这棺材的侧面给砸得陷了进去,木屑纷飞,再也没有了刚刚那坚硬如铁的样子。 “嘭!嘭!嘭!” 棺材变得破烂,而睡在棺材盖板上的布人此时也出现了变化。可能是朱砂浆滴了雨水,从布人脸上的眼睛处流出了两道鲜红的泪痕,它的嘴巴也跟着流血,我站在边上惶恐的打量着,总觉得这布人在以一种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们。 直到棺材彻底破碎,棺材板也被一把掀掉,彻底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一具栩栩如生的女人尸体,被夹在两块巨大的石板中间,她双手双脚皆被指头粗的麻绳勒住,咬着牙,怒目圆瞪,狰狞的脸上青筋暴起,那双眸子红得要滴出血来。我们用肉眼就能看到,女尸的身体上萦绕着一缕黑色的雾霭。 “百年不腐,少见,此等邪物要是再为非作歹,成了气候便难以除去了。”刘汝香也不禁咂舌,取来一块白布,将这女尸给盖住。 站在边上观望的村民几乎都要被吓破胆了,一些人脸上发白,牙齿打着颤骂道:“这东西太邪乎了,害死我们村里这么多人。” “还是快点处理了吧,可不能让他再害人了。” “对,要把他挫骨扬灰了!”不少人咬牙切齿,立即就亮出了手里的柴刀。 “慢着,”刘汝香摆了摆手,赶紧将他们拦住,“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们且去拿来一摞碗,众人先跳一遍花灯再说。” 跳花灯同样是我们壮家师公教的一种习俗,多是在亡人时所用,在棺材前摆上九盏花灯,让师公们来跨步跳上去。 但现在毕竟是紧急时刻没办法一下子拉过来那些师公,只能让村民们硬着头皮上了。 花灯并不复杂,其实就是用红纸剪成一个花骨朵的样子,放在碗里,然后中间再放一只点着的短蜡烛。 很快,九盏花灯准备妥当,刘汝香再找来几个村民,嘱咐他们几句,发了一些神灵牌位让他们抱在怀里,跳花灯法事便开始了。 我站在最后面,一手端着一碗水,另一手拿着一根带着树叶的小枝条,不时蘸水朝四周撒去,跟着前面的人走即可。 前面的人跟着刘汝香走几个人排成了一条圆滑的曲线,不断穿梭在花灯中间,用脚跨过去。 跳花灯持续了一刻钟时间才结束,最后,刘汝香走出来,捧起九盏花灯里最中间的那一盏花灯,举过头顶,蹦跳几下。 刘汝香口中念念有词,法事这时才结束。 众人重新聚到女尸的棺材旁,此时再观望,已经能看到,女尸刚刚紧绷的脸部已经松弛了下来,口鼻流出一缕乌黑的血迹,眼睛也慢慢闭上,只留下一条缝。 我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女尸的怨气已经消散了,只要正常作法便不会再出意外。 刘汝香取来一块白布,将女尸盖上,又抱来刚刚那棉布扎出来的假人,一同扔进破棺材里,再抱来几根柴禾,直接将刚刚举起来的那盏花灯扔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 火海行动 火越烧越旺,雨越下越小。 众人一遍又一遍,反复唱着请神词。 阵阵歌声之中,另外八具尸体也被扔进了火堆。 火烧得噼里啪啦,煮饭婆站在边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不对劲!”刘汝香口中喊出一声,握住手中短剑,一个箭步冲到燃烧的尸体堆旁,奋力扒开一具具尸骸。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那棺材里,女尸的身边有没有小孩子和婴儿?” 师父这么一问,大家都开始回忆着,却怎么也记不得有小孩子。 刘汝香柳眉轻轻皱起,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之前你们村有老人说过,几十年前开挖野柿子塘时,有一个人疯了,非说自己是女人,要嫁人,最后更是生出来一个孩子,大家记不记得?” “后来那个男人被打死,肚子里真有一个婴儿,大家记不得了?” “那婴儿便是棺材中这位的,我刚刚看,是能看到女尸肚子上有许多妊娠纹路。但不知怎的,肚子已经干瘪下去。既然如此,孩子到哪里去了?” 刘汝香的这一番话,细思极恐,直接让我后背冒出了冷汗。 村民们面面相觑。 一直烧到大火停下,天上的血雨也消失了。 煮饭婆拿着一把铁棍,往火堆里扒拉着,只能看到最底下有一堆还没烧干净的碎骨头,有些比较小,但也看不清是谁的。 刘汝香清了清嗓子,转身对众人说道:“这野柿子塘中的脏东西估摸着也灭得差不多了,大家暂时还是不要回家,跟着我一起跨火塘,把身上得晦气、阴气给烧掉吧。” 跳火塘其实就是下火海,在我们岭南各地都很常见,一般在节日祭祀,或者亡人出殡时都有。并且法力高强的师公不惧怕火焰,能坦然站在火海之中跳舞、散步。(是真的,但请勿模仿) 刘汝香自然不会虚,她用铁棍把边上的那大火堆给扒开,戴上一只羊皮鼓,等明火小一些的时候,脱了鞋子,白嫩的小脚在地上踩了踩,然后口中唱起师公经文,一边拍着鼓,一边冲进了烧红的木炭之中。 火星子四溅,周围的村民们叹为观止。 刘汝香在火塘中间待了约莫两分钟,等再次走出来时,师公袍已经有一些变焦被烤焦了。而那双脚却依然白嫩无比,没有一点烫伤的疤痕。 煮饭婆摘下面具,举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火光在美眸里燃烧,她的脸上有一股柔和的光,很漂亮。 刘汝香端来一盆水,围着火塘边走边洒,火势顿时减小很多,明火已经完全消失,木炭也没有那么红了。 “大家不用怕,待会儿我们所有人齐唱请神词,挨个从火塘里走一遭,只要走过去就行,快慢看自己。年轻力壮的先来,老人和小孩在后面,实在不行就找人背着冲过去。” 我敲着手里的铜锣,村民们按着节奏,已经能不用我来说词了,自己就能唱出来请神词。 “香烟渺渺朝上界,南北东西回神来,太上老君为会首,三元祖师上坛场……” 经文声在这片天地响彻,在刘汝香的指挥下,我第一个站了出来。 这个臭八婆,真是讨厌,我好歹也是她的亲徒弟,怎么就把我给安排在了第一个?最后一个多好! 望着那烧得发红的木炭,我看得几乎头皮发麻。这肉做的脚,如何能抵御住这种高温? 我楚楚可怜地看着刘汝香:“师父,这,能不能穿鞋子啊?” 刘汝香颇为鄙视地看我一眼:“你要是想丢我人,就直接说。如果不想下火海,去爬一遍刀山吧,那也行了。” 回头望了一眼竖起来的木杆子,插进去的大刀片寒光闪闪,那玩意我是一点也不敢碰啊。 好在刘汝香马上就端来一盆水,让我把脚润一下,等打湿了以后,我硬着头皮站在了火堆边上。 我回想着煮饭婆刚刚的模样,以后我也是要继承刘家师公绝学的,要是这火海都闯不了,以后拿什么让别人信服? 我深呼吸一口气,一咬牙,闭着眼,跨起步子就冲了过去。 脚下是滚烫的木炭,炽热的温度穿过角质层传递到了骨头缝里,烫得我要站不住脚,然后就是飞快地抬起来,迈开腿向着对岸冲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整整花了七步,我的脚才踩在正常的土地上。 我睁开眼,喘着粗气,扭头朝后面看去,村民全都在看我。 我擦去额头上因为紧张流出的汗水,坦然一笑,大声喊:“都过来吧,不烫。” 见到我这个小徒弟也下过了火海,便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也和我一样,先是把两脚在水盆里踩了一会儿,然后一头朝着火塘的尽头跑了进去,大跨步,往前冲,两三秒钟就到了我这边。 这个年纪都年轻气盛,看见有同龄人冲过去了,并且毫发无损,其他年轻人当然不会怂,很快,十几二十岁的就都到了我这边,其他人也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很快就都过来了。 就连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小孩,也被年轻人背着冲了一遍。 更有一些爱出风头的人,来回往火海里走了好几遍。 如果仔细观察,那就能够发现,这些人的精气神都好了非常多,甚至连午夜时的那种困顿疲劳都没了。 这样的人气血旺盛,脏东西也会忌惮,大概便是这类法术的奥秘。 炭火慢慢熄灭,在村民们的吟唱请神词的声音中,天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充满了恐怖和希望,注定让所有人终生难忘,现在,终于结束了。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困意也都重新涌上了大家的心头。 在刘汝香的检查下,人们安然散去,回到各自家中,倒头就睡。 刘汝香仍然有些担心,喊来两个汉子挖出一个大坑,把烧剩下的骨灰都埋了进去,然后才放下心来,回到车子里睡觉休息。 我也跟着莫三叔,回到他家睡觉。 包括我们师徒俩,整个村子的人一直睡到了正中午。 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醒来后,不少人都觉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跟梦一样。 死了那么多人?野柿子塘里竟然有一个那么凶猛的东西,天降血雨,上刀山,下火海,这些事都很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有人能睡得着,就有人睡不着。 村长的老婆哭惨了,眼睛都肿了,先是儿子的死讯,紧接着又是自己丈夫死了,估计等我走后,村里扫把星的称号就要传到她的头上了。 而大壮和二壮家,他们兄弟俩昨晚淹死在柿子塘里,他们俩的老婆是彻底解放了,姐妹俩喜极而泣,立即收拾起行李,休息了一阵子就直接结伴回娘家。 中午,整个莫家村开始庆祝,放鞭炮,敲锣打鼓,杀鸡宰羊,在莫三叔家里烧饭,摆了好几桌子筵席,专门来招待伺候我和刘汝香。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俩,莫家村还不知道到底要死多少人。 同时,老村长莫二石已经死掉,大家当场就推选出了新一任村长,正好就是赤脚大夫莫三叔。 莫三叔从医多年,在村里子救了很多人,大家都承情于他,自然是心服口服。 莫三叔先是代表村子所有人,敬了我师父一杯酒,然后又起身,冲我笑笑:“来,问山,我们叔侄俩喝一个。虽然你已经不在莫家村住了,但你生于莫家村,身体里流淌着莫家村的血脉,现在又能记得回报我们乡里人,大家就不能忘了你,来,叔敬你一杯!” “是啊是啊,问山这孩子,昨天晚上敢第一个下火海,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猛,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令人敬佩的男子汉呀!”村里的教书先生夸赞我道。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还记得,这个老头子曾经可坏了,以前经常刁难我,还没到时间就让我交学费,然后还暗搓搓的笑话我没有父母,真是可恶极了。 我看他现在一副恭维的样子,心里暗骂虚伪,然后端起手中的酒杯,只抿了一小口,和刚刚莫三叔敬我,我直接干了大半杯相比,几乎是两个态度。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是知道这教书匠的性子,嘴角讥讽地笑着,看着他脸色难堪。 我也没正眼打量他,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嚼,端起杯子又回敬莫三叔一杯。 不多时,教书匠就说了声“肚子不舒服”,然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当然,这只是中午的一个小插曲。 酒过三巡,在场的众人便也吃饱了,没喝多,毕竟下午还要干正事。 各样菜肴吃进肚,昨晚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随之,刘汝香便准备起法事,老村长莫二石父子以及强子兄弟,人都是属于暴毙而亡,不能回家的那种,为了避免影响生者,这些都是要做的。还有祈福求愿,不过强子兄弟确是没有这些,只有一个基本的步骤,然后村里人找些凉席、被子,卷好了埋就成。 亡人的法事还是按照那固定的流程来走,解秽娘、发符吏、请神降筵、请师入筵、收禁凶星…… 并且刘家得知昨天的事情,也匆匆赶来了,主要还是为了给刘汝香修车子,方便前来接应。等到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莫家村的法事才算做完,同时车子也修好了。 临走时,我跟刘汝香说了一声,拿了把锁给家门锁好,然后从车里拿了一沓纸钱,独自来到了我家的坟地。 一共有七八座坟,而我只认识爷爷、妈妈、还有奶奶的坟,除此之外,便是祖上的老太太、老祖宗了。 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关于他的记忆不多。 而妈妈,更是连面都没见到,只听奶奶说过很多次,她是一个非常勤劳,非常能干的女人,自己拉着一辆小独轮车,就能把三百斤粮食送去交公粮,长得还好看,十里八乡都比较出名。 奶奶唯一埋怨他的只有一点,便是她对自己太狠,宁愿不要命了也要保住肚子里的我,不然这么好的儿媳妇,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现在关于莫家村,最令我想念的便是爸爸了,自从我九岁那年过完年,爸爸便一去不复返,后面也往家里寄过几次钱,只是再后来就突然杳无音讯了。 他会不会是出去闯荡,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嫌弃家里穷,便对于我们不管不问? 还是说,难道父亲已经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但愿……不会吧。 我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纸钱,先在奶奶的坟前烧了一沓。 “奶奶,问山来看你了。” 烟熏火燎,瞬间我就流除了眼泪。 我真想奶奶了啊,可惜奶奶甚至不在这坟里,放的只是一些衣服。 想到那天晚上万蛇拜棺的唱经,我心里就想去刨根问底,把这件事情彻底给搞清楚,如果能把奶奶救回来,那极好,不然也要把奶奶的身体给抢回来,绝不能允许一个畜生占用。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又给爷爷、列祖列宗烧了些纸,我跪下拜了拜,然后才慢慢起身,打去衣服上的土灰,回到了刘汝香的车里。 “怎么,你上坟还哭了?”刘汝香拿着茶杯喝了口水,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我奶奶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撅了撅嘴。 “真是一颗赤子之心啊。” 刘汝香感叹一声,然后放下杯子,转过脑袋,撩了一下轻柔的发丝,眉目传情,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我不明白煮饭婆这是抽什么风了,非要问我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她这么厉害的大师公,按理来讲也不太可能得什么病,遇到什么灾,安安稳稳过下去,活到一百岁,应该问题不大吧? 我转了转眼睛,回她道:“师父,你别乱想,您老人家长寿着呢。而且我十八岁还有一道大劫,要是真没过去,过几年你就要为我哭了。就算是侥幸躲过去,老天爷不收我,那女人一般也比男人活得长,你也就比我大几岁,搞不好还是你先哭。” 第五十四章 上学时光 刘汝香笑得花枝乱颤,小手这时候却突然使劲,往我这腰上的赘肉一掐,问道:“到底哭不哭,快说。” “哎呦,哎呦——” 我连忙点头:“当然哭,当然哭……” 说着,我用力挤出来几滴眼泪,含情脉脉地望着刘汝香。 师徒俩一番嬉闹过后,车子也是开回了玉门镇的刘家村。 此时天色渐晚,村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从车上下来之后,望着家里的大门,打开锁走进去,一时间都感觉恍如隔世。 “这两天忙得太多了,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不禁感叹着。 刘汝香脚步一顿,忽然问我:“不是,问山,我问你,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师父的这番话直接让我后背冒出了冷汗,简直比十八个厉鬼在追杀我还恐怖。 我作业,好像还没动…… 我不敢和刘汝香说真话,只能硬着头皮讲:“剩的不多了,吃完饭一会儿就能写完。” 简单煮了个面条,吃完后,我回到了东头屋卧室。 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我感到无比疲惫,恨不得现在就躺到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或者一口气跑到韦林娟家去,问她要来作业,直接快速抄完。 但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预习,抄写,做题,背书…… 一支笔,一盏灯,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 第二天,我是趴在桌子上醒来的。 看着眼前剩下的两面数学作业,我傻了眼。 上半夜,作业做到后头,是越来越困,加上两天的疲惫,我几乎要睁不开眼,最终是把数学题里的字母看成了英文题里的字母,模模糊糊就画出了好几个小蚯蚓,然后一头倒在了作业上。 我赶紧收拾书包,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穿上衣服就吃饭,然后火速带着作业来到学校。 今天,韦林娟来的也很早。 她来到座位上,见我谄媚地望着她,也是慷慨地掏出了作业。 韦林娟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并且字也很好看,我抄起来很舒服,我就喜欢抄她。 终于是在早读之前,我才悻悻地走到课代表跟前,把作业给交了。 “呼——好险。谢谢你了,下午放学请你吃大刀肉。”我立起课本遮住脸,嬉皮笑脸地对韦林娟说着。 她白我一眼,压低身子说起了悄悄话:“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没写完作业,特地赶早来的。”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一阵高兴。 嘿,她这么为我着想,难道是喜欢我不成? 课文在嘴巴上是老老实实地读着,可心里就一下子乱了。 韦林娟常年畏畏缩缩,不怎么阳光开朗,但其实长得还行,就是身上有些瘢痕。我越发期待,想知道她治好病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一个阳光开朗、雪白干净的小美人形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浑浑噩噩上完一天课,下午放学时,韦林娟背着书包来到我身边。 “今天好像就是你师父让我去你家的日子吧?” 我点点头,前两天都在忙莫家村的事情,现在给彻底解决掉了,也算是干掉了问题的源头,相信治韦林娟的怪病也会轻松许多。 “我大前天回家跟我家里人说了,他们都很高兴,昨天上午已经去木料场买来了好多桃树根。本来是下午去你家里,要上门拜访,好好感谢你师父的,只是去了之后敲门没人来开,就只好先回来了。” 我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懊悔,昨天如果能早点回来,和韦林娟碰上面,拿几个抄写作业让她帮我带回去,那也就不用熬到那么晚了。 不过这番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我干咳两声,拆开一包刚买的辣条递给韦林娟,开始跟她说起了在莫家村发生的事情。 “我告诉你哇,那个场面啊,太恐怖了,漆黑的天上忽然就下雨了,滴到身上后仔细一看,竟然是鲜红的血雨。当场就有几个村民被吓晕了过去,还有一个鬼是个老头的模样,我立刻抄起一把铁剑,拍上一张黄符纸,口中念起法诀,一剑就刺了上去……” 韦林娟看着我的目光半信半疑,又很配合地表现出了一股崇拜的眼神,我心里自然是一阵暗爽,嘴巴里的辣条都更香了。 “哎呦,你说故事呢,从哪看的小说,作者真能编,笑死本大爷了。” 身后突然就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嚣张笑声,一个胖子小跑着跟在我边上。 我板着脸,紧紧攥住手里的辣条,一副防御性姿态:“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假的?” “那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假的呢?”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不……” “好了好了,别吵了。”还是韦林娟来把我们调解开。 韦林娟放缓脚步,对着胖子讲:“韦宇,你别不信,刘问山他师父是刘家的大师公,还跟着学了很多师公教的东西。” 这个叫“喂鱼”的胖子也是半信半疑,被韦林娟这么一说给唬住了,挠了挠头:“你还有师父,她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耍帅的机会来了,老神在在地说道:“自然不假。你若是不信,我便现场唱一段请鬼词来,晚上便会去你家登门拜访。” 韦宇这胖子自然是不了解什么师公的,我瞎编一个请鬼词的名字就开始唬他,然后一把拉住他肉乎乎的肉,另一手故弄玄虚地掐起手印,极力模仿着刘汝香作法的气质,直接唱道:“太上老君为会首,三元祖师上……” 我刚一开口,那喂鱼被吓得脸上横肉一抖,直接甩开我的手,撒腿就跑。 我故意唱得更加大声,那胖子便捂起了耳朵。 一直等看不到那胖子人影了,我暗自嘲讽一句。 “哼,胆小鬼。” 然后松开手,拿出紧紧攥着的辣条,分给韦林娟,又接着吃了起来。 “刘问山,你刚刚对韦宇说的都是真的吗?唱的这个法决真的会找来脏东西吗?” 我继续编:“我对他说的半真半假,我对你说的可是真心实意。而且法决没有唱完,也是不会招来那东西的。” 第五十五章 浴火重生 “真的?”韦林娟盯着我的眼睛。 我笑了笑,大步朝家走去,念起诗来:“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一番耍帅之后,我也是先把韦林娟带回了家。 “师父,我同桌来了!” 刘汝香走出来迎接,把我俩迎进屋里之后,也是拿出了好吃的和好喝的招待。 我自然不会客气。 “让你家里准备的东西,都妥当了?” “嗯。”韦林娟点点头。 “好,你跟我来,现在就做第一次法术。” 堂屋里,很快布置好法坛,刘汝香穿上师公袍,戴上面具,便让韦林娟脱下厚重的外套,只留里面的秋衣。 看着脱下来的那一大堆衣服,以及现在这个天气还穿着秋衣,我心里越发得感到震惊。 而她的脖子,以前一直都戴着围巾,现在拿掉了才能看到,里面满是乌黑的瘢痕。 煮饭婆看她很紧张,手一直都紧紧地攥着,便出言相劝道:“你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好看,可是,马上就要大变样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刘汝香先是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来一些黄色的药汁,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都溢了出来。 “喝下去。” 韦林娟一口服下。 “让你喝药汁,是因为马上有些疼。这是麻药,你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别害怕。”刘汝香温柔地抚慰着。 韦林娟像是小兔子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你靠着椅子,睡一觉。” 两三分钟过去后,韦林娟果真睡着了。 煮饭婆拍了拍她,没有动静。 刘汝香松了口气,径直走出堂屋,从院子前面的屋里抱回来一大捆干柴,然后均匀地铺在地上,刚好就是一个人能躺下去的大小。 随后,刘汝香果真把韦林娟给背了出来,放在了那上面,然后又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师父,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这你不用管,去屋里待着。”刘汝香将我打发走,然后等我一进房间,竟然直接从外面挂上了一把大锁,给我关在了卧室里。 我估计,可能是刘汝香治疗黑色瘢痕,需要脱韦林娟的衣服,为了人家女孩子的清白,也是不能给我看的。 这边就想通了,我坐下来写作业,可不管咋样都有些期待,想知道,韦林娟治疗好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卧室里也是有窗户的,但只能看到院子的一个边角,具体情况也瞅不着。 …… 在院子里,刘汝香穿戴整齐,端来一个簸箕,很快就摆好了法坛。 她把韦林娟的衣服一件件脱去,直到全身一丝不挂。 黑色瘢痕遍布全身,看起来确实有些吓人。 刘汝香拿出一个罐子,从里面倒出一些药膏,一点点抹在韦林娟身上,将那些带着刺毛的黑色瘢痕给全部覆盖住,前期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她嘴里唱着师公经文,脚下踩着神秘的舞步,一手晃铃铛,一手拍羊皮鼓,一个人就完成了一个小师公班子干的事。 直到她画出一张符篆,扔到地上的干柴堆上,无风自燃。 干柴遇烈火,烧得越来越大,熊熊烈焰吞噬了韦林娟的身体,把除了头部以外的部位全部包裹住。 高温亲吻着她的每一寸皮肤,然而奇怪的是,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绝了所有的温度,她的身体并没有被火焰点着,甚至连烧伤的水泡都没有出现。 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眼睛禁闭,睡着了的模样也让人觉得很美。 她的身体表面,很快就弥漫出了一股黑色的雾霭,那涂抹上去的药膏正在滋滋冒油,正在发挥药性,治疗韦林娟的身体。 “烧吧,烧吧,烧完了就好了,这样的怪病可是真难遇见呢。”刘汝香暗自感叹一声。 她的目光在火焰之中四处打量,随后停在了韦林娟小腹的位置:“糟糕,我怎么把这给忘了,这年纪的女孩,已经很浓密了……这下子,怕是一根都留不下了。” 那一撮,很快化为飞灰。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长出来了。”刘汝香嘴角挤出一抹邪笑。 而我待在房间里,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看不到。 我趴在玻璃窗上,只能看到院子里火光大盛,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法术,咋还要搞这么大一堆火? 我不太明白这个法术,只好待在屋里枯坐半个小时,刘汝香才给我打开门。 走出门之后,刘汝香身边正站着一个绝美的少女。 她浑身雪白干净,走得非常近之后,才能看到一些红色的印子,并不显眼。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碎花连衣裙,头上扎了个干净利索的马尾辫,脚踩一双白色小皮鞋,好看极了。 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我都有些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了。 “韦林娟,你真漂亮。” “怎么,你认不出来你的好同桌了?”刘汝香打趣我道,“这下子法术做好了,她身上也是雪白干净,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夸奖,还是因为什么,韦林娟很快就低下了脑袋,小脸蛋上一抹红晕。 “呵呵,别害羞啊,你们俩聊,我去做饭。” “阿姨,我回家……” “不,你就在这,陪我吃顿饭。”刘汝香这就走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又跑出来,“还有,你得叫我姐姐。” 我一时间脑子懵了,我喊刘汝香师父,韦林娟喊她姐姐,那我这不是平白无故低一辈? 我趁着韦林娟还没回过神来,赶紧给她拉到了屋里。 “快来,快来,帮我写一下,这题太难了。” 韦林娟像是一只受惊的猫,连忙缩回手,白我一眼,走进了看看题目:“鸡兔同笼,这不是今天上课才讲的嘛……你又没听课。” “哎呀,声音小点!”我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多时,刘汝香做好了饭,我们三人吃了以后,天已经漆黑。 “问山,你拿上手电,把韦林娟送回家吧。还有,林娟妹妹,记住了啊,回去之后一定要煮桃树根老豆腐水,喝一口水再喝一口鲜公鸡血,每天晚饭前喝完,从明天开始,一日一次。” 第五十六章 神乎其神 韦林娟非常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跟着我往她家走去。 她家在小坎村,那地方我还没去过。 我们俩并排在石子路上走着,感受着夏夜微风的吹拂,心里格外惬意。 “韦林娟,你还冷不冷?”我扭头望着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连衣裙,这鞋服鞋子应该也是刘汝香给她的,穿在身上稍微长了一些,比她原来穿的那些厚衣服厚裤子要好看多了。 “我,还好,嗯……很舒服。”韦林娟的小脸上,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感觉。 享受什么呢,难道是和我在她身边,她就很舒服? 蛐蛐声萦绕在身边,我们从羊肠小路走过玉米地,穿过田埂,经过稻田,一路来到了小坎村。 村子路口,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下,一个中年男人倚着树干抽起了旱烟。 他看见灯光,就扭头看了过来。 “爸!”韦林娟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林娟?”那个男人还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他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儿,又瞅了瞅雪白干净的手臂和小腿,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我等你等到现在,可算回来了。你这是,身上的黑斑,治好了?还换了一套新衣服,谁给你买的?”中年男人磕了磕烟杆,站起来。 他看到站在韦林娟后面的我了,便接着问道:“你是韦林娟的同桌,刘问山?” “对,”我点头答应了一声,脑袋在想喊什么,“叔叔好,我师父让我把刘汝香送回来的。” “嗯,你这孩子不错,不错。” 韦林娟磕磕巴巴地讲:“是刘问山他师父把我治好的。我那些厚衣服,师公说都沾上了阴毒,不能再穿了,就给我找了一身这衣服。”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长长叹了口气。 “你身上这疤痕没什么,也没什么大问题,我以前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现在好了,我闺女这么漂亮,以后上门提亲的估计能踏破门槛。呵呵。” “小伙子,你师父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你进来坐坐,喝口茶。”说着,他就拉着我往他家走。 韦林娟家不算穷也不算有钱,只是正常的农户家庭。我之前问过他,他父亲和母亲在家里种田,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外打工,也能寄回来一些钱,所以条件还算可以。 院子里栽了一些花草,走进来后,韦林娟她母亲也出来了。 “孩他妈,这是韦林娟同学,坐同桌的那个,之前讲帮韦林娟治病,就是他师父,现在孩子身上的瘢痕也好了,你快看看嘞。” 韦林娟母亲是一个比较瘦小的中年妇女,脸上一副辛苦、沧桑的模样,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韦林娟,一双眼就要冒出精光了。 “我的闺女。”韦林娟母亲搂住女儿,仔细打量着,话语里满是不可思议。 “哎呀,小同学里面坐,我给你倒茶。” “阿姨不了,我不渴……” 不多时,韦林娟母亲端来一碗水,里面还放了白砂糖。 韦林娟父亲坐在我边上,跟我聊起了天。 “你师父是玉门的,你也是?” 我点点头。 “你师父是女师公,这倒是少见。” 这点倒是没说错,刘汝香此前还说过,整个桂省地区的师公里,估计只有她一个女的,这一行就是传男不传女,到做法事的时候,甚至遇到扮女角的时候,也是由穿了裙子丝袜的男师公来做。 “不过我师父的本事却不弱,我们玉门刘氏以师公法立足,我师父在几代人里都属于佼佼者。” “嗯,这点我知道,其实不瞒你,我年轻时也算当过一段时间的师公。那时候学了半个多月,跟着师父跑,背了好些科书唱本,只是后面心里想着打工,多挣点钱盖房子娶老婆,也就荒废了,连度戒都没弄。” 又聊了一会儿,碗里的水也喝干了。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免得你师父担心,以后常来玩。”他板着脸看我,我总感觉他的态度有些捉摸不定。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肩膀,然后把我送出了院子。 …… 第二天。 因为作业已经全部写完,我也就不担心,从家走得也比较迟,可没有想到,还能在半路上碰到韦林娟。 她背着书包站着路口,朝我来的方向观望着。 她穿的还是昨天下午的那一身衣服。毕竟,她穿了这么多年的厚棉衣、厚棉裤,现在天气又非常热,再穿也不合适了,而且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孩,估计也没其他衣服。 “你怎么还不走,等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今天,你要不帮我解释一下,我,我怕其他同学问我。” “小意思。”我欣然同意。 和我预想的情况差不多,韦林娟一来到学校里,同学们看着她就感觉陌生,而走到班级里,全都瞪大眼睛打量着她。 “这是谁?怎么长得这么熟悉?” “这不是韦林娟吗,怎么不穿厚棉裤了?” “哎,我听说,她身上以前有怪病,浑身长黑斑,一直很冷。” “那她今天怎么穿上裙子了,你别说,还真好看呢。” “她怎么比我还好看,原来不是一个丑八怪吗?” 男女同学们都窃窃私语,毕竟到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都比较注重自己的打扮,偶尔还有互相倾慕的现象,也是很常见。 早读课尚未开始,这段时间还是自由活动,有的同学在补作业,有的同学在班级后面打弹珠,还有的从家里带着馍馍包子,大口大口吃着。 几个平时就喜欢打扮的女同学,笑着结伴走到了韦林娟位子前。 “韦林娟,你的裙子真漂亮呀,在哪里买的?好好看。” “是啊,鞋子也不错,款式很新颖。” “你今天怎么不穿那身厚衣服了,是身体康复了吗?” 韦林娟点点头,有些害羞,说了两句就朝我望望。 我干咳两声:“是这样的,韦林娟是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落下了病根子,不过我师父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师公,法力高强,无所不能……” 第五十七章 少年热血 “我前几天去跟我师父说了韦林娟的情况,她听了之后让我把她带到家里,半个小时就治好了,你看,韦林娟现在身上雪白干净的,也不怕冷了,穿着裙子,多好看。”我笑嘻嘻说道。 几个女同学愣愣地看着我,有些将信将疑。 “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不会骗你。” “那刘问山,我求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忽然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女生走到我跟前,面露一丝哀求之色:“你师父能减肥吗,能不能让你师父把我也变得更好看。” 我干笑两声。 “怎么会呢,韦林娟是病根子,治好就行了,你这是纯粹吃的,这样,你不如把中午打的鸡大腿都给我……” 随着早读时间将近,班里的同学来得越来越多,看见我们这一堆人闹哄哄的,都围了过来,见着韦林娟一反常态的模样和打扮,满脸不可思议。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课。 第一节是语文课,班主任冯老师的。 因为她平时负责管理班级,看到韦林娟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还走进了来问了一问。 可就在快下课的时候,我们都在自习,韦林娟居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抱歉,打、打扰大家一下。” “大家今天应该都发现了我的样子不同寻常,很多人都非常好奇,现在趁着有一点时间,我想给大家解释一下。” “我很小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随后……” 她说的还是我那套说辞,只是最后带上了我的名字。 “现在,我真的非常感谢我的同桌刘问山,以及他的师父。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还得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嗯……”韦林娟说完话,好像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赶紧坐了下来,不敢再和班里的同学直视,脸红扑扑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哦哦~~” 班里有些人低着头偷偷笑,还有些人开始起哄。 “她是不是喜欢刘问山啊?肯定是的了。” “女孩子就要高冷一点,怎么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告白呢?” 韦林娟的脸蛋,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而班主任冯老师,还在讲台上看自习,刚刚韦林娟站起来说话的那一幕,也是全部被她看在了眼里。 不过,这一位老师可是从大学里过来的,不像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东西,思想迂腐,她反而非常欣赏韦林娟。 “砰!砰!”这位老师生气地拍了拍铁质讲台。 “你们下面都想干嘛,想造反吗?” “我看韦林娟同学做得就很不错。明事理,知感恩,胆大心细,她哪里做错了,你们这些在下面起哄的,才是真正心思不正的,压根就没放在学习上!” “韦林娟同学小时候落下病根,导致他的身体有些毛病,不怎么合群,但是瑕不掩瑜,她仍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她的同桌想出办法,和师父一起治好了她的病根。今天上学,大家都很关心她,她挑了这样一个不浪费正常上课的时间告知大家,有什么不妥?同时,她还记得是谁帮助了她,勇敢地感谢同桌。她或许已经想到你们这些人卑劣的起哄行为了,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这说明她骨子里其实非常勇敢……” 班主任冯老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反而只有我们同桌俩心里在偷着乐。毕竟不是骂我们嘛。 一直讲到下课,冯老师机关枪一样的嘴巴才闭上,临走前还不忘表扬了一下韦林娟。 下课铃一响,不少同学就继续说话了。 “哼哼,冯老师这么夸韦林娟,还不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 “就是,老师不就是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嘛,替她说话也是应该的。” 韦林娟心里有些得意,埋着头做课后练习的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语文课的课后作业就那么几题,写完了她就自己去上厕所了。 这样的情况在学校很罕见。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女生上厕所、打热水必须要结伴而行,少则两三人,多则半个班的女生都一起去。 趁此机会,我也是很自觉地把韦林娟的作业给拿了过来,开抄! 可抄着抄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喜欢凑热闹的我可坐不住了,心里在想,这些人又在搞什么,打架还是表白?我撂下笔,小跑着冲出了教室。 一个瘦小的女孩蹲在走廊上,紧紧抱着那粉色碎花连衣裙,咬牙切齿地叫着,攥紧粉嫩的拳头,朝着一个男生的胳膊上抓去。 那正是我的同桌韦林娟。 “让我看看啊,你不是病好了吗,让我看看治疗效果怎么样?” 几个男生嬉皮笑脸的,有我们班的一个男生,还有隔壁班的两个男生。 其中一个,正说着就伸出了手,抓住韦林娟的裙摆,就要给掀起来。 哪能想到韦林娟死命掐住了那裙子,夏天的轻薄布料哪能经得起这么拉扯,直接就烂了一个小口子。 韦林娟红着眼睛就哭了,这件粉红色碎花小裙子可是刘汝香送给她的,很漂亮,自打从她记事起,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一套衣服,以往全都是厚厚的棉裤、棉衣,从柜子里拿出来甚至有一股霉味。 这套衣服,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知道今天是她改变自己的第一天,她非常高兴,想要把这件漂亮的裙子穿来学校,展示给大家看,并且告诉大家,我,也是很好看的! 然而,这还没过半天,就被扯坏了。 她心里非常愧疚。 “早知道……就不穿了。” 可眼泪并不能拦住这些坏蛋,那个男生刚刚那么一掀,被拦住了,他什么也没看到,此时在其他几个男生的起哄下,再次笑着,继续伸出手。 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时,一只大脚凌空飞踹过来,正中那个男生的屁股。 黑色的裤子上多了一只脚印,他身体重心不稳,立刻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住手,你们有种再动一个试试!” 第五十八章 打架风波 我攥起拳头,一双眸子闪过一股锐气,双臂青筋暴起。 “何天齐,谁让你动手的?” 我怒气未消,抬起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背上。 “你吗的……”那家伙挨了我的打,顿时恼羞成怒,目眦欲裂,起身就要接着来打我。 “去你吗的!”我抬起腿又是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又给他踹在了地上,他的眼立刻就红了,想哭又哭不出来,想打也打不过来。 于是,他朝着我身后的其他人叫喊:“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旁边的其他两个班的男生早就跃跃欲试,此时立刻动手,两个人从我后背冲过来,一人抱住我一只手,把我死死地往地上按。 “啊——” 两个胳膊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我就被那两人直接按在了地上。 身后的两个大高个找准了机会,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掴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们班的何天齐这时喘过气,想起刚刚挨我打的样子,状若疯魔,举起拳头重砸在了我的背上。 “你敢踹我,我特么打死你!” 何天齐踉踉跄跄站稳身子,抬起脚就朝我头上踹过来。 一股巨力从后脑勺传来,我的鼻子和水泥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坚硬的鞋底踩在了我的脑袋上,剧痛席卷浑身。 我使劲挣扎着,却因为身上被人押着,人多势众,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忍住痛。 我咬牙切齿,我怒火冲天,我像是一块被摁在案板上的肉,屈辱至极。 我发誓,我要弄死他! 也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从走廊的边上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扭头,立刻就看到了教导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身高一米八几,人高马大,正手拿着一根长棍,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全往楼下跑,立刻就没影了。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谁打架?” 王老师的身边正站着韦林娟,是她刚刚冲到前面的初一2班,王老师正在那里上课,因为拖堂并没有走,才给喊来解了这次的围。 我看了这个教导主任一眼,深呼吸几口气,然后很镇定地说道:“王老师,是我刚刚自己摔伤了,同学们过来关心我,我们没有打架。” 班里的其他人看到我这么说,全愣住了,根本没想到我是一个这样的窝囊废。 “真的?你们没打架?那你刚刚说有人打架?”王老师扭头看着把他拉来的韦林娟,一脸疑惑。 我立刻冲韦林娟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知道我想说什么,但估计也是不理解具体原因。 “啊,我,我刚刚也没有看清楚,感觉闹哄哄的,以为是在打架。” 王老师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既然我这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也就只好不再追究。 “同学,你别怕,有什么问题,或者受伤了再来我办公室找我。”说完,教导主任就回去了。 韦林娟也不忌讳别人说三道四了,把我扶着走进教室。 “你,你……”她想问我,可能还是不理解我刚刚的说法。 “你不用管,我会解决。”我回到位子上,用卫生纸擦了擦额头上隐隐渗出的血迹,不再说一句话。 班里的同学也都慢慢走进班级,基本上都在讨论三个人:我、韦林娟、何天齐。 “真没看出来,这刘问山还是个怂货,教导主任都来了,只要说出来,估计能把那个何天齐打个半死。亏他师父那么有本事,我看着都窝囊……” “哎,别说了,你看他一开始不也是挺勇敢的吗,直接就冲过去先动手了。” “那为啥后面连真话都不敢说呢?” “这……这就……” 我无需理会这些议论,心里已经开始谋划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很快,上课铃打响,何天齐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回到位子上时,还不忘冲我挑衅地比了一个中指。 我的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我知道,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我轻蔑一笑,扭头不再看他。 果然,第二节课过后,等数学老师一走,何天齐猛地一拍桌子,然后虎视眈眈朝我走来。 “小婢养的,你什么意思?”何天齐冷哼一声,用手指着我问道。 “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 我未曾抬头看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假装在写手里的数学题。 “我问你话呢,你想干什么?上节课下课,你先动手的吧?嗯?你踹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怎么,在这坐一会儿你就忘了?” 何天齐把手拍在我桌子上,继续要威逼我。 这时候,韦林娟见到情况不对,就要跑出去。 “站住!”何天齐大喊一声。 “小病种,你要去干什么?当时就是你喊的老师是不是?” “呵,”我冷笑一声,“你威胁女人,算什么东西。跟我打架也是仗着人多罢了,那两个大高个,哪个不能打三个你?你不服,就单挑,明天早上七点,学校门口小卖部,你有种就来,老子奉陪……” 何天齐还没等我说完话,就怒了,按住我的脑袋,恶狠狠说道:“我看不用明天了,就今天下午放学后吧,谁怂谁死妈。” 我点点头:“你随意。” 那副轻佻的样子让他火冒三丈,不过这毕竟还是在班级里,他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好,有胆你就来。”何天齐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 看样子,嘴上他是占便宜了,可我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他感到更加屈辱。 中午,我没有和刘汝香一起吃饭,而是拜托之前不打不相识的那两个女生,照看一下韦林娟。 我自己端着饭盒,坐到一块学校后面的大石头上吃着饭。 我一边吃,一边思考我自身的变化。 以前念小学的时候,我几乎很少与人发生争执,甚至没怎么和人打过架。 而现在,遇到一些看不惯的事情我就恼火,甚至开学不久,我就已经两次和人打架了,还都是因为韦林娟。 想了想,我觉得问题其实不在我身上。 不是我变了,而是曾经跟着奶奶,贫穷落魄的生活让我放下了自我,变得自卑又胆小不敢与人争执,害怕被人欺负,害怕打架赔钱。 钱权壮人胆,这话我说的。 第五十九章 心狠胆大 想了很多,之后,我更加坚定今天下午的计划。 吃完饭,我抱着空饭盒在林子里转悠,终于捡到了一块趁手的砖头,正好能塞进饭盒里。 从这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能跟我硬气了。 抱着饭盒回到教室,韦林娟已经从食堂吃饭回来了,现在还在做题,嗯,做的是我的作业。 “谢谢了。”我对她淡淡一笑。 韦林娟放下笔,脸上出现了自责的神色。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不要说这种话。” 我望着韦林娟的脑袋,乌黑柔顺的发丝从肩膀上飘了下来,真的很想用手摸一摸头。 静了静,我喃喃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觉得我是恶人吗?” 韦林娟摇摇头:“你是好人。” 我:…… 到了中午,我的脑袋还有些疼。 我知道,下午需要养精蓄锐。 何天齐也在班里,不过有韦林娟在身边帮我看着,我倒也不怕他趁我睡觉偷袭我。 趴在桌子上沉沉睡起,醒来之后先是上了一节课。 最后两节课其实不是课,而是一场考试。 算是我们学校的老传统了,昨天就通知过。 一张卷子,做完了交了就能走。我因为坐在韦林娟旁边,抄起来方便,所以平时走得都很早。 而何天齐可是我们班倒数的学渣,做题目基本都是想破脑袋瞎写胡画。 考试前,何天齐还恶狠狠地走到我座位前:“下午,你不准跑。” 我点点头。 随后,抱着饭盒往厕所走去。 花了一节课时间,我做完了卷子,交完之后让韦林娟赶紧回家,然后我就往厕所走去。 何天齐花两节课做完卷子,出来之后一定会小解。 果然,何天齐看见我走了,心里恶狠狠地把我全家都骂了一遍,直到两节课结束,打铃之后,他才磨磨唧唧交了卷子。 两节课下来,班里人都走光了,就剩他一个,他果然如我所料,一刻也憋不住了。 他冲到厕所,解开裤子就要畅酣淋漓…… 而我,则站在厕所后面的隔间里,盯住了他的背影。 左手,拿的是一个黑色破布袋,右手,拿的是中午捡的红砖。 我走到何天齐身后,拿出黑布袋就套到了他的头上,右手攥住砖头,直接朝他的脑袋上抡了上去。 “嘭!嘭!”两下子过后,我顺势把他给按在厕所地上。 “啊——”何天齐挣扎着,我继续用砖头重重地砸上去。 “嘭!” 何天齐彻底没劲挣扎了,此时他也知道了我是谁,嘴里有气无力地骂着。 我不吱声,将他拉到厕所隔间。知道他没死,拽住他一条腿,用砖头朝他的膝盖上使劲砸去。 “嘭!嘭!嘭!” 黑色裤腿被砸烂,何天齐的哭声混着求饶声越来越小,直到砸得皮破血流,血肉模糊,直到那白色的膝盖骨都露了出来。 我还不解气,两眼通红,继续猛砸,一直砸到他没劲求饶我才罢手。 我气喘吁吁,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深呼吸一口气,把砖头装进饭盒里,然后洗了洗手,抱着饭盒快步走出厕所,来到楼下初二年级的卫生间。 砸他的头,因为套了袋子没怎么溅血,而砸腿,就弄得身上有一些血点子,其中上衣最明显,因为是t恤,脱下来翻一遍,反着穿也看不出来。而我裤子则是黑色的,检查一遍就行,更不需要打理了。 再次检查身体,照了照镜子,我镇定地从学校后面翻墙出去,抄小路悄悄回到了家里。 一进家门,刘汝香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问山,你书包呢?” 当时为了让何天齐卸下防备,我装样子真的回家了,把书包也给背着,只不过没有带回来,而是去厕所前放到了教学楼顶楼的一间废弃教室里。 “还有,我怎么闻到一股血气味?” “师父,我打人了。”我没说杀人,而是直接详细讲了一遍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刘汝香脸色阴沉得可怕,静静听我说完前因后果,然后叹了口气。 “蠢货。” 刘汝香瞪了我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打起电话。 “喂,姑奶奶!” “我问你,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学生被打了?”刘汝香直接问道。 听那边的声音就知道,这是我那个校长大侄子。 “欸,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人怎么样了,在哪?”刘汝香不想和他过多攀谈,直接切入主题。 “害,应该是小孩子之间打架,这孩子不知道被谁打了,腿折了,脑袋也受伤了,已经送去县医院了。” 刘汝香沉思片刻,然后说道:“行,你们注意控制影响,清理一下现场,不要耽误正常教学,这件事一定要给予伤者家属自由处理的权利。” “欸,好,我明白了!收到。” “滴——”刘汝香挂断电话,然后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黑皮壳电话簿,翻了翻,又拨通一个电话。 “哎,你好,你是?” “我是玉门刘家的,听出来没?” “哎呦,是您啊,有什么事情?” “你们院,是不是刚刚接了个病人?一个念初一的小混混?” “您稍等,”那边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接起,“是的,前脚刚到。” “伤势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人伤的情况有点小严重,头上没太大问题,可能有一些脑震荡,需要吃药配合修养恢复,腿上呢,是钝器所伤,半月板和腿骨都有问题,需要手术。” “嗯,”刘汝香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我提个建议,你们要科学分配医疗资源,优先抢救重症、急症患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行,我知道了,以后有空还请您再来我家再看看哈。” “嗯,不打扰你忙了。” 刘汝香继续挂掉电话,接着打。 这次接通之后,刘汝香语气柔和了一些:“顺子,你去查一个人,叫做何天齐的学生,十分钟之内打电话给我,汇报他的家庭资料。” 刘汝香再次挂掉电话,看向我的眼神之中,怒火已经渐渐消失。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蠢货吗?” 第六十章 社会关系 我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祸,不过听到何天齐没死掉,我心里还是感觉有些意外。 我砸得那么狠,往脑袋砸了那么多次,没想到这都没出事。 不过现在心里也解气了,倒也没想将他彻底搞死。 但是,刚刚听刘汝香在电话里的讲话,意思还是比较明显的,她也打算出手,用另一种方式弄这个何天齐。 我抬头看了一眼师父,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己,还是有一些幼稚。 回到刘汝香的问题,我沉思片刻,答道:“我打人闯祸,给家里添麻烦了,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做事太过冲动。” 没想得到刘汝香缓缓摇头。 “并不是,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大师公,有文化,讲道理,能做事,会做人。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做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意气风发,受人敬仰,绝非受气包、窝囊废。” “我且跟你说一个故事吧,在我们壮家流传已久,并且师公唱本里就有记载,有时间你也可以去翻翻。” “这是我们常常敬拜的莫一大王的故事。” “莫一自幼家贫,从小就被卖到有钱人家放牛。有一年恰逢天灾,颗粒无收,朝廷来征粮,打死了莫一的父亲,把尸体扔到了龙潭之中。莫一长大之后,来到龙潭里打捞父亲的尸体,但没有找到尸体,龙潭里面却有一只大水牛,大水牛送给莫一一颗明珠,莫一把明珠放到胸口,那珠子却自己钻进了莫一的肚子里。从那时,莫一就拥有了强大的师公法力。” “莫一得到法力之后,带着几百个壮家兄弟去找官差报仇,却被大军捉到了京城去问罪。有一个官差姓胡,想要设计全部杀死壮家兄弟,便对皇上说,壮家人的皮厚且坚韧,不漏水,可以全部杀了剥下来去盖宫殿。莫一为了救大家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把胡椒粉放到粥里,让大家使劲喝,结果全部都被辣得浑身流汗。” “皇帝见到这种情况,便以为壮家人皮漏水,勃然大怒,把胡官差降职处罚。却又恰逢皇帝大寿,胡官差想造反,要用火药炸死皇帝和前来祝寿的人。这个阴谋被莫一识破,提前告诉了皇帝,胡官差便得了个斩首的结局。莫一也因此封王拜将,出人头地,荣归故里,” 刘汝香说完,静静地看着我。 我回想着自己今天的做法,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师父,我做事太冲动,仇恨可以暂时隐忍,但绝不能忘记,等时机成熟再动手。而且,遇到事情和被人针对,应该第一时间用脑子想办法,直接动手太粗鲁,是莽夫的行为。” 刘汝香缓缓点头:“你算是说对了一半。今天这件事,我认同你做事的态度和想法,但我不认同你做事的具体方法。” “你还小,年轻,这么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这都是在镇子上、县城里,遇不到什么大麻烦。外面的社会很复杂,以后要是出去了,你还是这个性子可就麻烦了。” 刘汝香说:“你看看,你这开学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和别人打架闹矛盾两次了,而且都是因为同一个人,都是韦林娟,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某个人的阴谋,故意设计要害你呢?” “不可能,”我立刻就摇起了头,“韦林娟绝对不是……” 刘汝香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打断了我的讲话。 “你不要激动,我只是举个例子。韦林娟确实不会害你,她是一个正常的小丫头,毕竟我也帮你把过关了,不可能坐视不管,我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是出去闯荡,真有人这么害你,我不在你身边,你能发现吗?” 刘汝香这么一问,我直接就哑口无言了。 扪心自问,如果真要是有人设计阴谋这样对付我,没人提醒,我恐怕真的发现不了。 “你还太小,你什么都不懂。适当动手当然可以,可不要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一百万人打打杀杀,那是唐宗宋祖;十万人打打杀杀,那是封侯拜相;你一个人打打杀杀,那就是傻子。” “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学到这个知识点,以后你们上课或许会说。人身上最重要的便是社会属性,人的本质是由社会的各种关系所构成。你明白这些意思吗?” 她见我一脸茫然,继续说道:“换一句话说,谁掌握更强的社会关系,谁就能让人低头。” 刘汝香还想继续说,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 接通之后,电话听筒里传来声音:“我查到了那个家伙的资料,包括他家里人,我汇报一下。” 电话是刚刚那个人打来的,算算时间,也才过去七八分钟。 “何天齐他母亲是县第三棉纺厂的职工,是找关系进去的,他们厂的直系领导叫做魏定元,他父亲平时游手好闲,经常在街上玩牌九、打扑克,欠了不少钱。而何天齐舅舅则在市里做水泥批发生意,和环保建设公司走得很近……” 电话里的人洋洋洒洒说了两三分钟,几乎是把何天齐和他背后亲戚的家底给抖得干干净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东西。 刘汝香挂掉电话,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翻开电话簿,接着打。 “你好,是魏定元吗?我是玉门的刘汝香。” “哎呀,你好你好,大师您有什么事情?” 刘汝香寒暄两句,直接切入主题:“你们厂是不是有一个女职工,叫做王严芳,她这个人,我听说进来的手续不合规?” 那边的棉纺厂长一愣,然后就心虚的应了下来:“是,当时情况特殊……” “我能理解,不过我听说这个人有些问题,要不让她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那,您的意思是,直接开除?” “可以。” 说罢,刘汝香便挂掉电话,接着打。 第六十一章 找人办事 如果是何天齐在这里,看着刘汝香不停打电话,恐怕会胆战心惊。 但是我只会拍手叫好。 刘汝香拨通电话,那边的人立刻就认出了刘汝香。 “我找你,要麻烦你去做一件事,你们那个棋牌室,是不是有个客人叫做何俊海?” “对,怎么说?” “我记得,他这个人游手好闲,经常赌,应该欠了不少钱吧?”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经常上头了就找我们棋牌室借。不过他老婆的哥哥在城里做生意,挺有钱的,会帮着还账,问题不大。” “那这样,你就去把这问题弄大点,现在就上门收债吧。对了,我再跟你说,他儿子现在受伤了在县医院,你们要是找不到人可以过去要债。” “好,也行,反正我们欠条签的都是月底还钱,基本都已经逾期,是有一段时间没要债了。” 那边说着,嘿嘿笑着挂掉了电话。 刘汝香手上不停,接着打,打给了市环保建设公司,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话术,以后换一家供应商。这对于人家来说自然是小事情,随口就答应了。 前前后后过去了快十分钟,刘汝香终于放下了电话。 煮饭婆面色平静,我的心里却是波澜四起。 刘汝香先前说的话,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意思。 她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人的本质是由社会关系构成”。 不出意外的话,何天齐他母亲要下岗,舅舅的公司要损失大客户,父亲要被上门讨债,自己的伤势可能还难以治疗。 我松了口气,心里只感觉无比畅快。 人贱,自有老天收;人狂,师父会出手。 如果仅仅只是打几个电话就能做到这些,我还何必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还脏了自己的手,如果再被别人看到,那便不好了。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骂你了吧?”刘汝香淡淡一笑。 “师父说的对。” 我低下头,心里只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动。在刘汝香身边,我心里非常有安全感,不管是遇到危险还是遇到困难,她都会帮我。 “师父,谢谢你。” “我生气,其实也不全是你的原因。这个饭盒放家里,你跟我走,去县医院。” 刘汝香叫来了轿车,让一个叔叔开着车,急忙往县里赶去。 换了人来开车,速度自然比师父自己上要快多了,十几分钟就进县城,一会儿就来到了县医院。 刘汝香带着我往医院楼上走,到了一个办公室里找到熟人。 这是一个地中海男人,看到刘汝香,两眼就冒着精光,像是看到了财神爷,赶忙站起来迎接。 “哎呀,刘师公,您来了,我这今天真是蓬荜生辉啊。” 刘汝香微微一笑,轻轻点点头。 “陈院长你客气了,也不知道我时间挑的对不对,打扰你工作了。” “哪里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我刚刚电话里提的建议……” “噢,这个已经吩咐下去了,我们医院里目前主刀医生人数有限,资源紧张,但是糖水盐水还是管够。” “好,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你了,再安排个医生过来,带我这个徒弟去检查一下,然后拿点药。” “可以,我来喊人。” 说罢,这个陈院长拿起电话,喊了个人,让他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医生就小跑着过来,带着我去检查。 路上,这个医生问我:“你头上这是什么伤啊?” 我:“打架,碰到的。” 年轻医生观察一下,然后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血痂。 “还疼吗?” “不疼。” 他的指头稍微加点劲。 “这样感觉到一点了。” “噢,”年轻医生带着我继续走,“原来是打架,我还以为是蚊子叮的。你这不都愈合了吗,再来晚点,估计就好透了。” “不过既然是院长吩咐的,我就带你去做个检查吧,回头给你拿点消肿药水抹抹就行了。” 其实我的脑袋已经不疼了,毕竟也是上午受伤的,不过既然是刘汝香安排的,那还是检查一下吧,也放心一些。 不知不觉间,我的性格就在慢慢改变。 曾经在莫家村的时候,我跌了伤了就会去找赤脚医生莫三叔,三叔用药水给我擦一擦,顶多再贴个创口贴,就没多大事了。 而现在,我居然来县城的大医院做检查,来看专业的医生。 有刘汝香的那层关系,我很快就检查结束,然后拿着两盒药,再跟着年轻医生来到这个陈院长的办公室。 “院长,很幸运,经过检查,我和我们科室的林主任交流了一下情况,这位小兄弟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头皮上有一些挫伤,已经开了消炎药和调理身体的药。” 陈院长点点头:“好,谢谢了,你回去忙吧。” 说完话,这个医院院长把我拉到跟前,颇为心疼地看了看我那头皮上难以察觉的伤口。这副关心的样子,我敢保证,换成他儿子受伤,估计都没这么上心。 “哎呀,小兄弟真是遭罪了,这个小混混实在是太可恶。要不,刘师公,您给我个薄面,我们过两天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可好?也顺道给小兄弟补充一下营养,怎么样?”陈院长谄笑着,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刘汝香。 煮饭婆一听到吃饭,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便开口道:“你说,是什么情况?” 陈院长松了口气,解释道:“我接触到一个领导,姓杨,四十多岁。我通过一些私人关系打听到,他膝下有一个女儿,现在非常想再要一个儿子,但是老婆年龄已经大了,最多再生一胎,而且怕有人注意,这最后一胎如果不是儿子可就糟了。所以……我希望我能做个中间人,求您帮个忙,嚷着一锤定音。” “借花献佛?”刘汝香语气奇怪,令人摸不清态度。 “想求您帮个忙,您……有时间吗?” 刘汝香心里思量着。 姓杨,四十多岁,有一个女儿…… 她回想着县里的那些领导,终于想起来是哪位,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第六十二章 进退敲打 “可以,不过,你是知道我规矩的。” “怎么说,大概……需要多少?我提前准备一下。” 刘汝香看了看我,然后平静说道:“这次就破个例,你准备五万吧。” 陈院长面露欣喜之色,点了点头:“好的,感谢。” “对了,这个时间你怎么定的?” 陈院长思量道:“明天和后天,领导都要开会,要不……大后天星期五,放在晚上怎么样?” 刘汝香摇摇头:“星期五肯定不行,我徒弟上学,晚上又要写作业,去吃饭就耽误时间了,不如就星期六吧,正好你们也休息,都有时间。” 陈院长面露难色。 “不过领导也要休息,可能不太好安排……”他又忽然话锋一转,“我尽力协调,尽力促成。” “嗯。” “那行,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也是谢谢您了。” 时间已经不早,现在再回家做饭,就还要饿一会儿肚子,刘汝香便答应下来,让陈院长带路。 饭店的位置不远,出了医院之后往被边走,过个路口就到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饭店的第三楼,进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漂亮的小包间,里面的椅子桌子上都带着一种光泽感,餐具也非常高级,是一种花纹非常漂亮的瓷器。 这样高档的场合我从来没有来过,只感觉大开眼界了,对于马上的晚餐,心里越发期待。 “酱卤三件、凉拌三丝、白灼大虾——” “葱烧海参、脆皮乳鸽、碳烤羊排——” “冬瓜排骨汤、京酱肉丝——” 很快就上来了一大桌子菜。 刘汝香却一动不动,靠着椅子闭目养神,没拿筷子。 而刘汝香不动,我也就不敢动。我们师徒俩都没动,这个陈院长就更不敢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还是紧张导致,这个医院院长神色捉摸不定,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过了好一会儿,陈院长拿起筷子,指着一桌好菜,谄笑道:“您、您吃啊,是菜不合胃口吗?” 刘汝香没有回答他,而是对我说,让我先吃吧。 我没搞懂煮饭婆这是什么意思,但肚子也确实饿了,夹起来一只大虾,沾上醋就往嘴里送。 好吃!真是鲜甜软嫩。 吃了虾,我转动玻璃托盘,忽然就看到了一盘让人疑惑的菜。 那是一盘卤货,叫做酱卤三件,是卤猪耳朵、卤鹅爪和卤牛肉拼起来的。 而众所周知,壮家的师公有几样忌嘴,不能吃牛肉,不能吃狗肉,还有乌龟、大雁也不能吃。 我好像一下子就知道刘汝香没吃饭的原因了。 “这盘菜,不太合我胃口。”我指着那盘卤三件说道。 陈院长猛地瞪大眼睛,看清楚那盘子里的牛肉,一下子就明白了。 “哎呀,抱歉抱歉,真的非常对不住你,是我忘了,忘了跟饭店吩咐了。服务员,换菜,换个红烧带鱼上来。” 陈院长一脸歉意。 这时候,刘汝香才拿起筷子。 “去年来这用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师公这行有忌口。陈院长,人老啦,记性都衰退了。” 陈院长端起酒杯,站起来直接一口干了! 刘汝香也以茶代酒,回敬一口。 用餐只是一个小插曲,吃完饭,我们就坐上车回家。 还好今天韦林娟帮我把作业写完了,不用再赶作业,不然的话,今晚又要熬夜了。 车里,刘汝香坐在我身边,跟我说起今天晚上的门道。 “晚上只是吃一个饭,你会不会觉得我小题大做,有点摆架子了?” 我点点头:“有点。” 刘汝香嗤笑一声,然后解释道:“我们师公确实不能吃牛肉狗肉,这不假,可师公教条是约束我们不是约束他的。随他吃也无所谓。但我们这么要求他,不能出现在饭桌上,便是一种敲打,逼他退步。这是关键点。在处理关系的时候,一定要厘清位置,何时该退,何时该进,都要把握好。” “这个陈院长,借花献佛,便是想求领导帮忙。因为一个县医院的院长,再想进步的话,路子是比较窄的。而这个老陈,他以前是靠着他堂哥起来,去年他堂哥倒台,现在没了靠山,以后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难说。” “这个时候,他就必须要来找我。而你想,如果他以后高升走了,得意忘形,怎么办?那就得提前敲打,让他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地位,是谁帮他的。在关系和对碰当中,不能怂了。” 刘汝香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补充一句:“当然,今天碰的这可是社会上的老油子,如果是真心待你的朋友,那就不能这么干了。” “嗯嗯,当然。”我点头答应,心里想,估计真心待我的朋友,韦林娟算一个吧? 就在我们师徒俩吃饱了饭,坐在车里面美滋滋的回家的时候,在小坎村的那边,韦林娟却是已经担心了一个晚上。 此时,韦家已经吃完了饭,韦林娟正在厨房洗碗。 韦母从外面抱着柴禾往厨房走,弯下腰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女儿裙摆处被撕裂的一道口子。 “娟,你裙子怎么坏了?” 听到母亲的问话,韦林娟放下手里的碗,手上湿漉漉的,咬着嘴唇,心里非常纠结。 “丫头,怎么了?我问你裙子怎么弄的,人家送你的这么漂亮的衣服,你一点都不爱惜。” 韦林娟辩解道:“不,这、这裙子是我们班上一个同学弄坏的。” 韦母问道:“怎么回事,是哪个同学?” 韦林娟性子软弱,想了好久,眼泪都掉下来了,才说道:“是一个叫做何天齐的男生。 当时下课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回来,他听说了我身上的黑斑病好了,就要、就要掀我裙子,要看看我的治疗效果怎么样。我当时就害怕,赶紧保住裙摆蹲下来。他伸手抓住裙摆,一使劲就把裙子给挣坏了。” 韦林娟说着当时的话,一边擦眼泪,一边都感觉不好意思说出口,更是恨那个何天齐,为什么这人就这么坏? 韦母听到女儿的诉苦,一下子就恼了,咬牙切齿地骂着,紧紧抱住女儿。 第六十三章 胡思乱想 韦林娟父亲正坐在院子里抽着烟,听到厨房的动静,立刻快步走过来,看见木女俩搂在一起,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见韦母嚷嚷道:“你女儿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 韦家父亲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到底是谁,后面怎么处理的,跟老师说了没?” 韦林娟犹犹豫豫,开口道:“那个叫做何天齐的挣坏了我的裙子,因为我抓得紧,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又想伸出手来拽。这下子,正好我那个同桌出来了,他冲过来就踹了那个家伙一脚,给他踹倒在了地上,还没爬起来又挨一脚。” “可那个何天齐恼羞成怒了,喊他的帮手,也就是其他班的两个人,让他们从后面拽住了刘问山的胳膊,然后,把他给按在了地上。他们三个人一起打他,刘问山被打了好久,那个何天齐还用脚踹他的脑袋。” 正说着,韦林娟嚎啕大哭,那叫一个惨。 韦家父亲手中的旱烟杆晃了晃,精神一阵恍惚,刚刚女儿被欺负,他心里正生气着呢,现在看到女儿因为那个小子哭成这样,顿时心拔凉。奶奶的,这丫头,该不会对那个小子有意思吧? 韦家父亲脸色阴沉,继续追问之后发生的事情。 “然后,我就赶紧往前面跑,我当时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班有老师上课拖堂,那个上课的就是教导主任,我就冲进去喊,说外面打架了,要出人命了。” “那个老师吓得立刻抄起棍子,跟着我过去,然后就,然后那何天齐就被吓跑了。但是刘问山就很奇怪,他居然说是不小心摔的,说其他同学是想扶他起来。我没办法就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也这么讲了。然后……然后,到了第二节下课,何天齐要跟刘问山约架,说下午考完试就打架。” “可是下午考完试,刘问山叫我赶紧先回去,我就先回来了……” 韦林娟哭得稀里哗啦。 韦家父亲知道女儿为什么哭了。 原来是心疼那个臭小子。 “好了,你先别哭了。”韦家父亲走上去,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哄着她说道,“刘问山和他师父都是玉门刘氏的人,这家子势力极大,你们旁人恐怕都不晓得有多厉害。我话就放在这里,这次过后,这何家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没甚么好担心的。而且,据我观察,那个小子可不是一个蠢货,他既然答应了单挑,就肯定有把握。你们不要忘了,学师公有不少基本功,除了唱经跳舞,武功也很重要。指不定你那个如意小郎君,下午就给那何天齐干趴下,早就回去跟她师父耀武扬威了呢。” “那,他们有好几个人呢,万一不讲理……”韦林娟还是担心,柳眉都要拧成了麻花。 “行了,不要想东想西的,你去洗洗睡觉,碗让你妈洗,睡一觉就到早上了,明天上学再看吧。”韦家父亲把女儿拉出了厨房。 “那……好吧。”韦林娟战战兢兢地去打水洗漱。 而韦家父亲,则拉来婆娘钻进了屋子里。 “哎呀,你干嘛。” “商量点事,我估计,丫头怕是早恋了!” “什么,你是说,娟喜欢他那个同桌?” 韦母被白了一眼。 “你才看出来啊。而且我告诉你,男人的直觉不会错,这个坏小子八成对我们家韦林娟也有意思,不然他凭什么说动他师父来给咱们女儿治病的?你要知道,刘家的师公出手一次都是天价。尤其是这种疑难杂症,我们以前带孩子看病都花了多少了,都没效果。很可能,那小子的师父,对我们家韦林娟也有意思。” 韦母听到这番话,总感觉丈夫有点想多了。 “不对呀,我们家女儿以前那样子,一身汗臭味,畏畏缩缩的,也不咋招人喜欢啊。” 韦母又被白了一眼。 “你怎么老是念叨自家女儿的不是,毕竟女儿长得不赖,再加上看对眼了,很有可能!”韦家父亲说着,咬牙切齿,颇有一种养了半辈子的老水牛突然被人牵走了的感觉。 “你别神经兮兮的了,那刘家这么好,那孩子不见得能看上我们家韦林娟呢。而且就算两孩子看对眼了,也不错,等回头初中毕业……” 在这方面事情,妻子和丈夫的心思是不一样的。毕竟妻子自己也是嫁过来的,先入为主的就会想着应该找一个好亲家,而不像男人一样坚决认为,总感觉种好的白菜被猪拱了。 在闺女年轻点的时候,岳父最先纠结的就是“嫁与不嫁”,而岳母纠结的则是“嫁给谁”,只要岳父觉得女儿大了可以嫁出去了,就算男方条件差点也多半捏着鼻子认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小棉袄,终究有一天会穿在别人身上。 韦家父亲整个晚上都愁眉不展,心里想的全是这个问题。 而西边屋子的韦林娟,洗漱好了之后便取出针线盒,摊开裙子开始缝起破口。 心思久久不能平静,她总是会想到同桌刘问山的身影,那冲出来踹人的英勇姿态,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闪过。 一个疏忽,锋利的针头穿过布料,一下子扎在了她的指头上。 “嘶——” 韦林娟放下裙子,看着自己的指尖,很快就淌出来一滴殷红的血珠。 他拿起手帕擦掉血迹,转眼就想到了白天刘问山头上淌的血。 问山现在怎么样了,脑袋上的血还流吗?下午有没有被他们打? 不管如何,时间都在慢慢走着。 到了第二天,韦林娟早早地从家出发,来到大路口,像是平常那样等着刘问山,恨不得把脖子伸得老长,使劲地想要看刘问山来了没。 终于,十几分钟过去,路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刘问山!”韦林娟隔着远远的就开始打起了招呼。 刘问山一路小跑,来到韦林娟跟前。 “昨天下午怎么搞的,后面你打架了吗?你头上的伤好了吗,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韦林娟像是机关枪一样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第六十四章 接踵而至 我心里感慨万分,看着面前的这个微笑的女孩,心里总觉得暖洋洋,乐呵呵的。 她今天穿的是新衣服,应该是昨天刚买的。 头上带着一个雏菊发卡,身穿一条淡蓝色连衣裙,肤色的尼龙丝袜包裹着一双白嫩的小脚,踩在露趾凉鞋里,一身穿搭简朴又清纯。 真好看啊。 我想了想,也是不敢说出真话。 “噢,你说昨天啊,我跑了呀,谁会傻傻地去跟那混混打架。” 韦林娟看着我笑嘻嘻的模样,一下子松了口气,然后过了一会儿又担心起来:“那他不会继续欺负你吗,怎么办,我怕他在学校门口拦你,要不,我们从学校后面翻墙走吧。” 我摆摆手,仿佛把那何天齐当成了过眼云烟。 “没事的,区区一个何天齐还不需要我这么提心吊胆,咱走着吧,正常上学就行。” 韦林娟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然后,慢慢地贴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往学校走。 一路平安无事,何天齐短时间内估计都无法下床,更别说来堵我单挑了。 等到学校,都没人提起何天齐,直到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才赶来说,昨天下午有社会闲散人员闯进我们学校里,在厕所里袭击学生,何天齐不幸受伤,现在正在县医院里治疗休养,等伤好了就可以回来陪伴同学们了。 班主任冯老师说完这句话,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坐在我旁边的丫头高兴得不得了。 这下子,她可以松一口气了。 趁着空隙时间,韦林娟悄悄把脑袋凑到我桌子上:“太好了,何天齐受伤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种人就欠收拾。” 我心里这是呵呵了,小丫头啊,天真的有趣,昨天我问你我是不是恶人,你说我是好人,这下子,又说我是恶人了。 不过这番话还是不能跟他说的。 刘汝香昨天叮嘱过我,只要我不主动暴露,告诉大家何天齐身上的伤是我打的,不然谁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打伤了他。 班里人多眼杂,还是不说了为妙。 我有些得意忘形:“呵呵,我运气向来很好,等这个何天齐出院了,你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时候,我的脑门忽然间就感觉到被东西给砸了一下。 嘶—— 我抬头一看,只见班主任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慢慢朝我走来。 粉笔头就是她扔的。 我听学校里有同学说,师范大学的老师们有一项必修课,就是扔粉笔头,扔不准就不准毕业,才造就了所有老师精准的投掷技能。 “刘问山,早读课你不读书,在这开小差讲话?” “粉笔捡起来,给我。” 面对老师,我身上不敢有一丝凶劲,老老实实捡起粉笔头。 “以前我总以为你学习态度端正,现在我发现,我是看错你了。你为什么要找韦林娟讲话,她是班级里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你不向她学习就算了,还要干扰她学习,你对得起人家吗?”冯老师一连串问题,给我问得都有些无地自容。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是韦林娟先找我讲话的啊! 挨了好一顿批,班主任才放过我,可我拿起书,连读到哪一页都搞错了,只好扭头看韦林娟的课本,便看到她,冲着我做了个鬼脸。 嘻嘻。 你! 我这边,正在教室里和韦林娟玩得正起劲。 而远在县城的何天齐一家,可就彻底惨了。 县医院,三楼病房。 何天齐躺在蓝白色条纹被子里,手上打着点滴,吊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盐水,他的腿用纱布裹着,还没打石膏,额头上也用纱布裹着,极为敷衍。 何天齐父亲正躺在床边上,用被子打的地铺,因为前一夜还喝酒了,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何天齐只感觉腿上越来越痛,那紧紧咬着的牙一下子就松开了,咬不住了。 “哎呀——”他痛苦地嚎叫着。 朝着病房外面喊了好几声护士,都没有人响应。 特么的,这什么破医院,气死人了。 何天齐心里怒骂着,恨不得这就下床,放一把火给这医院全烧了。 但是,疼痛越来越严重,他根本忍不住了! 他再一次喊出声来。 这一次声音大了很多,不一会儿,外面的走廊果然传来脚步。 感觉是护士来了,何天齐的终于松了口气。 “护士,我好疼。” 然而当病房的门被推开,何天齐看着走进来的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人竟然是镇上棋牌室的老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忍住痛不叫出声,想起自己和这人没交集,只好去喊边上的父亲。 可父亲一动不动,继续稳定打鼾。 没想到那个人,直接一把掀掉了被子。 “老何,还钱!” “呃啊——”老何一下子被惊醒,抬头一看,居然是棋牌室的老板。 “别睡了,我来要账的,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我二舅他女儿的公公得了重病,急需花钱。” 老何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这时候就来要债了?不是说好了等年底一起结清吗?” “还有,你这是什么理由,哪门子的亲戚,怎么都借钱借到你身上来了。” 前来讨债的人笑了笑,拿出一沓字据。 “你看清楚了啊,上面写的可是月底还账,这几个,都欠好几个月了吧?我之前没来找你,那算是你运气好。”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不是说,这借条的是印刷机打印出来的,改不了格式,实际就按照正常来算,年底还清就行,这不是你说的?” 那人悻悻一笑:“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放屁,你坑老子!” “呵呵,那我不管,你现在把钱赶紧给我拿出来,不然我就去你家里拉东西了,借条上面还是写得清清楚楚‘如逾期无力偿还,可到何俊海家来自行搜寻财物抵押’,对吧,这可都是白纸黑字,你签了名,按了手印的。” 何俊海无力解释,正琢磨着该怎么挪钱还上这笔账时,外面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哭啼啼声。 第六十五章 下岗家败 外面的人走进来,何俊海看愣了,居然是自己的老婆王芝曼。 此时眼睛哭得通红,都要睁不开了,嘴巴咧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怎么了,哭什么?”何俊海脸色阴沉,也不管旁边来要账的了。 他们夫妻俩关系一向很好,他很疼老婆,不然大舅哥也不会去给他们家这么多钱。 “我,我,我下岗了……”王芝曼磕磕巴巴地说着,然后从包里摸出一沓钞票。 “我今天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就有人告诉我,厂长叫我过去,我还以为是发奖金的事,哪知道过去后就拿到了这一沓钱,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厂长就讲,这是你没来得及发的工资和奖金,你进厂的手续不合规矩,有人举报,上面在查,经过昨天开会决定,把我给辞了……” 王芝曼嚎啕大哭:“怎么办啊,怎么会不合规矩呢?致国明明送了好几次礼,关系都处得好呢……” 王芝曼口中的王致国就是她的哥哥,在市里做水泥批发生意,和环保建设公司走得很近。 何俊海一拍大腿,气得瞪着眼:“他狗日的,怎么能做出来的,大包小包往他家拎,不行,让你哥回来一趟,我们一起去上门问罪。” 旁边的棋牌室老板悄悄走进了,然后一把抓来了王芝曼手中握着的那沓钱。 “啊,你怎么抢我……” 他晃了晃那几张欠条,直接递给了王芝曼。 “你看看,你丈夫欠的钱,你们夫妻二人一体,帐也有你一部分。我算是看出来,你们要家败了,我趁着你们没花完这剩下的一点积蓄,还是先弄到手为强。” 棋牌室老板点了点手里的钞票然后说道:“你这还不够呢,差五百块。” 何俊海怒发冲冠:“狗日的,我这两年让你吃了多少利息,现在就来落井下石了?” 棋牌室老板冷笑,不说话。 也就在这时,病房的床头柜上,那一直在充电的杂牌手机屏幕一亮,立刻响了。 便宜货没有彩铃,声音很难听。 何俊海立刻起来接了,放在耳边上。 “喂?” “妹夫,你在哪儿?” “我在县医院,昨天不是说了吗,天齐他腿伤了,对了,现在这破医院治疗效果太差了,天齐一直说疼,你看能不……” 王俊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边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妹夫,我有重要的急事,生意上出问题了,需要去再往上找人,找客户,现在要花很多钱,你去厂里找一下我妹,让她给我汇钱。” “什么,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你大老板怎么需要从我们家拿钱?不过,你妹就在我边上。” “好,那你让她接电话,不过,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怎么没去。” 王芝曼接过电话,哭着道:“哥,我下岗了,厂里说进来的手续有问题,我已经被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些问题以后再想吧,你先汇两万块钱过来给我,我去走动走动。不然以后的生意就真要彻底倒了,回头顺道再给你找个新工作。” 王芝曼盯着棋牌室老板手里拿的那一沓钱,她们家里钱是真不多了。 哪里能拿得出来两万块? 虽然她在工厂的工资有不少,但丈夫吃烟喝酒赌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儿子上学还要钱,手上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 “哥,我、我家没钱了,现在全家上下只能拿出来两千多块。” “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两年陆续给了你家不下于四、五万,还帮你走动搞来这一个棉纺厂的工作,厂里一个月也要给你一千多吧,你怎么会没钱,你玩我呢?哥哥现在真是遇到大麻烦了,你要是见死不救,过几天我就要去要饭了。” “哥,我也没想到啊,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就会突然遇到这么多事情呢。先是天齐被人打伤,住院了,然后又是你生意出问题,我下岗,你姐夫她那边突然有人来讨债,我刚拿到的工资也被要过去了。” 说着,王芝曼嚎啕大哭。 哭声穿过病房,在走廊里不断回荡,一些病人和家属听到,心里在想,谁家人死了? 不得不说,做生意人的头脑就是精明,那边立刻就想到了什么,沉默一会儿问道:“我问你,你们家里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总感觉是有人背后在搞我们。” 老式杂牌手机的听筒音量非常大,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和开免提几乎没啥区别。 何俊海不断反思着自己,在想这个问题。 王芝曼望着丈夫,看他摇了摇头,自己最近也没得罪人呀。 “没有,我们一家子都是老实人,能得罪谁,再说了,我们这小县城,和农村没区别,除了几个大领导,其他人有什么能量,能做到这些事?” “不急,你们再好好想想,你们一家三口都好好回忆一下,这些天都和哪些人有过摩擦接触,就算是骂两声都别忘了。我有预感,这次一定是得罪人了,这背后的人能量很大,人脉通天。” 挂断电话后,一家三口都陷入了回忆。 何俊海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脸色苍白,额头上疼得冒出了虚汗。 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看在了何天齐的眼里。 他额头上的汗不是疼出来的,疼出来的早就流完了。 他心里害怕,在不断地反思自己? 舅舅说的这个背后之人,难不成就是刘问山? 不会吧,他一个穷小子,身上从来没穿过什么名牌,能有什么能量呢。 昨天下午放学后,是谁打他的,他心里其实早就有数。 他回想着那股下死手的狠劲,坚硬的砖头猛地往他腿上拍,绝对是抱着要废了他的想法来的。 可关键在于没证据,谁也没有看到是谁打了他的,他当时一头栽在便池里,脸上套着黑布袋,什么也看不见。 还是后面有老师过来上厕所,才发现他,给他紧急送来医院。 第六十六章 接连打击 送到医院里,学校就联系家里人了。 当时并没有去找公家来调查,本来想着让父亲王俊海早上就去找公家的,哪想到就被这些烂事给拦住了。 而且就算找了公家,还不一定就能找到凶手。 那人完全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只能靠猜来认定是刘问山。 而且就算查出来了,小孩子打闹,又能赔多少钱呢。 可如果刘问山家里真有那么大的能量,自己还会搭上整个家庭。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家里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何天齐咬着牙沉思着,既后悔又愤恨,如果他能来先下手,直接把那个小子给杀掉就好了,反正他还小。 这时,站在边上清理欠条的棋牌室老板发话了。 “还欠着一些钱,我下午去你们家看看,什么值钱我就拿什么了,到时候你们在边上看着噢,别说我偷东西。”他把那一沓钞票塞到外套内部的口袋里,美滋滋地就要往外走。 “站住。” “我问你,你为什么提前收债,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你现在收账不合适吧。” 棋牌室老板笑了笑:“你们啊,我也不想多说了。你那个大舅哥是看得清楚,你们得罪人了!” “到底是谁?” 棋牌室老板笑笑,自己走了。 何家的夫妻二人,眼神里全部出现了一丝迷茫,感觉这背后的人捉摸不定。 “我们到底得罪谁了?如果有意见,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非要用这种狠辣的手段搞我们。”何俊海攥起了拳头,非常气愤。 何天齐刚刚也听到了棋牌室老板说的话,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愧疚,被母亲王芝曼看在了眼里。 “天齐,你为什么会被打,你昨天说打你的人可能是班里的一个同学,叫做刘问山?” 何天齐点点头。 “这样,你把你们俩的矛盾,如实跟我说一遍。” 何天齐想了想,讲出了昨天上午的故事,不过他主动掀裙子的事情还是没敢说。 他是一个两面派,在家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无他,何俊海虽然不打老婆,但是对孩子动起手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可能这也是何天齐在外面嚣张跋扈的一部分原因,受了气总得出出来。 “我当时跟一个女孩子聊天呢,有说有笑,然后那个刘问山以为我是在勾搭他的女人,就恼了,先向我动手,结果没打过我,被我一脚踹翻在地上。后面老师来了我们就散了,结果第二节课下课,他接着挑事问我什么意思,找我约架,说谁怂谁死吗。” “我哪里能忍,就答应了,结果下午放学他先跑了。我就要去上厕所,然后两眼一黑就挨打了。” 何天齐抹着眼泪,一副被恶少欺负了的好学生模样。 “爸,那个刘问山太嚣张了,平时在班里上课不学习,下课就聚两三个混混大摇大摆,还调戏女同学,太坏了。” “爸知道了,那你们以前有过什么矛盾吗?” “还没,开学才认识的。” 何家夫妻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来一丝疑惑。 他们原来以为孩子是在学校外面招惹了什么很牛的大人物,可听到说是在学校内,就有些不太相信了。 毕竟,一个平平无奇的初中生,能有什么能量?而且昨天才闹出矛盾,总不至于只花半天时间,就能让他们家里遭受这么多打击吧? “这样,孩子你再说说这个刘问山的家庭情况,他爸妈是干什么的?平时穿着打扮,接触的同学,你所知道的都讲一下。” “噢,我没听他提到过自己的父母,他好像一直跟他师父生活,他师父是个师公,应该就是那种跳大神的。他穿的都是普通衣服,勾勾没有,叉叉也没有。至于接触的同学,那就不多了,平时只和他的同桌玩。” “打住,你说他有个师父是师公。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本事?” 何天齐便说了韦林娟浑身黑斑,结果被刘问山师父给治好了的故事。 何俊海的心里立马就有了猜想。 他虽然游手好闲,但酒桌牌场上知道的信息可不少,刘家的神秘和强大,他也是早有听闻。 “嘶,我明白了,这次麻烦估计就是这臭小子惹出来的。” “玉门刘家的师公可厉害了,这个学生也姓刘,那么可以断定,是这个刘家在搞我们。” “啊?这怎么办啊。” 何俊海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刘家虽然强大,但也不能一手遮天。这样,我们下午一家子都去学校,在校门口去质问他,并且跟那个孩子沟通,如果他师父要是不停止对我们的打击,我们就把这整件事情公布出去。” “越大的家族就越重视名声,爱惜羽毛么。相信我,这一招绝对管用。” 夫妻俩商量着,然而病床上的何天齐直接瞪大了眼睛。 揩掉额头上的冷汗,他心里慌得一批。 靠,如果爸妈都去学校了,那可不就糟糕了,到时候真相暴露,他估计另一条腿也要废了。 不行。 “爸,妈,肯定不行的,要不这样吧,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刘家这么强大,到时候说不定会去继续打击你们,甚至用暴力手段来伤害你们,那就不好了,就像我现在这样。所以我觉得,咱们不能来硬的。” 何家夫妻俩一齐看向床上的儿子,顿时心里涌出一阵暖意。 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真孝顺,知道为自己爸妈着想了。 “爸,妈,你们如果还相信我的话,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何家夫妻一脸愕然。 “是我闯祸了,是我不该招惹刘家人,当时我就让他打一顿,老老实实吃亏就好了,我不该还手的,都是我的错。” “这样吧,爸妈,你们跟大舅商量一下,一起凑个三千块钱给我,我正好还有一条腿,就拄着拐杖过去,到他家里求他,这样不就行了。” 何天齐说着,心里又在琢磨,如果自己去求他,大概是能办成这件事的,而且说不定还有剩余,到时候拿去上网花了,多潇洒。 第六十七章 调整坐位 何家夫妻俩都感受到了孩子一片满满的孝心。 “天齐啊,这样吧,我们下午一家三口一起去,到时候他们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到时候谈着也有底气一些。” 何天齐知道爸妈这回是非去不可了。 真糟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右眼皮总是在跳,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而另一边,我在学校里快活地上着课,自然不明白何天齐一家有多惨。 今天是星期三,学校下午只有一节课,第二节课开个班会,讲两句就能走了。 我心里就在想,等放学了去小店买什么吃的好? 无花果干还是大刀肉? 心里正寻思着,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冯老师走到讲台上,放下手里的点名册,环视一圈。 “讲一点安全事项,大家最近都不要在学校过多逗留,放学了就赶紧回家,最好是几个住得近的同学相互结伴,大家都知道昨天发生了一个恶性袭击事件,我们班何天齐被校外闲散人员打伤,所以如果大家发现学校里有陌生的社会人员,也请第一时间跟附近的老师和保卫处汇报。” 我心里偷着乐,嘿嘿,我这就成了社会闲散人员。 估计没有人能猜到,会是我干的吧? 而正当我以为老师已经讲完,马上就可以提前放学的时候,冯老师清了清嗓子,说道:“为了增加同学们之间的学习氛围,促进同学们团结友爱的气氛,这节班会课我们调整一下座位。” 冯老师话音刚落,我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就要调整座位了? 真糟糕啊,要是我和韦林娟被调整了,到时候韦林娟跟其他男生去做同桌,咋办? 或者给我换了一个新的女同桌,韦林娟吃醋了,那又咋整? 我心里越发紧张了,扭头看向韦林娟,发现她的两只手互相紧紧攥着,低着头搓着指甲。 还好,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我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丫头还是舍不得我的。 “王涛涛,你去和张俊换一个位子。” “韦三福,你去和李传方换。” 冯老师换了三四个人,像是调兵遣将的大将军一般扫视着全班,最终,目光停留到了我的身上。 我和冯老师的目光对视,我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声。 我知道,完了。 “韦林娟,你和陈建年换一个位置。” 这句话落在我心里,不亚于一场八级大狂风。 韦林娟的表现很平静,但当她背对老师拎起身后的书包时,我看到她嘟囔起了嘴唇。 为什么就这么倒霉,运气这么差? 我总感觉班主任冯老师这次调座位,就是专门针对我的。 我和韦林娟都不敢表现出有抵触的情绪,都静静服从安排。 韦林娟收拾起书包,那个叫做陈建年的男同学向我走过来了。 陈建年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拦我路要辣条吃,结果被我几句话吓跑的胖子。 陈建年笑眯眯地走过来,坐下来后,朝我看了两眼,笑了笑。 而别的同学换坐位,新同桌都是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些慌,这死胖子,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不过胖子一般来说性格都比较敦厚,倒也好相处。 陈建年人品还行,成绩在班里能排个差不多中上的样子,反正以后不会没人借我抄作业。实在不行,多走两步路也能抄到韦林娟的。 扭头再看韦林娟,幸好,她的同桌是一个女生,姓周,叫什么忘了。 如果是一个男生,那我可就忍不了了。 这种奇怪的控制欲从内心里出现之后,我就知道,这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讲台上的冯老师调整完韦林娟之后,就没有再调位子了。她松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教室。 “放学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还好,还是和往常一样。 我和韦林娟背上书包,跟随人流一起走下教学楼,路上谁也不搭理谁。但离开教学楼之后,我们两人就开始慢慢靠近。 “走啊,买无花果干去。” 我趁机问起了韦林娟,在家里喝鸡血是什么味道? 她白我一眼。 “腥,不好喝。” 正聊着,身后呼哧呼哧就传来一阵书包里面的书晃荡的生意。 胖子陈建年朝我跑过来。 “有钱人,又要买啥好吃的?” 胖子跟上来,就是为了分好吃的。 其实陈建年也有零花钱,不过每天在上学路上就给用掉了,买了零食下课就给吃了,所以放学后自然眼馋。 “我买啥,跟你什么关系。” 胖子急眼了:“喂,好歹是同桌呢,你请我吃东西,我帮你保密,不然以后你们谈恋爱我跟你爸妈讲。” 我心想:乐了!居然还有人能帮我找爸妈? 我笑了笑:“你随意,压根就没有的事,我不担心。” “你别扯,就是有。” “说几句话就是谈恋爱?那你找我讲话,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嘿嘿嘿,你怎么知道的呢……” 和胖子拌几句嘴,也挺乐呵的,聊着笑着,就来到了校园大门口。 然后就发现,学校门口居然被乌泱泱的人群围出来一个小圈子,像是发生什么事了。 喜欢凑热闹的我自然带着韦林娟围了过去。 居然是…… 我的瞳孔猛地紧缩。 何天齐坐在一个板凳上,腿上打了石膏,头上也裹了纱布,脸扭着,垂头丧气,犹如丧家之犬。 停留驻足的都是一些同学,觉得这样子稀奇,毕竟人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但都不认识,瞅两眼也就走了。 何天齐眼角的余光撇到了我,立刻抬起头来,爬着朝我走来。 “刘问山,韦林娟,你们出来了啊。” 我的脸上出现一抹厌烦之色。 但心里更多的是爽,真特么太爽了。 你也有这一天啊,啊?你不是挺嚣张的嘛,你小弟呢,怎不站在身后了? “哎,你不是那个何天齐么,怎么两天不见就这么拉了,腿都瘸了呀。” 何天齐好像没听到我的嘲讽,低下了头,眼角流下了两滴眼泪,呜咽了两下,微声道:“刘问山,对不起,我是专门来向你道歉的。” 第六十八章 跪下叫爸 “我想了一下,是我的不对,我错了。第一,我不该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我这样破坏了学校和班级的良好学习氛围。” “第二,我昨天早上不应该手欠,我不应该去掀韦林娟的裙子,我为我自己的冒犯行为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第三,事后我不仅没有反思自己,我还继续挑事,要和你约架,这侵犯了你的人身安全,是我的不对。” 何天齐的道歉态度特别的诚恳,以至于我都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怜了。 可一想到他当时的样子,我就觉得,这还不够。 我心里已经想明白,他现在过来,肯定不是因为真心想要道歉。而是因为刘汝香那边的出手已经见效了。 师父就是师父啊,几个电话一打,就给这一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张胖子跟在我身边,觉得何天齐道歉也很有意思,笑着看着。 韦林娟也站在我身边,我们四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噢,然后呢,我接受你的道歉,然后你现在可以走了。”我笑了笑。 张胖子是不可能走的,毕竟断了一条腿呢。而且他来找我,肯定是想要让我师父停止出手,现在目的没达成,也是不可能走。 何天齐脸色铁青,好像觉得我有些油盐不进,泪水流得更加厉害了。 “我给你道歉了,求你了,能不能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何天齐这副做派,立刻就有人驻足观看了。 “哎,你说什么呢,我一个普通的初中生,又不是给你家里人绑架了,找我干啥。” 我不断推脱,为的就是看这个家伙反复给我道歉。 也确实如我所料,他又道了一遍歉。 但不够,这些还不够,他耍流氓掀韦林娟裙子,用脚踩在我的脑袋上使劲践踏,这一幕幕在脑海里不断闪过。 “还要我说什么吗,求求你了,我腿断了,我舅舅公司要黄了,我妈下岗了,我爸被人逼着要债,我家里都要被搬空了。” 正说着,何天齐从口袋里逃出来一大沓的钞票,红艳艳的颜色,一下子就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我去,好多钱啊!”不少人都惊呼着。 何天齐把那些钱全部塞到我手里后,再次恳求:“这些钱给你赔礼道歉了,只求你放过我们家。” 我点了点,一共十五张,正好一千五百块钱。 “你这光花钱,诚意也不够啊。”我又想出个法子来整他。 “你这点钱,只够我昨天去医院治疗,当营养费了。但是你欺负韦林娟的事情却不能这么简单的算了。你掀她裙子,肯定是影响了人家的名声。这样吧,你去把裤子脱了,然后围着学校溜一圈鸟,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我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胖子就哈哈大笑起来,脸涨得通红,这助攻真是有如神助啊。 不少人都看着何天齐,看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屈辱的表情。 “我,我,我做不到……” 我冷冷一笑。 “你做不到,你怕丑吗?你现在知道怕丑了,呵呵。当时掀韦林娟裙子的时候,怎么不怕她出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师上课说过,这你都不懂,果然是个学渣。” “我这次就做回好人,看你也挺可怜的,这样吧,你跪下来喊我一声爸爸,我就原谅你了。”我这样说着。 当初,他有多嚣张,我现在就有他十倍当初的嚣张,把这些全部还给他。 何天齐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是一个趴着的姿态,和跪着差不了多少,而且叫一声爸爸,只要声音小一点其他人听不见,就算以后刘问山要拿这个来说事,等时候了再不承认便是。 然后便是收益,爸妈一共给了两千块,现在给出一千五,留了五百在手里,这么多钱可够以后花很长一段时间了,直接在网吧按月开都没问题。 综合来看,这爸爸也不是不能叫。 而且如果不能搞定刘问山,等到时候父亲过来接触,他回家肯定要被打死。 就这样,何天齐居然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 然后调整腿部姿势。 那只打了石膏的腿横着放在地上,也等于是单膝下跪。 然后,他微不可察地叫了一声:“爸爸。” 因为周边的学生都等着看热闹所以居然出奇的安静,这声爸爸喊出来之后,好多人都笑了,还有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一个学生怎么这么坏,可以这么去欺负人。 我笑了,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好人。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好人享福的世道。 我后来就发现,这个想法从来没错过。 我后面有一次跟着我师父出去作法,遇到这样一对双胞胎兄弟。 兄弟俩都瘦瘦的,长得几乎一样,都挺白净。 哥哥是个痞子,坏坏的那种,很小就不念书了,叼着烟,纹了身,喝酒骂人打架样样都会,穿着皮夹克在镇上骑摩托车,深得镇上女人欢心,她的女人个个好看。 而弟弟呢,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镇上开了一家早餐店,每日辛勤劳动,生意也很不错,但就是一直没女人,在镇上相亲也没女人喜欢,最终娶了一个大她五岁的女瞎子。 你说这多现实。 我这边虽然听到了这一声爸爸,可觉得还是不够爽。 “你再叫一声,没听见。” “怎么可能?” 我指了指何天齐身后的那些人,这些都离得有些远。 “他们没听见。” 何天齐脸上的咬肌紧紧绷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然会重新张开嘴。 这一声终于大了一些。 “爸爸。” 身边胖子的笑声也更加大了。 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就,人群外传来一声愤怒的呐喊。 正是何天齐的爸爸,王俊海来了。 “天齐,你怎么跪下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叫他爸爸?” 好玩了,这下真爸爸居然来了。 “你这个小畜生,欺人太甚,你们刘家真想撕破脸,我就跟你们拼了。”那个中年男人指着我,愤怒地骂了起来。 我脸色一沉,毫不在乎。 “不要忘了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不要忘了这事儿是谁先挑起来的。” “还有,我提醒你们一遍,你们没有撕破脸的资格。” 第六十九章 父慈子孝 何天齐的父亲听到这话,目眦欲裂。 “你就是刘问山吧,你们玉门刘家欺人太甚!我现在就要把你这些胡作非为的事都给说出来。” “你在班里就成绩差,倒数!还找两个痞子跟在身后,耀武扬威,成天欺负同学。我们家天齐跟女孩子聊天,你就以为是动了你的女人,上来就打我儿子,被我们家天齐踹在地上,就找其他狗腿子来一起打人。你可真够坏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等到了下课,你还主动约架是吧?还说谁怂谁死吗?你真是心肠够坏的……” 他越说,何天齐的脸色就越发的苍白。 我心里有些疑惑,打断了他说的这些话。 “不错,你还挺了解你儿子的。” “你说的这些分明就是你儿子干的事,完全没错。”旁边的胖子张建年跟着嘴上补一刀。 何家父亲脸上的怒色立马就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种不解的迷茫。 “你这个小孩子,什么意思?” 何天齐低下了脑袋。 “你应该问问我儿子,问问他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把手里的那一叠粉红钞票重重扔在了地上。 “哦,我想我是明白了。你这个爸当得真够失败,不如让我来当吧,天齐,你说对不对?” “这一千五百块钱就还给你,我刘问山还看不上这点钱,你不如去买个狗腿子安上,马上就能走路了。” 何天齐父亲看着地上的一千五百块钱,刚刚消失的疑惑之色又出现了一次。 他把钱捡起来,数了数,越数越生气,气得把钱拍在何天齐脸上。 “怎么只有一千五百块钱?还有五百哪里去了?” “你说!”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个逆子,真是装得好深啊,家里已经困难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想着坑家里的钱?” 何天齐没有反驳,只是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看到这出,我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又在心里回味一遍原话才搞清楚,何家给了何天齐两千块,让他来给我道歉,但是他居然敢吞五百。 牛啊,真牛。 真是孝子,这儿子我还是不要了,要不起。 何天齐父亲的脸气得涨红,感觉马上就要脑溢血晕过去了。 “你这个王八蛋,我不把你打死!” 只见何天齐父亲撸起袖子,直接一脚给何天齐踹翻在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也不管什么腿上头上的伤了,两个砂锅一样的巴掌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嘴巴上。 “啪!啪!” “啪!啪!” 仅仅几巴掌下去,何天齐的嘴角就被打破了。 “哎呀,你别打了,伤到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我这话一说,他爸更生气了。 很快,何天齐就昏死过去,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打完后,何天齐父亲抱头大哭,扭头对着我拱手哀求:“我何家教子无方,教出来这么一个败类,给你们同学添麻烦了,对不起,万分抱歉,如果你还生气,请把火气全部撒到我身上,我这条命你收了都行,求求你给我老婆留条活路吧?” 在我身边,韦林娟和张建年,还有一些班里的同学,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个何天齐自作孽不可活,可听着他们父子俩的讲话,怎么感觉刘问山好像是个很牛的大人物? 韦林娟想起了父亲说的话,但他还是不明白,便开口问我:“刘问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求着你,你,你不需要把事做绝了。” 何天齐父亲毕竟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现在这样哀求我,我也有点看不下去。 我叹了口气。 “你这个做父亲的有觉悟就好。” “我心里的气是出了,但是我旁边这位被你儿子掀了裙子,衣服都扯坏了,这种流氓行为给我原来的同桌造成的伤害很大,我原不原谅你们还得看看她的意思,毕竟她也是被你儿子欺负的。” 何天齐父亲扭头望向韦林娟。 “女娃子,我作为何天齐父亲,现在才知道这个情况,非常对不住你,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押着他跪着到你家里去道歉了,我现在只感觉我这个父亲当的非常失败,今天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们,我都要道歉,向你表示对不起。扯烂的衣服我给你重新买,你需要什么赔偿我们家都尽力承担,对不住你了!” 说着,这个中年人的头脑难得清醒了一会儿,直接跪下了。 韦林娟看着地上躺得跟个死猪一样的何天齐,叹了口气。 “叔叔,你起来吧。” “你原谅我们了吗?” 韦林娟轻轻点头。 “非常感谢你的原谅。小兄弟,你,你师父那边怎么说?” 我眯着眼,深呼吸一口气。 看来这个何天齐他爸也不是蠢货啊,知道我做不了这些事,知道我背后有着我师父。 “我会交代。”说着,我就喊着韦林娟往家走。 这些事儿,不值得耽误太多时间。 这时候,胖子张建年开始痛心疾首。 “唉呀刘问山,你怎么这么笨,那可是一千五百块钱呢,你怎么就给扔了,你拿着,我们去买吃的多好呀,能吃好多东西呢。”胖子开始眼馋,不时瞟着边上的小卖部。 我嗤笑一声。 那钱,我其实也很想要,但是,理智让我不能拿走那个钱。 刘汝香整他们,都是正常手段。 我打何天齐,那是没人看到,没法追究。 但这钱我要是拿了,总觉得会不干净。 刘汝香经常跟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自己拿的,不要多拿。 不过,张建年刚刚说的几句话,算是深得我意。 他真是会补刀啊。 现在,一起买点东西吃也无妨。 “老板,三包大刀肉,一包无花果干。” 我正准备从书包里摸钢镚,就看到韦林娟先拿出了钱。 “我来给。” 韦林娟递过钱,接来零食,笑嘻嘻告诉我:“钱是我妈给的,我妈说,你师父帮我治好了病,以后,我就天天请你吃零食!我包了!” 韦林娟拍拍胸脯,身上有一股霸气的感觉。 第七十章 年少轻狂 我们三人一路吃吃喝喝,然后在路口分别,等我到家之后,太阳已经下山了。 刘汝香见我回来,脸上有些埋怨。 “怎么回来这么晚?” 看她嘀咕,我也不敢隐瞒,便把今天放学后被何天齐父子俩堵住道歉的事情说了。 刘汝香眯着眼睛听我说完了全过程,板着脸不为所动。 “师父,我做错了吗?” 刘汝香点点头:“以你这个年龄来看,这件事算做得不错。” “一来维护住了我们的面子,二来整治了你那个同学的嚣张气焰,三来彰显实力,以后别人都不会再欺负你。” “但是,你做的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说,他们对你下跪,还主动掏钱给你,如果这一幕被一些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会说你坏,横行霸道。” 我笑了笑:“师父,你猜得真准,确实有人这么说。” “呵呵,可以了,不用想太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接着,我又问起了刘汝香接下来的办法,还要不要继续对何家出手,要把他们搞到什么程度? 刘汝香思索一会儿,然后回道:“狠手段不能收回来,但是也不能把他们逼到绝路。这样,那个何天齐回头让学校给他开除了,然后他舅舅的公司我们不再管他。然后他父亲那边,讨债的还是往后延延,给他们一口喘气的机会。” 师父告诉我,不管你是身居高位,还是腰缠万贯,都不可以把一个卑贱的人逼到死。须知,匹夫一怒,尚可血溅五步。 对付敌人,最好的手段就是以雷霆速度进行惩戒,然后让他认错,并且持续蹂躏他的尊严,让他丧失底气,陷入到自我责备、自我怀疑的境地。最后再掐灭他发展的可能,但一定要留下生存的希望。 如此,方可消灭一个敌人、仇家,让其长久不得翻身。 刘汝香说着,我听得越发入神。 和这煮饭婆接触得越久,我就越觉得她深不可测,知识文化她有,师公法术她也有,人情世故她还有,根本不像一个年轻的女人。 然后,我问出了心里一直疑惑的问题。 “师父,你多少岁了啊?” “我一百岁。” 我静静看着刘汝香,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半信半疑起来,觉得她真的有可能活了一百年。 不过,那张年轻纯美的脸还是在告诉我,她比我大不了多少,除非吃了唐僧肉。 “那……那你上过大学吗?” 刘汝香面色平静,心如止水,微微一笑。 “问山,莫要迷住了自己的眼。” 刘汝香端起桌上的盖碗,吹了口气儿,饮下一口热茶,然后,打起坐闭目养神。 师父这种高深莫测的形象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正常上学。 昨天下午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和刘汝香预料的差不多,我早上到了之后,班里的不少同学都开始议论纷纷,言谈之中,看向我的眼色里已经出现了一种淡淡的畏惧。 有不少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狠人、一个坏人、一个富人、一个强人。 我狠,是因为班里有人怀疑,何天齐的那条腿是我给打断的。并且出手狠辣,直接给他打到住院躺床上。 我坏,是因为我敢让何天齐跪下,让他叫爸爸,百般羞辱嘲讽,连带着他父亲都丢尽了脸。 我富,是因为那一千多元的钞票递给我,我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丢在了地上,瞧不起。 我强,是因为女同桌被何天齐欺负,我敢出手教训,把他们全家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给我跪地求饶! 很快,诺大个学校,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有我刘问山这一号人,一时间不少不学习的混混头子,都给我当成了崇拜对象,甚至在厕所里放水时,还会遇到有纹了身躺了头的痞子少年给我递烟,然后恭恭敬敬地叫上我一声:哥,您抽! 遇到这种事,我往往笑笑,拍了拍他们肩膀。 “你们抽吧,这种东西没劲,我喜欢更烈的。” 这时候,小混混立马就联想到了什么,收起手里的廉价香烟,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折服,然后退避三舍。 年少轻狂,那种感觉我无比享受。 而何天齐一家,刘汝香也和我交流了意见,定下了具体的处理办法。 学校对外发出通告,何天齐不尊师长,欺辱同学,对女同学进行性骚扰,情节恶劣,经过学生处研究决定,给予劝退处理。 何天齐的母亲王芝曼,重新回到县棉纺厂,不过这次,他只有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具体工作内容也变了,成了一个打理厂区厕所的卫生员。 至于何天齐的舅舅,因为刘汝香之前放话,水泥公司的生意一下子就做不下去了,只能做点拉人干活的施工队,大不如前。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 到了星期六,这就是重要的日子。 之前去县医院的时候,陈院长过来说过,县里新来的大领导想要儿子,便想牵个线帮一下忙。 刘汝香当时一口答应下来,又说要带我见世面,所以我也就跟着去了。 星期天一大早,村里的司机叔叔开着轿车来接刘汝香,把我们师徒俩送到了县医院陈院长的家门口。 不一会儿,穿着便装的陈院长就一路小跑从小楼房里走下来了。 刘汝香摇下车窗。 只见,陈院长手里拎着两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的东西方方正正,最上面被用棕黄色的厚信封盖着,很神秘。 “哎呀,刘大师,让您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您让司机跟着我的车,我带您去。” 陈院长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启动他那明显老旧一些的车子,走在前面带路。 “师父,那个陈院长,拎的都是些什么啊?” 刘汝香好像很累,但见我这副懵懂天真的样子,就让司机大叔来给我讲。 “呵呵,问山啊,求学好问是好精神。” “我跟你讲,就那种袋子,我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多少。” 第七十一章 拜访领导 “原来叔你也是高手啊,真是深藏不漏。” “呵呵,有句话怎么说的?高手在民间,你叔我也是。” 司机大叔慢慢讲起其中门道。 “问山啊,你看好了,那种袋子呢,是专门装酒的。装什么酒呢,是一种市面上最贵的酒,叫做台酒。这种酒曾经用来招待外国宾客,有价无市,无数有钱人趋之若鹜,这也是一种身份和档次的象征。” “曾经有个故事,说是丈母娘看不起穷女婿,结果穷小伙弄来一个台酒的空瓶子,灌上二锅头,装成是上面下来的大院子弟,不仅工作有了,丈母娘都让搞定了!” 司机大叔越说越跑题,最终还是我提醒,他才说回来。 “这种酒是一种名贵的礼品,求人办事,管用。” “但是用来装台酒的布袋子,里面却暗藏玄机,不简单着呢。放两瓶酒的话,边上有空子,三瓶却又不够,怎么办呢。这时候,在边上塞一条高档的华子香烟,正好就稳稳当当,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而这下,两边虽然塞满了,可距离布袋子的口上面还有空子,这时候就可以在上面放信封。信封里面塞厚点,便是贵重的礼品。有时候受礼的人看一眼信封距离袋子口的距离,就知道来者诚意够不够了。” “而我估计,陈院长的诚意,至少有两个巴掌。” 那就是十。 我滴个乖乖,这可真不少啊。 师父大老远来忙活一次,才收五万,看来这家伙有点抠门啊。 刘汝香微微一笑:“你被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练过啊,火眼金睛,直接看穿了?说白了都是猜测吧,不要多,陈院长拎的可能是药啊,资料什么的。” 过了会儿,刘汝香还是扭头对我吩咐起来:“问山,以后我带你见世面的场合会越来越多,甚至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参与到这里面。所以我要提醒你一句,这里面很多事情都不能乱说,管住嘴巴,看清形势。只要没看到,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 “鹏哥你也是的,这些我们自己猜着玩可以,但千万不要说出去了。” 刘汝香的这番话落到我的脑子里,我深深地谨记。 县城里面路有些拥挤,到了经济条件偏好的地方,自行车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公交车也是人来人往的,但轿车还是很少见。 过了一会儿,前面陈院长的车停在了一个六层楼的小区大门口。 那牌子上写着——尚林县第一花园。 小区门口站着一个黑衣服汉子,看见两辆小轿车来了也不敢怠慢,赶紧打开电动大门,让我们两辆车进去。 趴着车窗,我看着外面的景象,简直要着了迷。 好大一片水泥地面啊,还有小花园、绿树和青草地,紫藤花缠绕着一个木质小凉亭,真好看。 前面陈院长的车子停在一栋六层小洋楼下面。 陈院长先走下车,打了电话,然后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打开了门,等着我们。 陈院长扭头朝我们招招手,刘汝香就让我下车了。 司机彭叔留在这里,和以前一样。 看着前面的陈院长一手拎着一个袋子,我再看看我们两手空空,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师父,我们不要带礼品吗?” 刘汝香放慢脚步,小声说道:“这次过来,是陈院长请我们来的。只需出手相助,这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走到那个楼底下的铁门口,被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往里面打着招呼,隐隐中,好像看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之色。 妇人领着我们上楼,一直来到二楼,便立刻看到了一个敞开的大门,大门里面是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一套很漂亮的、古色古香的房子露出了一角。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等被带着到门口,那个妇人还是没让我们进家门,拿出了几个布袋子,上面口子还带松紧的。 “你们,戴上套。” 我看着刘汝香,她的脸耷拉着,显然,她不太喜欢戴这玩意。 不过既然到了人家家里,那就得遵守别人家的规矩。 进了屋,这个妇人还没让我们完全进去,而是说:“你们先等一会儿。” 然后,她走到里面的房间门口,轻轻敲开门。 “领导,刚刚联系您的客人来了。” 看着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还真让人感觉奇怪。 房间里面传来一声嘀咕,听不见讲了什么,然后过一会儿,一个两鬓发白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笑着朝我们走来:“陈院长,你来了啊。” “是的,来给领导汇报工作,另外还给您带了一些营养品,您日理万机,鞠躬尽瘁,每天都要消耗很多精力,这次过来还是打扰您休息了。” “哎呀,哪里的事。对了,这位就是刘大师了是吧?” 刘汝香面色平静,微微一笑。 “这是玉门刘氏的女师公。领导您知道的,师公是壮家人的文化瑰宝,同样是我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而刘师公便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这位叫做张领导的,很满意地看了看刘汝香,然后说:“很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来传承文化,将这些发扬光大。” “那想必这位小后生,就是刘大师座下的弟子吧,小小年纪,也是一表人才。” “你们都坐,黄姐,去泡茶,用上次那盒好茶来泡。” 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个下去接我们的妇人是个保姆啊! “感谢领导,能喝到领导的茶是我的荣幸。”陈院长继续拍马屁。 陈院长和张领导开始聊着医院发展的问题。 我们师徒俩说不上话,便在旁边坐着。 不一会儿,四杯热气腾腾的茶就端上来了。 白色的瓷杯子里,装满滚烫的开水,每个杯子的水面上,都漂浮着一小把黑色的干茶叶。 热水浸润干茶叶,茶叶在慢慢吸水、舒展,慢慢释放颜色。 保姆黄姐把茶端到了我们面前,立刻就能闻到那股清香淡雅的味道。 这茶,确实挺好。 第七十二章 一杯好茶 然而令我不解的,还是这杯茶。 茶叶在水里渐渐舒展,最终变成了深绿色夹杂淡棕色的茶叶。 但是这茶水,居然是一种淡淡的紫色。 我虽然生在农村,没见识,但好歹也是读了五年小学外加快一个月的初中,茶叶的几大类型我还是知道的。红黄黑白绿青六种,我可没听说过什么茶居然是这种颜色。 不止我一人感到好奇,陈院长也发现了这杯茶的不同寻常,加紧拍马屁。 “哎呀,张领导您的茶可不多见啊,饶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今天能喝到这杯茶,走运了。要知道,百色紫为尊啊。” 张领导对于马屁很是受用,看了两眼茶。 “呵呵,是以前下乡的老朋友送的了,我也不认识呢。” 又攀谈几句,陈院长也不聊业务上的问题了,而是话锋一转:“领导,我上次跟您沟通的,能帮您再生一个儿子的办法,便在这位刘师公的身上了。” “哦?你之前是这么跟我说过,我确实挺感兴趣的。毕竟要响应号召,我还能再生一个,可要是这一胎也是女娃,那这辈子就都没机会了。” 陈院长看了看刘汝香,使了个眼色。 “你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如意顺遂。”刘汝香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玉门刘氏从明朝万历年间传承至今,从未断绝,其中依靠的,主要就是这身师公法的本事。其中最擅长的便是一招架桥求花。何谓架桥求花?我们壮家人认为,花为人魂,人死花归山。如果有妇女怀孕生产,花婆就会从花山摘花赐下,如果是梧桐花,那么生出来的就是女孩,如果是红花,那么生出来的就是男孩。”刘汝香缓缓解释,说得是非常清楚、非常详细了。 可面前这位张领导显然是不感兴趣,同时,面色一凛。 “咳咳,这个传说故事很好。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忘了我们的身份,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谈了。我原以为是什么高科技手段,再不济也是偏方,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东西。算了吧。” 陈院长看到领导这个架势,当场急得满头冒汗,不停地看着刘汝香,好像是在用眼神告诉她,你快露几手啊! 刘汝香笑了笑,呢喃道:“您怎么就认为这些东西是假的呢?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用的都是一些骗子把戏,玉门刘氏何德何能传承数百年不断绝?” 张领导冷冷一笑:“不要说这个,那是以前我们没下死手,留你们一条活路。没想到现在弄到我身边了。陈院长,你的原则性有重大问题啊,怎么能和这种人结交。一个年轻女娃,带个半大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就敢装什么壮家文化的佼佼者,我看,是骗子差不多吧。” 我们都没想到,张领导居然会把话说的这么死,等于是直接打了刘汝香的脸,还等于是顺道给陈院长臭骂了一顿。 我心里有那么一下子,差点就恼了,根本没想到这个老逼登这么说我师父,恨不得一杯热茶泼他脸上去。 刘汝香端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冷,轻轻哼了一声。 这种做派让张领导更加不舒服了,好像是老糊涂了一样,直接赶人:“陈院长,你带着你的朋友走吧,我还要休息,不要来打扰我了!” 陈院长呆呆地坐在那儿,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快倒下去了。 他心里想:这次花费这么多,肯定是打水漂。怎么会这样呢,弄巧成拙了,这以后再想进步,怕是不可能了。 他咬着牙,心有不甘,但形势比人强,只能点头:“是,非常抱歉。” 而就在陈院长站起来的时候,刘汝香这时候捧起茶杯,开口了:“你硬要赶我走,也不是不行,可你们难道不好奇这是什么茶吗?都泡好了,不品一番茶多可惜啊。” 张领导被这么一打岔,心态平了一些,冷冷问道:“既然你见多识广,那么说说,这是什么茶。” 刘汝香面色平静,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用两手仅仅捧着杯身,也不嫌烫,目光则盯着茶杯的水面。 很快,蹊跷的事情发生了,茶杯里的茶叶明明已经完全浸润了水后沉底,可现在居然慢慢漂了上来,湿的茶叶全都浮在了水面之下。 刘汝香松开杯子,直接用手把那一小把湿茶叶捞了上来,摊在手心。 “既然你们都好奇,那我就解释解释。” “这种茶,叫做紫鹃茶。” “因为它本身的历史就不长,是八十年代中期在滇省发现的一种新型茶叶,所以二位不认识,也很正常。” 说着,刘汝香把那一把湿茶叶放在手心上握住,然后几个手指之间开始揉搓起来。 “没了?你继续说。” 刘汝香笑了笑。 “这种茶树清新秀丽,成茶香味浓厚,再加上茶树上的芽、茎、叶都是紫色,比较特殊,少见,所以才命名为紫鹃茶。” 刘汝香说完这句话,手一摊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在了眼前。 那茶叶刚刚还是浸满热水,湿润舒展的姿态,现在被刘汝香这么搓一搓,居然变得完全干燥了,像是刚刚从茶叶罐里拿出来的一样。 张领导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汝香的身上各处,然后看了看她杯子里的茶底,又瞅了瞅刘汝香手里的,脸上一副震惊之色。 “你这是什么小把戏,这是你变出来的茶叶?” 旁边的陈院长,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他知道,只要刘汝香出手,就不可能不信服。 “本来便是这样的,只不过水分干了而已,否则,我怎么知道您家里有多少茶叶,要拿什么茶招待我们,我岂不是身上要带个几十种随身放着?” 张领导愣住了,嘴角抽动几下,转身便喊来那个保姆黄姨,让她把茶叶拿来,他要拿着跟刘汝香手里的对比一下。 然后等干茶叶拿来,便发现这几乎是一模一样。 哪怕是重新用热水泡,这新茶汤的颜色都一般无二,叶底的样子也差不多。 第七十三章 架桥求花 “我这么大的人了,现在活了一大把年纪,也算是长见识了啊。世间竟然有你这种奇女子,有你这种奇术,真是少见啊。” “呵呵,不必妄自菲薄,我们这一行,有些事情我们自己都说不清。” 见到张领导神色缓和,陈院长心里那颗仅仅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他悄悄坐了回去。 刘汝香的这手品茶术,简直惊掉了我的下巴,我心里喜欢的紧,这个法术有意思啊,我是真想学。 “不妨让我继续说下去。这里毕竟是你家,私密空间,没人知道什么情况的,如果真能帮你稳抱一个大胖小子,那不好吗,毕竟不偷不抢,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可以看到,张领导确实非常想要一个儿子,沉声思考道:“你一边说,我一边考虑。” “这样,我一切从简,跟你说一下架桥求花的法事流程、所需时间、和注意事项。” “架桥求花,是师公以个人意志,通过师承和香火进行沟通花婆神,这是一种非常消耗体力和精气神的大型法事,不过这个法术有一个弊端,男女都需要在长期居住、二人长期行房的屋子里面才能做。” “法术的流程大概是,我们师公先布置室内法坛,然后解秽娘,请神,请祖师。然后,我们要出去,在路边上搭一个巴掌大的桥,你们夫妻二人一人踩一脚,就能回来了。等回来时继续进行,先要在法坛上架起一块白布,一直延伸到你们的房间,布上会撒纸花,师公戴面具扮作花婆王,给跪在花桥下的男女夫妻撒花,男女用衣襟接住。而孩子是男是女则要看转纸人,等摸到男孩之后就抽手。你们二人再自然行房,如果再怀上孩子,经过十月怀胎,那必然就会是男孩。” “这个法术基本没有什么很大的声音,只有唱经、跳舞和手拍的羊皮鼓,声音很小。整个流程在一个小时这样,如果你愿意,要不了多久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刘汝香说着,面色平静地看着张领导。 张领导的眼神之中有一些纠结。 “黄姐,你去把我爱人喊过来一下。” 保姆走进屋,带出来一个长相妩媚的漂亮女人,打扮的格外时尚。 二者的年龄,少说也差了快十岁,这等超脱世俗的爱情,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呀。 “刘师公,你再说一遍吧。” “夫人,这是一个求子法术,是这样……” 刘汝香讲的比较随意,没有刚才详细。 但是,作为一个领导的女人,她身体还年轻的很,又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须知,妻凭夫贵,母凭子贵。 在古代,有人若是做了大官,封侯拜相,那他的母亲和妻子也都会封赐诰命夫人,终生食俸,见官不拜。现在虽然时代不一样了,但道理基本还是相通的。 谁掌握生产力和暴力,谁就毋庸置疑的掌握着权力。 如同预想的那样,漂亮女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刘汝香趁热打铁:“既然你夫人同意了,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反正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罢了,现在就做,甚至不影响你们中午吃饭。” 不过张领导还是有些抵触,想了一会儿,最终扭头看向陈院长:“你有什么想说的。” “为领导排忧解难是我的职责,您只当这是一次祈福就好了,如果到时候有什么意外,我可以帮您夫人做检查。” 最后的一丝后顾之忧也被去除了,张领导终于是点了点头。 “好,领导,你跟我说一下你们夫妻的姓名、生辰。” 张领导拿来张纸,写好了递给刘汝香看。 “我知道了,你们先等着吧。” “好,黄姐帮着刘师公打打下手。” 张领导两口子是放心的进了卧室。 保姆黄姐阴沉着脸,来到刘汝香身边,不情不愿地帮着递起东西。 接下来的场地布置就尽可能从简,刘汝香拿出手提箱,打开之后取出相应的供品、三牲、五谷、法器、牌位、神画像之类物品,抬过来一张空桌子,正好摆在张领导家的大门口。 很快布置完成,刘汝香让我去喊那个老逼登出来。 我干咳两声,学着陈院长的样子敲响了门。 “张领导,外面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可以开始了。” 里面的老逼登答应着,过一会儿就出来了,脸上居然还有一点没擦干的口红印子。 城里人真会玩啊。 刘汝香穿上师公袍子,戴上一副女相面具,左手持短剑,右手摇铃铛,这就塔起了舞步,口中同时唱起了而我,则抱着一个羊皮鼓跟着节奏拍打。 我看的非常认真,在尽力记每一个节拍、韵律。 师父现在唱的是我们壮家师公经文里面的《婆王颂》,这一出师公经文是最长、最拗口、最难背的,有数千字之多,只是翻几页,就会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而这些,都有着固定的旋律和舞步,三者合一,一个都不能错,否则便无法感应到婆王,和花婆王沟通更是不可能。 我拍响手中的羊皮鼓,心里越发的紧张。 终于过去一炷香时间,这一段法事才算结束。 “请夫妻出门,师公架桥,前来踩桥。” 刘汝香放下手里的短剑,转而拿起边上地上放着的木桥。 这是一座用木板拼成,约莫半臂长的小拱桥,模样非常可爱。 其实除了木桥意外,还有金桥,这里面门道深厚,刘汝香都跟讲过。 架桥这个法事,意义在于稳固夫妻二人的命格。张领导夫妻二人是木命,则需要架木桥;如果是火命,则需要架枫树木桥;如果是金命,则架铁桥;如果是水命,则架榕树木桥;如果是土命,则架石桥。 门道在这里,你就不能出错,如果给一个木命的人架了金桥,因为金克木,直接会害的受术者自身命格不稳,轻则事业到头,小病小灾不断,重则一命呜呼,牵连子孙后代。 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第七十四章 红白童子 刘汝香在前面走,我跟在她身后,张领导和他的夫人紧随其后,而陈院长,则走在张领导侧后方半步位置。 顺着楼梯下去,刘汝香环顾四周,挑选在一个花坛边上。 “这里好。就在这里。” 煮饭婆一吩咐,我就把那座木桥放了下去。 刘汝香调整了一下摆放位置,然后轻轻晃起手中铃铛,低声唱了几句,就说:“请受术夫妻踩木桥,跨木桥。” 刘汝香指了指张领导,他便伸出脚踩上木桥,在上面站了大概一两秒,然后另一只脚也跨了过去。 漂亮女人紧随其后。 煮饭婆转身,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知道了,起身拿上木桥,带着几人重新回去。 接下来的法事之前刘汝香介绍过,我心里也有数,我上去之后还是负责拍皮鼓。 看着刘汝香掀起一块长长的白布,用两碗水押着白布的一头,然后一直拉着,用六把椅子当作桥桩,一直把这架白布桥延伸到张领导的卧室床头。 刘汝香晃着铃铛,一手攥着一大把红纸剪出来的花,一边走,一边洒在白色的布桥上面。 一直走到张领导的房间,我不经意间的一抬头,就发现了一张很有意思的照片。 相框里的照片有些泛黄、老旧,照片中,张领导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边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 看看张领导现在的样子,大概可以推断出来,照片至少也有十几年了。只是相片中的那个女子身份不清,或许是他的前妻吧。 一整座布桥上洒满纸花,刘汝香便让张领导二人跪在摆上神画像的法坛前,使劲拽起胸口前的衣襟布料。 刘汝香一边唱,一边洒出手里的纸花。 这部分结束以后,几人再来到刚刚的茶几前。 先取出一只碗,里面装满大米,只见刘汝香反手倒扣在茶几上,一粒也没漏出来。 米碗底朝上,底座的位置就放上一颗鸡蛋。 这时,刘汝香反手拿出来刚刚在楼下路边薅的一根狗尾巴草杆,以及两张小纸人。 这个纸人有两种颜色,红色的叫红童子,白色的叫白童子,样子都一样,是用红、白纸剪出来的,我给你们大概描述一下:童子两脚脚尖朝外,有脑袋有耳朵,五官面貌皆画于纸上,两手手掌心连接在一起,放在头顶上,整体形象头小而体大。 师父拿着两个童子,把两个童子挂在草杆的两端上,然后又把草杆正正好好搭在了光滑的鸡蛋上。 我紧紧盯着那个红童子。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刘汝香用黑色的水笔画出来的,可模样就是那么的真实,甚至抬头看看张领导,都觉得有几分神似。 纸人在草杆子上晃荡着,像是在欢呼跳跃,嘴角扬起,大笑着,那黑墨点出来的眼睛好像在盯着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刘汝香轻轻咳嗽一声,慢慢转动那根草杆,带着两个红、白童子,也在上下翻飞旋转着。 “女子,你坐在这儿,待会我说什么,你听着照做就是,千万不要犹豫。” “好的大师。” 刘汝香看着那根草杆子,用手轻轻扇起一阵风,让两个纸人保持旋转。 “女子,你看一下现在这个碗,这个鸡蛋的位置,一定要记清楚,记在心里。” “好。” 过了一会儿。 “你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好,现在你闭上眼睛。这两个草人正在旋转,马上我会说一个‘生’字,你听到之后不要犹豫,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抓,哪那只手都行。抓完之后不管抓到什么你都不准睁眼噢,我说你能睁眼,你才能睁开。” 漂亮女人立紧闭双眼,点点头:“我明白了。” “好。” 刘汝香屏气凝神,眼睛紧紧盯着那草杆子上的两个小纸人,看着他们在悠悠旋转。 过了一会儿刘汝香看准时机,就在那红童子快要转过来时,她立刻张嘴喊道:“生!” 漂亮女人瞬间伸手,但她的身体不知道怎么了,像是被一直看不见的大手猛的那么一推,胳膊的姿势一下就歪了,直接手心抓了一把空气,什么也没有。 她依旧紧紧攥着手心,没放下。 “你什么都没抓到,你不要睁眼,重新坐好,再来一次,等我说。” 漂亮女人松开手,重新放松身子。 “你好好回忆,那个碗,那个鸡蛋的位置在哪儿?脑海中回忆一下。” 刘汝香扇扇风,过了一会儿,红白童子重新转了起来。 她看着时机差不多,立刻脱口而出:“生!” 漂亮女人伸出手,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白童子晃了一下,好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撞进了她的大手中。 她紧紧攥着,因为抓住东西,手臂都在发抖。 “不行。”刘汝香皱起眉头,让漂亮女人重新松开手。 因为外力的干扰,草杆倒了掉在地上。 看着皱巴巴的白色童子,刘汝香脸上出现一股愠怒之色。 她把那张白童子纸人放在茶几上抚平,竟然起身直接去旁边拿起短剑,对准那白童子的剪纸脑袋,猛地往上面扎了两三个小眼。 放下短剑,刘汝香冷哼一声,重新把红、白童子挂在草杆上,然后再搭在鸡蛋上,轻轻扇着风让他转。 已经失败两次了,我们都静下心来,想看看这次还能不能成功。 在这个法事里,白童子代表梧桐花,如果抓住这个,生下来的就是女孩。 红童子代表着红花,如果抓住了就能生男娃。 刘汝香挑着时间,然后再次大喝道:“生!” 漂亮女人这时伸出手,往前一抓,正好就摸中了那刚刚转过来的红童子。 “好,是红童子。” 刘汝香把草杆子拿下来,让漂亮女人可以睁眼了。 “成功了吗?” “嗯,可以了,把手里的纸人给我。” 刘汝香接过红纸人,放到神画像前拜了拜,然后接着唱起师公经文,放在蜡烛火上燎了一下,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女子,如果下一胎想生男娃,你记住了……” 第七十五章 谜底揭晓 “我会把红童子放在你家卧室的床头上贴着,不要把他拿下来,也不要动他,还不能让别人睡这张床。你们要记住,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给他上一柱香,其他无需多管,就普通的供香即可。怕你们暂时买不到香,先给你们留了一把。” “估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怀上孩子,这样一直持续到五个月,那时候就能拿下来了,然后把红童子放在书里夹着,随后就不用再管。” 刘汝香笑了笑,然后开始去收拾行礼箱和法坛。 “好,那谢过刘师公了。方便的话,你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到时候真的生下来一个男娃,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发请帖,请你来喝喜酒,”张领导说着,扭头望了眼陈院长,“对了,还少不了你的。” “哎呀,那是一定!领导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令你满意。能喝到您的喜酒,是我三生有幸。” 就在他们聊得火热的时候,我慢慢注意到了一些蹊跷的事情。 红童子现在被张领导捧在手心里,而白童子却被草杆子挂着,丢在茶几上。 白童子的脸上,居然闭着眼睛,整张脸上的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再加上刘汝香刚刚用短剑扎出来的几个小点,看起来就像是这个人哭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用白纸剪出来的人形物罢了,怎么可能呢…… 刘汝香收拾好东西,顺道把那张白童子收起一齐放进了箱子里。 “好,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家里今天没买什么菜,便不留二位在家吃饭了。没法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陈院长,你也回去吧,记得好好招待大师公和小师公。” 看见张领导对自己说话,陈院长受宠若惊:“应该的,应该的。” 刘汝香收拾好东西,说了声再见,就领着我在前面先出了门。 后面的陈院长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磨磨蹭蹭才跟上来。 倒了楼底下,陈院长凑上来感叹道:“陈大师,您这回儿真的是帮我大忙了呀,万分感谢!” 刘汝香淡淡一笑。 “举手之劳罢了。” “哎呀,您这样的人在随便一出手,我可能都受用终身啊!”陈院长拍马屁的水准好像不知不觉就提高了许多。 这会儿正好又到了饭点,早上在家,刘汝香煮的是鸡蛋汤面疙瘩,我吃得不是很多,现在正好就饿了。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陈院长还是把我们带去了上次去的饭店。 那家的菜,几天前吃得,味道很不错,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今天点的菜又多了好几道,而且多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点菜的时候,碰到那种不清楚的菜名,都会问一下里面是有没有牛和狗。 一番开怀畅吃之后,刘汝香打包了一份菜饭下去带给司机鹏叔叔吃。 临走时,陈院长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 “里面是给您的报酬,五万,请您清点。如果孩子到时候生了,真的是男孩的话,我再给您送去一万。” 刘汝香接过黑布袋,面色平静:“钱我收下,后面的一万就不要了,你记着我人情即可,后面发达了,可不要翻脸不认人。” 陈院长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自然不会,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最好,下次再会吧。” “嗯,路上慢点。” 我和刘汝香走下楼,直到脚步声远去,留着陈院长一个人待在饭桌上。 他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脸上阴晴不定。 他饮下一盅白酒,夹起两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嘟囔道:“我这钱就这么好挣?随便生一个,足有一半可能是男娃呢。” “要是生成了女娃,看你以后还敢狂吗。” …… 且说我这儿,跟着刘汝香回了家。 到了家里,有些问题没搞明白,还有那品茶术,我超级想学,就去缠着刘汝香,问她什么时候教我。 她笑了笑。 “你觉得今天这个品茶术怎么样?” “满分十分,你打几分。” 我想了想:“五分吧。” 刘汝香微微笑着,那目光,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我:“那你觉得今天这几个法术,品茶术、架桥求花、还有摸童子,你觉得哪个最难学?” 这还用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架桥求花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么多字的师公经文,还要跳舞步,想想就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师父却摇了摇头。 “这个品茶术,最简单,也最难。最不重要,也是最重要的。” 刘汝香笑了笑,看我还不理解,一脸迷茫,就指点道:“问山,你去厨房,把我早上拎过去的茶壶拿过来。”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在橱柜里找到了家里那只经常泡茶的,底槽青的大紫砂壶。 壶里装满了水,很沉重,还是凉的。 原来师父这是现场就要教我法术了啊,太好了。 我心里激动,拎着壶一口气冲到刘汝香面前。 “拿来了。” “呵呵。”刘汝香笑了笑,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一只杯子,放到桌上,拎起壶倒了满满一杯茶。 “问山,你尝尝。” 我看着那杯茶,一下子就愣住了。 茶汤总体呈深紫色,茶味清香,我拿起杯子喝到嘴里,确认了,就是在张领导家喝到的那个味道。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师父你快说说。” 我把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是咋回事。 “哪里有什么品茶术呀?很简单,你以为我是妙手夺天地造化,转眼间湿叶变干茶。实际上,只是我提前准备了一把紫鹃茶放在了身上,等要用的时候便使一些小把戏,拿出来给你们看看。呵呵,问山,你知道魔术吗,这个就是。” 刘汝香正说着,然后摸出了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拨通一个电话。 等了几下被人接通,很快,听筒里面就传来一阵让我熟悉的声音。 “喂,是刘师公吗?” 这居然是张领导家里的保姆,那个看我们来了没拿礼品就嫌弃我们的保姆! 第七十六章 消失的他 “嗯,是我。问你一下,中午张领导家里吃的什么?” “是我做的饭。米饭上面蒸了一些香肠,炒了一个青菜和炖的红烧肉,汤是海带肉圆汤。” 听筒里报起了菜单,我直接一整个愣住。 刘汝香和她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就挂断电话。 “怎么,你还不相信?” “你看那保姆对我们态度不好,其实我提前和她安排过,毕竟这只是一个小把戏,如果他们起了疑心,对保姆稍加观察,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来。” 我这时松了口气。 同时,也算打消了一个心里的疑惑。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这么有钱,不请个保姆来伺候我们,原来,原来是这种原因啊。也对,万一有个什么仇家买通了保姆,只要在饮食里多放点什么东西,那就危险了。” 刘汝香缓缓一笑:“你还算有点脑子。” 这个法术,看来是学不成了。 煮饭婆看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鼓励我道:“虽然这劳什子品茶术不能学,但至少还有架桥求花,这一套,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学习了。” “啊?”我目瞪口呆。 那玩意的难度可是有目共睹,就不说那一套复杂的舞步了,光就是那几千字的师公唱经,就让人头皮发麻。 “师父,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缓缓……” 刘汝香眉头一皱:“去,别磨蹭,现在就把婆王颂的经书拿过来,我读给你听。” 按照煮饭婆的指示,我在书架上拿出来师公唱集,然后翻到了婆王颂的那一页。 “我念,你跟着读。” “俯首又打奉还山,生得盘古调灵向,偻唱婆王出阳间,今朝住在敖山殿,功曹拿仗叩传班,不唱婆王人不懂,说根说底出传名,讲根讲底给人听,立天立地立婆王,人命降生是婆送,生儿生女靠婆王,天是皇父地是母,天地混沌无有人……” 这些白话文只是声音、意思相近的翻译方法,并不是它本来的字形,古代壮家的字基本上只存在师公的经书唱本上,各地的念法甚至连释义都不相同。甚至有一些字写出来根本就没人认识,像是“功曹拿仗叩传班”中,那个“杖”字,按照古壮语的写法,应该是左边一个丬,右边一个丈。还有那个“儿”字,在古壮语中,写法是左边一个孑,右边一个力。 我跟着刘汝香的声音去读,常常就出错了,一念错,刘汝香就拿起旁边的木条,往我手上打一下,然后我要连着把那句话正确地念三遍。 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冷汗。 我知道,刘汝香是为了我好,要想活到十八岁以后,我必须要在这之前,凭借自己做师公法来得到七七四十九桩功德,靠功德进行度戒法式,方可寻求祖师庇护,安稳度过余生。 认识到这一点后,我虽然一边学一边挨打,但内心确实更加刻苦勤奋了,比在学校里念书还认真,甚至有时候把经书唱本带到了学校里去,在自习课上默默背诵。 一来二去,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了,班里有我这么一位小师公。大家看法各不相同,有觉得我厉害的,也有鄙夷封建迷信的。不过别人的看法我也懒得管,毕竟小命才是自己的。 ……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架桥求花的基本法术我已经学会了大半。 每天,上学,放学,从家到学校,两点一线,如果是周末和假期,又要待在家里背经书学习法术,有刘汝香看着,把我给管得非常严。 平日里在学校,除了和韦林娟玩,便是和胖子同桌韦宇交流的比较多。 我常常叫他绰号“喂鱼”,不过他也不生气,每天都乐呵呵的。 可就在十一月底,胖子韦宇不来上学了。 早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每年开学,都会消失一些人。 那些同学,要么是家里交不起学费,要么就是需要在家干活、带弟弟妹妹,有时候我再去他们家玩,总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对我的羡慕。 但是……我记得韦宇的家庭条件一直都还不错啊,父亲在城里打工,母亲在家带他,顺道种些菜拉去县城卖。 到了中午,正好是班主任冯老师的语文课,她看着孤零零的我一个人坐着,便解释道:“韦宇同学的父亲受伤了,不能继续工作,现在在县医院躺着,需要韦宇去照顾。等过一段时间,韦宇父亲病好了,他就能回来继续上学了,大家不要担心。” 班里的同学唏嘘不已,对此并不关心。 年轻的女学生都不会对一个胖子有好感,这就排除了一半人,另外的男生里,有不少人都喜欢欺负他。 有时候,到了课间,一些男生从韦宇身边走过,一把从他桌肚里抢走小零食,然后在他眼前晃一晃,扭头跑得飞快。 “你来抓我啊,抓到我就给你。” 韦宇咬着牙,跑得气喘吁吁。 “嘿,在这里呢。”那人把零食往天上一扔,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另一个提前商量好的人手里。 几个人一边跑一边笑,把胖子累得满头大汗,然后拆开零食,耀武扬威地甩着,吃一口扔一口,故意要把他欺负哭。 有一次,这恰好让我看到了,我两步冲上去,抓住一个人衣领子,一把给他按在墙上。 话不多说,直接先抽一巴掌,然后拽着他的脑袋,给他一路拖到韦宇面前。 “你他妈再敢欺负人,老子把你弄死!” 我发起狠劲来,眼睛里都冒着凶光,没人不害怕。 再加上之前那个被开除的何天齐,大家都知道我能量不小,害怕得不得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连着点头说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下午,我从冯老师那里打听到了韦宇父亲的名字。回到家,我就跟刘汝香说了同桌韦宇的事情,让彭叔开车把我送到县医院,我去看看韦宇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县医院,我直奔陈院长办公室,找到他后就说,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叫做韦大年的人? 韦大年是韦宇的父亲。 然而,陈院长叫来几个人,查了一会儿告诉我,医院居然没有这个病人。 第七十七章 撞客上身 “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我老师跟我说,这个同学的父亲就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他还没上学,特地回来照顾人的。” 陈院长笑笑:“小师公,我们是不会弄错的。病人住院,这都是大事,要记下来做成表格,姓甚名谁,得了什么病,吃什么药,科室都统计的好好的,这你信不过我吗?” 陈院长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说话的态度很诚恳,看上去不假。 “你要不回去再问问,等问到了什么消息,再打电话过来也不迟。” 医院院长既然都已经说没这号人,我也没了办法。 离开医院,回到车里,我问起司机鹏叔:“叔,你知道八井村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啊,就在隔壁乡,那地方是个山沟沟,最老早那地方是没人住的,后来到了抗战时期,我们的兵叔叔在这里打游击,作为落脚点,正好挖了八口井。等打仗结束,这地方就依靠着八口井发展出了一个村子,为了纪念善举,村子就叫八井村了。” 鹏叔果然懂得很多,我高兴极了。 “那正好,我那个同学不在医院,我们直接过去到那个村子,等到了再打听一下是哪户人家。” 彭叔回忆了一下路线,踩下油门就朝着隔壁乡开过去。 天已经彻底黑透。汽车的大灯照着乡间的石子小路,并不敢开快,晃晃悠悠,大概二十多分钟才到一个村子里。 “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就是八井村了。” 鹏叔很默契地陪我下来,打着手电照着路。 我指着不远处地一户人家,屋子的窗户上还透着灯光。 “喂,里面有人吗?有人吗?” 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身后猛然传来一阵狗叫,原来是身后的树底下,拴着一只黑狗,天色太暗就没看到,现在足足把我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头子,问我:“你是谁啊?” “老伯伯,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大胖小子,叫做韦宇,他爸爸叫韦大年,现在受伤了回家养病,是不是?” 那个人有些警惕:“是有,你是谁?” “我是韦宇初中同学,跟我坐一块的。今天没来上学,我就来看看。” 可没想到,那个老头听到我这么说,居然直接摆了摆手,让我们回去,别去他家。 我追问,为什么不能去,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打开门,跟我们说出了实情。 “韦大年确实从城里回来了,不假,但起因是,不知道怎么得了癔症,在工地上大闹了起来,不得已被工头送回了家,当时是五花大绑,好几个人给扛回来的。” 老头子顿了顿,接着讲起韦胖子他爸回来时的样子。 “我们村里人其实都害怕,他得了癔症,浑身力气像是用不完一样,现在回来了整整两天都没睡过觉。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大吵大叫,说要拿他的刀,和什么人大战三百回合。即使绑在床上,绳子都能让他挣断掉。我不让你们过去也是为你们好,不然肯定要被哪个样子吓到,说不定还会被他打。”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哪里是什么癔症,怎么那么像是被脏东西上身了。 还是去看看吧,等明天去把师父喊来再看看,这问题不简单。 我一直纠缠着不罢休,老头才答应带我们过去。 顺着泥巴路往村子的东边走,大概七八分钟,来到了一片屋子前,老头儿指着一处三间瓦房,告诉我们:“就是那里,你们自己过去。”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说什么也不过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啪啦的破碎声音。 “啊啊——哇哇——啊——”屋里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愤怒叫声。 手电光照过去,我朝着屋子里大喊:“喂鱼,韦宇!”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果然是胖子韦宇。 对于我的到来,他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我家了,我妈不是和老师说了吗,我爸生病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上学了。” 我把提前买好的零食递给他:“你说在县医院住院,我去了县医院没找到,只好来到你们村,摸到你家来找你了。你不喊我进去玩玩?车上吃了好几包辣条,我渴死了,快给我倒杯水。” 胖子的双眼红肿肿的,脸上犹豫着:“我,你别进来,你下次再来吧,我爸爸妈妈他们都睡着了。” 他话还没说完,屋子里立刻就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哇哇大哭了。 “你等我一会儿。”韦宇关上门,转头就回去了。 屋里,沙哑的嘶吼声不断。 我们在屋外等了两分钟,韦宇才重新打开门。 “韦宇,你家里到你什么事请,你跟哥讲,哥罩着你。” 我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要是嘴巴里叼根烟,吐两口气,就对味了。 “你,你要是不害怕,就自己进来看吧。” 鹏叔站在外面候着,我自己跟着韦宇进去了。 韦宇家里不算穷,但此时整个家都乱糟糟的,都要找不到地方下脚了。 桌子被掀翻,板凳被摔烂了,地上到处都是被子的棉絮,就差屋顶没塌。 就在韦宇身后,一个胖女人正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而在他边上,一个赤着上身,蓬头垢面,面容枯槁的汉子正坐在床上。 他瘦得不成样子了,脸上顶着一对黑眼圈,浑身皮包骨头,就像是一只骷髅。 他的脚腕被一根指头粗的铁链紧紧捆住,他愤怒地挣扎着,龇牙咧嘴,嘴唇都破咬破了,嘴角淌的到处都是血。 那床上被堆了一大摞砖头和麻袋,连着床看起来估计有几百斤,可随着他腿上的肌肉一绷紧,就那么一挣,铁链就拖着床往外移了几公分。 他伸出手指着我们几人,翻着眼瞪人:“啊啊哇,你们都该死,你们、你们都要造我的反,活腻了啊。” “杀了,杀了!把你们全部杀了!” 第七十八章 明朝将军 “吾乃武曲星下凡,尔等追随与我,推翻了这狗日的朝廷,泰山封禅,登临九五之位,你们都有从龙之功!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听到没有——” 那干枯的男人想必就是韦宇的父亲韦大年。 “我爸前天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不吃饭,不睡觉,不喝水。跟他说话也说不了,只要酒喝。喝完酒就要大喊大叫,要带兵打仗。” 韦宇抹着眼角,不停地哭起来。 刚刚开门跟我讲话,是一直都在忍着。 “刘问山,你说,我们家以后还怎么过啊。” 我沉默了一下,一个普通的家庭摊上这样的事,可太麻烦了。 原来作为劳动力能进城打工,足够一家子过上殷实的生活,现在不仅没法工作养家,还必须要耗着一个劳动力来看守伺候,得喂酒喝,否则一会儿就要死了。 地上坐着的那个妇人不停地抹眼泪哭,捡起地上的摔碎的碗,用手捧着那一滩面条。 “孩他爸,你吃一口啊,怎么就得了劳什子癔症,你吃口饭,不吃不行呐……” “这以后还怎么过呀……” “阿姨,让我来看看吧。”我慢慢踱步走过去。 “你是小宇的同学吗,你回去吧,不要被伤了,我们家这个样子,你就不要来看笑话了。” “没有的,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跟韦宇关系很好,我们是同桌。叔叔的这问题我可能解决不掉,不过我是玉门刘家的人,我师父是大师公,很厉害,这种小问题我请我师傅来,那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我一边打量韦宇的父亲,一边说着。 “妈,我这个同桌的师父很厉害,他也会一点。” “好,你看看吧,不要离他太近了,小心他给你弄伤。如果你能请来你师父,治好他,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胖女人说着,慢慢擦去眼泪,然后捧着碎碗渣走出去。 韦大年看着自己老婆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暴虐之色,破口大骂:“贱婢,滚远点!” 然后一转头看向我,一拍床头的扶手,指着我喝到:“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尚林县刘问山。”我规规矩矩的报上了姓名。 “甚么鸡鸣狗盗之徒,你等贱民,找本将何事?” 要不是怕打不过,我真恨不得上去给他按在地上一顿暴揍,按耐住心里的恼火,我说道:“大将军英勇神武,草民敬佩不已。草民此次前来,是来献上情报的,前方三公里处,有敌军埋伏,不过再东边山口,那里藏有敌军粮草。还有,我也想问一下,大将军你又姓甚名谁?” 没想到,韦大年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床头:“贱驴,你也配知晓本将军姓名?不过念在你献情报有功,本将军命你为前锋大将军,带领五百兵马,三个时辰之内,将粮草带到此地,明日重整军队,攻打府城。快去,莫要延误军机,否则凌迟处死!” “哼,大将军如此蛮横霸道,究竟是何许人也?” “某,乃思恩县覃公旺,百万天兵大都督。尔等若追随与我,必定三月之内杀上京城,叫他朱家皇帝老儿,让位!”韦大年说倒这里,袖子一甩,一手遥指北方,眉宇之中自然透露出一股霸王之气。 我心中这时明白了,原来上了韦大年身体的这个古人,叫做覃公旺啊。 “快,你这贱驴,怎得还不去?急死老子算逑,要你有何用,给本将牵来踏雪飞,且看我去与那狗官军杀个七进七出!” “踏雪飞,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本将军爱马,通体乌黑,身高八尺,身长一丈二许……” 我挥手打断他的讲话:“你这爱马凭什么叫踏雪飞,真的会飞?” “自然如此。” “我们这地方位于岭南,我估摸着,你这马怕是没见过雪。” 我故意这么一说,没想到韦大年勃然大怒,反驳我说岭南地区年年下雪。 他只这么一说,我心中便明了了。 可以确定,这是真正的明朝人。 学校的历史老师说过,明朝中后期进入小冰河时代,大范围性降温,这一现象足足持续了两百多年,那时,几乎整个岭南地区冬天都会下雪。 放在后世,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 “将军稍后,且看我去去就来。” 我转身拉着韦宇,出了屋子,小声说道:“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爸身上是闹撞客了,让一个几百年前的明朝脏东西,占了身子,以至于现在胡言乱语,精神失常。” 哪能想到,韦宇听我这么一说,竟然直接跪了下来:“刘问山,求求你把我爸爸就回来吧!” “死胖子你特么,给我起来。” 废了好多力气也没能给他拽起来,我干脆席地而坐。 “我先说,我是拿你爸爸没办法,我还要回去问我师父,这样,明天我让韦林娟帮我请个假,我们再过来专门救你爸爸,怎么样?” 韦宇哭着像是个泪人,点了点头。 “万分感谢,以后,以后我每天帮你跑腿,买好吃的。等我爸好了,你放心,我请你去县城……” 就在这时,屋里面的韦大年又开始叫唤了。 “来人,快来人!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 忽地,刚刚还在大喊大叫的韦大年一下子就没有了力气,再也喊不动,居然眼睛一闭,身子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一个人这么久不吃饭,不睡觉,不休息,怎么可能会安然无事? 韦宇听到屋里面的动静消失,吓了一跳,脸色刹那间就白了,转身就冲进屋里。 “爸爸!爸爸!” 一阵阴凉的气息从屋里传了出来,我感觉倒不对劲,感觉跟着冲进去。 “叔叔,你醒醒!醒醒!” 韦宇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放在了他爸的鼻子下面。 “爸!”韦宇双目通红,跪坐在地上。 哭喊声穿透墙壁,传到了屋外厨房的他妈耳朵里。 我的手从韦大年的脉搏上拿开,刚刚呐还能感觉到跳动,心脏还没有完全停。 “安静,叔叔还有得救!” 第七十九章 破除撞客 “他的脉搏,还有心跳,都没有完全停下。” 我咬咬牙,拉开衣服链子,从内侧缝的暗袋里摸出一颗被白色油皮纸紧紧包住的药丸,打开后,浓郁的药香味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我距离的近,几乎都感觉刺鼻。 这便是我玉门刘氏祖传的合伤丸,上一次使用,还是在龙鸣山之中给了孟老儿吞服,效果自然不必多说,师父跟我讲过,此物乃壮家秘传药物。此前有上面的大能量领导开口索要配方,都被一口回绝。 而现在,刘汝香也跟我说了制作困难的原因,主要还是多数药材已经渐渐稀少,甚至有一些都是保护性的植物,根本弄不到原材料,这也是古代药学的一种没落原因。 刘汝香此前叮嘱过我,除非危急时刻用来保命,万万不得动用,现在为了帮这个韦宇一把,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回头再耍赖皮讨一颗。 “快拿酒来!” 韦大年身体里的那个覃公旺,不吃饭不喝水,只要酒喝,如果用水冲服,或许会有其他不良反应。而且,酒可以很快速地被身体吸收。 韦宇急慌慌从边上拿来一瓶酒,我把合伤丸捏碎扔进去,给晃匀了。 “把你爸嘴扒开。” 我对着韦大年的嘴巴,慢慢地把一整瓶酒都倒了进去。 韦大年的家里其他人,这时候全部都来了,包括边上的邻居亲戚,也都进来了,站在边上看着。 韦宇喊道:“都出去,别在这里挤,我爸还没死!” 我先溜了出去,赶到院子门口找到鹏叔:“鹏叔,麻烦你帮一下忙,现在回去把我师父接过来,我这个同学的爸爸闹撞客,再不来,恐怕就很难保命了。” 听到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鹏叔自然不会磨蹭,赶忙拿着手电往车子那里跑。 希望师父快点来吧。 学校里,能和我玩在一块的,只有那么五六个,其中玩得最好的就是韦林娟和韦宇,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死在面前,心里,受不了。 归根结底,我其实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受不了生死。哪怕是对何天齐恨之入骨,当时也没下死手,否则我后面也不会去拍他腿了,全拍脑袋,估计几下子就要咽气。 就当我在外面伤感之时,忽然屋子里面的人群就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我冲进屋里,便看到韦大年此时已经坐起来了,猛地站起身,挥手就打在了面前一个不知道什么亲戚身上。 “贱驴,刚刚狗官军们将我团团围住,尔等为何还不救驾?” 那人哪知道韦大年身上在闹撞客,被这一拳头险些抡趴下,捂着冒血的鼻子连滚带爬。 这时候,其他人都纷纷在猜想,说韦大年可能是死了,但他身上的脏东西还没走,在硬撑着动起身体。 韦宇听到这些话,急得都要哭了。又要给我下跪,让我救他爸。 “不会的,我用了药,那个药非常好,非常好,你爸爸不会有事的。” 韦宇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血丝了,苍白得吓人。 “这样,我给我师父打电话,问问她有什么办法。” 很快,在众人协调下,一个稍微有钱一些的邻居从家拿来了手机。 我拨通了刘汝香的电话号码。 果不其然,师父有办法! 这一招,只能止住撞客,不让脏东西发作,只要能拖到刘汝香过来,那问题就不大了。 “去,取三颗鸡蛋,还有麻绳和醋,救人用。” 韦家人十分配合,眨眼功夫就全部递到了我跟前。 按照刘汝香说的,我把麻绳摊开,一整瓶醋都倒了上去,让醋汁浸透麻绳。 “来人,把他按住,用绳子捆上!” 我话说出来,根本就没人敢上,还是韦宇跪下来求大家,才有几个关系近的亲戚站了出来。 “大胆,狗官兵去死吧,竟然还想杀我,都去死,你们都去死!” 韦大年看见众人朝他走过来,立刻瞪起双眼,小臂上青筋暴起,那干瘦的皮肤下,好像藏着一股邪门的劲,胳膊往前一推,一个一百大几十斤的壮汉就被掀到了地上。 “大家齐心协力,要想救人就必须给他制服了!”我呐喊着,手里捏着三颗鸡蛋。 “啊哇哇——”韦大年使劲一蹬,正好踹翻一个汉子。 也就在这时,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韦宇脸上发狠,直接拽起绳子,往后一拖捆住了他父亲的双脚。 其他人见机会来了,这才一拥而上,足足快十多个人,齐心协力才把韦大年按在了地上。 那泡着醋的麻绳给韦大年捆了个结结实实,就在他还想挣扎的时候,我手里摸出鸡蛋,往他左右胳肢窝里各夹了一个,最后的一个让人掰开韦大年嘴巴,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人们都觉得有趣,鸡蛋塞嘴里,一使劲不就烂了吗,可蹊跷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那韦大年嘴里含着鸡蛋,一动不动,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可老实了。 众人全部累得坐在了地上,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多人要是拿上武器,哪怕是钻进山里都能砍死几个熊瞎子,现在居然被一个瘦成骷髅的将死之人折腾成这样?大伙儿心里都不禁感到后怕。 过了十几分钟,小汽车的灯光远远照进了韦大明家的院子里。 在所有人的期待目光下,刘汝香打开车门,拎起木箱子,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师父,人已经制服了,就在那里,我,我……我把合伤丸喂了。” 刘汝香没说什么,摸了摸地上被绑着的韦大年,松了口气,然后让我去搭把手布置法场,马上就要开始做法事。 在场的人多,就都一起帮忙,该贴的贴,改放的放,很快,几分钟就布置好了法场。 整体做法仪式还是正常的那样,先解秽娘,再发符吏,然后再请神降筵,请祖师入筵。 而在后面,便是最重要的收禁凶星的法术。 进行到这一步,刘汝香取出一个杯子,里面装满了米。(在这个法术里,米代表着凶星,也就是脏东西) 第八十章 收禁凶星 刘汝香取出准备好的白布。 一块是正方形,一尺见方(三十多公分)。 另一块是一尺宽,三尺六寸长(一米多一点)。 她先用方形白布盖住米杯子的杯口,然后端起来走舞步,唱师公经文:“天官符,地官符,一切凶星,收来埋禁,法事圆满,放你逃生。” 此口诀连念三遍,配合着脚下的舞步和手中摇铃铛,方才算“收禁”。 接着,刘汝香拿起那块长的白布铺在地上,然后将盖住的米杯子也放在地上。 因为有能收禁的,就肯定会有不能收禁的。 刘汝香另抓一把米,让人拿来提前准备好的一只公鸡。 刘汝香来到白布上米杯子的对面那端,然后结果公鸡,抓住他的翅膀,让他的脑袋挨着地,这时候,她抓着米的那只手松开,一点点落在长白布上,让公鸡啄着吃掉米粒。 这一步,也是收禁凶星,主要是用来收一开始不愿意被收禁的凶星。 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想办法给你收了。 公鸡吃了几口米,这时候,刘汝香又开始唱师公经文:“太白金星大将军,带领五方神兵收凶星——” “东方曹元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兵马,南方邓元帅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兵马,西方马元帅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个兵马,北方关元帅五万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兵马,中央天圣母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兵马。” 到了这里,我的精神立刻就紧张起来。 因为在这一步,掌坛师公会起一个问句,其他的师公就要配合着回答,但是现在刘汝香做法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哪怕是大禳头法事也很少和其他人合作,所以,这一步,就要替换成我带领其他在场的人们一起来回答。 刘汝香气沉丹田,然后张开嘴,大喝一声:“能打不能打?” 我扭头看了眼,挥挥手,然后张开嘴,带着其他人一起大声回答道:“能打!” “愿不愿跟随?” 我接着带人喊:“愿跟随!” 刘汝香这时候才松了口气,抄起边上放的竹质师鞭,隔空挥舞几下。 “打呀打呀打呀打——凶星一起埋禁!” 这部分法术了结,但整体的驱邪是没有结束的。凶星收禁完毕,还需要驱邪,打个比方就是:一个房东把房子租给了很邋遢的客人,把房子糟蹋的不成样子。在赶走这个租客后,就还要打扫卫生。 还需要做一遍过油赶鬼。 这种过油赶鬼和此前给孟老二的那个老婆方小梅做的油锅禳不一样,这个用的则是桐油,锅也是小锅,主要的用途还是用火光来驱赶。 先取一个火盆,里面加上桐油,因为桐油易燃,用点棉线做芯子就可以直接给点燃,用着桐油火苗来烧那口小锅,另外又再院子里起了一堆火,留作备用。 等那桐油火把锅给烧热了,刘汝香便用桐油把小锅给淋了一圈,让整口锅都被烧得发烫、甚至发红,这时候,就可以拿起来了。 刘汝香端着铁锅的把手,让我端起提前倒好的一碗凉水。 我需要喂她喝水。 刘汝香来到韦大年所待着的那间屋子,然后弯腰。 我站在旁边的,端着碗给刘汝香喝下一口。 这口水并不能咽下,而是含在嘴里。 刘汝香看着热锅,对准了,一张嘴。 “噗!” 一小口凉水浇在热锅上,混着桐油立刻就炸起来一团火焰。 火光吓人,刘汝香加快脚步,拿着热锅来到房间的边边角角,然后不断朝着小锅里吐水。 “噗!噗!噗!” 火光四射,一闪一闪,照亮屋里阴暗的角落。 我也跟着她,一口一口喂水。 刘汝香最后一次喷水,是在韦大年的身上。 桐油锅放在他的胸口上方,刘汝香一张嘴,一大口水落在了油锅里,哗啦啦地炸响,火光四射,烟雾缭绕。 有那么一瞬间,我愣住了,我好像清晰地看到,在韦大年的身边,看到了一个隐藏在烟雾之中的面目狰狞的男人。 “贱驴,且去把狗官兵杀了!” 在我的耳边,好像是幻听一样,有个人这么叫喊着。 我一愣神,碗里的水差点都要撒了。 刘汝香眉头一紧,在一旁放下桐油锅,转身走出门,到了院子里。 便见到她拿起一把火钳,从刚刚点燃的那堆火里夹起一块烧红的木炭。 一路走到韦大年面前,然后竟然直接仰头张开嘴,将那块约莫鸽子蛋大小,烧得发红发烫的木炭放进了嘴中。 在场的不少人都屏住呼吸,惊呼长见识,不敢相信眼前看的这一幕。 只有少数人知道,只有本事高强,法力深厚的师公才敢这么干,刘汝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等刘汝香再次张开嘴巴,一呼气就吐出一大口混着水雾的烟雾,直接喷在了韦大年的面门上。 刘汝香从我手里拿去水,喝到嘴里漱了漱口,转身吐到了院子外面,干咳两声,镇静地说道:“法事已经完成,请诸位和我一同向唐、葛、周三元祖师道谢!” 刘汝香带头,朝着法坛上的神画像行礼。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一切尘埃落定,韦宇紧张地走到我跟前:“我,我爸,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刘汝香也听到了他的话,淡淡一笑。 “你父亲已经好了,现在便可以松绑。明天一早大概就能醒来,你们不要给他吃其他的,第一天只能吃稀饭,第二天不能吃荤腥,第三天才可以正常饮食。当然,近期还是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刘汝香说着,拿起短剑割破那浸了醋的麻绳。 然后把先前放在他身上的鸡蛋都给拿了下来。 此时的这几颗鸡蛋,竟然莫名的发凉。 刘汝香走到院子里,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 不一会儿,就有一股腥臭味飘了过来。 “走了,你们两个明天还是要上学的,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明天到学校再聊吧。”刘汝香说话的工夫,就已经收拾好了箱子。 第八十一章 一桩功德 就在我要上车的时候,韦宇走过来一把将我拉住。 “我可以再跟他说几句话吗?”他向车窗望去。 煮饭婆自然是点了点头。 韦宇搭着我的肩膀,带我走到了边上去。 “我爸爸前天送回来之后,我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找你,你会不会怪我?” 喂鱼这么一说,我心里回想到刚刚那样子。 我今天刚刚过来的时候,心里确实很不淡定,尤其是看到韦宇父亲成了那个样子,我心里就在想,韦宇是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能治好他爸爸吗? 看到我一副思索的样子,胖子咬着牙,脸上浮现一股自责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其实觉得你很厉害。你能让何天齐下跪,能眨眨眼扔掉一两千块钱,能坐着豪华轿车,谈笑间就能让那些欺负我的人低头认错。 你跟我说过,你师父出手一次能挣很多很多钱。可就是这样,我觉得你才会和我距离很远,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又还不了你救我爸爸的人情,我害怕我一张口,你万一没答应或者我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那样……那样就……” 我摆摆手打断韦宇的废话。 “你这胖子,平时没见你这副煽情的样子。滚回去睡觉吧,你是我的好兄弟,不要想东想西。” 我撇嘴一笑,白了他一眼。 “我走了,明天见。” 我转身走回去,身后,胖子抹着眼睛朝我大喊:“谢谢你,好兄弟。” 回到车后面坐着,我就靠在刘汝香边上。 鹏叔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往村口驶去。 路上颠颠晃晃,我主动问起刘汝香合伤丸的事情。 没想到刘汝香并没有责怪我浪费,而是很平静地肯定了我这次的做法。 “我之前说过,我出手有三个条件,要么是还人情,要么是挣钱,要么就是关系亲近。他既然是你同班同学,还坐在你同桌的位子上,出手救人便是应该的,否则唯利是图,就会沦为金钱的奴隶、冷血的小人。” “我玉门刘氏从明朝万历年间繁荣至今,即使遭遇战火,仍屹立不倒,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广结善缘,关系深厚。到了这个地步,家族只要发动力量,就没人能拿下你。” 我明白了刘汝香的意思,今天我出手帮助韦宇一家子,先不说得到了一个关系非常好的兄弟,以后我要是落难,亦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帮助。 “不过,”刘汝香话锋一转,“今天这出闹撞客,确是有一点没有搞清楚,他这身上的撞客从何而来?又是怎么碰到的?我估计,这个胖子的父亲,恐怕是一个倒斗的。” “等明天你回去跟你那同桌说一声,让他爸爸身体好了之后就过来一趟,正好这就算是你的第一桩功德了。” 刘汝香说着,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整个人狂喜。 刘汝香之前说过,我要在十八岁之前得到七七四十九桩功德,凭借这些功德度戒出师,方能拯救我这一魂双花的神秘体质。 现在,救下韦大年便是第一桩功德。 随后,我又把先前跟韦大年身上的那个撞客交流的话说给了她听。 “思恩县覃公旺,百万天兵大都督?这名字,好耳熟,回去了我查查资料。” 到了家之后,刘汝香真的开始翻起了书,找到了这个人的资料,也拿给我看了一番。 覃公旺,确实是一个明朝人,具体干了什么事,这还要看一段关于“八寨起义”的历史。 岭南地区人口复杂,不似中原那般好管理,再加上崇山峻岭无数,反抗中原王朝封建统治的起义一个接着一个。就说是在明朝洪熙年间,河池、忻城等地先后有人起义,随后思恩县覃公旺揭竿而起,盘踞数十座险要山岭,坚守数年后被官军攻破,俘虏杀死。 刘汝香给我指着说,这个覃公旺具体起义的位置离我们不远,就在本市里之内,很有可能是韦大年碰到了他的尸骨,从而导致被恶魂上身。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的通了,造反被杀,不大可能用坟墓所埋。大概率是挖个大坑一起填了。韦大年在工地上干活,碰巧挖到了,倒也能解释的通。” 第二天,我来到学校之后就看到了这个胖子相比较前几天的模样,看起来憔悴许多,好像还瘦了几斤。 他看我来了,立刻就说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早上,我爸醒来了。” “怎么样?” “我爸身体还不能动弹,说浑身又酸又疼,躺在床上睡着,跟我们说起了具体原因。” “我爸他在市里的一个工地上上班,那地方比较偏僻,打算修建一个野生动物园,里面正好就有一个人工湖的项目。可谁知道,刚开工没多久就陆续挖到了好多骨头、衣服、盔甲和破碎的刀剑,不过都不算什么文物,大家都没声张,大手一挥,挖机继续干活。” “可就在这个时候吧,坑一挖深就不得了,这地底下居然埋藏着一大堆骷髅头,一层叠着一层,这可把所有人吓坏了。但是工地却不敢往上面报,毕竟工期是定好的,工程需要回款,不然资金就要出问题。于是吧,工头就喊上几个小工,让人半夜里拿着麻袋和铁锨,给那骷髅头全部挪走。” “我爸呢,就是其中之一,半夜里头就正在干活的时候,猛然间就听到一个说话怪怪的人在用壮家话喊‘狗官兵’,然后脑袋一晕,后面什么都记不得了。” 果然,刘汝香预测的几乎一句不假。 我慢悠悠说了昨天晚上刘汝香查出来的结果,把覃公旺起义的事情跟他说了。 “对了,我师父还说,等你爸身体好了,就来我家一趟。” “嗯,应该的,我妈也说了,到时候带一只羊过去,我妈养的小山羊可肥了,看上去就好吃。” 我笑笑,舔了舔嘴巴。 上次那个说送羊的,还是小陶村的孟老二。当时我馋了好久,盼着那家伙送羊过来,可惜羊不仅没送来,还被他暗中潜入祖地,差点偷取了师公传承。 第八十二章 高档饭店 “好,昨天晚上去了就闻道一股膻味,都要馋了。” 经过昨天夜里的那桩事,我感觉到,我和韦宇之间的兄弟情谊更深了,我让他们干什么,就能帮我干什么。 班上的同学对于韦宇回来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也没有其他人跟他玩,只有一两个路过的人会随口问一句,你父亲病怎么样了,然后便点点头走人。 下午,放学回到家中。 刘汝香今天很特别,在家里居然还画了一个淡妆,本来就白皙的俊俏脸蛋上透着一股雾蒙蒙的柔和感,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长连衣裙,盘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座宝相庄严的神像。 她听到我进门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回来了啊,你准备一下,我们现在立刻就要出发去市里。” 刘汝香深呼吸几口气,从椅子上起来,先到外面上了车。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呢,放下书包就跟了上去。 鹏叔坐在驾驶位上,看到我也上车了,一脚踩下油门,顺着水泥路就疾驰了出去。 我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这咋说走就走了,便问道:“师父,这是去哪儿。” “去市里,果然不出我所料。韦大年他们那个工地出问题了。” “那个工地出问题,怎么会联系我们的?” 刘汝香笑了笑。 “说来也是巧合,之前为了对付何天齐,我不是给市环保建设公司的张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要求他停止和何天齐舅舅的水泥公司合作吗?” 我清晰记得,点了点头。 “对,巧就巧在这里。韦大年干活的那个工地建设项目叫做红水山野生动物公园,而项目的承建方恰好就是市环保建设公司。这个工地上出了问题,市环保建设公司要负主要责任,一旦出现拖延项目的情况,不仅是资金可能会出问题,市里面的大领导也要追究他们责任。” 我这时候秒懂了,环保建设公司的张经理这时候把我们叫过去,就是要去给建筑工地做法的。 刘汝香到现在都是眉头紧皱的状态:“昨天对付那一个撞客,是被控制得好好的,逃不掉,但据张经理所说,红水山整个项目园区里,还有一些闹撞客的人躲藏在野外。如果想要救下这些人,就麻烦了。”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面,韦大年腿脚一挣,那放满砖头的大床直接就被拉跑了。 我又问起园区的具体情况,刘汝香说她也不知道,等马上到了酒店,张经理会招待他们一顿,吃饭时会慢慢和我们说。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这个环保建设公司的张经理为什么会找到刘汝香,还不是因为我之前和何天齐闹矛盾,让刘汝香欠了人家人情。 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悔,或者说,是感到不值。 车子开到县城,直接上了宽敞的柏油公路,飞速朝着市里驶去。 等行程过半,已经到达市里的郊区。 张经理的电话打过来了。 “刘师公,您,您现在大概到哪里了,一些公司上项目的同事已经到齐了,正在酒店等您。” “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行程,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吧。”刘汝香谈了两句便挂断电话。 又过去不到一刻钟时间,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我趴在车窗里,仰头看着高大的酒店,楼顶是几个巨大的红色发光字。 而一楼的大厅门口,也是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暖黄色的灯光从干净的落地玻璃窗里透了出来,让人不禁咂嘴称赞。 “走。”刘汝香带着我下车,快步朝着酒店走过去。 环保建设公司的张经理是提前安排了人在一楼大厅,看到我们就笑着走了过来。 “刘大师,您来了,我带您上去吧。”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个男子陪着笑带领我们去乘坐电梯。 我还是第一次坐电梯,看着面前这个铁门缓缓打开,一脚踩进去,这个巨大的铁盒子居然轻轻晃了晃,特别吓人。 西装男按下“8”电梯按钮,等铁门关上,立刻就在往上升,一时间感觉有些神奇,好像是头上有个什么东西在按着,然后就看见那个数字“1”一点点变大,直到停在了“8”上。 神奇的失重感眨眼间消失,铁门打开后,外面的地上都是用黄纹红底的绒布地毯垫上的,脚踩在上面格外柔软,让人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么好的绒布,放在莫家村里做成衣服,估计都要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穿一下。 西装男带着我们接着往前走,推开了一个厚重的大门,明亮的灯光顿时照了出来。 “刘大师,您可算是来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一脸憨笑着站了起来。 我环顾四周,屋里的桌子上坐了五个人。 第一个,便是刚刚看到我们就起身吆喝的男人,应该就是刘汝香口中的张经理,算是环保建设公司里的大领导。第二个人也是西装革履的大肚汉,可能也是环保建设公司那边的人。 在大肚汉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麻布长衫的老者,这老者的身后放着一把红色的木头拐杖,他脸上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下巴上还蓄了一大把胡子,文邹邹的模样活像是一个古代小说里的老秀才。 老者的座位旁边,是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大肚汉,脖子上戴着一颗黄白相间的和田玉,手上把玩着一对艳红的核桃,笑起来脸上横肉直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感觉很让人害怕。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大的男孩,这个倒是一副轻佻高傲的脸,看着我很不舒服。 大概的位置是这样的: 老者|大肚汉|张经理|(——)|横肉男|小男孩 桌子 这几个人围着桌子坐着,给刘汝香留出来的位置夹在张经理和横肉男之间,正对着进出的大门,倒也算是个上座。 “张经理,今天下午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会儿。”刘汝香微笑致歉。 “没事没事,赶紧坐下吧。” 张经理忙着给刘汝香拉椅子,但其他几人的脸上,却都是愠怒之色。 第八十三章 两位大师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核桃,微微一笑,端起一个玻璃分酒器站了起来,放到转盘上转到刘汝香面前。 “这位漂亮的美女大师,您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了你这么久,不表示表示?” 刘汝香这时候刚刚坐下,看到面前的分酒器,冷冷一笑。 转身就问起边上的人:“张经理,今天的宴会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有这么多贵客,你帮我介绍一下呀,不然我都不好称呼呢。” 张经理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拿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我身边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李总,他的人脉也很庞大,今天特地请来两位大师来帮忙。” 张经理起身,用手掌指着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说道:“这一位是黄为中黄先生,擅长风水堪舆之术,自幼追随乡间地理先生学习,后来去省城拜了陈光戈先生为师,目前在整个桂东地区都有一定影响力,帮助过很多贵人看风水、做局。他旁边的这位,便是他的爱徒和麒麟儿,今年14岁,风水天赋极佳,未来可期。” 介绍完这一位,又转身指着那个蓄须老者:“这一位,则是来自贺城市的大师公,王明音老先生。王老先生自少年时便勤奋学习师公法,至今已有数十载,其最为擅长的便是驱邪禳和跳南堂,在当地民间,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听完介绍,刘汝香面色一沉。 来的时候师父跟我说过,今天吃个便饭就要去项目部看看,很有可能要熬夜了。 可没想到,今天晚上会正儿八经地来了这些人,甚至还有两个同行,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人是其他人请来的,恐怕刘汝香立刻就要翻脸了。 不过既然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刘汝也就不好撕破脸,脸上强挤出一副假笑:“噢,原来是这样,两位同道中人看着就不是一般人,想必各个都神通广大。” “那是自然。”刚刚那个横肉男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责怪刘汝香还没喝他的酒。 “那么,既然我认识大家了,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刘汝香,边上的,乃是小徒弟刘问山。我和王明音王老先生算是半个同行,来自尚林县,也是师公。漓江西派,玉门刘氏人也。” 刘汝香介绍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那个叫做王明音的老师公,脸上出现了一丝为不可察的嫌弃。 那满脸不悦的横肉男黄为中干咳两声,发话道:“好,没想到是刘大师,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出来作法了,也不比犬子大几岁。我一开始看你进来,长得这么漂亮,还以为是张经理的情人呢——” 他话还没说完,扭头又拍拍自己那儿子。 “来,叫声姐姐。” 我听到这话,立刻就怒了。这个狗东西,让他儿子叫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看似是夸赞刘汝香年轻美貌,实则是在暗讽刘汝香年纪小,这声“姐姐”一叫,那刘汝香岂不是得喊他一声叔叔?我得喊他一声爷? 真是个狗东西。 我已经看到了,刘汝香的脸上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不难猜到,师父现在估计想立刻弄死这个人。 “哈哈哈……” 这时候,那来自贺城市的老师公王明音突然哈哈大笑,足把我吓了一跳。 “真是笑话。我早就听闻你们江西师公派的玉门刘氏,有一个女师公,今日得见,果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们玉门刘氏的男人,都是裆下无卵的货吗?女人也敢唱师经,跳舞步,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刘汝香的怒火本就已经积累到了极限,现在听闻这话,是再也忍不住了。 “啪!”那只纤纤玉手往桌子上猛地一拍,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我说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是江东派的妖道。数百年前,我们两脉祖师早有约定,你今天来这里,是欺我江西派师公无人呼?真是为老不尊,丢人现眼。” “至于我一个女人为什么能唱经跳舞,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江西派开明开放。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妇女能顶半边天,如果你认为我不行,那待会儿咱们就穿裙子比一比跳岭头,如何?” 刘汝香这话一出,那叫做王明音的老师公冷哼一声,只在说刘汝香不懂得尊重长辈,其余的话都被骂憋回了肚子里。 因为在跳岭头这种大型法事里面,是有一个需要在庙里面举行的法事,这个也很好玩,需要师公们穿上红裙子和黑丝袜,扮成一个女人,头上还要戴一个女相面具。 这个法事对于一些男人来说,会略显尴尬,但刘汝香是女人,便非常合适。 如果那王明音还想争论,只怕马上刘汝香就要喊我去车里拿衣服,请王老先生现场表演一段了! 不过此时这一条老狗闭嘴,另一个人就开始叫唤了。 “女娃子,不管咱们先前说什么话让你不快活了,那是我们的不对,我在这里先敬你一杯,略表歉意。”那个叫做黄为中的满脸横肉的男人端起酒杯,仰头就喝干了。 “你看,我都表示了,那你来迟了,让我们等你的事情总该不假吧?这你总该表示一下吧。” 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就是想趁机灌刘汝香几杯酒,也好给一个下马威。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刘汝香喝酒,包括之前在莫家村吃饭和陈院长请吃饭,用的都是以茶代酒,她喝醉会是什么样子,我也很想看看。 可目前的情况是,刘汝香是被人逼着喝酒。这酒一旦喝了,那就是服软,就是低头认错,丢面子。 古话说,主辱臣死,是说主公受辱,臣子无颜苟活,应当效忠而死,这话放在师徒身上,同样合理。 刘汝香端起那装满了的量酒器,冷笑:“这二两马尿,我自然不会喝不下去。可如果这样,也没甚么意思,总会有人酩酊大醉,反而妨碍了夜里的正事。” 第八十四章 情况危急 “不如这样,今夜暂且放下,等这红水山事了,你我二人再进行拼酒,可好?” 刘汝香识大局而退步,到了那横肉男子眼中,一下子就变成了认怂。 “哼,我看你是怕了吧。” 刘汝香端起那个量酒器,直接转身把酒倒在了地上。 顿时,清香的酒味充盈了整个大厅。 “我刘某人自认巾帼不让须眉,怎么会怕了你?不如这样,等到时候拼酒,你我二人签下生死状,拿一根指头做彩头,谁输了,谁要被剁一根指头!” 刘汝香虎视眈眈的等着她,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霸道气势,让不少人都为之一怔。 那个黄为中看着刘汝香倒掉酒,刚要发火,就被刘汝香的生死状,直接逼得留下了冷汗。 这个女人疯了,要和我拼酒? 拿一根手指头当作菜头,她到底要玩哪一出? 他脸上的横肉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沉下气道:“喝酒只是放松,若是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不过,我也不会认怂。现在拼酒会妨碍大事,那么就等到红水山事了,你我再商议,也不迟。” “那好,我希望你的本事不时靠喝酒喝出来的,到时候自有分晓。” 三个人吵了这么久,终究是以强势的刘汝香抵住了其他两人的锋芒而结束。 那个请来这其他两位大师的李总脱掉了西装外套,挂在了椅子靠背上,说道:“大家都消消气,只是迟到一下,没什么。刚刚张经理给刘大师打电话,她说的很清楚,大家饿了就先吃,你们都是听到的。根本就没让你们来等她嘛,何罪之有?总之都不要伤了和气,大家晚上还要一起共事,否则因为一些疏漏间隙而产生负面影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经理看着刚刚几人的斗嘴,是真的胆战心惊。 他是知道刘汝香的厉害的,生怕下一秒刘汝香就呼出一条大蛇来,掉到这桌子上就要咬谁。 这一番话他曾经说给旁边的李总听,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信,他也就没再自讨没趣了。 “呵呵,大家都先吃饭吧,毕竟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只要事办完、办好了,之前跟大家约定好的报酬分文不少,我们公司的财务自然会打到你们的银行卡上,绝不拖欠。”张经理乐呵地转着玻璃大托盘,让大家来吃菜。 因为刘汝香这一番闹腾,其他几人也就没怎么喝酒,每人两盅白酒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其实本来就没打算喝多少,桌上也只放了一瓶,只是有些人想专门给刘汝香一个下马威罢了。 不得不说,今晚的晚宴档次确实是够高,那些乡间大席常见菜,像是红烧肉、内脏杂碎,一律看不见,统统是山珍海味,尽是些我没吃过的菜,可算是长见识了。 抓住这一顿,我是小心翼翼地夹菜,细嚼慢咽的吃着,但是吃得多,吃得久,嘴没停过,碗没空过,也是真的茶足饭饱了。 如果能忽略掉饭前的刻意针对和争吵,那么这顿饭吃的会是非常高兴。 吃饭的时候,李总和张经理也在讲红水山野生动物园的内部现状。 可以说是非常棘手了。 红水山野生动物园只有入口和市郊区接壤,其余整个公园项目主体,要往东部的深山老林里拓展,目前只堪堪拉了一些铁丝网,甚至有些地方都没围住。 危险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深山老林之中。 那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原始森林,几乎没有人的活动痕迹,到处都是毒虫野兽,有花豹、野猪、狼、猴子、各种蛇类、而且有些地方山势险要,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刘汝香面色平静,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其他两个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慌乱之色。 “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不然我也不会给大家那么高的报酬。” “这次项目出事,一共有八个人疯了,得了那种癔症。其中,五个人在山里面失踪。有三个已经被抓到控制住,送回了老家,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跑到了我们公司里去闹着要赔偿,其他两个情况不明。” “而且糟糕的是,那个闹着要赔偿的人不知道怎么搞到了那五个失踪人员的名单,联系上了那五个人的家属,联合去上面闹事,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那么后果将会非常非常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你们现在就出发的原因,毕竟人命关天呀,这件事我是求各位一次了。只要各位能帮帮忙,不仅许诺的报酬全部都有,我还承诺,以后市环保建设公司的所有业务的各个承揽、承包,将会首先考虑各位推荐的单位。” 李总说着,不管是看谁都用上了这种眼光。 这样庞大的利益都能让出来,现在可以说是情况危急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黄为中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可是非常清楚这一行的收获,那一次性结清的报酬就是一笔巨款,除此之外还有项目承揽的推荐权,这可是价值万金的东西啊,如果把话放出去,恐怕分分钟就能换来半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财富。 财帛动人心,不过,有钱也要有有命拿才行。他现在是清楚了此行的风险,那崇山峻岭、毒虫猛兽就足够头疼的了,更不要说那恐怖的闹撞客。 沉思片刻,黄为中开口说道:“李总,不管再难我们也会想办法对付的,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不过,我本来是想让我儿子过来见见世面,现在看可能有些危险,马上我就让他自己回去了哈。” 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去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李总点了点头:“可以。” 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我:“小同学,你也要去吗?” 这个李总用着一种颇显的友善的目光看着我,可就是这种眼神,我感觉他好像是在说我不行。 想到这儿,我扭头征求刘汝香的意见。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刘汝香是有办法保护我才会这么自信。 第八十五章 进入深山 那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我点点头说道:“我们玉门刘氏的男人可不是裆下无卵的太监。” 说着,我扭头撇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文弱男孩。 这个家伙紧紧攥着衣角,咬着牙齿,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那个满脸横肉的黄为中知道我是在刻意讽刺他,脸紧紧地板着,他想张口让自家的儿子跟着去,可话一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毕竟气归气,孩子还是重要一些。 “小朋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那深山老林可不是公园里的花丛,很危险。”张经理也来劝我。 我干咳两声,摆了摆手:“无需多言,什么深山老林,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轻车熟路,我又不是没去过。” “行,那到时候你可别哭噢。”那个满脸横肉的黄为中讥笑道。 “无需你操心。” 讲完了基本情况,便轮到张经理讲话。 他先是从身后的包里拿出几张彩色的照片,还都是大头贴。 “这是那五个失踪的工人的照片,我复印了许多份,你们看着。这次任务,首要目的便是找到这五个工人,把他们救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次,便是解决这山林里面闹鬼、害人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合并起来是一个任务,几位大师,只要你们能完成一个问题,就可以拿一半钱,完成两个就能全部拿到报酬。” 话这么一说,那个黄为中忽然发问道:“李总,你定的目标都很好,可我想问一下,如果某一个人做了很多事情,另外那个人什么都没干。比如说,我们其中两个人一起找到了五个工人,另外那个人一个工人也没找到,那岂不是直接躺赢,直接拿钱?” 说着,他还朝刘汝香这边望了两眼。 李总想了想这个问题,就感觉到头疼,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分配制度来:“这样吧,解决山林闹鬼的问题,这算一半的钱。只要能完成,如果有人没参与,他那部分则由完成的师公平分。而关于找工人的事情,你们三位大师如果有谁一个工人都没找到,那么他那部分的钱就拿不到,由其他人平分。” 这话说的玩玩绕绕,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只要有人没干那样活,或者干了没用、没效果,那么他的那部分钱就归其他人。 包括刘汝香,三位大师对于这个提议都很满意。 “当然,这次事情肯定不能让几位大师们直接去上手,我们也协调了一一些资源,以供支持。” “三位大师,每人分一辆越野汽车,四个持械保安,以及一些合规的武器、干粮等物资,保证大家不会在意外因为野兽而遇到危险。你们主要需要对付的就是深山里面闹鬼的事情。当然,你们如果想自带人手也是随意,但是出了事情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几人点头,是都清楚了。 “好了,大家如果吃好了,现在就可以去楼下酒店三楼,那里会有保安等着大家,会带着大家直接出发。” 说罢,李总和张经理带着我们出去,一直坐着电梯来到了三楼。 张经理打开几个包房,和里面的保安交代了几句,就喊我们去看看。 刘汝香这时候在给楼下车上的鹏叔打电话,让他送一套便装上来。 一条牛仔裤和一间白色t恤,穿在煮饭婆身上,显得非常秀气。 而屋里的保安人员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穿着厚实的迷彩服和高筒皮靴,每个人都是精装的大汉,看上去都干练无比。包里装着的则是武器,匕首、甩棍、反曲弓,而且这些人都有猎人证,合法。 我本身穿的就是正常打扮,运动没问题,从一个保安大哥那里那里拿了厚实的防刺服穿在身上,就算准备工作结束了。 其余的干粮,水什么的都很齐全。 晚上十点钟不到,在李总的催促下,我们一行人都从酒店出发了。 路上寂寞无聊,全部都是漆黑的一切。 刘汝香和那些保安们开始交流,我也得知了不少信息。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环保建设公司从哥哥工地上找的汉子,身子板一个比一个结实,都有混迹于山野和搏斗的经验,有他们在,就安全很多。 车上,我还睡不着,就开始回想起在饭桌上张经理和李总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死了的人救回来,也能拿到钱?难道死人和活人都一样?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搞明白。一开始工地一共救回来三个闹撞客的人,死了一个,又被刘汝香救活了一个韦大年,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先救那最后一个闹撞客的人? 刘汝香听到我这个问题,叹了口气:“问山啊,你也不小了,有些时候,在唯利是图的社会中,这便是残酷的一面。” “你知道死一个人要赔多少钱吗,这个钱,根本不够他们请我出手,与其花钱让我救人,不如直接等他死然后赔钱。” “而且,你真的以为我们去是救那五个人的吗?错!我们救的是他们公司、是他们的项目。” “那些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死了的赔一点钱就好了。主要是失踪,找不到去向的话可能会有上面的人介入来寻找,大老板们就怕这个。但是尸体救回来,鉴定出来也是被野兽杀死或者精神病死掉的,项目不会停,还能继续干。但是如果跟我们说死了的人都没有钱拿,那谁还会去拉那些死人?” 十三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让人感觉恐怖的黑暗面。 人命不值钱。 说到这儿,车上的那些保安们都沉默了。 谈话并没有影响车速,大概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来到了目的地。 前面就是崇山峻岭,根本没有路走,车子从红水河野生动物园的项目部大门里进去,往前开了五分钟车就停下了。 现在,我们的位置还非常远,距离那个人工湖足足有八公里远,这意味着我们要翻过好几座大山,哪怕是不休息,能在天亮前赶到那个人工湖工地就已经是奇迹了。 第八十六章 危机四伏 大家把越野车停在一片空地上,一下车就能看到泥巴地上还有不少车辙印,想来以前也是项目上停车的地方。 我们一行人清点人数,横肉男黄为中小队,五人;王明音师公小队,五人;女师公刘汝香小队,加上我六人。 十六个人排成一条竖线,黄为中在前,刘汝香带着我们小队在中间,王明音跟在后面。 黄为中说,他是看风水堪舆出家,能判断地理位置,我们跟他走准不会错。 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到那个挖了一半的人工湖去,只要将那里的事情解决,等于整个任务完成了一半,至于那剩下五个工人,藏匿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犹如大海捞针,找到的可能性太小,或许早已经葬送在了野兽的肚子里。 “据我所观察,前面是一处山谷,地势低沉,阴气萦绕,大家还是小心为妙。”黄为中提醒大家道。 刘汝香懂的东西很多,但恰巧,风水堪舆不在她擅长的范畴之中,否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就能掌握所有民间玄门、法教术法,那也太逆天了。 在整个尚林县,基本都是山地区域,我小时候就跟着奶奶上山,刘汝香也不例外,上次在龙鸣山就能看到她娴熟的样子,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这些宝贵的户外经验能让我们在野外生存,不至于危及自身。 黄为中的提醒让大家打起了精神,走到现在只感觉到很累,还没碰到什么危险。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借着天上洒下来的月光,隐隐能看到大山的轮廓,我们一行人拿着地图,朝着山的方向走了大半天,才发现刚刚到山脚下。 “我们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前面,黄为中队伍里,有一个保安提议道。 横肉男黄为中带队在前面,他是肯定懒得动手的,那么他的保安小队就要拿出砍柴刀,一路披荆斩棘,给后面的人开路,即使是轮着来也非常累人。 大伙儿一致同意,拿着砍刀四下劈砍,清理出来一小块空地,坐下来休息着。 背包里面都装了矿泉水、压缩干粮和一些罐头、零食。 大家都开始吃着,有个保安队员更是打开了一个肉罐头,拽了根树枝条,撇成两半当筷子,不嫌冷,直接夹起满是白色凝固猪油的红烧肉吃了起来。 休息时间不到十分钟,等重新背上装备起来出发时,黄为中小队里,就有一个保安队员讲话了。 “三位大师,我们小队一直在前面开路,太累了,要不咱们轮流来吧,不然我们体力也会跟不上的。” 他的提议大家欣然应允,于是,队伍就变成了我们三位大师的小队轮流来带头,十分钟换一次。 不一会儿,我们的队伍就轮到了前面去。 山林里格外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虫子鸣叫声。 四位保安队员走在最前面,我和刘汝香站在身后。 那些拦路的藤蔓被砍断,带着尖刺的荆棘被踩在脚下剁碎,就这样,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山谷。 这处山谷是我们的必经之地,整体成凹字形,两座大山非常高,我们只能走中间。 我看到几个保安队员满头大汗,一个人还不小心被荆棘划破了手背。 “好疼。” 一个指头宽的大口子在背上,鲜血一滴一滴地往外渗。 这个人刚刚过一个小上坡,他拉了我一把,人是怪好的。 我朝后面挥挥手:“等一下,有医药箱,先消毒液抹一下,再用创可贴。” 队伍停下脚步,我取下一个保安队员的背包,从里面的夹层摸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那个紫药水小瓶子,直接倒出来淋在了他的手上。 “嘶……” “这什么藤条,上面的刺好像有毒似的,我们家那边山上的东西也没这么厉害。”那个保安队员如此说道。 贴上创口贴,还摸出了一粒止疼药给他。 “谢谢你啊,小大师。” 这称呼怪好玩的,不少人都捂着嘴笑。 “你到后面吧,我来顶你位置。” 来到刘汝香这里,几个月时间我的个子好像就蹿了几公分,男生到这个年龄都会疯长个子,我也不例外。 队伍继续前进。 手拿砍刀,我一刀劈断一个小指头粗的藤条,然后顺势给那藤条踩在脚下,防止绊到后面的人。 我平常是接触不到这种大杀器的,拿在手里沉甸甸,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锃亮的,有一种砍人的快感。 就在我正耍得高兴的时候,忽然间就感觉脖子后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上去。 我伸出手,刚想去摸,就被刘汝香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动!” 队伍里,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纷纷朝我看来。 “你别动。”刘汝香又说了一遍然后转身从边上的树上扯了一根藤条。 我后背一直冒冷汗,不明白脖子上那是什么东西。 而且就在这时候,我隐约就感觉到了一股刺痛感。 刘汝香把树枝撇成两段,像是用筷子一样从我脖子上夹起来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放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我们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原来是一个洋辣子。 刘汝香把那玩意扔在地上,我气恼着,一脚给他踩了个稀巴烂。 脖子后面,这还没过几秒钟呢就已经开始疼了。 刚刚要不是刘汝香抓住我的手,一巴掌摸上去,我估计这手就不能要了,每个三天疼不完,周末的作业也没法写了。 人群里一片唏嘘,倒也没人嘲笑我胆小鬼。 别看他小小的,一根指头就能给捏死。这玩意弄到谁身上,谁都要嚎个半天。 我已经感觉到洋辣子的毛刺扎进了皮肤,而且最可恶的是,正好落在了衣领的位置,一扭脑袋就会被摩擦一下,那伤口上好像是有毒素,疼得我不时叫唤。 好在没一会儿我们就下去了,换上王明音师公的那帮子人开路。 王明音站在前头,用手电照了一遍山谷,并不远。 他看了一下地形,眉宇之中有一股担忧之色。 “黄大师,我看了一下山川走势,前面的路可能断了。” 第八十七章 奇怪呼叫 “这个山谷的尽头好像被堵死了,我怕那儿是一个悬崖,到时候就不好走了。” “不如这样,我们现在一点点斜着往山上走,到时候我们不管是翻山还是下山谷,都方便一些。”王明音说着,听他的声音,会给人一种很沉稳可靠的感觉。 黄为中是风水堪舆出身,引以为傲的便是这一身山川地理知识,那些个山脉,平时一看,一算,具体走势风水汇聚便就能研究得一清二楚。 此时正是深夜,视线远不如白天,借着月光,他看得也有一些模糊,但终究身份在这儿,自信也在这儿,听到这个老师公王明音敢驳斥他,就有一些恼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毫不留情地怼他道: “王老先生,我学习风水堪舆数十载,上过的山比你见过的都多,你还不信我的话吗?” “我说了,前面两座山,中间夹着的就是一个山谷。虽说阴气汇聚,从风水学上来说不算好,但地形肯定不会错,你还是好好开路即可,那老花眼,没必要再到处张望。” 黄为中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多少有些不尊重老人了。 王明音自然不愿意受下这口气,便质问他:“我家也在山里,自幼便练就一身翻山跃林的身手,不会看错的。你既然说走下面山谷,那要到时候是一个断头崖,那该如何是好?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难道要再从旁边绕路翻山吗?” 黄为中看到这老东西又在质疑自己的风水本领,心中不由得恼怒,冷笑道:“你要是想上山,你自个去,我相信王老先生的本事,肯定能比我们先到,你带上你的保安队,自己走吧!” “哼,我们一帮人聚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年轻人也太不知道尊重长辈了!不如这样,刘家女娃,你也说说,要走山上还是山谷,最终少数服从多数。” 刘汝香一直没说话,都在看他们吵架,狗咬狗。 现在让她发表意见,肯定是她说怎么走就怎么走了。 没想到师父冷笑一声,便把这麻烦推了出去:“你们自己商量怎么走,我跟着就行。” 队伍停滞不前,一些保安队员就有了意见。 他们虽然不掌握整个队伍的领导权,但既然身在其中,发表的意见自然也会被重视。 “我们不如就从山谷走吧,毕竟那地方是不是断头崖我们也不知道,就算是的,我们也可以从旁边再绕呀,如果不是的,我们却往山上走了,岂不是要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是这道理,就按照黄大师的提议来吧,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看着保安队员们的表态,老师公王明音也没办法。 就这样,众人继续在山谷里走着。 黄为中说的一点也不假,这山谷里阴气极重。现在还没到十二月,外面的天气只是凉快,根本就不冷。 但一直深入山谷,也不知道是因为树木太过高大,还是背阴面日照时间过少,走路时总觉得有阴冷的气息钻进衣服,不一会儿手就开始发凉。 高大的灌木丛能把人完全挡住,一些碎枝落叶不时砸到头上,总能把人吓一跳。 又走了一会儿,已经非常疲乏了,尤其是王明音老师公。 年纪大了,腿脚不行,喘着粗气,就开始提议:“我们歇一会儿吧,老骨头要散架了。” 黄为中这时正在置气,虽然也累,但看到身后的老东西更累,一下子就快活很多。 “你要歇息,就自己歇吧,我们继续走。” “你!” 老师公咬着牙,忍住心中那口恶气,抓住了旁边一位保安队员,借他身上的力走了起来。 也只是多坚持了一会儿,因为要保证充沛的体力,不少人都已经感觉很困,必须要坐下来休整一会儿。 我们停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一点钟出头,也就是说,我们足足走了快两个小时的山路。 也不知道有没有走掉四分之一的路程?明天早上出太阳之前赶到,怕是有一些悬。 保安队员们砍去小树和杂草,赶走地上的一些虫子,抱着一把草垫在屁股底下,不少人喝了口水就靠着背包小憩起来。 我也有些困,不停打着哈欠,扔了个水果糖放进嘴里,嚼着吃,勉强有些缓解。 刘汝香却依旧精神饱满,盘腿打坐,眼睛不曾闭上,时常四处张望。 就在人们感觉到休息真舒服时,冷不丁,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呼叫声音。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我被这微弱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拿上手电筒四处照着。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并没有看到有谁在张嘴大喊啊。 而且这个声音非常的陌生,临出发前我们都有过交流,这声音根本不像是我们那十六个人中的任意一个。 大家互相看了看,三个小队,十六个人一个也不少。 那阵呼救声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叫着。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大伙儿静下心来,打着手电四处观察,想要看看,到底是谁? 整个红水河野生动物园的项目施工地里,除了我们以外,还可能出现的便只有那五个工人。 “诸位,这声音我听得很清楚,是从那边传来的,我们这就过去吧,看看到底是谁在叫唤。”王明音老师公指着山谷的深处,提议道。 大伙儿都猜到了,这个呼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五个工人的其中之一,现在看到灯光人烟,呼救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黄为中也不反对了,背上包就带着人走。 刘汝香没有提反对意见,自然也是跟上。 呼救声越来越急促,但随着我们披荆斩棘地靠近,并没有感觉那个声音变近。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听错了?” “没错啊,继续追!说不定那个人也在走。” 刘汝香的脸上有一些犹豫不过还是选择跟上了。 “问山,你注意一些,马上有特殊情况就跟紧我。”刘汝香拔出了短剑,让我自己也拿稳刀。 很快,那声呼救就变了。 第八十八章 致命袭击 “别杀我,别杀我!” “啊,别杀我!” 这话瞬间就不一样了,大家听到声音,纷纷紧张起来。 前面的呼喊声是“救救我”,这证明这个人陷入险境,会有危险。 可能肚子饿,口渴,伤口疼,这都会喊救救我。 但“别杀我”就是另一层意思了,那个人要面临生死危机。 “大家停下,除了前面开路的人,全部拿出反曲弓,准备好,很有可能会有危险。”刘汝香说着,大家都不那么急了。 毕竟,死人和活人一个价钱,仅仅是挽救一条生命的话,并不值得大家去涉险,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保安队员们听到这话,都知道现在危险了,从背包里掏出弓和弦,全部搭上了,蓄势待发。 打头阵的,继续走。 我们一行人不敢加快速度,一直朝着那个声音走去。 声音,也确实越来越近了。 “救救我,别杀我!救救我,别杀我!” 那个声音连起来喊,我们都听到了,就在前面的一丛林子里。 “大家打起精神,我们走。”黄为中抱着一把长柄苗刀,看起来更显得凶神恶煞。 我们进了林子,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声音不是从地面上传来的,好像是有一个大喇叭安在了我们头顶上。 所有人齐齐抬头朝树上望去。 那人是怎么爬上树的? 就在我们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有个保安队员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 在大树的枝头上,竟然站着一只浑身羽毛漆黑的鸟儿。 “咕咕——” “救救我,救救我!” “别杀我——咕——” 这下子,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只漆黑的鸟儿张开黄色的喙,随着嘴巴一开一合,发出了这让人不可思议的呼救声。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这鸟,这鸟怎么会说人话?也太奇怪了吧。” “哼,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王明音老师公仰头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那枝头上的鸟儿。 “这种鸟儿叫做八哥,和鹦鹉类似,舌头精巧,会学人说话。我前年去省城,恰好进了一个花鸟市场,里面各样观赏玩意儿都有。里面就有一只鹦鹉,会讲话,逢人就说你好,被一个有钱人花了小几万买走。哼,真是命好的畜生,比人都值钱些。至于八哥,会说话那是极少。没想到这深山之中会有一个这样神奇的鸟。” “该死,这天杀的鸟儿,害得我们走了这么大一截路,还以为是什么人。” 一个保安队员狠狠地咬着牙。 “不如这样吧,我们一起射箭,给它射下来。我刚好认识一个喜欢这等东西的大款,如果它侥幸没死,由我给卖了,到时候钱大家平分,如何?”王明音老先生笑呵呵提议道。 “不错,如果能卖个几万块,我们一人还能分不少呢。” “那老先生你可不要给私吞了。”黄为中拿起弓,拉起弦就朝那只八哥鸟射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拉弓跟上。 “咻!咻!咻!” 只有刘汝香无动于衷,依旧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四周。 我见状也就不掺和,反正咱家有钱,不缺这点。 没想到,十几个人射出去的箭矢竟然全部落空。 那只八哥安然无事,拍拍翅膀又换了一个枝头待着。 小八哥“渣渣渣”叫着,高傲得像是在骂人,然后紧跟着继续喊起了救命。 “靠,这该死的破鸟,给老子射,直接射死它。” 大伙们拿出箭矢就要搭弦,可就在这时,异变突发。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人能想到,边上的草丛中毫无声息地扑出来一只浑身毛色灰黄、两眼冒着绿光的野狼,一跃扑倒一个保安队员,张开血盆大口,立刻就朝着那人的胳膊撕咬起来。 在文艺作品之中,人们对于狼的认知,大多数局限于进攻之前先有一只高大的头狼沐浴着月光,在山巅嚎上一嗓子,然后狼群听从头狼号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拥而上扑杀猎物。 这是极其愚蠢的刻板印象。 进攻是为了捕食、是为了袭击,绝对不会像小混混一样干架先嚎上一嗓子。 “啊——啊——啊——” 那被咬中的人扔掉手中的弓箭,用另一只手使劲推开野狼。 可那狼的力气何其之大,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对尖利的牙齿就直接穿透肌肉,深深扎进了骨头里。 杀猪一样的凄惨叫声从那人的嘴里传出,所有人都吓得后背直冒冷汗,拉弓上弦,扭头就要朝着那只恶狼射去。 我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朝着刘汝香身边靠去,刀都拿不稳了。 再看那恶狼,此时它的嘴巴已经挪了位置,原来那人的胳膊上血肉往外翻腾。 它扭头,一口咬在了那个保安的颈部。 筋和血管像是豆腐一样脆弱,被狼牙直接撕裂,那血液像是不要钱一样汩汩往外流淌。 “啊——啊——” 有一些人都被吓懵了,惊叫着倚靠在大树上,手脚发抖,不知所措。 好在终究是有人的弓箭射了出去,带着一股劲风,直接钉在了野狼的身体上。 这种反曲弓威力极强,远超古代弓箭,箭矢的箭头装的又是那种狩猎箭头,甚至能于小口径的手枪比一比威力。 一共有两箭射在狼的身上。 野狼倒在血泊里,人血和狼血混杂着,这一幕直接把有些人吓傻了。 “哎呦……” 一个保安队员竟然晕血,腿脚不稳,直接瘫软着倒了下去。 “大家注意,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拿上弓,狼绝对不止一头!”刘汝香大喊着,一手抓住短剑,将我护在她胳膊后面,另一手捏着一张黄符纸,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狼是群居动物,在狼的社会里分工明确,等级森严,发挥出的战斗力绝对不止11=2。 刘汝香话音刚刚落下,那茂密的一人高的灌木丛中,一对又一对的冒着绿光的眼睛动了。 数头恶狼冲出灌木丛,飞身一跃就朝着我们这一行人扑了过来。 其中一只,恰好是冲着刘汝香来的。 第八十九章 穷途末路 刘汝香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抓着短剑,猛地往前一刺! 噗嗤—— 剑刃扎入野狼的眼睛,被刘汝香按着剑柄往后一拽、一翻,那头狼就直接仰头摔在了地上。 狼,铁嘴铜头豆腐腰。 狼的腰部最为脆弱,受到猛烈重击后轻则骨头断裂,重则一命呜呼。 刘汝香还不解气,伸出脚猛地往那恶狼的干瘪肚子上一跺,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 弯下腰,那因为沾上狼血而呈鲜红色的匕首再次扎进了狼的身体。 拔出短剑,恶狼的颈部出现了一个指头粗的大洞,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再动弹。 我被那恶狼的凶猛形象给吓愣住了,也看着刘汝香干脆利落的好身手看呆了。 刚刚扑出来的狼群被众人合力杀死了三头,剩下的两头重新钻进灌木丛里,几乎看不到动静。 狼并没有消失。 在灌木丛中依旧有狼的身影,狼的眼睛冒着绿光,狼就在不远处! 我拿起一副弓箭,使劲拉开,瞄准了一处一闪而过的绿光。 “咻!” 利箭带着破空声,立刻听到一阵沉闷的噗嗤声,好像是射中了。 狼在草丛中轻微呜咽,不敢发出更大的吼叫。 我眉头一皱,抓起一根箭搭在弦上,继续朝着那地方射去。 狼的呜咽声听起来像是惨痛的求饶。 我连射三箭,直到这股声音彻底消失。 众人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是得手了,都开始跟着学。 不断有箭矢射出,但究竟有没有射中,有没有射死,我们谁也不知道。 没人敢扒开灌木丛去查看。 这时候,我们一行人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众人开始查看刚刚被狼群围攻造成的伤亡。 刚刚第一次遭遇袭击,一头狼和一个保安队员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个胆大的人拿着刀去查看,先是往狼的身上捅了一下,见没有动静,才敢去摸那个保安队员的身体。 那个倒下去的保安队员脸朝下,被扭着翻了上来。 手指头放在他的鼻子前。 “还活着吗?” 那人摇了摇头。 “已经没气了。” 有两个汉子已经开始抹眼睛哭了。 他们说,这个倒下去的人叫做老何,家在某个深山里,女儿今年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家里穷,为了凑学费他才接下这趟活。 一个人死了,三个人受伤。 受伤的,一个是被狼爪子抓到了脸,靠近脖子那块的脸蛋流了一大滩血。另一个是被咬到了小腿,狼牙咬穿了厚实的牛仔裤,索性那只狼当时很快就被边上的人举刀捅了进去,并没有使上多大的劲,伤口大概只有一公分深,不到骨头。 最后一个人就搞笑了,是王明音老先生,被突袭的狼吓了一跳,因为后腿踩到了什么东西,不小心跌着摔了一跤,屁股被石子划破了,也淌了几滴血。 好在三人均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一边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另一边抓着止痛药就往嘴里咽。 除了几个帮忙治伤的人,其他人都拿着武器,全神贯注地看着周围的灌木丛。 他们并不确定这群狼有没有走,如果没走,一旦卸下警惕,很容易就会再次被攻击。 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他们知道什么样的人受伤了,什么样的人不好对付,什么样的人好吃。 众人担惊受怕,很快,人群之中就出现了一种悲伤、惶恐的情绪。 “哎,我们这还没进山里,一座山都没翻过去,怎么就死了一个人。” “是啊,徐哥怎么就死了呢,刚刚还活得好好的,有说有笑,这就被狼咬死了。” 大家都知道,原来的项目部上有好多人撞到了鬼,疯了! 便以为这里最大的风险便是来自那些脏东西,想着三位大师站在他们身边,即使遇到危险也不见得有生命危险,哪里能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一死三伤。 甚至距离晚上从酒店出发不到四个小时。 有保安队员摸出手机,慌张地按着,想要朝外面打电话沟通。 但是,此处已经进入深山,还是被两座山给夹着,在一个山谷之中。 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此时就是一块废铁。 只能靠这么点人的力量,绝无其他办法。 但是很快,我们就没有恐慌的机会了。 狼群在慢慢聚集。 灌木丛中,越来越多的呜咽、嚎叫声从里面传来,并且这些狼已经学精了,不再离人们太近,拉开距离后,只要靠鼻子闻到气味,就能知道人在哪里。 而人只能去靠眼睛看,只要看不到狼,随意放箭只会加快众人武器的消耗。 “她吗的,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走,我们走吧,这地方不能待了,再呆下去一定会让这些畜生全给我们吃了的。” “有再多钱,没命花也是白搭。” 一些保安队员已经心生退意。 刘汝香开口安慰大家:“都不要慌,我们只要等天亮,狼退回……” 可就在她话还没说完时,猛然间,一头又一头恶狼从前面窜了出来。 “快跑!” “啊,啊!” 刘汝香知道形势不对,拽着我扭头就跑。 我的魂儿都要被吓掉了,扔掉身后的背包,一手拿着一把刀,另一手紧紧握住刘汝香的手腕,恨不得能多长两条腿。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狼追过来时,你不需要跑得比狼快,你只要比身边的队友快就行。 我从来都不知道,刘汝香的腿脚功夫居然这么强,拉着我在草丛里不断穿梭。 有人被藤蔓绊倒,有人傻子一样背着包,毫无例外的,都被随后赶来的狼群迅速扑杀在地。 惨叫、哭泣,不断从身后传来。 可就当我们兴冲冲地往前跑时,手电筒照到前面,所有人顿时傻眼了。 面前是泛着灰色的高大岩壁,几乎没有落脚点,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居然被江东派的老师公王明音说对了,山谷的深处,就是一条断崖,一条绝路! 狼群很快就从后面追了过来,围着我们准备进攻,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眼睛里冒着幽绿的凶光。 第九十章 伤亡惨重 我们知道,不能坐以待毙,纷纷拿出弓箭反击。 然而刚射出两箭,这一行为好像是激怒了狼群,它们直接猛地飞身扑了过来! 在这危难关头,刘汝香手中一甩,那张她一直捏着的黄色符纸无风自燃。 符纸被隔空甩出去,在空中散成一团烟雾,顷刻间就消失了。 狼群一瞬间全部停止了攻击,已经冲过来的也退了回去。 它们摩擦着锋利的牙齿,继续虎视眈眈。 “这群畜生太多了,里面有头狼的存在,我这章古符纸根本不能让他们完全退去。” “只要刚刚那阵烟雾消散,狼群很快就会再次进攻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煎熬。 刘汝香的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众人开始想办法,但又能怎么办呢? 工具全部都在包里,可刚刚逃跑的时候,包全部都扔掉了,现在手边是一丁点工具都没有。 朝着身后的悬崖望去,只能爬个两三米,而且人能爬上去的话,狼同样能爬上去,我们是插翅难逃了。 就当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保安队员站了出来,忽地从腰间拔出来一个东西,我们其他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手榴弹。 “该死的畜生,都去死吧!” 那个保安队员拉下引信,胳膊往后一靠,猛地就扔了出去,正好掉在狼群之中。 手榴弹掉在地上之后立刻就炸响,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所有人的耳朵在那一瞬间都要被震聋了。 “轰隆!” 爆炸散发出的火光照亮了一整片黑夜,气浪和破片瞬撕碎了好几头狼的身体,血肉翻飞,硝烟弥漫。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狼群会以这种方式撤退。 那个扔出手榴弹的保安队员捂着耳朵,喘着粗气。 等爆炸带来的烟尘落下,他吐了口唾沫。 “这要是放在过去,老子早就抄上家伙给这群畜生突突了。” “我就知道这次可能会有危险,果然提前准备没错。” 尘埃落定。 我们几个人互相打量着,不由得脸色一白。 这里只有九个人了,那个江东的老师公王明音不知所踪,其他消失的都是保安队员。 “去前面看看吧。” 狼群这次是真的跑得没影了。 我们回到刚刚那片树林,居然在里面还发现了几个活人。 那个老师公王明音和另外两个保安队员居然爬到了树上去,狼群够不到,这三个人得以存活。 除了他们三个,就再也没有活人了。 一个背着包的,两个被绊倒没爬起来的,这三个人连同一开始就被狼咬死的,四个人的身体几乎被狼吃的面目全非。 “这些畜生,畜生!”所有人都气愤不已。 “老子恨不得点一把火,给这些畜生全烧死!” 这也终究只是说说罢了,我们都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接下来,我们要决定该怎么处理。 一些保安队员心中萌生退意。 “有钱没命花,这太危险了,还仅仅只是在山的外围,里面还有豺狼,还有花豹,更别提什么毒蛇毒虫,哪一个不能要人命?趁着现在还没深入,我们走吧!回去吧。” 保安队员们答应,大师们可就不答应了。 王明音和黄为中两位大师,可是垂涎这个丰厚的报酬很久了。 至于刘汝香,她淡淡说道:“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要帮别人做到。你们如何选择是你们的事情,如果连那人工湖工地都没有到达,我们就走了,那也太显得懦弱。” 一个保安队员生气说道:“你说的到简单,可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了,难道我们还要白白送掉自己性命吗?” “你一个女人由我们保护着,你当然不怕。”又有人说道。 刘汝香冷笑道:“所有人都对于自然和山林缺乏敬畏之心。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呢?我看,死的一点也不冤枉。” “首先便是刚刚进山的时候,大家选择路线,黄为中说了,山谷之中阴气非常重,这是没错,但他却偏偏过于自傲,认为自己说的什么都是对的。王明音师公认为,前面可能是断崖,我们不如慢慢往山上走,到时候翻山也方便一些。”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可是你们呢,觉得走路要慢慢往山上走,这太累了,或者就是黄大师,你过于自傲。这才导致我们一步步步入险境。” 黄为中听到刘汝香敢责怪他,心中恼怒:“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当初还不是你说听你们的吗。” 刘汝香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长一点记性,你们不会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有,就算我说了,你们会听吗?” 至于你说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刘汝香指了指那个说她需要被人保护的保安队员:“在那树林子里,有个狼扑过来,被我杀了,那时候有谁保护我?真是笑话,你要是觉得我柔弱,咱们不妨出来练两下子,我先让你两招。” 刘汝香接着说:“包括我们遇到狼群,真的是运气不好吗,我们听到那只八哥鸟的呼救声,最终一步步钻进陷阱,对不对?” “包括那个人——” 刘汝香指了一下那第一个被狼咬死的保安队员。 “我们来到这片林子里,王师公说要把鸟打下来卖了分钱,这分散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导致狼群突袭的时候,我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那么多人,只有我们师徒二人没有去射鸟,在安安静静的观察环境。所以他们死得冤枉吗?” 刘汝香的这一番质问,彻底将他们给干愣住了。 这些话,没有人能找到理由反驳。 “当然,你们想走是你们自己的自由,但请记住,你们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山中危险,而是自己无能、胆小。” 说罢,刘汝香抬手,挥了挥好许多张那种黄色的可以逼退狼群的符纸。 “我会敬畏,但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现在,想走的人可以走了,我的话说完了。” 刘汝香说罢,慢慢盘腿坐下,开始休息打坐。 第九十一章 有退有进 刘汝香这番话说出来,不少保安队员都沉默了。 哪怕是黄为中和王明音二人的脸色也不太好。 尤其是老师公王明音,刚刚从树上爬上爬下,又受了惊吓,整个脸没有血色。 有一些保安队员去意已决,一共站出来三个。 “这钱我们还是没命拿。” 不过好在他们还算有道义,走的时候还把那四个死掉的保安队员给背了起来。 因为那四人的身体被狼啃去了大半,只剩一副骨架,掉出来的内脏也装进塑料袋里,都不重,很轻松就能带走。 我低头,不敢去看那血淋淋的东西。 刚刚差点都要吐了。 现在整个队伍只剩下九个人,分别是我、刘汝香、王明音、黄为中和五位保安队员。 保安队员人数太少,自然不能再分成三个小队了,大家都默认,九个人聚成一块,遇到事情都一起商量。 此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正是深夜。 不过经历了刚刚一番险死逃生,也没有谁会困顿,大家背上包,继续出发。 按照之前的提议,大家打着手电继续往山谷外面走,等到了一处地势稍微平缓的地方,再往山上去,半个小时就翻过了刚刚那座“凹”字形的山。 路过刚刚那个断头崖,用手电往山下照去,大家都一阵庆幸。 幸好有人带了大杀器,否则那么多狼群围攻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人群之中,一些人都朝刘汝香投来目光。 三位大师的本领大家都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来看,这位看起来比较柔弱的女师公反而确是最靠谱的。 团队的中心,在慢慢地朝我们这边移动。 上山路慢,但下山就要快上不少,只是走远了腿脚不舒服,只花了半个小时众人就来到了山脚下。 大家把地图摊开,仔细查看着路线。 “我们走过了第一座山,从这座山下去之后往那边走,再翻一座山就能到达那个人工湖工地。” “红水山人工湖项目位于群山环绕的位置,那里地势低洼,近期都没有下雨,我们现在去了可以直接找到工地现场,把那脏东西给超度。”王明音说着,在地图上指了起来。 刘汝香提议道:“现在时间不早,我们直接走最短的路线,只要不再遇到疑似悬崖的地形,路上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大家简单喝了口水,背上包继续出发。 披荆斩棘在前面开道的事情由剩下的五位保安队员轮流做,速度是要比先前慢了不少。 深山之中没有一丝生气,大家心里都只有一个目标,尽快到达人工湖工地。 可这路上怎么会一直太平呢,没过十几分钟,前面的队伍忽然就停下了。 还伴随着一声惊呼。 “前面什么情况?”刘汝香问道。 “大师,前面有蛇!” 前面的保安队员说着,迅速地往后退去。 大家穿的都是普通衣服,如果是一条毒蛇,被咬上一口,不死也要疼得走不动路。 三位大师凑了上去,我也跟在师父身后。 不由得一惊。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吊在一根迎面挡住我们的树枝上,有手腕那样粗,接近三米长的身体浑身长满黑色的蛇鳞,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一丝白光,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张开嘴巴,朝着我们吐出猩红的信子。 它的头下面两边是蓬松的皮,瞬间张开变得粗大,身体慢慢地朝着我们的位置前倾,像是在警告我们这些入侵者,你们都得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腿都开始发软,不由自主地朝着身后退去。 只有刘汝香例外,面色平静,缓缓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站在蛇的面前。 “都别怕。”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刘汝香竟然伸出手放在的蛇的面前。 眼睛王蛇继续向前倾着身体,最终把脖子送到了她的手心。 刘汝香再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这条大蛇。 小臂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 这条蛇太重了。 刘汝香弯腰,把蛇慢慢放到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像是和一个小孩儿说话一般:“你先去吧,你去吧,等一会儿再回来。” 刘汝香话音刚落,那条大蛇就慢慢挪动身体,吐着信子钻进了草丛里,摇摆着尾巴消失不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满脸惊愕。 这样的大蛇,如果从暗中袭击,是根本防不住的,刘汝香却能像吆喝人一样给送走,简直如臂使指,就和她养的宠物一般。 王明音老师公吸了吸鼻子,隐约味道了一丝味道,人老成精,他也是识货的人,看向刘汝香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诧异:“刘师公法力高强,这一手呼蛇术,确实令人咂舌称赞!” “走吧,赶路要紧。”刘汝香拍了拍手上的腥土,举起刀便压下一根带刺的荆棘,将其踩在脚下。 …… 与此同时,几个满脸疲惫的汉子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回到“凹”字山的外围,距离红水河野生动物园项目部的驻地已经不远。 他们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但是,身上背着的尸体的血腥味太过浓重了。 一行人全部把尸体放下,脸上都有些虚弱。 其中一人掏出手机,看见终于有一个信号了,赶紧给环保建设公司的李总打过去电话。 “李总,我是保安队成员,我们的队伍在山里遇到了狼群攻击,四名保安队员不幸遇难,身体都快被狼吃完了。” “什么?怎么可能,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三名保安队员不愿意继续深入,带着四名队员的尸体残骸回来了。马上就要走到动物园项目部总驻地。那三位大师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深入……” 电话那边,李总一直沉默着。 他没有回家睡觉,依然待在办公室里。 他的脸色阴沉起来。 “你们在项目部等我,我们会叫人去接你们,你们先在那里歇着吧,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说,既然是被野兽咬死的,我们就正常的走民事赔偿,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也会给你们算报酬。” 第九十二章 铁矛镇煞 李总抱着电话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门外忽然传来大喊。 “李总,不好了!”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经理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t恤、短裤、拖鞋,慌里慌张地冲进来,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 “什么事情?” 张经理显然是一口气跑过来,喘了两口气,说道:“不好了!气象台传来消息,有一股强烈的涡流南下,明天将会下特大暴雨,红水山土质疏松,每逢下雨,一定会发生泥石流和坍塌。大师和保安队的人进去,极有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 李总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白,用着一股颤抖的声音说道:“刚刚才传来消息,队伍遭遇狼群袭击,保安队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其中,三个保安撤退回来了,其他人已经跟着三位大师继续深入。” “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张经理傻眼了,完全没想到。 远在红水山的我们并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降临,仍然背着包继续朝人工湖工地那里走着。 刘汝香被夹在队伍中间。不时拿出手电筒照一照,然后调整行进路线。 凌晨四点,我们来到了两座山的脚下,距离人工湖那里的位置,已经不到四公里了,比我们预想中的速度还要快上很多。 忽然间,走着走着,前面的一个队员就停了下来。 “卡崩——” 地上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不像是树枝,也不像是树叶。 大家放缓脚步,因为也确实都走累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队员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我们一行人立刻就围了上去。 被捡起来的好像是一块很沉重的铁,上面长满了厚厚的锈迹。 一头是扁扁的,到顶端就变得尖锐,另一头则是要小很多。 我看着那样子,总感觉很熟悉,然后转念一想,回过神来,这种东西长得怎么那么像是历史课本上的矛头? 不少人也都认出来了,和我猜的一样。 黄为中大师拿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这东西是古代兵器,上面带着古代士兵的杀气,有安宅镇煞的作用,在城里的古玩市场,一只都要好几百呢。” “而且还分年代的,年代越是久远,就越是值钱。” “乖乖,这东西还是古董呢。”有一个保安队员说着,连忙就低头查看起来。 几百块已经非常多了,现在人进城打工卖力气,一个月恐怕都赚不到几百。 大家伙看到有钱挣,都兴奋了,低着头,拿起工兵铲,这里挖一下,那里挖一下。可谁能想,这一会儿功夫居然又挖出来两块,不过其中一块是断的,只有一只完好。 我看得也非常眼热,摸出一把铲子,回头看了一眼师父的表情。 刘汝香瞪我一眼,随后眉头微微皱起。 “大家不要挖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刘汝香提议说道。 可那些保安队员这时候哪里肯听呢? “嘿,我挖到了一个,这矛头还是好的呢,没断。” “我都挖到两个了。” “你那是断的,还没我这一个值钱呢。” 刘汝香见到这种情况,暗感不妙,继续开口劝着大家:“这点东西不值钱,这山中危险,如果再这样耽误时间,到最后很可能会妨碍任务。” 却没想到,这一声实诚的劝告倒是激怒了不少人。 “哼,你说的倒是简单,你们这些个大师,拿的钱比我们多多了,见着我们赚一些外快,耽误你们挣钱了是吧?” “对,边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我看挖两下土就能找到宝贝,何乐而不为?” “对啊大师,我们这趁着休息时间挖两下,不耽误时间的。” 刘汝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随后,暗自坐下来打坐。 看到师父这个反应,我也不敢挖了,不过听到刚刚黄为中说起安宅镇煞,我就想起来一桩事情。 “师父,我们家有这种安宅镇煞的东西吗?” 刘汝香回答道:“以前有,现在没有。” “为什么?” 刘汝香听到我的话,开始慢慢解释道:“安宅镇煞哪有这么简单?不信你去问问边上的黄为中大师,他是研究风水的,估计比我懂。就说刚刚说的那铁矛头,确实能安宅镇煞,这不假。” “但你仔细想一想,这个烂铁矛头,镇一镇一般的民宅平房自然是可以,但要是拿到皇宫王府去,给那些大人物、大宫殿镇宅,还有效果吗?” 我顿时就想明白了。 刘汝香的意思是,这东西也是有规矩的,要配套,不然就是牙签搅大缸,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你想想你自己,你再想想我们刘家,哪一个是这等破烂玩意能镇得住的?”刘汝香面露不屑之色。 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韦林娟第一次来我家的那个晚上,我会做那样恐怖的噩梦。原来是缺少安宅镇煞的东西。 好像是察觉到了我心中所想,刘汝香微微一笑:“当然,这个问题你不用太担心,安宅镇煞的办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你师父我从来不会干赔本的生意。” 听到这句话,我好像隐约有点明白,刘汝香此行过来,可能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我们师徒俩谈话间,黄为中投来目光。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师父也懂一点风水吧。 那些保安队员依然在埋头苦挖,甚至连王明音老师公也加入了挖掘的队伍。 时间慢慢过去快十几分钟,这些人仿佛不知疲倦,刘汝香是彻底恼了。 我注意到她手上做了一阵小动作,没过多久,几条赤练蛇蛇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哎呀,有蛇!” “大师,大师,快驱蛇!” 刘汝香冷笑:“现在怎么想起来我了,刚刚我说话你们可是直接当放屁的,都走吧。你们要是不走,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等着喂蛇吧!” 刘汝香弯腰把这些蛇一条条捡起。 大伙儿害怕会有更多的蛇过来,而且目前这一块区域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也没办法,不得不收手,背上包快步向前出发。 第九十三章 古代兵马 走出去几步,刘汝香把赤练蛇都扔进了草丛里。 就有人不解:“大师,这蛇差点咬到我,你既然不怕这蛇,为什么不干脆一刀给剁杀了。” 刘汝香冷笑:“这畜生就算咬了你,那也干我何事。我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你要想杀,你自己杀吧。” 那个保安队员只能干瞪眼。 另外两位大师,黄为中和王明音可能是看出来了蹊跷,不过自然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吵架的。 因为刚刚那一阵子挖掘,很多人都有收获,基本上都挖了一些生锈的兵器,有的挖到了铁甲残片,有的挖到了匕首、箭头,甚至还有一个保安队员挖到了一把生锈的铁剑。 大家的脸上都洋溢起了喜悦的笑容。 而我,看着刘汝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古代兵器,都是从哪里来的? 绝对不可怒斥凭空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 莫非,那里原来是一处古代的战场遗址?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韦大年身体里的那个明朝人覃公旺。 他自称是百万天兵大都督,说话也时常提到杀了朝廷的狗官兵。后来刘汝香回家查找资料,确实是找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段历史。八寨起义中,覃公旺被官兵俘虏杀死。 最终的死亡地点书上没说,但根据韦大年父亲醒来后的说法,其是在碰到那个骷髅头堆时闹撞客。 一般来说,既然杀害了,总不至于再千里迢迢地送回老家安葬,就近挖个坑给埋了已经算不错的。 那么很有可能,这地方的古代兵器便是那场明朝平叛战争所遗留。 我之前跟刘汝香说过骷髅头堆的事情,她大概也是想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伙们心里越来越放松,毕竟现在已经四点多了,要不了多久,马上就能天亮。 等太阳出来,我们就算安全了,大部分食肉动物,像是豺狼花豹,基本都是昼伏夜出。 有些人已经开始商量了,等到时候太阳出来,咱们大伙要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铺上睡袋,大伙们都好好休息几个小时,不然这走了一夜还要继续翻山干活,根本就扛不住。 正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矮山的山坡上走了下来。 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把包扔在地上坐着,掏出水壶喝水。 经过一夜赶路,都已经饥肠辘辘,我们都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压缩饼干、卤牛肉、面包、肉罐头。 张经理给我们准备的物资品质还可以,凉着吃味道也很好。 刘汝香拿出一瓶牛奶,仰头慢慢喝着。 我则拿出一块卤牛肉,用两块面包夹着啃起来,就着温水吃了下去。 在四点多不到五点的样子,天边已经隐隐冒出一股淡灰色的光,已经能透过这点自然的太阳光看到远处的景象。 太阳快要升起了。 这一段时间,正是天地之间阴阳交替的关键点。 刘汝香在地上打坐练功,面朝东方的那抹鱼肚白。 一吐一夕之间,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气流涌出。 可就在这瞬间,刘汝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 那双美丽的眸子猛烈地颤抖两下,转过身扭头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情况? 我心中疑惑不解,赶忙朝着刘汝香的目光看去。 在远处的天边,树林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祥和,无比安宁。 正不解,我刚张开嘴要去问刘汝香,眼睛就死死盯住了天边的那一处动静。 在那视野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些连成直线的黑色小点。 那些小黑点越来越大了。 “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 那是一波又一波紧接着,猛烈敲响的战鼓声。 那鼓点像是打在了我的脑海里,忽然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猛烈地掐了一把,一下子感觉到浑身震颤,腿脚都站不稳,仿佛全身血液倒流。 黑点越来越大,近了,近了。 我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古代士兵,骑跨战马,身着漆黑的铁甲,挥舞着长矛、宝剑,喊杀声震天,面对着我们所有人挥舞起手中的兵器。 等再近一些,我的腿脚发软,感觉整片大地都在铁蹄之下震颤着,几乎就要忍不住跪下。 那些人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面目狰狞,就连战马也被染红,锋利的刀枪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他们的嘴中发出巨大的嘶吼声:“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战马一匹跟着一匹,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全部朝着我们杀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直白皙的手往我腰间狠狠一拧。 “啊!” 刘汝香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就朝那些古代军队行进方向的两侧跑开。 “快走!快走!扔掉手里的古代兵器,所有人全部扔掉挖出来的古代兵器!” 刘汝香高声大喊,两声之后便再也不管,反手一对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往我嘴里一塞。 “含住,不准吐出来!” 我只感觉嘴巴里的那个东西硬硬的,冰凉凉,抱着求生的信念死死不松口。 正说话间,我们两条人腿终究还是没跑过那些匪夷所思的古代军队,他们的战马抬腿飞奔,纵横驰骋,马的身体更是可以直接穿过那些高大、长满荆棘的灌木丛。 剧烈的震动从耳边传来,几乎是一瞬间,那些人马朝着我们身上冲击着踩了过去。 我感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劲狠狠冲击在了脑袋上。 我两眼一黑,瞬间就晕过去了。 …… 古代的兵马朝着天边驰骋而去,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大山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荒野重新归于一片寂静,死气沉沉,就连虫子的叫声都消失了。 直到几分钟以后,天空渐渐变亮,一个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脸,面色惨白。她只感觉晕乎乎的,盘腿打坐,恢复着力气,脑海中一直回忆着刚刚那一幕震撼的场面,令她久久不能忘记。 第九十四章 阴兵过境 过了许久,她才拍了拍旁边昏死过去的徒弟。 “问山,醒一醒。” 拍了好几下也没有动静,他无奈只能拿出水壶,艰难地拧开盖子,直接浇了上去。 …… 我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流过脸,划过了颈部,最终流淌进了衣领子里。 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只感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 刚刚的记忆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我只感觉不敢置信。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古代的战士与兵马,以一种百战百胜的强大气势朝着我冲击而来,好像是古代的战争在我面前真实发生了一遍。 仅仅只是从远处看着我就浑身战栗,从心底里生出绝望的恐惧之感。 一个照面过去,我就晕倒在地。 慢慢扭动脖子,我只感觉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我看到了刘汝香,盘腿坐在地上,脸上多了许多苍白,不过还是和以前那样平静。 “师父……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刘汝香神色恍惚,慢慢解释起来:“阴兵过境。” 她见我不解,继续说道:“在古代的战场上,杀戮无数,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每一场大战都会造成无数人与马的亡魂。并且,战场上会有浓郁的煞气,一旦这个地方再有那种阴气积累的情况,煞气、阴气、亡魂三者交融,就能诞生出一种极为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阴兵过境。” “而这次我们能遇到阴兵过境,其实一点也不巧合。” “早在刚刚,我们都在休息的时候,那些人见到地上的古代兵器,就起了贪婪之意。为师几次劝阻依旧无用,他们这些人挖了那么多的古代兵器。那些东西上每一件都沾染着极重的煞气,又因为刚从地里挖出来,还带着煞气。” “包括我们这么多人,身上带着阳气从古战场走过,便彻底扰乱了这个地方固有的气流格局,因此才会引发阴兵过境。” 我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刘汝香缓缓摸出来油纸包着的小药丸,比合伤丸要小一些。 “张嘴。” 我张开了嘴巴。 刘汝香把油纸剥开,顿时就有一股清香的药味逸散了出来,仅仅只是闻到鼻子里都会感觉很舒服。 “这药是安神护心的,你吃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对了,你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那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只听到不是好东西,张嘴就吐了出来。 “这玩意叫做玉蝉,放在死人嘴里的那东西。” 刘汝香笑吟吟,平静地说道。 “啊!”我愣住了,脸色一愣,也不顾着疼了,我才发现,我刚刚那吐出来的东西正好就是一个大虫子的样子。 哎呦啊,不活了呀。 “师父啊,你怎么能坑你的好徒弟,我才虚岁十四,连女人的嘴巴都没尝过是什么味道,初吻还保留得好好的,这含了这玩意,可不就等于和死人间接亲嘴了?” 我欲哭无泪。 韦林娟啊,我对不起你啊。 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刘汝香白我一眼,一个暴栗子敲在我的脑门上。 “哼,小畜生,就想着那韦林娟了是吧,我告诉你,我这玉蝉可是一个七八十岁满脸麻子的老太婆的,嘿嘿嘿……” 我听后心中更痛。 刘汝香把那药丸塞在我嘴里,然后笑呵呵说:“傻小子,确实没骗你,不过这玉蝉可是那老太婆找我帮她代买的,玉匠刚雕出来没几天,呵呵,这就便宜你了。” “你要是十八岁过不了那个坎,等你死了以后啊,这玉蝉我就放在你嘴里了。” “师父,不会的,我会等你先死,我要放你嘴里。” “小畜生你说什么呢……”刘汝香的手立刻就拧住了我的耳朵。 我们师徒俩嬉闹一番,刚刚因为阴兵过境带来的恐惧感也烟消云散了。 就连身上的痛感也小了很多。 休息半天,我终于坐了起来,摸起玉蝉揣进裤兜里。 “师父,那些其他人都死了吗?” 刘汝香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哼哼唧唧。 “该死,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邪门,哪里来的古代兵马。”有一个保安队员居然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咬着牙说道。 “呦,居然还没死?” “大师,救我!” 还是和无数次那样,刘汝香冷哼一声:“没死就好,自己起来吧。” “大师,我浑身骨头都要碎了,好痛。” 刘汝香不想理他们,跟我说道:“阴兵过境之时,我说了要把那些古代兵器扔掉,如果他们没扔,这次多半是危险了,当机立断扔了的,像那样还能留一条小命。” 那些人危难当头才知道听刘汝香的话,肯定会有不少人都扔了。 黄为重和王明音两位大师不久后便醒来,后面陆陆续续又醒来三个。 嗯,都是被我用水浇醒的。 只有两个人昏死了过去,彻底弄不醒。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太阳完全出来了,气温有所回升,以至于穿得多了都有些热。 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我们一行人都困顿至极,连忙搭起帐篷钻进去休息。 大家计划在早上八点半的时候继续出发。 而等刘汝香将我再次叫醒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 我们陆续把人都叫醒,然后就发现,那两个早上没醒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他们的口袋里,还放着许多生锈的古代兵器。 他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我们还剩下七个人,一共是三位大师,三个保安队员,以及一个我。 剩下的保安队员倒也没有和夜里那样惶恐不安了,可能是到了白天,安全感有所回升。 大家都极其庆幸,知道这一次能活下去完全就是因为刘汝香。 活着的人手里干干净净。 如果刘汝香没有提醒那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我们师徒估计要死得干干净净。 大家都对我师父感激涕零,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剩下的几个保安队员都纷纷许诺,之后的行动一定听刘大师的。 第九十五章 湖底京观 刘汝香冷笑着看向他们。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并且比刚刚的古代兵器更加直白,直接把黄金珠宝放在他们眼前,刘汝香这时候告诉他们不许他们拿,他们会听吗? 不可能的。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大家又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把剩下的两个死人安排了一下。 用睡袋把两人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用绳子把他们吊到树上去,防止被野兽蛇虫吃掉。 毕竟,剩下的七个人里已经没有人想再回去了,走到这个境地经历了一夜折磨,没有人希望努力白费。更不可能带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那样只会拖垮剩下的人。 大家休整完毕,朝着山中继续行进。 太阳高升,天已经有些热了。 大家把帽子戴上,走一会儿就喝几口水。 本来,每个人携带的物资是有一些紧张地,只是走着走着人就死了,剩下的物资就只好留给他们继续前进,哪怕再坚持三四天都没问题。 上午十点整,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处二尺深的小河边上。 小河的水还算清澈,只是河底的泥巴喝岩石全部都是红色的,还挺漂亮的。 “这山叫做红水山,这小河应该就叫做红水河了吧。” 黄为中解释道:“我听说这山里面有一处赤铁矿,不过这山里面的铁矿石开采价值不大,含铁量很低。但因为山洪日积月累的冲刷,导致这一整条小河都染成了红色。如果这个人工湖挖出来,那估计也会很漂亮。” “是啊,可是如果不死那么多人就好了。”有一个保安队员感叹道。 “嘿,那要是一开始不死那些工人,我们这些人还没这个挣钱的机会呢。”他旁边的人说是说道。 我们其他几人听着这番颇有道理的对话,也是唏嘘不已。 大家一路顺着这不过两三米宽的红水河一路往前走,穿过一片满是野酸枣的树林,很快,我们就远远的看到了一片裸露在外的空地,以及一些泡沫铁板搭建而成的临时活动房,足足有好几大排。 “终于到了,那里应该就是红水山人工湖的项目驻地了!” 大家都非常兴奋。 这一路走来可是坎坷多见,毒蛇与荆棘、狼群追杀、阴兵过境,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等越来越近,大家已经能看到人工湖的初步景象。 一因为这里项目过远,而且还是野生动物园项目,根本不允许开山修路或者使用大型工程机械,只能使用人力,让一个个劳动力慢慢的挖。 这样的工程看似非常困难,但其实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经建的到处都是了。 我朝着开挖到一半的“湖”望去。 这个人工湖的面积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太多了,大概有两个我们初中校园那么大的面积。 在湖的正中间,赫然有一个红蓝白三色的塑料布,摊开了,好像掩盖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王明音老师公指着那张三色塑料布说道:“这东西,我估计底下盖的就是这工地上闹鬼的问题源头了。” 几个保安队员听到这话,即使是大白天也吓的一哆嗦。 “此地乃白虎断头之局势,阴脉汇聚,确实是个不吉利的地方。”黄为中缓缓说道。 王明音顿了顿:“哦?黄大师果然是有本事的人,间接不凡,如你所说,我等就这样走下去岂不是有危险,该如何?” “看对面的这座山,整体山上岩石发红,乃赤铁矿所在之地,内含庚金之气,便是白虎,主杀伐,不是久留之地。再看,这整体形象犹如猛虎下山,而恰恰是因为这边开凿人工湖,把一尊白虎变成了断头虎。局势顷刻间就变得凶险起来。” 刘汝香听到这番简介,沉思着,然后问道:“那依黄大师的想法,这次该怎么布局?” “那还要看二位师公该如何做法了,鄙人对于师公教一窍不通,还请你们先讲一遍吧。” 江东派江西派的师公法术同源,差别不大,王明音老师公说起了具体的法事打禳流程。 黄为中思考着,指着对面的那座矮山说道。 “白虎主杀伐,我便出一朝火技。” 从对面的山脚下,在那个位置,是白虎的眉毛。点起一堆熊熊大火,只要火一烧起来,立即泼水浇灭,离火克庚金,便让这白虎怒火攻心,再无杀伐之气,便彻底破了此地风水! 黄为中说罢,仰面朝天哈哈大笑,对于自己的办法非常满意。 刘汝香和王明音两人对视一眼,也便点点头答应了。 不多时,黄为中就带着一个保安队员往对面那个长着许多红色赤铁矿的矮山去。 矮山不高几人十多分钟就到达了预定的位置,随后堆上干草,点起一堆熊熊大火,等那火烧得最旺,然后端起水壶浇了下去,还没等彻底烧成灰烬就给完全扑灭。 等那两人下来,保安队员们对于底下的东西是害怕的不行。 反正他们本来的职责就是保护几位大师,现在看不出危险,他们自己是没办法对付这些脏东西的,自然躲得远远的。 王明音和黄为中走在前,刘汝香带着我在后面,我们四人慢慢下到了深坑里,然后抓住三色塑料布,揭开了湖中的谜底。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四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那沾满泥巴的双手,更是不停地在发抖。 和韦宇爸爸描述的完全一样。 一层叠着一层的白色骷髅头,堆成了一座小山,虽然每一个骷髅头因为年代久远而充满了泥浆,但通过那些头盖骨、下颌骨上的砍刺伤可以看出,当年的这些人,该经历多少的折磨? 看着他们黑洞洞的眼眶,好像能看见几百年前他们被明朝官兵攻破城寨,一个个死在屠刀下的场景。 历史没有谁对谁错,此时我站在这座骷髅山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京观。”刘汝香的嘴里说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第九十六章 收养阴兵 何为京观? 刘汝香解释:“古人茹毛饮血,俘杀,烹人之事时常发生。京观便是其中一种,获胜一方把败军头颅砍下,一层层堆垒成小山,以此摧毁敌军气势,激发己方血性。” “《左传》中记载‘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后汉书》中记载‘首获十余万人,筑京观于城南’。” 听着刘汝香解释,我不由得头皮发麻,斩首十万余人,堆成一座京观,岂不是真成山了? 看着眼下的骷髅头堆,刘汝香说道:“便看眼下这座京观的大小,少说也杀了千余人,可能底下还有没发掘出来的。” 黄为中啧啧叹气:“现在,轮到你们二位师公了吧?作法需要多久的时间?” 刘汝香微微一笑:“此地并不简单,单纯的作法或许很难起作用,必须要先收了附近的孽魂,否则仍然后患无穷。” 王明音捋了捋长须:“刘师公有何高见?” “王师公且先歇息,看我先将这里的孽魂都收走。”刘汝香淡淡一笑。 然后便喊着我拎起箱子,跟他走下深坑。 王明音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有些恼火:“你,你要做什么东西,这孽魂直接超度即可,你我二人合力搭个班子,跳个火海,还能解决不掉?” 刘汝香对我小声说道:“早上的时候,你看到他们捡那劳什子古代兵器,说是拿来安宅镇煞,我跟你说过,你师父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此地孽魂甚多,正好让为师拿来收去养阴兵,用来安宅镇煞,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刘汝香让我打开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凉席,摊开了铺在地上,然后依次请出神画像、风干的三牲肉以及香火蜡烛。 法坛摆好之后,刘汝香让我从箱子里再拿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瓷罐。 这是一个青花瓷的小罐子,上面画了一些图案,大致内容是:很多小人儿,拿着刀剑在互相砍杀。 “这便是养兵坛,日后供奉在家中,你记得莫动,否则惊扰到了可就不妙了。” “民间各种法教,基本都会一手养兵马,兵马用处很多,安宅镇煞、斗法护身、积累阴德,甚至有的人养兵马是为了在死后身边有兵马跟随,统领一方阴兵,就是到了阴间也能作威作福。” “民间法师驱使兵马的办法也有很多,这种在死人较多的地方召魂养兵只是其一,还可以从师父那里继承,师父可以作法来给度戒出师的弟子专门拔出来一部分。”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本身不养兵马,但是可以从阴庙(城隍庙)借兵,不过需要大量的三牲用来敬拜,城隍有的愿意给,有的不愿意给,也比较难。” 刘汝香一下子说了一堆有用的知识,我是有些地方还没明白,立刻问她道:“师父,那我能不能养兵马?” 刘汝香想了一会儿,答道:“你可以养,但现在不行,必须要等你度戒出师,到时候我直接拨给你就是了。” 我兴奋的心情立刻就被这一盆冷水浇灭了。 “你不要太往心里去,这东西,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些魂魄,不管是道家雷法,还是本教的打禳,轻而易举便可将这等阴物消灭。” “养兵马同样也有限制。能养多少兵马需要看各人命格,有的人只能养几个,有的人能养成千上万。不过,兵马的威力贵在精不在多。而且阴兵同样需要供给粮草,日常要进行支粮的科仪法术。到了年关还需要散去兵马,让阴兵出去,等年过了才能召回来。” 我听的是一愣一愣的,这阴兵怎么和人一样,还要放假? 刘汝香笑了笑:“本来就是人的魂魄。” 闲谈结束,刘汝香从地上抓起一捧红色的泥土,慢慢塞进那个青花瓷养兵坛里。 王明音和黄为中二人站在湖边上,看着我们在下面准备法场。 王明音是江东派师公出身,他现在算是看懂了,知道刘汝香八成是要收取阴兵,不过他因为并不是家里的核心传承弟子,以至于他连操练阴兵的法门都没有,只能心里暗恨着咬牙。 很快,刘汝香的法场和法坛全部布置完毕,刘汝香抓起一大把点着了的供香,插在那京观的下面拜了拜。 这些死掉的,终究也是壮人的老祖先。 接着,取来一碗米放在法坛之下,米中插上小旗棍,边上放上符茭和法印。 再寻一处空地,放上簸箕,簸箕中按照东西南北中的五大方向放上五个碗、五双筷子,碗中再放上五片腊肉,五根点燃的供香。 刘汝香披上师公法袍,带上一个武相面具,左手拿着玉简,右手拿着短剑,一遍跳着舞步一边唱起了经文。 这一篇非常耳熟,我前几天还在师公经书的上看,叫做《五洞总兵》。 不一会儿舞跳完,刘汝香拿出符茭,开始掷茭占卜。 可能很多人没见过符茭的样子,我就给大家形容一下吧。(符茭图片放在评论区,或者自行搜索) 前段时间有个很火的电视剧,里面有个叫高什么盛的人就用过这种东西掷茭占卜。 我们师公教总体发展受道家影响,符茭这种通用的法器也基本类似,是用竹子的根部做成。在青龙月青龙日青龙时,将已经成熟的老竹子的根部给挖出来。 挖的时候必须要留下一个根不能挖断,然后把竹子根部做成一个牛角状的东西。 刘汝香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掷茭占卜,占完哪一个就吃掉哪个方位的碗里的那一片腊肉。 这时候我就知道,这一个方位的兵马是收起来了,直到五个方位全部过完,刘汝香吃完五片腊肉,才将一应法器和法场撤走收好。 “其实还有一个养兵马的步骤没有做,不过现在时间紧张,这山上也没有老公鸡,便带回去到山下做也不迟。”刘汝香笑吟吟收起那青花小瓷坛。 见到收养兵马的法事完成,湖边上的王明音老师公这时候走了下来。 第九十七章 掷茭占卜 他朝刘汝香拱了拱手。 “刘师公好算计啊,这一行还有别的收获,不像我这种边缘人,连个收养兵马的唱本传承都没有。” 刘汝香懒得搭理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就直接步入正题:“此地先是被黄大师改造风水,随后又被我收去了孽魂,凶险程度十不存一,你我合伙搭个班子,现在就可以开始打禳了。” 王明音点了点头,让上面的保安队员给他把法器送下来,然后就没有我啥事情了,我捧着一个羊皮鼓,在边上不停地按着节奏拍着,或者帮着断水,帮着喊两声。 解秽娘、发符吏…… 一整套流程下来,天都快要黑了。 就在最后的“送桥还山”的环节,谁也没有想到,那阴冷的天上忽然就打起一道惊雷,忽然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刘汝香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周边的几座大山说道:“再快一点,马上就做完了。否则等山洪冲下来,这处地方想要等他干涸,至少还要半个月时间。” 王明音点了点头,两人唱的师公经更快了一些。 直到天上下的雨已经淹掉了鞋子,随着二位师公口含五龙水,喷到了那京观之上。 不知道是因为法事昨晚,残余得阴魂和煞气被消除化解,还是因为雨水冲刷,那一整座骷髅山猛然间坍塌了。 无数惨白的碎骨头被雨水冲到了湖底,整个场面都让人感觉到骇然。 “快上来,快上来!”黄为中大师站在湖边上大喊着。 “此地地势低洼,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山洪来了,还有坍塌的风险,赶紧走!” 我们三人直到他所言不假,赶紧收起神画像和一应法术用具,然后抱着箱子冲了上去。 等来到人工湖边上的项目部铁皮房子里大家才发现,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水大湿了。 雨下得越来越凶,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霹雳声音,大家都赶紧到有意思紧张。 刘汝香上身被雨水淋湿,她连师公袍都没脱,到边上的房子里换了一声干净的褂子才出来。 “几位大师,现在下雨,我们怎么办?”一个保安队员问着大家。 黄为中站在窗户边上四处观察,已经开始愁眉不展。 “我们这一路走来,我就一直在担心下雨,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夏天,雨水稀少,根本想不到竟然会下这么一场暴雨。而且大家看,我们刚刚一路走来遇到那一条红水河,河里遍布红色的淤泥。由此可以看出,这周边的几座山上的土质极为疏松,如果遭遇暴雨冲刷,很有可能会产生泥石流,到时候就危险了。” 王明音刚刚从湖底下爬上来摔了一跤,手上都是红泥巴,擦也没擦干净,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喘了口气:“扔个符茭看看吧。” 他说的便是刚刚刘汝香在收取阴兵时所用的掷茭占卜。 他取出自己的符茭,口中念了几句,然后往地上一扔。 一个平面朝上,一个曲面朝上。 这个卦象乃是丑卦,主凶。 我们师公教的掷茭占卜,符茭上一个是曲面,一个是平面,必须要两个符茭扔出来完全一样,就是两个曲面朝上,或者两个平面朝上,这才能算是吉。 “卦象显示凶。刘师公,你也扔一个。”王明音把他的符茭捡起递给刘汝香。 刘汝香并没有接过他的,而是打开自己的箱子,嘴里念叨一声,然后扔出了符茭。 “哐当——” 两个竹质符茭扔在了地上,滚了两圈平静下来。 同样也是一个曲面朝上,一个平面朝上。 几位大师互相看了看,那几个保安队员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看来,此地怕是不能待了。”刘汝香叹了口气,重新收回符茭,然后坐在边上擦起了面具。 武相面具因为沾上了水,颜色有些轻微脱落,看起来整个脸型扭曲,多了一些恐怖的感觉。 大家摊开地图,对着琢磨了起来。 黄为中以风水堪舆起家,这一行当对于地理学同样有不少认知,他看了看,又指着其中的一座山说道:“这一座、这一座,这两座山都不错,很高,而且位置距离我们要出去经过的那个‘凹’字山很近,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们可以直接走了,反正整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那五个工人找不到就不找了,因为这洪水,谁能知道尸体会被冲到哪里去?” 他这个观点大家都非常认同,一些保安队员已经开始害怕了:“黄大师考虑得极为周到,我看就这样很好。毕竟咱们赚钱是用来花的,要是万一遇到了山洪暴发,我们这一行人恐怕都要折进去。” “是啊,人类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我老家也是山区的,泥石流爆发,一间一间屋子直接被冲垮,连个墙根都不剩。” “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已经感到累了。” 王明音扭头望着刘汝香:“刘师公,你是什么意见。” 刘汝香一直都在看着地图沉思。 “山洪暴发是要优先考虑,但依我之见,光看山的高度怕是不行,还要看这个山的土壤,这山体滑坡也是挺危险,黄大师,你能找到和那个前面小矮山土质差不多的山吗?” 一整片红水河野生动物园里,有许多座小山,每一座都有一两百米高。 黄为中沉思着,大家都比较认可刘汝香的观点。 屋外的大风呼啸着,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冲击着铁皮房,和安静的室内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我坐在地上,看着屋子的角落已经渗出来不少雨水,心中感觉到极度不安。 刘汝香拿起符茭,又开始掷茭占卜。 一曲一平,凶。 一曲一平,凶。 连着掷了好几次都是凶,只有最后最后一次才是吉。 刘汝香坐不住了,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还是先出发吧,雨越下越大,这里不能待了。” 黄为中背起了包,其他所有保安队员都跟上。 打开门,豆大的雨点疯狂朝着屋里钻了进来,打在脸上甚至会感觉到疼。 第九十八章 倾盆暴雨 有个别保安队员看见外面下的雨这么大,可能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有点不想走。 黄为中说道:“我们大家现在都要走,这个人工湖的位置过于低洼,而且没有完全挖成,蓄水量不够。大家如果待在这里,最终边上的几座大山上的水一定会流下来将这里冲垮,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有黄大师这个地理先生带队,我们只要往山上走,哪怕山土松垮,遇到山洪的概率也是极低的。” “现在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都披上了塑胶雨衣,然后整齐地离开了项目部,朝着边上的大山走去。 可我们谁也没能想到,刚走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出现了受伤的情况。 王明音老师公一个人走在最后,一个不慎,就因为脚下打滑,好像是踩到了一块青苔,直接摔在了地上。 “啊!” 我们在前面的人全部扭头望过去,直接王明音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最终不停地呻吟着。 “哎呦——啊——” 我们一行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个保安队员走上前去,慢慢把王明音给扶着起来坐着。 “王大师,你怎么搞的。” “人老了,腿脚不灵活了。” 暴雨持续下着,有的雨滴格外刁钻,好像就是刻意地往衣领子里面钻,不一会儿就能把人里面的衣服给打湿。 “王大师,你腿上哪里疼啊?”另一个保安队员拿出了医药箱,从里面摸出止痛药和红药水。 “啊——啊——我的腿扭着筋了。”王明音指着自己的脚踝,整张老脸上满是泥水一点儿也没有了大师风范。 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大饭店第一次见到他,这个老人面色红润,靠着椅子坐着,身后放着一个拐杖,一副看上去就法力深厚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两个模样。 只好给王明音喂了几片止疼药,然后往他脚上面贴了一个药膏,然后由两个保安队员将轮流背着往山上走。 可这样一来,那两个保安队员就不能带任何行李了。 把原来背包里的武器和一些重要物资给拿着,剩下的背包只能挂在一个树上。 一个人背着王明音,另一个人就要休息。 更要命的是山里本来就荆棘很多,原来就要几个人在前面开路。 现在因为带了一个拖油瓶,人手不够,我们队伍的行进速度都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项目部铁皮房里出来了十分钟,而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才堪堪走到一座大山的山脚下。 雨要比我们刚刚预想中的还要大,基本上就没有停过。 不仅是雨,风也在摧残着树木。 我们这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已经遇到了两棵树的树枝被风刮断,搞得我们都胆战心惊,不时还要抬头看看头顶,万一有个树枝掉下来,戳到人那也是要死翘翘。 “轰隆隆——” 一阵雷电猛然间炸响,居然就落在我们头顶的半山腰上。 雷霆天威,地动山摇。 我们所有人都在专心赶路,此时正好是在往山上走,脚下都是烂泥巴,本来就已经身心疲惫,现在被这一道惊雷吓得一个趔趄,又有两个人摔在了地上。 其中有一个保安队员更是往前扑到了我身上,我被连带着按倒在了地上。 后背传来一股力气,我的脚下没站稳,只感觉往前一道,瞳孔猛地紧缩。 关键时刻,还好刘汝香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一把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扶着她的手臂才站稳,我身后的那人也没摔倒。 队伍不得不再次暂停下来,还好这两个人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一个摔疼了屁股,一个被刀把磕到了,擦破了皮。 没有大问题就好,只要能走到山顶上,大概率就安全了。 因为阴雨天气,再加上头顶的树木遮挡,大家的视线都有些受影响,现在不得不效仿晚上,把手电筒也给打开。 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极度疲惫,这比晚上赶路还要担惊受怕。 越走,步伐就越发地沉重,累是一点,还有就是背包并不防水,里面沾了水就变重,还没走出去半个小时,不少人都已经穿起了粗气。 我从小就在老家给奶奶干活,挑大粪,种地栽秧,点豆子锄草样样在行,但那也都是轻装上阵,现在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脚下都不稳,提心吊胆。 我心里不由得就在想:怎么这一次这么艰难? 好在我们没走多久,前面就看到了一个山体上的小凹坑,正好算是一块平地了,大家不由地靠到了那里。 “大师们,咱们歇歇,身后的背包太重了。” “对啊,太重了,我看,不如就扔掉一些东西,走路也方便一些。” 有人提议着,然后就先从包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直接往前走几步扔到了山下。 “这鬼地方谁能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啊,哪里还缺水,带着太累了。” 另一个保安队员也拿出了背包里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往前走几步,他还没有扔,忽然就看到了什么东西,瞪大了眼睛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大喊道:“那里怎么会有一个人?” 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刘汝香也站了起来。 山上只有我们几个,现在人都在这里齐了。 如果不是我们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五个工人之一。 一个工人就算一成的任务报酬,风水师黄为中瞪大了眼睛,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脸背过去的中年人,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工服,这正是市环保建设集团的工人服装。 黄为中也不疲倦了,当机立断爬了下去。 刘汝香害怕有什么危险,让我不准下去,然后自己拿着一把短剑走了下去。 我只能站在山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几个人合力把那个人翻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指头,往他的鼻子上探了探。 “还有气,这个人没死!” 黄为中从口袋里摸出那五张照片对比了一下。 “这个人叫做王钟。” 第九十九章 使劲爬树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人抬了上来,然后仔细观察起来。 这个人好像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脸色非常苍白,浑身都是烂泥巴。 他的眼睛紧闭,胸口微微起伏着,如果不仔细用手去感受心跳,绝对会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黄为中大师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个人额头好热,好像是发烧了。” 大家伙都拿这一个人没有主意。 不知道该怎么办。 “依我看,便不用管他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死了,我们到时候把他的尸体绑到树上,记住位置便也算找到了一个人。” “毕竟不论生死,闹了撞客还有人来治,如果二位师公不出手的话,我看还是这样最好。”黄为中说道,眉宇之中闪过一丝狠辣。 这可是一个好生生的人,闹了撞客也是能救回来的,就像是韦宇的父亲一样,那不也恢复正常了吗? 刘汝香思量了一会儿,叹口气:“黄大师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 “哦,你救他可是一文钱报酬都没有呢。” 刘汝香摇了摇头:“没有报酬又何妨?” 我一下子救明白了,刘汝香这是想让我上手。 如果不小心法术没成功,刘汝香可以跟着在做一遍,也能把人给救回来。 而如果我侥幸成功了,这不就是一幢活生生的功德吗? 黄中年拍了拍手鼓掌说道:“刘大师高风亮节,真乃我辈楷模。” 因为这一块地方有大树挡着,所以雨势要小了许多,刘汝香四处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样,问山,你且去把箱子打开,为师今天手把手教你。” 好啊,又有一桩功德到手。 我打开木箱子,刚要从里面往外拿凉席、神画像布置外法坛。 忽然间,那个叫做王钟的工人张开了眼睛。 “你们是谁呀?” 所有人全部都一脸惊愕看着这个人,他双目清明,一点也没有得了癔症的样子。 “你知道你是谁吗?”刘汝香问道。 “你们,你们不要杀,你们是谁?你们要把我怎么样?”那个人伸出手拦在面前,害怕极了。 “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市环保建设公司请来的救援人员。你们的李总和张经理说项目部长出了闹鬼问题,有许多人闹撞客。” “对,我们是专门来救你的,我们三个是大师,我是风水先生,你面前的这位便是玉门刘氏的刘师公。”黄为中说道。 那个人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脑子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回答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工地上闹鬼,有几个人非要杀我,我害怕的赶紧就跑,结果我本来想跑出去的,那些人就不放过我,非要把我给杀死才罢休。” “我在山里呆了好久,前几天差点就要死了。” 这个叫做王钟的人说话有气无力。 “你们有没有带吃的?能不能给我一点,我好饿,我几天都没吃饭了。” 刘汝香从包里拿出来一罐牛奶递给他。 “牛奶是养胃的,你几天没吃饭,吃太多东西应该受不了。先把奶喝了,我们这儿还有吃的,你不要急。”那个人接过牛奶,连吸管都没用,直接对着小孔使劲的吸了起来,一瓶牛奶不到几秒钟就喝得干干净净。 活生生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大家又拿出来卤牛肉和面包递给他吃。 他先是吃完了,然后才慢慢的跟我们说起了来龙去脉。 几天前,他们被工头叫着一起到人工湖工地下面的骷髅头堆下去,想去把人的头骨给挖走。结果一些人碰到了那些头骨,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像是疯了一样,力气大的出奇,要杀人。 他被那些人追着,要给要杀了,他害怕的往山里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中途还碰到了狼和一些蛇。现在遇到我们才看到了盼头。 “那既然你没事,也就免得我们去给你做法事了,你还记得那些追杀了你的人都在哪里吗?我们要去找他们?”刘汝香收起我的箱子,沉静地问道。 王钟听到这话,头立刻摇的飞快。 “你们不要找他,千万不要找他,他们那些人都被鬼上身了,不能招惹。” 刘汝香笑呵呵说道:“你不要慌,韦大年你认识吧,他的儿子和我的徒弟是一个班里的学生。他的撞客就是我给看好的。” 王钟的脸色这时候缓和许多。 “昨天晚上我要下山,就在这边山脚下就有一个人,叫刘文才,当时他追着我往山上跑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众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便商议起来。 本来抱着下大雨就不打算再找这些工人的打算,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现在既然得知山上可能就有一个人。正好,顺道上山把人找到,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成钱,那可不是一个小的数字,何乐而不为? 众人心情都很不错,又淋着雨休息了一会儿,等那个叫做王钟的小伙子能够走路了,赶紧往山上赶去。 雨大雨依旧哗啦啦的下降。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山体滑坡,黄为中大师建议我们多往树多的地方走,因为树根深扎土壤可以保证土壤不会松垮,滑坡的发生几率也小一些。 可就大在大家埋头往上爬山的时候,谁也没能想到,远远的,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呼、哗哗声。 黄为中伸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然后他迅速趴在了地上,把耳朵紧贴土地。 “不好了,山洪冲下来了,大家快点跑。”黄为中脸色瞬间救变得苍白,连身上的泥巴都顾不及揩去,转身就朝着两边跑。 刘汝香银牙紧咬,拽着我就往山上面走。然后把我拉到树下。 “爬上去,山洪冲不倒大树。” 这是一棵松树,刘汝香抱住树干,赶紧往树上爬。 危急关头我也跟着学习,双手双腿紧紧夹住树干,一点点往上面爬。 仅仅是几秒钟过后,那噪声就越来越大,远远地就能看到,山上冲下来一大片泥水,这些泥水裹挟着小石头大石头,疯狂地朝山下面冲击着。 第一百章 激斗搏杀 危急关头,我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爆发出所有力气,咬紧牙关拼命地往树上爬。 而队伍中的其他人,只有一个跟着黄为中跑过去了,其他人看着我们爬树,全部有样学样,都找着一颗比较粗壮的大树往上爬着。 这种泥石流,最危险的其实只有两个:山上滚下来的大小石头,以及很有可能被泥水冲下山。 只要能爬到一棵大树上去,山上就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水源源不断往下流。 刘汝香很快就爬到了树的半树腰上,然后她攀到一颗大枝头上,腿坐上去之后,居然直接使出了一招倒挂金钩,头朝下向我伸出手臂。 我小时候爬过树摘果子,也差不多就爬这么高,但是这次之前就长途跋涉,身体非常疲惫,腿脚都使不上劲。 我拉着刘汝香的手,最终往上爬到了树的另一边的一根在刘汝香对面的枝头上。 山洪流经我们身下的这片山地,泥水推倒了所有的低矮灌木,即使有比较高大的一些也被石头砸得稀碎,然后朝着山下更远处滚去。 大小石头像是雨点一样打在树干上,有一个保安队员因为反应慢了,树爬得不高,正好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蹦起来砸到了他的肚子。 “啊!” 他痛苦地哀嚎着,手脚没有抱稳,从树上跌下来被黄色的泥水裹挟着冲了下去。 泥石流持续了大概三分多钟才停下,但我们几乎都不敢下树,只有王明音有脚伤,实在坚持不住了掉下了树。 他没有出事倒是让我感觉挺意外的。这个老头子看样子有六十多岁了,刚刚运气好,爬的那棵树虽然低,但是他也聪明,知道抱住对着山下的那一面,结果那些蹦起来的石头全被树给挡住了,泥石流没有冲到他,他坚持了那最厉害的一会儿就算给躲过去了。 但是,那个满脸横肉的风水大师黄为中不知道去了何处。 刚刚他带着一个人往山的另一面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躲掉。 虽然这个人脾气差,但至少还算有点真本事,刚刚我们听到声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头趴在地上去听泥石流。如果没有他的预警,或许我们的队伍又要减少很多。 这一次遭遇泥石流,直接掉队三人,剩下的那人被冲下山,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经历过阴兵过境后,我们队伍是七个人,刚刚黄为中带着一个队员走了,又被冲走了一个队员。 现在整个队伍算上刚刚加入的工人王钟,只有五个。 我和刘汝香,王明音和一个保安队员,以及一个工人王钟。 几分钟过后,王钟和最后一个保安队员也走下来了。 我们随后跟着也下来了。 那个保安队员已经要崩溃了,身体发抖。 “早知道昨天夜里我就应该跟着那几个人早早的走了,要这钱干什么,我们进到这山里之后怎么就遇到了这么多困难!” “又是狼,又是这些鬼怪,连泥石流都让我遇到了,这山里太危险了,绝对不能待了。” 刘汝香叹了口气,劝慰道:“怨天尤人没有用的,你就算现在想走,我们也要等雨停了才能出山。” 没想到,黄为中这个老东西到了现在居然还非常镇定。 他揉着脚踝,神色非常自然:“我这个老骨头都没说害怕,你这年轻小伙子怎么这就怂了。” 他咬着牙说道:“几位大师,你们也去工地做完法事了,现在还要继续深入,找那剩下四个不知死活的工人吗?” 工人王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不要找了,马上到山上去等雨停,然后再下去出山吧。” 我也有些疲乏了,很想回家。 现在的队伍主心骨是刘汝香。 她也感觉到这样的情况,沉吟道:“好,我们上山去,等雨停。” 和此前的无数次一样,我们几个人背起包,由那最后一个保安队员扶着王明音,往山上走去。 我们非常幸运,在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山顶上找到了一处山洞。 里面一半的面积上都是积水,不过仍然有一些干的地方。 大家席地而坐,几乎要累得虚脱了。 或是吃着东西,或是喝着水,很久才恢复起体力。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 比我们想象中要持续得久得多,一直下到了下午四点多,天快要黑了的样子,雨才渐渐转小,但天上仍然会不时下几滴毛毛细雨。 山洞里烧起了酒精炉,大伙们取了一下午暖,休整好之后重新背上行囊。 现在,准备出山。 天变得非常昏暗,下山仍然需要打手电筒。 并且,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累,下山险。 我们都不敢把速度放快。 等快到五点钟的时候,我们才来到山脚下。 可就在下山时,忽然间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声音。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瞬间冲了出来,他的脸上是狰狞的表情,挥舞出一柄锤子,狠狠地朝着走在最前面的工人王钟劈砍了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精神瞬间紧张起来。 “去死吧!” 王钟身体一晃躲过这一招攻击,然后居然从腰间拔出来一把小刀,趁着那个工人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 王钟握紧小刀,在我后面的手电筒的照耀下直冒寒光,然后他猛地就往那个工人的身上捅了上去。 “噗嗤!噗嗤!噗嗤!” “住手!”刘汝香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冲了过去。 而王钟这时候也收起了刀,脸上溅满了那个人背部伤口喷出的血液。 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他龇牙咧嘴,活像是一个恶魔。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她杀了?”刘汝香大怒,反手拔出腰间短剑。 王钟冷哼几声,抹了抹眼睛上沾的鲜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你刚刚没有看到,他已经拿起了锤子,已经说要把我杀了。你都没看到吗,就是他把我追杀了很久,我刚刚那只是自卫反击,我没做错。” 王钟理直气壮,然后从路边揪了几片树叶,反复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第一百零一章 神奇法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这种叫做闹撞客,我能治好?”刘汝香颇为气恼 王钟毫不在乎,一副反正我这刀已经攮过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哼,他之前几次要杀你,我差点死在他在锤子下面。总之是没杀你,你就在这哔哔。刚刚我要是反应慢了一点,岂不是就要被他一锤子砸死了?真是圣母。”王钟收起刀,装上刀就要继续出发。 乍一听,王钟说得好像非常有道理。 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他被袭击,然后反击,不小心杀了一个人,很合理。 刘汝香冷冷说道:“站住!” 话音落下,一条黑白相间的长蛇从边上的林子里钻了出来,直接爬到了王钟的脚下。 王钟感觉到冰凉凉的触感,低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再敢动一下,我让蛇咬死你!”刘汝香话语中带着一股狠厉的气息。 我望过去,手电筒照到蛇的身上,仔细观察起来。 背脊呈三角形,这可不是那种唬人玩的白环蛇,可是正儿八经在世界毒蛇榜都能排上号的银环蛇! 王钟好像知道这蛇是刘汝香控制的了,双腿瘫软着倒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旁边的保安队员也吓坏了,回想起之前一路走过来好几次遇到蛇的情况,一下子全都想明白了。他看向刘汝香的眼睛里都带着一丝躲闪,生怕下一秒就招呼出来一条巨蟒给他一口吞了。 刘汝香喊他搭把手,两人把一起把这个倒在地上的工人翻了个身。 这个人面色苍白,背上那几个血洞还在远远不停地往外流血,淌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稀泥。 刘汝香伸出手试了一下,呼吸已经停止,又按在胸口感受了一下,他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弱。 这个工人的身体还在轻微地抽搐,然后没过多久,便一动不动…… 刘汝香松开他的脉搏。 “应该是死了吧。”旁边的保安队员说着。 刘汝香脸色铁青,拿出之前在饭店里收到的五个工人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这个人确实是王钟提到的之前追杀过他的刘文才。 盯着这个人面貌,我回想起了之前的韦大年。 韦大年闹撞客,几天几夜没吃饭没睡觉,面黄肌瘦,神色枯槁。 而眼前这个工人虽然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根本没有那种快要被熬死的精神面貌。 头顶,高大的树叶上的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 脸盆大的血泊泛起了一圈圈小涟漪。 四人一蛇,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蓦地,我开口了:“师父,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刘文才,可能并没有得癔症?” 王钟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小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没有癔症。如果没有那种闹鬼的事情,他会来要杀我吗?杀人可是犯法的,根本不可能吧。” “再说了,你见过他的正常样子吗,他根本不像是正常人,我刚刚也是无奈,不得不自卫反击。不要再说这些了,你们不想走就放我走吧。” 我冷冷笑着看他:“谁说正常人就不能杀人了,我看,你们俩指不定有什么矛盾,说不定还是仇杀呢。” 工人王钟恼了,但碍于脚边的毒蛇,也不敢动弹,嘴上怒骂道:“你个小孩子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到底是谁让你随意出口骂人的?” 刘汝香哼了一声,那条银环蛇直接就爬上了王钟的腿。 “啊——啊!” “我让你说话了吗?”刘汝香打着手电筒,灯光在王钟的眼里晃了晃。 然后,蹲下来开始在这个刘文才的身上摸索着。 他的裤子口袋里,有一把野果,大半袋挤碎了的饼干,另一只口袋,里面放着一个早已经摁不亮的手机和几十块零钱。 刘汝香又解开他的扣子,掀开了他的衣服。 在他的肚子上,赫然有一道七八公分长,两公分深的巨大伤口,伤口上的那层皮再往外卷,露出了里面鹅黄色的脂肪,淡红色的浓水从伤口里流出来。 看起来格外瘆人。 刘汝香脸色铁青。 “这个伤口根本不是野兽可以造成的,只能是人为器械划伤,你该作何解释?”我师父质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刘汝香看这样依旧撬不开他的嘴巴,有些恼火。 “好,你不承认是吧,你可别怪我当面跟你对峙。” “现在,你给我牢牢实实蹲在那里,双手抱着头,不许松下来。” 刘汝香让我把箱子拿来,我有预感,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厮杀的背后,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以为死人不能开口说话,有些东西就没人能知道了?” 刘汝香冷笑,取出来一只毛笔,另一只手又拿了一面镜子,对着照着,然后伸出那只毛笔,沾着刘文才背上的血水在脸上画符文。 猩红的血液点在刘汝香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来个鸡蛋大小的繁琐符文。 刘汝香画完左脸画右脸,全部画完之后扔了毛笔,拿出唐、葛、周三元祖师的神画像摆了起来,法坛很快做好。 “你且等我几分钟,到时候我看你还能说什么。” 刘汝香戴上一副凶相面具,披上师公法袍,点上供香,开始作法。 这是一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法事。 刘汝香先唱起一遍基本的开场经文,让我拿着红绳和筷子在边上站着,然后他一手抓一只碗,碗里是一碗白米,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对符茭。 她先把右手拿着的米碗往前一泼。 一把白米落在地上。 “刘文才,刘文才,你可在东边?” 刘汝香说罢,把两只符茭扔在地上。 “噔噔——” 符茭滚动两圈,一曲一平。 刘汝香捡起符茭,转了半个身子,然后面朝北边,又从碗里泼出去一捧米。 “刘文才,刘文才,你在不在北边?” 接着扔出符茭。 一曲一平。 刘汝香再转了半个身子,重复刚刚的步骤。 这次是西边。 符茭落在地上,终于和之前有了不一样。 一个曲面朝上,另一个也曲面朝上。 第一百零二章 招魂上身 这种符茭落地的样子,就是吉。 刘汝香知道了结果,转身从我身上拿出一根筷子,插在那把落在地上的米中间。 接着再次开始定位刘文才的位置。 在大概一步距离的位置泼下一把米,扔下符茭,看凶吉结果选择插筷子。 这次是在西边,刘汝香就在西边的那把米上插下筷子。 两根筷子之间用红绳相连,接着撒米占卜第三个位置。 等第三个位置占卜出来,把那个位置也插上筷子撒上米,刘汝香便铺了一块布坐了下来。牵着红绳的一头,另一手端着刚才撒完米的那个空碗。 刘汝香让我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罐,把里面的米倒进她手上的碗里。 罐子中确实是米,只不过和刚刚的米不太一样。 这个米有点软,闻起来可能是因为放久的缘故有些馊味,最主要的颜色泛白。 这是夹生饭。 我记得以前师父和我说过,畜吃稻糠,人吃熟饭,鬼吃夹生饭。 刘汝香晃了晃那半碗夹生饭,低着头,刘海上的头发慢慢散落下来。 刘汝香沉重地喘了几声粗气。 “哼哼——哼——” “哼哼——” 过了几秒钟,刘汝香忽然慢慢用一种几乎是沙哑的陌生声音喊道: “刘文才——刘文才——” “刘文才——刘文才——” “回来吃饭喽——” “吃饭喽——” 刘汝香反复这样说着,忽然,她身体猛地一颤,头像是机械一样迅速昂了起来。 她的眼睛往上翻着,整个人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面色一沉,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嘴里呢喃道:“王钟,你不得好死!王钟,你不得好死!” “王钟,你想独吞宝藏,我要把你杀了!” “那些宝贝你一个也拿不到,你永远也拿不到!” “刘汝香”继续说着。 那个王钟直接被吓傻了,身体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随后,他的整张脸都变态地扭曲了起来,龇牙咧嘴,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一把抓住那只毒蛇,猛地一甩给扔了出去,然后拔出手中匕首,浑身充满着一股暴戾的气息:“臭八婆,逼小子,这些事情你们别想掺和。你们这些人既然知道了,就别想活着!” 王钟一个箭步朝着刘汝香冲了过来。 挥舞着手中的刀就要朝着刘汝香胸口刺去。 我心中骇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师父有没有反击能力,反正从他刚刚的话里能听出来,他是想连我一起给杀掉的。 我的武器是一把砍刀,就别在腰间,现在立刻取出来,再朝王钟劈砍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刘汝香好像毫无反应,脑袋也低垂着,全然没有防备。 就在那匕首的刀尖就要碰到刘汝香的头的时候,她瞬间醒了,抬头,踢腿,一脚就踹在了王钟的腿上。 师父跟我说过,整个岭南地方的民间各大法教基本上都有各自的外丹(横练)功夫,像是在粤省地方,尤其以三教两派最为厉害,听说练至大成,能刀枪不入。三教两派为:红莲法、华光法、青罡法、十星教、红林大教。 师公教自然也不例外,一样有外丹功夫。 刘汝香便是此道的大成者,之前那个江东派的孟老儿还说过,整个玉门刘氏年轻一辈,便数刘汝香的外丹功夫最强。 师父这一脚的劲着实不小,竟然直接把王钟给倒在地上又滚了两三圈。 刘汝香这时候站起来,冷不丁摸出短剑。 王钟此时哪里还敢逗留,知道刘汝香的厉害,连滚带爬就要滚下山。 “站住!”刘汝香大喝一声。 王钟转身停下,阴冷地笑着,扭头瞪了我一眼,之后胳膊一使劲,用出浑身力气将匕首朝我掷了过来。 我后背直冒冷汗,紧接着,就看到王钟的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脱手而出。 “当!” 一声金属的碰撞声在我面前响起,一下子擦除了星点火花,然后就看到一把匕首从我面前飞了出去,刘汝香的短剑横挡在我身前。 我被吓了一跳,然后便看到那个王钟就要跑,可没想到他居然脚下一个没站稳,一倒就要掉下山。 刘汝香飞身一跃,一把抓住了他的腿。 可谁能想到这个王钟居然使劲蹬腿,还要踹人。 直到刘汝香手脱了,王钟连滚带爬地摔了下去。 等滚了几米他居然抓住一根藤条爬了起来,钻进灌木丛里消失不见。 山中草树极为茂密,一下子动静就消失了。 我也往下走了几步,看到人已经跑没影了,心里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我刚刚防不住王钟的攻击,刘汝香或许就能把他拿下,有些自责:“师父,他……” 刘汝香松了口气。 “不用追,任他跑。” 刘汝香从边上捡起了一只鞋子。 “还有这个,他只要在这山里我们就能给他找到,他要是出山了那就更好,直接喊公家抓人。” 说着,刘汝香拿出一块手绢,沾上水,擦去脸上的血迹以及手上的泥巴。 “我刚刚作法,被刘文才附身之后,都说了些什么?”刘汝香这时候问起我来。 我回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王钟,你不得好死,你要独吞宝藏我就要把你杀了,还有什么你绝对拿不到宝藏。就是这些话,说了好几遍,后面好像还有一些,不过声音太小了我就没有听清楚。” 刘汝香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 “哪里来的宝藏?”刘汝香有些楞。 她转头问向身后的王明音老师公和那个保安队员。 “王老师公,你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宝藏吗?” 刚刚,看到王钟杀人,王明音和仅存的一个保安队员都被吓坏了,连忙躲到后面的树边上,不敢再往前去掺和。 王明音在那个保安队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眉头一皱:“刘师公啊,这哪里有什么宝藏?我还真不知道。” 那个保安队员也是摇了摇头。 这时候,我猜想道:“师父,我记得,你之前找的资料里说过这个什么八寨起义?” 第一百零三章 继续出发 刘汝香点点头:“是不假。” “我在想,王钟他们所争夺的这个宝藏,会不会和那一段尘封的历史有什么牵挂?” 刘汝香柳眉轻轻皱起,沉思着。 “如此说来,这个什么宝藏我大概有这么一些眉目了。八寨起义中,这个自封为百万天兵大都督的思恩县覃公旺当年盘踞与此许久,你说,会不会是说的是这些义军的宝藏?” “按照古代的说法,这城寨之中不说小富小贵,勉强混个温饱也还算富庶,如这领头的将军人物,大概是会有自己的金库的。” 刘汝香琢磨着,我也感觉到了大概是这样。 听到我们在聊这个话题,身后的王明音和保安队员根本不敢参与进来,恐怕是生怕他们听到了刘汝香什么机密,然后和刚刚那个王钟一样杀人灭口吧。 现在走了一个工人王钟,队伍里只剩下四个人了。 保安队员,王明音,刘汝香和我。 四个人中以刘汝香为队伍主心骨。 王明音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便开口问道:“现在大家该怎么走?刘师公你拿主意。” 刘汝香看了一下时间,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我没先从这座山出去再说,黄为中和那名保安队员不是在泥石流来的时候跑出去,然后到现在都没有下落吗,我想,我们到山脚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尸体,也算有个交代。” “然后最好去把那个王钟给抓住,他这次杀了这个刘文才,难保不会继续杀人,当初的五个工人,其他几个或许还活着,白白死了人命多不好。” 王明音和保安队员的情绪有些低落,显然,他们都想趁早离开了。 刘汝香话锋一转:“当然,难道王大师就对于他们口中的宝藏不感兴趣吗?能让这些人打生打死,我想它的价值可能远超环保建设集团给的。” 刘汝香说完话,王老师公和那个保安队员的脸色转变好了很多。 “呵呵,话不多说,大家出发吧。” 此时已经六点出头了,整个山里没有一丝光,大家只能依靠手电筒来照着路,又重新变成了昨天晚上那走夜路的氛围。 不过大家此时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哪怕是我,也趋近于麻木。 毕竟,大家这一两天一路走来是遇到了那么多危险,大家都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危机,哪一个但拎出来都能把胆子吓大个几分。 现在偶尔碰到一些蛇虫,刘汝香摆摆手就给驱赶到了一边去,没有任何困难。 经过一天的暴雨冲刷,山里的空气变得特别清新,这闻着倒是挺舒服。 我们本来就离山脚下不远,走了大概几分钟就下了山。 山下面是一个小山沟,我们刚刚上山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水。但只过了半天,源源不断的泥水从山上冲刷了下来,就把这个小山沟给填满了,像是一口大池塘。 水已经淹没了我们的脚脖子,刘汝香说道:“大家都分开,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了,顺着这个山沟看一遍,看看这些杂草、树堆里面有没有人影。” 大家都点点头,除了王明音老师公脚上有伤。我和那个保安队员也分开了,绕着这个小河沟用手电筒照着搜寻人迹。 “黄大师——” “黄大师——” 我喊了两下,然后涉水走着。 十一月底的天气,水已经很凉了。 忽然间,隐隐约约的,我就感觉到腿上好像有什么蚊虫叮咬的感觉。 弯下腰用手一拍,冷不丁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我用手电筒一照,立刻就看到,一个好大的黑色的水蛭趴在我的腿上,紧紧黏着,它的口器扎破了皮肤,贪婪地吮吸着我的鲜血。 我在农村长大,这玩意也见过不少,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还是在自己身上,不禁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了声,赶紧甩着腿,用手去拍打着。 水蛭遭到我巴掌的拍击,长长的身体迅速缩了起来,伤口留下了殷红的鲜血。 我直接掐着那个水蛭的身体,像是撕狗皮膏药一样给它拽了下来,直接扔到岸边地上。 我上了岸之后取出砍刀,狠狠给他劈成几截。 其他人看见我叫的声音这么大,反应也不小,赶忙都问我遇到什么问题了。 我不好意思说是什么水蛭,就说被什么荆棘挂到了,也就此过去。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刚刚那一声叫唤就引来了一些我没想到的人。 我们几个人围着水沟转了一圈,然后便集合,几乎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从那座山上滚下来,或者被泥石流冲走,一定会来到这个小山沟里。既然看不见黄为中二人,那我估计他们可能是逃出去先走了,也有可能是已经遇难了,只是尸体还在山上没有被洪水冲下来。” 大家都比较认可这点。 那个保安队员看到现在的情况,便发言道:“既然如此,那刘师公我们解下来该怎么找王钟口中的那些宝藏呢?” “呵呵,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然是有把握的。” 王钟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人用一只鞋子就能找到他现在的所在位置。 踩鞋寻人的法术就是这样,玄乎的很。 刘汝香拿出黄草纸和红绳、供香,把鞋子系在脚下,然后就开始唱起了师公经文。 王明音老师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可能听过,但绝对没学习过。 江东派师公传承讲究亲缘关系,谁是直系谁是旁支,论出身的。 他瞪大了眼睛想偷学,但我们两边的唱本经文里的壮文有些念法和写法根本就不一样。 他脸色铁青,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无穷的羡慕。 很快,踩鞋寻人的法术开始起作用了,刘汝香不断调整位置,带着我们几人往对面的一座大山走去。 “就是那里了,那座山有点远,大家克服一下。” 山路漫漫,尤其是因为下了大雨,地上积了很多水,我们一脚踩下去就能带起来好多烂泥,还没走一会儿功夫鞋底就会变得非常沉重。 第一百零四章 再拿撞客 这时候就要停下来铲去鞋底的泥巴,否则就像是穿了一只铁鞋,越走越累。 一行人越往深处走,林子就越密集。 尤其是今天晚上的月亮完全被乌云给遮住了,除了手电筒照着的范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心里害怕极了。 一片荒野,只有我们几人走路的声音,不时传来“吧嗒、吧嗒”得踩着水。 就在大家一片枯燥之时,忽然,边上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簌簌声。 刘汝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把手电筒的光都全照到了那片灌木丛中。 猛然间,蹦出来一个人。 他身上破衣烂衫,身上长满了蚊虫叮咬出来的疙瘩,还有被荆棘划出来的伤口,染红了一大片破衣裳。 他的身体一走路都在晃,形销骨立,站都站不稳。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灌木丛里冲出来之后,朝我们瞪起了眼睛:“尔等、都站住!” 我和刘汝香对视一眼,从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中就就明白了,这个人绝对是闹撞客了,和韦大年一样。 仔细打量样貌,才发现,这个人和那五个工人中的一个叫做胡猛的人长得非常像。 “几个贱民,见到军爷了还不跪下?” 刘汝香笑了笑,拱拱手,说道:“敢问军爷是从何而来,哪方的人士?” 面前这个人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用手指着刘汝香,破口大骂道:“你这臭婆娘,你还没回答爷的问题呢,就敢盘问我?” 我上去拱拱手说道:“军爷威武,此番想必是大胜而归,军爷在战场上当真是英勇无双啊……” 我一阵拍马屁,那人也就高兴了,冷哼一声,然后说道:“你这小孩有眼力见。吾乃百万天兵大都督覃公旺大将军座下校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思恩县张定山是也。” “那些个狗官兵,前些日子俺拿上宝刀,跨上战马,一人迎敌,也杀了他个片甲不留,十万大军溃败而逃,不日就要攻下府城。” 张校尉又开始吹起了牛皮。 我发现这些个古代当兵的撞客,怎么都这么喜欢吹牛? 虽然不明白,但我们一行人也听着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久。 最终,刘汝香也学起我那番说话态度,问道:“敢问军爷,咱们寨子在何处呀?” 张校尉扭头瞅了她几眼:“你想、干什么?我们寨子不让外人进,你这女子,难不成是狗官差派来的奸细?呵呵呵……” “自然不是。”刘汝香脸色铁青。 没想到这个叫张定山的校尉也是个烂人,骷髅般的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呵呵,你、衣服脱了,陪咱军爷玩上一会儿,就、就带你进去潇洒,我们寨子,那可是人间天堂,米面吃不尽,金银花不光。” 刘汝香攥紧手里的短剑剑柄,好像随时都要爆发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刘汝香看我的,然后说道:“张定山大将军,贱民乃府城富商,得知咱们寨子兵力雄壮,不日便要攻打府城,此时是特地前来投诚的,我在前面五里地放了二十车粮草、十位美女,只等将军一声令下,立刻就能送到山上。所以,现在我想问问咱们山寨洞府在哪里呢?” 张定山脸上露出一抹邪笑,点了点头,说:“好,好,甚好,你且去将美女先送来,让爷先爽上一爽。至于粮草,此去向南七八里地,越过一座矮山,便能看到一座二百丈高山,俺们山寨便就建立在那地方半山腰一处山坳位置,你去了报上我的姓名,自然会放你进去。” 好啊终于是说出来了,就怕你不说。 我和刘汝香对视一眼,她朝我点了点头。 我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刘汝香放下身后的登山包笑呵呵,对张校尉说道:“大将军,我这里有些金银财宝,小小心意,权当孝敬。” 张校尉大喜:“好啊,好啊,统统给爷拿来,不,给本将军全都拿来!” 刘汝香从登山包里拿出一根麻绳,先扔给我,然后转身看向保安队员和王明音。 “一起上,给他制服了!” “金银财宝呢,本将军的财宝呢,你等,要做什么!” 随着刘汝香一声令下,大家互相传递了一个颜色,我和那个保安队员接过绳子,迅速绕着那个胡猛给套得牢牢实实,然后绳子一使劲,直接给他推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次这个挣扎的力度要远远比上一次在韦大年家制服撞客造成的动静要小得多。 但饶是如此,我们几个人也累得够呛。 那个张校尉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嘴里狂怒地叫着,然后做了个从腰间拔刀的样子,使出一记手刀,发怒着就要朝我砍来。 “什么鬼东西,去你吗的。” 这时候,王明音老师公踉跄着冲了过来,本来就看看能制住,现在又多了一把劲,立刻就给这个闹撞客的胡猛按倒在地上。 “快,问山,拿鸡蛋。”我松开一只手,赶紧从箱子里拿来鸡蛋。 刘汝香取出来的麻绳是此行之前就早已准备好,浸泡过醋的,此时直接捆上,我在往他的咯吱窝下面塞鸡蛋。 然后当我把第三颗鸡蛋往他嘴里一塞,瞬间,这个家伙就消停了。 我们几人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王明音老师公夸赞道:“如今来看,刘师公果然是技高一筹,法力比我更甚呐。” 拍马屁的话刘汝香已经听惯了,直接说道:“王老师公可不要偷懒,脚受伤了嘴巴还能唱,能者多劳,麻烦了。” 按照从前的流程来,只不过这时法事遇到了难题。 因为着一大片树林荒野都被大雨淋了一天,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烧火堆和木炭。 打完禳,做完法,还剩一个步骤是遇到了难题。 刘汝香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两个师公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看,直接使出看家本领,吞烙铁,如何?” 师父说的吞烙铁,是把铁质器具放在火上炙烤,等到发红发烫,再直接放到嘴里,立刻就能冒出一股白烟。 第一百零五章 师公斗法 吞烙铁比吞火炭还要凶猛,我也只在之前的莫家村挖野塘时看过一次。 这个法术的大致逻辑便是,我能吞火,鬼怎敢不怕我? 此法便可直接驱走各种邪物。 煮饭婆这一番话,算是直接把王明音老师公吓了一跳。 他头上冒出了冷汗:“这,这怎么好呢。” “刘师公,这吞烙铁也要用火烧啊,这又是哪里来的火?” 刘汝香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了两个打火机。 “不管是烧桐油铁锅,还是吞火炭,都要升起火堆,然而这些东西太大了,根本就找不到干柴和,王师公,你意下如何?” 王明音脸色铁青:“刘师公,你们年轻人有劲,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出手和你抢功劳了。” 我算是明白了意思,这个王明音是要把这一成的任务奖励全部给刘汝香,他不要。 呵呵,老东西怂了。 刘汝香倒是得理不饶人:“王老师公不会是不敢吧?” 王明音脸色铁青。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这种叫什么来着,师父之前和我说过,这就叫斗法。 不像某些后期开始修仙的灵异小说那样,隔空对轰法术就叫斗法。 这才是。 强者风光威武,败者尤如丧家之犬。 这也是个机会,能来好好敲打一下江东派的师公们。 王明音老师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怎么会怕你?一个女人家也这么盛气凌人。我当年度戒出师的时候,怕是连你父亲都没戴上面具呢。” 刘汝香笑笑:“好,那咱们你一口,我一口,咱么比一比?” 刘汝香也不客气,直接摸出了她的短剑,按着打火机开始烧着剑刃。 王明音此时在想找法器已经晚了不得不掏出短剑,也效仿刘汝香的样子。 剑刃烧得通红,那劣质的打火机都要烧化了。 刘汝香看了王明音一眼,说道:“王师公,我先开始,你看好了哦。” 刘汝香张开嘴,拿起那烧红的短剑,直接就按在了舌头上。 “滋滋滋——” 立刻升腾起一片烟雾。 刘汝香脸上挤出一种嘲笑的意思,又接着闭上了嘴巴。 “滋滋——” 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知道我这个古怪的师父法力高强,这下只怕王明音老师公要吃苦头喽。 大概一两秒后,刘汝香重新把短剑拿出来,张开嘴,一口雾气吐在了旁边沉睡着的胡猛身上。 雾气喷上去后,好像就能看到这个人的身体都止不住颤抖了两下。 刘汝香笑呵呵,然后接着做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动作。 那柄短剑尚有余温,她仰起头,直接把整柄剑都按了下去。 滚烫的短剑深深插进刘汝香的喉咙,我们在边上看着直接提心吊胆。 过了一两秒钟,刘汝香把短剑拔出来。 短剑在手电筒下晃了晃,明亮亮的,上面除了被打火机烧得有些黑灰,根本就没有一丝血迹。 “到你了呀,王师公,你可不会不敢了吧。” 王明音想起了自己当时在饭店里的样子,此时也就不敢怂了,毕竟边上还有人看着。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把烧红的短剑,张开嘴就放在了舌头上。 然而,仅仅只是半秒钟都不到,王老师公就迅速地把短剑给拿出来了。 “王师公,你没吞进去啊。” 王明音被这么一激,一狠心,咬了下牙就重新张开嘴巴。 把整个短剑放进了嘴巴里,然后迅速闭上嘴巴。 没有我想象中的那声滋滋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惨叫。 “啊!” 王明音刚刚闭上嘴巴,就迅速低头吐了出来。 滚烫的短剑掉在地上的水渍里,烧起了一阵阵烟雾。 刘汝香倒也没有小人得志的嘲笑。 反而递上去一张餐巾纸。 “刘师公擦擦嘴巴,何必勉强自己呢?” 纸巾从王明音的嘴巴上拿开,就看到有几滴带着血的口水流了出来。 我看着这一幕,是真的胆战心惊啊。 我之前看刘汝香吞火炭、烙铁,就感觉好厉害,非常好奇,也想学学。 现在看了看,我是醒悟了。 我要是学了,模仿了,那可就真成傻子了。 我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啊。 王明音老师公的嘴巴颤抖着,都不敢合上,嘴角不时有口水滴出来。 他喘了两口气,说道:“人老了啊,身体不中用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王师公老当益壮呢。” 刘汝香笑着,又拿了一个新的打火机继续烤了起来。 等短剑烧红,又吐了两口烟雾上去。 我们在这里休息着,顺道等这个人醒过来。 计划等一个小时,如果到时候一直弄不醒,那我们就只能给他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然后留下点食物和水继续赶路了。 大家找着稍微不那么潮湿的地方,抓两把草垫着坐下来休息。 此时已经快到八点,又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刘汝香拿出一根针往那个人的人中穴上扎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动静。 “呃呃——啊——你们是谁——我这在哪里?” 那个人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道。 刘汝香沉住气,跟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便打探着问道:“我问你,你现在脑子里面有没有想起什么其他的记忆?” 那个人精神恍惚了一阵然后说道:“我,我,我好像记得有个门里面,有好多的,哦,然后好像还有许多古代人打仗,跟做梦一样,我还有个老婆,叫什么郑氏。” “然后好像,是有好多人打仗,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他转头舔了舔嘴唇:“你们,有没有吃得,我好饿,好渴。” 他舔了舔嘴巴,说话声越来越虚弱。 刘汝香递上去一瓶牛奶。 “我实话告诉你,我们现在就要去那个山寨遗址去找宝藏。” “你这个人也不老实,说话遮遮掩掩,我估计你还记得一点东西吧,你别不想说,你要是不想说,我们就给你丢在这里了,生死看老天爷安排。你应该知道,这里有很多野兽的。” 第一百零六章 树上宝藏 “你要是说呢,我就把这几个面包和肉罐头给你,你先吃饱了再说,你自己选择。” “什么东西,我有什么好隐瞒的。”胡猛说着,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刘汝香冷冷地盯着他:“山寨里面的宝藏,你可不要骗我。” 胡猛咽了口水,看着刘汝香,嘴巴上是欲言又止。 “我跟你说,但你要拿钱来跟我换,你要给我两万块钱。” 在场的众人都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贪婪,居然开口就敢要两万。 同时更加好奇起来,这山里究竟有什么宝藏? “大家收拾背包,走人。这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他了。”刘汝香把刚刚拿出来的面包还有肉罐头全部放了回去,我们一行人带上行李,转身就朝着原来的路线出发。 身后的胡猛尝试着想站起来,但是闹了这么多天撞客,可以说是一直没吃饭,就是抬一下胳膊都费劲,现在又怎么能走得动路? 他跌坐在地上,后悔了,连忙朝着前面的我们大喊:“别走,我说,我说!” 刘汝香早就聊到了这一情况,她让王明音和保安队员待在原地,转身带着我回去。 “这是两袋面包,两瓶水,两块压缩干粮,还有一个鱼罐头,六颗退烧胶囊和一把水果刀,这些东西给你,你好好休息,在这里等我,到时候可以带你出去,不然乱跑可是会碰到野狼的。” 刘汝香从背包里扔出来这堆东西,可以说是很有用,很丰富了,用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这个人犹豫了一下,他也意识到刘汝香是不可能带着他这个拖油瓶的,只好同意了。 “你的脑海里还有什么信息?全部说来给我听听。” “我脑海中残留的信息不全,只留下来一些,我记忆中,那个大门在一棵大树上,那个大门里面是一个很大很黑的洞,里面放了箱子,有很多钱,很多金银珠宝。” “我还看到一些人在打架,用刀互相砍,但是身上都没有伤。” 刘汝香沉思片刻:“你说的那个大树,那棵树到底在哪里?” 胡猛沉思了一会儿,仔细想着:“我想起来了,在一个山坳中间,那个山不是很高,边上还有一个小山,那个小山上有好多松树。” 剩下的,任凭刘汝香再怎么问,他也说想不起来了,就这么多。 这就只好作罢,叮嘱这个胡猛几句,然后我们继续出发。 刘汝香解释刚刚那种情况。 “闹撞客便是这样,魂魄一走,人就会隐隐约约留下一些记忆。” “有些人体质虚弱,到了晚上总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被人追杀之类,其实并不是梦,而是碰到了脏东西,脑海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一部分记忆。” “还有,经常会做事感觉有一种熟悉感,这个场景、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你感觉得没错,你确实见过。你在睡觉的时候受到别人的魂魄影响,但是等你醒来或许还有一些记忆,但只要穿上衣服一下床,你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比方说,你在晚上睡觉时被亡魂侵扰,那个别人的魂魄记忆中,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蹲在地上吃西瓜。虽然你一觉醒来就忘了,但是你哪一天只要再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吃西瓜,一下子就会觉得特别熟悉,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汝香说着,我身体不由得胆寒。 尤其是那个扶着王明音的保安队员,更是被吓坏了,问她道:“刘大师,那为什么白天遇不到呢?” 刘汝香微微一笑:“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人怕鬼,有些弱的小鬼也怕人。像是成年的壮汉,浑身充满阳刚气血,大白天里,阴魂野鬼不敢近身。而到了晚上,太阳下山,天地之间阴气变重,人的阳气被遏制,再加上睡着了,身体各项器官都开始休息,温度、气血也会降低,这时候就给了这些脏东西可乘之机。” “所以,很多时候做到古怪离奇、无厘头的梦那都不是梦,可要小心注意了。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刀、小刀,既能给自己安心,还能有煞气镇住阴鬼,晚上万一遇到贼人入室,也能多一个防身的保障。” 刘汝香说着,我是真感觉涨知识了。 等回到家,我就要放一个小刀。 刘汝香说的这些话,连王师公也没反驳,当然,也有可能是嘴巴太疼不敢反驳。 关于刚刚刘汝香问了那个胡猛什么,他又说了什么,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敢提。 果然,人数少才好掌控。 此时,山野之中寂静无声。 在某个山谷之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摊开了地图,把手电筒的灯光打到最小的那一档,用微弱的光来照着。 此人正是黄为中。 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个穿着迷彩户外服装的保安队员。 刘汝香等人还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在泥石流的冲击下丧生在山林之中。根本没想到这二人安然无恙。 黄为中大师此时眉头紧锁,正在筹划着怎么寻找到几百年前的那个藏宝金银洞。 “真是奇怪,我们也找了半天了,还是没有找到那棵大树。” 旁边的保安队员和黄为中好像非常熟悉,此时正啃着一个梨子,嚼去果肉,把皮吐了出来,说道:“我看,说不定这个藏在树上的宝藏已经随着大树的倒塌而消失了。” 黄为中定了定神,还是慢慢摇头:“不会的,你要知道,有一些树木历史悠久,可以活上千年。西秦省有一颗古柏树,乃是数千年前轩辕黄帝亲手种下。至今饱受历史侵蚀,仍旧屹立不倒。” “东齐省的一间寺庙里,有一棵四千多年的古银杏树,至今仍旧枝繁叶茂。” “这一整片红水山野生动物园片区里面古树无数,不少松柏树木已经有两人合抱之粗,你说这些树不能从明朝活到现在?” 保安队员开口反驳道:“那即便如此,把一棵树干给掏空了,里面全放满金银财宝,又能有多少?我们这几天承担的风险太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埋伏杀机 风水大师黄为中的脸上出现一股狠厉之色,扭头批评他道:“你懂个什么,这宝藏里,价值最高的岂能是这些金银之物?便是再多,放到今天,那些银子也不值钱了。” “一百多年前,清朝末年,洪秀全等人在桂省起义,建立太平天国,这些人凭什么?哪来的胆子和底气,为什么洪秀全要偏偏选在我们桂省发动起义,你可知这背后的原因?” 黄为中一番质问,直接给那保安队员问傻眼了。 “怎么,这,这和这个宝藏还有什么联系吗?” “哼,当然有联系,这洪秀起家之时,便是以入教传法,刀枪不入的法术对抗清廷,这可都是真的,只不过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杂,传法不精,后面也就慢慢倒台了。可即便如此,洪秀全、石敢当、韦昌辉等人也名留青史。究其原因,便是这背后的法术。” “这法术不简单,原是在明朝末年,桂省境内掀起八寨起义,能够和当时的明朝官兵对抗那么多年,便是靠着这一手刀枪不入的法术。” “最终兜兜转转到了洪秀全这批人手里,又成为了他们造反的资本。更是侧面印证了这个法术有多厉害。” 旁边的保安队员还是有些想不通:“如今盛世太平,这些东西还能拿来干啥?” 黄为中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眼:“便是盛世太平,此法术也威力无穷。完全可以用来开宗立派,以后也是受民间百家法教敬仰。”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跑出来一个人,朝着黄为中喊道:“黄老板,远处有人在打手电筒,不知道是什么人。” 黄为中皱着眉头,起身朝旁边的山腰走去,朝着那个手下指的位置望过去。 远处,确实能看到几缕细小的白色手电筒光亮。 “都注意隐蔽,不要弄出光亮,我看这些人八成是那个玉门刘家的女师公,也不知道那个姓王的老东西死了没。哼。” 黄为中冷哼一声随后定下主意,朝着身边的几个人说道:“这几个人真是蠢货,在这黑夜里打着手电,那不就是活靶子吗?你、你,你们两个,拿上猎弩,上去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生死不论,箭射完就回来。” 那两个手下还有些犹豫。 毕竟这么过去,等于说是直接要杀人了。 现在的猎弩威力非常大,一箭射穿人的脑袋都是绰绰有余。 “老板,这,不太好吧,我们用训练箭头?” 弩箭的箭头分为两种,训练箭头是圆形的头子,专门打靶子用。 而狩猎用的箭头则是开了刃的刺刀头,有的还带倒钩刺,扎进肉里都拔不出来,硬要拔出来只会将伤口撕裂。 黄为中沉思道:“你们各带一半吧,如果几箭杀不掉就直接回来。我接下来还有事让你们做。你们过去主要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的。” 很快,几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磕磕绊绊地朝着远处打着手电筒的队伍过去。 而此时的我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危险即将来临。 走在野外的路上,不时都有蚊子来叮人,特别痒特别疼,即使涂抹上花露水,仍然源源不断地有野蚊子飞过来。 我觉得走在路上太无聊了,于是便缠着刘汝香给我讲故事。 她便讲起了曾经帮人做法,怎么和人交往,为人处世这方面的故事和道理,我们一行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除了王明音老师公不时冷哼两声。 忽然,王明音老师公问道:“刘师公,我们这都走了这么远了,目的地到底在哪里呀?累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刘如香看了一会儿地图,笑呵呵说道:“快了,快了,应该还有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就要到那座山了。” 刘汝香的踩鞋寻人的法术,脚尖一直指向不远处的那座山,而且看了一下地图,那里的山都不少。刘汝香以此来推测,藏宝洞很可能就在那里。 王明音很有可能是走不动了,真的累了,即使他也是师公,平日里多有锻炼身体,但这两天走了很多的路,再加上他的脚被扭伤了,嘴巴又在和刘汝香的斗法里被烫伤,现在喝口水都要嘶哈两声。 他可能是真的很想撤退走人,但刘汝香现在不说走,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单独走。 大家耐着蚊虫叮咬和黑暗,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谁也不会想到,忽然之间空气里就传来一阵“咻”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我听到这声音就胆寒,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时刚刚下山,工人王钟把匕首给投掷出来想要杀我。我害怕得不行,心里又慌,然后就听刘汝香迅速说道。 “不好,有人想要袭击我们,大家全部关掉手电筒,不要说话,散开,散开!不要暴露位置。” 刘汝香惊呼一声,赶紧一下子趴倒在地上,然后用两只胳膊撑在身下的稀泥巴地上,他最终小声说道:“大家分开走,不要聚在一起。” 茫茫的黑夜之中是非常公平的,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 你想看到我,就必须要开灯,但是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经先找到你了。 可能还没等你有所反应,弩箭就能将人扎成筛子。 还好,这些人第一轮的准头有一些差,只听到破空声,没有人叫疼和被射中了。 但紧接着,第二轮的箭矢已经射了过来。 “咻!咻!咻!” 刘汝香皱起眉头,心里充满了怒火。 这人好生歹毒,深夜里弩箭射人,分明是抱着致人于死地的目标来的。 “既然你敢这么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汝香反手摸出一撮药粉,撒出去之后迅速弥漫在空中。 刘汝香拍了拍手,唱起了玄妙晦涩的师公经文, “嘶嘶——” “嘶嘶——” 草丛里,伴随着刘汝香的唱经声,迅速响起了一阵阵蛇的嘶鸣。 光滑的蛇鳞皮肤在泥地上爬行着,钻过一个又一个草窠。 最终,一条鲜红如血的赤练蛇闻到气味,张开嘴,一口咬到了一个男人的脚腕上。 第一百零八章 毒蛇围攻 “啊!”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出现在了荒野之中。 他旁边的两人听到叫喊,立刻就慌了。 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对面的人连灯都没有开,怎么就知道了他们的位置?这不可能。 “什么情况?” “住嘴,不要叫。” 那个被蛇咬了的人脸上都要冒出了冷汗,扔下弩箭,一把掐住赤练蛇。 然而这蛇是受到了刘汝香控制,哪里肯松开,任凭他使得力气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把那一大块蛇嘴里的皮肉都给拉着撕扯了下来。 痛,痛彻心扉! 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浑身都在颤抖。 旁边的人看到动静,不得已,只能摸出打火机按下。 一丝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看到是一条赤练蛇,他旁边的人倒也松了口气。 “蠢猪,住嘴,这蛇没有什么毒性,你不要再叫了,等把对面的人给引来,我们就完蛋了。” 那人咬着牙,不叫了,小声骂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让这蛇咬你一口。” 说着,他把手上抓住的那条蛇直接扔到了旁边的队友脚下。 “卧槽,你么的。”刚刚那位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趁着赤练蛇没张开嘴巴,一脚给他踩死,狠狠地碾了几下才肯罢休。 “他么的,怎么会有蛇的?” “鬼知道,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现在赶紧把箭射完。” 几个人窃窃私语。 他们哪里知道,人到了夜里,确实就是瞎子。 可蛇不是呀。 蛇对于地面的震动、气味以及热量都极为敏感,只要你不是一个冰冷的雕像,蛇都能感觉到你。 很快,更多的蛇爬了出来,锦蛇、眼镜蛇,还有一些已经钻进土里准备过冬的小蛇也受到感应爬了出来。 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纷纷感受到了前面有几个人,扭着身体就爬了过去。 “嘶——嘶——” 几个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不对劲,什么玩意,怎么还会有蛇叫?” 几个人脸色苍白。 “该不会是踩到蛇窝了吧?” “妈的,不行,我们走。”刚刚那个被赤练蛇咬了的人更是害怕得不行,踉跄着站起来就要走。 “现在走了怎么交差,你先回去吧。” 可就在这个人话音刚落,立刻就感觉到脚腕上碰到了一个什么冰凉凉、湿滑滑的东西,整个脸都扭曲了。 他刚反应过来想要踢腿,那只蛇迅速就张开嘴咬了上去。 “呃哇!” 蛇的毒牙有好几公分长,刺破皮肤,全部是扎了进去。 这可是一只眼镜蛇。 透明的抗血循环毒液顺着尖牙输进了他的皮肉之中,这些毒液又会跟着毛细血管进入心脏。 要不了多久,得不到救治的他就会死翘翘。 和刚刚他旁边的队友一样,这个人按下了打火机,接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那只蛇的脖子膨大,像是一个小扇子。 “该死!” “快走,你们都快走。” 他伸出手要去把眼镜蛇拽下来,可惜剧痛让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其他两个人此时已经全被吓傻了。 因为他们借着刚刚的那一抹打火机火光,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他们周围有数条蛇爬了过来。 眼镜蛇,黑锦蛇,银环蛇,菜花蛇,无毒的,有毒的,足足有十多条。 “快走!” 他们再也不敢停留了,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布质衣服,根本扛不住这玩意。 可这两个人在这黑夜之中,在这些蛇的眼里,那分明就是夜晚行走的灯笼,一个个弹射了出去,一张嘴就咬住了他们的大腿。 “呃啊——” “啊——” 他们这些人再也忍不住了,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会不会暴露的问题,一边尖叫,一边拼了命使劲朝着远处跑去。 而我们这边,大家都抱着头埋在湿漉漉的草丛里,听到对面那些人的惊叫声,都愣住了。 刘汝香这时候率先站了起来,把手电筒的光开到最小,拿出一块刺绣手帕轻轻擦着身上沾到的泥水。 我看到师父这般轻松、从容的样子,又听到那边的人的叫喊声,只是一会儿就明白了。 师父恐怕又喊她的小动物朋友们来帮忙了。 那个保安队员很是不解。 “两位大师,这、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那些袭击我们的人都走了。” 叫喊声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人走了还是人走了。 王明音老师公想到了一些东西,眉头微微皱着,因为嘴巴疼不敢张开太大,轻轻感慨着:“我们老了。这未来,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 三个人逃回来了两个。 剩下那个人半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最终还是没能起得来,可能是毒发身亡,也有可能是知道逃回去了也解不开身上的蛇毒。 那两个人互相搀扶。 “黄老板,救命,救命。” 两个人倒在了地上,沉重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那两人没说话,撩开袖子给他们看了一眼。 “我们去杀那几个人,结果刚射出去第一波箭,那些人就警惕性非常高,随后我们就被好多蛇给攻击,我怀疑,这可能是那些人搞的鬼。” “牛二哥没能跟上,我估计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黄大师,救我们啊!我们需要药,快点找人送我们出山吧,不然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黄为中面色铁青,他回想起了之前小队里遭遇到蛇,那刘姓师公都是怎么处理的了。 “怎么可能,这呼蛇术已经被他玩到这种境地了?” 寻常江湖术士,呼出一蛇,能控制着不让他伤人伤己就算很厉害了。 他咬着牙,不禁攥起拳头。 “臭女人,你怎么这么狠,等你落到老子手里,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从大包里掏出止痛药,还有一些通用的抗蛇、虫毒的口服药。 能不能解毒救命不知道,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来给这两个家伙送出去的。 “你们先吃药,我这就再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第一百零九章 畅快复仇 “都起来休整一下,我们不要耽误时间,接着出发!” 大家歇了一会儿,刘汝香再次踩下鞋子确定好方向,接着朝前方出发。 这一次,我们都没有开灯,借着天上那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月亮光来赶路。 对于刚刚的那次袭击,大家开始讨论起来。 “那些袭击我们的人,到底是谁?”王明音老师公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他刚刚躲避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伤腿,后来疼得他叫唤了好久。 “我看,多半也是那些想要找宝藏的人,都是被灌了迷魂汤了,那古代的破寨子能有多少钱,真要是有多强大,那也不会最终落得个覆灭的下场了。”王老师公自言自语。 刘汝香却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狩猎箭矢,熟悉得不得了。 “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找死。” 因为我们没有用手电筒,整个行进速度慢了很多。 过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我们才赶到刘汝香脚尖指着的山脚下。 我们师徒俩交流了一下意见,一致认为,现在应该先清除掉不稳定的因素,就是那个工人王钟,反正法术已经找到了这座山,不如就直接给他抓住。 刘汝香继续施展踩鞋寻人。 一路走来,已经用掉了厚厚一沓的黄草纸。 这次,师父的脚尖朝东北方向,位置稍微变了一些。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几人都没开灯,能绕开的就绕开,争取造成的动静最小。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王明音,这个老头子经过这么一两天的折磨是身心俱疲,可能让他在进红水山野生动物园之前在考虑一次,那么一定会拒绝吧。 很快,刘汝香带着我们来到了一片山脚下的树林。 这里非常古怪,有许多非常粗壮的大树。 每一个,至少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如此多的良材,更是说明了此地人烟稀罕,不然这些树,早就让锯了砍走喽。” 刘汝香弯腰,继续踩鞋寻人。 这次,法术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刘汝香的脚尖不时地转着,却怎么转,指到哪里都觉得不对劲。 “师父,怎么了?” 刘汝香沉声说道:“踩鞋寻人术,你转动脚腕的时候,你脚上呢就有一根灵筋儿,这根筋会跳一下,跳到的位置就是对的,就是那人的位置。可你猜现在怎么着,我脚上的这根筋居然不跳了。” 我一愣。刘汝香没教我这个法术,我也就不会。 “呵呵。” 煮饭婆冷笑了一声,忽然间打开手电筒,直接抬起头,把手电筒的光朝着树上照了上去。 “你还装什么装,你以为你这点小把戏能糊弄住我吗?” 树上没有动静。 “你要是不愿意下来,那我就在这树底下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下来。” 树上还是没有动静。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能在这茫茫大山里找到你,是我运气好吧?不会吧?” 我在树底下转了两圈,终于看到了一些异样的动静。 一个人,腰间缠着一根绳子,他站在树顶上,试图用树冠挡住自己。 我看到了他的腿和半个胳膊,胳膊正紧紧地抱着树干。 “我现在数数,数十声,你不下来我就要射箭了。” “问山,把反曲弓拿出来,换上狩猎箭,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好!”我迅速从背包里摸出反曲弓,搭上箭,往那个人的胳膊上瞄准。 “十,九,八……” “六,五,二,好,问山,可以射了!” 我正准备拉弓,就听树顶上那人恶狠狠地喊道:“我下来,别射!” “问山,愣着干什么。我刚刚数了那么久他都不下来,现在射一箭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心里舒服,想起这个吊人在下午的时候朝我扔刀子,恨不得要把我杀了,现在落到爷手里,你看我让不让你跪下叫爸爸就完事了。 虽然我没练过弓箭,但这家伙实在是太近了,他只在树上爬了七八米。 树上的王钟听到刘汝香的话,嘴里一边叫骂着,一边身体往边上倾。 可树枝就那么点大,你不管怎么躲,根本挡不住你这么大一个人身子呀。 我挪了几步,瞄准他的屁股,拉开弓弦,手一松。 只听“咻”一声。 那根箭直接飞上去,带着一股劲气直接就扎破了他的裤子,戳进了屁股上的肉了。 看来我这技术还挺不错。 “啊——呃——啊——” “小畜生你不得好死!” 他站在树上疼得浑身都发抖,但因为现在是站在树上,既不能坐下来也不能倒下。 “我重新数十声,你要是再不下来,问山你就是再接着射,直到给他射死为止,到时候喂给狼吃了,谁能知道他在哪!” 刘汝香冷笑着,接着开始数数:“十,九,七,六……” 树顶上立刻出现杀猪一般的惨叫。 “别数了,我下来,我下来。” 王钟拽着腰间的绳子,抱住树干慢慢往下爬,可因为屁股上的箭伤太深,直接深深扎进了肌肉里,动一下就疼一下。 最终爬到树下面小半截的时候,直接撑不住了掉了下来,又摔了一跤。 “啊——呃,啊——” 我看着王钟这副惨样,灵机一动,想起了刘汝香之前整人的模样,立刻从地上捏了一团泥巴。 我转头望了望刘汝香,然后说道:“你不要乱动,我可要告诉你,这箭上可淬了毒的,你还是把箭赶紧给拔出来吧,不然马上毒越来越深,你挺不住多久就会死了。” 刘汝香听到我这句话,勃然大怒:“问山,谁让你用淬毒的箭了,我刚刚不是让你用狩猎箭吗?” “哎呀,师父你听说我,我不是怕他突然逃跑,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再找他嘛,反正也还有解药。” “解药不要钱啊,一共就带了两颗。” 刘汝香恶狠狠地骂了我两句败家子。 那卧在地上的王钟满目愁容,脸色苍白,疼得都扭曲了。 “求求大师了,饶我一命,我一定老实,我会把这宝贝的秘密告诉你们,只希望你们饶我一命。” 第一百一十章 搞不死你 “好,是什么秘密,你先说。另外我要提醒你们哦,我刚刚见到了胡猛,胡猛什么都跟我们说了,你要是敢蒙我们,这还有一大把箭本来打算射野狼的,现在没射出去呢。” 王钟没了之前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只有一副恳切、哀求的神色。 身后的王明音老师公以及保安队员,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们该听的,老老实实回避,退出十几米远。 王钟开口了,不过他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和那个林校尉的记忆差不多。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就有意思了。 那天夜里,到京观底下打算运骨头的人闹撞客,其实不止八个人,只不过有一个大汉身体好,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自己恢复了,他的脑海之中留下了明朝一个小兵的记忆,知道了在这深山之中的某棵树上有宝藏。 这个人也是蠢货,就把消息分享了出来。 等后面施工队撤出去之后再次折返回来,这几个人又从山里面碰到了一个闹撞客自然苏醒的人,在这个消息被再次证实之后开始了寻找。 可这几个人心怀贪念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一边打算在山里寻找其他闹撞客的人,想从他们嘴巴里获取更多信息。另一边却心怀鬼胎,产生间隙,由此开始痛下杀手。 刘汝香听到这话,冷冷笑了起来。 “都是一群蠢货,连财宝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就内斗了?” 我当时站在边上听着,就觉得这样的事情非常离谱。 等长大后才发现,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 什么夫妻因为幻想中彩票,结果因为分配不均吵架闹离婚。 早已经屡见不鲜。 王钟现在开始跪地求饶了。 “只求大师饶我一命,之前是我财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 刘汝香转头看我一眼。 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俯视着盯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行,饶你一命,你先把你屁股上的箭给拔了。” 王钟,看着屁股后面的箭,疼得直咬牙。 他伸出手去碰了一下,立刻疼得身体就颤了一下。 尝试了好几次,他都没能下得去手。 “怎么回事?” “我,我……” 我知道他这是不敢拔。 “既然你不敢拔,那我来帮你拔吧,快说一声谢谢。” “你、谢谢你。” 他咬着牙,跪在地上,屁股撅了起来。 呵呵。 我冷笑着走过他的背后,握住那根箭矢,没有拔,先是转了一圈。 “啊!!啊!!” 一股杀猪一样的惨叫从树林里传了出来。 站在我身后的王明音和保安队员看得直冒冷汗。 “哎呀,不好意思,刚刚手没使上劲,我再来一次。” 王钟已经知道我是想故意整他,此时嘴里一边惨叫一边喊着:“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这我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动手,给他累坏了可就不好了。 “没事,我来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咬牙坚持住。” 我笑了笑,握住那根箭矢又转动一下。 这就像是一根人体发条,拧一下王钟就叫一声,像个玩具似的。 我拧了两圈看他疼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想着差不多也就够了,然后慢慢地,像是钝刀子割肉那样慢慢把箭矢往外拔。 “啊——啊——” “不要——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奇一堆飞鸟。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嗓门居然可以这么大。 这跟箭矢终于是慢慢拔出来了。 我把这根沾着血的箭扔到他面前。 “喏,你瞅瞅,累死我了。” 王钟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休息了几秒钟,他想起淬毒的事情,实在是怕死,扭头看着刘汝香:“刘大师,解药呢,解药在哪里啊,不能拔了箭不给我解药啊。” 刘汝香冷笑:“哦对了,解药,快,问山你给他拿。” “师父,这解药可不便宜呢,用了那么多珍稀名贵中药,你做一颗都要半个月,就这么白白给他了?不得卖个万把块?” 刘汝香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你看,我是想救你的,就是这徒弟太不听话了。你要么掏钱,要么说服他,你自己选。” 王钟知道,我们师徒俩还在生他的气。 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咬着牙含恨说道:“小大师,你怎么说,你要我做什么,我现在能做到的都行。” 我用着一股玩味似的眼神瞅着他:“这样吧,你站起来,给我踢三脚,我踢一下你叫一声爹。三下就行了。” 王钟紧紧咬着牙,不知道是恨得吐血,还是咬破了嘴,拳头都攥紧了。 他想了好久,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首先说站的姿势,可不是正常站着。 而是听我奶奶说,是以前专门搞人的那种方法。 “站好了,弯下腰,手摸着脚,腿伸直了。” 这个姿势下,屁股就会不自然地撅起来。 我笑呵呵,后退两步,冲上去就给了他一脚。 想想,一个人脚站着,手又摸着脚,这种情况下能站稳就不错了,被这么一踹直接就脸摩擦地面摔了出去。 地上都是稀泥巴,摔一下到也不会摔伤,只不过这个屈辱性,绝对能使人终生难忘。 “好,一个了,你快叫。” 王钟屈辱地咬着牙,这一声爹是到了嗓子眼就说不出来了,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叫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孩爹? 他此时的心里无比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痛下杀手了。 他想不如就不要这个解药了,死了算球。 可又转念一想,已经挨这么一脚那不就白挨了?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了。 他只能无比屈辱的叫出了声。 “爹。” 他这第一声爹叫出了口,后面的,那心里就能适应了。 叫完之后,他又重新站起来让我踢。 我又连着两次重复上述步骤,他也是连叫了我两声爹,那心里啊,崩提有多畅快了。 狗东西,你之前不是要杀我吗? 敢趁着我师父作法出手偷袭,老子搞不死你。 “好,叫的好,我的好大儿,起来吧。” 我笑呵呵,走上前去给他扶起来坐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发现遗址 “解,解药……” 王钟有气无力,眼睛一闭就要昏过去了。 “呵呵,好,你别急,我来给你拿。” 那颗泥巴捏的丸子一直都攥在我手里,不过这次为了糊住他,我打开箱子拿了一个空瓷瓶,装着样子往手上倒东西。 脸上出现一抹肉疼之色。 “这药可贵了,你马上一口就给吞下去,不要犹豫,不要嚼。” 说着,我把泥巴丸递给了他。 他把泥巴丸放在手心上看了看。 “这,这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像黄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 我瞪着他骂道:“你不吃?不吃还给我。” 我心中暗笑,呵呵,还真让你猜中了,那可不就是黄泥么。 王钟看我这么说,隐隐有几分反悔的意思,哪里还敢犹豫,直接一口就吞了下去。 “呵呵,好。”我扭头看着师父。 刘汝香嘴角微微扬起。 我也算是帮师父报了之前被偷袭的仇。 现在抓住了王钟,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呢? 刘汝香想了想,开口道:“王钟,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你给绑起来拴在树上,等我们任务结束之后再给你带出山。第二,你简单包扎一下屁股,然后跟我们走。” 这是一个让人两难的问题。 屁股上被箭矢扎进去一根小指头那么深,现在还在流血,如果要走路,那屁股上的肌肉动一下就会疼一下。可如果不走嘛,那可能就不是疼的问题了。 鬼知道这几个人什么时候能来救他,如果来得迟了,或者他在这里被野兽攻击,要么活活饿死、渴死,要么被野兽撕扯成碎片。 “师公,求您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 刘汝香面无表情。 “你这种人,不值得相信。” 我从包里摸出来消炎药和红药水扔给他。 还是要控制一下伤势的,不然到时候没出山就伤口感染死了那可就坏事了。 至于止痛药嘛,没给,这种人不值得,就该多痛一痛,不然不长记性。 王钟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我们一起走。 为了不让他好受,我们几个人还把身上的一些物资交给他,让他背着。 我们一行人继续出发。 接下来,首要的目的就是寻找那神秘的树上宝藏,其次便是寻找到那剩下的五个失踪工人的最后两个。 当时五个工人失踪,王钟、胡猛、陈文才、韦庆节、张干发。 山里后面还有几个因为宝藏折返而回来的人,至于这些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现在刘汝香已经找到了王钟、胡猛、还有那个被王钟杀死的陈文才,按照出发前的规定,可以足足多拿好几十万的奖励。 刘汝香问起王钟,那剩下两个人,韦庆节和张干发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而是充满仇恨地说着:“这两个人之前和我多有摩擦,而且他们都没有闹撞客,只是贪图财宝钻进山里,失踪找不到人而已。” 我心里不断猜疑着,总觉得好像在某些隐蔽的地方藏匿着杀机。 之前还没上山的时候,遭遇到弩箭袭击的时候,那些人不会就是那两个人吧? 看着地图,按照之前从胡猛口中问出来的消息。在一个不是很高的山上,有一个山坳,树的位置就在那个山坳里。而在那个山的对面,则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山,这个山上长满了松树。 刘汝香暗自思索着。 松树生命很长,一般来说只要没人砍伐,活个大几百到一两千年都没有问题。 那片松树林现在肯定还在。 刘汝香开始问他,关于这周围的大山上各种植被树木的问题。 说到那样的一个矮山,王钟居然还真有印象。 “我记得在东边,东边有一个山上有很多松树,那个山上石头也多。” 王钟现在肯定不会骗我们,他在这一片山里面待了好几天,也熟络得很。 我们对照地图制定好出发路线,立刻朝着目标的松树山出发。 半个多小时候过去,终于来到了松树山的位置。 这里,已经接近红水山野生动物园的边缘地带了。 我们没有上山,只是在山底下观察了一遍,确定好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然后就往西北方向出发。 天色漆黑,我们看不见山的样子,只能借着月色隐隐看到轮廓。 一路上,王明音和那个剩下的保安队员也多少都知道了那个神秘宝藏在哪儿——树上。 几百年过去了,会不会宝藏已经被谁悄悄拿走了?这也说不定。 “会不会是他们在山上搭建了一个树屋,然后把东西放在树屋里面?” 王钟刚一提出这个问题,刘汝香就迅速给否定了。 她说,如果我做一个造反的贼,抢来金银珠宝和财富,一定会放在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并且其他人很难拿走。树屋的目标太过庞大,远远望去就能看见树干上夹着一个小房子,谁能不起疑心? “那么我估计,这个树一定很大,这些造反的义军把树的顶部给挖空,然后把财宝放在里面,这样从外面也看不出来特殊之处。” 我想着,一行人都不由得对这神秘的宝藏起了兴趣,纷纷加快脚步。 到了那座山脚下,转悠了一会儿,大家隐约能看清山的轮廓了。 山整体不高,但形势却非常的险峻。 非常像是一个放在地上的饺子。 谁能想到,如此寂静的一片山林,便是几百年前的明朝末年八寨起义,覃公旺等部的安营地盘?虎据山林,以抗明廷。” 大家都感慨一番,然后朝着山上走去。 很快,我们一行人就发现了异样。 我们找到了一个山坳,并且我们可以确认,这就是胡猛他们所说的山坳。 这片林子里几乎没有一棵大树,最粗的也不过一人合抱之粗,远远不像那些已经诞生了数百年的参天巨木。 我们在地上发现了很多坚硬的土块。 刘汝香缓缓解释:“古代没有钢筋和水泥,最常用的建筑方法便是夯土。 从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开始将黄土放在木板中夯实,或是做成砖,或者是直接做成城墙,强度都不低。”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人遗址 “哪怕是在现在,一些比较穷的农村里还能看到黄土夯成的房子。” “现在看来,我们脚下的位置,就是古时候覃公旺部的驻地。” 刘汝香打起手电筒,让我们赶紧在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在这四周,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一些长满了草木的断垣残壁。 这时候,王钟的屁股好像也不疼了,非常积极,拿着一个贴铲子,这里戳戳,那里捣捣。 然而很快,我们就听到了他的一声惨叫。 我们走过去,才发现他不知道怎么挖出来一个骷髅头,直接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大家对此嗤之以鼻。 知道刘汝香从地上挖出来一块巨大的石碑。 这是用古壮文所写,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刘汝香一个人能勉强看懂意思。 “此处土寨叫做黄龙寨,乃思恩县百万天兵大都督覃公旺建立。宣德年初,大都督不满官兵横征暴敛,起兵聚义,屡次打败官军,攻占思恩县半数之地,盘踞此处险关,同明军斗智斗勇数载。今宣德八年冬,石匠韦林书所篆刻。待日后大都督攻破京城,此碑便以正面留作纪念。” 刘汝香察觉到这块石碑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喊着我们其他几个人,找来木棍,给他撬起来翻了个面,然后泼上水擦干净,又看到这一面还有内容。刘汝香接着给我们讲述上面的故事。 “如若不成,起义失败,终有一日会被攻破城寨,届时,明廷官军满身凶戾,定会烧杀抢掠,欺辱妇女,留下此碑。当城破之时,应以土坑掩埋一干妇女、儿童,以保清白,得留全尸,不被屠杀欺辱。便用此碑反面朝上,警醒后世壮人,勿失抗明斗志。若有一日暴明覆灭,还望告知一声。” 刘汝香解释完,我们所有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震撼。 一块石碑,两面刻字,两种用途。 在篆刻正面文字的时候,黄龙寨的人甚至希望有一天能够推翻暴明,攻破京城。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最终的这一块石碑,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将其翻转。 而就在石碑的侧面,赫然刻写着这样一行仓促的小字:宣德十年秋,覃公旺大都督全军覆灭,黄龙寨破。 我们在场的一应人等都是壮家人,感受到古代祖先的这种悲壮赴死的精神,不由得都感到悲伤。 数百年前,封建王朝横征暴敛,如今明朝早已覆灭,清朝亦不存在,我们都迎来了一个全新的美好社会。 刘汝香脸色一怔,叹了口气,最终从包里拿出几张黄纸,在上面写了几道符文,然后,一边用火点着洒在周边,一边嘴中呢喃道:“老祖宗啊,数百年前过去了,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暴明早已覆灭。” “大家作为后世子孙,都来行个祭拜礼吧。” 刘汝香后退两步,拜了拜,磕了一个头。 我紧随其后,大家都磕了一个。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中,有无数的女人和孩子被活生生地埋了进去。 站在这里,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我们把那块石碑重新放回去,还是和刚刚来的时候一样,是攻破京城的正面朝上。 从历史中探寻到了一段故事,但大家并不满足。都有些急不可耐。毕竟,来这里是为了发掘宝藏的,寻找那颗神秘的、能藏宝贝的大树。 刘汝香打开手电筒,四处扫射了一番,她说:“这片地方也不小,大家都散开仔细查看一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抬起头,昂着脖子,用手电筒照着头顶上的树冠,查看那些那些树有没有什么异样。 时间在慢慢流逝。 而在另一边,那个满脸横肉的风水大师黄为中,他带着几个手下朝着一座山快速走去。 “刚刚是你说,前面的那座山出现了灯光,是吧?” 旁边的人给黄为中递去望远镜,他拿起来,朝不远处望了望。 远处的一座山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些微微亮着的白光,好像是人在用手电筒。 黄为中心中大喜,他哈哈大笑道: “好没错,走,就是那里,我们快点出发,不要慢了。他们到那里去,肯定是有什么新的发现,说不定已经找到了那个树上的宝藏。” “那……那如果他们已经找到宝藏怎么办?”旁边有人问道,语气里,有一些怂。 “哼,那就看他们是什么人了。”黄为中冷哼一声,仿佛胜券在握。 “如果是那群泥腿子工地工人他们意外找到了这些好东西,料想也不会知道那些那什么法术的好处,到时候用一点小手段,忽悠忽悠,最多再花一些钱就到手了。如果他们要是不答应,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那要是另外两位大师呢?那些人应该都不是见识浅薄之徒,绝对能想到这个法术东西的价值。” 黄为中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子请你们过来都是吃干饭的对吧,你们不会上去抢吗?是我的东西,他们便拿不走,谁敢拿,给他们手剁了。那个臭女人,还有那个老头子,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边上的一些小弟都不敢说话了。 其中一个倒是有勇气,他开口道:“黄老板,你不能拿我们的命上去拼啊,我们这些人还年轻着,那些人太恐怖了,能让那么多蛇来咬我们,每一条都是剧毒啊。” 他正是其中一个被咬的,不过他运气好,没有挨到银环蛇、眼镜蛇那种毒物,都是菜花蛇、赤练蛇,所以靠着一些药物倒也能侥幸逃生。 可另一位一起跟他逃回来的兄弟,那可就惨了,他的小腿好像被一条银环蛇给咬了,毒性蔓延到全身上下。现在已经不能走路了。全靠一些吃下去的药撑着,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此番事情结束,重新回去之后看到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至于那个没逃回来的,死到了那里都不清楚。 这人会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巨大朽木 黄为中脸色阴晴不定,怒骂着身边几人怂炮,说道:“哼,你们都怂什么?不就是‘呼蛇术’吗?都是一些江湖术士才喜欢玩的手段,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你们都不要担心。” 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在大家面前晃了晃,说道:“呼唤、驱使那些毒蛇、大蛇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小伎俩。我手上拿的这东西叫做硫磺,是蛇虫克星,只要拿出来一撒,那臭女人的‘呼蛇术’便再也不起作用了。” 在这尚未完工的红水山野生动物园之中,一些人各怀鬼胎,杀机四伏。 而在外面的市里。 环保建设公司,已经有不少人焦头烂额了。 那几个闹撞客失踪了的工人家属无一不坐在公司大门前,手里举着牌子,在呐喊,在说,让他们还人命来,为了项目不顾及风险,斥责他们在吃人血馒头。 走廊里,张经理神色仓皇,快步朝着李总的办公室走去。 “李总,大事不好了,刚刚上面的大领导给我们打电话了,要求我们立刻解决关于工人失踪的事情,到底是死是活,是什么原因?如果我们三天之内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答复,上面会通知公家来接受这件事,到时候,便要项目停工检查两个月!” 李总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觉,头迅速抬了起来,他睁开眼,回味着刚刚张经理说的那些话,神色猛的一怔。 “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真的不顾及情谊了吗?停工检查两个月,那我们在工期以内就彻底完不成工了,到时候就要面临巨额违约金!” 他攥起拳头,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张经理,你再打电话问一问项目部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那些进山里的三位大师和那些其他的保安队员,他们回来没有?是什么情况?” 张经理面色难看:“李总,你也知道的,今天白天下了特大暴雨,现在红水山土质疏松,很容易遭遇泥石流和山洪,出于安全着想,我们剩下的那一批救援队员不敢进去。” 李总微微眯着眼睛,沉声道:“既然这样,有没有找专家论证。进去之后可能会遇到的安全和风险?” “我们已经找了,并且跟气象台那边联的人联系过,至少未来两天之内不会再有降水。” “行,你去忙吧,我马上会打电话告诉我,剩下一批救援队让他们现在就出发进山找人。” 张经理离开办公室,房间里只剩下李总一个人。 他看着眼前的一张纸。 这是下午有人刚刚寄给他的一封信。 “哼哼,宝藏,这到有意思了,什么宝藏能引得三位大师出手?红水山是老子承包下来的,你们其他人就想趁着老子不注意偷偷吞了?里面的木材是我的,那些东西也都会是我的!” 他阴冷的笑了几声,然后拿起手机拨起电话:“刚刚经过专家的咨询论证,并且和气象台沟通了,后面几天都不会下雨,现在安全性提高很多。你们现在立马带上一波人出发,到山里面去找到那三位大师和保安队员,还有那剩下的失踪的工人。对了,如果遇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说在山里面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记得千万不要让他们带走。所有人经过项目部,必须要搜身检查。” 山里面的人没有想到,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威胁。 回到那个黄龙寨山坳遗址之中,我们大家打着手电筒找了好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大树。 这一片的大树都比其他的地方要小很多,刘如香猜测,可能是当年的战火把那一片的大树全部给烧死了,剩下的树都是后面再长出来的。 王钟是第一个撑不住的人,他屁股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面冒红色的脓水。 看那副脸色苍白浑身虚弱的样子,实在是太惨,我也没好意思继续让他找了。 我跟在刘如香的身边,继续寻找。 我们沿着这一片山坳之中的岩石山体走着。 忽然,我们就看到了什么东西。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地上竟然冒出来一节腐朽的树枝。 我走上前去给它拔出来,然后才发现,这颗树枝居然断了,好像在土泥土之下埋藏着一颗非常大的树干。 刘汝香把那个保安队员和王明英叫了过来。 我们大家一起拿上工兵铲,在使劲挖土。 几个人挥汗如雨,挖了大概快十几二十分钟,才发现仅仅只挖出来一个树的枝桠。 而这枝桠竟然已经有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那么粗了,还在往地下延伸,这证明地下有一颗超级大的腐朽树木。 我和刘汝香互相对视着,都从互相的眼睛里感觉出来一股不可思议。 这颗巨大的朽木,难道就是几百年前的那树顶埋藏着宝藏的大树吗? 旁边的几人面露喜色,那个保安队员高兴地说道:“这地下的这棵大树,是真大啊,我看,恐怕……” 只有刘如香的脸色格外平静。 她面色一冷,给大家一头泼了一盆凉水。 “这棵树埋在地下这么深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也就是说在许多年前就被人砍伐或者说摧毁,而那树上如果有着宝藏的话,也会被那些人一并拿走,为什么还会留到现在呢?” “明朝官兵在那时候打败了这里的义军,如果你是明朝的将领,难道不会来这边的城寨看一看吗?发现了宝藏难道要空手而归吗?” 仅仅只是几个问题,就把大家问的愁容满面。 王明音老师公面色惨淡:“那这也不是,那那也不是,宝藏到底在哪里呢?” 刘汝香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有可能在这个树上,挖出来看看吧,如果这树上有树洞或者什么的,想必就是藏财宝的地方。” 我们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又挥舞起了工兵铲。 一时间泥土翻飞。 我们喘着粗气,挖了足足快一个小时。 就在我们挖到树干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怨种来了 “刘大师,王大师,你们都在干什么呢?怎么都在这里?” 我们这一堆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远远地就看到了几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是你,你怎么跟着我们来到了这里?”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满脸横肉,逼着刘汝香喝赔礼酒的风水大师黄为中。 他现在身边仍然只带了一个人,还是当时在泥石流来临时跟着他逃走的那人。 刘汝香这时候缓缓站了出来,抬头微微瞥了一眼黄为中。 “黄大师,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黄为中尴尬的笑了笑:“怎么能叫跟踪呢,我们是一起进来的,我们都是队友,我看到了手电筒灯光,我便能想到一定是你们。跟大家过来汇合,这不很好吗?” “对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黄为中往前走了两步,把手电筒往前面的大坑里一照,立刻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腐朽树干,脸上当即露出喜色,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太好,天助我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刘汝香冷笑:“呵呵,黄大师怎么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们在干什么?不正是你想干的事情吗?” 刘汝香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拽出来一根锋利的箭矢,扔在了黄为中面前。 “黄大师,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这玩意,我想可能就是你们掉的,你还是收好吧,野外蛇虫颇多,用这个防身不太管用!” 黄为中面色铁青,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呵呵一笑。 “哦,难道刘大师还怕蛇吗?蛇这种东西用不着这个,我有这个。”说着,黄为中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往里面抓了一把粉末,迅速扬在了身边四周。 “硫磺专门防蛇虫,这个东西可管用了。” 我看着刘汝香面色不太好看,就知道,呼蛇术一定是被这玩意儿给克制了。 本质上,呼蛇术就是一种利用利用药物的法术,现在这么大一把硫磺粉撒下去,肯定是没有用了。 刘汝香便也不说话了,转头对黄为中坦白。 “既然黄大师不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明朝宣德年间,八寨起义,思恩县覃公旺在此聚义造反……” 刘汝香把此地的宝藏、发展、原因和历史事件全部说的清清楚楚,这极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强忍着心中好奇,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为中这时开怀大笑:“刘师公真是心胸宽广啊,黄某人谢谢大家。” 刘汝香让开了位置:“现在这棵大树即使已经倒下、腐朽,仍然是这附近最粗的一棵大树,里面很有可能就放着覃公旺当年留下的宝贝。不过我们这些人出力这么久,实在是太累了。黄大师,你既然也想分一杯羹,也再带着你的人出出力吧。” “自然没问题。”黄为中心喜,等他走到了大坑前,更是快活得不得了。 两个人拿出工兵铲,从树干边上开始挖的,比我们刚刚还要卖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感觉不到累。 我们几人刚刚累累坏了,现在坐在地上休息,吃着肉罐头喝着饮料,看着他们干活倒也很舒服。 他们两个人挖了足足快一个小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着我们在边上打盹睡觉,气不打一处来。 黄为中说道:“哎、哎、刘师公,我们已经挖了这么久了,你们也该下来继续干活了吧,也好让我们喘口气呀。” 刘汝香喝了口水,说道:“黄大师,你们来之前我们可是挖了足足四五个小时呢,你们这才挖了多久。而且这树也是我们找到的,你既然想直接分一杯羹肯定就要出力才对呀。” 黄为中心里憋屈,坐在边上歇了一会儿,只好继续埋头苦干。 即使再渴望,这样高强度的重复劳动,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黄为中忍不住了,又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下来干活?” 我们几人都躺在地上睡大觉,被这么一问给吵醒,边听刘汝香不耐烦的回应道:“黄大师,你们才干两个多小时呢。” “既然你们想让我们下去挖,那也可以呀,如果马上找到了什么宝贝,那就让我们先拿一点或者多拿一点,怎么样?” 黄为中哑口无言。 擦了擦汗,只能继续干活。 接下来这一挖,足足挖了有一个多小时,到了凌晨四点钟。 黄卫忠带着那个保安队员已经要累虚脱了,终于算是见到了这大树干的全貌。 看不出来这树是什么品种,但这树干足足有三人环抱之粗。 这时候,我们几个人才下走了下去。 “幸苦了黄大师。”刘汝香笑了笑。 然而围着整棵朽木逛了一圈,才发现,这树上根本是什么都没有。 整颗木头因为在泥巴地里埋了太久,已经彻底腐烂,拿着刀,随便一砍就能砍下来一大块黑色的烂木头。 黄为中不信,即使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但看见一无所获的结果,已经是怒不可言。 “这树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什么,不是说这树上有宝贝吗?” 他不信邪了,于是拿着砍刀疯狂的劈砍着,那腐烂的树干被他砍的得七零八落,然而除了找出一些虫子,什么发现也没有。 “刘师公,你该不会是在逗我玩吧,你难道不给我一个说法吗?”黄为中怒不可遏。 刘汝香笑了笑,仔细打量着这巨大得朽木。 在土坑里从头走到尾,看了看。 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拿出铲子,在树干的底下一截铲掉一些泥土。把黄为中喊了过去。 “黄大师,我这就给你说法。不过,恐怕会让你的希望落空。” 刘汝香拍了拍树干的一头,那里没有分叉的枝干,分明就是根部。 然而这个根部就像是断掉的一样,截面甚至非常平整。 “黄大师你看,在这里的树根部位截面平整,分明是人用刀斧劈砍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抱紧师父 “而且看这个痕迹的年代,很有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先人已经捷足先登了。”刘汝香笑呵呵,一点都没有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副模样看在黄为中的眼睛里,那分明就是嘲笑。 嘲笑你个小丑,嘲笑你个怨种。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黄为中累得喘气都费劲,就是骂这句话都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黄大师阴沉着脸,攥起了拳头。 刘汝香两手一摊:“那我也不知道呀,这不是挖出来才能看明白么。” “对了黄大师,也许宝藏并不在此地,但这山坳之中乃是当年义军覃公旺部的驻地,你多挖一挖,或许会有其他收获。” 刘汝香说着,自己先拿起了铲子,到边上的地方开始挖了起来,这里挖一铲子,那里戳一下。 黄为中仍然不死心,喊着他身边的保安队员接着在朽木树干边上的泥巴地里深挖。 “唉呀,黄大师,这、这就没必要了吧。” 黄为中看他拂了自己的面子,自然是把他臭骂一顿。 我站在边上,看个乐呵。 刘如香大概又扒拉了一会,不到十分钟时间她就回来了:“问山,我们走吧,这地方没什么好待的了。” 刘汝香背着背包,笑呵呵对着黄为中说:“黄大师还是务实一点好,这些宝藏之类的东西不用再搞了。你向我学学吧,我已经抓住了三个得了癔症的工地工人,你这报酬啊,可是要少了三成呦。” 黄为中拱了拱手,面色一沉:“那我就先恭喜刘大师了。” “那个工人胡猛已经跟我说了剩下的那两人的大概位置。我这就去找找,等把人找齐后我们就自己出发了,不打扰黄大师在这里发财。” 刘汝香带着我下山走去。 王明音老师公跟着我们走了几步,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 至于那个保安队员,大概也是个贪财之人,留在原地,还在挖,都没听到刘汝香讲话。 我们二人就这样往山下走。 “师父,我,我们就这样走了?”我有些不太能理解这个作法。 刘汝香撇了我一眼,笑了笑。 “问山,我考考你。那里真的有宝藏吗?” “你每回答对一个问题,我就奖励你二十块零花钱。” “好啊好啊。”我兴奋坏了。 虽然刘汝香是个小富婆,有钱得很,但平时给我的不多。 我的零花钱多数都来自做法事,主家会准备作法用的零钱,什么六元六角六分摆在法坛上,这种做完法事之后就直接进了我的口袋。 刘汝香问我:“第一个问题,宝藏是在树上吗?只能回答是与不是。”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 “第二个问题,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会有宝藏吗?” 我点点头:“是。” 刘汝香接着问:“那么宝藏会藏在哪里?” 这我是真不知道,只能随便蒙一个。 “埋在地里。” “最后一个问题,你猜我知不知道宝藏在哪里?” 我点了点头,刘汝香既然能这么问,那就肯定知道啊! “好了,问山,这下子就看你能拿多少零花钱了。”刘汝香微微一笑,然后直接关掉了手电筒。 “不要说话。”刘汝香拽着我的袖子拉着我转身,在黑暗之中摸索着,一点点向山上走去。 不过,我们这次没有去刚刚那个山坳,而是避开了那几人的路线,来到了山的另一面。 山林里多有蚊虫,叮得我都受不了。 好在有着零花钱的诱惑,以及对那什么宝藏的好奇。 刘汝香一直带着我往山上走,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山上的最高处。 夜风微凉,星光正亮。 刘汝香取出一根绳子,绑在了边上的一棵大树上。然后直接把另一头的绳子扔下了悬崖。 那个山坳的背面,就是这片几乎是垂直的悬崖。 反复调整位置,最终,刘汝香盯着我看了一眼,沉声道:“你要去找宝藏吗?” 我不禁一愣,宝藏,难道在这悬崖下面? 大树,宝藏,悬崖,洞口,门…… 一时间,我全都想明白了! 根本不是什么宝藏在树上。 可能是先天自然长成,也可能是后人开凿。 底下刚刚挖出来的那棵大树一定是贴着悬崖生长的,而那树冠的悬崖位置,则有一个山洞,只能通过大树爬上去,或者从上面像刘汝香这样吊绳子下去。 这就会出现那些闹撞客的魂魄中的记忆:从一棵大树上去,树顶上有一个大洞,洞里面有许多金银财宝。 因为那些闹撞客的记忆根本不完整,或者换一种想法,那些小兵又怎么能接触到大将军的藏宝洞呢?就算一些中层的军官知道,他们也根本没进去过,只知道树顶上有。 至于那棵大树为什么会被人砍倒,就非常好解释了。 就算是丢在这天地之间,我想,那些气恨明朝官兵的义军也是不可能留给他们的, 这样把树给砍了,就算知道也根本就上不去。 又有几个人有刘汝香这样的身手呢? 完全正确。 刘汝香看着我似懂非懂的样子,转过了身去。 “抱住我。” 我笑着:“师父,我明白了!” “抱住我!” 我立刻就听到了刘汝香说的这声话。 “什么,抱你?” 我一时间愣了神。 “快点。”刘汝香惜字如金。 我不明白她要干啥。 但只好尊听师父的命令,走上去,贴着刘汝香的后背,抱住了她。 ”师父,你让我抱你,这,这好男女授受不亲啊。“ 下一秒,刘汝香手中一阵动作。 然后我就发现,她居然用绳子把我拴在了身上。 “师父,你这是要……” 我话还没说完,看着不远处的悬崖以及垂下去的绳子,立刻秒懂了。 “啊,师父,我不要……我怕死啊” “男子汉大丈夫,怂什么,师父带你去找宝藏,你难道不想要零花钱了吗?” 刘汝香说着,已经抓住了绳子,然后直接站在悬崖边上,我就猛地感觉重力加在了身上,背后悬空着,浑身冒冷汗。 “抱紧我。”刘汝香两手抓着绳子,脚踩在悬崖峭壁上,脚踩着绳子一点点顺着绳子慢慢往下降。 我紧紧搂住刘汝香,脸贴在她那白皙修长的玉颈上,紧张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喘着沉重的粗气,直往她的耳朵后面喷着。 那根把我和刘汝香捆住的那绳子非常勒人,很不舒服,我就只能使出更大的劲,把师父紧紧搂在怀里。 “嗯……”不知道是被勒得疼,还是不好意思,师父轻轻哼了一声。 我们两人的速度一点点在往下降,距离头顶的山崖顶部已经很远了。 但不知道怎么,千不该万不该,我闻着刘汝香身上的一股淡淡香气,忽然就感觉身体发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洞窟藏宝 我下身忽然就有了反应。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感觉像是有一种麻麻的电流在身体里流淌。 刘汝香发现了我身体的不对劲,怒嗔道:“小畜生,你在做什么。” 她伸出一只手,往我大腿上猛地一掐。 “啊呀——啊!痛——” 我疼得一下子就头脑清醒,什么感觉也没了。 “我,我,我什么也没有做。”一时间,我羞红了脸,感觉脸烫烫的。 刘汝香银牙紧咬,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们两人现在连为一体,所有的重量全部担在了刘汝香的身上,我的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不一会儿,刘汝香就已经淌出了一缕缕细汗。 我们的距离在一点点下降,终于到了大概悬崖偏下方的位置,刘汝香来到了一处墙壁上。 在这里,这处悬崖峭壁中间,赫然有一个遍布杂草、鸟粪的山洞。 山洞内部,下半部分经受多年水吹日晒,各种杂质都掉落积累在这里,只有上面露出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去、并且还长满藤蔓的洞。 刘汝香松开绳子,脚搭着绳子往后一蹬,然后带着我,直接荡进了洞窟口。 我紧紧搂住刘汝香,抱着她柔软的小肚子。 刘汝香趴在地上,我趴在刘汝香背上。 她迅速解开绳子。 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啪!” “小畜生,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我欲哭无泪啊。 “师父,是你让我抱紧你的……” 刘汝香阴沉着脸,咬着牙骂道:“马上我一个人,给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啊呀,不要,师父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揉你肚子……” 刘汝香恶狠狠瞪我一眼,便也不再多说。 这时候,刘汝香仍然没有打开灯,而是拿出柴刀,劈砍着这些藤蔓。 这些长了许多年的藤蔓植物已经有不少根部比我手臂都粗,扎根于岩石缝隙之中,生命力格外顽强。 我也跟在后面砍,没一会儿就清理出来一条通畅的路。 刘汝香带着我往前面走,这时候,才敢小心翼翼地把手电筒开到最低档。 只有走到里面,才能不让其他人看到灯光,否则这山洞的秘密一定会暴露无疑。 我们一进来就愣住了,因为那些撞客的记忆完全没有错,进来之后确实有一扇沉重的木质大门! 刘汝香放低了声音,说道:“这洞窟不小,里面肯定藏了很多东西,我们这一次过来只是来看看,那些太多、太重的宝贝根本拿不走,我们就不拿了,等后面有时间再过来。” 对此,我并没有感到意外。 洞窟里面灰尘太多,脚下全都是泥巴。 也就在这时,我们猛然间发现,洞窟边上赫然躺着几具森森白骨。 刘汝香打着手电筒带我走进了。 隔着远远看,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这地方,怎么还会有死人? 我们走到那几具骸骨的边上,仔细打量着。 三具大人样的白色骸骨,骨头外面挂着几缕破衣烂衫,在这几具大骨架的怀里,尚有两个小孩子模样的尸骨。 地上,扔着两把生锈的短剑,还有一些断了弦的腐朽木弓。 一副凄切惨死的模样,不禁令人遐想连篇。 刘汝香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这几幅白色骸骨,忽然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 在这几人的身下,这里的地上,竟然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些字。 我看了半天,看不懂。 实在是没文化啊,这个古代的壮话实在是看不懂。 刘汝香瞅了瞅,她还是认得的。 她看了许久,给我翻译了一下大致的意思。 “吾乃思恩县韦庙村人士,百万天兵大都督覃公旺堂弟,总领黄龙寨大小事务。今宣德十年,明朝官兵大破我义军,数千余人遭遇伏击,兵败遭遇围杀,明军屠戮百姓,筑京观,誓要将我岭南壮人绝种,欺压万世。” “堂兄出征之前,告知我,如遭遇不测,黄龙寨覆灭,我可来此密道,保存一线生机,待到明军退去,悄悄下山,将洞窟中百万财宝取出募兵,东山再起,誓要攻破京城,灭那暴帝佞臣全家满门!呜呼!” “吾来此洞穴,命人砍伐大树,留得全家安全。但吾站在山上,见明军屠杀百姓,黄龙寨数千人无一存活,低头望去,满目疮痍,昔日喧嚣繁荣,今日付之一炬。吾全家五口,三大两小,决心赴死,绝不苟且偷生,以死明志!呜呼!” “今日将洞中财宝和金身法留存于洞中。后来者如是明廷狗贼,吾等怨魂定要追随一世,让你全家整族不得安宁。如若后来者为我壮家子弟,洞穴中财宝请悉数取走,继承我之意志,不忘明廷百年血仇,若有朝一日,还需募兵买马,覆灭暴明!呜呼!” 刘汝香一句一句将地上的文字念出来,我隐约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 在这数百年前,封建王朝横征暴敛,岭南百姓民不聊生,一对兄弟从县城起义,造反,欲立屠龙之功。 然而大业半路崩灭,这个古代家庭躲藏在这里,或许他们也是双眼发红,声嘶力竭,最终不愿苟且偷生,放弃这巨富机会,以死明志。 “悲壮啊,悲壮。”我嘴中轻轻呢喃着,脑海中想起几百年前的画面,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没有什么好说的,封建王朝早已成了过去,那朱明皇朝也已覆灭。我等若是取出这财宝,届时便交给贫穷困难的壮家子弟吧!” 刘汝香从身后的背包取出几根供香,插在这几位的尸骨边上。 “前辈们,安息吧。” 刘汝香上前,行了个礼。 我也赶紧跟上,行祭拜礼。 刘汝香接着拿出一对蜡烛,点燃放在了尸骨前。 她戴上面具,手摇铜铃,最终唱起了超度经文。 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神秘的傩舞给那晦涩的经文增添了许多未知感。 我取出羊皮鼓,跟着节奏轻轻敲响。 就在我二人全神贯注地做着这简单的超度法事之时,忽然间,洞穴里刮起了一阵阵阴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开宝箱 昏暗的洞窟之中烛光摇曳,我和刘汝香齐刷刷地回头望去。 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见,那供香上的星星火光,冒出来的烟雾径直往洞穴外面飘去。 我和刘汝香齐声高唱师公经文,转眼间,便发现整个洞窟里清净许多,再也没有了刚刚那股阴森森的感觉。 一场简单的、连开坛都没做的超度法事,竟然也有这么大的作用。 刘汝香沉声道:“地上写得那些话一点也不假,这一家五口三大两小以死明志,可谓是怨气冲天,如若当时真有明廷官兵摸到了这口洞穴,不死也要被这阴魂报复,不说危机全家,至少拖死一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今日数百年已过,这些先人魂魄也可以安息了。” 刘汝香轻轻叹息,然后带着我往洞窟深处的木质大门走去。 岭南深山地区湿度较大,数百年时间过去,那木质的大门也早已腐烂,上面的铁质大锁则早就被人打开。 这洞窟本来就藏得位置隐蔽,一旦有人过来了,那定然能知晓其中藏有宝藏,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大门进去,用什么挡着都不管用,毕竟这里也不是帝陵王墓。 刘汝香拿出砍刀,对着这木质大门劈了几刀,灰黑色的木门就掉出来许多残渣。 没过一会儿,她立刻拉着我往后退,便见到整扇大门轰然往后倒塌。 “轰隆——” 激起一大摊烟尘泥沙。 我掩住鼻子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打开手电筒,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之中不断漂浮。 终于,我们打开了那么多人魂牵梦绕,为此不惜自相残杀的这处宝藏。 刘汝香叹了口气,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 “走,我们进去吧。” 手电筒往内部照着,确实和那些撞客魂魄的描述非常相像。 洞穴的面积不小,里面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开凿的。 那覃公旺也是个聪明人,这等悬崖峭壁,要想上来就只能通过那棵大树,待到没有退路,把大树一砍就能隔绝敌人的冲击和进攻。 而且,玖算是有人发现了,要想从山顶悬崖上吊绳子下来强攻,只要洞中之人手执长矛,下来一个戳死一个,都不会费力气的。 在整个洞中放着许多个巨大的木箱子。 刘汝香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捏着,然后走到其中一个宝箱边上。 刘汝香说,古人很喜欢在机关和财宝之中放着毒物,目的便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偷窃。 但刚刚那个覃公旺的堂弟既然说了请后人取走,想来也是没太大的问题,这样一个有大义的人,不会骗人。 刘汝香强调,还是小心为妙。 这些木箱子上并没有锁,只有一个铁质的搭扣,轻轻一掀,那锈迹斑斑的长铁片就直接断裂,掉在了地上。 掀开木箱,见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些东西泛着铜绿色的淡淡光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明朝的钱币。 刘用手绢捏起来几枚,看了看。 “钱币的成色不错,这些东西卖给做这行当的,能值不少钱。” 听到钱我就兴奋了,立刻怂恿着师父继续开箱子。 刘汝香白我一眼,慢慢走向旁边一个紧闭的箱子。 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就不得了了,居然是满满一箱子白银,还有好几沓白色的纸。 刘汝香见我不懂,便解释道:“古代的纸张产量非常低,质量高档的纸张那可是价值连城。很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都不敢在纸上写字,只有一些达官贵人、名门富户才用得起纸。甚至有一个句子就是这么说的,‘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因此可见,白纸有多贵。” 我的脸上只是稍稍有了一些惊讶的神色,随后便叹了口气:“那便是这样,现在这些纸也不值钱了。” 却听刘汝香笑嘻嘻的说道:“那可不是这个说法,这毕竟是古代的纸。看样子,还是质量上乘的宣纸。你须知道,沾了个古字贵十分,而且这东西保存的品相良好,我相信有很多专门造赝品的人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刘汝香只是这么一点拨,我立刻就懂了。 对呀,这我怎么没想到呢。 果然还是眼界决定财富。 如果我来处理这些东西,铜钱银两成批卖出去,这些纸张我恐怕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刘汝香先关上这木箱子,然后转身打开另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颇为有趣。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长矛头。 刘汝香跟我缓缓解释:“古代朝廷盐铁专营,民间的铁流通量极少,甚至在有一些时期,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害怕百姓造反,直接收缴天下铁器,让百姓切菜都只能用瓷片。” “那义军如果是要东山再起,最缺的便就是铁质武器。像是那些古代的小说书,都太过假,动不动就是什么大刀长剑,军队之中哪有这么豪横的,一般将领所用长剑不过才到人的小臂那么长。所以,铁矛头便是最省料、杀伤力又最大的武器。” 我点点头,感觉涨了很多知识。 刘汝香继续开着箱子,最后更是从一个小木匣子里面开出了整整一盒子的黄金。 这些黄金不是金锭,而是那种薄饼的样子。 古时各朝各代,黄金虽不是常用流通货币,那也是贵重金属,一般人家一辈子都不曾拥有。 这些资源,绝对是够再东山再起了。 这覃公旺看起来是个粗人,没想到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而就在这时,刘汝香望着那装着金子的小木匣,像是看到了什么。 她晃了晃木匣子,把金子扒拉到了一边去,然后从这木匣子的底部,慢慢拿出来一个薄片。 刘汝香把那薄片拿出来,放下了木匣子。 把薄片揭开,完全摊平,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还画了很多图案,完全摊开后,才发现是一个桌面那般大小的油纸。 这纸张应该是用特殊的油处理过,导致上面的字看起来非常通透。 但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完好无损地把上面的信息从明朝保存到今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山返回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纸张的不凡之处。 “师父,这纸上写着什么?”我立刻向刘汝香问道。 刘汝香没有回我,只是低头慢慢地看着纸上的文字和图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站在边上,已经看到刘汝香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汗。 “师父……”我不敢打扰,轻轻喊了这么一声。 许久,刘汝香松了口气。 “这上面的东西,实在是不凡,我们刘家能得到,乃是天大的幸事。” 我一下就愣住了,这东西,难道非常珍贵吗? 刘汝香看着我一副无知到可爱的表情,白了我一眼,缓缓解释道:“这上面,乃是一个明朝的法术传承,叫做金身法。” “你们历史课本上应该也学了太平天国、义和团这些东西了吧?” 这些东西在历史书的后面,我们目前还没有学到,但是我从一些课外书上面已经看到了那些事情。 刘汝香继续说道:“少则千年,多则数百年,在许多朝代的造反、起义之中,都能望到三教两法的影子。” “有一个类似的,在历史上非常出名的,叫做白莲教。现在的类似这样的法教也有,是三教两法,整个岭南地区仍然盛行。” “入了三教良法,度戒成为真正弟子之后,坛主、教主或者师父便可以赐下法力和兵马,有这些护佑跟随,身体便可以刀枪不入。” 我听了之后,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这不是糊弄人的吗,还真能刀枪不入啊? 我这么问了,刘汝香也是能预想到,紧随着就解释:“此处所说的刀枪不入,并不是真正的就成了金刚不坏之躯。这些都要靠着练功练法才能做到的。 什么叫做刀枪不入呢?是一种修炼的境界。到了这个境界,可以把一个大车上装满货物,然后一个到了这个境界的大师把长枪的枪尖顶着自己的肚皮,让长枪的另一头抵住大车,往前一推,可以把大车推着走,但是那肚子上呢,却是连皮都不会破。 或者就是运起功法,浑身青筋暴起,身体坚硬如铁,让你拿刀砍,都不会把他给砍伤。” “刀枪不入还分情况的,你要是从他背后猛地一捅,即使练到了这个境界也防不住。练功者必须要发功,或者那些练法术的就要上坛请神,这时候才能刀枪不入。尤其是请神的,下了法坛那就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手无缚鸡之力。” 刘汝香说着,我立马就感觉到了稀奇。 “呵呵,这种你不要不信,便如我那天去上刀山,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有,我们壮家师公,每一个人度戒出师都必须要上刀山。” “啊?”这一点我是真不知道啊。 刘汝香看我傻眼了,笑呵呵道:“怂炮,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惧险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区区上刀山,你就怕了?” 刘汝香慢慢收起这金身法,然后跟我介绍这个金身法是怎么厉害的。 “金身法是一种类似红莲教的存在,过教之后就可以修习抗打法术,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刀枪不入的境界。” 刘汝香此时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现在麻烦的问题就是,这法术找不到师傅,自己休息还需打卦传法,过教也麻烦。”刘汝香说,民间绝大多数法教都是师父带徒弟,师傅必须要对徒弟亲身过教,传法后开始度戒科仪,这些都需要师傅带着才可以。 如果自己要从这文字图案上来学习的话,相当麻烦。 刘汝香将这油纸叠好,我们又把剩下的几个箱子给打开了。 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书,里面大部分都是配合金身法一起修炼的法术,可惜的是不少已经被虫子给蛀了。 刘汝香最终做出决定。 “这一趟,我们东西不多拿,只带这一个金身法的油纸,剩下的就全留在这里,日后有时间再来也不迟。” 我也是比较赞成,毕竟这些东西都放在洞窟之中过了数百年都没被别人拿走,我们就是多放几天又何妨? 如果拿的多了,其他人看到之后肯定会起疑心。 我们走出洞口,刘汝香把那扇木质的大门重新扶了起来搭在门框上。 我们两人重新走到洞窟口。 “师父,我,我还要抱着你吗?”我心里有些忐忑。 刘汝香把悬崖上的那根绳子递给我。 “喏,你先上。” 我脸色涨得通红,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没用。 “我,我不会。” 刘汝香打趣地笑着,最终还是心软了。 “你抱着吧,不要搞小动作……不然,不然我废了你。” 刘汝香恶狠狠地咬着牙。 和刚刚下来那样,我重新保住了刘汝香盈盈一握的柳腰。 刘汝香把我重新和她系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师父的身手是真的好,抓住那根绳子,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悬空的感觉,然后心里害怕的不行,又是揉住了刘汝香的小肚子。 师父的小肚子软软的,手感格外好。 我一时间有些担心起来,如果师父到时候练了这个什么金身法,岂不是就要硬起来了? 正思索着,就听到师父娇嗔一声:“狗东西,你又不老实了。讨打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腾出来一只手,立刻拧在了我的肚子上。 她嘴里恶狠狠地骂着:“让你再揉!让你再揉!” “啊,噢——”我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 不过这到了半山腰处的悬崖,刘汝香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只觉得好玩,她也不能那我怎样。 很快,刘汝香快速地带着我爬了上来。 解开绳子后,她立刻拧起了我的耳朵。 “小畜生,你这手怎么这么欠,早晚有一天我要拿刀给你这狗爪子剁下来。” “哎呀,姐姐不要啊!” 刘汝香拧得更狠了。 “小畜生,你叫我什么?” “姐姐,呸,师父!” 嬉闹一路,慢慢下了山,我此时是痛并快乐着。 也就在离开那座山不久,我们径直往胡猛那里走。 在这红水山野生动物园里逗留了这么久,我们已经打算出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终于出山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变得雾蒙蒙的。 现在时间是五点多钟。 我知道,马上就要出太阳了。 我们师徒俩往胡猛的位置走去,他毕竟也算一成的钱,至于那个已经带在黄为中队伍里的王钟,这个我们自然是不用操心。 到底是谁先找到的,大家可都看着呢。 和我们原来预想的差不多,胡猛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他看到我们来了还有些惊讶。 “你们这就回来了?找到宝藏了?” 他问我们。 我们师徒俩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便一点也不保留地把在山坳里挖那颗巨大朽木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于是接着继续赶路,打算往那座之前休息的山上走去。 在那座山上,放着民工刘文才的尸体,反正尸体也是一部分钱呢。 而且这个胡猛现在既然醒了,休息了这么久看着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就让他背那个身材偏小的刘文才,也非常合适。 我们坐在这里休整了一会儿,把最后的两个肉罐头分了吃了,剩下的物资也都是些压缩饼干。 等到太阳升起以后我们继续往前出发,然后就迎面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浑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 刘汝香看到之后,刚打算掏出短剑,那人就立即喊道:“救命,救命。” 我们走过去看清楚,这人正是剩下的两人之一的“张干发”。 张干发看见我们还有一些懵,然后转身就指着胡猛说:“他得癔症了。” 刘汝香笑了笑,这个人这么狼狈,想来肯定是有那些闹撞客的人的功劳。 “我师父治好了,你怕什么。”我摆了摆手。 张干发问我们要来吃喝,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边说起了他的经历。 他是闹撞客之后自己恢复的,然后便开始想去寻找宝藏,他只带了一些煮熟的土豆和馒头,然后就到了这山里寻找宝藏。 可惜昨天遇到了泥石流,直接就被冲走了,但幸运的是他没有被冲走,活下来之后食物自然也是丢了,所以从昨天太阳下山到现在,他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还好,现在遇到了我们,否则到时候缺少体力,直接活生生被饿死在这片原始森林里也不夸张。 我们带上了他,继续出发。 可就在我们一行人赶到王钟捅死刘文才的尸体的那座山里时,赫然间发现,刘文才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刘汝香面色铁青,在周边观察了一会儿,看出了端倪。 泥泞的地上,有许多陌生的脚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有其他的人来到了这里。 刘汝香眉头微微皱起。 这就直接少了三位大师所有人报酬加起来的一成。 此时天色大亮,我们已经不打算再逗留。 我已经能从刘汝香的脸上看到一些疲惫之色来。 我们这些进山的人,每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几天时间都没睡够八个小时,活在提心吊胆之中,还要防备各种野生动物和其他人的偷袭。 都累了。 所幸白天视野较好,我们往草木稀少的地方走,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当初被我们认为是天堑的“凹”字山。 在那断头崖下遭遇狼群围攻,许多人被野狼啃食得只剩骨架,那些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而当我们爬上山顶,远远的,忽然就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在视野的尽头,赫然是黄为中和王明音大师等人的队伍。 我看了一眼刘汝香,刘汝香面色一沉。 便听她说:“我们都跟上去,人多走得也安心点,顺道问问他们,刘文才的尸体去哪里了。” 我心里有一种要发生争端的预感。 三位大师之间,几乎每一位都有矛盾。 刘汝香和王明音斗法,伤了他的嘴巴,又盛气凌人的样子,放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不尊重老人了。 刘汝香和黄为中呢,那就更不可能善了,刘汝香那天晚上宴会迟到,被黄为中要求喝酒赔礼,刘汝香直接把酒倒在了地上,并且还向他下战书,要以一根手指为赌注,把他给喝服了。 后面更是遭遇到了黄为中安排的人的袭击,刘汝香又反过来坑他挖了一整夜的烂树。 三人种种矛盾,已经到了很难协调的程度。 毕竟,三位大师每一个都有些本事,到哪里去做法事,不都是领头羊,三个人搭在一起干活,能干得好就见鬼了。 刘汝香加快脚步,我们走路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前面队伍的人的耳朵里。 前面的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刘师公磨磨蹭蹭的,莫非是找到了什么宝藏?” 开口说话的人黄为中,这个家伙仍然惦记着他的宝藏。 刘汝香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你看我身后这位,可不就是抵着各位一成报酬的宝贝人物吗?” 刘汝香让开了身子。 前面的黄为中面色铁青。 “便就是让给你,又有何妨,刘师公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应该的,不像是我们救出来的人,那可是得来全不废功夫呀。” 我有些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两拨人很奇怪,碰面了,但又没有融合成一个队伍,而是他们在前,我们在后,这样慢慢地往山外面走。 “真好,前面的人还帮我们开路呢,省去了我们好多功夫。” 我暗自笑道。 …… 中午十点,我们终于走到了红水山野生动物园总项目部。 那里就是我们停放越野车的地方。 没有想到,那儿居然已经有一大波人在那里等着了。 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迎面向我们走来。 “哎呀,几位大师,你们终于出来了!” 他走过来和我们依次握手,然后又拍了拍那些还跟着黄为中队伍里的保安队员。 “大家都是好样的,个个都是勇士!” “我叫陈寒,我是红水山野生动物园项目的经理,大家出来就不要着急,先休息一下吧,项目部给大家准备了水和一些盒饭。” 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舒爽的笑容。 在山里面的几天简直就是煎熬,现在能走出来那就是解脱了。 第一百二十章 你在污蔑 大家是累的不行了,纷纷把背上的包、装备都给脱下来,基本上都光着膀子,然后奔向项目部的屋子里吃饭。 “对了,三位大师先不要去,到我这里来一下,现在确定一下大家的功劳。” 我们三人来到这个项目经理的身边。 “这次任务,红水山人工湖项目的闹鬼问题已经解决完了,我们三个人都有出力。” “而五个工人,我救出来了王钟、刘文才。”黄为中站了出来,笑呵呵说道。 “哎,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人老了,一个都没有救出来。”王明音叹了口气说道。 刘汝香面色一冷,立刻攥紧了拳头。 “某些人可不要说谎话,小心雨天被雷劈!” 刘汝香说道:“王钟是我们一起救出来的,后来黄大师遭遇泥石流提前跑了,正好我和王明音老师公带着王钟,半路上碰到了刘文才。刘文才被王钟杀死,所以他的尸体算是我和王世功救出来的。至于胡猛、张干发这两个人,则全部都是我救出来的!” 项目经理陈寒听到这话,那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的手立刻就停下来了,扭头看着刘汝香。 “什么,杀人了?” 王钟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听到刘汝香揭发他杀人的恶行立刻走了过来:“刘大师,你说话可要讲证据,我什么时候杀死的刘文才,用什么东西杀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纵然你是大师,位高权重,也不要惹恼了我这种小人物。” 我立刻呆住了,望着王钟那副强硬蛮横的脸色,紧紧攥起了拳头。 狗杂种,早知道老子就不该留你那条命,直接把你射死了算了。 我心中怒骂这,这家伙,如今不仅敢颠倒黑白,甚至还敢威胁我们,简直是找死! 刘汝香面色铁青。 “你们真是好计谋,我走了之后,你们这些人居然串通起来了,联合起来颠倒黑白。王钟!你当时因为宝藏的问题,和其他几个工人起了争执纠纷,最终刘文才过来袭击你的时候,你先把他击倒在地,最终直接用匕首把他捅死,你还敢狡辩!” 哪能想到,王钟竟然直接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屁股说道:“你这贱女人,给你脸不要脸了,我刚刚没说你专门拿箭来射我,想着已经算是给你留情了,现在竟然敢说我杀人,大家都看,就是这个所谓的刘大师,仗着有点本事,让自己的恶徒来放箭伤人!” 王钟大着嗓门叫喊着,立刻把项目部原本的那些工人都给叫了过来。 而且因为他们都是一个项目部的人,有些甚至还交情不错,看到王钟的屁股上有这么大一个伤口,立刻纷纷加入了骂战。 那些人都骂我是畜生,还说要把我抓起来关进去。 我冷笑着走到那些人的面前,扭头看着王钟。 “狗东西,你不认识你爸爸了,你叫我三声爸爸,那可也是我干的,你怎么不说?” “要不你过来,再给爸爸踢一下屁股?”我嘲笑着看他。 一时间,边上的工人都疑惑地望着王钟。 “王钟,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说出来,我们给你主持公道。” 大伙群情激愤,一边恶狠狠地看着我,另一边纷纷问着王钟。 王钟脸色铁青,回忆起那一段历史,他气得就忍不住拿刀把自己杀了。 旁边的工友一直劝着他说出来,他也知道今天不好收场了。 于是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树上宝藏的秘密,并且编造说是我们贪图他知道的信息,特地找到他之后来袭击他。 至于他叫我爸爸的事情,一律不承认。 只说了我拿弓箭射伤他,至于他先前杀死刘文才、出手袭击刘汝香和向我扔刀子的事情,他是一丁点都没说。 王钟说完话,立刻就有一个平时和他要好的工人站了出来。 举起拳头就要打我。 我一躲,然后就听见“嘭”的一声。 是刘汝香出手了,只见她伸出脚猛地踹在了那个工人的腰上直接给他一脚踢翻在地。 那些其他工人们立刻就爆发了,看见自己的同事被欺负,撸起袖子就要上来一起出手。 “都住手!” 项目经理陈寒这时候大喊一声,手中紧紧握着一根在太阳下发亮的金属甩棍,压住了在场的那么多工人。 “你们再敢随意出手,立刻给老子滚蛋!” 接着,他转头望向刘汝香:“刘大师,你现在如果不给我们工人弟兄一个交代,我们大家都很难办啊。” 刘汝香十分淡定。 “我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我只有几句话想要说。第一:王钟这个人不老实,他亲手杀掉了刘文才,我们师徒俩看到了,王明音大师也看到了,还有一个保安队员也看到了,这时大家亲眼所见。” “而且,后续我们用弓箭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一个这样的杀人犯,他要是袭击我们怎么办,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且杀人,这种大事我想你们是包不住的,你们要想把事情往大了闹,那没事,我会通知官家。” 刘汝香这话一出,王钟就攥紧了拳头:“你这泼妇,你说我杀人了,你证据呢?” 旁边的工人们都纷纷为王钟鸣不平。 “对啊,证据呢,你凭什么凭空污人清白,你算什么东西?” “你这种污蔑造谣的人,真该死!” 又是项目经理陈寒出面,才把众人的怒火压了下去。 刘汝香冷笑道:“黄为中大师可是偷偷抢了我的功劳,而且他亲口所说,这是他们所救,也就是我不在场,对吧?” “那我来说说,那个刘文才背部被王钟捅了三刀,刀刀致命,失血过多而死。只要把装尸体的袋子打开,便一目了然。” 陈经理转身让人拿来那个大背包,把刘文才的尸体拿出来。 在场的众人也有人认识刘文才,不由得唏嘘不已。 阳光照耀下,刘文才的尸体被翻了个身,大伙立刻就看到了尸体的背上有三个血洞。 王钟又开始了狡辩:“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能证明是我杀人吗?你还是在污蔑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狠狠打脸 “是的,如果我拿不出证据,这么说确实是在污蔑你,”刘汝香话锋一转,“可这至少证明,黄为中大师在骗人,而是故意抢走尸体,想要抢夺任务功劳。” 如今,三方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节的程度。 这个叫做黄为中的老逼登,也是善于蛊惑人心。 “工人弟兄们,大家都是老实人,你们信这个女骗子说的吗,他分明就是颠倒黑白,欺负……” 刘汝香此时大喝一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讲话:“狗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忽悠这些老实人有什么意思。竟然说我颠倒黑白,真是贼喊捉贼,不知羞!” “你让我拿出证据是吧,你们都想让我拿出证据是吧?” 刘汝香环视四周。 大家都在点头。 “好,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可不要后悔。” 听着刘汝香放狠话,我就知道,她肯定要用那一招讹兽吐墨了。 然而接下来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刘汝香拉开外套,从里面的内衬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塑料电子产品。 “来,你们大家都听好了啊。”刘汝香捣鼓着,按下了几个按键。 “爹!” “爹——” “爹——” 一连三声爹,最终里面传来我的声音:“好,叫的好,我的好大儿,起来吧。” 我此时几乎要憋不住笑了。 周围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王钟的那些工友,全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 王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猪肝一样的颜色。 “啊啊,贱女人,小畜生,我要把你们杀了,你们不得好死!” 王钟双眼瞪着,脸上出现狂怒之色,像是一头牛一样冲过来,两手伸着就要朝着刘汝香掐着。 “给我滚!”刘汝香一个后退闪身躲开,猛地踹出一脚。 这一脚踹在他的大腿根上,直接浑身瘫软着倒下,一点力气都没了。 刘汝香冷笑着,脸上出现了一丝玩味:“哼哼,抱歉啊大家,刚刚的录音我放错了,大家再听着。” 说罢,她扭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黄为中。 那边的几人,已经出现了满头大汗。 刘汝香重新按下手里的机器。 “住手!”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杀了?” 刘汝香的说话声最先传出来。 然后接着就是王钟的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你刚刚没有看到……我没做错!” “再说了,你见过他的正常样子吗……你们不想走就放我走吧。” 刘汝香把王钟杀死刘文才,最终恼羞成怒又袭击我们那一段的录音完整放了出来。 空气顿时凝固。 再也没有人为王钟说话了,那些个王钟的工友,此时都一脸惊恐地看着王钟。 “我的妈,这家伙居然敢杀人。” “我们以前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看上去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啊。” “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背地里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你一嘴,我一句,王钟已经躺在了地上,抱着头不敢看见这一幕。他像是一只在冬天掉进冷水里的狗,不停地瑟瑟发抖。 “呵呵。”刘汝香这时候收起录音机。 她扭头看向边上的黄为中。 “黄大师真是厉害呀,您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人跑走了还能来找到刘文才的尸体,真是高风亮节呀,刘家小女子,如今佩服啦!” “等我下次去省城,一定要好好拜访陈光戈大师,问问他是怎么教出你这种狺狺狂吠之徒的。” 煮饭婆一番阴阳怪气,直接就把那个黄为中激得攥紧了拳头。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两个工人的功劳。你既然想要,那你拿去吧,你们这师徒从那破穷村子出来的,想来也是穷苦之人。”黄为中的脸上横肉直抖,脸色铁青。 现在他的老脸已经全部丢尽,不敢继续在这里狗叫,转身就要走。 却在临走时停下脚步,扭头说道:“刘师公,今天晚上李总会在大酒店里准备庆功宴席,你可不准走啊。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要拼一下酒量,你应该不会怕吧?老子到时候要亲手,把你剁掉一根手指!哈哈哈哈哈……” 黄为中狂笑不止,壮着胆子去了边上的项目部屋里。 项目经理陈寒现在是明白了具体的情况,他问着刘汝香:“刘大师,那您看,这五个人的功劳怎么分配?” 刘汝香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黄为中大师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那刘某人便笑纳了。其他的几个人,胡猛和张干发功劳全部归我,其他两人按照事实来分即可。” 说着,刘汝香带着我去项目部的食堂里吃饭。 工地上条件一般,只有两荤两素,不过我们一行人两天没吃上正常的炒菜热饭,现在吃起来那也是格外的香。 就在我们在食堂里面吃饭的时候,脱下来放在外面的衣服、背包便迅速地被项目部上的人手翻开寻找着。 “快点,你打开这几个箱子。”一些人手忙脚乱,打开了刘汝香装法器的木箱子。 大致检查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甚至值钱、可疑的东西,又迅速把箱子给关上了。 “还有那边的几个包,你们都给翻看一下。” 项目经理陈寒指挥着人手,很快就把大家的行李给翻查了一遍。 然后,这些人迅速退下。 他转身问起了那两个幸存到最后的保安队员。 两人自然也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讲了在山里寻找宝藏的一些事情,最终还着重强调了那颗巨大的地下朽木。 项目经理陈寒眉头紧皱,回到办公室就给顶头上司李总打去了电话。 “红水山项目什么情况了?” 陈经理尚未开口,李总就急忙问他。 “那些大师都回来了,他们说的,目前闹鬼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五个工人找回来四个,其中两个人正常,一个人被另一个工人杀死。还有一个没找到。” 李总那边听到情况,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我的底线就是不超过两个人,如果只失踪一个的话可以摆平,至于那杀人什么的,你回头报给公家,我们不管。” 然后话锋一转,李总问起了他感兴趣的问题:“那什么宝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发生意外 我们在项目部的食堂吃完饭,就出来打算开着越野车回酒店。 张经理刚刚正好给刘汝香打来了电话,先是道谢恭喜,然后便是邀请我们去酒店休息,晚上参加环保建设公司的庆功宴。 刘汝香自然是不送那个满脸横肉的黄为中,不过,至于他怎么喝倒、喝赢,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憋着好久的问题,我问起了刘汝香:“师父,今天晚上你和那个黄胖子的赌酒,怎么赢啊?” 刘汝香目露精光,冷冷一笑:“你不用操心,看我怎么玩死这个狗东西。” 我们坐着越野车回到了酒店里。 这大酒店的环境自然是不用多说。 那穿着黑白色俊美西装的男士拿着钥匙,带我来到一间装修华丽的大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对着市区的一片繁华。 房间里的床铺格外软,一躺似乎就要陷进去了。 我强忍着困意喝了口水,然后钻进浴室洗澡,狠狠搓着这两天在山里面积累下来的泥灰。 洗完澡出来,巨大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少年健壮的身体。 臭美的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发现来到刘汝香这里不久,个子是越长越高,身体也变壮了,尤其是下身……居然长出了非常多的奇怪毛毛。 没带换洗衣服,我也就没穿,直接拿干毛巾擦了擦就钻进了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了觉。 人在极度困顿的时候,只要一闭眼,那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我从沉睡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问山,开门。” 门外面是刘汝香的声音,她在喊我。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光着脚走下床,踩在地毯上一路小跑,然后打开了门。 门口正是刘汝香。 她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已经梳妆打扮好,看起来格外干练清秀。 不过,我注意到,她的眉毛迅速往上扬了一下,然后眼睛迅速瞪得大大的。 目光微微往下移,然后白皙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丝绯红。 刘汝香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慌乱,迅速转过身,两只玉手迅速攥紧了。 我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她在咬着牙,那一副恨恨的说话样子,像是想把我杀了:“小畜生,你敢在我面前耍流氓?” 我一愣,然后想起来什么。 脑海之中像是大坝决堤一般,猛然间想到。 靠,我没穿衣服! 一时间脸上羞红,我迅速关上大门。 一方面不让刘汝香在看了,男女授受不亲。 另一方面,我是真怕师父打我啊。 我敢打赌,刘汝香就是闭上眼,听音辨位也能把我暴揍一顿。 “卧草,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一边急忙地辩解着,然后赶紧回去拿上裤子。 以前在刘汝香家里,刘汝香经常会敲我房门,每次我开门开迟了,少不了要挨她一顿批,问我躲在屋里磨磨蹭蹭地干嘛呢。 她的理由就是“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而我拜他为师,也算半个父,这师父中有个“父”字,和“师傅”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我就养成了听到她敲门立刻、赶紧、马上下床的习惯。 不过…… 那都是在家里,自然有衣服穿在身上,我这刚刚睡懵了,哪里能想到身上没穿衣服。 穿上衣服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越来越慌。 我有些害怕面对师父……马上如果打开门了,她该怎么揍我? 哎。 过了一会儿,刘汝香又在外面催了。 “刘问山,快点开门。” 听到师父叫起我的全名,我心里就一紧。 “师父,你不要打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放心,师父不打你。” 我紧张地拧开了房间内的反锁。 慢慢,打开门。 刘汝香正站在门口,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问山啊。” “你很不错嘛。” 刘汝香立刻拽住了我的耳朵。 “哎哟,哎哟,师父你松手,好痛好痛……”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刘汝香揪住我的耳朵,她顺带着往前走,把我揪着直接按在了床上。 “呵呵,你这小畜生,今天不给你一点惩罚,我看是不行了。”刘汝香冷笑着。 “哎呦,师父,你不是说不打我的吗,别打我……” 刘汝香笑呵呵,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后退两步盯着我。 “不错,不错,身体挺壮实的嘛。” 我紧张的手里全都是汗。 “既然你身体这么好,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刘汝香笑呵呵。 我心中一紧。 师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什么用场? 刘汝香沉声说道:“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决定了,和黄为中拼酒赌酒的一事,你就代替为师过去吧。” 我一愣,浑身冷汗直冒。 我作为一个三好少年,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喝过酒啊,让我喝小洋人还差不多,我可不会喝酒啊! “就这么决定了,你敢对我耍流氓,那就要付出代价。我养你这几个月,那可不是白养的,你要该帮帮师父忙了。” 刘汝香说着,拍了拍结实的胸膛。 “我觉得你可以的,到时候如果拒绝我,你就不要跟我回刘家村了。” 刘汝香下了最后通牒,我顿时感觉一阵委屈。 “师父,我是不小心的啊!” 刘汝香可不管我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自己走了出去。 我待在酒店里欲哭无泪,睡觉的心思都没了。 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刘汝香冷着脸过来找我,让我跟着她去楼上赴宴。 哎,这哪是赴宴,分明是赴死啊。 叹了口气,我跟在刘汝香身后来到了一间巨大的包间。 内部装潢自然不用多说,是金碧辉煌的风格。 桌子上,摆着好几瓶红酒、白酒,还有分酒器、醒酒器、高脚杯和酒盅若干。 张经理、李总、陈寒、王明音、黄为中父子,这几人悉数落座,旁边还坐了几个不认识的人,不过看他们一副西装打扮,大概是环保建设公司那边的人吧。 很快,陆续又来了几个人。 晚宴开始了。 市环保建设公司的李总开始发表讲话,感谢大家帮助云云。 说话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签生死状 “……感谢三位大师的鼎力相助,如果没有你们,我们环保建设公司就度过不了这次难关,是你们拯救了我们几名工人的生命,为公司避免了巨大的经济损失。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酒水。马上服务员开始上菜,今天是什么样的菜都有,大家放开吃,放开喝!一定要尽兴!” 李总一堆废话讲完。 黄为中早就按捺不住了,哈哈大笑。 他缓缓起身,说道:“大家这次圆满完成任务,都很开心,不过,我想大家还是先别急着上菜吃饭,大家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给大家带来一个精彩的表演节目。” 一些人不明白什么情况,都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黄大师本领高超,我们有机会能得见,是福分啊。” 黄为中冷笑着,继续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在两天前出发的时候,这位来自上林县尚村子的女师公,要和我黄某人比拼酒量,当时可是不少人都听到了,说的是好,说要比比谁更能喝,如果谁喝输了,谁就让出一只手指给对方剁掉!” 黄为中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吓得咧了咧嘴。 “呵呵,有些朋友是知道我黄某人的,别的不说,某,还算一个合格的酒囊饭袋,居然有人敢在这方面看不起我,蔑视我,我岂能忍?大伙不必多劝,不是我非要和一个女流之辈较劲。但我至少也要维护一下自己的面子吧。” 黄为中从身后的背包之中拿出来两张纸,两支笔,两把刀。 他把其中一份纸、笔、刀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把另一份放在玻璃转盘上,慢慢转到了刘汝香的面前。 “笔,刀,生死状,我黄某已经提前拟好了。实不相瞒,这种赌酒,我自然不是第一次干了。你们要是人脉广的可以打听打听,我黄某人的战绩加起来,已经足足能凑出一整个巴掌了。” 黄为中大手一挥,脸上的横肉抖三抖,那气吞山河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害怕。 在场的众人听到他的介绍,不少人都面色苍白。 “一个巴掌?那就是说他至少喝赢了人家五根手指?” “是真的,这个黄大师喝酒非常猛,就喜欢喝这种七十二度的白酒。” “他所言非虚,我曾经听闻,想喝赢这个家伙,必须要找个六指的。” 我紧紧地攥着手,有这么一瞬间,我都想脚底抹油,开溜。 可是实在是挂不住面子。 再转头看着刘汝香,她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全然没有被这黄为中的三两句话所吓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如今,你这个女师公如果害怕了,那你现在给我鞠躬赔礼,弯腰道歉,再喝下一杯赔罪酒,马上离开这里便可。” 黄为中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是立刻就想看我们出丑。 大家对于黄为重开出的条件很是认可,甚至有些人都觉得黄为中也太好说话了。 刘汝香冷笑。 她微微抬起头,身体往后仰,靠在椅子后背上,一副完全不把黄为中放在眼里的样子。 “好,你说得好,我自己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不认账。你这个赌局,我应下了!” 刘汝香霸气地回应着,在场的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一时间,吃饭也不重要了。 在每一个地方,非常喝酒的人就那么几个,什么四斤姐五斤哥,每一个似乎都是打破人体胃容量桎梏,创造了人类奇迹的喝酒天才。 而现在竟然能看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柔弱女子,应下这位喝酒大王的赌约,纷纷鼓掌,赞叹刘汝香的胆量。 “好,好,好!”黄为中狞笑着,拿起笔,率先在生死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先说说好话,毕竟你也是个柔弱的小女子,我一个大男人非要断你一指,倒是显得我不那么大气了,我提前说好,你要是喝不过我,那么这样,到时候你只要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叫我一声爷爷,我便饶了你。” 黄为中然后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副色眯眯的笑:“当然,你要是陪老子爽一爽,那也可以。” 话音刚落,在场的有些人跟着开荤段子,一时间都激情亢奋。 我扭头看着刘汝香,也是攥紧了拳头。 这个老畜生,真不要脸,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刘汝香冷笑,慢慢转动玻璃转盘,把那刀、笔、纸转到了我的面前。 “杀机焉能用牛刀,你这种小角色,跟你喝,我都怕丢脸,坏了我名声。” “我徒儿刘问山,今年虚岁十四,今年念初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跟着我,那也是鲸吞牛饮啊。我来看,就让他跟你碰一碰吧。”说着,刘汝香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屑之色。 我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我决定了。 我今天就要拼死了命喝,如果我喝输下,我自己拿着刀也要剁去一根指头。 决不让这个老畜生逞凶。 在场的众人一时间的都惊呆了,刘汝香一个弱女子,要喝倒黄为中还算有点可能,但我一个半大孩子,拿什么跟他拼? “怎么可能,一个小孩子也想把黄为中喝爬下,怎么可能?” “刘大师,这就过了,孩子还在长身体,不能这么喝。” “是啊是啊,你要是害怕,不如就直接认输吧。” “你如果输了,爽一会儿就行了,可不能让孩子上。” 不少理中客已经开始劝说了。 刘汝香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我。 “问山,你可以吧。” 事到如今,不行也要行了。 我拿起笔和纸,看了一下生死状。 这上面没多少字,大概是说,今天有甲乙二人双方拼酒,以古粮液牌72度白酒为比赛道具,输者,自愿割去一根手指。因本次比赛造成的各种后果自行承担责任,不追究任何其他人。 我深吸一口气,攥着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甲方:刘问山 签字完成。 我把生死状举起来拿给众人看了一遍。 “好,好,好,看来你这徒弟的手指是不想要了啊。今天,我就收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连喝三斤 黄为中没有废话,直接拆开了两瓶白酒。 当着大家的面,他让大家检查一番。 “这是七十二度的古粮液纯粮酿造的酒,你恐怕还没喝过这么高的度数吧?”黄为中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一眼看破了我紧张的模样。 我这老老实实的样子,既不说大话,也不喜欢盛气凌人,就不像是一个专门喝酒的。 刘汝香冷哼一声:“问山,你不要害怕,七十二度又何妨,当水喝就行了。” 黄为中瞪了她一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面怎么想的,反正你们师徒俩不管让谁上,都是喝不过我的。” “你索性就让你这半大孩子来喝,对不对?反正他喝不过我也是应该的,输了不丢人。” 黄为中咬着牙说道,显然,他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知道这是中了刘汝香的计。 桌上不少人都觉得这没法看了。 “对哦,这一个半大的孩子,那不两杯就倒了?到时候谁也不好逼着砍这孩子的手,这就是最佳的破局手段!” “真是高明的计谋。” 我咬着牙道:“喝,我会拼尽全力!” 黄为中脸色铁青,此时似乎失去了兴趣。 就好像是一个世界级拳王得知今天的上场的对手竟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对战兴趣。 他把其中一瓶酒放到我面前。 “你先喝,我后喝。也不用什么菜了,免得到时候你说吃了菜影响发挥。” 黄为中坐下来,倒满分酒器,然后连酒盅都不用了。 他举起来敬了敬周围的大家,然后说道:“两百毫升,四两,我先干了!” 黄为中二话不说,对着分酒器就直接倒进了嘴巴里,竟然一口就喝干了。 “好!黄大师好酒量!” 不少人都鼓掌喝彩。 我也有样学样,倒满这四两的分酒器,然后举起来敬了敬。 我学着黄为中的样子,先吞下去一口。 立刻,一股冰凉液体钻进口腔里,呛人的酒香直冲天灵盖,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席卷整个舌头。 我用力憋着不吐出去,脸瞬间就红了。 “哎呀,小孩子要不行了呀!” “小孩你别喝了,让你师父陪人家睡觉吧!” 黄为中的眼里带着一种玩味儿看着我。 就在这时,我边上的刘汝香说话了。 “问山,这种酒辣,你直接一口倒进嗓子里喝掉。” 我放下分酒器。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我举起分酒器,一狠心,直接大口大口全部倒进了嗓子里。 白酒只在舌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太辣。 四两酒,顷刻间下肚! 桌子上的不少人也看愣住了。 纷纷鼓起掌。 “好,厉害啊,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喝,以后准是当领导的料。” “确实了得,不过你这一下子四两酒全喝下去,只怕马上酒劲上来,立刻就要趴下去了喽。” 我此时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酒劲,我端起分酒器倒出来,一滴酒也没滴下来。 我知道自己不能喝,恐怕马上就要倒下,现在想要赢,必须趁着酒劲还没上来,迅速干掉几瓶。 “再来!”我先发制人,抓住酒瓶,又是把玻璃分酒器倒得满满的。 “干了!” 这次我没有敬酒,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干了。 冰凉的酒液滑过嗓子,我现在只感觉到白酒有些辣人。 黄为中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猛,简直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忙跟上,他这次倒满分酒器,也是一口闷。 我们各自酒瓶子里的,只剩下二两,一样是一口闷。 倒着拿起酒瓶,里面只滴下三两滴酒液。 “接着开!” 此时我已经感觉有点晕乎了,话不多说,直接再拿起两瓶古粮液,接着给拆开。 然后,我做起了一个惊人的壮举。 大玻璃转盘上的分酒器还有很多个,我直接再给拿出来四个,把两瓶酒全部给倒了出来。 一瓶一斤,一个分酒器是四两,正好倒满五个。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我靠,这小子要干什么?” “他要把这两斤一口气全闷了?” 大家都呆住了,尤其是坐主位上的李总,眼神不由得一愣。 他们干这工程行业,每天推杯换盏,对于喝酒这种事那可是门儿清。 你要是不要命了,对自己狠一点,一口气硬喝两斤都没问题。 可人的酒量是有上限的,不是比谁更狠,等酒精进入人体血液里,你连半分钟都扛不住,立刻昏倒,严重点甚至会危及生命。 他虽然没有劝酒,但毕竟是今晚宴会的组织者,如果坐视不管,出了人命他可能还要担责。 “哎呀,小兄弟,不能再喝了呀,再喝要出事的。还有刘师公,你给黄大师道个歉,黄大师也卖我一个面子,这事就算结束了,行不行?” 刘汝香冷笑:“李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有人故意欺负人,你可以问问你们项目经理陈寒,就能知道他做得有多过分,是可忍孰不可忍。况且也是我先要赌酒的,我就有这个信心,我这徒弟不是什么成大器的东西,但是喝点酒还是不在话下。” 说着,刘汝香挑衅地看了看黄为中。 李总见这形势控制不住,转身吩咐了一下张经理,自己就到外面抽烟去了。 “好哇,你这个毛头小子,今天我不发威,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是几根葱了,你要是喝下这么多酒能不倒,那我算你厉害。” 黄为中也学着我的样子,摆出五个分酒器,全部倒满。 我一点也不让着他,立刻端起分酒器,咕咚咕咚就喝到了肚子里。 酒水落进肚子里,我此时只觉得非常神奇。 每一滴酒都划过了我的喉咙,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可就是为什么头只是晕晕乎乎的,根本感觉不到那种脑袋要炸裂一般的昏沉醉酒感。 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五个分酒器酒全部干干净净,一滴酒都没有落下。 黄为中此时才喝下一个分酒器,然后就动作停止,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我的浑身上下,似乎希望从哪儿看出破绽来似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五斤不倒 赌酒的规矩已经在生死状上写得清清楚楚了:在没有醉倒的情况下,谁能喝得更多,谁赢,不分快慢。 当然,如果你先倒下去了,那么对面的人无论喝多少,都是赢。 此时,黄为中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棘手。 他十几岁走上社会厮混,自从学会喝酒之后,普通的酒桌上就难逢对手。 他一般的酒量,就是七十二度四斤半,喝完后十分钟内不醉。 如果状态好,他曾经在一场酒局之中经历过,可以强撑着快速喝五斤二两,并且十分钟不倒下。但是那已经是完全靠着强大的意志死撑,后面酒局结束,他直接睡了一天一夜都没能醒来。 可就算是这个级别,那也是超级生猛了。 不说七十二度,就说五十多度的那种吧。 正常人能喝半斤不醉,就算会喝酒。 能喝一斤不醉,酒量算可以。 能喝一斤半不醉,那是厉害。 能喝两斤不醉,算是百里挑一。 能喝到三斤不倒下,一般酒场上是不碰到对手的,可称之为酒鬼。 黄为中刚刚喝下去了一斤,此时大脑已经有晕乎。 他看着面前的剩下四个分酒器,先是慢慢喝下了两个。 然后留下了八两。 他沉声说道:“能硬喝下去酒不算本事,喝完不倒下,那才是真本事。” 言外之意,不过是在讽刺我,想着我马上就会倒下。 黄为中现在不敢喝了。 他是怕自己万一三斤下肚,状态不好,撑不住后比我先倒下,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就丢大人了。 正说着,大家都开始把目光投向我。 我已经喝下去了三斤,只要能坚持着比黄为中后倒下,那我就算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和黄为中都坐在位子上,越来越紧张。 我能看到,黄为中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红晕。 但是我,居然根本感觉不到醉酒,只感觉脑袋轻轻的晕乎。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吧,我的心情有些亢奋,我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又拿来一瓶酒,接着倒满两个分酒器。 然后又是喝下肚子,我望着黄为中,面带一丝挑衅:“八两,我一口干了,黄大师可不要不动啊。你那剩下的八两,留着养鱼吗?” 大家把目光投向黄为中,他的面子自然挂不住。 怎么能被一个小孩子给喝怕了呢? 就这么想着,他咬牙干掉了剩下八两。 此时,我喝了三斤八两,黄为中喝了三斤。 酒局已经变得白热化了,大家都在等着,到底是谁先撑不住倒下。 我现在是越喝越猛,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这么能喝酒。 没想到还有这种旁门左道的天赋。 一口气又开了一瓶,此时我的酒量已经来到了五斤! 五斤不醉! 这在后来已经可以算是能放到新闻上去来报道了。 黄为中盯着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分酒器,难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你怎么能喝下去五斤?” 他晃了晃身子,慢慢扶着墙朝我走来。 “一般人别说五斤酒,就是五斤水都喝不下去。你一定是在作弊,我要把你手砍了!” 黄为中可能也是酒劲上头了,攥着拳头要来打我,幸好被边上的刘汝香给拦住挡下了。 “黄大师真是不要脸啊,自己喝不过一个小娃娃,现在就敢开始污蔑别人说人作弊了,就这点胆量?我看你还是趁早滚回家吧,丢人现眼的东西。” 黄为中红着眼,指着我说道:“你让他把上衣撩起来,五斤酒喝下肚,一定会是鼓鼓的。” 黄为中说着,不少人也都起了疑心。 是啊,谁能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特么的能喝五斤七十二度的白酒? 说出去根本没人信的。 这事太扯了。 “既然他不信,那就扒开衣服给咱们看看,喝了五斤酒的肚子是什么样。” 正说着,我心里一下子酒慌了神。 因为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刚刚喝了那么多的酒,竟然肚子没有一点涨鼓鼓的感觉。 怎么可能,酒明明已经顺着嗓子、食管流进肚子里了呀,为什么我的胃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说着,我慢慢扭头望着刘汝香。 就见她朝我微微笑了以下。 我一时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怎么还有这种法术,凭空把东西挪走? 但面对着这些人要看肚子的要求,我感觉到了棘手,只要衣服一掀,那准会露陷。 刘汝香这时候缓缓说道:“你们纵然说的很有道理,但到底掀不掀是我徒儿的个人决定,要先问过他才行。” 说着,刘汝香扭头朝我看过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只感觉肚子里面一凉,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流水声。 像是有一个管子开在了我的肚子里,凭空的往里面放水。 只是几秒钟过后,我就感觉肚子涨的难忍。 我知道刘汝香的意思了。 我拉开拉链,起身露出肚子。 我的小腹鼓鼓的模样,一个人不信邪的摸了摸,甚至还晃了晃,在极为安静的情况下,甚至都能听到水流声。 黄为中傻眼了,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我看了看剩下的几瓶白酒,沉声道:“黄为中,我五斤七十二度白酒已经下肚几分钟了,不见你接着喝,接着动,你要是不敢喝,半个小时后我就要来拿刀剁你的手指了!” “是在不行,按照先前谈好的条款,你学狗爬钻到我裤裆里面,叫我一声爷爷,那我就饶了你。” 黄为中此时整个人都要变红了,他的脸都开始颤抖,他接着开了一瓶酒,直接连着灌进了肚子里。 现在,黄为中的酒量来到了四斤,看起来是很多,但和我五斤一比,那可是整整差了一瓶。 接下来我们两个人就坐在座位上。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俩个谁先倒下去。 时间慢慢流逝。 就在大家极度期待的时候,我转身就从包里翻出来一本前天带的数学作业。 我放在桌上晃了晃:“不好意思啊大家,进山玩了两天,作业都没写,现在正好利用一下时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认输剁指 这是数学作业,打开之后我看了一下题目, 前面几题都是比较简单的一二二次不等式, 比较简单,我直接唰唰唰写了起来。 桌子上的其他人都看愣住了,齐齐扭头望向黄为中。 黄大师现在脸色铁青,但又面红耳赤,喘着粗气,脑袋不停地晃啊晃。 他咬着牙,心里估计不知道把我骂了多少遍了。 他本想着先喝三斤,这样也不算丢人,到时候只要等我一醉倒,他无需再多喝,直接就算赢了。 可现在…… 他的手心生出了不少黏糊糊的冷汗。 “这个小畜生,为什么还不醉?还不醉?” 黄为中都要疯了。 此时,我正好已经写完了好几题,扭头笑嘻嘻地看着黄为中。 “几位叔叔们,我做了好几题了,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你们帮我看看。” 说着,我直接把作业递了出去。 一般人喝点酒,脑袋就会晕晕乎乎的,别说做数学题,就算是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估计都有可能写错。 我的作业被他们看了一遍,都傻眼了。 “这孩子写的完全正确啊,喝了五斤酒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写了好几题作业,真是后生可畏啊。” “黄大师,你怎么就喝了三斤就要撑不住了?来,你也帮小兄弟写两题吧。” 黄为中自然忍不住别人的嘲笑,再加上酒劲上头,立刻就再开了一瓶。 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嗓子喝进了肚子里,这可是实打实的对瓶吹啊。 五斤酒下肚,他的脸色立刻就不一样了,现在看上去,眼神有一点发懵。 一旦有这种迹象,就证明不久就要倒下去了。 我讥笑着看他:“黄大师,你可不要硬撑啊,我想,你该不会是不敢割自己的手,正好喝醉了不省人事,怕我下不去手,是不是?” 黄为中穿了两口粗气,反射弧变得很长,慢慢回答我:“看……看看……到底是谁、先倒下!” 话音刚落,猛地站起身来。 “黄大师,好酒量,你现在还能在喝多少?” 我冷笑着。 你既然拼到了五斤,我自然就不可能让你追上,我要让你仰头望着,从内心深处感到无力。 说着,我迅速打开了一瓶。 装进两个分酒器里,一饮而尽。 黄为中瞪大了眼睛。 他也想再开,可他刚刚站起来,腿脚一个不稳,猛地跌回了座位上。 “哈哈,黄大师,剁手吧!” 说着,我抓起桌子上的匕首,整条胳膊力气爆发,猛地扎在了餐桌上。 匕首直接竖了起来。 整个餐桌都晃了晃,一桌子人都被我身上散发着的这种凌厉之气吓了一跳。 黄为中眼皮发抖,浑身直冒冷汗。 我把匕首拔出来,慢慢朝他走过去。 “你不要伤害我爸爸!” 黄为中旁边,他的儿子满脸惊恐,站起来拦在他爸爸的身前。 这条肥狗,倒是有个好儿子。 我冷笑着,拿起边上那张生死契。 “怎么,你们父子俩是要翻脸不认账了吗?” 黄为中的好大儿脸上露出了一副哀求之色:“不,不是,我爸爸已经喝不下了。你放过我爸爸一次吧。” 我扭头看向黄为中:“听到了没,你的好大儿说你喝不下了,你要不要再喝给他看看。” 黄为中面露狰狞之色,伸手就又拿出一瓶。 拆开酒盖子,他继续就要对嘴吹,但仅仅只是喝了两口,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至少也吐出了半斤多酒。 “好啊,你喝不下了,还吐了,我看你的本事也就这么大了。” 黄为中瘫倒在地上,他儿子坐在边上,眼角隐隐流出泪花。 “要杀要刮,随你。” 我攥紧匕首,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儿子一个转身就给跪下来了。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爸爸,求求你不要,我爸爸知道错了。” 我攥紧拳头,拽住这个小子的衣领。 “你说错了就错了,你这狗爹当初是怎么说的,要让我师父给他陪睡,大家都记得你父亲丑陋的嘴脸,你自己说说你爸爸做得过不过分。” “你这个大孝子既然这么心疼你爸爸,那么,这样,你现在直接钻到我裤裆下面,叫一声爷爷,我就认了你爸这个好大儿和你这个好孙子,这事就算结束了,否则,今天我非要剁了他这根手指头!” 桌子上的其他人有不少都站了起来,看见我的样子,便出言相劝:“好了小娃子,人家父子也知道错了,得饶人处切人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事情做绝了不好看。” 这些理中客们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我心里恼火,当时说要拼酒,我不知道刘汝香会帮我,那可真是抱着掉一根手指的决心来的,现在说结束就结束,你他么把我脸放哪里去了?把我师父脸放到哪里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今天要是不钻我裤裆,你看我不把你爸手指给剁了。我能替我师父来喝酒,你就能替你父亲还债。”我当时脸上一股怒气,瞪着眼睛。 黄为中这儿子软软弱弱,哪见过这种凶狠的眼神,当即就跪下身体,俯下身子,一边哭一边慢慢朝我这里爬。 我冷笑着,两腿张开。 “钻吧,钻完之后,叫声爷爷,你爸就是我的好大儿了,哈哈哈哈……” 黄为中此时就算喝的酒再多,脑海中的恨意也扭曲了脸上的横肉。 他的身子发抖,然后他喊道:“停下!” 说罢,黄为中抓住他的那把匕首,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了桌子上。 我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我们都没敢想,黄为中竟然真的要履约剁指。 “老子,认输!”黄为中的话语里悔恨交加。 他的儿子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父亲举起手要剁指头,立刻就要冲上去。 “爸,不要!” 我往前一步,一把给他拉住。 只见黄为中攥紧匕首,直接一刀砍了上去。 “啪!” 小刀切破皮肤,硬生生地斩断了骨头。 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桌子上一大片洁白的桌布。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鬼搬运 “爸!” “黄大师!” 我笑了笑,此时倒也真觉得黄为中算是个汉子了。 我鼓了鼓掌。 “不错,不错,黄大师敢对自己下狠手,那确实是一个汉子,我佩服不已。” 刘汝香站起身。 此时,她端起我之前拆开的那瓶酒。 倒进了她的玻璃杯里。 “黄大师有骨气。不过,这一杯我是敬你儿子的,他倒是个孝子。以后恩怨一笔勾销,期待以后再次合作。”刘汝香端起那二两酒一饮而尽。 我是第一次见刘汝香喝酒。 包厢里一片喧哗,李总这时从外面回来,看到黄为中躺在地上,满身酒气,手上都是鲜血。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了看我,眼神都愣了一会儿。 酒气、烟雾、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黄为中父子黯然退场。 酒店的服务人员过来打扫完卫生,一大桌子菜很快就上来了。 大家有说有笑,不少人都夸起我来。 毕竟,大多数人都和黄为中没有什么交集,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酒囊饭袋的而得罪我们师徒俩。 不少人已经隐约看出来了,刘汝香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都不知道,纷纷在猜。 而我同样不解,终于等到晚上酒局结束。 刘汝香提前打了司机鹏叔的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 正在路边等着,刘汝香就让我弯腰,然后一手拍着我的背,另一手猛地挤了一下我的肚子。 “哇!” 我的肚子翻江倒海,立刻就感觉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我的胃里面搅合。 满满一肚子的“酒”被我吐了出来。 这时候,我一下就愣住了。 因为我这一肚子里面装的都是酒,压根是一丁点白酒的味道都没有。 我直接愣住了。 我擦了擦嘴,扭头望着刘汝香。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肚子里面都是水?” 刘汝香捂着嘴不停地笑,拉着我上车。 “等回家就跟你说。” 等到了家,刘汝香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青花瓷小罐子,放在了桌子上。 她笑呵呵跟我说道:“这就是能让你喝赢黄为中的秘密。” “你喝进去的确实都是酒,但一下食管,立刻就没了。” 刘汝香说道。 我愣住了:“那酒去哪儿了,我后来肚子里怎么又有那么多水?” “我之前跟你说过,为师此次去红水山,其中之一的目的便是收养阴兵,留作镇煞安宅之用。阴兵虽是旁门左道,不过用处倒也很多,其中还有一个用法,叫做五鬼搬运术。” 刘汝香笑眯眯的,她从边上顺手拿起一个茶杯。 她对我说道:“问山,你去把这个杯子放到你卧室的写字书桌上。” 我拿着杯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按照师父所说,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重新走出来,我就看见刘汝香嘴中微微开合,默念起法诀,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腿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过了半天,刘汝香告诉我说:“好了,问山,你去看看杯子现在在哪里。” 我扭头跑回屋子,便看到我刚刚明明是把那个茶杯放到桌子上的,现在不知道如何,居然移到了我的床上去。 “啊!” 我愣住了。 拿起杯子走出来,不可思议地问着刘汝香:“师父,这就是五鬼搬运术法,可以隔空取物?” 刘汝香笑了笑。 “所谓五鬼搬运术,便是驱使阴兵在看不见的地方腾挪物品。” “不过,此法有两种弊端。其一,便是不可以在搬进搬出的时候被人给看到,否则便算是碰到了禁忌,阴兵就不会去这么干,如果意外让人看到,立刻就会有城隍来给兵马收走。” “第二,五鬼搬运术同样也有弊端,那就是阴兵法力有限,不能搬太多、太重的东西,寻常阴山法师驱使,半斤已经是极限了。” “在每一次搬运的前后,还要给阴兵喂粮草,你师父我今天为了准备晚上的酒局,那下午可是开车去了趟菜市场,杀了两只好大的公鸡啊。”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汝香告诉我:“你要是眼馋,那就好好背经书唱本,争取早日度戒出师,到时候为师从这里拨兵马给你。” 正听着,我想起了刘汝香此前说过,各人能驱使的兵马数量有限,这个看人命格。 “师父,你能驱使多少兵马?” 刘汝香笑了笑。 “我只能驱使一百零八个,不过等以后养起来了,兵马未必就比别吹的成千上万差,至少镇煞安家是够了。” 说着,刘汝香就转身从后院的鸡圈里抓来一只老公鸡。 我们家做法事,虽然一般都是事主准备法事所用公鸡,但是自家平时要用,不得不喂养一些。 “先前在酒店里,不方便喂养兵马,现在回家了,法事不能落下。” 刘汝香静静说道,然后,她收拾好供桌,按照之前在人工湖底下京观边摆的法坛,如那般摆好。 穿上法袍,戴上面具,刘汝香拿着一只公鸡,按照口中经文的节奏跳起舞步,再把公鸡放到供桌上,让公鸡吃完一碗米,然后从公鸡身上拔下三根尾羽,插在一碗新的米上。 最后,刘汝香取来刀,一刀割开鸡脖子,把鸡血全部倒进插着羽毛的米碗里。口中的晦涩经文念毕,拿出一根筷子不停在鸡血米碗上面快速的敲击三声,养兵法事才算作罢。 刘汝香找来一块小木片,在上面戳三个眼,然后盖住鸡血米碗,把整个碗摆到那个养兵坛后面,一起挪到了神龛上面。 刘汝香松了口气。 “法事完成,从今天起家里就有阴兵镇宅了,日后一般的脏东西都难以靠近。不过,因为阴兵先前帮你运酒,要修养一段时间,便无法发兵对你进行护身了。” 我点点头。 刘汝香看我一脸轻松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什么,然后骂道:“问山,你作业做完了没,明天可就是星期一了!” 我一下子愣住,这才想起来还有语文作业的抄写和练习册没做,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卧室。 还是如往常那般,抄写给做了,那些个语文题目,什么阅读理解的,太难了,明天抄韦林娟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宾主尽欢 第二天如我所愿,早早地赶到学校,韦林娟不久就来了。 一番说好话,韦林娟把她的练习册递给了我。 这丫头字迹工整,答题逻辑清晰,井井有条。 就当我以为稳了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还是翻车了! 我们的语文这课,一直都是班主任冯老师在教。 中午吃过饭,语文课代表笑眯眯地过来找我。 “刘问山,冯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毕竟我平时在班里就不老实,虽然不主动欺负人,但对于一些我厌恶的家伙一直都比较凶狠。 我心里有些忐忑,在去办公室的路上,眼皮都开始跳了。 到了办公室,我推开门喊了一声冯老师,然后便进来了。 冯老师冷着脸批改作业,一直不说话。 她手中的红笔快速划过一个个答案,或是打勾,或是画个圈圈。 我愣住了。 “冯老师,你找我有事?” “嗯,你想想,我找你来是因为什么问题。” 我最烦这一套,啥话也不说,来了就让人反思。 想了半天,我干脆不瞎猜了,直接两手一摊。 “老师,我想不到,我觉得我在学校表现挺好的。” 没想到我这话一出,冯老师直接就恼了,红笔往办公桌上一摔,瞪着我:“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说着,冯老师从作业堆里翻出来我的练习册。 “你天天就是敷衍我的是不是!你看看你的练习册,有一题动脑子了吗,都是抄的吧。抄谁的你心里有数,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想把你们俩调开,不仅是为了不耽误她的学习,还有便是因为想让你进步,你看看你……” 冯老师一顿猛批,给我数落地低下了头。 然后,冯老师话锋一转,冷着脸看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韦林娟谈恋爱了?” 我大脑一懵。 “没有啊,没有,我们俩只是玩得比较好,同学互相抄不是很正常吗。” 冯老师冷哼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你要是不承认,我直接把韦林娟叫过来,让她明天不要来上学了。” 我紧紧咬着牙。 这一个老师,怎么这么难缠。 “真的没有,我们哪里是谈恋爱噢。我们只是同学间关系比较好,之前韦林娟她来我家治病,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又因为不认识其他同学,所以才会让你造成误解。” 冯老师脸色铁青。 我接着说好话:“冯老师,你说你是师范大学里出来的,一定思想也很开放,难道你上学时就没有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吗?” 我一套反问,彻底占据了对话的主动权。 冯老师此时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可能是勾动了会议,她也叹了口气。 “行了,你回去吧,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好好上学重要。” 离开办公室,我也叹了口气。 冯老师确实是一个好人,但是她不懂,她不知道我的奇特命格。 我没有办法一心扑在学习上,我需要每天抽出那么多精力来去背经书和练习舞步,我必须要尽快熟悉每一种法事,然后还要跟着师父出去,想尽办法积攒功德。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到十八岁以后。 闲暇时光里,和韦林娟相处便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要说啊,我的肩膀上还是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重量。 一脸沮丧地回到教室,韦林娟看到我这样子,扭头问我怎么了。 黑色瘢痕病治好以后,韦林娟仿佛重获新生,每天都打扮得非常好看。 他今天穿着一身淡青色连衣裙,扎着简洁的马尾辫,看起来非常有青春气息。 看到韦林娟的样子,我心里舒服很多。 “没什么,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我揉了揉韦林娟的马尾辫,格外顺滑。 “我刚扎的,你别搞乱了” 韦林娟推开我的手,鄙视我一眼。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趁着打热水的功夫从我身边走过,跟我说道:“昨天晚上我哥哥回来了。” “噢。” 我没理她,她可能有些生气,伸手戳我咯吱窝。 “唉呀,哎呀,好痒……” 我笑着,韦林娟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嘛,你师父帮我治好了身上的病,我们家要过去感谢你师父,正好我哥他们这两天能请假回来休息,我们一家子就都去你家一趟。” “我妈让我问你,你师父这两天在不在家,有没有时间。” 刘汝香平日里的法事活儿不多,就算有也一般是上午出去,到了下午,便会在屋里修行练功,看看书写写毛笔字什么的。 我想了想说道:“我师父平日都在家里,时间充裕,不过,我还是回家问一下吧,如果可以,咱们约在明天晚上,如何?” 韦林娟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午,放学之后,我直接和韦林娟一起回我家。 因为下午时分,韦林娟的家里人,她爸爸、妈妈、哥哥、爷爷都去了我家,全家一齐登门拜访感谢。 家里面格外热闹,韦林娟给我一一介绍。 她的父母我上次见过,今天是在我家主场,自然不会看韦林娟她爸的冷脸。 还有她哥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瘦瘦高高的,听说是在省城做销售。 韦林娟他们家带来了不少礼品,一对公鸡一对母鸡,一些自家种的蔬菜,还有一条半米多长、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韦林娟哥哥说,这是他朋友在漓江里钓的。 刘汝香晚上亲自下厨,我在边上打下手。 忙着忙着,韦林娟就出现在了我的边上。 我择菜,她就帮着剥葱。 我削土豆,她就在边上帮我切片。 这一幕,倒是引人注目,可惜持续的并不久,韦林娟就被她哥哥给拉走了。 晚上宾主尽欢,韦林娟家人没有提我们两个的关系,只是不停地感谢刘汝香。 一顿饭吃下来,韦家人也对我的身世比较好奇。 看着刘汝香的目光,我自己缓缓说了出来。 韦家人听到我说,在十八岁前必须要靠着积攒功德度戒出师,否则便会在十八岁之后死去,他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镇邂逅 功德并不简单,我要积攒的是七七四十九桩救命功德。 像是上次的韦大年,他闹了撞客,呼吸渐渐消失,我用药给他续命保住,并且制住了他身体里的撞客,让他死不掉,这便是一桩救命功德。 韦家的众人听了,一片哑然。 我微微转过脑袋,只见韦林娟抱着碗,低着头。 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知道,她的心里很难过。 我快要死了,我是个将死之人,我曾经想过,总有一天会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他的。 如果我还有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一个个都开始叹气。 吃饭的兴致也没了,还是刘汝香把话题引开,家长里短的聊着,到了快九点,韦家人才走。 临走时,韦林娟的眼眶红红的,我心里难受死了。 这一切,都被刘汝香看在眼里。 等人走了,刘汝香一边收着茶水杯子,一边叹了口气。 “问山,你还要努力啊,你这女同学今天听到你说要死了,肯定很心痛吧。” 一时间,我有些后悔这么说了。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我想不清楚,我到底还要不要和韦林娟处? 如果我们关系太深,到了那一天我扛不住,死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未免也就太自私了一些…… 第二天头脑昏昏沉沉的,到了学校,我就看见韦林娟在看书,我想向往常那样找她搭话,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在座位上站起来,我欲言又止。 还是中午,韦林娟找我说了第一句话。 小丫头的眼神里难免能看到一丝痛楚,她咬着嘴唇开口说道:“刘问山,我哥昨天跟我说,镇上新开了一家卖米粉的,很好吃。” 我沉默了几秒,还是开口回答她道:“镇上我记得就两家米粉店,这又开了一家,挺好的。” “我听说那家的招牌是肉酱米粉,真的很好吃。” 一句话讲两边,小丫头在想什么,我自然是清楚的,犹豫了很久,我终于还是答应了这久违的邀约。 “我还没吃过这种口味的,要不我们周末一起去?” 好啊,好啊。 韦林娟像是小雀儿一样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总有些心不在焉,和韦林娟说的话也少了,但我心里非常渴望,能够和她一起出去,看着她笑眯眯的脸,这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久久盼望的星期天,终于来了。 按照周五下午约定好的,周日下午四点,我来到了小坎村的村子口。 韦林娟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衣裳,上半身是一件白色的体恤衫,下半身穿着一件牛仔裤。放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时髦了。 我远远地看到他,就冲她打着招呼。 “走啊,我等你好久了。” 韦林娟咬着嘴唇,脸上笑着,但我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隐约看到她的胸口有一个被水滴打湿的点点。 并没有多想,我们一起往镇上走。 距离有些远,我不经想起,我其实可以让师父给我买一个自行车,这样以后上学可以带着韦林娟,还可以出去溜达,兜风,想想就很有意思。 我把这想法告诉韦林娟,她也很高兴,开心的笑着。 大约二十多分钟,我们来到了镇上。 好久没来,现在发现居然新开了好几家小铺子。 一个店是米粉店,韦林娟跟我说过。 还有一个店是服装店,卖着一些便宜的衣服,样式还是蛮多的。 最后一个,则是一个一元店,那种里面全场所有东西,最贵不超过一元的。 我带着韦林娟,先钻进了那个一元店。 上一次从市里回来,因为我说对了刘汝香两个问题,刘汝香便奖励了我四十块钱零花钱。 今天过来,我足足带了五十多块钱,基本上可以放肆地玩一遍了。 进了一元小商店,里面琳琅满目的都是小商品。 来的路上我问过韦林娟,她带了多少钱。 韦林娟说他哥哥前天从家走出去打工的时候,给她留了二十,她全给带过来了。 我问她为啥带这么多,她说不告诉我。 我们俩蹲在文具架子上面,各买了一样东西,她买了一盒彩色中性笔,我买了一把刀。 这种刀的刀把上,拧开笔帽,里面就是一个能写字的笔。 我笑嘻嘻地挥来挥去:“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逛完一元商店,我们去吃米粉。 桂省的特产就是各种粉,这家新开的米粉店,招牌就是肉酱米粉,味道确实不赖。 煮好的米粉浇上猪油、葱油,然后放上辣子、蒜末,最后舀上了一大勺秘制肉酱,吃起来太香了。 然而,即使嗦完粉,时间也还尚早。 我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网吧,动起了歪脑筋。 “走啊,哥带你去网吧。” 我装着一副熟客的样子,笑嘻嘻招呼着韦林娟过去。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进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浓的烟味。 坐在前面柜台的老板并不管我们俩个,给了两块钱,我们就进去耍起来。 我们在老式的电脑上摸索着,一会儿翻翻各种论坛,一会儿玩玩小游戏,但是很快,我们的边上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来到我身边。 “哥们,可有烟,搞一根抽抽。” 我当时听错了,以为他是问我抽不抽烟。 我摇了摇头:“不抽。” 没想到他恼了,直接推了一下我的肩膀,眉头拧了起来,说道:“我不是问你他么抽不抽烟,我是问你要烟,你能听懂人话吗小子。” 我愣住了,脸上不由得浮现一股怒气。 “我不抽烟,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我这冷冷的样子,竟然直接把他给惹恼了。 “你他么说话给我放尊重点,你什么态度,啊?” 韦林娟坐在我的旁边,此时也顾不着玩那个装扮小公主的游戏了,拽着我的袖子,跟我说:“我们走吧,这里待着不舒服。” 没想到这个小黄毛脸上出现一股凶狠之色,竟然指着韦林娟的鼻子骂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厮杀温情 “我看你们敢走,你他么的,今天你们两个逼不给我道歉,然后老老实实买包烟送过来,你看老子怎么削你。” 说着,这个小黄毛从口袋里猛地摸出来一把长相很奇怪的刀,套在手指上,一头是尖尖的小刀刃。 韦林娟一下子就被吓懵了,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我攥紧拳头,脸上的青筋暴起,怒气不由得在脸上出现。 我冷笑道:“狗东西,叫一声爹听听,叫了我就赏你一包烟。” 那个黄毛那里是脾气好的人,听到我这么一说,恼了,当即上来抓住我的头发。 我心里一狠,见到黄毛敢先向我动手,忍住头皮上的痛,攥紧拳头,猛地一出拳往他心窝子上打去。 “嘭!” 这一拳头打过去,我似乎都听到一声闷响,那个黄毛脸色一白,手一下子就没劲再抓我头发了。 我趁着机会一脚朝他踹去,却根本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竟然尚有余力,直接抱住了我的腿,然后用那手上的手指刀,直接划到了我的腿上。 “啊!” 腿上传来一股痛,我立刻就红眼了,拔出之前刚买的那把带笔的刀,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划在那个黄毛的手上。 打架时肾上腺素飙升,我已经忘记了疼痛。 但是那一元店买的带笔的刀本来就质量不好,刀片很快就断了。 见那个黄毛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就要起来继续刺我,情急之下,我直接抓住电脑旁边的烟灰缸,猛地砸在了他那只拿刀的手上。 一下子见了血,昏暗的网吧里传来这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扭头过来看。 韦林娟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看到我们手上都有刀,互相打着又都出了血。 她焦急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不在学校里,也找不到老师,她一下子就急哭了。 而我此时正打的上头,抓住烟灰缸,照着他的嘴巴砸了一下,砸得鲜血汪汪直冒,然后又夺走他手上的奇怪刀,一把扔的老远。 按住他的一只手,拿起烟灰缸就猛砸。 “我叫特么嘴贱,我叫你特吗手欠,你有种给老子在骂一个。” 黄毛愤怒的挣扎着,嘴中又不停得叫骂着。 不一会儿,网吧店里的前面就来人了。 刚刚那个店老板在怒吼,说:“不准打架。” 不远处,这时候忽然站出来两个烫头的红发青年,叫嚣着就要朝我冲过来。 没想到还有帮手,我知道不好对付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肯定敢留下给给这几个瘪三都收拾一顿,但如今韦林娟在身边,不管怎样我都要优先考虑她的安全。 不得已,我拉住韦林娟的胳膊,绕过那两两个冲过来的红毛,从两个桌子过道中间冲了出去,立刻听见身后的网吧里不时传来怒骂。 很快,一个小红毛就从后面跟了上来。 “给老子站住,站住!” 我松开韦林娟的手:“你先往前面跑,回家路上等我。” 然后我转过身,便看到那个小混混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韦林娟此时还担心我,不愿意走。 “你快跑,我马上就到。” 一把将她推着往前走,我停下,弯腰从路边抓起一把沙土灰,直接朝着他的眼睛撒去。 小混混闭上眼的瞬间我就知道机会来了,一脚给他踹翻在地,先握住手里的烟灰缸照着那只拿刀的手腕猛砸一下,我夺过刀来,又看见后面追过来一个。 我一发狠,猛地把手里的烟灰缸扔了过去。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扔东西可以这么准,比我在学校打篮球的表现都好,那只烟灰缸直接砸在了那红发小伙的胸口上。 这种混混,活剐了都割不出来十斤肉,瘦的跟个猴一样,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被这么一砸,约莫是碰到骨头了,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我知道这就是逃跑的好机会,无心恋战,抓紧刀,转身就跑走了。 而就在不远处,韦林娟在路边上站着,她小声啜泣,看到我来了才擦擦眼泪。 “别哭了,我们先走。” 我拉着她钻到一个小巷子,跑到尽头后不知道来到了哪儿,顺着路来到一个小水塘边上,借着月光,我检查起了伤口。 韦林娟被我护的好好的,除了哭花了脸,身上并没有受伤。 而我就比较惨了。 那小子手上不知道带的不知道是什么刀,虽然刀比较小,但是刀口子劲很大,一开始他先捅我,直接划破了我的裤子,腿上多了一道三、四厘米长的口子。 胸口也被扎了一下,索性有衣服挡着,只有一个指头大小的伤口。 现在伤口有着阵痛,真是钻心的疼。 韦林娟嘟囔着嘴,眼角噙着泪花:“我不是说了我们走就好了吗,你不要打架了。” 我喘着粗气,笑着看着她。 月光柔和,照在她的脸上总觉得很漂亮。 “好,下次不打了。”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韦林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从池塘边沾来水,轻轻擦拭着我伤口边的血液。 她越擦越难过,委屈极了,活像是这刀子砍在了她的心尖上。 我笑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感觉软软的,滑滑的。 韦林娟也没有缩回去,笑着笑着,就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 月光之下,我躺在凉风阵阵的塘边草地上。 她说:“我看到你受伤了,我好难过。你流了好多血,我好难过。” 小丫头闷哼着,好像是生我的气了。 我没良心的嘿嘿笑着:“不生气了,别哭了,人生在世,哪有不受伤的。” “我从来没看到过你这一面,还挺好玩的。嘿嘿。” 韦林娟恨得牙痒痒,抓住我的胳膊就咬了一口。 “哦哦,小祖宗,疼呐……” 韦林娟这时候也躺下了,她抓着我的手,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和我说着悄悄话。 “我爸爸说,让我以后不要跟你玩了。” 我心里一紧,仿佛脑袋被一只大手摁在了水里。 “为什么?” 韦林娟顿了一会儿,好像睡着了,过了片刻,她又啜泣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牵手回家 “我爸爸说,你是短命鬼吧,你是天煞孤星,只要你过不了十八岁那个坎,你就会死。” “他让我不要跟你处,不然等你出事了,我也受不了。”韦林娟哭啼啼的,紧紧攥着我的衣袖。 我沉默了,韦林娟的话像是大卡车的轮胎,反复在我的心里碾压着。 我咬着牙,然后慢慢松开。 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劝慰道:“没有啊,傻丫头。 我怎么会死?我很厉害的,你不要咒我,你想刚刚那几个混混,多凶,都把你吓哭了。你看,他们再厉害,我都把他们打跑了,对不对?” “谁也不能给我判死刑,就是阎王,也不能! 我生来命硬,没人敢收。再说,我也不是必死之局,我师父给我想了一个办法,只要我在十八岁之前能够积攒七七四十九桩功德,到时候以功德度戒出师,会得到祖师庇佑。” 韦林娟不理解什么是功德什么是度戒,只知道,我有一个能活下去的路子。 我把师父告诉我的话转述给她。 告诉她,只要我能用师公法救下四十九条人命,到时候就可以安然无恙。 哪能想到,韦林娟听到之后哭得更惨了。 “你又不是神医,怎么能救下那么多条人命。” 我伸手擦去韦林娟脸上的泪痕。 “很快的,我已经救下一条人命了。”我把喂鱼父亲韦大年的闹撞客说给她听,她的眼神里隐隐有希望的泪光闪烁。 “好了,别哭了,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韦林娟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紧紧依偎在我的胸口。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 我的心,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这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才积累下第一桩救命功德,第二桩功德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这救命功德的难度,像是一个没有双脚的人翻越泰山。 深呼吸,我用心感受着池塘边萧瑟的秋风,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悲意。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就要这么对我?好像所有不幸的事情全部都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紧紧攥着拳头,我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绝不认命。 韦林娟好像也感受到了我的情绪。 她从地上坐起来,看着我破烂的裤子,洞洞边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心疼地咬着嘴唇。 “走,起来。”她拉着我的手,说着。 我正沉浸在这美妙的夜风之中,一下子听到韦林娟这么说,还有些不舍得。 我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我愣了愣神,被韦林娟拉了起来。 “你要回家了?”我问她。 “不,你跟着我来。”韦林娟温热的柔荑紧紧拉着我的手。 她拉着我,在月光下欢快地跑着。 我们走的路,并不是要回家的路线,反而是要往镇子上去。 “干,干啥啊……” 韦林娟拉着我,一直跑过了小巷子。 我们重新来到了镇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那几个黄毛的身影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或许他们也没想过,不久之后我就重新回来了吧。 镇子的小街上,已经没有几家铺面还在营业了。 韦林娟带我来到那家新开的服装小店。 “你,你选一条裤子吧。” 她指着货架,那上面挂了许多件各式各样的裤子。 有黑色的西装裤子、有经纶的薄长裤子、还有样式新颖的牛仔裤。 我愣住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带我来买衣服。 我的衣服都是以前奶奶给我买的,刘汝香之前也给我买过一次,问了我的衣服尺码,然后第二天就让鹏叔给我买了一大堆。 我并不是很缺衣服穿,现在穿的这条裤子破了,直接回家换掉就行。 我摇摇头。 “不了,我给你买一条裙子吧。” 韦林娟说不用。 “老板,这条裤子怎么卖的?”韦林娟直接拿了一条淡蓝色的长裤。 服装摊子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妈,用着一副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俩。 来买衣服的人,要么是自己给自己买,要么就是父母给子女买,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互相给对方买,闹那样呢? 不过,上门的生意自然不会不做。 “那条裤子可是好料子,穿起来结实又舒服,你给个十五吧。”我看着韦林娟掏钱,一把拦住了。 小丫头零花钱也不多,就那么点,花不了多久就没了。 “不用了,我有很多衣服啊,我师父给我买了好多。” 韦林娟脸有些微微的发红,手里紧紧捏着那条裤子:“是啊,你是有好多,可是,也不多这一条啊。” 我看她这副样子,知道这下是拒绝不了了。 “这条裤子我不喜欢,换一条吧。”我顺手挑了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薄的半截裤。 “这条就行了。” 服装店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织毛衣的动作,伸头看了一眼:“那条五块钱。” “好,就这条。” 韦林娟一把夺过去我手里的半截裤:“这个不好看,你就穿这个。”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粉色的小布钱包,拿出十五块钱放到摊子上。 “走了,走了,就穿这个,我喜欢。” 我笑了笑,接过被塞在我怀里的裤子。 嘿嘿,这算什么? 居然会有女同学给我买衣服? 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笑了笑,拉着韦林娟,回家。 我要把她先送回去,不然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也不安全。 回去的路不长,但我们谁都不愿意加快脚步。下午去镇子上花了二十多分钟,但是现在回来,至少花了有快两倍的时间。 到了小坎村村子口,我往里面又送了几步。 今晚月圆,光华大盛。 我仔细地绕着韦林娟看了两圈,然后从她的身后拿下两根枯草杆。 “我,我回去了,你走吧。”韦林娟转过身看着我,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藏在心里。 我深吸一口气。 伸出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 “嗯,我走了。” 我笑着,又拍了拍她的头,趁着他咬着嘴唇瞪着我的功夫,赶紧转身开溜。 跑出去没几步,我一回头,顿时四目相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功德契书 和韦林娟告别之后,我脱下破烂的旧裤子就给扔了。 换上新买的这条裤子,穿起来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舒服感觉。 回到家,刘汝香正坐在堂屋里托着腮看书。 师父平时很喜欢看书。 她什么书都看,史书、经书、科学读物、故事书、奇门遁甲、散文十个,她的房间里有一半都堆着书,三个大书架上面摆的满满当当。 刘汝香放下书,端起盖碗喝了口茶。 “怎么回来这么晚?” “出去跟同学玩了。”我说着,掩着胸口,有些紧张。 很快,就被刘汝香看穿了。 “你受伤了?” 刘汝香起身问我。 我便不再隐瞒,说了下午在镇上的事情。 刘汝香沉思着,然后,便白了我一眼。 “为了几个混混,你把自己弄伤了,真是蠢货。” 我挠了挠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砍死他。”我说着顺口溜,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 我也不想和那些混混打架,可若是一味忍让,失去了血性还算什么男人? 刘汝香叹了口气:“你应该问清楚他们的名字的。” “为什么,难道有什么招惹不起的吗?” 刘汝香嗤笑一声。 “这倒不是,可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不给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以后接着找你麻烦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他。”我自信满满。 刘汝香让我注意安全,然后便问起了我的裤子。 “我记得你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裤子,怎么又换了?” 我忘了说这裤子,自然不会说是韦林娟买的,只说了血迹斑斑看着瘆人,顺便就买一条裤子换了。 刘汝香沉思一会儿,倒也没有多问。 今天是星期天,作业自然是没写完的。但经过几天前班主任冯老师的批评,我也是明白,继续抄韦林娟只会把她也给拖下水,到时候万一冯老师找她麻烦,那可就不好了。 奋笔疾书写完作业,我洗完澡了躺在床上,回忆着和韦林娟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是不喜欢,那肯定是骗人。 但我自始自种都不敢跨越雷池一步,我不敢再想其他的。 一来我们都还年轻,二来,万一弄不好,说不定我真有可能最后让小丫头伤了心。 想着这一档子事,我就越发的头疼。 对了,第一桩功是德救活韦大年,师父之前说让他们过来一烫,也不知道他在家修养的怎么样了。 …… 第二天来上学,我依旧穿着昨天的那条蓝裤子。 走进班级,我就能感觉到韦林娟朝我投来了目光。 我冲她眨着眼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了座位上,我还没开口,旁边的喂鱼就先说了。 “我爸这两天修养的好多了,下地走路都没问题,气色也恢复的不错。” 我心里那颗大石头慢慢放下。 “那好,你让你爸爸挑个什么时间段过来,到我家一趟,我师傅还有事情找他呢。” 韦宇知道我需要将积攒功德的事情,点点头就说好。 第二天上学,喂鱼又给我带话,说今天晚上就去我家。 和那次韦林娟他们一家到我家来拜访一样,我们下午放学就一起到了我家。 韦宇一家已经早早的到了。 我看见刘汝香颇有些忙碌,一直在准备着法坛。 “回来了,”刘汝香见我回来,就让我给他打下手,“今天韦大年过来,正好定下功德契书,做法事之后,便算是你的第一桩功德了。” 不一会儿,法坛布置好了。 刘汝香穿上师公法狍,戴上面具,磨墨、提笔、写字。 在一张四方四正的黄色纸张上,刘汝香在上面用小楷写下了字:“记一桩功德。乙亥年丙子日,桂省尚林县八井村,韦家韦大年于省城闹撞客,邪魂附身,于生死之际,得桂省尚林县刘家村刘问山出手相救,以合伤丸……” 这一篇文章,写了时间、地点,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来龙去脉,双方保证此乃救命功德,绝无虚言。 最下方,写上了我二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刘汝香这时候递给我们一把刀,让我们割开自己的大拇指,以指尖血为墨,把手印摁在了我们的名字上面。 刘汝香拿过那张契书,转过身用手指在一碗水里面沾了几下,然后洒在了契书上。 那张纸随后被刘汝香拿到了蜡烛上,引上火,就被刘汝香放在手里拿着,这么烧在了我们的面前。 火光映照着我和韦大年的脸。 一时间,我觉得身体变暖了一下子,心中凭空多了许多安全感。 法事作罢,刘汝香脱下法袍,摘下面具。 “法事已成,好了。” 接下来,刘汝香没急着去做饭,而是让韦家的母亲去厨房先煮饭。 她把我和韦大年喊到我的房间里。 刘汝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郑重的神色:“我问你,你撞客苏醒之后,脑海中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记忆,就是关于那个明朝黄龙寨的?” “你身体里的撞客魂魄可不是普通人,乃是古时思恩县一个叫覃公旺的造反势力头领。” 韦大年听到刘汝香话,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丝慌乱:“什么,好,好像是有着一段回忆,我印象不深了。” 刘汝香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覃公旺的宝藏的事情,我告诉你,那个宝藏已经没了。” 刘汝香这话一出,韦大年还是在摇头。 “什么宝藏,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刘汝香冷哼一声,站起来盯着他: “我问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实话告诉你,那树虽然被砍倒了,但是依然有人能从悬崖上下来,那座洞窟里面的宝藏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刘汝香话音刚落,韦大年身体一颤。 “呵呵,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就是觉得这个宝藏你还能去给拿下,害怕我们贪图你的财宝,对不对?” 被这么连着几问,韦大年也知道现在瞒不住了,一五一十地把那些东西全部交代了出来。 就关于金身法的修炼,他都说出来不少信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练金身法 金身法乃是当时八寨起义的先头领袖覃万员留给覃公旺,传说金身法是从元朝末年的白莲教中流传而出,乃是一家别具一格的外丹功夫,修至大成,确实可以刀枪不入。 刘汝香来了兴趣,又陆续问了许多相关的问题,不过大多数韦大年就算当时能够得到记忆,他现如今也记不清了。 就说普通人做梦,一觉醒来后,过个十来分钟,又有谁能够记住。 哪怕是你醒来之后立刻的把梦里的内容给记在纸上,再过一段时间,当你完全忘掉梦里的内容,你看着纸都会觉得完全没印象。 见到从韦大年的嘴里套不出来话了,只好作罢。 晚上简单少点菜吃了,连酒都没喝。 把人送走,刘汝香就拿出了上次从山中洞窟里取得的那张薄薄的油纸。 金身法详细地写在了上面。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修习三教两法这种民间法派,必须要有四个流程,即:过教、过功、传法、传承。 过教是指师父带着徒弟加入教派,是一个入门的仪式。 过功,其实就是师父把功力传给徒弟,像是两个杯子,一个杯子里面装满水,另一个杯子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徒弟就是那个干涸的,师父就是装满水的,过功的意思就是指师父把自己的水倒一点给徒弟,这一过程需要借助一些媒介来完成。 刘汝香说,像是我们师公教的度戒仪式,里面就有一个开坛封兵马,便是师父把自己的兵马分给徒弟。意思和过功差不多,类似的还有喝符水,喝鸡血。 接受完过功之后,便是可以算作是教派里面的自己人了。 传法则是师父教徒弟法术,一般来说,师父教一个,徒弟需要学三十六天或者四十九天。当然,还有一种一种比较奇特的,像是红莲教、光华派之类的,徒弟无需学习,师父传法过后,徒弟就可以直接使用。 而金身法,赫然就是这样的一种。 现在难点在于没有师父,金身法的一切修习都只能靠着自己慢慢摸索。 刘汝香从韦大年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不多,只能开始一个简单的过教仪式,至于过教的法事物品、神画像一类,全部都消失,没有留下任何传承。 没办法,刘汝香只能赶鸭子上架,按着韦大年之前记忆中的描述现场取来彩墨,自己绘出了神画像。 我看的一愣一愣,刘汝香解释说道:“千百年来,不知道无数民间法教换了神画像。那些因为战火、动乱消失的神画像没有了怎么办? 只要名字的叫法对了就可以,其他全都是法教的各个传承者自己手绘,包括我们师公教的文武凶丑女五相面具,那也是同样的道理。”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刘汝香画出来来七八副小画像,然后在画像的底部提上名字,这便算画好了。 接着就是摆上三牲,刘汝香也不用师父,自己给自己当师父,另一边取来符茭,开始打卦。 打卦有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失败,那就不行了。 说着,刘汝香敬上香火,给神画像拜了拜,然后直接按照金身法那张薄纸上面的口诀开始仪式。 刘汝香取来一只公鸡,割破颈部,放出来一碗鸡血。 按照画像上面的说法,刘汝香要在自己的背上绘上一副七星图。 刘汝香要脱衣服,所以直接给我赶了出去,这一步我也没看到。 一直等她开始正式打卦,才把我叫进屋子。 此时,刘汝香手持一对符茭,口中念道:“……可准我入门?” 竹质符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就有了结果。 两个曲面朝上,是凶的征兆,可以说是神灵进行了回应,不准刘汝香入门。 刘汝香也不气恼,再问了一遍,然后再次扔下符茭。 “哐当——哐当——” 符茭滚落在地,这一次,是两个平面在上,同样还是凶的征兆。 刘汝香脸上出现了一些愠怒的神色,便见她扔出了第三次。 前面两次连着不准,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想,果然不出我所料,神灵还是拒绝了。 我看愣住了,问师父:“这咋办?” 刘汝香沉声道:“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硬打卦,一直打下去,打到神灵同意为止。” “一般来说,正常的法教的师父是不会这么干的,但是我没有师父,我在乎什么。” 刘汝香让我出去,然后她再次杀了一只公鸡,重新来了一遍法事,又重新把我撵出去,在背上再画了一遍。 等我进来之后,刘汝香这次连着打卦两次,都是一样的凶兆。 就在我以为还要再来一次的时候,这第三次打卦,神灵终于同意了。 一曲一平,吉。 得到神灵同意,刘汝香开始下一步,过功。 她要按照金身法薄纸上记载的来做,把那些法术一遍练习下来,然后绘出符纸,烧成灰兑着水喝了。 我全程站在旁边看着,一直到了最后刘汝香正式学习金身法。 这套金身法,并不是那种练成之后需要上坛才能刀枪不入的,只要是练成之后发功,便就有同样的效果。 刘汝香按照那个画上的动作摆起了十几种姿势,仅仅只是一会儿就溜了满头大汗。 如果细细打量,甚至能感觉整个人的起色都变得好了很多。 我咂舌赞叹不已,我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等刘汝香学会之后,把金身法传给我,我修炼起来还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真能刀枪不入,那肯定威风极了。 几天后,我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那天我照常上学,当时是中午。 我们学校中午放学,学生可以选择在学校食堂吃饭,也可以自己回家吃,或者到学校门口买快餐吃,不过价格就要比学校食堂贵上一些了。 所以在中午这段时间,学校里进进出出,人员极其杂乱,甚至有不少社会人员冲进学校,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那天中午我吃完饭,刚走到教室,忽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报复袭击 一个瘦瘦高高的家伙,头上带着一个帽子,嘴里叼着一根烟,装着一副社会人的样子,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 我心里一惊,立马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天,我和韦林娟到镇上网吧,遭遇的那一伙混混。 就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些混混立刻就看到了我。 “哎,不就是那个人吗?” “我嘈,正好送上门了,弟兄们跟我上去干他丫的。” 那几个人看到我,一下子回忆起了上个星期天晚上网吧里的耻辱。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黄毛,更是嚣张的不行,攥着烟头吸了一口,然后朝我面前一扔,两手插在口袋里,晃着身子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心里暗道不好。 我数了数对方,一共只有五个人,不好对付。 如果他们过来想打我,那我绝无还手之力。 现在,必须跑,只有跑走,或者去拿到刀,才能跟他们碰一碰。 我冷笑着朝着他们一指:“都给我上,给老子废了他们。” 那些黄毛混混一愣,猛地扭回头,然后就发现什么也没有,身后只有两个学生妹有说有笑的挽着手走路。 他们意识到被骗了,然后头扭回来再看我,就只能看见我狂奔的脚步。 “妈的,这小子,给我上,揍他丫的。” 一行人飞奔起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仅仅追着我的步伐。 我知道,现在想要把这群人给拦住,只有一个办法。 我一狠心,咬着牙一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上次去厕所袭击何天齐,我把书包提前放到了楼上的废弃教室。 那间废弃教室就是我的秘密基地,里面虽然没有刀,但是放着几根铁棍,还有些废旧的坏掉的桌椅。 一路狂奔,身后的几个黄毛混混穷追不舍。 我脚下三步做两步,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楼上。 我转身往前跑。 身后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还好我从小就跑得快,再加上来到刘汝香家里之后,伙食丰盛,长了不少肉,玖算是比拼耐力我也不怂。 几步冲到503废弃教师,我一把推开门。 然后反手就给门反锁上。 503教室的门可以反锁,或者说,这个废弃教室的门一开始就是反锁的。 只不过有调皮捣蛋的学生(不是我)把窗户上的玻璃给砸碎了,然后钻进去玩。 那几个混混也固然可以从窗户上爬下来,但这么一磨蹭,在里面的我就可以借助空间优势,一对多的跟他们打。 “小比崽子,你特么别跑!” 我扭头从边上抄起两根生了锈的铁棍,握在手里就拦在窗户前。 那些人看见我进了教室,此时都停下脚步,哈哈大笑。 “狗东西,你很能跑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跟我跑,你能跑出这个镇子吗?” 为首的那个黄毛脸发狠,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在他的胳膊上,还包着纱布,显然就是上次我用刀片给他划出来的伤痕。 “废物!老子管你是谁,你惹了我,我就要你跪下来叫爸爸。” 我骂一声,挑衅的笑着看他们。 那几个人全部都被激怒了。 “你特么找死,今天我不废了你,我跟你姓!”为首的那个黄毛,掏出一把折叠刀,带着一个小弟就要往窗子上翻。 我一点也不客气,你既然敢惹我,那就别怪我出手重。 我两只手同时婚期钢棍,撑着他们翻窗户,然后整个人跨坐在墙上的时候,直接狠狠地把铁棒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啊!”那几个人齐齐惨叫。 我手绝不放下,尤其是左手,抓着铁棍专门往这个黄毛混混上次被我用刀划伤的位置上打。 他们两人吃痛,我似乎隐隐停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两人鬼哭狼嚎,捂着身体一下子就一头栽了回去。 “废物,有种进来啊。” 趁着那两个人被我打回去,我连忙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 毕竟一寸强一寸长,如果他们马上一齐想要翻进来,那我肯定就没法用两根铁棍打太多人。 “嘈你么的,狗东西,我要废了你。”那黄毛混混挨打,自然不愿意再爬,指着身边的其他几个同伴,加上刚刚跟着他爬的一个,四个人重新要往墙上翻。 其中一个家伙生的高大威猛的模样,腿也长,嘴里叫着一声,一只腿跨过来,转身就要翻进来。 我知道这道围墙就是我的堡垒,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否则迎接我的,绝对是一场不敢想象的痛殴。 我发起狠,抓住手中的破旧椅子,这个椅子已经只剩下铁质的椅子腿和椅子靠背,我抡起来直接往他身上砸。 椅子铁架上的锋利边缘划过他的身体,直接割破了衣服,把他身上戳出来好几个流血的伤口。 “嘭!嘭!嘭!”我手上使劲,砸完之后把椅子铁甲作为棍子,再把那些人推下去。 我胳膊上青筋暴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一番痛殴,我终于是把那些人全部给打了回去。 “滚,都给老子滚,再不走,直接砸死你们这群畜生。” 那几个黄毛混混都受了伤,像是挨打了个野狼,不仅不知道怕,反而激起了凶性,全部攥着拳头龇牙咧嘴。 “老子要把你全家杀了!”那个黄毛混混怒骂着,“我就在这里等你,看你出不出来,只要你敢出来,你放心,我把你打死!从这楼上扔下去。” “你们狗胆真大,你们这群辍学的混混,你们居然敢闯进学校里来打学生?”我怒视着他们,心里在快速的想着办法。 这些混混,同样都不是蠢人。 很快,就有一个人想到了治我的对策。 “小天,小王,我们三个人在这看着,看他敢出来,只要出来,我们就打断他的狗腿。然后剩下的小龙,你去旁边找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棍子,石头,我们再攻进去!” 这些人本来想打我的,没想到这居然就变成了一场小型的“攻城战”。 我心里暗道,麻烦了,如果真让他们弄来那些东西,站的远远地往里面攻击,我就再也打不到他们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态度升级 这三个人围着,我只要出去,他们一拥而上我根本打不过。就算是侥幸打倒了一个,或者两个,只要有人能接着起来打我,那我根本扛不住。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只有把学校里的人都给喊过来,人一多,这些就不敢放肆。 我心里暗暗想着,一边示威一样朝着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铁棍,然后嘴中大喊:“都上来,都上来,学校里五楼有人打架了。” 那三个人面色一冷,知道马上等人上来,很有可能就要被他们赶走了。 现在正是午饭结束的时间,按理来说都是在午休,但是学生就是喜欢凑热闹,听到有人打架了,纷纷跑上来。 只是不一会儿,就凑上来好几个人。 那三个混混面露凶相,怒骂着说道:“都给老子滚,滚,谁让你们凑热闹的,马上打死你们这几个瘪三。” 几个学生仔都吓得后退了。 我见机不妙,心中一发狠,胳膊上的肌肉猛地一发力,往前一蹦,猛地把手中的铁棍朝着前面一戳,正好捣在了一个混混的胳膊上。 铁棍带着一股凶劲,那前面的锋利之处,直接戳破了他的皮肤,划出来一道口子。 鲜血汪汪直冒,那个人痛叫着一声。 旁边冲上来的几个学生都看愣住了,有一些爱起哄的学生,跑到楼下朝着人们大喊着:“快去看,楼上有混混进来打架了。” 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上,就在这时候,刚刚那个走掉的混混跑了过来。他的手上拿着好几个铁棍,全部都是从那些其他废弃教室的破旧椅子上面拆下来的腿。 “快,都给我砸他,砸死这个比养的。”那个人说着,拿起一个椅子腿直接朝我扔了过来。 我见机不妙,横着身子一躲,冷汗直冒。 教室里面没有任何死角,我几乎找不到任何掩体,只能把刚刚那个废椅子拿起来挡在身前。 “嘭!” 一个椅子腿飞到我身边,正中我手中拿着的废弃椅子上。 我手中感受到一股巨力传来,心里都有些感觉无力。 狗日的,这些人,等我找到机会,老子要治死你们。 就在这时候,我望向窗外的目光瞬间呆滞住了。 一个熟悉的肥大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韦宇从楼下冲过来,他正好跑到了窗户门口,看见里面被围攻的人正好是我,他顺势抄起那个黄毛混混捡来的铁棍,一转身就猛地砸在了那个黄毛混混的头上。 “嘭!” 站在好几米远外的我都已经听到了这一声闷响。 那个黄毛混混正是上一次被我用刀划伤了胳膊的家伙,估计也是这次的挑事人。 猛地这么一砸,根本扛不住,身子一僵就倒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混混见状,一边骂着,一边蹲下来去看自己的同伴。 呼喊声很快就喊来了学校的值班老师,值班老师把公家的人给喊了过来,至于那个被砸倒在地的混混,则是被送往了县医院。 我、韦宇,两个人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去,边上还有两个公家的人要来问我们话。 我刚进去,我那个便宜大侄子校长就问我:“小同学,你说一下这件事情的的来龙去脉,放心,不要害怕,你们是学生,我们会保护你的。” 听到了这一句话,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隐瞒了之前星期天的事情,只说这几个人要来打我,我都不认识这是谁,立刻就跑到了楼上去。 没想到我这么一说,旁边的一个国字脸男人坐不住了,居然冷着脸瞪着我:“你不打他,他为什么要打你?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为什么不打别人,我看,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小同学先动手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看你们这些人,都没救了。校长,这两个学生在学校里伤人,事情影响太多恶劣,我们要介入调查。 我希望你们学校能够做出一个公平的校内处分,最好是把这两个学生直接给开除了,现在我们要把他们俩个带走调查。” 校长在旁边看着,面色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样,你们再问问吧,我出去考虑考虑。” 校长脸色铁青,还不等国字脸中年男人同意,立刻就走到了外面走廊去。 他摸出手机,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很快就传来了刘汝香的声音。 两人打着电话一番交谈,等结束之后,刘校长脸上的神色充满了一股不客气的味道。 “同志,这两个学生是我们学校的人,他们都是未成年人,现在先等监护人到场,我马上找几个目击学生来,我们再琢磨琢磨,这件事情不能草草了之。” 这边的校长办公室正在谈着,远在县城的县医院里,几个人黄毛混混纷纷躺在了病床上。 他们身上刚刚缝完针,现在止疼药的效果还没起来,纷纷疼得龇牙咧嘴。 那个之前找我要烟抽的家伙,正是被韦宇用铁棍打到头的黄毛,此时还没醒来。 病房里很快走进来几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人。 “小涛,你怎么了,到底是谁打的你,你说,叔叔给你做主。” 床上的小涛还没有醒来,旁边的几个黄毛哀嚎着,说道:“镇长叔叔,是一个学生,就是你们镇上的一个学生,他还说要把涛哥的全家都给杀了。” “我们前几天在镇上的网吧里玩游戏,正好是没有烟抽了,我就想找一个人接一根烟,结果这个人不借就算了,还用刀把我们几个人给划上了。” “今天我们过来到学校找这个人,那知道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同伙,有一个胖子直接用着一根铁棍把涛哥的脑袋给打昏了。” 这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面色怒了,立刻从怀里摸出手机:“你们现在在学校里面什么情况了?” 电话那边的人把校长的态度说了出来,不愿意配合,不想让他们带走。 这边的夹克中年男人面色一冷,怒着说道:“我不管,这几个人打伤了我的侄子,请你们立刻把人给我抓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发动能量 电话那边,校长办公室内,国字脸中年男人收到命令,脸色铁青,随后点头称是。 挂断电话,他的脸上出现了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 他从口袋里摸出证件,亮在了校长面前。 “这两个伤人的家伙,我们一定要带走,就凭这个,我看你们放学校敢拦。”国字脸中年男人站起来,扭头对门外面的几个同事说,让他们进来逮人。 “跟我们走!” 走进来的两个大汉身穿制服,面色威严,难以令人抗衡。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刚刚校长是给刘汝香打电话了,只要师父知道问题,一定能想办法解决。 刘校长气得直拍桌子,嘴中骂着:“你们这些人,无组织,无纪律,他们都还是孩子,你们今天既然敢做这一出,就都给我等着吧!我要通知上级部门。” 我和韦宇被他们几个带着走下学校的行政楼。 我想了想,说道:“喂鱼,你不要怕,我师父会来帮我们的。” 没想到我旁边一个人直接就笑了:“小朋友,你不要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告诉你,进来之后,先给你来一套开飞机,开摩托,我实话说,你们这些打架伤人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我心里听着是怒火冲天。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鸟,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是什么好人,但这话我自己说是一回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一个嘲讽着说道:“你还什么师父,你知道吗,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那可是镇长的侄子,你打伤了他,镇长想整你一个小娃娃,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几个人把我们两个拉下楼,因为还没上课,学校里不少学生都晃荡着,他们现在看到我们两个人被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拉到了他们的公务车上,红蓝灯闪着光,在学校里面开着。 不少人看到了,都大呼大叫着喊人过来,一时间学生人群都从教室里涌了出来。 不少知道内情的人都纷纷说着,几个学校外的混混冲进学校打人,不仅没打过我们的学生,还反被打伤了。 那几个人开着公务车把我们带到他们的单位。 他们打开铁栅栏,几个人一起将我推了进去,然后就直接走了。 铁栅栏里,什么都没有,我和韦宇只能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回想起刚刚在废弃教室里打架的场景,我心里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些狗东西,不停地欺负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有韦宇比较怂,他蹲在地上,满是肥肉的胖脸上一会儿就出现了一种苦涩。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吧,他看着面前紧缩的铁栅栏,外面也没有一丝动静,再也忍不住了,抹着眼泪就开始哭。 “韦宇你别哭啊,你哭啥。” 我伸手戳了戳他。 喂鱼吸溜着鼻涕,眼睛挤着泪花。 “我,我,我怕被枪毙,我害怕……” 听到韦宇这么说,我直接就笑了。 跟着刘汝香四处走访,我的格局、眼界都在迅速地提升。 从刚刚那个国字脸中年男人说的话里可以得知,我们打的那个黄毛是镇长的人,一个镇长确实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付当地的普通人,但是我更加相信我师父。 刘家村不在学校的这个镇子上,但是玉门刘氏那可是大名鼎鼎,刘汝香结交的那些朋友、客户,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是小角色。 这一个小镇长,确实就有一些不够看了。 在我们被带离学校之后,刘校长立刻拨通手机,给上面的主管部门打电话,给刘汝香打电话。 远在刘家村的刘汝香得知我的情况,是满肚子的怒火,问清楚那些人的名字,当即拨通了电话。 “王领导,我是玉门镇刘汝香。” “是刘大师,你好你好,刚刚开完会,现在有什么事情吗?” “我跟你汇报一个事情,上个星期日,达丰镇一家网吧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几个小混混逼着两个学生要烟抽,学生没有,和那几个混混发生了争执打架。 到了今天,那几个混混去达丰镇中学寻仇,趁着午休时间,带着匕首等凶器潜入学校,找到了那个之前发生争执的学生,把人逼到教学楼顶楼的废弃教室。 一起围攻的时候,其中一个混混被赶来帮忙的学生误伤。据我所知,那个受伤的混混是达丰镇镇长的侄子。 镇长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指示公务人员把两个未成年学生从学校里带走,这是要干哪样?” 对面的王领导明白了,他是分管执行公务业务的,现在刘汝香找他,就是要干活了。 “刘大师你是什么意见?” 刘汝香说道:“根据有关规定,未成年人的相关事情需要通知监护人,并且不受治安处罚。现在程序严重违规,请县里通知下面,放出学生,让那些抓人的家伙道歉,另外,调查达丰镇镇长。” 刘汝香说的话掷地有声,全部落进了王领导的耳朵里。 这事情不由得让他重视起来。 达丰镇镇长算是一个妥妥的本地派,盘踞本地多年。 没想到他的侄子居然是一个小混混,带着匕首闯进学校行凶。 这可是大事情。 王领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样,这件事情确实在我的分管范围,我现在就让那边的同志把人放了,至于程序违规的问题,我会责令他们内部作出检讨。” “但是,达丰镇镇长的事情并不简单。我需要请示县里面的张领导,但是张领导现在又在省城参加学习培训,明天才能回来,我到时候再跟他汇报。” 刘汝香见到目的已经达到,松了口气。 “行,那等张领导回来之后,就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之后,王领导沉思了片刻,根据电话本找到达丰镇那边的所里的机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那边被人接通。 接电话的人提前看了电话号码,感觉不得了,连忙毕恭毕敬地喊道:“王领导,您好,这里是达丰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毕恭毕敬 王领导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干咳两声,开口说道:“达丰所是吧,你们记得我就好。让你们那边张定生接电话。” 接电话的战战兢兢转头喊来了张定生。 张定生就是当初进学校带走我的那个国字脸中年男人。 “张定生,达丰镇镇长让你干什么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我告诉你,你要是在这个位置待不好,趁早下来,有的是人干。你听着达丰镇镇长的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是他养的狗吗?” 王领导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直接给他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张定生紧紧攥着手里的电话听筒,使劲地往耳朵上靠,他不想让一丝声音漏出去。 可这老式电话机的声音很大,根本就不是能挡住的,旁边的几个同事听到电话里的怒骂声,都直直地盯着张定生。 电话里继续传来呵斥:“是谁给你的狗胆?你们的程序处理得对吗?学校那边怎么说的?你知不知道你抓的那是谁家的孩子,幸好那个人是找的我,没有再往上找,不然我告诉你,你连养老的希望都没有了,直接滚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两个小同学好好地送出去,他们要回学校,你们就开车送回去,他们要回家,就老老实实送回家,并且给人家道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打电话回访,你们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告诉你,你们就完了!” “一切做完之后,明天到县里来找你们陈局长,主动做出检讨。” 王领导怒气冲冲地说着。 张定生的心里直接凉透了。 挂掉电话后,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镇长虽然不是他们的垂直领导,但是一般在地方上也多有仰仗,工作上需要配合,否则他也不会听镇长的话。 现在,没想到自己居然捅了大篓子,那两个小孩来头果然不浅,其中一个人说他师父会救他,难道是他师父出手了? 张定生一阵心烦意乱。基层干活,谁都不能得罪,什么事又都要干好。 没办法,他只好拿着钥匙起身。 本来打算是把那两个小孩先关一顿,后面上什么手段看情况。 现在是不可能了。 铁栅栏里,我忽然就感觉想要解小便,憋了很久都没有人, 我拍打着铁栅栏,朝着里面喊叫,依然没有人来给我开门。 我气坏了,直接脱了裤子在墙角放水。 身后的胖子韦宇越来越慌张,他说,我现在在里面解小便,弄脏了地板,马上肯定就要挨打了。 就在我系好裤子之后,铁栅栏门口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执意要把我们从学校里带走的国字脸中年男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钥匙,看着角落的黄水,瞪了我一眼,然后说道:“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带你们回学校。”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就凭他当时在刘校长办公室里豪横的表现,绝对不像是调查好了。 十有八九是我师父出手,他扛不住了。 胖子韦宇听到能没事了,能出去了,当即高兴得喜笑颜开。 我看着胖子,一把给他拉住。 “我们不走。” 那个国字脸根本没想到我们会来这里,立刻瞪着眼睛说道:“为什么?” 我说:“你们难道不给调查清楚了吗?如果调查清楚了,是谁的责任,是谁的错误,应该有个结论才对,就这么把我们没理由地放了,可不行。” 国字脸还是打开了门,根本没管我的问题,催促道:“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没机会走了。” 韦宇立刻从铁栅栏里跑了出去。 国字脸拿我没办法:“算我们工作出了失误,不小心把你们给带进来了,现在你还是赶紧回学校上课吧,放学时间都没到。” 我板着脸,只说出两个字:“道——歉——” 国字脸的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 “今天你不道歉,我就不走,我之前说我师父会想办法救我,你不信,现在信了吧?” 他现在是彻底没有点子了。 “好,我道歉。刘问山同学,是我们的工作失误导致你进来受苦了。以后我们会加以改正,坚决不再犯类似错误,还请你日后监督。” 我洋洋得意地看着他,笑了笑。 还是当时把我们带走的那几个人,现在原班人马把我们俩给送回去。 公务车重新进了学校,好巧不巧,这时候居然正是下课时间。 车子一直开到教学楼底下,国字脸带着他身边的几个人一路把我们送到了楼上。 在刚刚的车上,我和他们达成了协议,他们必须要把我和韦宇送到班级教室里,然后当面承认失误,我才能接受他们的道歉。 几个身穿制服的人经过走廊,立刻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 我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边上跟着韦宇,身后的几个人脸色铁青。 到了班级里,我们俩走进教室一步,然后转身。 那几个人面色难看,挺着一副苦瓜脸,说道:“刘问山同学,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耽误你们两个上课时间了。” 班里同学们都向我投来了目光,尤其是韦林娟,她的眼睛红扑扑的,现在看到我回来了,一下子就喜笑颜开。 引得边上的女同桌连连嬉笑。 我转身朝着门外的几人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到了座位上。 等那些人一走,班级里的同学们都急吼吼地来到我位子前,问了我好多问题,那些混混长什么样,我有没有戴银手镯,问了一大堆。 少年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内敛,我没说上个星期天的事情,包括被关进铁栅栏的事情也没提,只说了我废弃教室一打五,关键时刻韦宇上来支援,一次暴击干废混混头子,直接躺下不省人事。 韦宇都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 只有韦林娟没有过来,一直等到下午放学,她才悄悄地跟上我的脚步。 “刘问山……” 她从后面叫着我的名字,咬着嘴唇,眼巴巴地望着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鸠占鹊巢 “怎么了,小丫头。”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受伤了没有。”韦林娟问我,小嘴撇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我确实没有受伤,我自己都觉得我牛极了,在那废弃教室里一打五,那浑身上下还真就没受伤。 我拍了拍胸膛:“我硬着呢,我师父教了我一招刀枪不入的法术,总一天等我练成了,挥挥手就能把那些小垃圾给解决了。” 说着,我心里确实打起了金身法的注意。 按照刘汝香所说,发功时皮肤坚韧,肌肉坚硬如铁,力气大增,寻常人等不能近身,别说一打五了,就是一打十也是轻而易举。 如果我学会了金身法,今天也就不用这么狼狈,三两招就能给这些人打趴下,根本没有这档子破事。 韦林娟听到我说的这么厉害,有些半信半疑。 瞧那样子,我笑了。 “走,你要是不信,哥脱衣服给你看看。”我笑嘻嘻,立刻掀开了褂子。 淡铜色的皮肤描绘着肌肉的轮廓,小腹上的肚脐上方位置,已经长了一小撮黑色的毛。 韦林娟立刻转过脸去,“啊”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你看到没,我没受伤。” 韦林娟重新看过来,见到我没个正形,冲上来就掐着我的肚子。 “啊哈哈,好痒,好痒……” 一片欢声笑语,从小坎村门口看着韦林娟回家,我也加快了脚步。 到家以后,我看到刘汝香依旧端坐在堂屋的红木太师椅上,可能是在闭目养神,也可能是在打坐练功。 师父捡到我回来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问山,你今天在学校出事了。”刘汝香慢慢说道。 我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还好有师父出手相救,否则我就要被关着急死了,差点尿裤子。” 刘汝香白我一眼,说道:“我这个师父不就是专门给你各种擦屁股的?你以后还是少惹事为妙,不是我怕事,主要还是处理这些事情过于麻烦,需要浪费很多精力。” 我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别人出手帮助我们,我们就要出手重新回着帮他们,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后面就会衍生出来无数的麻烦,会浪费许多时间。 像是之前我跟何天齐发生摩擦,刘汝香动用了很多关系,这些都是要还人情的。环保建设公司的张经理后来就让我们进山,解决闹撞客和找失踪工人的问题同样是因此延展开的。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师父,我下次不会了,我尽量自己解决。” 刘汝香白了我一眼。 “既然做了,那就不要再优柔寡断,干脆出动出击,直接痛打落水狗。” 刘汝香说着,脸上浮现了一种狠厉的颜色。 “我玉门刘家,看来已经是威信尽失,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我们家面前猖狂。” 我看着师父的这个样子,我就知道,那镇长一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跪地求饶。 刘汝香干咳两声,让我准备准备,马上天黑了就出去一趟。 我继续追问师父,到底要干什么。 刘汝香没说话,重新闭目养神去了。 晚上刘汝香没做饭,我去前面的舅舅家蹭了个饭吃。 等回来过后,师父一家准备好了一个大木箱子。 没有喊司机鹏叔,刘汝香自己开着车带着我往学校所在的达丰镇走去。 达丰镇发展的不错,有好几个大型食品加工厂,每天都能看到大车在这里来来去去。好像生意做的很大的样子。 刘汝香拿着地图,一直把车子开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矮山坡边上,然后带着我下去。 她还从后备箱里背出来一个口袋,让我林哲。 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像是整整一袋子米。 “师父,咱们到这里来干啥啊。” 刘汝香冷笑着说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徒儿,你是不是认为壮家的师公法术都是治病禳灾,驱鬼祈福这种东西?” 我点了点头。 刘汝香以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摇了摇头。 “我以前确实跟你说过类似的话,但我还有保留,我们师公教从上古时期就传习至今,便有一类极少有人使用的法术。” “我们掌握着驱赶魑魅魍魉的本领,自然也就相反,我们可以驱赶着魑魅魍魉来害人。” 刘汝香平静地说着,带着我往山上走。 “师父,这山坡是哪里?” 刘汝香不说话,继续带着我往前走。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就翻下了山坡。 山坡的对面还是山坡,在两个山坡的中间,夹着一个狭小的溪流。 刘汝香打着手电筒带我翻过山坡,趟过河水,然后来到了一处林子旁。 我立刻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座又一座坟墓掩埋在了半人高的草丛里,老坟头已经倒塌,但不耽误这里风水极好。 刘汝香说,这里的地形叫做盘龙入海,墓穴的位置正对着不远处的小溪,而眼前的这条小溪最终是能够直接汇入大湖之中。 水代表着财,但水在流动,就代表着财不稳定,或者不是自己的。 刘汝香从风水学的角度继续跟我讲了这一片墓地的怎么个弄法。 如果这个坟墓的后人家想要发财,得到稳固、真正的财富,只需引来溪水修一个小池塘,便意味着不仅能挣钱,这个钱还会非常稳固。 如果想破坏掉这个地方的风水,那么久更简单了。 这个地方的风水虽然好,但地理位置不佳,极其容易遭受溪水冲击,只要等到一个汛期,直接把溪流的位置悄悄改道,直接冲毁这家子人的祖先墓穴,到时候,万贯家财就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转身,有些微微不解,问着师父:“师父,那你要怎么做?现在这是秋冬天枯水期,这小溪都快干了。” 师父继续说道:“徒儿,所以我说的是风水学角度,你师父我也不是全才,现在便用上我们壮家师公的办法,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