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 第1篇 出奴隶城 他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有时静静的看着台上演《寡伶曲》的一男一女,有时又看着手旁新鲜摆瓶的两簇凤丝花。有人来添水上菜,他也恍然不觉。 他算是这蘩翼楼一百年来最隐秘的客人了,坐在这里最隐蔽的位置,就算是繁翼楼的那一批几十年的老主顾也无人认识他。 这里是戏台的左侧,这个视角能隐约瞥见帘子后头有几个大汉在后室那里搬酒。他的听力极好,能毫不费力的将那几个大汉说的烂糟的笑话收入耳中,听见了也就笑笑。有时候也笑这些命不长的人,为这些俗欲的牢笼套锢一生。 此刻,在他意识中,整个繁翼楼都安静下来,台上戏曲声、台后大汉搬酒的声音、化妆的戏子谈笑的声音、宾客的觥筹交错、掌柜训斥管事的声音、孩子哭的声音……都停住了。 他一眼就注意到蜷缩在门口角落的、衣衫破旧的她,和这里出入的贵气的客人格格不入。可以看出她很饿,只盯着来往送菜的跑堂,不愿意离开视线,仿佛看看就能饱餐一顿。 他差这个包间繁翼楼的一等侍从,请她来这里享用桌上的美食,自己披衣离开。在下楼的时候,和她擦肩而过。他听见后面侍从和她说话的声音。 离开了这戏楼,天开始下起雨。两个撑伞的人就跟了上来。有一辆车子就停在繁翼楼侧门等他,不一会儿,这一行人就驱车离去了。 终于,她要在故事里出现了。 饱餐了一顿的阿京,虽然贪恋繁翼楼的舒适温暖,但是不明状况的她不敢久留。离开的时候,侍从贴心地给了她一把精美的伞,她再三道谢。 不料,出门没有多远,几个痞乞盯上穿着破烂的阿京手里这把名贵的伞了,两人上来抢了这把伞就走。阿京在这雨里被抢了伞,被雨打的不知所措,还没有想到要去哪里,只有奔跑,可到处都是雨…… 周身都是冰冷的,在这个夜里,不知道为什么这雨水这么冰冷,打在人身上像刀子。 阿京身体里微弱的一丝热气,也要耗尽了。 此时已是傍晚,下着这么大的雨,所有的店铺和街市都提前关门了。她尝试到一些店里躲雨,都被嫌弃的店主赶了出来。 店主和百姓可能是怕雨水打到屋内,纷纷的关上了店门。饶是关了门窗,有些陋室也已经漏水了,屋子里的人也被这雨水搅扰的惨况不跌。 这个时候,阿京突然认识到,天下再大,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刚才的温暖和饱足,不过是虚幻。 在雨里的她害怕极了。她想:如果我现在死了,没有任何人会难过,我的尸体,应该会被野狗吞吃,会烂的很难看。想到这里她哭了,泪水混在打下来的雨水里。被野狗分吃的时候会不会疼?如果会疼,那么我不想死。 她心里有个念头涌现:我也可以死,死了就一了百了,只是希望可以跨过那个疼的阶段,直接没了意识。她又怕死不了反而生了重病,只剩一口气,又饿又受人白眼和欺凌。她害怕的东西有很多,毕竟她一无所有。每一个坏运气,都有可能会要她的命。 “我是个出樵城的逃奴,逃奴的下场都很惨。”阿京脑海里浮现听到的逃奴的故事,每一个下场都一一过了一遍,越想越绝望,那时她的绝望不仅仅是一点点。 没有人会顾及我。阿京这么想着,就躺在了雨地里,睡过去……雨停之后,雨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就是这么的打在蜷缩在地上的阿京身上,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春华、夏虫、秋禽、冬兽……脑海出现这几个字。 “是那一天阿。”阿京梦里睁开了眼睛。 同样是倒在地上,阿京灰扑扑的蜷缩着,饿急了。 那天没下雨,出樵城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阿京,因为出樵城遍地都是乞讨的人,每天饿死的都有成千上万,累死的更是不计其数。有一个老乞丐坐在路边,说着:“春华,夏虫,秋禽,冬兽。”他说的很慢,阿京却记得很清楚。 阿京在雨地里昏过去……脑子里就是这八个字。 “醒醒。”有个人在唤阿京。 “醒醒。”阿京听见了,梦里分不清是男是女,这声呼唤和梦境里的故事相缠绕。梦里很苦,很甜,阿京又害怕,又舍不得醒来。梦见焦裔家,简陋老旧,对于阿京来说是得以取暖的家。那里有很多平息国的旧书,大尚国的漫画,不仰城的牛奶糖,还有从帕萨国商人那里淘换来的酒心巧克力…… 那个小屋是阿京心里神圣的地方,里面有所有的好东西,还有定格在八九岁年纪的他,笑起来一条细细弯弯的眼睛,明晃晃的,那个瘦瘦的小少年,阿京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焦叔焦婶的说话声音依稀可以听见,阿京在梦中听见,觉得安心极了……一个个夏日和焦裔疯跑的放风筝的午后,都浮现在阿京的脑海里。 突然之间,焦裔家的房子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迅疾地褪色消失了,阿京来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大概就是阴间吧,阿京想。她走到了那个路口,到了一个入口处,有很多人在那里排队,阿京在这里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鲁爷爷、王妈、宸嫂子……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那我也死了吧,阿京想着。 他们在排队,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阿京。这里有很多人,有的还是拖家带口,而阿京,像是一个异数。 阿京看到有一个人,他拿着一串钥匙,在向她招手。阿京不假思索的跑过去,他带她来到旁边的一扇三角形的小门前面,他为阿京开启了那门,门里是光亮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透过三角形的门框,发出三角形的光……阿京走进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忽然感觉到有个温暖的手掌覆在阿京的额头上,这个温暖,足够阿京回到这个世界。这个温度是来自于谁?醒来的阿京在脑海里用力回忆了很久,依旧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此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阿京是从出樵城的逃隶,能活下来她就谢天谢地了,竟然还安然躺在一个温馨的屋子里,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焦裔的家是阿京潜意识里所有的温暖记忆,有的时候过于思念就会梦见。刚刚竟然又梦见了,还梦见了那个奇怪的阴间、三角形的门,她醒来依然记得很清楚。 衣服被换过了! 阿京下意识想掏出怀中油纸包裹的那本小书,不见了!私下寻找,发现油纸包好好的搁置在床头。打开仔细看看,还好没有淋湿,这东西还在!想起焦裔一家被火烧的情景,阿京就油然恐惧。将小书并油纸重新揣回怀里。 醒来时,有一个老妇人在屋子里忙活。这么平凡的场景,阿京从来都没见过。阿京想问她这是哪里,但是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瞬间浓重的困意袭来,阿京打了个哈欠,又躺下睡过去了。 刚放下针线绣篮的老妇人看她醒来又睡过去了,走过来看看,并哼起一首歌,……这个歌声响起的时候,她看到阿京的额间有一个细长三角形的光印若隐若现,喃喃道:“果然是。” 可能是体力不支的原因,又睡了足足有七天。阿京从来也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潜意识里有人在身边忙前忙后,这些都是有印象的。 醒来时神清气爽,比来时又瘦了一圈。 老妇人端着粥来床榻边,说着:“城里在抓一个女奴,是你。” 阿京听见此事的时候瞳孔都收缩了。 “到了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老妇人说着帮阿京垫了一个靠枕在背后。“你的奴衣,我给你烧了。来,把粥喝了。”她说。 这碗微甜的白粥让阿京的味觉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阿京问老妇人。 “这里是陶府。”老妇人帮阿京擦嘴角,继续说:“你只管安心在这里养病,不必担心逃奴的事情。”老妇人说。 “谢谢您救我,我无以回报。我……”阿京惶恐,她在思索拿什么来还这个救命之恩。 “我正好缺个帮手,你若肯,就帮我洒扫庭院,我年纪大了,儿女又都有了自己的家室。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帮我,也正好避避风头。”老妇人微笑着看着阿京。 阿京眼眶湿润了,“我愿意。”阿京不住地点头。 原来老妇名唤冯奶奶,是这陶府的奶妈,当初陶连大人就是这冯妈妈养大的。 陶连有个儿子,名唤陶升。阿京听府里人说,自己就是被陶升带回来的。放在冯奶奶这里养病。那天,陶升也去蘩翼楼听戏,没想到回程的路上被倒地的阿京挡了路,于是就带回府了,也算是一桩善事。 出樵城天天有来这陶姜城抓逃跑奴隶的人,抓到的奴隶,一律处死。 也是由于这条,出樵城的奴隶是几个奴隶城里跑出来的最少的。虽说是最少的,可因奴隶被严苛的苦役压迫,也是天天有人往外跑。 寻常人家是不敢救奴隶的。正是在陶府,这个事情才是可能发生的。救个奴隶,不过是一桩随手的善事。陶升没放在心上,几天以后,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 阿京却记下了。 第1篇出奴隶城完 第2篇 凤华城的梦境 白天,陶府各院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运行,晚上偶尔有家宴,或者是有客来访。陶老爷陶夫人偶遇到一些比较繁琐的事情,会来找冯奶奶商量。 阿京这么些天观察下来,内心赞叹,这样大的一个府邸,竟然被这几个主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的是平静无波。这般安逸闲适,让她几乎快忘了在出樵城里痛苦慌乱的生活。 说实话,冯奶奶也没什么需要阿京这个小丫头帮忙的事情,左右手就有好几个大丫头,那些能办事的差役也有好些个,怎么使唤都有富裕的。 从前在出樵城都是被温饱驱使着做活,一丁点没有顾及到,就被呵斥打骂,她谨慎小心惯了的。从记事起,阿京从没这么闲过,让她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多余的。冯奶奶看出了她的心思,走在哪里都把她叫上,带着她各处去认认人,也是多走动走动。 一整天没有什么大事情,倒是被冯奶奶带着,走的兵荒马乱的,回来的时候也累的半死,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少了很多,一倒头就睡过去了。 此时的阿京才十四岁。在一个少年人的心中,尤其是这种青春年纪,一小段时间,都会被放大地无限漫长。这种漫长平淡的生活,倒是冲蚀掉了阿京心中的痛苦,反倒把她心中少年人的天真心性给养出来了。 来之前的记忆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焦裔这个名字,变得很陌生。包括与她认识相熟的那几个小奴隶,如果再见面可能都叫不出名字,生分地不敢相认。 那段往事确实痛苦又枯燥,每天是没有尽头的工作,不是搬小石块,就是浆洗衣服,不是染布,就是喂猪。每天暴晒在太阳底下,或是在幽暗封闭的密室里,多一个奴隶或者是少一个,他们都不会关心。每个人见面是那么淡漠,就像一个机器见到了另一台机器。吃饭也不知道咸淡,也不知挑食,只觉得吃得饱就可以活下去。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仿佛在一个真空世界,没有人愿意说话,因为不说话就不会浪费力气。 焦裔说的每一句话,阿京都记在脑海里。因为他会笑,他也不是奴隶,他没有奴隶的那种麻木。焦叔和焦婶好像是做小生意去的出樵城,在那里落脚没有几年,恰巧遇见了阿京。阿京崴个脚,或者生病了,焦婶都会来关心,捎带上焦裔也会一并看望,时间长了就相熟。 那时候,有一个专管奴隶的官儿,大家暗地里都叫他色拉油。色拉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有年纪的老管事,平时记什么东西也记不清楚,这些小奴隶总是爱欺负他不记事,但凡是他管的事情,大家都偷奸耍滑,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外号,阿京也忘了。只记得当时爱疯玩的,还有一个男娃子,好像是叫什么阿言的,属他最皮,带头混叫,色拉油色拉油的在背后喊那个戴着眼镜的老管事,一来二去,大家就都跟风欺负起他来。 焦裔很不一样,他喜欢在奴隶堆里面看书。每回阿京在干活的时候,总能看见焦裔在一个可以纳凉的地方看书,手边还放一壶茶,有时还有一两牙西瓜。 这可羡慕坏了那些小奴隶,阿京看到了,心里也很不平衡。人跟人的区别,就是你在太阳地里面刨石子,有人在旁边吃西瓜。那个时候,阿京就在想,凭什么我一出生就是个奴隶,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一样? …… 苦是苦了点,只要焦裔能活着,阿京愿意回到那种生活。她还想能够看见焦裔在奴隶堆里看书,在大家都在太阳地里干活的时候,他一个人吃瓜喝茶拉仇恨…… “我真是胆小鬼”,阿京想。她不敢想那场大火的真相,也害怕独自回忆出樵城里的一切。 如今陶升十五岁了,按着年纪,正是要出门去拜师的。陶老爷并夫人也有意让儿子出门历练历练,毕竟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动心忍性,方能成他人所不能成。 从前家里也请来过几个贤达学者和侠义之士,他们都不遗余力地将毕生所学教了陶升。他学的很快,如今没什么可学的了,只能去家门外头开开眼。 凑巧,冯奶奶的小孙女生了第二个男孩,孙女婿也孝顺,想请回冯奶奶,在家里颐养天年。陶老爷和夫人哪里舍得放人?可是给冯妈妈再多的荣华富贵,又哪里比得上亲生儿子女儿来孝顺更和乐。于是准允了,并且给予了一笔丰厚的随礼,命人护送其回家,妥善帮扶安置。 冯奶奶走前和陶老爷长谈了一番,既是叙旧也属话别,其间两三句话,说起阿京。 “我有一意,阿京和小升年纪相仿,这丫头又是陶升救回来的,其中必有冥冥的善缘,况阿京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此次陶升出去求学,可以带着阿京前去,必要时,阿京或许可以反救陶升一命。”冯奶奶说。 陶老爷听闻,有些诧异,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放在一起,他从没想过。可这是冯妈妈提出来,就应该有它的道理,冯妈本就是大户人家落难后逃生的人,福泽敦厚,识人断事是他还及不上的,想来,就定了:命阿京和陶升一同去拜师学艺。 要说这拜师的地方,放眼整个海牙,最是知天命的地方,莫过于岫烟墟。能人异士,都从那里走向海牙的各个机要位置,历代王庭有更换的,岫烟墟可一直都在,前大盐亡国的时候,海牙都没动岫烟墟分毫,可见历代君主对那里的尊重。 陶家自然对儿子寄予厚望,于是岫烟墟为不二之选。半月后,陶升和阿京出发了。两人带着简易的行李。 本来陶夫人准备了充足的几箱子东西,陶升都拒绝了。谢过娘亲之后,说自己此行是去学艺的,并无须这些。陶老爷也想命武士随从,陶升也拒绝了,说是自己目前的能力足以自保。 最后,陶升倒是没有拒绝带上阿京,陶升说,奴隶本质并不是奴,只要给予正确的引导,自可以长成良木。此话,让陶老爷暗中觉得冯奶奶说的可能会有一番大道理,其二人命中机缘,或者只能交给时间来解释也未可知。 二人一路骑两匹驴驹,这红绮、绿罗可不是一般的驴驹,是陶府豢养多年的宝驴,脚力上乘。 阿京戴着面纱和斗笠,生怕旁人认出自己是奴隶,一路上显得躲躲藏藏。身旁同行的是陶升,是陶姜城主的儿子,陶姜城内行走的时候,无人质疑阿京的奴隶身份。出了陶姜城,阿京放下心来,摘下了面纱和斗笠,这里离出樵城可是十万八千里了,那些追捕逃奴的人,再也找不到她了。 如今阿京的身形气质已经褪去了奴隶的痕迹。 “你可知我们将要去的下一个城池是什么光景?”陶升问阿京。 “凤华城呀?”来之前,阿京将地图看过的。只是粗浅的看过地图,谁知道那是什么样子。 “是。”陶升说着看了一眼阿京,笑道:“你可要预备好,凤华城里处处是幻术,别丢了命。”这下真是出门了,能说话的人也只有阿京一个了,倒是想唬唬她。 “我可没学过,”阿京不知道什么是幻术,只回答:“会很难应付吗?”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 “没什么难的,诚实一点,总能活下来。”陶升轻巧的说着。不过陶升没有说出后半句:凤华城可没几个诚实的人。 有什么还能难得过出樵城的奴隶生活吗?阿京想象不到。反正有陶升在,他那么有本事的人,年纪小小的,都学完了他那些师傅的本领,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谁会为难一个小奴隶呢?又没学问,又没有家底。 阿京很不自觉地伸手探探怀中的小书,没关系,我有焦裔留给我的秘笈。这可是宝贝,到了危险的时候,一定可以用得上,阿京暗暗想着。 潜意识里,阿京一直觉得焦裔没死,觉得他一直都在保护自己。就是靠着这种信念。阿京才有力气坚持到逃出出樵城。 已经看到了凤华城的界碑,界碑旁是那些明亮的凤丝花。 这里就到了凤华城的地界,看见山下一片繁灯如昼,歌舞升平。 阿京在出樵城倒是也看到过,只不过那都是奴隶主的宴乐。对于奴隶而言,每一回宴乐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屠戮而已。 想到这里,阿京甩甩头,仿佛甩掉什么不好的东西。 走进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一股弥漫的气味扑来,你可以在这个丰富的气味之中,闻到很多很多东西。 你可以闻到这个城市里的东西,有恨有欲望,有雨有风,有芳香……但是,没有阿京想得到的东西。 “这是一个储存贪婪人性的地方。”陶升说,“我们要当心点。” 阿京点头。她不能再同意了,陶升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 “你看这个人!”阿京指着一坨东西说。 “你还能认出这是个人,眼光不赖。” “这怕是城里唯一一个脏成这样的人了。” “你要相信,无独有偶。”陶升轻描淡写笑着说。 “感觉走在这里,不穿好点,都会被赶出去。” “外在的东西阿,确实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又开始讲道理。 “你看!”阿京手指一个巷子的那端。 陶升循着视线看去,竟是几个人在运着一个车子。那是尸体的味道。 陶升的嗅觉很灵敏。两匹宝驴退后两步。 远远望见运尸体的一个年轻人在吐。 另一个年长的咒骂他:“没出息的小喽啰,这凤华城哪天不死一车一车的,天天吐吐吐,怎么没吐死你!” 阿京的脑海里闪过出樵城的事情。出樵城也是天天的死人。 饿死的,穷死的,累死的,病死的……死法多的是…… “走吧。别看了。”陶升轻声说。 阿京甩甩头,不想了。 陶升和阿京在凤华城里的昭星馆住下了。 这里的住客都穿着十分华美的衣裳,他们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 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眼神打量着阿京。 陶升也注意到了这点,阿京有点不明所以,突然想到是不是怀里这本小书的缘故,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值得这么多人行注目礼的。 同席吃饭,阿京发现陶升是不吃动物血的,比如鸭血。 以前的自己爱吃鸭血粉丝汤,但是看到陶升彬彬有礼且圣洁的模样,就学着他的饮食习惯,不吃动物血了。 以前是奴隶的时候,几乎全都是逼不得已,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奴隶们总是饥不择食。 出樵城有的奴隶主和奴隶,连人都吃。 阿京和陶升住在一个房间里,中间是一个极大的屏风。阿京睡在里屋,陶升睡在外屋。 这是因为陶升说:“你没有武功,弱小,还是个女子,我没有睡主塌的道理。 我在外间,出事了还能拦一拦。”他的这种风度真是让人着迷,不过阿京是不知道什么是“着迷”的。 他把自己当成了护卫。陶升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会执拗,阿京是绝对拗不过他的,也没想过非得反过来。 一是阿京不会揶揄也不会客套,二是没有这个保护人和自卫的能力和勇气,三是她几乎没得到过来自这个人世间的关怀,她不舍得拒绝。 所以很顺利成章。 睡之前,藉着烛火,阿京打开了那本小书。当时她的心里一直都在默念“焦裔”这个儿时伙伴的名字。 而书上的第一页上面就写着:“我不是焦裔,我名为‘尔良士’。” 惊讶!这是焦裔写的吗?可是看着不是焦裔的字迹,焦裔的字是很丑很古怪的,这个字却极美。 阿京能看懂字,焦婶带着阿京和焦裔一起学字,将能遇见的字都教会给他们两个小孩了。 “你若遇见苦难和困惑,呼唤我的名字,我必救你。”名字是指“尔良士”吗?阿京读了好些遍,终于记住了。 那么,尔良士,我想知道我们在凤华城会遇见什么凶险?阿京问。 隔着屏风,阿京看见正准备入睡的陶升的身影晃动了一下,陶升说:“阿京,你要小心,今夜你睡着后,应该会做一个梦,梦里会有一些奇怪的人和事,你要顺着你的本心走,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应该就能化险为夷。” “好。那你呢?”阿京没有多想。 “我今夜也会做梦。”陶升没有细说,熄了灯。 阿京熄了灯,想着:刚刚这是尔良什通过陶升给我的回答吗。默想着尔良什的名字。入睡了。 这是!出樵城的街道!她又回来了!这是人间地狱阿。那是同被放逐的小女奴!她看见了‘龙眼’,另一个小女奴。 有龙眼,还有……由泥、红珠、海胆、紫雨。她们在一起被捆绑着,被放在街市上售卖。穿着一致的奴隶服。几个脏兮兮的小孩。 没有人可以救她们。没有人。忽然下一瞬间她们几个被追赶,冲散在人群里,她和龙眼逃到了一个人潮汹涌的巷子里。 走着走着忽然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仪容洁净,衣装也简洁明亮。她不再是出樵城穿着奴隶服的脏兮兮的六七岁小奴隶阿京,而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光鲜纯朴的十四岁少女阿京。 她回头看见身旁的龙眼,也不再是是六岁脏兮兮的小奴隶龙眼,而是打扮妖娆的十三岁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有一丝忧郁。 突然之间,阿京觉得她离这个曾经和她亲密无间的这个同病相怜的小奴隶十分遥远,她触摸不到真实的龙眼。 这个巷子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奴隶店! 里面有一批小奴隶,都各式站着或者躺着。妖娆的龙眼,看到了这些小奴隶,大大的眼睛里面承载了更多的忧郁,面庞一度阴郁起来,变得有些可怖。 而阿京看到了这些小奴隶,本能的躲避,像是不愿意面对“原来的自己”似的,下意识地想逃跑。 可千万别认出我也是奴隶阿!阿京心想。于是脸背了过去,阿京转过身欲离开。 突然心中想到“尔良士”这个名字。于是阿京默念:尔良士,救救我,我好害怕被认出来。 阿京在心里念完之后想拔腿逃跑。突然发现发现左侧两店铺之间的缝隙里面困住了一个小人。 天呀,这个小人只有阿京的巴掌大小,比例瘦高,阿京蹲着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脸平静而绝望。 旁边的店老板看着阿京,戏谑道:“谁都救不了他,他在这,有一天就会死。别白费力气了,小丫头。”我看着他的生命好像在流逝,好像还在一点一点缩小,身上的奴隶服好似一点都给不了他温度,他好像很冷。 两个街铺分别有一半透明的板材,从顶到底封住了这个直直的缝隙。 他像只站立的老鼠一般,战战兢兢。阿京一点办法也没有,心说:尔良士,帮帮我救他出来吧。 阿京下意识地去将两手伸到地底下,托起那两扇透明板子。没想到竟然抬起来了,她欣喜若狂。 “喂!你快出来呀。”阿京喊他,他看了阿京一眼,走出来了。阿京慢慢将板子放下来。将那小人捧在手心里。 阿京感到手心里的这个小人的生命在消逝,他很冷,他快冻死了。快,给他衣服!良士,求你给他衣服!阿京在心里呐喊。 没想到对面店铺是个裁缝铺,裁缝铺老板自然的裁处一件合身的小衣服,一个人拿来给他穿上,又有一个缝衣姑娘来给他穿了一件合身的小衣衫…… 整个街不断有人来给他穿衣服……他逐渐暖和起来。他流泪了,每一个给他穿衣服的人也流泪了。 阿京感觉自己被泪水淹没,感觉这个街巷温暖了起来,没有来之前那么狰狞,那么可怖了。 龙眼也流泪了。这个小人有些像龙眼,不过龙眼是个女孩,这个小人是个男人。 这个小男人活过来了。他从阿京的掌心消逝了。 他看起来是很年轻的,可能只有十几岁。 阿京和龙眼顺着人潮准备走出来时的这条街巷。 一路上,我看见了这个男孩的一生,这个男人一生的衣服,就是刚刚那些人们拿给他的那些衣服,不同的人生阶段穿着不同的衣服。 他很贫穷,他的青年极度潦倒,他爱上过一个女人,那追求过那个女子,然后被拒绝了,他也讨过饭,被打过,也曾经意气风发过,还衰老过,然后还是死了,死了的样子很安详。 还好,他至少没有让生命停止在那个时候。他至少有他的一生。 虽然很匆忙,也充满了不幸个遗憾,可是至少他在人世间走了一遭,也没有害过人。阿京这么想。 阿京和龙眼晃出这条街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阿京看见路中间有个猎人似的人在吃什么东西,那个猎人蹲在路中央的一块大石的旁边。 他看见阿京,就说:“我去!没成想这回被差来的彼灵是这么一个柔弱女子!”他惊恐的站起来了,大喊:“孩子们!准备来抓小芒果了!”我才注意到街上还有好些小猎人,都是孩子模样。” “快跑!”那个猎人对阿京大喊。龙眼显然反应过来,她看了阿京一眼,拔腿就跑。 阿京也跑起来,前面有个岔路口,她丢下阿京就捡条小路跑走了,像是知道那些“芒果”的目标是阿京一样。 阿京回头看了一眼,天呐!一群像是黑豹又像黑狮子的大狗追着她就跑来,三两步就能捉住我。 那个猎人和那一群小猎人扑上去和黑芒果打斗。身后一片血肉模糊。 阿京吓破了胆。大喊:尔良什救我! 然后她就醒了。 第3篇 天书 醒来以后,阿京很平静,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摸摸自己,知道是醒了。 打开那本油纸包着的小书,发现书里变成了空白的,刚刚那一行字也不见了。她左右翻一翻,发现什么都没有。 书中间有一页,出现了一行字:在书上记下你梦中的一切,如无笔可书,以心为笔。 这行字还是那个好看的字迹。 阿京想着“以心为笔”,莫不是,心里头想什么,这个书上就会写出什么?于是试着在心里默念,边回忆边“用心”在书上记下梦里的场景和故事。 果然书上就如约出现了一篇文字。正是阿京念叨着的梦里所见所闻。可是这回这个字迹是阿京自己的,并不是那个极美的字迹。只出现了一小会儿,这一篇文字也消失了,书页又恢复了空白。这下阿京知道了,写下的他会存进去,写的东西在书页上会消失,不叫别人看见。 陶升突然发出痛苦的声音,这把阿京吓一跳,莫不是被梦魇着了?她穿好衣服,去到陶升榻旁,这月光有些昏暗,她转身去把琉璃灯点上,拿来放在案几上。 这才看见他的汗滴如豆,手臂还胡乱的动弹,还在说些什么,不成词句。想是他梦里遭到劫难了,这样子着实吓人。之前他还提醒自己要当心,这下反倒他被唬住了,这要是换做是他醒着一定有办法,自己醒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可如何是好? 看陶升这梦魇的模样是这样的猖狂,一反平日他正常时候的性格,阿京看不见猜不到他梦见了什么,更是无从帮忙。 阿京想:这梦不是一般的睡梦,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劫障没有?这要是硬生生的摇醒他,万一这在不该了结的时候了结,更是不太好,要是出了好歹,伤了性命可怎么办? 她一急之下,想到了刚得问的天书,就试试。心说:尔良士,求你帮帮陶升,救他安全脱梦。求求你了,他现在样子很不好。 说完片刻,陶升就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缓了一会儿,看着阿京。陶升虽然面上还是挂着许多汗滴,但是看上去,像是恢复平静了似的。总归是醒了。 陶升恢复了意识之后,诧异道:这梦境是如此凶悍,阿京是为何如此安然?竟然还救了自己一命。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 “谢谢你救了我。”陶升说,又恢复了知书识礼的淡然模样,少时的诧异消失不见。 阿京将陶升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就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像历经了很多事一样板正。” “什么?”陶升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自己行事素来简单明了,不拘谨礼法,也不会放浪形骸,时时刻刻将一些道义刻在自己的心板上,没成想在他人眼中,竟是板正吗? 到底是少年人,还是在意旁人的评论,阿京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挺正常的,只是确实不喜欢开玩笑,应该也无碍吧。”陶升说。他虽然总是将自己看为一个大人,但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谈之间透露出小孩子自矜的神情。 “无碍无碍。”阿京说,“憨憨傻傻闹闹轰轰的,有什么好?你这样才是难得。” “我有很多我想做的事情,并不想当一个府里的小少爷。那些少年的情绪,我并不想有,因为那样会浪费我的时间。”陶升轻快地说,他那个神情,就好像世界都在他眼前打开似的。他只当自己如今出门,准备参与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不再是陶府娇贵的小少爷。 “陶升。”阿京唤了一声,“你这样子虽然怪怪的,不过让我想起焦裔了。” “焦裔是谁?”陶升问,很是好奇这个小奴隶的过往。不自觉绾绾自己头发,阿京看到就去帮他绾绾,还帮他整理整理衣领。陶升的耳根有些微红,可能是梦境里的场景太吓人了,阿京想。于是去拿来一盆冷水,拧了一个帕子,擦擦陶升的额头,盯着陶升的眼睛看,好澄澈的眼睛阿,不觉有点呆。 “他是救我的人。”阿京说。回过神来。 这下陶升有点愣神。 “在出樵城的时候,只有他把我当人看。”阿京说:“不,还有焦叔焦婶。”阿京说的时候神采奕奕,一点看不到痛苦的模样。 “现在你就是你,这里不再是出樵城了。”陶升说。 “是啊,不过焦裔也不在了。”阿京说。 “那,改天让府里差人去出樵城寻焦裔,请来陶姜城,你们不就能见面了?”陶升说着,抿一口温茶。陶升云淡风轻,去穷凶极恶的出樵城寻个人,仿若小事一桩。 “不可能了。”阿京有些黯然地说,“他们一家已经死在一场大火之中了。” 陶升的手轻微抖了一下,将茶杯放在一边,“你一定很难过。” “是,但是我总觉的他在一直陪着我,从没离开过。”阿京笃信地说。 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对了,我想问你是怎么救我逃脱梦境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梦境。刚刚我差点就死了,除非有一个非人的力量将我救出。”陶升看着阿京,仿佛想看透一些他意识到的不得了的事情。 “这本书。”阿京说着递给他看,“你救过我一命,你是好人。”阿京心想,他的救命之恩,我也无以为报,焦裔也救过我的命,他们都是好人,应该是可以告诉他的。 “这本书是?”陶升望着这小书若有所思,“这可是向竹天书阿。” “向竹天书?”阿京一脸不知道的样子。 “你知道向竹是谁吗?”陶升好笑的看着阿京。阿京摇摇头。陶升接着说:“向竹是一个神秘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无所不有。” “比陶府还厉害吗?”阿京问。 “没得比,世上比陶府厉害的,可多了去了。向竹算是最厉害的。” “最厉害的?” “嗯,向竹天书就是他的,他创造的。” “书里那个好看的字迹就是他的了?” “应该算是。”陶升眼光一扫,看见窗外有个影子,“什么人!”说着追出门口。发现有一个身着金绿条纹的人匆匆而过。想到阿京还在屋内,于是折返回来。 “怕是天书被盯上了。”陶升说。 “我问问天书,是谁盯上我们。”阿京说,陶升微微颔首。 “尔良士,请告诉我们,是谁盯上我们。”阿京心说,一行阿京的歪扭的字迹就写在书上了。接下来出现一行字。“阿京,盯上这本书的人有很多。刚刚的人是金印族的人。” 已经过了一会儿,阿京还是闭目。 “阿京,你问天书了吗?”陶升问,看阿京一直没有回答。 “喔,天书已经解答了。我一紧张就多闭了会子眼睛。”阿京睁眼,将书摊给陶升看。 “阿京,我看不到这书上的字。”陶升说。 “书上写的是:刚刚的人是金印族。”阿京说,“天书说盯上我们的人有很多。” “嗯。果然是金印族。”陶升点头,想了一下,说:“看来你就是向竹天书的主人。只有你一人可以看见这书上的字。” “不不,这书是焦裔给我的,我怎么会是这书的主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焦裔是不是和你的焦叔长得一摸一样。或者说,你见过两个焦叔。”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那时候焦裔是小孩,虽说和焦叔很相似,但是说不上一摸一样,毕竟大人小孩没法比。但是,我确实见过两个焦叔,他们虽然穿着不同,但是很像,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双生子。” “他们是星星。”陶升一本正经地说。 “星星?”阿京好笑起来。 “嗯,他们是向竹创造的一批‘星星’,他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具体的人数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都长的一模一样,通常不会特别多的聚集起来,以免人们发现他们是星星。最多也就两三人同时出现。他们很规矩,也很有办法,所以还无人知晓星星的模样。”陶升看着阿京,“你,算是知道他们的模样,并且活下来的人了。” “你是说……”阿京有点吃惊地看着陶升。 “是的,星星做事特别谨慎,知道他们容貌行踪的人,几乎都死了……” “那我会死吗?”阿京有些担忧。 陶升莞尔摇头“你都是向竹天书的主人了,怎么会?你遇见的星星,应该是向竹派来交给你天书的。你的那个焦裔,应该是个小‘星星’。你放心吧,‘焦裔’没死,因为星星不会死,所有的星星不死不生,他们是同一个存在,只分散在各地。” “他说的对。”阿京看见摊开的天书突然显示了这一句。 “他又说话了,天书说你说的对。”阿京笑说。 “哎,奈何我看不见,奈何只有你是它的主人。”陶升故意装作一副懊恼的样子,皮一下很开心。 “他告诉我,我可以讲给你听啊。”阿京特别认真的想了想说。 “其实他与其变成一本书,倒是不如直接内化。反正也只有你能看见他想告诉你的话。”陶升淡淡地说,语气里面不含一丝嫉妒。 “你的意思是……吃了天书?”阿京说。 那本书仿佛听懂了,突然有一圈一圈的小光点,变成了一堆光粒,飘然从阿京的额头安然进入心脏。这本玲珑剔透的天书,特别的通人慧。 阿京单手捂住胸口。只觉一阵灵命通透。 “阿京。”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呼唤着阿京。 “你是尔良士吗?”阿京心说。 “是的,你以后可以直接呼唤我了。我就在你的心中。” “好的。”阿京乖巧的说。 “阿京,你还好吗?”陶升看见天书幻化成无形,还颇为担心这天书会不会对阿京产生一些副作用。 “我很好,刚刚天书和我说话了。我以后可以直接与天书说话了。”阿京只觉得身心都清明。 “嗯,那些想找这书的人,怕是大失所望了。”陶升有一些好笑的说,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得来全不费任何功夫。 “说到书,我就想起焦裔。你刚刚说,焦裔没有死,是真的吗?”阿京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确定的答复。 “是,星星都是同一的存在,不论焦裔和焦叔有没有葬身火海,其他的星星,都会保留和你的记忆,他们像是一个人的分身。” “那就是说,如果我遇见其他的星星,就是遇见焦裔,是这个意思吗?” “嗯。”陶升算是侧面的回答了阿京的问题。 突然,有一个非常动听的歌声想起。 陶升心说:这是——歌灵!只有歌灵族的声音才会这么动听!可是这风华城哪来的歌灵族? “好好听!”阿京不自觉的都听呆了,这声音宛若天籁。只听的人能忘记所有的痛苦。 “这是歌灵族的声音,这是灵族的一支,是不会出现在风华城这个地方的。应该是被抓来的。”陶升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由得心惊胆战,有些为凤华城担忧。 “抓来的?”阿京觉得抓捕这种行为很暴力,不像是这种贵胄之都所为。毕竟这一路走来都是繁华的人,繁华的物,繁华的建筑。 “对!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抓灵族,怕是这凤华城要被灭城了。”陶升说完叹息一声。那声音阿京听着有些沉重。 “这声音很近了。”阿京听力很好,自然就听到了声音距离他们很近。近到仿佛能触碰到这个声音似的。 “这是《哀命曲》,是有灵力的,会唤来灵族同类。这凤华城离灭城不远了。”陶升说。 阿京的额头有一个细长的三角形的光印记忽隐忽现。 “你竟然是灵族。”陶升忽然就懂了,又想到了冯奶奶,她老人家怕是早已经知道了。 “我是灵族?”阿京有些惊讶。 “你额间的光印,说明你是灵族,这印记在听到《哀命曲》的时候会显现的,灵族的人在听歌灵族的声音的时候,都会有族类呼应。你是从出樵城逃出来的,这么说来,出樵城竟然抓了一个灵族去当奴隶奴役,不知……出樵城是否也会被……灭城。”陶升思绪转的很快,出樵城再说,眼下这凤华城市定会灭城了。 “我去看看。”陶升打开窗户,看见隔壁的申榭阁灯火通明,歌声也是从那里传来的,好多人还围堵在那里。想必是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我们去看看。”阿京说。 “嗯。”陶升轻点头。 门口堵满了衣着华丽的人,陶升和阿京只是身着简单布衣,那些看穿着的看门人根本不放二人进阁。二人找了一个偏僻的角门,摸索着偷进了申榭阁。 第4篇 族人的背叛 那个歌声还是陆陆续续的传来,人是唱不出这种声音和曲调的,一般人听见,脑海里只会有两个字出现:天籁。 这歌声并不像是一般的歌者唱歌,只是好听,或者动人。这种歌声听起来想是有能力和权柄,内在有一种治愈的能力,就像是回到了婴儿的时候,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阿京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和这个歌声有呼应的,因为她是灵族。陶升也感受到了这个歌声。不过陶升想到的,是这凤华城随之而来的灭城之灾。 陶升心说:这里的人难道没有人想到抓捕灵族是会被灭城的吗?不可能!这个事情,知道灵族的,都晓得。再说这凤华城又是一个奢靡的城池,什么精怪都能抓来,没什么没见过的……抓灵族会被灭城的事情,这里的小孩子一定都知道。 除非,是他们找到了什么东西能够和灵族抗衡。抑或是,他们的欲望已经遮蔽了他们的理智,性命都已经被抛诸脑后了。 申榭阁的人,还在宴乐,这里有很多歌舞同时发生,没有几个人知道一个歌灵正在被送往申榭阁的后庭……哪怕知道了,应该也只是有猎艳的兴奋而已。 “那是紫雨吗?”阿京看着那个眼神迷离的女子。 “什么紫雨?”陶升问阿京。 “她是我在出樵城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关在一起,昨晚我还梦见过紫雨。”阿京想到梦境还心有余悸。 “昨晚的梦里出现过的都是会在这凤华城遇见的。”陶升提醒阿京说。“啊?”阿京不禁想起梦里的那些黑豹子黑狮子一般的“小芒果”们,背后一凉,原来是楼上客人的酒洒下来了,正好打湿了阿京的背脊。 “厂叔!”陶升压低了自己惊讶的声音。陶姜城的城主是陶升的父亲陶连。陶府是陶姜城的主府,陶府分为“陶沁裳府”和“陶沁谷府”两府。 “陶沁裳府”有陶升的父亲陶连和大姑姑陶芷,“陶沁谷府”有三叔陶德和小叔叔陶厂。 “厂叔”正是“陶沁谷府”的小叔叔陶厂。 自己的梦里见到了厂叔,果然就在这遇见了。只不过陶升没有什么好的预感,默默在心里有了预备。 “他是……”阿京循着视线看着那个醉醺醺的人,原来他是陶升的叔叔阿,气质上没有半点了相似的样子。 “他是我的小叔叔,陶厂。我一直都叫他厂叔。”陶升说,“我小时候,他常带我逃学……”脑海里迅速闪过那些他带自己顽皮的影像。 “看起来他醉得不轻。”阿京说。她看那陶厂被四五名姬妾环绕。 “那些女子都是索萦族的后裔。索萦族的后裔无论男女,最后都会沦落……他们挣脱不开这个被诅咒的命运。”陶升内心的惊惧已经弥散开来,他深知这诅咒的力量。 “紫雨也是索萦族的,她的父母都是。我们当时被拘禁售卖的小奴隶里面,就属这类被欺负的最惨。”阿京回想起在出樵城当奴隶的情境,没有人不怕诅咒。 那些人,不管是好人坏人,都怕的要死。看见这些被诅咒的索萦族人,就像是看见了要命的脏东西,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你可不是奴隶,你是灵族。你不知道自己是灵族吗?”陶升看着阿京本能的将自己归为奴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你难道没有天生觉得自己和常人不一样吗?” “我只知道我天生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不然怎么会被卖来卖去的。”阿京对这个概念特别模糊,在她的眼里,对自己的种族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 “灵族可是很稀有的,这世上没多少人知道灵族的存在,我是少数知道的人。我还挺羡慕你的灵族血脉的。”陶升郑重其事的说。 “我是奴隶,你是陶姜城主的儿子。我羡慕你还差不多。”阿京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陶升,愈发觉得这种教养特别好的贵家小公子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看来你固有的观念,可不是一天半天能改的过来的……不好,那个紫雨和其他人带着我的小叔进屋了!”陶升看着那四五个姬妾拥着陶厂进了一个厢间。心里着实着急,“和索萦族的掺和在一起,是会带来灾祸的,这小叔叔!” “紫雨……”阿京也看着紫雨,这几年没见,她已经不是那个瘦弱的褴褛的小奴隶了,变成了这样微微丰腴的样貌,只不过她的眼神变得全然陌生了,已不是先前的紫雨。 “我要去阻止他!”陶升拉着阿京的手臂,就要走去。 “你们,将这二人给我绑起来,放在后庭。”有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即有两个武功极高的人,不动声色的将二人收拾了。 “我们……”二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被绑在一个幽暗的密室里。“我们被绑了。”陶升打量着这个密室,在思考如何逃出去。 “你不是本事很大吗?竟有人比你的本事还大。”阿京说。只是感叹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别笑我了。”陶升看见他二人被不知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绑起来还有人夸自己。就觉得很好笑。 “我没笑你……”阿京也不知道咋说,只觉会越描越黑,于是守住了嘴。 “好了,话说回来,这里是他们的监牢,他们竟然在自己的庭院私设牢房!没想到他们胆大如此。”陶升心里在盘算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暗势力和手段。 “你们陶府不也有牢房吗?我看到过。”阿京想着在陶府帮忙的日子,闲暇的时候到处走一走,也看过一些房间和场地。 “那可不一样,陶府的牢房是官家配置。这里一个私有的酒楼,怎么可以私设这样一个禁地。这个配置,就说明这里隐藏了不少猫腻。”陶升突然觉得一瞬间的窒息,走出家门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安定,尤其是当自己深陷其中的时候。 “我们怎么出去啊。”阿京也在观察牢房,仔细的扫视着墙上的每一块砖。 “我想想,别急。”陶升这么安慰阿京,但是,自己心里焦急,不知道陶厂有没有出什么事。 “我也找找。”阿京想,这个监牢应该没有出樵城的监牢难攻破,自己被关习惯了,总该能找出什么破绽来的。 “对了,你是灵族,你还有天书!阿京,你忘了?”陶升突然发现他们可以很轻松的解决这个问题。 “是阿!”阿京才想到,于是心说:“尔良什!求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出去吧!” “很容易,阿京。墙壁上有一块画了白色小圆圈的砖,拿出来,里面有一把钥匙。记得把砖合上。”尔良士轻声细语地说,顿时阿京就不害怕了。 阿京悄悄告诉陶升,陶升望着风。他们两个人虽然被绑起来了,但是手还是可以活动的。阿京转过身去,背着手将钥匙拿出来,开了锁,又将钥匙放了回去。 没想到这监牢无人看守! “竟无人看守。”阿京想着,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快趴下!”陶升拽住阿京躲了起来。 “看见那些人了吗?”那主楼上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亮窗前面都站有人。陶升轻声引导阿京看过去。 “嗯,原来他们人都在这楼上站着!”阿京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如此戒严呢?”陶升也疑惑起来。 “应该是歌灵,我感受到她很不好。”阿京感觉愈发灵敏了。 “你能感觉到她在哪里吗?”陶升问。清楚歌灵被关的位置,心中也有个底细。 “她很微弱,她在那个小楼上。”阿京指着有微光发出的小阁楼。 “她要是死了,这全城的人都要跟着陪葬。怕是有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应该正在有人给她医治。”阿京接着说,“会是谁呢?” “我想会是一个医灵,只有医灵族才能医治灵族。”陶升恍然大悟,“嗨!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一定是囚禁了一个医灵族,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制住这个医灵,才敢肆无忌惮的去抓一个歌灵。” “她发现我了。”阿京说,“她让我放心,先不用去找她。” “你还能感受到哪些?”陶升问。歌灵的处境还不清楚,心里依然没什么底。 “我能感受到有四个灵族,除去歌灵,应该还有三个灵族。”阿京的感受力逐渐清晰。 “竟然有四个!他们也太大胆了。”陶升脑海里已经预判了事情的严重性。 “都很衰微。”阿京说,“他们的灵气都很衰微。” “应该是他们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几个灵族的灵力都维持在一个低微的状态,这样远一些的灵族就不会发现。一般也没有灵族会来这凤华城,凤华城是一个被灵族放逐的地方。”陶升有些鄙视这种做法,内心吐槽说利令智昏,“他们竟然用这种肮脏的手段,也不怪被灵族放逐。” “那我们现在要去看看吗?”阿京问。 “不,现在那里必是戒严状态,我们可不要自投罗网。”陶升说,“既然她说了,不让你现在去找她,那我们再等等看。” “嗯,那我们去找找你的小叔叔吧。我也担心紫雨。”阿京很相信这位素未谋面的灵族人传递的信息,倒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我在想,怎么将那些人引开?”陶升在思忖这个步骤。 “要不我去引开,你去找你叔叔?”阿京建议说。 “不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陶升说。 “那怎么办?”阿京想不出别的招。 “问问天书。”陶升是时刻记着这个天书的作用了。 “我一时还不习惯。”阿京笑说,没有想到事情可以这么轻松地处理,“尔良士,我们怎么安全找到陶升的叔叔和紫雨?” “阿京。陶厂已经和索萦族的人有染了,在申云房。紫雨也在。陶升的母亲是山霭族人,他会桎魂术,让他用桎魂术锁住这些人,你们便可去申云房。”尔良士告知。 “他们在申云房。天书说你会桎魂术,可以锁住这些人。”阿京小声说。 “我学是学会了桎魂术,可是从来没用过。”陶升对自己也不太自信,“算了,凡事都有头一回。” “他们都不动了!”阿京惊喜地小声说。 “走!”陶升示意。 陶升站在连廊里打开窗往里一瞧,眉头就纠结在了一起,阿京还想凑去看。 “阿京,不要看!”陶升捂住了阿京的眼。“你在这等我!” “哦。”阿京回答,乖乖等在原地。 “我去将他扶出来。”陶升示意阿京不要动。 陶升关上窗户,合紧,开门,反身进屋。 阿京在门外等。片刻,就看见陶升将裹好衣冠的陶厂带出来了。 他使了一个醒魂术,陶厂醒了,眼神还有些迷离。 “厂叔,醒醒!”陶升喊他叔叔。 “是你啊,小升。”陶厂的意识恢复一些了,“我怎么在这里?” “你这下子可惹了大麻烦了。”陶升说,真的对自己的叔叔特别失望。没想到刚走出自己的家,就让亲人给自己世界观打碎了。 “这小妞是谁?”厂叔意识还未清晰,脸上还挂着一丝调笑。伸手去摸阿京,陶升立即打掉厂叔伸去的手。 “哎。无药可救,我可扶不动他。”陶升使了个傀儡术,厂叔突然自己站好往回走了。 “你没事吧。”阿京揉揉陶升的小肩膀,刚刚被厂叔压弯的肩颈都红了,反而关心同样小身板的陶升。两人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也都是小孩子。厂叔好歹是个成年人,虽然身形修长,但是对他俩来说也异常沉重。 “没事,我们先回去再说。”陶升说。 说着二人并陶厂回到了住处,昭星馆的绿蔼屋。随即陶升解除了桎魂术。申榭阁被陶升定住的那些人又可以活动了。 “刚刚你看见紫雨了吗?”阿京有一些不好意思的问,既然陶升捂着不让看,那么里面肯定有一些不好的画面。阿京还是担心的,所以厚着脸问了。 “嗯。”陶升看着阿京红的脸,自己也有些不自然的脸红,但是非常理解。 “她怎么样了?”阿京问。 陶升摇头。“这应该不是她们的错,索萦族是被诅咒的族群。他们的后裔,无论男女,都是会……沦落的。嗯,就是都会堕落,无一例外,甚是可怕。就像一开始,他们的祖先做错了什么似的,所有人都反抗不了。” “总有法子救他们吧?没有人反抗吗?”阿京觉得这个诅咒也太严重了,是谁给的这个诅咒?为什么要有这个诅咒? “你说到点子上了。索萦族人数众多,总是有和外族通婚的,可是那些通婚生出来的小孩子,先是受人歧视,而后逐渐逐渐沦为悲剧命运的人。他们都会犯各样的罪,以各种形式堕落。而那些和索萦族的后裔通婚的,也都染上各种怪疾,或者是遇上怪事,都死了。下场没一个好的。”陶升细说,面上也表示对这个事情的不理解。 “这是为什么?”阿京觉得特别的不公平,那些后代又没有做错事情。 “不知道啊。就这样,过了多少代,有多少人和索萦族有过来往的,都断了联系,还有一些小族群,因为和索萦族来往,都死绝了。你看,我让你不来往是不是有道理的?”陶升无奈。“有很多东西,是在情分之上的,比如命运。这可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你我也无法参透,只不过,你需要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 “你一开始不知道我身份,救了我,就不怕我是索萦族的吗?”阿京知道陶升的意思,还是尽量的远离她们,不然真的有可能死于非命。毕竟这是一场人力所无法阻挡的世世代代的浩劫。 “哪想到那么多?你当时躺在雨地里,一丝生气也无,横在路中间。不把你带走,你会被轧死的。再说,救了就是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也不是索萦族?我无意之中救了一个灵族,这也是一桩美事不是?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一命,还帮了我不少忙。”陶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面上有着不成熟的小孩子才有的认真。 “这么说也对阿。”阿京听他讲道理,觉得也是,有些事情像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一样。 “哎,我爹娘都嫌我絮叨,才把我赶出来历练。你一定也嫌我说的烦了吧。”陶升开玩笑说。 “怎么会,我倒是希望有爹娘赶我出来。可是我连见也没见过他们。”阿京也不知道陶升是说笑言,反而认真的听了去,顺着陶升的话认真的回答了。 “没准你以后能见到他们,所以你姑且先等等。你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陶升也顺着阿京,认真的想了想。 阿京点点头,“话说回来,你厂叔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阿京看着这床榻上平放的人。 “那要看他是什么情况了,我也束手无策。”陶升对人世间依然有很多很多未解的事情,虽然他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小孩。 “天书说,他已经和索萦族……有染了。”阿京说。尔良士一直在旁听他二人的对话,不自觉插了一句。想到刚刚陶升说的那番话,阿京不自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厂叔,怕是无药可救。就是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陶升面上已经有些难过。 门被人轻轻扣了几下。 “嘘。” “客官,昨夜申榭阁丢失了一位客人,正四处找寻。您若是看见了,记得告诉我们。” “知道了。” “昨晚我们是从窗户进来的,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把厂叔带回来了。”陶升想了想说。 “希望是这样。”阿京说。 “我倒是在想歌灵族的情况。”陶升说。二人开始分析。 “嗯,怎么说?” “歌灵族是这个事情的核心,我在想,是谁抓住了她?” “申榭阁阿。” “申榭阁抓她干什么呢?” “为了让她唱歌。” “唱给谁听?” “唱给去申榭阁的人听。” “只是为了让她唱歌?” “你是说,还有别的什么?” “嗯。那是谁抓的她?在那里抓的她?” “应该是在歌灵族聚集的地方吧?” “灵族聚集的地方,一般人可是无法靠近的,而且灵族的能力都很强,不像你,毫无自保能力。” “你是说,这个歌灵族,一定是落单了?” “对,就像你一样。” “噢。” “她不一定没有能力,可能她的灵力还很强,因为灵力强的歌灵,歌声十分动听。” “你是说,他们是设下陷阱去抓的她?” “是的,我是说,可能她是被同族出卖了。因为灵族不会轻易上当,你们灵族本身天生智识就很高,高于常人。” “其他三个灵族出卖了她,是这样吗?” “嗯。灵族也不会轻易出卖同族的。” “那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掌握了。”“他们一定是被申榭阁的人威胁了。” “他们能用什么来威胁灵族呢?灵族是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的,灵族不怕死。” “灵族不怕死?”“我很怕死的。活着多好阿。” “你是特例。”“因为灵族生来就会接受祖训,他们的祖先告诫他们,他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族群。在这个地上的使命结束了,就会‘死’,并不是说死了会怎样,而是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出现。” “好复杂。” “是啊,我们都理解不了他们的这种信条。” “我也理解不了。” “所以说你是特例。” “那还有什么能威胁灵族的吗?” “我也奇怪,生死大事都威胁不了他们,还有什么能够威胁的了灵族?”陶升想不出他们出卖族人的原因。 第4篇族人的背叛完 第5篇 故友重逢 “你听!这个歌声里面同时拥有万国之王的威慑力,和仙子抚琴的心旷神怡。”陶升静静地听着,乐理很好的他有一瞬间的陶醉。自己平日里所述的曲谱,虽然还小有些建树,但是说到演绎,比起来还是差了。 “我感到了她的灵力。”阿京屏息,“奇怪,她其实并不慌,好像还在给我发什么信号。” “你还能感受到其他灵族信号吗?有没有灵族同伴来救她?”陶升收回了听乐曲的思绪,按道理说,灵族应该不会只一个被丢在这里。 “我说不准,感觉有很多……但是很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阿京可以感觉到,但是拿不准。 “这就麻烦了,看来还需要时间。”陶升说。 “如果灵族来不及赶到……怎么办?我们要去救她吗?”阿京问。 “能救当然好,只是我们无从下手。还有……厂叔。”陶升说。 “问问天书?”阿京这下记住要问天书了。 “不用了……问也没有用。”陶升觉得破除诅咒这事情,太难了,天书应该没有什么用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京觉得还是问一问比较好,“尔良士,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厂叔?” “阿京,他救不了了。”天书说,“他不是病,而是沾染上了诅咒。” “连你都没办法了吗?”阿京还是不死心。 “……”天书停顿了一会儿,“最多能让他多活些时日。” “你说,我听着呢。”阿京突然看见了希望。 “在这昭星馆里,有一个人可以救他,让他多活些时日。”天书娓娓道来。 “谁?”阿京问。 “他住在虹缕屋,你们可以去找他。”天书用很好听的声音说。 “好的,谢谢你,尔良士。”阿京在内心这么称呼天书,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天书的名字是尔良士。所以,就算是贼人偷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本天书。 “天书说,这昭星馆里有一个人能让厂叔多活一段时间。”阿京说。 “谁?他在哪!”陶升瞳孔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虹缕屋。”阿京笑着说。 “那我们去找他。”陶升说走就走。 “嗯。”阿京二人去了。 “有人在吗?” “请进。”虹缕屋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这位公子,你好,我们来是……”陶升准备介绍二人的来意。 “你是!焦裔!”阿京瞬间湿了眼眶,冲过去抱住了那人。” 陶升听闻,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动作很轻。 “焦裔,你真的还活着!”阿京遇见了久违的朋友,不,应该说是遇见了一束埋在心底的暖光。 “好久不见,阿京。”那少年反而调侃:“你变漂亮了。” “你开我玩笑。”阿京瞬间展开笑颜,这是隔了有二年了吧,自从那场大火之后。竟然看到了生还的他,真的不可思议。阿京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那么就是焦裔了吧。对她而言,这个人已经是自我世界的一部分。 “咳咳,……”陶升突然开始找自己的存在感,“你就是……星星。” “嗯。”那少年突然注意起自己的仪容,风度翩翩起来。 “你,真的是焦裔吗?”阿京突然变成了一个兴奋的小孩,开始捏捏焦裔的脸颊,捏捏焦裔的胳膊。 “是我,又不是我。”焦裔时不时拍拍阿京恶作剧捏自己的罪恶的手。 “你可比焦裔俊朗很多吖。”阿京突然注意到焦裔的颜值,更加俊朗了呢。 “哈哈,我太高兴了,谢谢阿京的赞美。”那少年这么有礼貌的回答,可不是焦裔! “你到底……是谁?”阿京像个猫似的有所警觉,竖起了自己的警惕心。 “我是程慕。我是一个星星。”那少年无所谓地说,“你不用怀疑,阿京,我和焦裔都是同一种存在,我们都是星星。” “你果然是星星。”陶升想着说,阿京是星星的朋友,自己可和星星没有交情,“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会杀了我吗?” “暂时不会。”程慕佯装突然恐吓道,“不过以后可说不准。” “你们两个,别说杀不杀的。”阿京可听进耳了,怪怕的。 “阿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程慕不逗陶升了,恢复了轻松。 “我想提醒一下,你们是不是要我去救人的?”程慕说。 “对!”阿京和陶升同时说。 “那还不赶紧?”程慕随他俩去看厂叔。 “他还有救吗?”阿京小声问。她看着程慕医治的过程,他汗滴流下来了,想是医治是很艰难的。 “我是没有法子,我只能续命,让他多活一会罢了。如果遇到世外高人,没准还有别的机会。”程慕说。 “那么能续多久的命?”陶升问。 “三个月。”程慕说。 “谢谢。”陶升觉得已经很多了,他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很大,从内心里是很感激程慕。续命肯定是很伤身的,他也不开口求更多的时间,他笃信像是生命这种东西是守恒的,一个人得到一部分,另外一个人也会失去一部分。 “你是怎么救他的?”阿京好奇,也想弄明白这其中关节,以免不明不白的。 “每个星星,都有一次续命的权力。三个月的时间。刚刚给他用上了。”程慕说。 “那再找其他的星星给他续命不就好了?”阿京想着,能续一点就是一点,那么每个星星都续一点。那岂不是是能凑一辈子? “这是我听过的,最奢侈的想法。”程慕面色苍白,还是笑出来了,“不行,一个人只能接受一次续命。这已是时间所能给的最大的限度。” “请受我一拜。”陶升郑重拜谢。 “不客气。”程慕并没有阻止他,他知道,拜一下,陶升才会心安。 “谢谢你阿,程慕。”阿京还想问有关焦裔的事情,可是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要问。 “我很高兴你记住了我的名字,阿京,你们可以在这昭星馆住下,不要乱跑,这昭星馆名义上是金印族人的产业,但实际上是星星的产业,也就是我的产业。你们在我这住着,我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程慕在尽量吩咐的周全一些。 “程慕,你知道隔壁申榭阁的歌灵的事情嘛?”阿京问。 “怎么不知道?正常做生意嘛。”程慕说,他深知道世人为了追逐利益最大化,会无所不用其极,“先有了头三个,然后有了后一个。”他意指明显,道出了灵族出卖族人的事情。 “那三个医灵族,应该是一家子是吗?”陶升想求一个证明。 “嗯,这都被你猜到了。”程慕颇有些赞赏。 “这很容易能猜到。”陶升说。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经营我的生意。我的昭星馆。”程慕一副什么也不管的模样,“我们只能观望,不能插手”他解释道,看着两个小孩还是面色凝重,“着急什么?你们来这凤华城,又不是为了救歌灵来的。先和我说说你们的梦境吧。” “梦?”阿京在回忆。 “就是来凤华城第一天晚上做的梦,每个初来凤华城的人,都会做一个梦。梦里出现的人,在这里都会遇到。”程慕提示。 “我的梦很吓人,不过,还算顺利。”阿京觉得万幸,有惊无险。 “嗯,有他保护你,我很放心。”程慕指的是天书,阿京心领神会。 “我梦见了厂叔。”陶升紧接着说,说起来还是面色难过的。 “是啊,你肯定会梦见他。”程慕看着他真是头疼。 “我还梦见了……我快死了。是中了一种毒,那毒特别苦。”陶升继续补充。 “原来你那天是被这个梦魇住了。”阿京恍然大悟。 “那天阿京救了你一命。”程慕判断道。 “是。”陶升回答,“多亏有阿京,不然那个梦就能把我魇住。” “梦里面是被一个男子救了一命。”程慕继续说。 “是的,我没看清他的样貌。”陶升有些遗憾,要是看清他,可能会方便一些。 “还梦见什么了?”程慕问。 “还梦见了我家来人了,给我厂叔收尸……”陶厂说,继续回忆,可是已经模糊了,想不起来剩下的了。 “嗯,其他的还记得吗?”程慕问。 “不记得,只记得一部分,其他的醒来以后就忘记了。”陶升说。 “忘了就忘了吧。”程慕说。 “我的梦……”阿京这时候想插话。 “阿京的梦,我都知道,你不必说。”程慕叮嘱,“你们阿,没事就不要离开我的昭星馆,在这里听听玩玩,先消磨些时光。我那里还有很多珍贵的典籍。可以借给你们看看。” “好呀!你的书最好看了。”阿京觉得又回到从前。 “那我厂叔,他会醒过来吗?”陶升问。 “他阿,应该就是会昏迷,什么时候醒过来,这要看他自己,不过应该也就睡个三五天,就醒过来了。”程慕说。 “多谢。”陶升感谢。 “我会派两个医倌,过来照料他。你们不必费心。”程慕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程慕,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困?”阿京问。 “哈哈,我不是看起来很困……我就是很困。”程慕此时已经困到不行,“来人!” 走进来两个昭星馆护卫和两个医倌。两个医倌留下照顾厂叔。两个护卫将程慕架走了,他们过来的一瞬间,程慕就闭上了眼睛。 “阿京,你跟过去看看吧。”陶升说。 “好的!”阿京也正有此意。 那两个护卫放下程慕就离开了。 阿京静静端详程慕。 “真的和焦裔长得一模一样阿。”阿京说。 “你在看什么?”程慕突然睁眼,看着阿京正在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自己的脸,“你不会又要捏我的脸吧。” “你不是睡着了吗?”阿京隔远了说。 “回光返照。”程慕说。 “别开玩笑。”阿京说,“天天诅咒自己,很好玩吗?” “你真的变好看了。”程慕装作认真的样子,可是阿京已经不信了。 “因为没挨饿嘛,自然越来越美。”阿京也油腔滑调的分析起来,“你,有焦裔的记忆?”阿京好奇。 “嗯,焦裔的一切,我都记得。”程慕确信地颔首。 “你喜欢吃冬瓜吗?”阿京问。 “焦裔喜欢吃冬瓜。”程慕回答,阿京认可地点头。 “我在他家吃了好多冬瓜,焦婶做的冬瓜可好吃了。”阿京说。 “我记得那个味道。”程慕也回忆起来,仿佛亲身经历。 “你也爱吃吗?”阿京就是感觉程慕和焦裔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我……爱吃牛肉。”程慕说,“你要记得阿!” “你和焦裔是什么关系?”阿京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嗯,这很难说清楚。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新朋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程慕开始捋这层关系。 “程慕阿,这怎么会忘?”阿京记得牢牢的,自己的世界也没出现几个人。 “嗯,你知道我们星星是吧,有人告诉你?”程慕问,“我估计就是陶升告诉你的。那场大火之后,你应该是在他们家待了一段时间。”又说,“我们其实觉得很孤独。……我们生来就是阿京最忠实的朋友。阿京是我们唯一的朋友。” “我?不会阿京也有好多个吧?”阿京想到别处去了,“怎么可能,就是个小奴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为了我……” “不,阿京只有一个。”程慕说。 “难道说你们是为了我而活着?”阿京说,“这不可能,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这么想?”程慕也想知道他们所守护的阿京,是什么样的想法。 “对啊,这,我是一个奴隶,虽然最近知道自己是灵族,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同!突然知道这么多人为我一个人活着,换你你会怎么想?”阿京反问。 “我会很开心阿。”程慕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现在是你们那么多星星为了我一个奴隶活着,你们开心吗?那不是奴隶的奴隶?”阿京开始否定自己。 “哈哈,你别总叫自己奴隶嘛,你要认可你自己阿。首先,你是灵族,你的能力会慢慢展现出来,再者,我说了,我们是你最忠实的朋友,这是我们的使命。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使命,并且好好守护,不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嘛?”程慕一本正经分析这个事情。 “你这么想?”阿京说。 “放轻松点,你以为星星是一个苦差?”程慕问。 “难道是一个美差?”阿京问。 “我认为是美差。我们在你出生之前就存在很久了,我们具备很强的能力。在这里最强的灵族也奈何不了我们。”程慕说,“还有你看,”程慕双眼放光,将焦裔的记忆在阿京的意识里演映,“我就是他,我们会共享很多种不同的人生。” “你们确实不同,焦裔的手上有很多疤痕,你看你的手上,干净、光滑。”阿京拿起他的手。 “你看!”程慕刹那间变成了焦裔,脸、手、手上的疤痕,衣服、都丝毫不差。 “这是怎么回事!”阿京惊呆了,拿着的程慕的手,突然就变成了焦裔的手。 “这回我就是焦裔了,一丝一毫不差的,我也爱吃冬瓜。”程慕无所谓道,“这些都是一些皮肉上的爱好上的变化,我们可以随心变幻,都怪我以前没和你细说,害你现在这么吃惊。不过,有些东西你一时半会儿倒是也接受不了,所以你还是自己慢慢去发现吧。”他又打了个哈欠,变成了皮相更光洁的程慕,“哎,我只是喜欢俊朗的样子,所以换个新身份。这些对于星星来说,都是自由的。” “也是,既然你喜欢,那么我以后不再提了。”阿京说。 “……我真的困了,我要睡了,你们这两天不要离开昭星馆。切记。”程慕说完已经呼吸均匀的进入梦乡了。 “好。”阿京看着他。 “他睡着了?”屋外的陶升问。 “嗯。他说不要离开昭星馆。”阿京出来关上门。 “申榭阁一定在四处找厂叔,我们确实不应该离开。厂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就算是醒了,也就三个月的寿命。”陶升说。 “他如果不去申榭阁就好了。”阿京觉得真的很可惜,明明不去就不会有这些祸事。 “这都是命数。”陶升说。 “二位可以去昭星馆四处看看,这里有我和兆语守着就可以了。”兆言医倌说。 “好的,谢谢二位医倌了。” “昭星馆,真的不小阿。之前我们来时,也没有注意过。”陶升感叹。 “这里有很多个房间,还有庭院阿。还都别有景致。”阿京赞叹说。 “你听,歌灵的声音。奇怪,她为何会唱《灵海》?”陶升说。 “有什么不对吗?”阿京问。 “《灵海》是歌灵族的镇魂曲,只有在悼念亡灵的时候才会唱。应该是申榭阁有人死了。可能还不止是一个两个。”陶升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他们捉来灵族是为了?他们抓来灵族不是为了作乐,而是为了镇魂!” “怎么说?”阿京问。 “凤华城的人,大多都欲念很重,都是各族各城的人贪爱玩乐的前来此处,或是小住或是长住。再加上这里大多是金印族、债遗族和索萦族的居民,这三个族群的人,都是被世人所唾弃的族类,几相通婚,已经埋下几世的恶因,现在也该是这恶果结出的时候了。”陶升说道。 “你言下之意,那岂不就是灭城?”阿京说。 “不止是灭城,死亡不是终结,最主要的是灵魂的安息。这里大多数人死后,灵魂会变成游灵或者恶灵,……所以,他们不止怕死,更怕死后。”陶升说。 “但是歌灵族的镇魂曲可以救他们的灵魂吗?”阿京问。 “不能,只是会减轻痛苦。”陶升说。 “昨夜里,申榭阁死了一百多个人!”一个客人说。 “一百多个?那谁还敢去?” “已经开始了。” “今日起,昭星馆闭馆,所有人一律不得出馆!”昭星馆的总管事兆星站在院中央,大声说。 “怎么回事阿?”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知情的也相互传告。 “对了,你怎么会这么了解灵族?”阿京问,“这个世上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灵族的事情吧?” “你还记得冯奶奶吗?”陶升问阿京。 “记得啊。”阿京怎么会不记得?那可是她在陶姜城相伴了五个月的冯奶奶。 “她就是歌灵族和裳谷族通婚的后裔,她也有灵族的血脉。”陶升解释道,“你是灵族的事情,她怕是第一个知道的,所以才和父亲说,让你和我一起出来。”陶升这时说出了心中的判断。 “原来如此。”阿京说。 “二位,小的是昭星馆的引侍丰年,现在绿蔼屋住了陶厂大人和兆言兆语两位医倌,所以我家主人吩咐收拾了月莱屋给二位,请随我来。” “多谢!” “应该的。” 第6篇 万乘之命 “怪道,我将这里大致勘察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凤华城自有的气息,仿佛这个馆子并不开在城中一样,也没有来往之人的气息。包括我俩沾染了的那些,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来。”陶升说,他仍在打量这昭星馆,总想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这样的怪异让他有些不安。 “那不是很好?”阿京一向对凤华城没有什么好感,“又不是什么好的味道,就算是这里与别处不同,那也是好的。” “你说的也是,看来这程慕是自己有一套方法,我也无需庸人自扰。咱们一路看下来,昭星馆算是这凤华城独树一帜的净土了,我又何必去纠结这些细节。”陶升对程慕的戒备心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那我们来的可真是巧,幸好没去别家。”阿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到了这里偏就来了这一家? “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陶升一直以来都相信命运。他笃信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不可能吧,我们又不知道昭星馆是程慕开的。”阿京觉得这可能就是巧合,是一个很随机的事件。 “来之前,冯奶奶和我说过,到了凤华城就要立即找到昭星馆住下。”陶升有意想要引起阿金对于命运这回事的兴趣,可以强调一下。 “可能确实,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阿京感觉到了这一步一步走来都是一环扣一环。而这一些事情,又都是意料之外的,不免引得思考半时。 两天以后。 “二位客官,我们主人有请。”又是那个名唤丰年的小引侍。 “程慕醒了。” “走吧,去看看他。” “我就躺着和你们说话吧。”程慕说。 “为厂叔续命,是不是损耗了太多?”阿京注意到他唇色发白了。 “嗯,确实。为一个人续命三个月,我们星星自己就会有所消耗。万事都是如此,有得有失。而且一个人的寿命也不是可以随便更改的,既然改动了,就要付出代价。”程慕说。 “程兄救我厂叔的恩情,我不会忘记。”陶升说。 “对了,他只有三月的寿命,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程慕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传信回府来人接他。程兄以为如何。”陶升询问程慕的意见。 “近来凤华城不安全,我派人将你厂叔送回陶府。”程慕已经确定就这么办。 “对!交给程慕吧。”阿京说。 “好,程兄出手,一定会更稳妥,多谢!”陶升感谢道。 “想必,你们都听闻申榭阁有死人的事情了。你厂叔的事,和申榭阁也脱不了干系。这只是一个开始,怕是还有更多的人和事要卷进来。灵族也会来……会来灭城的。”程慕说。 “他们为什么不现在过来?现在还有人没有犯错,他们也可以救一些人啊!”阿京想起了那个被困的灵族,给她的讯息里,是说不要轻举妄动,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因为灭城有灭城的时间,时间不到,他们也不会来。”程慕说。 “等他们来的时候,怕是太晚,人都死了。”阿京说。 “你说的对,他们就是在等人死。”程慕说。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阿京自然是不知道其中关节的。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时间。没有人该死,只是所有人都会死,死期是不可更改的,改动就必然付出代价。相同的代价。就像救厂叔一样。” “虽然我一知半解,不过这凤华城的事情,不是好掺合的。”陶升看阿京还是有一些不太明白,随即说一句话辅助她理解。 “嗯,不要贸然行动。”阿京看他们两个达成了一致,那他们俩都认为是对的事情,想必也不会出错。 “主人,馆外有个人,快死了,我们要不要救?”总管兆星前来禀报。 “阿京,这是找你的,你去看看,要不要救。”程慕看着阿京,期待着他的回答。 “阿?那赶紧,走,带我去。”阿京不知道是谁在找她,想跟过去看看,能救人自然是好。 “这不是,我梦里的那个小人吗?”阿京心说。 “兆总管,救他吧!”阿京当然是要救人的。 “来人,将此人带回去。”兆总管说。 “兆言,他怎么样了?” “他这也不是病,他是债遗族的人。” “我略有耳闻。” “我梦到过他。”阿京在总管和医官对谈的时候插一句。 “哦,阿京姑娘还梦到什么了?”医官问。 “梦见有很多人给他穿衣服,一件一件的,他这一辈子的衣服都给他穿上了。”阿京说。 “他确实需要换衣服。先要将这债遗族的囚衣换下来,我要为他调个汤药,姑娘可以暂且回避了,交给我吧。” “好的,谢谢兆言医倌。”阿京说。 “你救了他?”程慕问阿京。 “嗯,我梦到过他的。” “我知道。” “他是债遗族的,债遗族是不是命运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是的。” “为什么?” “这个不说了,有点复杂。” “不能说吗?” “我只能说我不是很清楚,我不习惯妄议我不知道的事情。” “连你也不知道?” “我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吗?” “像阿!”“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听你这么夸我,感觉我的病都好了!” “债遗族确实不是好议论的。”陶升也这么觉得,“毕竟我们这个年纪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别急着知道的太多。” “陶升,我有样东西给你。”程慕说。 “是什么?” “漉昭,去拿来。”程慕吩咐。 “是。” “这是你爷爷当年留下来的东西,现在交给你收好。” “我爷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陶升问。 “我也是受人之托。” “这是一件斗篷?” “嗯。这是覆云蓑衣。可以任意变形,刀枪不入。你穿上试试。”程慕建议。 “真合身。谢谢程兄。” “不谢。” “程慕,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嘱咐我们?” “是的。” “你说吧,我们听着。” “哎,这都是缘起你们的梦境。”程慕说,“这凤华城的梦境是一个劫难,每个人都要自己去闯这劫难,我也无法替你们做什么。明日,你们要走出我的昭星馆了,我以为可以留你们,但是不能。” “我们明天要离开?”陶升说 “是的。而且你们有不同的路要走。”程慕回答。 “我明白。” “不能一起走吗?我怕。”阿京说。 “你们必须分别出发,但是应该是会遇见的,遇见之后可能还会各自分开。阿京,你有天书,你记得吗?”程慕提醒阿京,他也真的挽留不住。 “嗯,当然记得。”阿京肯定的说。 “明日一早,你就要出发,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问天书,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记住了。” “我现在反而担心陶升,我能给你的,只能是一个覆云蓑衣而已,危机之时,可以护体,至于如何走,你要依靠你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程兄。” “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什么吗?” “我想倒也不必,只怕是多带也无异。” “我们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还可以回昭星馆避一避吗?” “不能了。昭星馆本不是属于这个凤华城管辖的产业,等你们明日离开,我会暂且终止经营昭星馆,以免破坏了你们各自的梦境。” “那你呢?你去哪?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睡着了。”陶升轻声说。 “……” 阿京骑着红绮走在街上,阿京的小驴名唤“红绮”,陶升的那匹驴,名唤“绿罗”。 看见一辆彩车,车上是很多孩子,孩子都在篮子里,车很漂亮。 每个孩子都漂亮极了。 阿京跟着那辆车。 那车停在了依云馆的门前。 “走走走,再往前走走,可不敢停在正门。”那管事压低声音向驱车人喊着,“去右边门。” 那车又开始往前走了。停在了右边门。 “开始搬吧。”于是小厮们开始动手搬篮子了。 阿京在一边远远看着,一个个漂亮的孩子就被提进门内。整个过程静悄悄的,动作很是娴熟。边门被关上了。 在一个安静的恬静的内室里,一位雍容的妇人静坐喝茶。那管事吩咐小厮一个个篮子摆好,让妇人选。那妇人递一个眼神给一旁的使女,然后依然垂下眼睑不语。 使女上前筛选一番挑了3个上乘些的。 “剩下的,不留。” “是,贱奴明白。”那管事笑眯着眼,小厮拿出一个小绿瓶子,放在剩下的孩子鼻子前面挨个让他们闻闻,而后,这些小孩子就都没了鼻息。 “赏。” 昭星馆内 “那人如何了?”程慕问到。 “已经恢复力气,行动自如了。”护卫漉行回禀。 “给他支玉簪,让他走吧。”程慕说,“还有,我会沉睡一些时日,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我。 “是。”漉行说。 阿京看到他们出来的时候,提着的就都是死婴了。不禁冷汗层层,心想:“这里和出樵城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管事吩咐车夫驾着车走了。 “姑娘!你要搭车不要?”一个雄亮的声音在街口响起。 “我有坐骑,不用搭车。”阿京回答。 “坐骑可以拴在车后,我这马车走的慢,不会累着它。” “去哪?”这人有些眼熟啊,好像他就是梦境中的那个猎人。 “这凤华城随你去哪。”那人说。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阿京回答。 “我有个好去处,我带你去如何?” “哪里?” “这凤华城的戏楼。” “有什么稀奇之处吗?”阿京问。 “那里的文书可好听了,来凤华城可不能不去。” “就去那吧。” “好嘞。” “长生戏楼到了。姑娘可以下车了。戏楼小厮自会牵驴驹子,您直接去听戏罢。” “谢谢,这是车钱,给您。”阿京给车夫车钱。 “这会有雨点子了,姑娘真是走运,不会挨淋。” “这雨挺急的,您也别在路上耽搁了。” “好勒,多谢您嘞。” 听戏的人很多,长生戏楼也很宏伟。 刚刚那家杀婴的人家,和这长生戏楼的热闹摆在一起,让阿京心有余悸。那依云馆的正门和这长生戏楼相差无几,一样的热闹非凡,人山人海。可是背后掩藏的这些,阿京想也想不到。 “哎呦。” “哎呦姑娘,我可撞到你了?” “不不不,是我出神了。”阿京抱歉。 “姑娘注意脚下,我去送菜了。” 没想到迎面撞到了一个送菜的侍从。阿京收回思绪。 日近黄昏,冯奶奶独自一个人在房中恭敬祝祷。陶老爷在门外安静的等候,侍从在两边侍立。 不一会儿,冯奶奶走出房门,抬眼看到陶老爷,就走去。 “少爷,你等久了。”冯奶奶对陶老爷说。冯奶奶是陶老爷的奶妈,自小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自然是称呼他少爷。 “冯妈妈,我总是不放心阿升那个孩子。” “是,小升头回出家门,难怪你惦念的。” “我派人在暗中跟随,但是在凤华城,都跟丢了。” “哦,看来事情非同小可了。” “妈妈。”冯老爷面露难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冯奶奶很快察觉出来冯老爷面上的不对劲。 “清晨,有人将阿厂送回陶府了。可是……来人告知阿厂只能活三月余。” “来人是谁?” “来人并没有自报姓名。只说小升和阿京,是他主人的朋友。故受托将阿厂送回陶府。” “还说什么了?” “说是凤华城将有大劫难……”陶老爷面容有一些憔悴。 “是,是到时候了。” “我有点后悔将阿升送出去了,这万一遇到不测,我怎么和他娘交待阿。” “阿连,你莫着急。容我想一想。”冯奶奶说。 “妈妈,我只能和您商量了。”陶老爷说。 “我前些时日,接到了岫烟墟的一位故友来信,说是阿升是时候启程去岫烟墟了。这你是知道的。” “是,我信您的话,才让他去的。只是现在,我不知道凤华城的大劫难是什么,更不知道阿升那孩子有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相信我那位故友,他说的话,一定没错。阿升那孩子的命格可是万乘命格,你我不过百乘命格,思虑起来,不过是庸人自扰,你莫要担心了。” “是,我着急竟然忘了这事情。” “再者说,我看阿京那孩子,是灵族,灵力极纯,她的命格我测不透,目测是在万乘命格之上,十万乘、百万乘都是有可能的。有她在,我也更放心些,你莫要惦念了。” “竟如此!阿连知道了,不叨扰妈妈了。”陶老爷听冯奶奶如此说,心已经基本安了下来。 阿京在戏楼里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看见这里的杯盘碗碟都是折枝花法的,和陶府所用的器皿画法一样。难道是有什么关联?桌上的点缀是凤丝花。 不远处有一桌人穿着朴素而统一,气质跳脱众人。阿京没有注意到戏台上的人,反而注意到他们。 他们之中,有一位姑娘,注意到阿京正在看他们,反而微笑着看阿京,阿京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那姑娘竟向阿京走过来了。 “一个人?” “嗯。” “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 “阿?可以阿。” 那人弯腰小声的对阿京说:“姑娘,你是灵族人?” 阿京点头。 “你莫要奇怪,我是岫烟墟的人,看人是有眼力的。”说着,那姑娘这才坐下。 “你是岫烟墟的人?我正要到那里去。”阿京说。 “我大概猜到了。我是郦绱,他们都叫我阿绱,你若是嫌我年长于你,叫不出这小名,也可以叫我郦姐姐。”郦绱说。 “郦姐姐,我叫阿京,不知道姓氏,从我一出生,阿京就是我的名字。”阿京说。 “看得出来你是第一回出走家门,对人好无防备之心。” “我没有家,之前在出樵城谋生,是个奴隶。” “出樵城的奴隶……那很不容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被人搭救,搭救我的人带我来的。” “他人呢?” “我们刚刚分开,各自磨砺。” “哦。阿京,我在你告诉我这些之前,看了一下,你的命格在万乘之上,你可知?”郦绱对阿京说。 “什么万乘?”阿京问。 “看来你并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你。” “命格是什么?”阿京又问。 “命格是生命容量,与寿命有些关系,命格乘数多的人活的也久,但是最主要的是说一个生命个体的能量。这个能量最终体现为你的一生完成的事情……”郦绱而今还是不怎么理解。 “我不太懂……” “这么说吧,我不过是百乘,你是万乘,那你就相当于一百个我。” “我好像能理解一些。” “百乘于一般人就很多了,大部分人是一乘或者是十乘。而你,命格在万乘之上,我还测不透。” “听起来很多。” “相当多!” “你们在谈什么?”他们之中有另一个人也走过来。 “哦,这位姑娘是阿京,这位是蒲祝师兄。”郦绱说。阿京观察蒲祝,是个和善朴实的人,总感觉他知道的很多。 “我可以听听吗?”蒲祝师兄问。 “来来来,坐罢。我们在谈阿京的命格。”郦绱说。 “那是个好话题,我得听听。” “蒲祝师兄也是百乘,师兄,阿京可是在万乘之上。”郦绱为他们两个人引荐。 “我知道,很荣幸亲眼见到这样的人。记得只是听师父们说过,还从未见过。我们终日在学习观测命格之术,确实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蒲祝也是对这种难得一见的人颇为好奇。 “是啊,我们的师父们也少有能达到千乘的。” “那阿京之前,是在那里?”蒲祝出于对初见面的阿京关切,稍微多问两句。 “是在出樵城,我之前是个小奴隶,可苦了。”阿京说。 “哦,是这样,这也不好评说。”蒲祝面上有淡淡的,他对身份并没有特别偏见,只觉得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对,阿京,我想到成大事者,必有苦劳,之前的都过去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中精彩,可能是我等都想象不到的。”郦绱说。 “阿绱的话虽然粗糙,但是说的不假。”蒲祝说。 “师兄!”郦绱看蒲祝吐槽她说话粗糙,心中颇为不满,在阿京面前也不给自己留些面子。非要说的这么直白吗? “客官,您点了菜,要不我为您在那桌加一位,正好这位姑娘还没点菜。”说话那人正是撞到阿京的那个送菜的人。 “对,我点好了菜,一起吃吧。”蒲祝说,“走走走。” “来吧来吧。”郦绱也热情地挽着阿京。她这个粗糙的性格,也就是遇见阿京这种不刻意讲究的人,才不会特别介意她的亲昵。换做旁人一定不会习惯,或者就是远远的走开了。 第7篇 长生不老药 陶升牵着宝驴绿罗走在街上,忽然天就飘起雨来。行路的时候,尤其有坐骑的时候,最怕遇到这种天气。他抬头看了一眼,空气混合着雨滴,绿罗都被打湿了,它抖抖毛发。陶升摸摸绿罗后颈的皮毛,已经潮湿,再过一会儿这个水就该湿透它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了。”陶升对绿罗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陶升问绿罗。 绿罗乖巧颔首。 “真好听,这应该是……歌灵。”陶升说,“小贩们都收摊了。这声音在巷子里。” 巷子里有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有个一身黑衣的小女孩,女孩的裙子有个划开的口子,露出半截小腿。 看到陶升的时候,女孩停止了声音。 本是呼求同伴的歌声,没想到他也可以听见。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陶升说着就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孩身上,遮住了女孩的小腿。 “你是什么人?”那女孩问。 陶升拿起袖间的一支短笛,吹起《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 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 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 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 “陶升!你竟是陶升!”女孩惊呼。 “我在九岁时写了这首曲子,适才在远处听见姑娘哼唱,一时好奇,就牵着驴驹寻了来……姑娘的歌声,比我的《陟岵》可轻灵飘渺多了!”陶升恭敬地行礼。 “陶公子的曲是世间罕有,我一向视如珍宝。” “公子,姑娘,你们要搭车吗?”有个车夫停在巷口。 “可以去哪避雨吗?”陶升问。 “有,这附近的长生戏楼。” “那走吧,我这驴可以牵在你车后吗?”陶升问。 “可以,快上车。”车夫说。 饭后,岫烟墟一行人和阿京正在听戏。 “阿京!”陶升轻拍阿京的肩膀。 “陶升!”阿京惊讶,这才多大会功夫。 “没想到这才半天,就又见面了!”陶升说。 “是,这位是?”阿京问。 “歌灵族人,对了,你的名字是?”陶升正在介绍这个女子时,忘了他竟然没有问她的名字。 “洇蜓。”女子答。 “人如其名。”陶升说。 “洇妹妹的衣裳湿了,换一件我的罢。”郦绱说,牵着洇蜓去楼上的厢房。 “郦姐姐人特暖心。”阿京看着郦绱的背影和陶升说。 有两个身着黑色衣衫、英气非凡的青年走入了长生戏楼。蒲祝一眼就识得这着装,知他二人是来寻洇蜓的,只默不作声。 “洇妹妹,我这正好有一件暗色衣裙,和你这件蛮像,你换上罢。” “谢过郦姐姐。”洇蜓虽然人很安静,但是并不拘束。 …… “这件我替你烘干,一会儿给你缝补一下,就能穿了。”郦绱说。 “我哥哥们已经在楼下了,他们可能着急走,我怕是少时就离开。”洇蜓说。 “哦,那先放我这,什么时候咱们见面,我再给你。” “嗯,谢过姐姐。” 郦绱看她在右肩上打了一个衣结,可能是他们族人的标记。 “哥哥,等我一下,我们就可以走了。”洇蜓走到众人面前,告谢:“洇蜓多谢各位哥哥姐姐,我的两位哥哥洇蜉、洇蚴来寻我了。族里有召集,先行一步。” 各位行颔首会见,然后她三人就告辞了。 那驾车的车夫在吃饭,和另一个车夫抱怨:“没成想这回被差来的彼灵是这么一个柔弱女子。” “你真看见了?” “对啊。我把她带去长生戏楼了,这不是上头的命令吗。这任务我可完成了阿。” “管事的一定会赏你的。” “可不指望!总觉得够呛!”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阿京突然抑郁起来,她闷闷不乐的,郦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带阿京去戏楼外的栖霞湖边走走。 郦绱揉揉阿京的头,问她:“怎么啦,小阿京。” 阿京把头埋在郦绱的怀里,“不知道怎么了,突如其来的难受。好像是积压了好久似的。” 郦绱摸摸阿京的头发,说:“跟我说说。” “我在出樵城,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最近生活变化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阿京说。 “你是万乘之上的命格啊,阿京,你要自信点。” “我对这个什么万乘命格一无所知,这也和我的生活无关。我就是一个小奴隶,在遇到陶升之前,我都不觉得自己算个人。”阿京忧伤地说。 “我其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说个故事吧,我养了两只猫,我把它们关在笼子里,有一天它们百无聊赖,两只都没精打采的。突然,我开了笼子,想着放它们出来玩一玩,它们就眼前一亮,瞬间跳出来,可开心了。”郦绱正在边回忆边组织这个比喻。 “然后呢?”阿京有些好奇。 “哈,没啥然后。有的时候吧,人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猫一样,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圈圈里,当命运给你打开了笼子,你完全可以像猫一样,开开心心的跑出来放放风嘛!而且呀,你完全不需要有压力,你想啊,我把笼子打开,是为了让它们出来玩玩,为了让它们开心的,并不是为了害它们啊。”郦绱也解开了自己的一些存疑,有些兴奋。 “我懂了,既然郦姐姐你都说了,我是万乘之上的命格,我完全应该高高兴兴的。它是命运给我打开笼子,那么我就出去玩一玩,反正有冥冥之中的安排为我兜底,你说我说的对吗?”阿京觉得自己的包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担着,自己轻松起来。 “不错,理解的有点样子了。”郦绱看着这个妹妹说,“其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万乘之上的命格,像我就是百乘,那还有人是十乘、一乘、有的出生连一乘都没有……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格数量,也不晓得命运的轨迹……每个人都活的像是蝼蚁似的、哪怕是万乘之上的命格又怎样?还不是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又绝望了。”阿京突然撒娇。 “哈哈,阿京,你还小,你不知道的事情可还多着呢!你的自我都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所以你会很不稳定。”郦绱已经用尽自己的语言。 “我可能有点笨。” “这天底下可没有聪明人。时间会编织出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不论是谁,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他不必非要知道这个意义是什么。”郦绱说。 “我好像有些懂了,但还没完全懂。不过我感觉好多了,没那么难过、难受了。”阿京似懂非懂,但是听郦姐姐说话,她会觉得很温暖,她依恋这种真诚的温暖。 “好阿京。” “咱们戏楼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胡搅蛮缠的死穷酸啊!”长生戏楼的后厨有人嚼舌根。 “还不是馋着春娘的。”看戏的人越来越多。 “要我说多少遍,不要再来缠着我了!”厨娘春娘近乎歇斯底里的对着那个羸弱的小男人喊叫,她甚至希望他能甩她一耳光,然后走开,可惜他一直纠缠不休。她看着他那个窝囊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送你玉簪你就和我在一起的啊。”何来说。 “在你心里,我就是根簪子?”春娘轻蔑地看着那个叫何来的死穷酸。 “春娘,我不能没有你。” “滚!别再来烦老娘!” 厨娘春娘和何来也没个结束,后厨看笑话的人可有事情做了。 “你们这些人,菜烧的不怎么样,嚼舌根看笑话,一个比一个厉害。”张厨吐槽也不忘烹肉。 “张厨,我来取菜。”叶兴喊着张厨,走进长生戏楼后厨。 “都给你准备好了。”张厨笑着拿一个笼屉给叶兴。 “我替他们谢谢张厨。”叶兴拿上笼屉笑着走开,动作轻盈有礼。 春娘看到叶兴干净俊秀的模样,反观何来那小人嘴脸,内心不免有些沮丧。气不打一处来。 “春娘,春娘,你原谅我,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都改,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啊。”何来还是苦苦哀求。 “你怎么这么窝囊!”春娘甩门而出。何来自去追上去。 傍晚,一行人围桌吃饭。 “我出发的时候,看到一件怪事。”阿京说。 “什么怪事?”郦绱问。 “有一个车子上面全是小孩,小孩都特别漂亮,那车子先是想停到依云馆正门,管事的觉得不妥,催促去偏门停下。” “然后呢?” “那些小孩被一个一个提进去。我就在外面等着,过了有半刻,就变成死婴被搬出来了,好似少了几个。”阿京回忆着说,说着停下筷子。 “有这样阴毒的事?”陶升也皱起眉头。 “依云馆,应该是婪族的产业。”蒲祝皱褶眉头说。 “婪族阿……”阿京说。 “是,婪族是由两个部群组成的一个恶势力。应该已经蔓延到凤华城的边边角角。”蒲祝说。 “这依云馆是哪个部族的产业呢?”蒲祷问。 “反正婪族肯定不会将利益很多的核心产业交给奴部三支。”郦绱说。 “啥是奴部三支?”阿京问。 “就是金印族、索萦族和债遗族。他们本是这世上最任人欺侮践踏的三个部族,并不属于婪族。而婪族为了和灵族对抗,便收纳了这三个小族,合并统称为奴部三支。”陶升说着,喝了口茶。 “这些外部的小族,一直被欺凌压榨,生活还不如出樵城的奴隶。”蒲祷说。 “阿,看来那婪族真的如传言所说。”阿京心下戚戚,说到:“之前参管家管着我们的时候,说是在这当奴隶,总比发配去婪族强什么的,我们也总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客官可是听说了人瑞和人华?”一旁的侍从突然开口了。 “你是……”阿京抬眼看到那人,“程慕”二字没有说出口。陶升也一眼知晓了所有。 “小的是叶兴。”他说,微笑着斟茶倒水,并不看阿京和陶升的表情。 “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的人瑞和人华是什么?”郦绱问。 “依云馆的人瑞和人华最近可是凤华城的香饽饽,有大批富商显贵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客官们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叶兴挑个眉说,阿京看到了,真的不适应。 岫烟墟来的一行人面面相觑,阿京和陶升也对视了一眼。 还是郦绱的幼弟郦纺反应过来了,忙道:“兄台见谅,我们孤陋寡闻,途经此地,不知依云馆有什么稀奇事情?还烦请告知。” “这依云馆广布天下,说是婪族天头部的临仙族一支,有人炼得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人瑞,和可以使人容颜姣好的人华。各路通达能人正云集前往求取呢!好不热闹!”叶兴形容的眉飞色舞。 “蒲师兄,你看这……”郦绱面容凝重,已然明白其中关节,看向蒲祝。蒲祝心下了然大半,说:“多谢小兄弟告知,我等明日也去依云馆开开眼界。”蒲祝说。 有一只猫从窗外跳到依云馆的客房里,闻闻嗅嗅。 它寻得一个宝瓶,有香脂的气味。 猫眼凝视酣睡的人,估计他是醒不来的。于是它大着胆子就拨倒那个小瓶子,里面流出了若干粒小药丸,白白圆圆香香糯糯的,它囫囵吃了个干净。 那猫洗洗脸,那人突然打起鼾来,猫做贼心虚,一溜烟转身跳走了。 “这人华真是个好东西,你看我这脸,真真是国色天香。”柴昏昏对着镜子自怜道。 “小姐本就是如花似玉,现在可愈发水灵了。”淄衣娘娘说。 “让那柴禾再给我弄些来。” “是。”淄衣娘娘说。 望遑看着他车上载的一对人容光焕发、满面笑意,又继续赶车。心下揣度:这依云馆到底有什么猫腻?这人进去出来就变了个样子。 望遑就是载了阿京和陶升去长生戏楼的车夫。 深夜的月光,映照在一个破落贫寒的小屋里。 咚咚咚,有人拍门。 “谁呀?”那女子正在喂孩子,听到声音向外头吼了一嗓子。 “是我,开门。”那人的声音女人认得,是她男人。 “来了。” 那人见到妻子抱着奶完的孩子,一下子哭出泪来。 “你咋了,你咋了,说话呀。”女人有些慌。 那人瞅着孩子,端详起来,“这娃随我,生的不好看,便不会拿去炼人华,可也要好生藏着,不然就拿去炼人瑞了。” “你在说些什么?”女人云里雾里。 那人竟埋在妻子怀里呜咽哭起来。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早早的起来,郦绱和蒲祝的幼妹蒲祀从门外的于阿婆那里买来豆腐脑。有鸡汁豆腐脑、牛肉粉丝豆腐脑和甜豆脑。 “阿京,你们是为什么来到凤华城?”郦绱问。 “这要问陶升,我是随他来的。”阿京吃着粉丝豆腐脑说。 “我本是去岫烟墟拜师的,家里长辈觉得阿京和岫烟墟也有机缘。我是觉得这少年时候,正是历练的时候,阿京去看看也是好事,于是就一起走了。凤华城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拜师是好事,岫烟墟很大,各位尊师也是德高望重的,你们有拜帖吗?” “有的,家里长辈说让我们先入门,至于师父,看到时因缘际会了。” “嗯。” “郦姐姐,你们是怎么来的凤华城?岫烟墟不是很好吗?” “岫烟墟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凤华城有大灾难,我们是尊师命先来看看。” “比依云馆这个事情还要严重是吗?” “嗯。” “一会去依云馆的时候,我们多观察,见机行事,不要鲁莽,以免打草惊蛇。”蒲祝叮嘱说。 大家缤纷点头。 阿京看到叶兴正端菜,就溜去,说:“程慕,你这胡子不错啊。” “嘘,我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这胡子是假的。”叶兴说。 “你怎么又变成叶兴了?” “说来话长,我这正端菜呢。早上我当班,你们回来得闲的时候,再说吧。”说着忙着送盘子去了。 同样的清晨,凤华城旁边的来云镇。 “放心吧,张姑,我们是带孩子去享福的。”笑爷爷捏着胡子说。 “是阿,这将来可是去青霭城林家去做书童的。可有大出息!”财叔帮腔道。 “两位爷说的是,你个老婆子,撒手吧!没出息的东西。”男人夺来孩子交到财叔手里。 财叔给了那男人一个金疙瘩。“拿好喽!” “谢谢财爷!将来有货还送给您二位!真真遇上财神爷了!”那男人高兴的满头大汗。推他媳妇就走,“咱再生一个。” 笑爷爷和财叔在门外将孩子放在车上,笑眯眯的上车。 “今天第三个。”财叔说。 “走,去李姑娘家看看。”笑爷爷说。 同样的清晨,申榭阁的女主人——金采采的卧房。 “我当初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窝囊没用的东西!”金采采气性上来了,将手上的玉簪一摔两截。 “姑娘莫动气阿,你还怀着孩子。”威妈妈说。 “你看看,申榭阁全都是我来管!他有什么用。” “令爷在外头还是能当一面的。” “那还不是我给他料定了一切,让他去充头脸,倒混的他是个人样似的。我的细纹都长起来了,你看看,威妈妈。”金采釆怒不可遏。 “哪有什么细纹,姑娘水灵着呢!” “我不去那姨娘的生日宴了。”想起给个姨娘那么大脸,金采釆就生气就嫉恨,“那姨娘都是个老妇了,就凭吃了好些人华,看着比我都年轻些,什么也不用管不用问。我这操劳命哟!操心操的人都老了!去了就是被那姨娘笑话。” “要去的,如今这凤华城,依云馆如日中天,姑娘去看了,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威妈妈捋捋金采采的头发,“姑娘永远是这凤华城最好看的,等孩子生下来,咱们也拿几颗人华来吃吃,肯定比那猸姨娘美上好些。” “威妈妈,娘子准备的如何了。”令峰峰在门外喊着问。“就快了。”威妈妈说着,吩咐小丫头绣红、绣紫帮金采采梳妆穿衣。 身处在申榭阁的紫雨已经不是阿京看到的那个出樵城的小奴隶了,她现在是申榭阁的舞姬,一名低等舞女,香字辈的,被兆妈妈改名唤作香雨。 “你可知香红被打了。”香莲说。 “怎么样了?”香雨问。 “不成人形,见不了人,被逐出去了。”香莲说。 “那我倒是宁愿被打一顿。”香雨低垂着眼。 “你想多了,香红卖给个麻风做妾了。”香琴讥道,像是在讥讽命运,更像是在讥讽自己的未来。 “我们族到底犯了什么罪,我们的命运竟这样?”香莲哀愁,眼眶湿润。 “金夫人要出去了,看她那装扮样子,是个大事儿。”冷静的香雨,面上无一丝波澜。 “同是奴部,这金印族好歹像个人样子……我们连禽兽不如。”香琴厌倦说这个,收整衣裙,走开了。 “弟妹,你倒是哭一哭阿。前前,快抱抱妈妈。”陶夫人惜娟在一旁担忧着看着魂不见了的陈谧。 “妈,妈,妈……”陶前前抱着妈妈陈谧,陈谧面如死灰。 “这可怎么办?”惜娟看着陶连。 “厂弟的命,也就三月余,府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陶连说。 “这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办?”陶夫人惜娟看着丈夫、昏死的厂弟和哀大心死的弟妹陈谧,心里也愁,但同时也在思索着办法。 “大不了我府里多两双碗筷。”陶连也满面愁容,“就是这陈谧,厂弟如若撒手而去,陈谧估计也就跟着不好了。”惜娟看着陶连,说:“老爷,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第8篇 利欲熏心 “这依云馆今天定是有什么庆典的,里面的这种摆场肯定不是平常做生意的样子。”蒲祝说。一行人虽是第一次来到这馆子,也知道平日里做生意的时候肯定不似这样。几个人也在四处看一看,想找个人问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京跑到一个人堆里问。 “东家的姨娘生辰。” “听说令峦峦要来。” “对啊对啊。” “令峦峦是谁?” “是临仙族的练术士,就是她练出的人瑞和人华。”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你们这么期待?”阿京不解,还在好奇的探听。 “啧啧,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来了来了!” “我觉得我死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不也是!” “你看,令峦峦的颜,多招人恨阿!” “就是!” “能得佳人如此,做鬼也值了!” 金采采看见令峦峦出来,心里真是嫉恨。明明自己丈夫令峰峰是令峦峦的弟弟,自己也应该称呼令峦峦一声长姐。但是,心里就怎么都不是滋味。和她相比,自己明显逊色太多,令峦峦是天头部临仙族令氏嫡长女,而令峰峰则是令从和一名债遗族楼姓女子所生的私生庶子,自己又是奴部,怎么想怎么差了好几个等级。心气高的她,又怎么能仰人鼻息? 柴昏昏心想,这不就是个炼药的吗?定是吃了好些人华,才成这个样子的。等柴禾多搞来些人华吃吃,自己定是胜过这区区令峦峦的。不禁得意的翻了几个白眼。 “长姐。”令峰峰自去向令峦峦行礼。 令峦峦头也不抬,眼也不移,就是没看到。 令峰峰尴尬极了,讪讪的退下来,这一幕落到金采采眼里,心里真是恨极了。因为这不仅是关乎到令峰峰的颜面,更是对自己的羞辱。 柴东升见该来的都到齐了。命人宣布落座。 虽说是猸姨娘的生辰,猸姨娘也不敢居主位。柴东升带领奴部向令峦峦行礼,那令峰峰和金采采也依样行礼,不敢造次。 龙眼尾随一个女贵胄来了依云馆,龙眼一瞥,竟然看到了阿京,她先是吃惊,阿京巧笑嫣然、明亮动人,与自己的卑微哀丧是这么的不同,后低垂头不敢认。 女贵胄坐下来,龙眼忙帮着整理裙摆。 正弯腰低头的时候,龙眼看见地上有一粒亮红色透明药丸,就拿在手中,藏在袖子里,见没人注意,就悄悄舒了一口气。四围扫视,龙眼又看到了柴昏昏,认出她就是海胆,柴昏昏俨然变成一个恃宠而骄的贵小姐,又与自己不是一类人了,出樵城一别,只有自己还是个奴隶,心中不是滋味。 柴昏昏也认出了龙眼,想起奴隶生活,紧咬嘴唇,有些不悦。柴禾悄悄凑到柴昏昏坐席后,给柴昏昏一个瓷瓶,打断了柴昏昏看到龙眼勾起的思绪。柴昏昏高兴的收在袖里。 莫半褐也来到依云馆,拿起了依云馆的酒杯,看了一眼桌上器皿,莫半褐心说:人模狗样的,品味都不太行,于是拂袖走了。 此时,在申榭阁的幽室里,曲冰望着窗棂外,今日她茶饭不思,面色苍白如纸。不经意瞥见天空中有一雀绿族展翼飞过,想到了自己儿时在雀桦山的惬意生活,感叹时光飞逝。如今身陷申榭阁,这一段凄苦日子,是从没有过的,遭到了灵族同胞的背叛,让曲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准的。 灵族众人受命驻扎在城外的栖霞山上,并不入凤华城。 命灵族孤忏老先生预言:景枯的妹妹景荣,如今就在这凤华城中,时机已到,时隔千年,灵族有新的天选之灵出现了。灵族各部都期盼着这位族人的到来。 灵族中,自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郦绱观察到来依云馆的这些人的容颜,都是极美的。面容焕发的光彩也是明晃晃的。 蒲祝也发现一个宗庙大户,青霭城的缪老爷,他竟然也不远万里来买人华。 阿京觉得这依云馆甚是憋闷客套,而且人的容貌都假的很,不自觉地想出去透透气。陶升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一起先溜出去,不经意遛达到依云馆后。 馆后有一片平坦的空地,在空地中央看见一个躺着的长方形的方方平平的大石屋,实心,有门,但是打不开,仿佛凝固着什么似的。 叶兴竟然从石屋后走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阿京问。 “坟墓。”叶兴说,“不久的将来,凤华城就要被埋葬了。” “光是这依云馆,就背上了不少人命债。”陶升说。 看着他二人的沉郁面容,阿京心下悲哀。 待一行人回到长生戏楼的时候,岫烟墟差人传信说:蒲祝媳妇生了龙凤胎,让蒲祝给起名字。众人都为蒲祝高兴,都在问蒲师兄想给一双儿女起什么名字?蒲祝一时闪念,想到这凤华城的事情,心下笃定,姐姐名为蒲凤,弟弟名为蒲华。命来人带信回岫烟墟去。 “好名字啊。师兄定是担忧这凤华城,才给孩子们起这个名字的。”郦绱说。“不错,不知道这凤华城能不能度过这一劫。”蒲祝说。 夜晚,陶升听到了洇蜓的歌声,那歌声安静,是安魂曲。 阿京在出樵城的熟人雷子,自出樵城一路来到凤华城,从一个粜人帮的管事那里谋得一个差事。那管事说:这可是一个肥差,就是收收孩子,要灵活变通的人,好言将孩子买来,就能得赏钱,买来一个孩子,就能分得一个银疙瘩的抽利。 听到这么几下说辞,雷子在脑海里盘算,这可是大好事!兴高采烈的千恩万谢那管事。 勇哥带着雷子,收了十好几户人家的孩子。雷子手里有好些银疙瘩了。一天傍晚,雷子就在粜人帮对面的醉仙居喝喝小花酒,出来以后看到笑爷爷和财叔带着一车子孩子就出门了,推车的小子突然闹肚子,财叔看见刚喝完花酒从对面醉仙居出来的雷子,就喊过雷子帮忙推车。 这下子,当雷子送完孩子再从依云馆出来的时候,推着一车子的尸体,心态立刻就崩了。 有好几个都是自己白天从穷人家收来的,几个时辰前还喜笑颜开的告诉那些个穷父母,这孩子是去青霭城大户人家当书童侍女享福的……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小孩子的尸体,雷子真的哭都没眼泪。 笑爷爷看到说:“小子,你以为钱这么好挣的?” 财叔鄙夷地说:“矫情什么?银疙瘩不都到兜里去了吗?办不好事情,饿死的就是你。” 之后雷子的状态就很萎靡。 万凰阁里,奇珍异宝排列的整整齐齐。掌事凰竹正在给莫半褐展示珠璃国的牙雕,质感纯粹上乘。简朴的光泽,生动朴拙的人面雕工,说服了莫半褐,他点头,拿出十个金刀给凰竹,将牙雕收入岫中。 莫半褐在万凰阁的门口,看见了一只标致的蓝白猫。它亮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莫半褐,莫半褐抱起了那只蓝白猫,说:“吃了什么好东西了?”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我舅舅莫半褐。”陶夫人说。 “你是说命丹的事情?”陶老爷说。 “是,虽说我母族白熊族有命丹可以救命,可这命丹要是现做,要一年的功夫。如若保存,必须用特制的曲颈璃瓶装盛,舅舅的曲颈璃瓶里应该是有现成的命丹。”陶夫人说,“他常常去凤华城淘换一些东西,可以让小升找找看。”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写信,让驯鹰传去给升儿。”陶老爷忙道。“莫急,还有一事。”陶夫人略有担忧的看着陶厂的媳妇陈谧。“请嫂嫂直言,阿厂性命要紧。”陈谧说,陶老爷也看着夫人点头,陶夫人这才准备说这个办法。 “我父家山霭族因研习术法,一向对诅咒之类的很敏感。我发现厂弟像是身中索萦族诅咒了,我猜十有八九是与索萦族女子有染了。这就定要找到与陶厂有染的女子,一并带回服用命丹,抵消那女子身上的诅咒,否则……也是于事无补的。”陶夫人说。 陈谧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但是仍旧说:“请大哥写信让小厂尽快找到莫舅爷和……那女子吧。” 放走驯鹰后,陶老爷问陶夫人:“你怎么从没对我说起过抵消诅咒的事情?” “你想阿,这事要是传出去,一定有众多索萦族和其他人来抢这命丹,白熊一族定不得安息。再者说了,这诅咒哪能是说解就解了?轻易是最好不要逆天改命的。”陶夫人语重心长的说。第二天,女侍在晨饭时发现陈谧留书带着陶前前回青霭城娘家了。 香莲怀孕了。她从上午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她只敢告诉稳重的香月。 有个青霭城的官爷来到申榭阁,姜妈妈赶忙笑脸相迎,香雨、香月、香莲自是立侍一旁。“我可不要索萦族的人。”那人斜睨着眼,高贵不已。 他点了千字辈的头牌千秋净。 香雨冷眼看这个官爷,只觉这人无耻又恶心,这些管事的也是谄媚卑贱,有一瞬间,真想把这申榭阁杀个干净。冷静下来,又在想,比起这些侮辱,索萦族历代的诅咒才是最致命的,如何解除诅咒? 金采采一贯瞧不起那些自身有悲剧诅咒的索萦族,加上近日申榭阁的主要业务也被依云馆跨界抢了大半,盈利少的可怜,申榭阁入不敷出,心情更是极为暴躁。于是下令节流,每天给低等舞女只半碗米粥,这半碗米粥还要分三顿吃。 “我给他们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看看这天底下,谁敢用她们?她们应该感谢我才是。”金采采说。 “姑娘说的是,姑娘是这天底下最慈悲的人了。”姜妈妈和兆妈妈奉承道。 香月说了一句:“同为奴,金印族却能奴役我们。” “姐姐,我怕。”香莲说道。 “这碗粥你喝了吧,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救你出去。”香月看着香莲的肚子若有所思。 “香莲姐姐是不是?”香雨察觉到了香莲香月的怪异,问道。“是,香莲有身孕了。”香月说,“我们需要想想,看能不能逃出去。” 灵族的感应自有自己的方式,景枯先生感应到了妹妹的灵就在凤华城里,虽然想见一见等了这么久都素未谋面的妹妹,但是他是最知道“一切都有定时”的人,也就耐心等待。 这边,阿京也能时不时感应到灵族的召集。 柴老爷的手下柴禾,为了讨好柴小姐,弄来了人华给柴昏昏,也给柴家埋下了祸根。 柴昏昏自从被柴东升从出樵城寻回,就一直掌上明珠似的捧着宠着,柴家上下的眼睛都敏锐的发现这点,猸姨娘也是掌权打理着柴家内府。 猸姨娘还有个儿子,也就是柴昏昏同父同母的兄长,名为柴明明,也是得宠的,柴家准备让他继承家业。所以没有家族的负担,专享家族的溺爱,柴昏昏在依云馆可以为所欲为。 自从柴禾搞来人华给柴昏昏,她就意识到这个的奇用,便央求母亲猸姨娘。 猸姨娘自是有好些人华,也不吝给爱女,所以母女二人因人华而愈发美艳、容光焕发。 再看眼前,这人瑞和人华,已经出到了天价,人们还是蜂拥而至。一颗人瑞一千金刀,一颗人华一万金刀。孩子已经用完了,柴老爷怒斥粜人帮办事不力。 正巧恶寇门近来没有收入,看着文文弱弱耍嘴皮的粜人帮红红火火,不禁眼红,虎视眈眈。柴禾心明眼亮的知道了,便从中搭线,“老爷莫气,粜人帮那些个不争气,何不换一家?” “你小子有什么鬼主意?” “恶寇门一向行事果决,绝不会拖延费时,不如……” “就让他们来试试吧。”柴老爷松口让柴禾张罗了。一旁的依云馆的老管事柴福,人老了,眼色不老。近来他敏锐地发现青年管事柴禾颇得老爷小姐欢心,不禁动起了心思,想着该是时候起一些暗线,为自己晚年谋几分平安了。 雷子听粜人帮管事的抱怨,说是依云馆放言让恶寇门来收孩子,这下粜人帮可要喝西北风了,大单子飞了。这些天,雷子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的,活这么大,刚刚有一份肥差,欢天喜地的卖力气,这才刚有一些积蓄,便得知是死了好些孩子换来的……银疙瘩在手里都扎手。 依云馆和恶寇门一纸合约,全城开始拿孩子,那里是什么买孩子,分明是抢。城里还不至于大肆的强抢,周围的村镇就遭了殃,抢孩子完全不顾礼法了。 粜人帮雇佣的仆役小张,原来是买别家孩子,这下自己的孩子被依云馆新雇的恶寇门的凶汉子们抢走了,正在买别家孩子的小张闻讯,飞奔跑来阻拦无果,眼睁睁孩子被抢走。小张受激突然上去抢夺,被恶寇一刀砍死。他妻妇心如死灰,疯跑向孩子,也被恶寇抹死了。 这些天,凤华城的尸首多了起来,天还热的要死,收尸体的闵老头烦闷极了。他看到磨磨叽叽的小光,一副颓废样子,就抄起腰间皮条抽他好些下。 旧伤加新伤的小光,直喊着饶命,饶命。 申榭阁的金采采从依云馆猸姨娘的寿宴回来,就一直闷闷的,威妈妈体察入微,自然是想方设法让金采采转移心思,自然想起从青霭城来的缪家。这缪家一直与金家有来往,缪家老爷老夫人人、缪家少爷和少夫人都来了凤华城,威妈妈吩咐下去为缪家设宴接风,也是让金采采散散心。 “小姐宴请缪家要穿的御风驰鹿裙如何了?”威妈妈问绣红和绣紫。“已经完成,等这两日打理妥当,就可以试穿。”绣红回答道,绣紫还在细细的检察衣裙的细节。 威妈妈点头,十分满意这两个绣丫头。 第9篇 兄妹相认 这天,刚蒙蒙亮,夏天的清晨总会有一些睡不着的人,和起的特别早的人。 阿京对灵族的感觉异常强烈,有一个清明的感觉指引着她,这方向感明确指向城外的某处。 阿京打开随身携带的凤华城的地图,发现这个地方是凤华城外的栖霞山,她想:“何不去看一看?” 她一个人走出长生戏楼,去城外寻这栖霞山去了,很巧的是,她感到灵族也有人给予她指引。抬头可以看见一个挥着翅膀的人,那个人只轻轻的挥动翅膀。飞行地特别缓慢,仿佛在等她似的。她不知道那个就是雀绿族人。 她路经依云馆,发现依云馆的门口原来有又像豹子又像狮子的黑色雕像两对,一对大一对小……在这蒙蒙亮的天色里,有种异样的邪魅和诡谲。她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生怕这雕像活了。 景枯凌晨的时候,从一个梦中醒来,梦中有先人告知,是见妹妹的时候了,于是他醒过来就开始预备。 他估摸到了早晨的时候,开始用灵族印记呼唤景荣,同时,吩咐一个雀绿族的哨兵去指引阿京。 他并不是想现在就昭告天下:灵族的天选之灵,他的妹妹景荣已经找到了。他不过只是想,见见这个妹妹。自从一万年前,他的妹妹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比起想念,他更多的是好奇。 阿京一路特别的顺,很快就来到栖霞山下。她发觉今日自己行走的也异于往常的迅疾,在天上那位的带领下,阿京有时甚至是小跑着,对于目的地那里等待的人,她有几分期许。 栖霞山下早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仿佛等了很久。那人站立在那里,看见她来,也只是微微笑着看她。阿京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很是惊讶,他的着装不同于他们寻常人,觉得特别的怪异。但是仔细打量,又觉得他的这一身儿,更加的合理,行动起来应该也很自如吧。 “是你唤我来的吗?”阿京问,阿京仔细打量这个陌生人。她在想他会不会回答?他会说些什么呢?他又是谁?他是她的族人吗?他召唤她来又是做什么呢? “嗯,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景枯问。 “你是我的族人吗?”阿京问。 “请随我来。”景枯示意阿京随他前往栖霞院。一阶一阶的石板和青苔,沾染着晨露,氤氲好看。 阿京对这个人有信任感,这感觉是灵族印记传递的,骗不了人。 缪夫人从青霭城带来了一些金苇草,差人送到申榭阁,作为给金采釆一家的见面礼。 金苇草是稀有的香料,制成香包可令身随奇香,平时难得一见。缪夫人送的量极多,金采采见缪家的礼如此尊荣贵重,心情大好,于是,她命绣红绣紫带着小丫头们制成香包分发众人,又令威妈妈差人回礼缪家。 香雨她们也领来这金苇草,只不过单这金苇草的量是很少的,领到的箱子里面还参杂一些次等名贵的花草、若干廉价香料、香草十几种……混在一起发放给她们,这样混发量就很多了,足够申榭阁每个人用的。 世人只知道,索萦族人的手腕上有蛇形胎记,世世代代都有。这蛇形胎记不痛不痒,连索萦族人世代都以为这仅仅是族人的身份象征。 外族人见这胎记只会避之不及,索萦族人也是以这个胎记为耻。其他的就没有人知道的更多了。 殊不知,这蛇形胎记最见不得这金苇草! 有两个战灵族的将士,身着朴素便衣,在栖霞院外守候,栖霞院里里外外能感觉到众多的灵族的灵场。阿京看不见,但是能强烈的感觉到栖霞山被灵族的灵场包围着,不觉又更加谨慎几分。 “你发现大家了吗?”景枯看见阿京在打量着四周,你也能感到她的紧张,于是问道。 “有很多人都来了,我能感觉到的,就是这栖霞阁太大了,楼院亭台的,他们在哪里我肉眼看不见。”阿京说,“不过这灵感很熟悉,虽然让我有些紧张,但实际上是还很亲切的。” “对,灵族多人在一起会有灵场的存在,是很养灵的。”景枯说,“就在这里,茶已经好了,坐吧。”这里是庭院中央,有一张茶几,已经摆上刚沏好的茶。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景枯问。 “阿京。”阿京回答,这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人的,何况还是自己的族人。 “哈,这就是了,你的原名叫:景荣。风景的景,荣华的容。”景枯说,“我的名字叫景枯,我是你的兄长,你是我的妹妹。你的京,应该是这个景的化名。” “你是我兄长?”阿京审视这个青年,虽然面貌很英俊,但是气质沉稳的像是一个老人,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老人。阿京还是有几分谨慎的,也不敢立即就认亲。 “是,你在一万年前,被偷走了。灵族一直在找你,可是没有找到你。最近这些年,你的灵气突然出现了,我一直在搜寻你的踪迹,最近刚好凤华城有一些事情,我们都来了这栖霞山,正巧你也在这里。”景枯说,说着抿了一口茶。 “一万年前?我就出生了?”阿京有些不能理解,“那我年纪该多大呀?你是我兄长,那……应该比我更年长,难怪我看你有一种活了很久的感觉。”阿京说。 “我一万两千岁了。”景枯说,“你按理说,是一万年前出生的,本也应该一万岁,但是你的灵好似被什么力量所封藏,所以,延迟了一些,你如今灵的年纪可能也就是十来岁。” “也就是说,我哥哥一万两千岁,而我只有十来岁,这也太奇怪了。”阿京感叹道,“灵族可以活这么久吗?” “可不只是这点儿时间,还会更久的。”景枯说,“来,荣儿,喝点茶。” 此时,栖霞山上,命灵族的别院里。 “晓兰,你是不是该考虑和景枯的婚事了。”孤忏笑说,“天天满世界逛游,再过过,就成老姑娘喽!” “我都九千岁了,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景枯那老头子不也成天静心修炼吗?依我看,这婚不结也罢。”这位看似妙龄貌美,实则已经九千岁的风晓兰笑呵呵的,一提起婚事,满脑子都是逃婚的念头。 “调皮。你们一天天的老头子、老姑娘的,也就万把岁年纪,在我眼里,都是小屁孩!”孤忏说。 “依我看,就是他们那些人命太短!并不是我们活得久。”风晓兰说,“那些小屁孩给我起了外号,天天九千岁九千岁的,一开始我听见的时候,神烦!现在嘛,已经风轻云淡了。” “我看,你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家景枯这会子正在见一位重要的人,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孤忏问。 “我不去,他见什么人,我掺合什么,我自去凤华城逍遥了。成天守在这栖霞山,好没意思!”风晓兰说走就走。 阿京和景枯正聊到阿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一出生,就想着飞离这个世界,我总觉得天外会有别的世界,我特别想去那个真正的大世界去看一看。”阿京说,“后来,我在出樵城当小奴隶的时候,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像这样的想法,如果告诉别人,是会被嘲笑和被当成异类的吧。反正我谁也没有告诉,你说是我的哥哥,我和你说说应该也没事。” “对阿,你这么想,我一点也不奇怪。你是我妹妹嘛,就应该这么想。”景枯说,“但是荣儿,你可知,这个世界上,谁也测不透你的命。你出生时,命灵族孤忏预言你是天选之灵。如果你留在这个世界,我想你就是灵族的统帅,坐拥这天底下所有好玩的好吃的好住的。 但是,如果上天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去你所说的大世界了,你还想出走吗?你会舍弃这个世界的一切吗?” “我没想过,我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我,而我不知道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去找寻……”阿京说。 “那意味着你放弃这个世界的荣华富贵、名利,等等好东西……”景枯笑着盯着阿京看。 “我从一出生,就一无所有啊,现在你形容的这些东西,我也没有见过,也不想有那么多东西。那么多的东西,好复杂。听起来就怪累的。”阿京说,“我觉得这些你说的东西,以后也不是我的,就觉得这些个东西不属于我。” 嵘岫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山上是海牙的圣地岫烟墟,山下有一个嵘庆谷,也是渊潭瀑布、奇草丛生的灵地。但是嵘庆谷对于令野来说,就是个监狱。他在嵘庆谷一住就是二十年。 谷内岩壁上,刻有奇怪的画符。令野每天每夜都盯着这些画符看,终于总结出了规律——这每个画符都对应着一个数字,这整面岩壁就是一个密码集,这些画符都是替代密码。 阿京在和景枯谈话的一个上午,了解了自己的身世。景枯建议阿京回凤华城,那里有她的一些未了之事。他送阿京到山脚下,然后差人在暗中一路保护阿京。 莫半褐在这凤华城的长生戏楼歇下了。转来转去,还是这个老地方最合眼。 莫半褐怀中的那只猫咪一直很安静,直到莫半褐入住长生戏楼。此时,屋内只有莫半褐一个人。 “老爷。”那只猫说。 “是你在说话?”躺在榻上的莫半褐半眯着眼睛。 第9篇兄妹相认完 第10篇 蛇形胎记 “求求善良仁慈的老爷,救救猫畜一命吧。”那只会说人话的蓝白猫一脸委屈的看着莫半褐说,四个小爪子乖巧的并坐在一起,两个前爪还举起来,做出作揖的样子,模样甚是乖巧。 “不要那样看着我,你是怎么搞成的这副怪样子?”莫半褐半睁着眼问那只毛皮柔亮的蓝白猫,“人不是人,畜生不是畜生。” “都怪畜生我一时贪吃啊!我前些时日到依云馆,我看见地上有一些小药丸,只觉得气味香甜。囫囵吞吃了好些,一觉方醒,听见整个馆子里的人都在找不翼而飞的人瑞,才知道那个口感软糯的丸子竟是价值连城的人瑞。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会说话了。”蓝白猫说,说着滴下泪来,声音也带着哭腔,“刚开口说话的时候,吓坏了两个人,后来又吓走了几只猫。我这样子,同类都怕我了,觉得我是个怪物。” “人兽不分,确实是个怪物。”莫半褐笑说,“不过你这畜生福泽不浅,这好些人瑞吃下去,你怕活得比一般人都久。多少人做梦想要的长生不老,竟然被你胡乱的得去了!” “老爷,我看您是这凤华城里,顶顶少有的人,您的气象像神仙一般,我是来投奔您的呀!如今,我不为猫畜所容,只求跟着老爷行走,讨个活路!”蓝白猫说,“但凭老爷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莫半褐打了个哈欠。“你想跟便跟着吧,你通了人慧,心性自然也是要受约束的,不然也容易走歪路。行了,我要睡一觉,别打扰我。” “遵命。”蓝白猫乖巧地说。那猫凝视着屋子里的一切,他悄悄将窗户关上,保持着屋内的安静,又轻声细步地走到墙根那里,盘坐着,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响动。他是打心眼儿里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的主人,战战兢兢地行使着一份守门人的差事。可能这样会让半人半猫的他心安很多。 香雨在分捡金苇草的时候,有几株金苇草碰触到了她手腕上的蛇形胎记。碰触到胎记的时候有一丝清凉的感觉,只当是这个草名贵,有清凉舒缓的功效。并没有深想:为什么只是碰触到胎记的时候,有这种清凉的感觉。 当午,香雨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虽然那个人是陌生的。但是总觉得那个人就是她的族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人走到一个长长的台阶上,一直走一直走,他打开了一个宝盒,然后整个梦境就变得一片漆黑。 在梦中,有一个如响钟一般的声音,在念八个字:妄开欲匣,累及世代。那个声音一直重复,着实可怕。午睡醒来的时候,她还记得这八个字,吓出了一身冷汗。 “香雨,你是不是,也做梦了?”香莲小声问香雨,声音微不可闻,一向胆怯的她害怕极了。 香莲也梦见了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反复念叨那八个字,总觉得不简单,不像一般的好梦或者是噩梦,刚刚的梦就像是有能力似的,抓的人心里头不敢深想。 她吓得醒过来,有一种被诅咒的感觉。加上有孕在身,生理心理上对这些事情都更加敏感。 “你梦见了什么?跟我说说吧。”香雨问香莲,有一个直觉在心里出现:怕是同一个梦。 “八个字:妄开欲匣,累及世代。”香莲说着,看向香雨。她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发现香雨的眉间有轻微的跳动,瞳孔中有深暗的震惊。 “怕是这金苇草的问题,我们姐妹的香包,都是你我二人做的,在分捡金苇草的时候……是了!定是因为碰到了蛇形胎记。”香雨机敏的察觉了,“这金苇草,定是和我们族人的诅咒有密切的干系。” “这金苇草可是金贵又稀有,我们手里的不多。”香莲说,“确实,碰到胎记的时候有一些微凉的感觉。”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上扬。 “嘘。”香雨示意香莲噤声,莫要吵醒了姐妹们,“那趁现在香包还在我俩手里,我们先将这金苇草分别出来,用这送香料来的红漆黑盒存上,将其它的香料放进香包,分发给姐妹们和阁里的众人。”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香莲问,她一直是最没有主意的那个,总是怕惹事上身。她看香雨一直是最有主意的那个,香莲她是怕事的,生怕香雨想到什么怕死人的大胆想法。想提前知道,又不敢明着问。 “我也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这金苇草,定是有用的。”香雨说着,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就写着八个字:“妄开欲匣,累及世代”,一并放进了红漆黑盒里。“我们先将手里的这些金苇草,放进这盒子里存着。等到有用的时候再说。” 香莲同意了。二人开始动起手来,一面分香料,一面做香包,等到下午姐妹们都睡醒了,这些事情都已经完成得天衣无缝了。等到晚间,申榭阁的每个人都拿到了一颗香包。 在阿京去栖霞山的这段时间里,陶升收到了家里的飞鸽传书,看到信上的内容,在考虑怎么找舅姥爷莫半褐。毕竟这是家事,也就没有告知同住在长生戏楼的岫烟墟来的一行朋友。 傍晚,待阿京回来,他将这信上说的事情告知阿京,想找个人商量一下,“要说这舅姥爷莫半褐,我可从没见过,你说该怎么寻呢?” “我问问天书吧。”阿京说,“这种事情,天书有奇用。”“尔良士,请告诉我陶升的舅姥爷在何处吧。”阿京心说。 “他就在这长生戏楼,正在楼下临窗的位置饮酒,他随身跟着一只蓝白猫。”天书说,“你们去了就能看见。” 二人来到楼下,发现有一个须发银白、精神矍铄的人正在喝酒,叶兴正巧在给他上菜。那人身边,果真跟着一只看上去通了人性的、毛皮油亮、正八分开脸的五粉蓝白猫。 “舅姥爷。”陶升远远喊那老爷子,那人差点呛到。 莫半褐看仔细了,说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孙子?你这小鬼,咋逢人便叫舅姥爷呢?”莫半褐嘀咕道。 “舅姥爷,您真是我舅姥爷,莫半兰是我姥姥。”陶升说,话语间提醒他舅姥爷说。看来不报上一些熟人的名字,他是不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莫半褐问。他打量这个小子,样貌倒是不错,有一些好人家的气质。果真是他的外孙子,也不吃亏。 “禀告舅姥爷,我是陶升,家父陶连,家母惜娟。”陶升说。 “惜娟……惜……是了,我那姐姐是嫁给了山霭族惜家的惜天,你母亲姓惜……”莫姥爷打量着陶升,“看来你小子,还真是我外孙。” “舅姥爷,家母写信来,希望找您救人。”陶升说着掏出了书信,“事情紧急,请舅姥爷过目。” “这信上说,还需找到那名女子。”莫半褐说,“到何处寻?这可是无从下手阿。” 阿京刚刚悄悄问了天书,那与厂叔有染的女子,名唤香莲,已经有身孕了,现在正在申榭阁。阿京不知道怎么解释天书的事情,于是附在陶升耳边小声说了这女子的下落。 陶升心中已经料定这女子在申榭阁,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这下天书说了,这人也就确定了。 “我们已经知道,她就在这城中的申榭阁,是一个名叫香莲的女子。”陶升说,“我们明天就去寻她。” “好说,救人要紧。”莫半褐笑道,“来吧外孙,你们两个还没吃饭吧,正好是饭点,菜也上齐了,一起吃。”二人自是不推辞,笑着答应。 “那位老板,帮我们加两副碗筷。”莫半褐对叶兴喊道。 “来了。”叶兴麻利的端上两副餐具。阿京和陶升,对于叶兴的乔装,已经习惯了,知他就是程慕,也可以说就是“星星”。 “这是给猫小爷的鱼。”叶兴拿了一个小碗,里面有三四块鱼肉。那蓝白猫“喵”了一声,表示感谢。 “哟,还有人叫你小爷呢。”莫半褐说,“不如你以后就叫小野吧,野和爷同音,身为猫类,野性难驯,你还要好好磨磨心性。”莫半褐变吃肉边说。 那猫叫了一声,十分乖巧,眼神间还藏不住几分傲娇。 “这猫真可爱。”阿京伸手想去摸摸小野,想了想说:“算了,吃饭就不摸你了。” 阿京发现自从来凤华城,陶升梦到他自己中毒之后,吃喝前就都小心翼翼的,可能是梦中,有中毒快死了的情节,所以他心有余悸。 阿京安慰陶升,“梦里不见得都会应验,事情都是有转机的。你看,你不是梦见是家里人来给厂叔收尸?结果,我们现在不是有救他的办法了嘛?” “嗯,这小孩说的在理。”莫半褐说,“外孙哪,凡事啊,你都要往开了想,这个事情啊,变化多的很。我看你,是个福多的小子,像我。你就大意的吃喝,我保你性命无虞!” 陶升有些释然,稍稍放松了一些。 第10篇蛇形胎记完 第11篇 幸运织屋 第二天清晨,陶升和阿京出发去申榭阁找那名叫香莲的女子。昨天晚上,陶升托叶兴办了什么事情,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叶兴今早递给陶升一个布包。 莫半褐因先前有安排,则独自去凤华城的幸运织屋,赴一位老友之约。 这家织屋贩卖各国珍稀布匹,来往者也都是达官显贵。之所以名叫幸运,是因为凡是来这里买布匹回去做衣服的人,都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或者愿望,因此,这里的布匹也是贵的出奇。 布匹虽然标价昂贵,一般来凤华城的人,还都渴望在这家店里买一匹布回去,有的给亲朋好友带去当礼物,因此这家生意一直都很火爆。 受这家主人的要求,所有的掌柜都会对这些来织屋的客人进行筛选,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买到幸运织屋的布,再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莫半褐正是与这家店主有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先是感叹:这里所有的样子都还没变。有一个掌柜的看见他来了,前来引他到楼上临窗的位置就坐。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幸运织屋的主人就来了,那位女主人头发已经银白,能看出来容颜底子是个美人。虽然样貌已经老去,气质却是非凡的。她还没有开口说话,见到她的人就已经被倾倒了。 “你这家店还是老样子!”莫半褐笑嘻嘻的说,他看见她的时候,眼前浮现了往昔的岁月。仿佛他们还是孩童一般的年纪,肆意奔跑在昔日大盐国的领土。长辈喊他们吃饭,他们也大着胆子拖延着躲藏起来。他还记得她年幼的时候指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给他起个外号叫“老狐狸”。那时的他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笑容胜过明媚的阳光。 “为老不尊。”华夫人放下手中的那个陶瓷,“你看看这个,可识得。”她看着眼前的老友,心中也是浮想联翩。他们这一辈的人,是真老了。 “这个陶瓷瓶上画的是国王与大臣下棋的时候,两个人打赌,各自用一种方法数麦粒的多少,如果大臣赢了,国王就赏他那个数儿的麦粒的故事。”莫半褐看着,眼角有点湿润,突然就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这个不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听到的故事吗?你怎么突然怀起旧来了。” “那你还记得结果吗?是大臣赢了吗?国王又赏了他多少呢?”华夫人问,心里也是期待的。期待这些记忆都还在。 “大致的细节记不住,大致的数字我也忘了。”莫半褐说着回忆道,“是大臣赢了,国王赏了他数不清的麦仓,我记得对吗?” “对的,对的,这个你拿去吧。人老了,闲来无事,就爱收集一些小玩意儿。”华夫人说,“看到这些有些经典的瓶瓶罐罐,就总是会想到一些旧人旧事。” “这服老的态度可不像你。”莫半褐说,“最近你这城中可不太平。”说着那只蓝白猫就在脚边乖乖的平躺着,耳朵倒是竖起来。 “连你这个世外之人都察觉到了我这城里出了问题。”华夫人低头沉思。 “秉城主。”一个掌柜貌似有紧急的事要秉明华夫人,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华夫人挥手示意那个掌柜下去。 “看来我这城主也没几天当头了。”华夫人自嘲道,“真是我国有我国灭,我城有我城灭。我还真是个亡国老公主。” “你还记得你两个哥哥吗?”莫半褐说,“大盐亡国之时,他们两个坚持不吃海牙王朝的任何一粒粮食,最后饿死了,死之前作了一首诗。” “《采薇》,”华夫人说,“他们追随了大盐,宁可饿死,也不吃海牙的一粒粮食。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一个叛徒。” “在我看来,你比他们更不容易,更有勇气。你的选择要更有意义。”莫半褐说。 “我不过是个怕死的,残留一口气。如今只是苟活于人世,一心求死。”华夫人自嘲。 “你看!你畏惧的可不是死亡。在国家亡了之后,作为一国的公主,身为女子柔弱,你却比男孩儿更有勇气在这个敌国的王朝生存下去,如今成为一个女城主,试问有谁可以?”莫半褐眼中带着很多赞许。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现在。想想大盐那个时候,造纸术还没有发明,数学难以发展,经济也受限制,”华夫人说,“因此,国库十分拮据,兵器库也紧张……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父王泣血而死……母后殉帝。我的家没了,亲人兄弟都相继离世。要好的一些家族,也都追随前朝消亡了。” “这些……终是没有办法的。并不是你一个人之力可以阻止。”莫半褐说,“你父亲,可是最有才华的一个君主了,我还记得,当年,他举全国之力搜揽奇书名画,他的艺术造诣可是高,他的谈吐之优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母后总说他败家。”华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反正他是很乐在其中的,这个皇帝他倒是没白当。”转念,神情又凝重起来,“就是赔上了整个国家。” “你还记得那个少年吗?”莫半褐说,“画了《大盐万里江山图》的那个?” “当然了,那个少年阿……父皇可是把他当成未来驸马培养的,还说让我嫁给他。”华夫人又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那少年天天画画,我还总笑他。” “你父王倒是认真的,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看了,他以整个江山为师,修习画艺,完成了那么一幅《大盐万里江山图》。”莫半褐提起这件事情眼睛就发亮,“那时候我还怪嫉妒的,导致我现在自己到处搜罗好东西看,就是为了弥补我当时心中的遗憾,那时的艳羡都快成了我的心结了。” “他与你有什么可比的?他那么年轻就……夭折了。你估计还能再活很久,一看你就是长寿的命。”华夫人也有些惋惜,“大盐的天造之才里,数他一个,如果他要是活到现在,应该是比画圣那个老家伙还要受世人崇敬吧!当时父王想预备他当驸马,不久,他就仙逝了……我不会还克夫吧?” “他算你哪门子夫?就是一个早逝的天才罢了。他有这天纵奇才,你父皇有一半功劳。”莫半褐说,“我当年在他的文殿里,可是看过不少好东西。其中有很多是造船的图纸,都是你父王他自己画的。” “他还指望着画出一艘船,能救他的大盐。”华夫人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那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他的文殿里,整天的废寝忘食。母后也是整个大盐恣意的游走,完全不像个妇人。” “我觉得他们一直都在。”莫半褐说,“没几个人活的有你父皇母后潇洒,你的潇洒就很像他们。”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没心没肺?”华夫人想着小时候总是被这个姓莫的指着鼻子骂,小的时候气得真的是直跺脚。 “没有没有,我小时候是不懂事。那个时候你眼睛里能有谁?我不搞怪,你都看不见我。”莫半褐突然为老不尊,言语有些轻薄这个亡国老公主。 华夫人抄起手边的一个卷轴,就准备去打他。莫半褐眼疾手快拿出了一包东西挡住那挥来的卷轴。 “你看,这可是宝贝。”莫半褐说。 “能是什么好东西?”华夫人没好气地说。 莫半褐乖巧的打开包着的油纸,一席深色布!这上有一些简单的图案。这些图案让华夫人面容缓和,说:“且不追究你!” “我就说嘛,这可是我跑遍了整个大尚国,才寻来的最新的织布方式!”莫半褐说,“天下仅此一个村,我在那儿整整待了半年呀,才算从那个阿婆那里求来这匹。” 华夫人也命人拿出好些珍奇物品,这也是这些年搜来的,送给这个老友的。 阿京和陶升来到申榭阁,这回他们没有偷偷摸摸的进来,反而正大光明的找香莲姑娘。 香莲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打量着这个女子。这女子柔柔弱弱的,弱不禁风的模样。阿京在问过天书之后,知道那怀孕之人正是她。 陶升向管事姜妈妈询问,买下香莲需用多少? 姜妈妈看这人身边还有一品相不赖的女子。讥讽说:“一万金刀。”想是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小子一定也就是个轻薄之徒,自己身边有一个也不知足,又想为落难的薄命姑娘出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 阿京一听,这在出樵城,可是能买一万个奴隶的价格。不禁盘算,这可怎么抢,才能把香莲给抢过来呢? 谁知陶升,轻描淡写地从袖中掏出了十张一千金刀的银票,递给了那个姜妈妈。姜妈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点了点,数目倒是不少。又看看这香莲,也是桑眉搭眼的不喜庆的主儿,还不如这一票卖了。 事情倒进行地顺利。阿京想到早上叶兴给陶升的布包里一定就是这些大额银票,陶升昨晚定是托叶兴去凤华城中打点兑换去的,这两个人遇事想的真是周全,财力也令人惊叹。 香雨一直在角落里观望着这边。香莲时不时的看向香雨,心里也没个主意。 香雨认出了阿京,心下几番思量,自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递一个眼神给香莲,叫她尽管随这人走吧。 第11篇幸运织屋完 第12篇 铸币税 “洇蜓你看,这是我新写的《雅乐》。”曲流说,手里拿着一本乐集,“你找我?” “是我哥哥正找你呢,你姐姐找到了。”洇蜓看了那本《雅乐》一眼,转身去找一本名叫《风雷》的琴谱,拿给曲流,“你在这稍等会儿,他一会儿就到。这本《风雷》你拿去看,这里面录写了宗元先生用风雷琴弹奏的三十六首曲子。” “那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曲子了,我一定仔细研习,多谢。”曲流说,目光一直不离洇蜓,竟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曲流将自己写的这本《雅乐》拿给洇蜓,就像是拿给老师过审一样。 “这是你新写的?”洇蜓刚翻一页就蹙眉,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协调的音调,又抬手去翻第二页。 “是我月前写的,编的不够完美,加上我的声音可能会好些。要不我唱给你听罢?”曲流看着洇蜓的眉头紧蹙,有些心虚,慌乱地说。 “罢了罢了,我还是不看了,你回去校准一下吧,我大致的扫了一下,发现这个词曲还是少了很多润色,”洇蜓摇头,“你写的总是像是说话似的,聒噪。怎么这回还叫雅乐?你这么高的评价,如果写的不好,岂不就丢大脸了。” “我知道我写的可能差了一点,可是,我的声音好听啊。我改了六遍呢,这曲子果真不差的,你听。”曲流说着唱给洇蜓听。 曲流一开嗓,洇蜓有些呆了,有一瞬间,像是那么回事,就像是歌灵先人写的似的,可是,这曲子经不起细听,有很多地方很单薄,有些变音还跑调了,并不是声音的问题,而是编曲的问题。曲流的声音是歌灵族少有的,但这写曲子的功力着实薄弱的很。 洇蜓蹙眉:“曲流哇,你真是浪费了这副好嗓子。”心中想着这天赋也是分配的很平均,有长处的人必有短处。 敏感的曲流听闻洇蜓此言,就不唱了,垂着头丧丧的。洇蜓见了,也恼自己心直口快的将心里所想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话说出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两个人也静坐无言,一时空气凝滞。 “老远就听见曲流的歌声,怎么停了?”洇蜉走进来,先是看到了垂头丧气的曲流,又看到妹妹有些难为情,就想到了,“小蜓,你莫不是又乱开玩笑了?” “是了,是我乱说了。”洇蜓早意识到自己有口无心的说错话了,借机排解歉意,有些无措地岔开话题,“哥哥,你不是说找到曲冰姐姐了吗?” “找到了,她在申榭阁。”洇蜉说,“雀绿族人在凤华城的上空打探了五日,终于看见曲冰在申榭阁的幽室里。” “那我们何时能救姐姐?”曲流问,注意力转到了正事上。毕竟是个小孩子,且又是个心思单纯大喇喇的,即使心里有怄气也不会藏很久。 “这个,就要等等,听景先生他们的计划了,”洇蜉说,“我们也不可自作主张就去,你姐姐曲冰,自可保命,凭她再弱,那些个人加起来也伤不了她的,你大可放心。目前战灵族、命灵族、主卫灵族三支都整装待发,现在大家都在等一个时机。” “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也随时听大家的调遣。”洇蜓听哥哥这么说,心里有了斗志,面容笃定看着曲流说,“你是歌灵族的一份子,灵慧又是一等一的,就先放一放攻作闲曲的念头吧。我们歌灵族也要练好族内备战的曲子,别拖后腿,你看呢?” “我现在就练。”别管别的什么,曲流听见洇蜓夸他“一等一”三个字,已经心花怒放了。 “别急,先练这本吧。”洇蜓又拿出一本琴谱,名唤《鸿雪因缘》,塞到曲流手里。曲流拿来翻看,念道扉页上有人题写的苏子的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本谱子里意境的况味,能打开你的想象力。你多练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洇蜓解释说。 曲流那呆子,现在眼中只敬洇蜓为老师了。 自依云馆找来恶寇门负责抢孩子,粜人帮的生意就不好了。没有进账,也养不起闲人,为了节流,管事的将雷子几个新近的小杂役给清退了。雷子现在又变成无事可做的人,不过“杀孩子”的负罪感反倒少了很多。 另一边,因依云馆大搞人瑞、人华,每天都有满满的人涌入凤华城,马车行的人手自然不够了,白天晚上,所有的人上工,都不够这些豪客消遣。 于是,被粜人帮裁退后,雷子关注到这个行当的短缺,就跑到马车行去碰碰运气。刚一入门子,打点了三四个上头的人,登报了自己的姓名。不消半日,就被征用了,管事简单说了一下就让雷子上工。 雷子惊诧这录用的速度真是极快,也没有细想,只觉欢喜,终于又有活计了。生活也有了奔头。 陈谧携儿子陶前前并一众亲仆从陶姜城陶府出来,正在去青霭城的路上,途经卉湖口。前前问陈谧:“娘,我们为什么要走?爹爹还在连伯伯家。” 陈谧低头不说话,心里头烦得很。陈妈说:“你爹爹阿,要养病,等好了就来,你莫要烦扰你娘了。” “轿子里真是憋闷。”陈谧说,随即撩开轿帘。她听见了陶前前的话,也不理儿子。想自己自嫁入陶府,就一直扮演贤德的角色,不争不闹,也没有什么错处,就图一个安稳和顺,家庭幸福和睦。 如今丈夫陶厂不争气,与索萦族女子不干不净,她心里有淡淡的委屈,哽在心口,却不好吐露个一星半点的,叫自己儿子和家仆笑话儿了去。 陈谧眼睛正有些湿润,望向窗外想着避一避儿子和陈妈的眼,恰巧看见一队人匆匆行过,是去凤华城的方向。这些人身着海牙国卫服,训练有素,不知有什么大事?想来也与己无关,陈谧将帘子扣在轿窗上,就不去想了。 其实是这凤华城城主华夫人,她半年前,照例向海牙中央禀明了城中的大小事情,海牙王庭得知凤华城的这些不正当的交易,也是忧心。但知道归知道,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一直耽搁到如今。反叫申榭阁和依云馆依次做大,如今祸害了不少人,势头也是愈演愈烈。 没有得到海牙王庭任何实质回应的华夫人,心中也是焦急:城里百姓会不会——被那捞人命财的几家搅得水深火热? 同时她也是气愤:自大盐国灭,这海牙王庭对百姓也是不闻不问,不放在心上。 于是月前,华夫人又向海牙王庭献计,为了限流,她要向每个来凤华城的人收税,敬望海牙机关发起:铸币税的命令,每个来凤华城的人,要先缴一千金刀的铸币税。 海牙王庭一看,这一来是限制了涌入海牙的不正当交易,二来有税金可收,于是立即准允,令一队人飞驰凤华城,配合华夫人行动。 “他们人到哪了?”华夫人问。 “目前在卉湖口。”刘隽回答。 “这有税金可拿,来的就是快呀。”华夫人讥笑道。 申榭阁少了一个人,是一点变化也没有的,就像大海里少了一只小虾米。自香莲走后,细心的香月觉得香雨有事情藏在心里,整日里闷闷的,心思越发沉重。 香月向来是关怀这些姐姐妹妹的,待人接物也是没得说。发觉香雨的异样后,每天也花时间找香雨谈谈心,一来二去,香月问出了蛇形胎记和金苇草的事情。 “既然这东西对咱们族人有用,我就想办法,多弄来些来。”香月说:“拿到东西,难在要想办法运出去,这个味道可是藏不住的,若是有心人发现了,会给咱们引来祸事。” “嗯,到时我有办法。”香雨说。 “香莲怀孕的事情,我真的捏汗。这下走了,我也就放心了。”香月说,“你说那人家靠谱,真的吗?” “那天来的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姑娘我认识,在出樵城的时候,一起做奴隶的。”香雨说,“如今她看上去混的好了,想是那人家待人是不错的。” “那就好,香莲算是有个好去处。”香月说。 凤华城收尸体的闵老头,有一个悍妻。闵老太天天收老头的钱。闵老头手上的钱,都被闵老太搜刮了去。 这天,闵老太看老头子的口袋里,是空着的,没有可搜刮的了,就大发脾气,对老头拳打脚踢,赶老头出家门。 心中憋闷的闵老头不堪家里的折辱,就盯上了手下小光。 “你的口袋拿来我看。”闵老头对小光说。 小光哪敢说不,拿着口袋就给闵老头,怕再挨打。 “给你留十个子。”闵老头说,“剩下的就当你孝敬爷爷的了。”他放在小光手里十个银碎,其它的倒到自己的口袋里面,然后口袋还丢还给小光。 小光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掐着自己的手心。 第12篇铸币税完 第13篇 天外圆盘 申榭阁近日人人身上都携带奇香,整个申榭阁都是香的。坐在依云馆的那些豪客,都见过了各种大阵仗,对这种香啊花儿啊的都不似一般百姓那么惊诧。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在依云馆买了人瑞、人华之后,有很多闲隙,没事也都来这申榭阁看看,听听歌舞什么的。 众人身上的香包,都是香雨搭配的,香莲帮着缝补绣包。香雨在出樵城当奴隶的时候,在一家香料作坊里面做过工,对里面的门道基本摸清了。所以,即使换下了名贵的金苇草,只用一些次一等的香草,也能配出品味不俗的香包。 几个管事妈妈心里美滋滋的,因为这香气引来了更多出手阔绰的客人,申榭阁近日的进账,比起前些日子不可同日而语。阁里一众打下手的小厮,比如申典、申略那些人,也因这档事拿了不少大爷夫人们的赏钱,喜得眉开眼笑,又是作揖,又是奉承巴结平日里不正眼瞧的香雨姐姐。 这一边,金采采近日忙着宴请缪家的事情,在君台宴馆张罗着,并没有顾及到自家的申榭阁。其间也有人来报传阁里的要事。 昨日宴请完毕,今晨,金采釆就来申榭阁看馆子了,也不管自己是双身子。一众人也分了品阶堆在门口相迎,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错事。 刚踏进一步,就不适道,“这味道香是香,就是太浓了,我有点想吐。”金采采捂住口鼻,从申榭阁退出来,又捂住一会儿,缓缓方说,“这妇人怀孕的时候,可不能大意,不知道这些味道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反正我是受不了。” 威妈妈眉头一紧,看到金采采推出门去,就忙跟过来。她意识到这其中存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还是禀明金采采说:“小姐,老身闻着,这味道不对阿。” “怎么了?”金采采问,笑道,“怕不是妈妈你担心我身子,过分紧张了。虽我闻不得,但是香是好香。” “怎么不是好香,咱们下了本拨来的,都是一水的好花草,寻常人家但凡一两,都够吃一个年头了。可凭着老身的鼻子,应该没判断错,这气味里面,虽然有苍梧叶、嗅金丝、南花果等贵重香料,确无一丝……金苇草的味道。怕是有人见财起意,私吞了这寸草寸金的金苇草。”威妈妈说着,想到金采采有孕在身,意识到自己神情严肃,就缓和道,“不过这都是小事,老身自己就能查个结果,小姐您不必忧心,千万别动气。” “劳烦妈妈查明了,”金采釆在面前挥挥衣袖,散了散味道,舒了口气,“我是真受不了这个味道,先回后庭了。你派人暗中观察着,切不可打草惊蛇,此等小贼,最为狡黠。” “老身知道,小姐尽可放心。”威妈妈答应,眼角一扫,心中已经有主意。 这几日香月自逞行事稳妥,趁着夜深人静,打发买通了守着库房的小厮,借着拿布匹的空档,又从库房盗换来好些金苇草,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如今那库房收纳金苇草的箱子里,只余顶上薄薄的一层金苇草,下面都换成了与之类似的凤仙草。 香雨一边为香月忧心,一边想办法将这金苇草转给了外面熟识的索萦族杂役,一个名叫瞭声的人。这两个人,是定下心要冒着险把这个东西偷出来。 “还差最后的一点金苇草了,我明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香月说,她的手不自觉的在颤抖。这个细节落在了香雨的眼里,她握住香月的手,想稳住她。 “我这两天,心一直在跳,总觉得不安,香月姐姐,要不,我们就不要那最后一点了,已经有很多了,若是真的有用,能解除诅咒。我们以后从长计议,买来更多的金苇草就好了。”香雨说。 “事情既然都已经做下了,就做到底吧。我知道你担心我,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也慌得很,可是在这里活着生不如死,我们族人一直受世人鄙视,我不想这样活着,如今看到一丝希望,无论如何,我都要豁出去。”香月说,“我真是忍得够够的了。” 香雨的心里也存着这样的心思,生存对于索萦族人来说是残酷的,她也不再阻止香月,大不了一齐去死。 城外的栖霞山,灵族的统帅景枯正在和几位灵族领袖议事,忽然走神了。几位看向景枯,孤忏这个老头子,看景枯发呆,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小子怕不是动了凡心吧。 景枯想到妹妹说的“天外世界”的事情,不禁莞尔,她不愧是天选之灵,该有的想法都在她脑子里。有些事情,是在她出生前就已经预备好的。 “小枯阿。”孤忏老先生看着愣神的景枯,语重心长地说。 “在。”景枯忽然意识到正在议事,敛敛神色。 “自你接管这灵族的几千年以来,今儿可是第一回议事走神阿!”孤忏有些好笑,这再正经的小娃,果真还是有开小差的时候。 “我这心里有事,就晃神了,”景枯有几分歉意,“说完凤华城之后,现在讲到哪里了?” “讲到一桩奇事。”有人说,“在平息国和海牙国交界的哈月滩,有一渔民打渔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舱。”这人是主卫灵族风晓兰的弟弟风晓棋。 “是舱里有什么稀罕物吗?”主卫灵族雪氏的雪舟问。 “怪就怪在,那渔夫打开一层又一层的舱盒,层层精致……最后一层却只有一个圆盘。”风晓棋说,“那渔夫也不是一般蠢钝的人,他先前是海牙的一个小文官,也是见过些市面的,深知这件物品是要递上去的。” “那他递上去给谁了?”洇蚴抢着问,他自然知道肯定是递上去了,否则也不会拿来这议,只是好奇是谁又经手了。再稀奇的东西,进了体制,也不过变成一个党争的玩意儿,亦或是争荣宠斗阴谋的媒介。 “他虽然见过世面,眼光也不过平平。”风晓棋笑着说,“只当是寻常的哪国的珍宝,交给了一个在珍椟院当值的一个旧友。他那个旧友也不敢私赏,递到了万卷阁。” “你看看,还不是一级递一级,都给了相知要好的党派。要真是好物,万卷阁那帮人能看出什么?”梦灵族领袖霓袍说。 “别急阿,说是万卷阁的宗派里有个年轻人,看出了这个物件不像是我们这的东西。”风晓棋说,“那个年轻人站出来指出,这可能是地外之物。之后,这个东西就被移交到了海牙的御天台。” …… 在万卷阁里供职的文、史、画、数、工等学师,基本都是沿袭了五代以上的大家族,族族相护,到如今比王庭的根基都还要稳些。 大盐国灭了,这些大家族还在,在新的海牙王庭占领了这片国土的时候,这些人主动请降,出卖旧主,才保得性命无虞。旁观的外人指责的指责,唾骂的唾骂,支持的支持,赞叹的赞叹,奉承巴结的奉承巴结,暗地里倾轧的暗地里倾轧。说什么的都有,做什么的也都有。他们这些个家族,只管经营自己的产业,自己的荣华,也不管别人,自顾自的繁荣昌盛。道德绑架什么的,在他们这里全部都轻于鸿毛,不过是滑过眼去的灰尘。 其中不乏那一辈害怕安逸的世族生活被朝代更替打破、熟于党派之争的人。万卷阁画部一支的氏族贲家,自从大盐立国之初,就巧居大盐万卷阁的画部,历经七代,受养于朝廷,不再为画卖不卖得出去而发愁,得到了大盐和海牙两个王朝统治者的认可,家大族大。 工部一支的氏族莨家,也是专权了五代,现在整个海牙的筑造也都是他莨家一家在管,其间牟利无数。且文、史、数、弋等氏族大家,也是彼此姻亲,早已成为权术的集合。 “父亲,我仔细看过其上的文符,简洁凝练,有物之规律、音乐之波纹、有造物之简图……像是一封信,从天外寄来的信。”贲晟晟说。 “纵使如此,你此番大言不惭,也着实锋芒太露。”贲潜温而厉声说儿子贲晟晟。 “儿子受教。”贲晟晟说,“父亲,我看上面有些小字,不像是海牙文,有点像是平息文,但又不是平息文。” “你自己知道就行,暂且别说出去。”贲潜叮嘱。 “是。”贲晟晟还想说什么,贲潜示意儿子退下了。 凤华城外离人馆的墓地,已经埋不下了。华夫人听闻刘隽的报信,很是头疼。 屋外有一个人来寻华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华夫人瞄向窗外的人影,仍旧移回视线说城里的事。 “派去的几路人,怎么样了?”华夫人揉揉额头问。 “全部被暗杀,无一活口。加上之前我们派去的探子,已经有十七路人马被依云馆和申榭阁诛杀。”严录禀告。 “这两个毒瘤。”华夫人眼中藏了深深的愠怒。 第13篇天外圆盘完 第14篇 画圣 今天出太阳了,但是不晒人。如果呼朋引伴出门踏青,会觉得迎风送爽。 在这样和煦的天气里,有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山贼,模样还行,可不到而立年纪,活成了绿林莽汉,无亲无友,无牵无挂。 小山贼走在迥叶山间的小路上,背上只有简单的行囊,唯一贵重的,怕是只有那副卷轴。别看身上也没有多少东西,但是那副卷轴,就是怎么也舍不得扔掉,更舍不得拿去变卖换钱。风里来雨里去,小山贼哪怕淋到自己,也会为它挡风遮雨。 他走在路上,想来很冤枉,曾经的自己也是一个官二代,家大业大,父亲、叔叔、祖父,都是在万卷阁里面当职的。婚丧嫁娶,哪一个不是万人排着队向家里头送礼,那些年家里账上的流水多的就像天上飘下来的雨。 自己也在里面摸鱼了一段时间,那一段时光安逸闲适,可以看不少好东西,手头上也有不少肥差和美差,过得着实是一种人上人的生活。 谁知万卷阁的党派之争,过于激烈,大家都想在天子手下谋得一份安逸的油水差事。只不过狼多肉少。 都怪共同的生存理想,寄托在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位置上,导致看似平静的文画工作变得弱肉强食,暗藏多少杀机? 他早已对自己家传的这份高雅的差事,累积了过多的失望感。面上看着再好看,人前有多风光,背地里就有多肮脏,那些人使的手段他都看得疲劳了,来家里的人,朝堂上的人,一个个道貌岸然,见了面的时候,笑容温暖,彼此有礼,背后是手段,捅刀子,贿赂……什么都有。 党争的失败,与其说是毁灭了他的生活,倒不如说是成全了他的出走。他早就想离开那个污浊的龙潭虎穴了。 打家劫舍的事情,他也只做了几桩。因为心不狠,没有伤人性命,但是掠财也有损德行。他有时候在想,这个世道,还能做什么谋生?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都有每一行的潜规则。想的多了,心里就变得灰暗。后来他就干脆放弃了思想,放弃了礼仪廉耻。 他放弃了所有加在他身上的道德枷锁。 现在的他,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就像一副行尸走肉一样。 远远望去,正有一人在清苇水溪垂钓。 小山贼打起了精神,仔细的看: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是装束、鱼篓等等,可以显出此人品味不凡。这个人超然的气质,使他精神抖擞了一下,有一股锋利的力量穿透了他骨髓里的灵魂,他身体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打散了一样。 他有一丝迷茫,仿佛在失望的人世间,看到了一个超然物外的存在。这个人仿佛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并不是都是污浊。这个人仿佛指着他说:你做错了,你的人生都错了。可是那个人偏偏就在那安静的垂钓,什么动作也没有,根本不知道他这个人,他突然有一些赌气和懊恼。 当时,他并不理解,只是习惯性地通过衣着物品,分析起了这个人的财力物力,心中有了一个答案,这个人的家底不一般。 小山贼动了歹心,悄悄地移到那人的背后,抽出腰间短剑,抵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依旧在垂钓,仿佛无事发生。那个人一动不动,让这个小山贼以为他抵着脖子的是一尊石像。他开始慌了,这个人凭什么岿然不动? 小山贼余光瞥见鱼篓子旁边包炊饼的纸,正是传闻中的《四景图》的春景图。鱼篓子的旁边放了一本《风宣玄品》琴谱,并一把响泉式的琴,此琴板栗色的漆上可见流水断,上书“水寒”二字。 心中波澜涌动,迅速的判断这人的身份,这张图可是能换一座城池的阿,这把琴想必就是画圣的水寒。他想到几种可能,全都一一排除,见过这张画的寥寥,可没想到真迹竟然被用来包炊饼,拥有这把琴的人…… 几番思量,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令这个小山贼拿刀的手有些抖。他随即索性将刀扔在一旁,插在地里,屈膝跪下来拜师。他的后颈已有豆大的冷汗了。 “看来今天这鱼是没指望了。”那人不疾不徐地收竿,收篓。整套动作优雅至极。 “先生,请收我为徒。”小山贼说。他深深地将头伏下去,不敢看刚刚他拿刀威胁的这个人。 “我不收徒弟,只是,确实缺一个帮我提篓子拿竿子的人,你可愿意做这些。”那人问,眼睛藏在斗笠下面,声音是很温厚缓和的。 “愿意!”小山贼双手奉上一卷《溟一图》。这图是逍遥门的失传之图,小山贼作为礼物呈给那人,那人却只是拿来看看,就还给小山贼,说:“你拿着吧,这么重的东西,我可不要。” 那个人将卷轴和鱼竿一起放在小山贼的手里,说:“你的手哇,太凉了,你这样不好。” 小山贼瞬间有些动容,拿过东西,背着琴,提着竿子、篓子、凳子,死心塌地的跟随那人往回走。 “你这一身习气,怎么那么像万卷阁那一帮子人?”那人走在路上,就这么说着,并没有回头去看小山贼的表情。 “不瞒先生,愚生的父亲曾经任职在万卷阁,我也在万卷阁当职过一段时间,而后因为一个事件,家被抄了,父母病故,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我无处谋生,只好落草为寇,抢抢东西过活。”小山贼说,“现在想来,两条路竟然都是错路。” “那你叫什么?”那人问。 “愚生蔡梨。”小山贼回答。 “那你想必已认出我了。”那人说。 “蔡梨不敢欺瞒先生。自我看见《四景》春景图的时候,心中惊诧,是什么人竟然用这幅图的真迹来包炊饼?后来我又看见了那把水寒琴,心中几下判断,已然晓得先生正是画圣炊髯炊先生。”蔡梨答,“晚生心中最尊敬的人莫过于画圣先生您了。” 蔡梨随炊髯来到了一个小合院前面,上有牌匾,题为“小世界”。 “这就是世人皆想一睹的小世界阿,蔡梨三生有幸,竟能得见。”蔡梨心说。 炊髯无言。 夜晚时分,月光皎洁。海牙国都城——不仰城的珑庭,灯火通明。一排排仙子仙女似的人物鱼贯而出,各国使节团队按次序敬献行礼,流水一般的菜肴传进传出,歌舞杂耍的人等待着被传令,好不热闹。 在这个和谐的盛景里,无人注意到,不仰城上空一直盘旋着若干行动消隐难觅的雀绿族人,他们心中隐逸,一般没有眼力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在晚宴上,大臣毕恭毕敬地站着,能看到各个品阶的官员侍立。每个人的面容都是小心谨慎,每个表情都是深思再深思之后呈现出来的。 伏在珑庭宫墙上眺望殿内的两人,看不见皇帝,这勾起了他们两个小娃子的好奇心,可偏偏皇帝的那个位置。就是藏在了门栏的后面,无论如何就是看不见。 只见华灯侍宴,清奇隐逸。蒙蒙胧胧的盛景,引人无限遐想。耳边还传来了来自人间充满烟火气的歌声、人声、琴声、钟磬声、鼓声…… 这两个雀绿族青年,头一回接到这个监视任务,正在屋檐上观看,心里头对于这个不了解的地方有很多新鲜的观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真恨不得下去玩他一玩。 他们两个,又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两个小宫女正在哭泣,地上是碎了的餐盘杯具,菜肴和酒水流淌遍地。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两个想做点什么去帮助这两个即将受惩的宫女,但是又觉得无从帮起。 珑庭殿门之外,都是站得笔直的守卫。但是有一个小兄弟,已经困得连连打哈欠,站在他对面的人时不时用剑柄杵杵他,以免他倒地睡过去。 还有从宫外进来的,民间的一些戏班子,都按着班次,排在一旁的东偏殿,有的道具物件,放在了偏殿外的院子里,也有人院外打点。 ……这些都是雀桦山不曾有的声色世界。 凤华城依云馆,又来了不少大客人。 有一个卖画的人,是平息国的大商人甄阿米。平息的字画,是公认的最好的,各国都蜂拥学习,学不来的,都一拥而上的哄抢。尤其大尚国,更是追捧无比。看准了这一点,他早早地将平息国的字画运到大尚国,得了不少钱。 现如今,大尚一半的字画都是平息的。这个甄阿米,更是富甲一方。如今年过半百,就想着如何长生不老的事情,听闻依云馆有这法子,便携带大额银票前来求药。 还有一个帕萨国的硫矿老爷,名唤朱漆的。他利用帕萨国的硫矿资源,又改进了开采方式:发明了液化硫抽硫矿的技术,赚得各国的金刀不计其数。 如今刚过完六十大寿,就带着一家人来依云馆买人瑞,希望可以一家人永生永世在一起。 第14篇画圣完 第15篇 时间的涨落 每个月中旬,叶兴都会从长生戏楼的后厨,拿着两个食篮去凤华城东的乞丐屋。这个乞丐屋是城主华夫人拨款兴建的,当时花了大价钱。这个救济工程建成的时候,人们都觉得是一件好事。 好吃的东西总是不够分,所以叶兴每回来的时候都会备一些散碎的银疙瘩,并一些完好的衣衫。 这回,叶兴去探望的时候,有一个叫文关的小乞丐和叶兴说起从不仰城传来的天外圆盘的事情。 叶兴听闻,也只是微微来了些精神,只当是稍微新鲜的事情听听,说:“你消息还真灵通,知道的还不少。” “我们每天无事,就爱打听这些闲谈。”文关说。 陶升和阿京,从申榭阁带回香莲之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番厂叔的情况,想告诉她,此番找她来,并没有任何恶意。言语间还透露出可以帮她解除诅咒,唯有如此,才可以救他们两个。又说,此番为她赎身并没有任何的条件,等解除诅咒之后,香莲可以自行选择留下或者是离开。至于孩子,全看香莲的意愿。 香莲听着陶升言辞非常的真诚,行事又很妥帖,每条每件都全为她着想,她有充分选择的自由和权利,心下感动,内心原本的逃跑念头,还有那些自来的戒备心,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本来忐忑的心慢慢放下了,还说了自己自遇见陶升后的情况,陶升和阿京听闻其中曲折,只是叹气,凡此种种,只让人感叹命运无常。 “我们是要先回陶府吗?”阿京听完故事,回过神来,想起从陶府来时的情景。 “你们两个,是不能离开凤华城的,非要等到你们的梦局解了,才可。”莫半褐说。那只蓝白猫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的肚子有些饿了,看见桌上的一些零嘴儿就有些馋,他还是拼命克制自己的食欲,告诉自己不再是一只野生的畜生了。 “猫小爷,你的鱼块。”叶兴端来一盘鱼块给小野,那蓝白猫看见了,光闻着气味就已经眼神发亮了,喵的一声,就扑到那盘上开始舔吃。 阿京和陶升见了,知道叶兴他必定也是听到了刚刚叙述的事情。 “叶兴,你说呢?”阿京问叶兴,她的目光却看那只猫,那只畜生憨态可掬,她忍不住盯着看。那猫毛茸茸的,她总是想伸手摸一摸。 “我建议你二人留下。凤华城的梦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信问问香莲,她来这凤华城中,只为解锁梦境,怕是也用了一二年的时间。 莫老爷子,恐怕在这城中也有事情绊着,况且,老爷子独自带着香莲一个女子,一路上也都有不妥不便之处。” 叶兴提醒说,“不如,托要去陶姜城的友人代行,想必也很稳妥。” “我刚好有个人选,”莫半褐饮了一口茶说,“此人比我们更合适。” 莫半褐找到一位友人,正要出发去陶姜城,想来是比自己还要信得过的人。几个人一商量便定了下来,于是,莫老爷子立即登门去拜托那位好友。 人选有了,回陶府的路,他们并不知道,但是两匹宝驴知道。这两坐骑很是通人性,和两个老家仆同去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红绮,绿罗不负使命,载着香莲和莫半褐的友人寻回陶府。众人多叮咛嘱咐,又附赠了他们一些必要的小物。 几个人送他二人出长生戏楼的时候,阿京看到何来在路边讨饭,叶兴也注意到了何来,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何来此番模样与他在长生戏楼的后厨向春娘求爱的时候判若两人,他一个七尺男儿,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阿京想:梦里梦见他在追求一个女子,失败了。当时在梦中就感叹,这份痴情实在是令人唏嘘怅惘。 不知道现实生活中,他有没有遇到这个女子,如果遇上了,他们二人又是怎样的一副生活情景?阿京哪知这其中波折?她不知道春娘正看中了叶兴,心中早已打起了如意算盘。春娘的眼中,对何来这样的穷酸小子,抱有极高的成见。 两批驴驮着香莲,还有莫老爷子的友人,都已经走远了,阿京还在愣神。她的思绪早已经将何来的这一生又给过完了一遍,她多么希望何来的一生是完美无缺的,幸福的,温暖的,但是脑海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反复说,反复说,直到将所有的幻想都给掐灭。 叶兴拍了拍阿京的肩膀,说:“个人的因缘和人生,都有自己的步骤,你管不了。” 几个人回到房间里,想着歇一歇,自来城里,都没有睡个好觉。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再来盗取天书,阿京和陶升已经忘了有人惦记天书的事情了。 这天晚上,到了半夜里,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窗户外面等到阿京睡熟了,就跳窗进来偷书,他动作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那名身穿夜行衣的人,仔细在屋里的各个角落里翻了,连天书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那个人很是奇怪,明明上回见过的,他们也不能扔了,这会子却找不到了。心想:自己空有一副悄无声息翻东西的本领,却找不到要找的东西,着实可惜。 隔壁的陶升根本就没有入睡,听见响动,就跑到阿京的房间,见窗户是开着的,有一个人站在熟睡的阿京床前! 有贼人!于是翻身进屋,顺手将窗户关上,大喊着将阿京喊醒了。 千宿宿本想跳窗而跑,见窗户被堵住了,门还是从内反锁的,心下焦急。 “你什么人?”陶升喝问。 那人想去打开反锁的门,然后夺门而出。陶升踢了一把椅子挡住了门,又将窗户锁住。 阿京也醒了,从后面揪下了来人绑在头发后面的面罩结子,那人的脸露出来。 “还不说是谁?”陶升说,他虽小小年纪,却身有术法、有武功,也不怕这种半夜偷上屋里的小毛贼。 御天台的阑鳄正在演算多世界理论,同时用海牙文,和平息文两种语言书写演算步骤。 一只淡紫色的猫,顺势跳到他的怀里,阑鳄用手抚摸它的毛发、尾巴。他看着自己的猫,突然间有了灵感,他望向猫咪金黄透明的眼睛,仿佛看向了天外最深邃的世界。 这只生性智慧优雅的淡紫色的猫也蹭蹭他的胳膊,还用毛茸茸的尾巴缠绕住主人的手腕,就像在认可他的想法。 他喃喃自语:“对的呀,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猫死了,一个世界猫活着!阑戴,我知道了,你一观察,世界就分裂了!”他的动静太大,手舞足蹈,把那个淡紫色的猫吓得一下就跳开了。 “你看阿姿都不屑理你,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御天台的阑戴说,“闭嘴,好好演算吧,你一天到晚的就瞎说你那些荒诞不经的言论。你倒是证明出来呀!” “你们两个过来,”阑聪制止了他们两个,“你们看:我们都说,平息的象形文字厉害,通过镜片,才能清楚的看到这些文字,我们寻常肉眼看的话,只当是个灰尘。 他们既然发出来这些东西,就说明是想让别人看到的,那这些字如此之小,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 这个地方的文明,和我们不是一样的尺度,他们人的尺度可能就很小,这个圆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雕塑,上面记载了非常之多的信息。” “嗯,你们看,圆盘上的字,不是手写体。 说明了他们已经有了制版的技术。 而且这种技术非常的先进。”阑戴说。 命灵族的一个小孩,观测到了65万空之外,有一粒尘埃,这粒尘埃是一个暗淡的蓝点,他传信给栖霞山的孤忏。 风晓兰从凤华城逛了一圈之后回到了栖霞山。 她向孤忏说了一下凤华见闻,看不惯的地方数不胜数,独独夸华夫人的品味。 “华羽台通体洁白,寥寥几羽,既是门窗,又是屋宇,空间意趣浑然一体,皆形到意到阿。”风晓兰说的时候神采奕奕。 “行了,行了,我老头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啊。 你去找小枯那个孩子陪你去转悠转悠呗。”孤忏正在看传来的观测数据,津津有味,嫌弃她聒噪。 风晓兰一听提到景枯,很是不耐烦,马上就溜走了。 那个来找华夫人的人是来寻一本书的,他没有自报姓名,华夫人也没问。 这本书的作者是先大盐国王,也就是华夫人的父王。 那人所寻的书名为《浮船详记》。 华夫人听闻是这本书,只说:“请随我移步。” 凤华城内有一棵五百年树龄的红豆杉,就在石屋旁边,当年华夫人的父王,就是在这里和母后相识。 如今物是人非,此番,华夫人带着那人,又去看了。 父亲并没有告知女儿那本书具体的踪迹。 那人自去树下,用一把小巧的匕首挖了挖土。不一会儿的功夫,取出一个套盒。 层层打开套盒,又层层的盖上。 只取了最里面的一个小盒子,就走了。 其余的盒子那个人又重新交给了华夫人。 第15篇时间的涨落完 第16篇 战之鲸 平息国有一个纵横各国的名人,名叫“子礼”,近日人瑞和人华火遍了各国,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觉得总有必要来凤华城一审端倪,随他来的,还有他的师弟,同样德名远播的秦悠。 此二人此番前来是隐姓埋名,否则每行一步必然会引起骚动。每一个国家的王都对子礼和秦悠尊敬有加,甚至两国交战之时,子礼如果出面劝战,任何一方都会为了这个人停战,其威望尊荣可见一斑。 他此番与师弟秦悠来到凤华城,为要审视一番声名远播的长生不老城。各色人等对其传言神乎其神,会否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世人眼里,向来文邹邹的学士圣贤,是不屑到这种地方与市井之辈、财阀豪客们共追长生不老的。连皇帝想探寻这里的消息,也都是私自遣人来,各国的皇帝也曾偷偷派人前来,信使回禀的消息也是参差不一,有褒有贬。这两人在这城中一言一行都很谨慎,也不轻易对外人吐露自己的身份,二人出行的时候甚至还稍微乔装了一番。 他们带着一双眼睛沿街一路行走,都在观察。都在探寻,这里一切对他们来说太新鲜了。作为平息国的两位圣贤人物,此番探查,也受平息国国王个人所托,为了无非也是长生不老。 “师兄,这么些人都想长生不老啊!我沿路可看见不少熟人呐。”秦悠悄悄对子礼说。 “人之常情,你我二人可不也是这么想。”子礼淡然道,“只是我一路行来,总觉得事有蹊跷,你看呢?” “我也觉得有哪里有古怪。你看那些人虽然说容光焕发,但是其神情总是有些放荡,我看这并不是正常法子得来的,别是走了什么捷径,如果再有什么害人命啊伤天理的事情,就着实可怖了。”秦悠说。 “早就听闻,这个城主是前大盐的公主,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她治下的城是如何。”子礼说,“你所担忧的事情,我一直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如果真的是有不堪的事实,和这个城主应该没什么干系。” “我也是对这个大盐老公主有些了解,我们先不这么早断言,慢慢看看,水应该不浅。”秦悠说,二人边行边观察。 沿街的人都是衣着华丽的人,有些人看起来还异常地容光焕发。不仅是各种肤色的人,还能见到各种奇珍异兽。看来每个人都活不够,这里俨然聚集了各样有实力为自己续命的欲望之徒。 随着人流,他们先是来到了申榭阁,正巧赶上千秋净独舞的《水图》,秦悠被千秋净的容颜和舞姿深深吸引了。子礼注意到了师弟看着女子的神情,略欣赏,虽然整个舞曲并没有那么多藻饰,但其编曲构架和其演绎还是活灵活现的。 不想,这市井之地还会有如此清新脱俗、品格高雅的乐舞。这女子还隐约舞出了仙子的感情和身份,抓人心肺。 原画是金采采给千秋净的,正是画圣早年间丢失的《水图》,几番辗转落到她手里。观众只知道这表演如此美轮美奂,这不知其背后是有真东西在的。这些人只当是篡改和新编,并没有想到这些人真的有原作。 千秋净的妆容服饰,就是模仿画中女子。 《水图》原画的大气象和画中仙子的风姿,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多少人想一睹传说中的仙子容颜阿。 “我老师曾说过,看一眼这画,就不必学了。”一个秀才说。“如今倒见到活的了!你这回去可有吹嘘的了。”另一个说。 “别说话!”一个屠夫拍这两个秀才的肩膀。二人立刻噤声。子礼和秦悠看见,不禁莞尔。 如今刚刚登台不久,整个凤华城的人,都涌入了申榭阁,申榭阁红极一时,千秋净更是长了脸。依云馆的气势也被他抢了去。 香月香雨这两日忙得紧,如今从低等舞姬临时变成了端茶倒水的婢子,倒要比先前还忙上十倍。这样忙碌,反而让盗了金苇草的二人安心些。 申榭阁所有的人都忙得团团转,威妈妈也稍微放了放手中查金苇草的事情。 香雨偶尔闲下来片刻,也会望望台上,这么风光的人,永远都不会是索萦族族人,心中不免感伤。 隔着远远的人群,秦悠看见了千秋净。 乐曲、布景、舞姿,不知是不是借着画圣的《水图》的原因,竟然让人忘却俗世一切的一切,沉浸在美好的幻象里面。唯一的遗憾是隔得太远了,一切都看不太真切,前面还是簇簇涌动的人群,黑压压的。 只这远远的观望,进门的时候,控场的小厮和茶水招待,就收取了子礼和秦悠各一千金刀的银票。两位圣贤感叹:着实是太贵。 此前观看这水图地人,还需要筛选一番。这一片片的人,在外厅侯着,准许进场的人,还要从上午等到傍晚。 有些时日过去了,来这栖霞山的术灵族的一对夫妻,极其讨厌凤华城的那些勾当,景枯等的部署还没有发布。术灵族的崔曜、石涟夫妻二人,不想在山上空等,于是乔装去城里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捎带手的匡扶一下正义。 不料,他俩正巧遇上华夫人在城外新支起的收税点。这对夫妻先是随着人群、依着律令,交了足数的金刀,接着,又被命令去了外城,在城外十里的离人馆工作三天。 “涟妹,这城主还挺有意思,不论是贫是富,都要交那巨额的进城税金;不论男女老少,还要在这放尸体的地方累个三天。”崔曜说。 “总归能挡一些不要命的。”石涟说。还好他们夫妻二人都是用障眼法做了两个男女假人在做苦力搬尸体、刨坑,自己两个跑到一边冷艳旁观。 看见那些尸体堆积如山,石涟感叹:“单单那些死在自己梦境这一关的,就不少了,这些个炼药耗费的小孩子的尸体,再加上和债遗族、索萦族有染而死的那些冤鬼……这城的一圈就都是尸体了,都来不及埋阿。” “这些看见棺材的,还要进城送命呐。要不咱们为他们做个墓碑?”崔曜说,“涟妹,你看呢?” “行啊,咱们想想。”石涟说,“倒不如给他们提个醒,直接火烧了得了,留着臭气熏天的。他们不晓得人死如灯灭吗?死了的归死了的。” “他们哪知道这个?”崔曜说,“都是奔着升官发财去的……一个个傻帽儿,都觉着自己是侥幸的。” 两姐弟在栖霞山自己族的院子里说话。风晓棋嘲笑姐姐风晓兰:“早知道姐姐你这么嫌弃景先生,不如当初找个战灵族的小伙子定婚,反正战灵族的男的都禁欲,整天的武装训练,也没工夫理你。” “去!你懂啥?你倒是婚个约我看看。”风晓兰先是略有些惆怅,转念来了精神,“说到战灵族的小伙子,他们的肌肉线条倒是一等一的!摆在家里也是好看的呀,这可比老景强多了……我还记得你游泳的事情。” 这下换风晓棋忧伤了,“哎吖,老姐你真是的,我可再也不和战灵族兄弟一起游泳了!我脱了衣服,就是个笑话。” “就你那软绵绵的白肉,简直是自取其辱!”风晓兰说,“我还是算了,我这辈子怕是注孤生了。” 战之崖的悬臂上,有一个未解之谜。战灵族一直在等解答这个秘密的人。 崖底有一只白鲸,它的身躯庞大,一个鳍拍水,附近都会有漩涡。 千万年来,没有人敢靠近战之崖。它一直沉潜着、守卫着、等待着…… 雳鳟将凤华城画在了等距的巨幅格子上,标上了黑白两色,事无巨细,都能在这网格上找到。 前些日子,他研究出了链式元素,正在借由梦灵族建的一个梦境模型推演杀伤力。 观战的时候,梦灵族的几个兄弟姐妹说这链式元素的杀伤力太大,让雳鳟再研究研究有没有小面积更精准的武器。 这对于他来说太过容易,他一下子就拿出了一百种方案。 战灵族的其他几位兄弟也是各自研究,偶尔聚在一起切磋,也都是在梦灵族给的梦境里面,假模假样的小打小闹。 凤华城扮作车夫的猎人,都是受聘于战灵族的人。 现在彼灵出现,战灵族要启用这些猎人了。 如果说为什么要雇佣这群猎人?当然是因为人族的伤害小阿。 灵族一出手,别说灭族,灭国都是瞬间的事情。现在这绣花似的挑挑捡捡,最是考究他们的耐性。 非战状态下的战灵族,只是没事研究战术和武器。 若要开战,就必须遇见“彼灵”,什么时候遇见、彼灵是谁,都是天意。 战之崖底的那头白鲸最近很是躁动,附近的海域都被搅动的巨浪滔天,邻近的几个国家都严阵以待。 当彼灵真的出现,战灵族才能发动对恶势力的战争,阿京就是这个彼灵。 此刻,很多人想杀了阿京,只要杀了彼灵,战灵族就会袖手旁观,永不出战,直到新的彼灵出现。 华夫人的府上,来了几个熟人的儿子。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青年。 若不是派去的十几队人马都被伏杀,怕是华夫人永远也不会启用这支力量。 第16篇战之鲸完 第17篇 刺杀,贿赂,委屈 甄阿米死了!发现他尸体的人,是依云馆的侍女云宣。早上,云宣照例来送早膳,据她说,左右叫喊,里头也没有人回应,于是她推门进去看看,只见一个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也不敢叫喊,只将事情秉明了上头,上头又报告了几位管事。 依云馆内的几个管事先后知道了这个事情,都吩咐下去:捂住这个消息。柴禾心中存有疑惑,命人将那侍女带来问话。 “甄阿米昨儿个刚买了一百颗人瑞,十万金刀下去,还没来得及吃,今儿个就死了。”帕萨国的硫矿老爷朱漆眯着眼沉思说,“这人瑞不续命,倒成了催命的了。那些个鬼老爷们,怕是还不知道甄阿米的死讯,都以为他能长寿了呢。” “你可莫要笑他,这其中缘由,说不清和我们有什么牵连,如今我们这一家子,可是都聚在这了,可不好出什么……”朱夫人想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不吉利,将后半句咽回去,念叨着:“人前人后都少说些风凉话,我听着都怕死了,积德,积德……鹤神保佑,鹤神保佑……” “怕什么,这说到底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朱漆笑道,“他甄阿米那是发了不该发的财,挡了人的财路,贪多不知足,到了有人来索命,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一贯好生生地经营,自是与他这路数不同,夫人尽可放心。” “娘,你怕什么,爹说的是阿,咱家走到今天不容易。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本分人?都是战战兢兢做事情,与那明抢了半个大尚国饭碗的甄家,可不能相提并论。”大儿子朱勤说。 “你们父子两个一派天真的,早晚着了人的道儿,真叫我担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家大业大,你不惹别人,别人就不惦记你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朱夫人说着,看向怀里的小孙子,“乐齐可不能学你爹和爷爷,老没心肺的。” “老……没心肺……噗,噗噗”三岁的朱乐齐还在学说话,傻笑呵呵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事虽然和我们家没关系,可是这依云馆出了这等事情,却隐瞒不报,一来,是这馆子不安全,来往的人底细不明,二是,这里和官府根本不是一条绳的,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可沾染不得,这第三嘛……足见这里真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他有法子续命是真,嗜钱如命也是真,十万金刀买来人瑞又如何,他又保不了你的命,统共不是正道儿!”大女儿朱勉说,“这样的地方可呆不得,我们既已买了人瑞、人华,就要早早打量归家才是上策。” “勉儿可说到我心里了,老爷,说到底还是命要紧是不是?老爷!你若是不早早回家,我可不依!”朱夫人说。朱老爷和几个儿子女儿听了,倒是面容都认真起来,这一家人一贯是谨慎地不得了。朱夫人抱着孙儿,手臂已经酸麻,忙呼儿媳:“来来,我这手不听使唤了。”朱勤的妻子忙应声抱过朱乐齐,仔细擦嘴角的汤汁。 朱漆这个一家之主,在发妻的扇风之下,定定神,觉得这个一贯理智的女儿说的话着实在理。大哥儿大媳妇并几个幼弟媳妇儿,也觉得在理,于是一家人商量着早些回去。 “嘘!你们看!”幼弟朱彦一直在窗户缝里看向窗外,对门就是甄阿米的房间,有三个正轻手轻脚地抬一口大箱子出来,片刻之前,刚抬进去的,此时抬出来,里面八九不离十就是甄阿米了! 一家人各自扶在几扇窗子缝前窥视对面,都屏住呼吸,冷汗都渗在脖子后面。 “哥,已经差了三个手脚伶俐的,将人搬到后院的冰屋里了,”柴数向柴禾禀告,“但是只能短暂放一段时间,之后是报官还是我们自己隐秘处理?” “不能报官,那个女城主正愁抓不到我们的错处。”柴禾出神地看着前面跪着的人,“还有,这件事情先别让老爷知道。柴总管那边……” “属下已经差人去打发了。”柴数低垂眼目说着,柴禾这才“嗯”一声,柴数退出房去。 “你,说还是不说?”柴禾继续盯着跪着的人,说话间倒着一颗人瑞往嘴里送,刻意嚼了两下,“你的底细,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若瞒我,可没有活路给你。” “奴婢不知道。”依云馆侍女云宣依旧这么回答,并没有像其他侍女回管事的问话一样匍匐在地,而是板正地昂着头颈。 “你父亲是临仙族的一个大姓氏,倒是颇有些威仪,但是碍于颜面,他一直没有认你。你母亲是债遗族人,两年前去世了。你来依云馆,已经两年了,我说的对吗?”柴禾说。 “是,柴管事了解的仔细。”云宣云淡风轻地回答,眼珠子有微不可察的闪烁,“如果没事,我先下去了。”说完,已经站起身,准备退下。 “慢着!是你杀了甄阿米!”柴禾抬起眼看向云宣的背影。那背影却停顿了一下,讥笑说:“管事的说错了,是您!”随即就带上门,裙角也滑离门槛。 柴禾睁大眼睛笑了:“什么乱说话的东西。” 昨晚,一夜大雨,乞丐屋的房子塌了,有一个人闻讯,如坐针毡,心倒是和那乞丐屋一起塌了,正慌命家人仆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叶兴听到消息的时候,那里已经死了十七八个乞丐,伤了近百个。来报信的小乞丐苏南昨晚被雨困在了驿馆,今早一回乞丐屋,发现死的死,伤的伤,哭的哭,惨不忍睹。苏南慌乱间想到跑来给叶兴报信,叶兴听闻,拿出袖箭一支交与苏南,并耳语了几句,就接着去戏楼后厨忙活了。 这乞丐屋是华夫人手下的官员竞晖竞大人指派仲筑园搭建的,当时花费不少。批示合约的时候,竞晖向华夫人美言不少,明里暗里他做了不少小动作。那时候华夫人看他表现异于往常,心中就已存几分疑惑,没想到他竟然大着胆子昧下了这些拨款。 “竞晖行事一向稳妥,此番利令智昏,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到老了还长了见识了。”华夫人有些伤神,如今这世道,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嘛? “你不妨看看这个。”叶兴递给华夫人一份合约,正是竞晖和仲筑园管事仲渠的私下受贿合同。 “竞晖他居然收了仲渠五十万金刀!”华夫人沉思,“还不止是乞丐屋,还有大大小小的工程九十多起……都交给了仲筑园这一家!难怪最近竞晖想递辞呈。” “你是该管管了。”叶兴说。 “如果连竞晖都收受贿赂,那这凤华城里,可没有一个可信的官儿了。”华夫人无奈道。 被抓的医灵族主君田禾的女儿田立立来栖霞山了。她来时途径乞丐屋,见那里死伤有几十人,心生怜悯。见已经有一些医官在那里忙活了,不过伤痛者众,他们有些捉襟见肘。田立立想,毕竟医治这些人也不费什么,就顺手医治了,后又问了乞丐们去栖霞山的路。 灵族众人都传言,是她被申榭阁抓走的父母和弟弟出卖了歌灵族的曲冰,她自己一无所知,百口莫辩。只是田立立一向爱黏着俊秀英气的少年曲流。 此番自己的父母、弟弟,并曲流的姐姐曲冰被抓,心想:曲流一定会理解的吧。 谁知见面之后,曲流冷言冷语的对她。“你还是回去吧,往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曲流就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田立立担忧父母和弟弟,加之被众人孤立,无奈哭泣。 “这外面是谁在哭?”风晓兰正在午睡,被这女孩子的哭声吵醒了,“哭的好伤心啊。” “哎,是那个医灵族的田立立。”风晓棋说,他正在看灵族内传的一本灵修小说,也被这哭声搅扰了。 “原来是她,”风晓兰疑惑地看着弟弟风晓棋,“那你还不去安慰人家?人家女孩子哭的这么伤心,你也看得下去小说?难怪没有女人缘!”说完闭上眼睛继续躺在榻上,“你快去,不要让她打扰到我的午睡!”随手丢了袖间的手帕给风晓棋。 “给,你别哭了,我老姐正在睡觉。”风晓棋递手帕给田立立。 “不好意思。”田立立止住了哭声,她虽然一向心骄气傲,但是很自律,不喜欢给别人惹麻烦。她用递来的手帕擦干眼泪,说:“我洗干净还给你。” “不用,这是我老姐的手帕,她手帕可多了。”风晓棋说,“你是不是很担心你家人啊。” 田立立听到“家人”眼眶又泛泪了:“正正的心脏天生比常人薄很多,我父母一直在想办法医治,但是都是勉力维持生命,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哎,你别又哭了阿。”风晓棋说,“不如,我带你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将你的父母兄弟救出来?” “可以吗?”田立立问,擦干眼泪。 “那有什么不可以?”风晓棋轻巧地说,“我们可是灵族!” 第17篇刺杀,贿赂,委屈完 第18篇 织网捕梦 从平息流入大尚的大量书画、瓷器、绣品,都纷纷流入大尚的莅云寺。甄阿米有一部分势力就渗透在莅云寺里,平常专管对这些宝物的分流。寻常人来到莅云寺,只当这是普普通通的寺院,丝毫想不到这背后的勾当。 寺中有一个僧人,名叫衮草,平日里只洒扫庭院,打扫花果,并不曾显山露水,来莅云寺的善男信女,往来间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形容灰扑的人。他在山门前长长的石阶上扫落叶,看到山下有三三五五的登山旅游的人,他们后面跟着雇的肩舆与舁夫。在这里待的久了,衮草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天气炎热,石阶上还有人在卖冰,有买冰人咏道:“莅云六月无好处,只喜寒冰汲水注。长鲸纵饮只一钱,不羡封侯移酒泉。”冰水虽无法与炎天相抗,但也可让人们可以暂时清凉一下。 那卖冰小贩的叫卖声与铜盏的摩擦声,是令人解渴的。摊子上还有冰水和冰梅汤,冰梅汤旁边题道:“金壶玉盎露浆调,绿李黄梅冰水消”,正是咏此物。衮草在想,不知是谁题的,应该不是小贩所写。 摊贩还竖了一个牌子,指出了所售卖的冰梅汤的配方:“酸梅汤以酸梅合冰糖煮之,调以玫瑰、木樨、冰水,其凉振齿。百年来莅云第一。” 衮草去买了一碗,只觉口齿清凉,沁入心脾。心下细思:此番,甄阿米的通信断了有一周,衮草觉出这其中的蹊跷,先自行离开了莅云寺。 世人传说画圣的小世界里有三千卷轴,其实不止。每一个卷轴展开,其中奇思奇景都能惊掉世人的下巴。蔡梨按照画圣的要求,一卷一卷拂灰,展开复又合上,正巧可一窥惊世作品的真容。 炊髯自己,闲暇时并不爱执笔,反而素喜逗玩自个儿养的山猫、弹弹琴、钓钓鱼……偶尔还喜欢盯着忙起来的蔡梨看,问询他观画的感受。宛若一个傲娇的稚拙少年。蔡梨打量炊髯,心说:其画如人,从未枯槁。 陶姜城这边,香莲已到陶府。她两个人并不从正门入,而从偏门走,已经有小厮并仆妇在那里等着,牵了红绿两匹宝驴去。 进到正厅,陶老爷和陶夫人看着面前站着的香莲,对视了一眼,陶夫人先说话了:“请坐罢,不必拘谨。想必我们找你来的缘由,小儿已经同你交代了。” 香莲闻声,答是。 “这位是?”陶夫人问道,看那一同来的妇人气色十分好,举止之间颇有侠义风范。 “是莫半褐托我来的。”那妇人说,“老身佟飞,白熊族人,有些护人救人的本事,所以,莫师弟托我护送这位姑娘,随她一同来。” “原来是佟夫人,久仰久仰。”陶老爷说,陶老爷和陶夫人都深知,这位白熊族的佟夫人是莫半褐的师姐。 陶府请了大夫和冯奶奶来,一并照看着,在陶夫人与香莲二人私下里聊家常细节的时候,知道了香莲怀孕并其它的细枝末节。 梦灵族的虹瑭,正在凤华城的上方织一个透明的穹顶,从上空俯瞰,像是一个遮蔽天际的琉璃网,这网子涵盖了栖霞山和栖霞湖,并周边的小村镇。虹瑭在收梦的时候,吓了一跳,有好些人无梦可收,竟是黑洞洞的样子,这凤华城已然黑压了好些片区。 这个收梦的举措,是景枯他们商议之后,决定:捕捉来凤华城的每一个人的梦境,然后进行分析,争取不错漏一个。 “怎么样啊,今天的战果。”风晓兰问虹瑭,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甚是心疼,随即将自己正在吃的一盘脆桃推过去给虹瑭。 “先给我水喝喝。”虹瑭随即依在竹椅上就不肯动弹。 “来来来,功臣小姐。”风晓兰一个激灵起身,给她斟了一口清茶,拿给摊在竹椅上的虹瑭。虹瑭抓杯一饮而尽,复又摊回椅子上,直直地举着杯子。 风晓兰接过空杯放在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家老景真是的,怎么布置了个这么急的事,看把我们瑭瑭累的,额间的虹光标记都蔫了。” “事情紧急,我没有怨言,就是你得犒劳我。”虹瑭闭着眼说。 “你想要啥,说吧。”风晓兰说。 “暂时还没想好,总之你欠我一个人情。”虹瑭说,“拿去给你们家老景吧。”她将一个薄薄的圆盘交给风晓兰,随即睡去了。 风晓兰悄手悄脚地给她披上毯子,轻轻地离开,去找孤忏他们。到了凉榭,发现已经有一桌人等在那里。“人倒是来的齐全,一起看吧,虹瑭的战果。”风晓兰说。 风晓棋接过姐姐拿来的圆盘,以灵力置于凉榭房顶上,整个凤华城的全貌,就立铺在这张大圆桌上。其中还可看见虹瑭织的那张立于凤华城上空的穹顶状的梦网,众人都感叹,人的梦是如此璀璨,分布在这里,美不胜收。 他们又看见,有几片地方的人没有梦境,呈现黑压压的一片。通常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死了,所以没有梦,另一种是这个人的信念和灵魂被夺走了,于是他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桌上这个凤华城的等比例幻影的上空,还悬着一个标签页,使得他们可以任意拽取观看。雪舟拽取放大了一个标签,其中有2000个孩童的梦境嵌入位置,是在依云馆,黑色在那里形成空间堆叠关系。这就说明,这些孩子葬身于此……凉榭的几个灵族领袖看到这里,都沉默了。婪族的势力竟然这样猖獗,看来需要对依云馆有针对的部署,才能铲除这股恶势力。 梦境的网络有很多层,虹瑭将凤华城嵌入这个时空穹顶时,输入的信息是128维的,在景枯他们使用时,降维算法自动将其降至五维,分别云集在256个点状云中,这些点状云聚集,使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可视化幻影。这个模型是完全针对凤华城这个特定任务的,虹瑭此番着实是累到了,他们几个都感叹她的工作量。 每个人的梦,都显示为一个卷曲的图像,这个图像十分难解。其中的情节都是纠葛在一起的图形,非梦灵族不可解。梦灵族长霓袍说:“弋挪,你给翻译一下。”这个弋挪,是一个译梦高手,能力不下于虹瑭。他们两个师从同一位师父,站在一块儿异常般配,族内都盛传弋挪和虹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两个收梦译梦的方法也是如出一辙,都是运行一个卷曲的梦境网络,对网络做梯度上升的编织,将最上一层的解梦数据最大化转译。这样的工作要领,只他二人承袭了下来,灵族的同胞都指望他们可以将这方法发扬光大。 “要给我一些时间,这些人的卷曲图像有太多噪点了,我过滤就需要一段时间。”弋挪说。虹瑭收梦的时候,为了不被婪族发现,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任务,所以输入信息的时候,略微粗糙,带有大量噪点。有些人的梦境图像有一些变形扭曲,也需要矫正。 金采釆的幼弟金得得来了,金采釆高兴的不得了。其实曲冰被捕的当日,是有一名目击者目睹了医灵族田禾和王后霓裳被人植入了一个芯片的。只不过众人都不知道是谁,那名目击者也悄悄地隐姓埋名。 医灵族的两位领袖被金得得植入芯片后,金得得便可以操纵他们的意识,他们所谓的背叛,可想而知也是金得得所为。不过这真相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水落石出,金得得本人也揣着这个秘密,根本不会将之公之于众。这个幼弟是婪族内部盛传的才子,虽说是奴部金印族出身,却凭借自身的研究能力,在婪族拥有着很高的地位。这可给金家长了脸了,金采釆凭着这个弟弟,每回出门见人攀谈,想腰杆也能直起来几分。 这金得得从小就最爱吃煮豌豆,姐姐金采釆特命人做了一碗天上有地上无的煮豌豆给他。他边吃边看向姐姐金采釆,眼睛里都是幸福的。金采釆看见弟弟的一缕头发垂下来了,还伸手帮他捋一捋,爱弟之心可见一斑。 “我的好弟弟哦!想当初老爹送你出去学习,我还说,这出门去这么辛苦,还不如把先生请到家里来。这么几年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亏了当年老爹送你出去。这下给家里长了不少脸面。你老姐我出去啊,提起你,都不用看人脸色了。”金采釆喜笑说,“我们新排了一个《水图》,待会儿呀,姐姐带你去一睹风采,宽宽心。” 申榭阁的水图,火遍了整个凤华城,势头甚至有一些欺压了依云馆的生意。这依云馆可不容他独大,耗资巨费去调制人瑞和人华,就是为了赚取这天下至多的利益。小小的申榭阁,还真不放在眼里。 柴老爷还没说话,柴禾就命人请来名家,编曲编舞,制团冠昙肩,编出一曲歌乐《团冠舞》,与申榭阁的《水图》一较高下。 第18篇织网捕梦完 第19篇 异象 自从听到了《哀命曲》,灵族举族来到凤华城的时候,孤忏就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他并没有去详细地测算,是因为他觉得:该来的事情,总会在特定的时候发生。命数,在你不挣扎的时候,反而会好些。 孤忏望着天空,想着:那一位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他究竟为何要创造这个世界? 傍晚,陶姜城的繁翼楼依然在演奏《寡伶曲》,那一个隐秘的客人依然在自斟自饮。不同的是,他手边的凤丝花,已经枯萎了。“竟这么快?”那人看见枯草,眉目凝重,“这些人要怎样呢?” “下雪了,好大的雪,”屋外有一个穿着单衣袍的人跑进了繁翼楼,“这大夏天的,不知怎么的,屋外就下起了大雪,真是冻死人!”蘩翼楼的客人顿时惊慌了,大家都是穿着单衣来的,这下子怎么回家去?岂不冻死? 一个店小二还从楼上的窗户往外看,只见大雪瓢泼,冷风从窗户缝隙里穿进来,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哗的一声,又是一顿风雪吹开门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呼啦啦得挤进蘩翼楼。 “真是有鬼,城外梅园怎么开了花了!”那娇俏的妇人说,“这又下着这怪雪。” “着了风寒可怎么办?”那相公掸掸妻子头上的雪,又掸掸自己身上的。 “那么大个梅园,竟都开遍了,这往常冬天,也不见得如此。时令错乱,不是个好兆头阿。”妇人满面忧色。 “快坐下歇歇,不用为这个担忧,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现在只你金贵,可别动了胎气。”那相公担忧着,找个空位,赶紧让妻子歇歇,并要了一盅暖汤。 蘩翼楼中的人都议论起来,楼中有上了年纪的人,也有久经世道的人,对此事,都有个人的见解。楼中的几个掌柜并跑堂的,都各自照顾着,也有愣神的。 《寡伶曲》停了,台上唱念的人也停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告诉他们,继续唱。”那个隐秘的人说。身后的侍从稳步走到这件厢房的窗边,在窗子这里打了一个手势,台下的人立即会意,走到台边,去提醒唱曲的人。那些人接到上头指示,赶紧从愣神的状态回来,词曲依旧响起。 凤华城是夜里开始下雹子的,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安睡。 一夜的雹子,砸死了城外豢养的好些牲畜,也有一些夜间的老乞子被冻死、砸死的。自从塌了,新的乞丐屋到如今还没有建好,只城主拨款搭建了一些凉棚,这凉棚只是为了夏天避暑用用,将就住住。哪知道这就来了要人命的雹子?一夜起来,大部分乞丐都成了冰尸。 一时间,城内的人,都各怀心思。 依云馆的几位豪客,见这天灾,都忧心忡忡。自从知这甄阿米死了,帕萨国的硫矿老爷朱漆,就详细打算,想带着家人疾速撤离凤华城这是非之地回家的,如今已经将依云馆的一个整居房院都退了,今晨起来,却被这大雹子给困住了。朱漆复又命儿子赶紧将这房续上,不然可怎么住?出去可就冻死了,吃那么些人瑞又有何用? 凤华城内的路,都已被封住堵死。 想进来的进不来,想出去的出不去。 城外的离人馆,都是想进这凤华城的人,如今雹子下来了,这些人都冻的不行。离人馆临时给他们的凉席上一人加了一床褥子,一床棉被,都是冬天存起来的,还没有来得及晒,所以一股味道。崔曜和石涟夫妻两个术灵族,本就是想来扶危济困的,没想到遇上这怪异天气,心中都觉得不妙。眼下他二人进城也无法,石涟又受不了被子的霉味儿,于是和之前一样,造了两个假人,两个人就偷溜回了栖霞山,和景枯他们汇合在一起。 想这栖霞山,算是唯一没有被这个异象波及的地方了。 几个灵族领袖又聚在一起议事,各人都面面相觑,愁眉不展。主卫灵族的几个人,都各自汇报着各国伤亡的数据,将这些记录对在一起的时候,众人面上愈加哀伤。这回的异象,来的真是湍急。孤忏已经预知了这次的异象齐发,只是他并没有精细测算,算有何用?灵族也不得干预他们其他人的生死存亡,这是他们的族规。难道又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其他种族的人又一次大规模死亡? “我们为什么要空有这些能力?”风晓棋问。 “晓棋,你又不是第一天当灵族了,怎么还会说这样的话?”风晓兰看见弟弟这样,自己也无奈地自嘲,“自己逍遥些就行了,千万不能存多管闲事的心,不然只是徒然增加痛苦。” “你们也不必这样损人损己的,我们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吧。”刚从离人馆溜回来的崔曜说,“离人馆拿来的棉被都是霉的,我们就先溜回来了。” “本来尸体就堆积如山了,这个雹子一下来,冻死的又有不少,这路还被封上了,连那些冰尸都运不出来。”石涟说。 “好在这雹子将这城都冻住了,尸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臭,还能存到路解封。”崔曜说。 婪族的天头部分支临仙族,长期以来聚居在各国四不管的临仙岛。近日,住在依云馆的临仙族令家的女儿令峦峦接到信:岛上的一座火山,都以为是休眠火山,如今也有爆发的征兆。临仙族众人这些日子都卧立难安,商讨着整族迁徙的事情。 令峦峦得知此事,担忧令氏一族,召来了庶出的弟弟令峰峰和怀有身孕的弟媳金采采、并金采采的弟弟金得得。几个人在依云馆汇合,商量对策。 嵘岫山这些日子,降雨量异常,雨水漫溢。岫烟墟和嵘庆谷也被这雨水折磨得叫苦不迭。嵘庆谷底的令野,看着这谷底的积水,越发思念临仙岛。 帕萨国的曼思岛的岛民出海打渔时,打捞上来一批有手写体文字的陶器碎片。无人识得上面的字迹。这个发现,震惊了各个阶层的人,认为这不是已知文明。 不仰城神秘的凌空部,观测到静谧黑暗的天外,有一粒尘埃。 第19篇异象完 第20篇 灾后 子礼和秦悠二人,此前因看千秋净的《水图》,看得如痴如醉,索性就在这申榭阁歇下了。如今凤华城下了一夜的雹子封了路,二人只得隔着屋内的窗子,看屋外的情况。还没有等到去依云馆,城中就已经如此,二人不免叹气。子礼看这屋外的雹子,没有停的意思,不知还会冰封成什么样子。路上鲜少有行人,只有个别为了生计、出门跑路的人,还有一些铲冰的人,往日一片繁华,变为满目萧索。 “不知道咱们平息国又是什么光景,这夏日飞雪,奇怪地很。”秦悠说,“只这申榭阁还温暖些,被褥火炉,都是现成的,城中百姓,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 “寻常人家,哪里有足够的存火和食物?天寒地冻,牲畜应该死了不少。”子礼说,“乞儿也难捱。” “我看这里的客人,都人心惶惶的,这几日的《水图》都取消了,”秦悠说,“果然覆巢之下,这里不能独安的。” “那些本就是华冠上的尘埃。”子礼慢悠悠地说,转而看向这屋子里的书架,“这架子上,可没有能读的东西,真是寡淡阿。” 不仰城本以为可以幸免于难,谁知这天中午沙尘满天,行人走在路上都睁不开眼睛,纷纷逃回了家。 珑庭里,宫女侍卫都慌慌忙忙地整理着,这殿阁多重、人物贵重、珠翠堆积的,哪里都是让人保护的地方,人手原本富裕的珑庭,一下子短了起来。上回因为打碎了餐盘杯具而被惩拘禁起来的两个小宫女,此刻正是乐得逍遥,关在幽存殿里,正好躲离了珑庭那边的兵荒马乱。 因为各地的异象,雀绿族在整个地平线上空的眼线都收了回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暂时不理。 迥叶山也是如此,沙尘已经在屋内积起了一层灰,卷轴上也拂了好些尘土。蔡梨赶忙扫去这些灰尘,没想到越扫越收拾越多!炊髯见此情形,就说:“撂下吧,别忙,你能拼得过这沙尘暴?”说完摇摇头。 “先生,这些都是稀世之宝,愚生不舍得他们被尘土胡乱地盖住阿!”蔡梨忙道,几乎快哭将出来,手也没停,只喊说,“先生快去内室躲躲吧,这里交给愚生罢。” 炊髯在遇见蔡梨之前,自己本有一个书僮,名唤长荆,这长荆话特别少,又懒。一应事务能躲则躲,那些丰衣足食的事情,几乎都是炊髯自己动手。此刻,蔡梨忙着掸沙尘,长荆则眠于榻上,觉得甚是吵闹,方醒。 “一个闲的不行,一个忙的不行,管不了管不了。”画圣炊髯打量着书僮长荆、徒弟蔡梨二人,心下懒懒,自去内室休息了。 被藏在依云馆冰室里的甄阿米的尸体不翼而飞了,这冰天雪地的,能丢到哪里?只不过几个管事的并柴禾都已无心管这等琐事了,大家都在盘算和焦虑依云馆的未来。这异象也不知是能耽搁到几时? 凤华城主华夫人本在头疼该如何处理贪污了巨额建造款的竞晖,谁知一下子来了一夜的冰雹?整个凤华城都沦陷了,大事小情一下子都涌来了,哪里还有空去料理竞晖的事情? 再说那竞晖,本想着举家逃撤,此时确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外面雹子还一直在下,屋内的一大家子一出去就会被冻死的!路也封了,城中百姓也是一下子全都掉进了水深火热的情形之中……事有轻重缓急,想那华夫人绝对不会糊涂到这时候花时间来惩治他,自己还有时间!不如趁这时候盘算盘算如何脱罪!打定了主义,就叫他两个儿子来他书房议事。 乘着这涌入凤华城的人流,车行的生意原本如日中天,如今因这雹子的缘故,算是完了!雷子本身就是没家的人,在粜人帮买孩子的生意,被恶寇门抢去之后,就转入了车行,本想车行的收入应该是稳定无虞了,谁成想这连日的雹子封了路,要人命似的下!大夏天的冰天雪地,雷子连身冬衣都没有,整天缩在车行阿遑仔小屋板床的薄被子里,和几个新进来的阿遑仔面面相觑。阿遑仔是凤华城的人对车夫的称呼。 医灵族叛族主君的女儿田立立,因看众族人为近来的异象和灾祸所恼,加上自己担忧父母弟弟,愈加心神不宁。之前风晓棋本来和她说好,带她去城中,尝试搭救她父母和弟弟的,谁知被这突来的事情耽搁了。田立立今天一整天,都有点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凉榭门口。众人议事毕,都纷纷走出凉榭。 田立立远远看见曲流,想着他既然说了那番话,自己定要避开他,否则见了面难堪尴尬的就是自己,于是远远走开。等到曲流也走远了、众人也走远了,她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 她转身,看见风晓棋一张笑眯眯的脸。 “你在找我吗?”风晓棋说,“刚刚在讨论各国的灾情,着实严重,我们又不能插手干预,所以各位领袖都唉声叹气的。” 田立立看他的模样,自己又说不出口,只心里焦急。 “你一定是想现在去营救家人吧。”风晓棋说,“你莫着急,他们现在一定是安全的。你先回去休息,待我有些主意了,我带你去。”田立立听闻,连连道谢。 梦灵族的虹瑭醒了,想起自己将收存梦境的圆盘已经交给了风晓兰,就安下心来,正想找些东西吃。这时候风晓兰正好议完事回来,还给她带来了午饭,用一个多层的木食盒盛装着。 “我已经算准了你这时候醒,也饿了。”风晓兰看着虹瑭说,“一起吃些,你看,五菜一汤,有你爱吃的茼蒿炒面筋。” “那边怎么样了?”虹瑭动起了筷子,本已经饿极,此时口舌生津,哪里挡得住这个? “你吃,我和你细说,”风晓兰说,“各国的光景都不太好,有大异象降临,我们都束手无策。” “怎么说?”虹瑭边吃边问,二人细细得边聊边吃。 第20篇灾后完 第21篇 通人慧的麻雀 长生戏楼这家老店,也被裹在冰雹子里。阿京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禁想起了哥哥景枯,不知道此时的他怎么样?灵族众人会作出什么举措吗? “阿京,自你那天回来,就仿佛有心事,是怎么了?”陶升问,想到那天早上阿京独自一人出去,直到傍晚才回长生戏楼。 “我……”阿京想,要说栖霞山的事情吗? 来凤华城有些日子了,蒲祝心里有些挂念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这又赶上了下了这些天的雹子,内心不免更是牵念。蒲祝的妹妹蒲祀看出了兄长的心思,就说:“嫂嫂她们在岫烟墟里,相必比咱们几个还安稳些。” “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心里有愧,这几个月我都没陪在阿云身边。”蒲祝说,“她一个人,如今带着两个孩子,我这个当爹的,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只这雹子封了路,不然,我们还能和嫂子通信。”郦绱说,她看着大家都各怀心思,自己也有些想念岫烟墟的师友亲人,“如今都不好过,只盼这情形过去。” 离人馆是凤华城外的化尸机构,在城内有一个分部,叫“收魂”,就是收尸体的意思。闵老头和小光,都是“收魂者”,就是收尸体的人。此时,凤华城内外的路,都被冰雹子封的死死的,那些冰尸,都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天然的大冰柜里面,倒是不用着急收尸化尸。只是这些平头苦力们,本身日子就过得苦哈哈的,这下子,断了收入,又赶上家存不丰,日子更是难熬。 “死老头子!我都快冻死了!”闵老太发飙了!她裹在家里的两三床被子里,直嚷嚷。 家里没有余剩的炭火了,都烧光了。闵老头将曾经的冬衣找出来,三三两两的裹在身上、腿上,还是冷。闵老太对着他直骂:“你个不长眼的没出息的臭糟汉!祖坟里缺德的死人!娃子也没有一个,天生短命鬼呀!” 闵老头一直在抽着火盆里的几个木条,零星的火星子也快灭了,这火盆里的并不是什么炭,而是烧的旧的木凳子,现拆了的。没办法,这凳子一时也不用,凑合烧烧实在是冷死了,总比冻死强。 烧的整个屋子都是烟,闵老头咳咳的,闵老太忍不了了,恨的扔了个旧垫子过去,闵老头也没躲,只那垫子砸偏了,掉在地上。闵老头捡起那个垫子,拍拍灰,放在一边。 贲晟晟看着不仰城中的沙尘,在家中作画。父亲贲潜看儿子如此模样,倒是笑了,说:“我儿果然不是凡品。”贲晟晟这才注意到父亲来了自己的书房,仍不停笔,继续作画。 “父亲,你说,这是世界末日吗?”贲晟晟问,“连着几天,不仰城都是沙尘漫天,还有下雹子下雪的,这可是空前的异象阿。”他虽然这样问说着,但是并不惊讶。 “你可比我明白,我是看不透的。我反倒想问问你,”贲潜看着儿子,从小就搞不懂他的心思,“从小看着你,就有自己的心思,长大我愈发管不了你了。” “父亲如此说,儿子惶恐,”贲晟晟说,“儿子看这各国的异象,并不是自然的气象变更,倒像是某个规律被打破,出了故障似的。” “你这么说,却像是故障。”贲潜看着贲晟晟的工作桌上摆着一个层层嵌套的环状物,问:“这是何物?” “这是闲来无事,做的一个模型。”贲晟晟说:“还没成功,有些变量漏掉了。” 贲潜心下惊异。 长生戏楼的后厨,正在商议分配往后的用粮,春娘心不在焉。 “屋外有个人,快冻死了。”在外围走神的豹儿说,他看见后厨外的小院门内,有个人在哪里蹲着。一群人在他的吵嚷下,都伸头去看。只春娘没动,她早知蹲着的人是何来,她眼神冷漠的向下睨着。何来这么死缠着春娘,果然是有道理的,春娘的睫毛很长、下巴天生的尖细、锁骨又分明,这天气冻得人要死,只她还穿着开襟红袄,露着锁骨,发丝一缕一缕的飘垂下来,自是有一番魅惑。这后厨里,成日里,没几个不多瞄她两眼的。 这群人一看那人的模样,只道是那个缠着春娘的人了,都开始笑着打趣。 叶兴也远远瞧着,心下想着阿京当时在昭星馆外头救下何来的情景。若是这何来死了,阿京知道了,也难免会伤心一番。于是,叶兴走去处,提将那人进了后厨。春娘看见本想阻止,见拉扯何来的是叶兴这个俊俏的跑堂,就笑靥如画,眼里心里哪还有什么何来?满眼的小叶。 春娘见叶兴,又是温汤给何来喝、又是换下何来冻住的衣衫、换上温暖干燥的棉衣,就对叶兴嘱意,一时间竟忘了去厌烦何来、忘了赶将他出去。 风沙国是一个农业国,此番各国出现大异象,风沙国也没能幸免。拉河泛滥,民不聊生,风沙国都城——皲丘城的雅蓝神庙,都被泛滥的拉河淹没了。大量的草场被淹没,马场的存草也不够吃的,本就金贵的马匹,数量又骤减。 雅蓝神庙的祭司们,举行盛大的拉河祭礼,都向他们的天神空神和地神土神发愿,祈求停止河水泛滥,然而泛滥的情况愈演愈烈。 龙眼一直随着女贵胄住在依云馆。先前,有只吃了人瑞的蓝白猫,突然就通了人性、会说话了,无独有偶,这又有一只通了人慧的麻雀。 先是前几日,龙眼随着那妇人在依云馆住下了,正巧女贵胄见有个朋友也在依云馆,于是去私会了,独留龙眼一人在房中。龙眼拿出自己在依云馆的地上捡到的那一粒亮红色的透明药丸,看了看,料想必定是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人瑞和人华呢?于是,一口吃了。 突然,有一只麻雀狠命得拍打窗户,好像还大叫着:放我进来! 龙眼吓了一跳,看那麻雀还是狠命地拍打着窗户,依然大叫着,这下龙眼听清了,也不知是怎么,大着胆子就开了窗户。 第21篇通人慧的麻雀完 第22篇 不知死,焉知生 打开窗户的那一刹那,一股凌烈的寒风伴随着冰气和水汽呼啸着涌进屋子,女贵胄妆台上瓶瓶罐罐都被吹倒了,刮得乱七八糟。有一瓶神仙玉露被打翻了,洒了一地,那麻雀顺势被吹了进来,龙眼赶紧关上窗子,并且将那窗户扣的严丝合缝。 她顾不得那麻雀了,赶紧收拾那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番整理之后,总算是恢复了原貌,只那神仙玉露洒了,瓶内全空了,龙眼焦急。 麻雀看到了,兀自飞了出去,又飞了回来,叼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回来。麻雀扑扇着翅膀,将那瓶子放到龙眼的手中。龙眼将那瓶中的露水倒入原瓶,将那小瓶子自己收着。 “你救我一命,我要报恩。”那麻雀说,“自从通了人慧,我也好似多了一份心肝似的,心里总是七拐八拐的。如今见了你,心中总有几分羁绊。” “你!会说话?”龙眼惊诧,这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惊小怪的,看你一张聪明脸,没想到这般毛躁。” 申榭阁上面的人都在焦急地议论阁里未来的走向,底下的人都各怀心思。 “还好,金苇草都被我们转移出去了。”香月说,“如今冰封了路,我们突然闲了下来,我倒是在想,我们今后的出路。” “是啊,料想她们如今没工夫查我们的事,”香雨说,“只是如今这里还算安全,比外头还好些,我们先不着急走。” “嗯,我也这么想,况且,我们一应姐妹都在这里,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倒是简单。”香月说,“还要想个万全之策。” “香红、香雪、香琴……她们几个都还小,我不能让她们跟着我们一起颠沛流离。”香雨点头。 不仰城里风沙漫天,御天台倒是颇为平静,可能是地理位置好的缘故。 “外面都乱作一团了,你还在这里。”阑戴说阑鳄,“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 “御天台有什么事情吗?外面乱总归是外面乱的。”阑鳄也不看他,“你总是爱瞎操心,你说对不对?阿姿?” “喵~”阿姿那优雅到骨子里的细弱的喵叫声,透着满满的与世无争的味道,像是嘲讽他们两个毛毛躁躁的俗人。 “阿姿真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灵魂了。”阑戴说,伸出手就想摸摸它的毛皮。 “拿开,拿开。”阑鳄挡住了阑戴想去摸他猫的手,“你这些乱糟糟的甜言蜜语去说给你那些姐姐妹妹听。别污染我阿姿的耳朵。” “你们两个单身狗,就天天在那逗猫玩儿。”阑聪说。 “说的你不是一样的。”“你不也是?”阑鳄、阑戴第一次达成共识,异口同声的说他。 “这些天各国的大异象出来之后,你们没些什么想法吗?”阑聪说,“真是枉为御天台的官儿啊!只拿俸禄不办事的东西。”阑聪轻巧巧地说。 “哟!这位大官爷,您有什么高见啊?”阑鳄打趣道。 “哪里有什么高见,这里的门道,普通人都能看出来。”阑聪说,“可别跟我说你们两个没看出来。” “你说说看。”阑戴说,“反正我是真没看出来。” “你们不觉得?这些异象,并非是什么天灾人祸吗?”阑聪说,“我倒是觉得,这是几个本源力量之间,发生了错乱。……很有可能,我们这个世界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他还没睡醒。”阑戴说。 “嗯,是在说梦话。”阑鳄打趣附和。 珑庭的幽存殿,已经被忙碌的人们遗忘了,有两日无人送饭菜来了。那两个打碎餐盘的小宫女,饿得有气无力。幽存殿内,本身就寥寥数人,现下,那些管事的都被抽调去了珑庭各位主子的宫殿,整个珑庭,人手正短,这里荒无人烟,关的又是些犯了错的宫女嫔子,哪里有人上心? 两个宫女,一个名为阿宁,一个名为阿芳。饥饿侵蚀了她们的意志力,此刻,又听见隔壁的几间屋子有人在嚎叫,呼喊人救命,声音也是不同,此起彼伏。 阿宁是个有脑子的,她知道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所以安静地不喊不闹,保存体力。阿芳年纪小些,心性也不稳,就有些哭腔:“阿宁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饿呀,这里这么破败,又有这么多风沙,一点儿水也没有,我们会被锁死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你别自己吓自己。”阿宁说。 她们正在交谈,阿宁耳朵尖,听见了门外有响动。正在看时,只见一个黑影划过,门锁开了,门被外面的风沙呼啦一下子推开,阿宁眼尖的发现门上被什么利物划了一道口子,连同那门上的长长的铜锁,一并齐齐切开。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房屋的门锁都被切开了,而那黑影丝毫不现踪影。那些人全部跑了出来,只有一二间房门里的老宫女因为上了年纪,过于虚弱,加上饿了两日,又见了风沙,故死在了房中,阿宁她们看见的时候,尸体已经僵了。 华夫人打开前些日子自己闲时勾画的地图,她在凤华城的四周画了一个圈,心想,除了依云馆和申榭阁,如果在城外建一个或多个商业圈,或许就会将城内两个巨头的势力削弱一些……这些想法还没来得及推敲琢磨,眼下的情形就被这个冰雹子给变了。 先前,华夫人在城外的离人馆设立了收税的屋棚,如今那里的局势也不妙,滞留在那里的人不少,他们原本都想进凤华城,如今封了路,他们是也不敢出来、也不敢进城。冰天雪地里,那里的补给也跟不上,不得已,华夫人只差派了一些人冒死,给城外离人馆送去了一些物资。 华夫人的这个指令一下达,车夫中有好些勇士也去帮忙。 依云馆的令生庐里,令峦峦将孩子的金色的灵魂像是垒墙一样堆叠起来,堆成一个油灯的形状,然后将最后一个至好的灵魂悬空放置,整个像一个油灯一样。令峦峦使用术法,将“油灯”缩小,轻轻一倒,一颗颗小颗粒一粒粒倒出来,最后一颗倒尽,油灯幻化无形。 第22篇不知死,焉知生完 第23篇 幸存的八个乞丐 看着这一玻璃碗的人瑞,令峦峦内心毫无波澜,她心想:“就这他们也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厌恶的闭上眼睛,稍微修整一会儿,起身离开。打开令生庐的门,她看见了柴禾,她一向不喜欢人,尤其是柴禾这种人,眼下见了他,心里更是立生鄙夷。看都没看他,立刻走开。 柴禾本想追上她,谁知她的脚程那么快,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望着空空的令生庐和桌上一碗刚炼好的人瑞,柴禾笑道:“真是个会生金子的冷美人。” 眼下这情形,任谁都不敢轻易出家门的。叶兴却恍若无事一般,只着一般稍厚的棉衣就出门了,他拎着两个食篮子,去了乞丐屋。 之前乞丐屋塌了,为了让这些乞丐有去处,华羽台拨款搭建了一些凉棚。这些凉棚只是为了夏天避暑,临时用用,谁知赶上了这要命的雹子。 巧的是,乞丐屋当时并没有全塌,有几间房子还是好的。当时,凉棚搭好的时候,所有的乞丐都可以搬过去,只一些不愿走的老乞丐、小乞丐留在了乞丐屋。这几间乞丐屋撑过了大雨和冰雹,里头不愿走的乞丐们,侥幸活下来了。 叶兴到了那里,将食篮子放下,数了一数幸存乞丐的人数,正正好好有八个人。 “恩公!都是恩公我们才活到现在阿!”一个名为“老菜瓜”的老乞丐跪下来哭着说。 “嘘,”叶兴示意老乞丐不要往下说,老乞丐会意地不说了,叶兴打开食篮子:“这两提篮子里都是好菜,快吃吧。”乞丐们围过来帮忙拿出饭菜,他们的手指都有些冻疮了,红紫紫的。 叶兴扫了一圈,点了四个身强力壮的,说:“门外有八个箱子,有一些粮食和衣物被褥,都是充足的,你们抬进来。以后每隔几日,都会有人来送几口箱子,你们不必忧心,只管互相照顾,务必周全小心。” 那四人出去看,门口果然有八只箱子码得整整齐齐。他们依次将箱子搬进来,后面的时日也按照叶兴说的,彼此照应。也有人定时给他们运送来补给,不过他们不曾见过那些运箱子来的人,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这八个人睡着之后或者无人注意之时。他们只当是遇见了贵人,满心里只有感激,不加多想。 城外的离人馆里,已经是怨声载道,棉被和褥子都是馊的不说,饭食也是味同嚼蜡,而且拿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冰凉了,屋子里也没有炭火,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这里的每个活人,都是交了一千金刀的铸币税的,一千金刀都可以买百十座上好的房产了。原本说好是待个三日,帮忙运送三日的尸体,就可以进凤华城去交易。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六天,有的甚至待得更久……这些人原本都是富商大贾或者是高官显贵,不过就是想去依云馆买些人瑞和人华,如今别说长生不老,就是小命都有可能搭在这离人馆!再过些日子,自己可能就变成离人馆内的又一具尸体。 管事的已经快撑不住了。 栖霞山,倒是平静,一切如旧,风和日丽,依旧是夏日的暖意融融。 孤忏正有些乏了,走出屋子,到院子里伸伸懒腰,看看风景,正巧撞见了风晓兰和景枯。懒腰伸了一半,差点闪到老腰,赶紧缩步,想要退回屋子。 “孤老!别躲,来喝酒!”风晓兰喊道。 孤忏心想:喝酒就喝酒,千万年来,又不是第一回当电灯泡,为什么这个工龄超过一千万年的脑子里会有“电灯泡”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是打哪来的?孤老人家已经忘了。 “看见这些民不聊生的情景,我这心啊,真是痛!”风晓兰大姑娘又开始感叹。 “少来,你少说也活了九千岁,这些人事,哪能激得起你内心的涟漪?”孤忏面无表情地冷嘲,丝毫不留情面。 “虽然我也看过几次大大小小的‘世界末日’,可是每一回,我都放不下阿。”风晓兰说,“虽然我老了点,但我这心也不是白长的。”风晓兰边说边给孤老爷子倒酒,孤忏闻着这酒香,顿时心旷神怡,笑逐颜开。 “孤老可算过这次的异象?”景枯问。 “不算,不算,随他去吧!”孤忏笑着抿一口酒,只觉爽咧,说:“算那么清楚,我老人家可活不到这把年纪喽!不算了!” 景枯笑着摇摇头,拿这个人没办法,顺手还给老爷子的碟子里夹了一些趁口的小菜。 弋挪和虹瑭两个人,正在凉榭看虹瑭先前收集来的,凤华城梦境的幻影。如今这个世界冰雹子、大雪、风沙、河水泛滥齐发,凤华城的梦境模型并没有破碎,依然在波光粼粼地变幻着……弋挪望着虹瑭,虹瑭也明白了什么,望着弋挪,这说明——这个异象虽说是突然地发生,但可以说是早有预谋! 一切都可以连成一条完整的时空线索,这中间的一环——异象,是必然会发生的。弋、虹二人,年纪轻轻,不过百千岁,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并不像风晓兰、景枯、孤忏那样高龄,所以推出这个结果的时候,他们两个是很惊讶的,内心着实震撼了一把。 弋挪和虹瑭深深为这些遇难的人哀恸了。 先前千宿宿来长生戏楼的阿京房里盗取天书,被陶升三下五除二地拿下了,如今,他被捆在陶升的房间。每天,陶升会给他喂饭喂水,他如何行动,陶升也跟着,就是不放他走。 只是阿京和陶升他们,也不会用刑,也不会拷问,就是死活磨不出来千宿宿的底细。千宿宿也是无赖的,口紧地很,如何也不吐一个字,心说:老子死也不说自己是千宿宿,你们这些面上假惺惺的滥好人,还能杀了小爷不成?顶多就是多蹭你们几顿饭而已,小爷耗得起!就你们那些招数,在老子眼里,还不成体统! 千宿宿是抱着将牢底坐穿的心态了,被陶升捆着,竟捆得适应了,磨了这几日,他越发有些无赖了。 第23篇幸存的八个乞丐完 第24篇 《软魂送》 千宿宿是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他想:自己可是金印族有名的大盗,就是年轻些,今年不过才十六岁。要说起自己的履历,那可是……惨不忍睹,一次都没偷成功过。虽然没本事,但是贼心不死。 “他还没招阿。”阿京路过陶升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面被绑在角落的千宿宿。 “看什么看!”千宿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朝阿京大喊,“别让我找到天书,但凡我知道在哪,就让你们好看!” 陶升正倚在榻上看书,听到千宿宿的喊话,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很不友好。 阿京也笑了,她深知,这世上是再没有天书了,天书已经与自己合而为一,千宿宿注定是要白忙一场…… 忙了这些天,华夫人几乎快忘了幸运织屋的事情,她这些天的角色就是凤华城主,早就将幸运织屋店主的身份抛诸脑后,店里积压了好些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处理。 等到乔梵报上来的时,才发现账上堆了好些的订单。 “夫人,咱们店里的布严重不足。”乔梵说,“如今货进不来,也发不出去阿。咱们店的信誉可怎么办?” “还谈什么信誉不信誉的事情?你小小年纪,放轻松,你没看我城里这么多头疼的事情,不也没怎么样吗?”华夫人已经放弃维持一个好城主和好店主的形象了,“国之不国,城之不城,……店也快不成店喽!” “那可不是那么说,织屋可是我的梦想,店主可是我心中的偶像,”乔梵有些难过了,“我可不想让自己的梦想和偶像幻灭!” “我滴个小姑娘哦,我可当不起!偶像可不能当饭吃,要不我这店长交给你做?”华夫人打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吧,我可太累了,这担子卸给你了,省得你天天盯着我,我这里的事情,多的都快让我这老太婆吃不消了。” “夫人!我抗议,我才十五岁,当了店长会老得很快的!”乔梵赶紧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花容月貌。 “你这么说,这个店主,我更是不能再当下去了。”华夫人看了看自己书房里书架尽头的镜墙,“嗯,小梵店主阿,快回店里去吧,这些事情,要早点拿主意阿!枣枣!” “在!”一旁整理书卷的侍女枣枣,听到华夫人的声音,赶紧答应。 “给小梵披个银狐大氅和毡帽,外面冷。”华夫人说,“再让刘隽派些武士护送她回去。” “是!”枣枣答应着,拿来盈亮的大氅,并一套的毡帽给乔梵穿戴上,又拿来一个温好的小手炉放在她手里。 乔梵知道华夫人说定了就不会更改,于是向枣枣道谢、向华夫人告退。乔梵走出屋子的时候,看见华羽台外面,尽是一片冰天雪地,这天地更是融为一体了。虽然这样子冻死了人,但是乍一看,竟然美得令人窒息。 莫半褐在长生戏楼的内院散步,只见在冰雹子里的花园,已经呈现出冰封萧索的意境,这里空无一人。蓝白猫窝在莫半褐的棉斗篷之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通了人性之后,虽然毛皮未改,竟然更怕冷了,”小野说,“我真讨厌这样的我。” “没啥,当人嘛,总归矫情娇弱些。”莫半褐说,“人都是惯会爱惜自己的。” “我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小野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来解闷罢。”莫半褐撸撸小野背上的皮毛,手感真的不错。小野喵地一声,习惯还是没改,同时拥有两种语言,就是这样会下意识地切换。 “我那日,看见有一只麻雀,偷吃了一个女客人房中的药丸,有白红双色,想是人瑞人华一起吃了。”小野说,“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估计会比你更奇怪些。”莫半褐说,只觉得小野的皮毛光滑柔软,一时多胡噜了两下子。 小野“喵,喵喵,喵”地,发出幸福地呼噜声,果然猫还是猫。 洇蜓听闻了各国的灾难,心中也有一些悲戚。她不过十三岁年纪,智识却已经与百千岁的人无异,她天生就是领袖,自然有些冷漠高傲,看待事物也冷静一些。 曲流虽然比她还大个一两岁,在她眼中,反而像个弱质孩童。所以时常看到曲流黏着自己问东问西,自然都会烦躁得很。 可是洇蜓心冷虽心冷,底色是善良的。心冷是因为超乎常人的智识和灵感,善良确是本质和心声。这几日,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门中抚琴作曲,并不想念其它。洇蜓用她的“经洛”琴,谱出了一曲《软魂送》。 这《软魂送》一起,屋外竹林中的飞鸟都盘旋,将这歌声带走了,整个栖霞山都听到了这洇蜓的琴音。众人都屏息听曲。 风也在传、光也在传、冰雹都消化成雨,雨也在传,地上的冰晶都消融了,路面又重新露了出来。冰面下的每一棵小草,每一片叶子,都舒展开了筋骨,整个凤华城突然暖意融融的。 正在看向窗外的人们都眼见着冰雪消融的奇迹。 那些堆放在户外的积雪的冰尸,面上狰狞的、冷酷漠然的表情都舒展了,有些安逸了,有些甚至微笑起来。 那些平头老百姓看不到的情形是:那些封印在冻僵的冰尸之中的灰色灵魂,都忽而飘出,抖落了灰尘,软化了,重新回复了金色的样子,它们一齐飘出,在天空中聚合,飞往栖霞山的方向。 被关在申榭阁的曲冰,看见了天空中聚合的金色的灵魂。她刚刚目睹了窗外,由冰天雪地变成了暖风和煦的整个过程,看见终日连绵的冰雹化成了细雨,听见了从栖霞山传来的“经洛”琴的声音,知道这是洇蜓正在奏曲。 曲冰细听这《软魂送》,是了,洇蜓的力量,又成长了不少,如今抚慰灵魂的功力,已经在自己之上了,果然是歌灵族的天生的领袖。 阿京也听见了《软魂送》,她看向窗外的天空,只见天空中聚合着金色的灵魂,大大小小有几千束,他们像是一个个细长的三角形的光束,神圣而洁净。 第24篇《软魂送》完 第25篇 灵魂出口 这些金色的灵魂,飘到了栖霞山。 曲流正在院子里造一把新琴,看着那一群细长的三角形光束飘进了洇蜓的枕竹居。他弃了手里的琴,跟了过去。曲流无法靠近洇蜓的房间,只见满室的金光,忽而这些光随着洇蜓的《软魂送》柔散了开去,包围了整个栖霞山。 孤忏倒出了袖里的一个遍布经纬梯形晶片格子的彩虹色的黑球,那些温柔的金色灵魂,走入了黑球之中,消失不见,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一瞬间,凤华城又开始下雹子,也愈渐冷了起来,一如往常。 原本有些欣喜的人们,又唉声叹气起来。 曲流推开门的时候,只见洇蜓正在收琴、打呵欠。她懒懒的,穿着居家的睡袍,看见曲流,就像没事人一样,说:“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在打琴嘛?又撂了正事瞎逛游?” “我听你刚刚的琴声了不得,怕你出什么状况,所以跟来看看。”曲流又是羡慕又是失落的说,“你竟然已经会抚灵送魂了,我可差得远了。” “我困了,你别在我这里耽搁了,给你我的笔记,拿去抄抄。”洇蜓说着丢给曲流一个绿色的线路板,小巧玲珑的,只一个指节大小,“里头有我演算的一百万首安魂曲,你抄完了,再来拿。” “我复刻了,参习懂了,拿来还你。”曲流将那绿板放在掌心,观察了片刻,不敢叨扰,告辞了回屋仔细研习。 凤华城中的百姓,不知道今日解冻缘故,只以为是这雹子终于消停了,一切又会恢复如常,好些人都从自家的窗户往外看,还有甚者,跑到外面去欢天喜地的淋雨,以为即将迎来往常的好日子。 谁知,不一会儿功夫,细雨又变成了骇人的冰冷的雹子,路面上又开始渐渐堆起冰堆堆来。 趁着路上的冰还没积起来,华夫人紧急调任的往城外运送物资的队伍,就开始抢时间了。 因为雹子的缘故,车行的生意停了,几个车夫去了物资队,想着在这时节赚点保命钱。 雷子也在这几个人里面,他带着斗笠,牵着骡子,拉着一车货物在路上艰难地走,时不时的裹紧披绑在骡子背上、货品上头的遮雨布。前后有相同的几乘骡车,挨近又保持着距离。 子礼瞧见冰雹子又下来了,不禁有些落寞。本想着天气好些,能去瞧瞧依云馆人瑞和人华的阵仗,谁知那要命的雹子,只是短暂的片刻消停,现又复下了起来。 他又是有胸怀的人,也不会为了这区区事情憋闷。随意地往窗下眺望,看见一队骡车走过,那些骡子的脚上都裹着粗沙布,背上又盖着遮雨布并一层软布,行走地十分艰难。 他想,这人世间的平头百姓,光是生存,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耐得住贫苦,却不抱怨,比富裕而不骄傲更加可贵。 曲冰从申榭阁幽室的窗子,看见城里近日连续的冰雹子下来,已经对外面的事情预料了七七八八。自她看见空中的那个雀绿族的时候,就猜到灵族众人此刻已经到了凤华城附近,并且知道她被关的位置。 她想着,自己这些天只是颓废在这密室里,也不想着逃跑,也不想着自杀,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对于出卖自己的同族的埋怨,只是潜心放空,会不会有些太过于松散? 身为一个已经活了千百年的歌灵族人,也看惯了一些生离死别。 尤其是那些亲族背叛的戏码,闲暇时不知道吃了多少别人家的闲瓜……只是这种背叛的戏码发生到自己的身上,确是叫人觉得醍醐灌顶,只一个亲族的背叛,就足以让你觉得全世界都与你为敌。 不过,那种失落感一点儿也没在曲冰的心里留下痕迹,原因是:她原谅了! 她是那种可以谅解一切的人,她猜想那几个医灵族人,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若是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就是被抓来几天,全当玩玩。 这种监牢,莫说是被营救出去,就是自己想走,也是分分钟就可以走出去。 只是这种被关押的情形,太难得!这是多么难得的体味人生的机会? 自从一出生,就是灵族的才女,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从来也没有为生活挣命过,那些人间疾苦与她无干。家世好,弟兄姐妹好,个人能力强,族人能力更强,样貌在灵族里也算数一数二,她的生存和创造能力之强,让她几乎忽略了“金钱”这种衡量人价值的东西。她已经活了将近一千年,寿命比八九个长寿的寻常人加起来还多,以她的万乘命格来看,她最起码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 与其度日如年,不如出来历练,放空自己、放平心态,自然是能活出一些滋味的。 曲冰走完整条心路历程,确实耗费了些心力和时间,算起来,这些天蛰伏的时间也够长了,是该振作起来,让这些小辈们瞧瞧颜色了。 令峦峦见这外头的天气忽好忽坏,已然知道灵族势力就在附近。 作为灵族死对头的婪族,一直致力于和灵族争抢人的灵魂。有多少灵族,就有多少婪族。 婪族的目的谁也不知道,灵族看似好些,但谁也没真正见过那些灵魂的下场。 令峦峦转头看见窗户上开了一个小孔,有迷烟进来,迅速地捂住口鼻。凝神细听,只听见门外有人的动静,还有人在说话。 “你小心点。”一个人说,“这东西可贵了,一点点能迷晕十头大象。嘻嘻嘻。” “那个小妖女,应该还是个处吧。”另一个人说,“看她那个冷样子,我还怪馋的。” “就冲她那个凶悍样子,也没人敢碰阿。”那人说,“今天就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好坏呀。”另一人调笑说。 令峦峦哪里听得这个?这就算是送上来待宰的了。 第25篇灵魂出口完 第26篇 命运的低语 令峦峦反手挥一挥衣袖,那两个短命鬼在门外,仿佛被空气里的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般,窒息而亡。他们的灵魂被抽了出来,成色不好,是冷烟色,污浊地很。 这个成色,看来是没法利用了。令峦峦摇头,将他两个的灵魂旋化为两粒黑色的丸子,锁于一个黑瓶里。这两人的欲念极深,各种不干不净的念头已经腐蚀了他们的意志,说白了,活得就如同猪狗一般,看着是个活人,实则性灵已死,毫无价值,就是个会喘气儿的行尸走肉。 峦峦用一个玉盆洗洗手,又开了窗子通风,这才觉得好些。 屋外的寒风夹杂着碎冰呼啸着涌进房间,只见令峦峦的房内,都是空空的,没有任何的摆设,如白洞一般,凛冽的寒风扫过,房间内的石床、石凳,竟然纹丝不动。 她看着屋外的街道,慢慢的向远处张望,她的视线穿过层层的冰雹,看见了栖霞山的影儿。她注视着那一座栖霞山,只见有若隐若现的虹光,这虹光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令峦峦却能清晰的看见,或者说是“感知”到。 凤华城经过了这几日冰雹的摧残,虽然昔日繁华的建筑框架依然屹立,可是保不得蒙上了一丝破败感。这一丁点的破败感,足以让一些人梦醒了。 离人馆的鲍师傅,是个焚尸的老师傅。他按理说,已经到了视尸体如草芥的境界了,只是最近,焚尸的活计多的让他怀疑人生。由肉心变石心容易,由石心变肉心却难,量变到了一定的境界,是容易产生质变的。可是变过去以后,还有可能会变回来。鲍师傅近日就是这样,莫名的哭泣,茶饭不思。 倘若从石心变回肉心,非得积累足足的量方可,这个焚尸的数量,非鲍师傅这样在职有年岁,又经手无数的人方能体会。 刚刚《软魂送》响起的时候,鲍师傅也听见了,不知怎么的,就留下了眼泪。平日里见惯了生死的他,就像打开了感伤的阀门,止也止不住。 心上也像结了痂似的,一层一层剥落,黑色的硬壳一层一层掉落,只剩下柔软的红心。 鲍芹回到了自己家,他看到自己又聋又哑的老父亲,不知怎么的,就上去抱住。 老父亲因为聋哑的缘故,平时行事是慢慢登登的,今见儿子如此,下意识的抚摸儿子后脑勺的头发。 无独有偶,申榭阁的香月听闻《软魂送》的时候,也是止不住的流眼泪。这情形,将香雨吓一跳。那些个小姑娘:香云、香雪、香红、香琴……也开始哭,众姊妹都开始哭,独独香雨没哭。 这让香雨感到很孤独。 “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呢!”姜妈妈气的扭掐那几个小丫头的肩膀,生怕惊扰到客人,压低了声音说,“本来就不好了,哭成这样,是死了爹妈还是死了男人孩子?若是吓到人,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干嘛呢?”兆妈妈看苗头不对,也来了,“再给我哭,饿你们半个月!都给我回去擦脸。” “怪道了,刚刚那歌儿一响,这几个就一齐哭,跟号丧拜坟似的,别是附了鬼吧!”姜妈妈用袖子捂着嘴脸悄悄地说。 “你也神神叨叨的了,什么附了鬼?我看就是那几个丫头诚心捣乱,想偷懒耍滑,我见的多了。”兆妈妈笃定地说。 话音刚毕,申榭阁的后院就传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这声音绝美至极,比之刚刚的《软魂送》,更加温厚,像是神祇从天上发出审判的声音。 香月并香红香云几个小丫头,听到这个歌声,忽又笑了,脸上的泪痕也消失不见。几个丫头高兴起来。香雨见状,又不明原因,自己怎么哭也不哭、笑也不笑?同为索萦族姐妹,理应患难与共,此刻却单单剩下了她? 阁中一众管事和客人,听到这个声音,头痛欲裂,只喊“哎呦,哎呦”,姜妈妈和兆妈妈,都抱着头蹲下,还有几个男客,在申榭阁的大堂里抱着头打滚,还有几个后堂的打手,平日里不露面于人前的,听闻歌声,纷纷排队跳井,不知为何。 金采采正穿着她那件御风驰鹿裙,准备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谁知这歌声响起,腹痛如绞,捂着肚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消多时,竟痛的几乎昏厥过去,面色如纸,鲜血晕满了衣裙。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腹逐渐平坦,又惊又气又恨,心气一时懊恼郁结,彻底的人事不知,撒手睡去。 依云馆门前的黑色雕像,几对豹狮结合的兽雕,竟然如活了一般,他们发起疯来,只不过离不开他们蹲坐的黑色石台。 疯起来,又无处逃脱,几个石头做的兽雕开始大口吞吃自己的后腿和前肢,不一会儿,竟变得残肢断脚的,又狰狞又狠毒又悲戚。这石头断裂的声音十分骇人,石头吞吃石头的怪异声音和情景,吓得路上的行人四处逃窜。 曲冰的歌声传到了栖霞山,曲流第一个就听出了是姐姐的声音。 “这是姐姐在唱《命运的低语》。”曲流自言自语,“这下子,不知又有谁被调戏了。” 景枯听见了这个歌声,可不得了,他拉起了风晓兰的手手,如同一个青涩娇羞的少年。风晓兰像是触了电似的,开始害羞起来,这一点也不像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他俩竟然跳起了舞。 孤忏那个老头子,听到歌声,心下已然明了,忙先溜了。 长生戏楼的众人,也听见了这个歌声,被捆在陶升屋里的千宿宿听见这个声儿,变得很乖,说了一通混话,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偷东西的都是贼,都是土匪!”、“你打我吧,我绝对不还手!”、“我怕的事情可多了,求您们不要告诉我爹妈!”、“宿宿是最乖的。”…… 陶升初起听见千宿宿在一旁说混话,只当他是被梦魇住了,仔细听着歌声,识得这是《命运的低语》,才知缘由。 第26篇命运的低语完 第27篇 付了一枚麟趾金的乞丐 不止是千宿宿,长生戏楼后厨也乱作一团。 有四五个爱吃酒的厨子并杂役,伏在地上呕吐。厨娘春娘自从听见这歌声,脑子里就嗡嗡一片,扯得自己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松散了,直嚷道:“叶兴救我,叶兴救我……” 几个清醒的厨子,见这情形,不免有些尴尬,好似他们两个倒有些私下的牵扯似的,还有那么一两个看笑话的,闲吃瓜。叶兴在厨子住的通铺间里有个铺位,此刻,何来躺在铺位上,叶兴本人不见踪影。 何来本在熟睡,听见春娘叫喊的声音,忙寻声找去。 依云馆里,女贵胄还没有回屋,龙眼在惊诧那只麻雀会说话,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申榭阁传来的歌声。她突然就哭了,流了很多眼泪。 麻雀叼来手帕,龙眼接过来擦眼泪,谁知眼泪越擦越多,龙眼哭得也很痛快,竟将帕子捂住脸,放肆地哭起来。麻雀也由着她哭,听到《命运的低语》,麻雀也流了一滴泪。 离人馆闵老头手下的小光,正在和几个一般年纪的小苦力一起,搬运那些冻僵的尸体。先前,洇蜓在弹奏《软魂送》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那些痛苦狰狞的冻僵的面孔,变得柔和、甚至嘴角含笑,他吓得半死,又冷又怕。 如今,曲冰在唱《命运的低语》,他也听见了,听的热泪盈眶。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心仿佛被温水一层一层浸泡,仿佛他流的不是眼泪,是心上的寒冰融化之后的水。 说来也怪,小光像是反应迟钝了似的,《软魂送》当时已经在融化他的心了,可是等到《命运的低语》响起的时候,前一首歌才将他的心解冻,他才有了知觉,缓过味儿来。此刻,竟是两首曲子都在他的灵魂里产生了作用。 原本对于敲诈勒索、侮辱打骂、欺压他的闵老头,小光积攒了浓浓的恨意,甚至想过找机会杀掉闵老头。每一次挨骂的时候,小光都攥起拳头,指甲都能将手心掐出血。如今他眼中的恨意不见了。目光由充满戾气的浑浊,变回了少年才有的澄澈,小光他,毕竟才十四岁阿。 他不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这个世界对他,也不该充满暴力。曲冰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妈妈”。妈妈,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了,如果有妈妈,自己应该不会被任意欺凌吧。 阿京和陶升,在最初进入凤华城的时候,曾在街边,看见过“一坨东西”,其实那是个人。 那人如今就正巧窝在乞丐屋旁边,看见屋内有光亮,就想进去。一个名叫“大力”的壮年乞丐,看窗户上有人影晃来晃去,就走出屋子查看。谁知竟然看到了一个裹了好多层破布的“人”。大力心说:多亏了他这么些层破布,不然早就像那些夏天穿着单衣在路边裸睡的乞丐一样,在那天降雹子的夜里就冻死了。 “兄弟,进来喝杯热汤吧。”那壮年乞丐招呼着。那“一坨人”,实在是渴望屋内的光亮,他并不白吃白住,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麟趾金,给那个壮年乞丐,并且微微鞠了一躬。 那大力哪见过这个?不由地惊异,赶紧邀这位进屋,并且那枚金子也不敢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年人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一行人抬着箱子,放在了乞丐屋外,叶兴看着那些人动作轻巧,倒也放心了。刚刚的经过,叶兴也收在眼里。那些给乞丐屋运衣食箱子的人,动作迅疾而稳妥,就像一阵微风,来去了无痕迹。 柴昏昏听见了这首《命运的低语》,并没有想到未来,而是想到了过去。过去在出樵城当奴隶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她叫“海胆”,因为奴隶贩子的老婆爱吃海胆,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儿。在被拐去当奴隶的那几年,没日没夜的当苦工,小小年纪,还被那些工头揩油……当然,在被依云馆的柴老爷寻回来之后,就逐一派人,去将那几个工头灭口了。 柴老爷也是一向宝贝这个私生女,掌上明珠失而复得,是大喜事。并且,自从寻回了柴昏昏,依云馆也开始搞研制“人瑞、人华”、贩卖“长生不老”的业务,事业一路高升,柴老爷潜意识里,早就将柴昏昏这个宝贝女儿,视为“吉兆”,更是千宠万爱。 只是,她痛恨被掳走的那段奴隶生活! 凤华城中,往城外离人馆运送物资的队伍,也到了。 离人馆的柳掌柜看见解燃眉之急的来了,千恩万谢地拜天拜地拜城主,更是想留这几位壮士歇歇,吃个热乎饭。车夫阿望正在歇脚的空档,听见了《命运的低语》,凝眉细思。雷子听见了,自是有一番惆怅,想到了那些被依云馆害死的孩子,也想到了近日城内的雹子,忽然就觉得生活好苦。 这几个车夫和搬运工,连年都奔忙在路上,天天卖力气,哪有时间喊累?都是能活一天赚一天,如今歇息一会儿,又听见这如慈母如严父、如娇妻如爱儿的歌声,心下回过味来,方觉得自己自己当人当的太累了,都沉默地坐着,两个大脚掌撑着地,埋头抱拳的,一个个都在品味这几年讨生活的艰辛。 各人有个人的经历,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车夫、就是搬运工。 有的是家里曾经是当官的,后来抄家被官府征用的;有的是家里经商,父亲妾室太多,被后娘兄弟给排挤出来的;有的是地头蛇抢占了媳妇儿、戴了绿帽子还不敢吱声的;还有的是被强盗灭了族的;被连年天灾耗成了贫下中农的…… 离人馆的柳掌柜毕竟是和死人打交道的,磨了这么些年也是个人精了,自然知道这些底下人的不易,拿出了两坛桂花黄酒,倒上了,给这些弟兄们热热身、暖暖胃,如今天灾连连,别再添人祸了。万一路上再冻着几个小兄弟,这不就是造孽了吗? 第27篇付了一枚麟趾金的乞丐完 第28篇 温汤濯足 先前的离人馆,只有无名尸才会焚烧,其它的都会埋在墓地里头。 现今,那些富贵老爷的尸身,连烧都来不及烧了,更何况还有好些冻在外面的在排队等着。阿望和雷子,看见了馆后的浓烟,都有各自的心情。 自从珑庭的幽存殿,被不明的黑影子划破了门,里头关着的那些犯错的宫女,就一散而逃了。那些逃窜的宫人们,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黑影子有各种谣传:有说是黑熊精救了她们,有的还说是鬼怪,总之传的都不是人,那位好心的妖怪,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有趣的是,并无人有心去追捕这些逃走的宫人,加上这些天不仰城连日的风沙,搅得是人仰马翻、各人都忙不迭地护着贵重的主位和稀有文玩,更是无人有心思纠察这些没要紧的人。 在这乱局里,各人也只顾个人了。 阿芳年纪小,紧紧地跟着阿宁,寸步不敢离。阿宁也不知道去哪,只是乱走,悄悄地在各宫殿外围转悠。 凤华城因为留在残破的乞丐屋,而幸存的八个乞丐分别是:文关、老菜瓜、大力、小亭子、六锅儿、大金刀、棺材本、大房子。 自从壮年乞丐大力将那“一坨人”请进屋子,耳朵尖的小亭子,就听到了乞丐屋外轻微的响动,知道是恩公差人来给他们送箱子来了,也不敢吱声,怕惊动了屋外的好人们。只等到听到那些人离去了,才敢溜出去看,果然十个箱子码得整整齐齐的,他便回屋喊人来抬进去。大力、六锅儿、大金刀、大房子两两搭伴,将这十个箱子抬了进去。 乞丐屋里,有一个叫文关的小乞丐,在这个间歇,已经打好了一盆热水,放在了那个“一坨人”面前,说:“兄长,我给你洗洗脚吧。”说着撸起袖子。 众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看他俩,那人倒腼腆起来,忸怩半天,说:“臭、脏。” 文关倒是直接,拿过他的双脚,就想放进盆里,那人条件反射似的往回抽脚,但是文关抓得紧。看到这脚的时候,文关有些哽咽,只见污垢泥泞满是的,脚上还有陈旧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粗粝的东西磨损的,确实还有浓厚的异味。几个乞丐看到这双脚,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味道,也是他们几个认识的!遇见叶兴之前,他们都是一样的邋遢苟活。 叶兴带他们来这里以后,给他们每个人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了脚,那时候,他们一双双也都是如此,他们被洗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羞赧。 六锅儿闻见灶上飘来的喷香味道,忽然说:“哎呦,我的汤好了!”他转身去看灶。 文关顺势将那人的双脚放进温水里,轻轻地搓去脚上糊着的泥垢,又放了些研碎的皂荚,仔细地搓了搓,待到干净了,就放进水里过一遍,然后用布擦干。文关将他差不多干净的双脚放在一块叠成方块的布上,自去换水,又打来一盆温度更高些的水,并放了些驱寒的草片。 大金刀和棺材本两个人依次打开了箱子,将物资分别收拾到各人的铺位上去。小亭子眼尖,看到了十几碟红瓷钵子,那是风化药铺出了名的治冻疮的好膏子。故特特拿了来,分给众人,也给了“一坨人”一碟。众人都挑了一点抹在手上,涂匀了,红紫有伤的几个关节处,顿时就觉得热烘烘、清凉凉、爽快好些,也不疼痒了。 六锅儿灶上煮的汤好了,香气铺满了整个屋子。大力和大房子也去端,三两下就人手一碗了,盛汤的也是些粗使的陶碗,底足略高、碗沿子稍宽,隔热些。 哥几个都拼了两个大小桌子,或站或坐,都端着汤取暖。老菜瓜和小亭子嫌汤太烫,搁在桌子上冷冷,一席人你来我往,有一句说一句,没话的时候,就沉默喝汤。互相照料些起居琐事,各人彼此顾念衣食饱足,都是些体己的小事。 陶姜城的大雪,不同于凤华城的雹子,物理的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大,只是鹅毛一般的雪片连日得下,将整个城池裹得厚厚的,那些堆积的雪坡竟是化也不化,人人自危,不敢开窗、不敢出门。 作为一城之主的陶老爷,近日也是为这怪天气忧心,下面人也来议事部署了好几回,主要还是城中各部的安全问题。 府中一应事务,都落在了陶夫人的肩上。 也赶巧,冯奶奶自从前些日子香莲的事情,就在陶府里住着,没等回女儿女婿那里,就赶上了这个大雪,自是能像以前一样,帮衬着陶夫人料理府中大小事务。 只是冯奶奶心下也担忧自己孩孙们的人身安全,一颗心也是悬着。 再说莫半褐的师姐佟飞,自从受他所托,就一路上照看香莲,如今到了陶府,也是香莲和陶厂一并医治。佟飞也是白熊族,对于医药和解咒术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了,远在莫半褐之上,陶厂的状态在渐渐好转,气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这让陶夫人和陶老爷深感欣慰,虽被百事烦忧,最要紧的事总归是能稍稍松口气。 香莲这些天,就是在陶厂这里守着,她也不敢在陶府里随意走动。 加上佟飞正在给他二人解除诅咒,在一起总归是好料理些。佟飞先是命人拿来了两只羊羔并两只牛犊,均是一公一母,又让众人回避,只留香莲和陶升在屋内。 众人都好奇,但又不敢偷看,怕坏了大事,都坐立不安地在屋外等候着。 待到房门开启的时候,佟飞示意几个侍从将那四头牲畜抬了出去,均已躺尸,因死状惨烈,故四头牲畜均覆上了白布。 香莲手腕上的索萦族蛇形胎记也消失不见了,她方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与正常人无异,大致与索萦族并其诅咒已经毫无干系,一时间不知应该是喜是忧?无论怎样,佟飞尽力医治了自己,香莲跪谢佟飞。 第28篇温汤濯足完 第29篇 岫烟雨落,虬云桥断 众人看见抬出去的四头覆了白布的牲畜,心下了然,知这二羊二牛,是替了香莲和陶厂的命。 待入室时,见香莲正在伏地叩头,感念佟老夫人的救命之恩,佟飞正欲扶起。这边陶夫人陶老爷和冯奶奶等人,又都行礼感谢,佟飞一时也忙不过来,只得说:“大家都起来,起来说话。” 佟飞交代了一下后续的事情,说:“如今他们两个已无大碍,只是这个错是他们二人一起犯的,又是一起解的咒语,怕是以后都不好分开。” 冯奶奶会意,说:“你是说香莲和陶厂的宿命,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牵绊在一起了?” 佟飞点头,陶夫人和陶老爷彼此对望,他们二人心中,都在想着:看来弟媳妇陈谧是无法再回来了,厂弟到底是辜负她了。 这边凤华城的众人,都被冰雹子困在室内,动弹不得。长生戏楼的住客也是一样,有的在楼下看一出出的大戏小戏,有的就在房间里打发时间,好在长生戏楼地窖里的存货还够这几天使的,撑个半个月的不成问题,不过,时间再久一点,存粮就要见底了。 陶升一向是惜时如命的,窝在房里也不荒废,他在闲啃一本关于时间的书,名为《一百三十亿年》,是瑞秋国的名勒写的。这本书是他小时候教他万物理论的一个师傅给他的,此时出家门也带着,偶尔翻翻,也能扩展扩展心境。 尤其是被天灾困在这戏楼里,人更要自己舒展舒展,不只是身体的舒展,更要紧的是心境的舒展。 片刻之前,歌灵族曲冰的声音停了,千宿宿也恢复了正常。 他看见陶升在看一本书,装帧朴素,封面又软。千宿宿好奇,蠕动到了陶升跟前,看到那本书名,就说:“你怎么看这个?我闲时也爱看。” “你一个贼人,看这个对业务也有助益?”陶升打趣千宿宿。 “你这本和我师父的那本一模一样。”千宿宿说着,凑上去看,正巧看见了页脚有一些小字。 “怎么可能?唉唉,你别乱凑。”陶升说着想动手推开他。 “你看你看!这里,有我的名字,还有师父的批注。”千宿宿顽强地说。 果然,有歪扭狂狷的“千宿宿”三个字,字迹已经斑黄褪色,下面还有姚师傅的字迹“顽徒”二字。 嵘岫山近些天持续的强降雨,致使山上唯一一座联通内外的“万年天桥”虬云桥被洪水冲蚀断裂了。一节节的黑色断石掉落下来,砸到嵘庆谷底,谷底有一个蓄龙潭,这些断石就沉在了这蓄龙潭里。 恰好令野看到了这一幕,他抬头望望百丈高的虬云桥,已经只剩下一些残石了。 令野看到这蓄龙潭水,自那几截虬云桥的断石砸沉下去,就平生了一层层一晕晕的瑞泽之气,这气韵生成了一片境泽,境泽之中,有若干人物的影儿,影影绰绰,甚是奇妙。令野想:这气象,倒像是另一番世界的景象,难道有贵客将临? “婆婆,你又在这里。”令野看到了那个送饭食的婆婆在求雨,这二十年来,是她一直给令野送饭食和衣物等补给,同样的,这二十年来,她也一直在这蓄龙潭旁求雨。 那婆婆也奇怪的很,一直不多言多语,令野一度以为她是个哑巴,后来慢慢知道,她也是会说话的。 如今,她看到雨将这虬云桥冲断了,竟然哭了,流下泪水。 依云馆柴老爷的私生女柴昏昏,在自己的梳妆镜前对着镜子仔细梳理自己的发丝,突然之间,脑海里闪现了自己在出樵城抓鳝鱼的情形,玳瑁梳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两半。身旁的淄衣娘娘目睹,心知不妙,小姐定是有什么不悦的事情了,先前也有过几回。 柴昏昏不同于别的娇生惯养的小姐,要么好哄骗、愚蠢不跌;要么极为精明干练、一丁点犯错处的余地都不留。 她的人格是分裂的,一个她物质而肤浅,常常满足于衣食穿戴;另一个她没什么人能发现,唯独淄衣娘娘还知道:柴昏昏的这个人格,一旦心里有了什么,也不会和下人说,常常精神恍惚,到了难过的过不去的时候,就会给淄衣娘娘讲故事。 “淄衣,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柴昏昏说,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的。 “小姐你说,我听着。”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淄衣蹲下去捡梳子。 柴昏昏“啪嗒”把手搭在淄衣滑在肩膀袖肩的乌黑油亮的长发上,抚摸她的发丝。淄衣骇了一跳,心脏都漏跳了半拍。柴昏昏将淄衣娘娘扶起来,帮她拢好了头发,就这么站在她背后。 “我和你说,从前有个小女孩,她被拐去当奴隶了。每天都在干活,各种各样的差使她都干过。有一段时间她天天都在抓鳝鱼,那鳝鱼可是好抓的?她要在水塘里做上抓鳝鱼的围栏,一排排的,横竖交织,在水塘边上插一排。不仅如此,她还要用灯芯草编一条长长的、辫状的捕捉鳝鱼的篓子、准备挂鳝鱼的棍棒。她每天都站在水塘上,双脚都泡肿了,也没人管她。抓不够数量,她就要挨打,管事的也来骂她,管事的老婆也来骂她。她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人帮她,村里人都叫她丑八怪。是了,她小时候非常丑,非常丑,她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她在想:为什么爹娘都不在?还将她生的那么丑,嘿嘿嘿!你说为什么?你快点说!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柴昏昏抓住淄衣娘娘的肩膀,疯魔一般。 淄衣哪里还有三魂七魄?小姐发起疯来了,自己能怎么办? 她看柴昏昏的样子,不似平日里的那样娇纵泼辣,反而有些阴毒,心下骇然。 柴昏昏还在疯魔一般地讲故事,反复的念叨……房内的其他两个小丫头都吓得发抖。淄衣看着这个态势,不知该如何。 第29篇岫烟雨落,虬云桥断完 第30篇 心魔初现 柴昏昏在房间里抓着淄衣娘娘不撒手,又唱、又笑、又哭、哪里还有一点能看的样子。 两个小丫头甜儿、蜜儿看着情形,像是要出事的,怕惹到身上,吓得跑了出去,她们也不敢撂下不管,毕竟父母兄弟还在馆子里当差,自己也是要长住到死的,心一横,硬着头皮去找猸姨娘的随从李妈妈,详说了事情。 谁知在外间谈话的声音传到了里面,这下惊动了午睡刚醒的猸姨娘,她立坐起来,也不顾衣衫不整。李猸看这两个不中用的小丫头,气的直骂人,旁边的两个大丫头鑫云、淼云赶紧给猸姨娘梳洗整衣,知道事情大了,越发不敢出错。 她们怕出事情,待李猸穿好衣服,忙一窝都赶去柴昏昏的房间。一路上,李妈妈又打又骂甜儿、蜜儿,说:“怎么也不留一个看着小姐,出了好歹要了你们的贱命!”两个小丫头也只是哭,又不敢躲打,又怕疼,一会儿快两步、一会儿慢两步的,也不敢揉肩膀、也不敢擦眼泪儿,又怕又委屈。 等到赶到的时候,就听见柴昏昏在那里说疯话,一众仆妇都不敢造次,也不敢看小姐的丑,就在门外等候,只有李妈妈陪着猸姨娘进了房间。 只见柴昏昏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嘴唇嫣红躺在淄衣娘娘怀中。 “我的儿!”猸姨娘大喊,抢过柴昏昏,探了探鼻息,微弱几乎没有,一时气涌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扇了淄衣娘娘一巴掌。猸姨娘的戒指还是绞金丝的,戒指上尖锐的地方在淄衣娘的脸上划了一排细的血道道。 淄衣本就纤瘦,一下子倒在一边,半边脸都红肿了,口角渗出血来。这巴掌打来,淄衣娘顿觉嗡地一声,瞬间听不到声音,只觉天旋地转,眼泪和口水都疼的直流。 淄衣娘向来是有些心性儿的,也要脸面,本来就怕,强撑着勇气,顾念着疯魔的柴昏昏已是不易,此番受辱折磨,半边脸也伤了,只觉得生不如死,嗓子眼里,苦辣辣的,眼泪像是开了阀似的,也没知觉地溜出来。 李猸哪能想到这一层,只见到女儿这样,连杀人的心都有,更不知道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伤了人。李妈妈倒是心知,淄衣娘算是个忠心的了。 外面的下人们,听到里面有动静,心里早已汗毛倒竖,面上都不敢声张,屋外立刻跪了一片,生怕稍有不慎,主子迁怒。 李妈妈忙拉开淄衣娘,问话:“小姐是怎么搞得,就成这样了?” “回太太、妈妈,小姐她,被白日梦魇住了,一直在讲故事,”淄衣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忍痛说道:“讲着讲着,忽然就吃起了胭脂,我没拉住。谁知:那胭脂是有毒性的,小姐就……这样了。” 李妈妈和李猸看见柴昏昏的脸上、衣服上也有好些红胭脂,大约淄衣娘说的是真的。 “快去找大夫!”猸姨娘嘶吼道,现下,她已经没了理智,这个女儿,小时候就被拐子拐去,当了几年奴隶,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如今看着这样,不成个人样子,她是真受不了。 猸姨娘拉扯柴昏昏,将她平放到榻上,李妈妈也帮着给柴昏昏脱鞋、掖衣角、盖上被子。 李妈妈转身,使个眼色给淄衣娘,示意她赶紧走,现在猸姨娘正在气头上。 淄衣娘捂着脸,就跑出去,拉上两个腿脚麻利的,就赶紧去请府上的胡大夫。 屋子里乱作一团,胭脂水粉,瓶瓶罐罐的撒了一地,桌子椅子也是东倒西歪,绣架子也倒了。现下,李猸只是抱着柴昏昏哭,只有李妈妈还是清醒的,她吩咐甜儿蜜儿赶紧的收拾收拾,等下大夫来了,也不能就这样乱着。 也传信给了柴东升。柴老爷正在依云馆里和各层管事的议事,只一个小侍从进来,附在柴东升耳边耳语了几句,柴东升心下慌乱,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直站了起来,抱个拳说:“各位,我先回后庭,今天就到这里吧。” 众管事看柴老爷站了起来,忙也站起来,众人口口声声地说:“老爷快回去看看吧。” 柴禾是个眼疾手快的,看着老爷的样子,怕是要事,便在柴老爷出厅之后,抓住那个小侍从问是什么事,小侍从哪敢违逆管事的问话,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 听到是柴昏昏魔怔了,柴禾知道这是家丑,柴老爷不便叫人知道,于是威吓那个小侍从说:“除了我之外,千万不可再告诉第二个人,否则你小命不保!”那侍从慌忙答应。 柴福看见柴禾鬼鬼祟祟的,心里看不起他那个巴结奉承的下乘嘴脸,想是他小子又自作聪明,打什么奸邪主意。 缪家也被困在了这凤华城里。 他们一家住在君台宴馆,这里算是这凤华城里最高雅昂贵的地方了。外面冰雪交加,里面是歌舞升平。 “依云馆和申榭阁这两个急功近利的地方,怎么能相比?君台宴馆的背后,听说是这海牙国的一位王爷。”一桌上的客人说,这声音传到了缪家这一桌。 “那还能有谁?谁还能有这么大声势?” “嘘,小点声!别说这个,惹祸上身。”说到这里,两个说话的人都压低了声音,缪家这边听不见了。 君台宴馆的冰窖的规格,连华羽台也无法企及,里面的各样物资,足足够用一年半载的。这里的各层管事想着:这冰雹子由着它下,哪怕是下一年呢?又有什么要紧!若是真来个二三年的雹子,这里也是有办法调度的。 要是果真一直一直有灾祸,大家一齐死了,这里也是最后一个赴黄泉的。 整个馆子并馆子里的客人都是这个想法,大家都乐得安逸。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还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掷冰球……玩乐的念头多着呢。 这里每天的菜色,也都不重样,这里的厨子,听说曾经是在宫里给先大盐国皇帝做饭的,大盐亡国之后,这厨子仰仗这厨艺,被这王爷保了命,苟活了下来,如今被秘密的调遣来了这里。 第30篇心魔初现完 第31篇 秘闻 整个君台宴馆的里里外外,都笼罩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在整个人心惶惶的凤华城里,像极了一座孤岛。 “媳妇儿,上回给金家送去的金苇草,都办妥了吗?”缪老夫人姬洹问媳妇儿缪家少夫人妹涯。 “妈妈,办妥了,前些日子,那金家掌事金采采,不是还给咱们在这里办酒席来着吗?就是答谢宴。”妹涯略略凑在姬洹耳边提高声音说,“金采采,妈妈,可还记得?” “哦哦,金采采!那个怀着肚子的小媳妇儿。”姬洹说着,想起来一些。“我年纪大了,这几天有点儿耳背,又有些忘事,你可别嫌我!” “妈妈,这事情多,赶在一起了,人人都会忘的。”妹涯哪里敢抱怨什么,忙和婆婆拿话敷衍。 “这可不是,你看你公公这个打一下都听不见个响的,还有我这利索儿子,都嫌我,唯独你还肯跟我聊几句……人老喽,不中用了,只教人人都看不上。”姬洹慢慢地说,神色有些黯然,“到还不如死了干净。” “老太太,又在混说了,谁敢嫌你?”缪老爷子缪寿昌笑说道,“你将我们都骂了个遍,就是图个心里痛快。” “母亲,您就疼你的宝贝儿媳,我都不在您眼里了,儿子还没抱怨,你就先抱怨起来了。”缪鸢向母亲姬洹撒娇道。 “不骂你们,你们才看不到我老婆子!”姬洹慢慢地说,“媳妇儿,你要当心,我这个儿子也是个无心无计的,越往后,你越要提点他,不然他有的让你生气呢!” “妈妈,来喝汤,”妹涯盛了一碗玉珍汤给姬洹,“儿孙们孝敬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惹您生气?” 一家子就这样话些家常,将这被困的时日打发过去。 在外人看来,君台宴馆的他们看似是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申榭阁近日有些异样,只是无人发觉。 只子礼这个人,是个眼尖心慧的,他觉察到了申榭阁内的变故,并告诉秦悠,秦悠一开始是不信的。 “你看,那几日来往在这阁中的管事的,如今,来的少了。”子礼闲品一口茶,低眉看茶碗,并不刻意的去指点那些廊间柱后的管事之人,神情淡然的仿佛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话,声音也是细微地几不可闻。 此时,台上只三三两两的歌舞,并没有往日的大戏,正适合闲谈。 秦悠也是个有心识察颜色的,本想问“这能说明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突然,他笑了起来,仿佛在回答子礼师兄的笑话,淡然地拨弄茶壶盖儿,说:“是了,就连只来查访的那几个,也是交头接耳、神色闪躲。看来这里八九不离十,是有要紧的事情。” “哟!秦兄!”一人从邻桌看了好些时间,才确认了坐在这里的正是秦悠。 秦悠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灰衣灰帽的商人,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人的姓名。出于礼貌,站起身来,并袖作揖。子礼本是背着身子,按理说是可以不起身的,但是子惯性的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着那人。 那人略一挂汗,就自己找补:“在下梁举宛,是平息国人,在泽酒城卖字画的。” “兄台看着好生面善阿。”秦悠真的没有印象,虽然尬住了,但是也诚恳地说,“兄原谅我,近日辗转,周遭的人、事、物都换的勤,竟迷糊了。”随即埋头、弯腰鞠躬。 那人也不气也不恼,笑呵呵地扶起秦悠,解释道:“秦兄可记得五月的时候,咱们在大尚国的莅云寺见过的,那时候还有甄阿米,还记得吗?” 秦悠想起来那时候,方说:“是是是!这才两三个月,咱们竟然在海牙国又碰面了,梁兄别来无恙!” “天下这么大,我们两个平息国人,短时间内不约而同在两个别国重逢,这就是你我二人的缘分阿!”梁举宛又一细想,不觉有些哀伤,那神情是真的伤到心了。 秦悠看见了梁举宛这样动容,不明所以,关心道:“梁兄这是怎么了?” “你可听说一事?”梁举宛小声问道,有些忌惮旁人的样子,挨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一旁的子礼听着像是要说秘闻,就推却两步,自去找一旁的侍从添水。 “梁兄有何顾忌?我听着,你说罢。”秦悠问。 “我来之前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甄阿米兄弟也来这凤华城了,就住在依云馆,想是奔着人瑞和人华去的。”梁举宛说,“我原先想去看他,奈何被雹子困在这里。两日之前的傍晚,我洗漱完,想出来喝喝夜酒,无意之间听到一个线人来找这申榭阁管事的,那时候天也晚、人又稀稀落落,也都喝了酒,那线人也不避人。就稍微敞开说了,是依云馆的甄阿米死了。我想着能去依云馆的甄阿米,这世上有几个?定是我们相熟的卖字画的甄阿米了。我的酒还在桌炉的火上温着,就假意醉醺醺地听了去。我当时可是害怕极了。” “先前在莅云寺见面时,还好好的,如今可……”秦悠也慨叹不已。 “两位,水来了,可添些?”子礼打断二人谈话,示意有人挨近了,不便谈事情。 秦悠和梁举宛会意,不再多言。 “二位兄台慢坐,我那边还等着,反正都在这里了,我们之后找个机会好好叙叙。”梁举宛本就是认出了秦悠,想来打个照面就回到席上,那边林林总总像是有几个馆子里的商户,都是他重要又熟识的朋友,也不好撂着。 正要说些告辞的话,梁举宛这才发觉旁边站着的人,竟是子礼!惊得忙说:“这是!” 子礼微笑着低眉点头,说:“在下秦悠的师兄,梁先生快去吧,我们之后再叙也不迟。” 梁举宛见这公众场合,也是不好大肆喧哗招揽麻烦的,故作揖告辞,再三寒暄,才回去。 秦悠和子礼二人,送走了梁举宛,都松了一口气。 第31篇秘闻完 第32篇 墓志铭想好了么 子礼心内忖度,申榭阁大致是总管事的遇到什么事了,不然此番遇到天灾,阁内一应大小事务也不会这么没有章法作为。他的心里早已大致演算到了这楼里可能出现的几种境况,已然明了其中厉害,只是感叹:看样子,秦师弟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再看到千姑娘的《水图》了。 正巧这时候,秦悠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无法,抽出一方丝绢帕子,洁净了手脸、就将帕子丢在一旁的笼屉里,惊魂甫定,方说:“可是谁在咒我呢!教我这一通儿清醒!” 刚下个“秦师弟看不到《水图》的结论”,他就打了个连环喷嚏,教子礼有一瞬的心虚,他安慰道:“别是天寒地冻招了风,来,这是刚烧好的热茶,喝一杯吧,暖暖。” “我这真是的,可别着了凉,这冰雹灾祸的,趁这时节送了命,岂不是笑话?”说着将那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满腔热的近乎有些烫嘴,也只觉酣畅!秦悠想到刚刚梁举宛的惊讶神情,方想起来要说的话:“哎,师兄的名声太大,我还是不能轻易和旁的人招摇。我有一事想问师兄,师兄听了可别打我。” 子礼刚刚,正在疏解自己理出的那些线索和头绪,本不想搭秦悠的腔,却被他的喷嚏已然打断了思绪,淡然缜密的心境儿复要回去已是不能,如今还怕他的问题?只管一气儿说了罢,就当是玩笑了。无奈淡淡的笑着,“你说吧,我听着也就完了。” 秦悠看子礼未拒绝,还自顾自地整理整理衣袍,端正了坐姿,有种问自己亲爹问题的阵仗。 子礼看他这样,目光温存看他,等着他问。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声名远播、德高望重的人,死后埋在哪里?墓志铭怎么写?”秦悠不敢停在这里,继续说:“我常听人说,整个世界都是名人的葬身之地,你信吗?” 时间有一瞬间的凝固,秦悠也不敢看子礼的脸,只看到他泡茶的一双手停住了。秦悠的喉结动了一下。 “我倒是常常这么假想:与其立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碑,倒不如被人记着。”子礼笑说,“可是很无奈阿,人们的忘性吧,常常很大,他们会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甚至连自己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记得。你所说的‘整个世界都是名人的葬身之地,我猜,是指人心’,奈何这世间,无论是人心还是刻碑,都是会朽坏的。” 子礼又顿了一下,秦悠整个问题,倒真的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抿了一抿杯子,又说:“不如,忘记自己。”奇怪,子礼明明有一大车子话等着说,奈何最后只讲了这一句。 这话就撂在了这里,秦悠听了,心里怅然若失,发问:“那我们活着岂不是没了意思?” “谁说不是呢?若是混的好了,人们在生前会追捧你,在死后,也不免立碑记传的歌颂你。那一层层的记诵和翻译,传将下去,已经是死而又死的,哪里还有些许活人的神采?世代传唱的你,早已经是面目全非的了。而世代传颂的人,这个世间,又能有几个?那万万千千的人们,所记得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符号。而这个符号在各人的心中,又是千变万化的,这样迭代数将下去,你细想一想,试问谁又能记得谁?”子礼了然的笑笑,心想,看这样能不能唬住师弟? 秦悠听得仔细了,茶盖儿也忘记撇了,停着细想想。只觉得山川海流,都从脑海中一穿而过,嘴里哪里还有人间烟火的味道,凭空倒是咀嚼出一丝仙气。 子礼见他这副痴样子,知他已经想入非非,方觉应该将他再拉回来了。 “人生在世,像这种终极问题,每个有觉悟能自醒的人,都会自我提问的,每个人问自己这种问题的时间也不同。如今你提将出来,必是已经在心中反复的自问自答了,你也有些答案,我倒想先听听你的见解。”子礼深知,光自己一人独白,是没意思的,师弟也不见得能将自己这一连串的文话儿给对称到他脑子里去,方反问将他,也得空儿补一口茶。 说这样的长话,是很费嗓子的。像是子礼这种,凭借笔杆子、尤其凭一张铁嘴走天下的人,都是很知道爱惜自己的五官、手脚、五脏六腑并心脑的。哪个坏了,都是耽误事儿的。不光是思想,这种『极度惜命』的自我意识,也是强而又强的。 “师兄这话,已经很透亮了。拙弟也没有更高明的了,只是前半生,富贵场里走过一遭,如今也活的没什么特别的滋味。”秦悠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想松松脑袋,“子礼兄是知道我的,我家门显赫,父亲叔伯并祖父曾祖父,都已经将这世间的荣华和高位都享了去,我这个做儿孙的,哪里有什么可挣的?旁人想得的名利高位什么的,说句浑话,吾家已有,且存的满满当当的。我这一辈子,站在人家的终点上了,难不成我还往回走?汝弟虽不才,却也是个求进取的,知这大荣华和大圣贤之上的滋味,是最难料理的,这才发动了家里的关系,得以与兄长相伴同行。一路行来,解开好些疑惑……我只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就只记得自己的本心:找到自己这一辈子的意义罢了。” “师弟这样说,愚兄愧不敢当。我至今并没有任何定论,人的意义多了去了……我到现在也才一知半解。不过,我知道一点:万事万物都在瞬息万变,很多人都想找到一种‘永恒’,所以都去追求‘长生不老’,甚至争相去抢人瑞和人华这种‘长生不老药’。我却以为,与其禁锢住这种缥缈不定的变化,吞吃这种‘逆天改命之后的恶果’,倒不如随着时间的洪流,一同向前飘去。”子礼如此说。 “子礼兄,你真是点醒了我阿。”秦悠大悟,方说:“此前我还想去买些人瑞来延延寿命,听到兄长的慧言,我已经决意,不可也不再想着去触碰这类反物、禁物了。” 子礼还奇怪,为何秦师弟会突然问起这个大问题,听到这里,才知道,他也动起了长生不老的念头! 申榭阁后院儿的幽室里,曲冰唱完了《命运的低语》,听到了门外有一圈圈围堵的人的稀碎动静,警惕的提防起来,她四顾望去,看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随即简易地做好备战准备。 她想着:先前是自己不想走,也就趁空在这撂下歇歇,这帮人还真以为能困得住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灵族的基本水平。 第32篇墓志铭想好了么完 第33篇 玉笛无心,蝶赋有意 曲冰听到了那些人的呼吸声、脚步声、心跳声、咽口水的声音,知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幽室。 她心里只觉得这些节奏有意思极了,于是将这些不同的音律和波奏记在自己的音频库中,反观此时的处境,竟像是这么多人在陪她玩一场创作游戏。 这些素材都是难得的。 虽然门是紧锁的、小阁楼外的捕手们也丝毫不敢大声喘气儿,但他们的一举一动,曲冰是一清二楚,就像是周围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一样,十里之外的冰雹砸到树枝子上鸟窝的声音,曲冰听起来也如在耳边;隔着墙的坏人,曲冰甚至能看到他们心脏左右心室每一层的肌肉组织——三层逆时针旋转逐渐平整、一层水平状、三层是顺时针旋转且越来越不平整…… 不仅如此,这些人的未来,曲冰也被迫知晓一二,实在是这些信息就摆在那里,曲冰算是被动地攫取了,本想不听不闻,可是她天生的创作欲驱使她打开了自己的视野,一一记录储存了这些珍贵的资料。 比如外面一位戴着肉灰色帽子的汉子,他的心率就与常人不同,他的心跳波奏结尾处变得细密又长短不一,甚至还有一两小节是断裂的,曲冰不禁为他扼腕叹息:这人以后是心脏病暴发而死阿!这等短暂的宿命让她又感叹一番生命如白驹过隙云云。 还有一位老哥儿,心跳并手脚都有些微的阵颤,振幅如锯齿一般,初始只如鲨齿一般细密,后来竟似刀斧一般坑坑洼洼,着实叫人心惊!这是——癫痫发作的前兆阿! 那些包围上来的人,里里外外,大致有三层之多,有拿着刀斧的、有拿着利剑的、还有带着绳索的…… 只听见,空中响起了短笛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曲冰想着,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忽然一双遮天蔽日的羽翼扇动着、扑棱着,那些外头的人,都眯了眼。那双翅膀极快的闪切了两下,阁楼的门窗只微斜的,就整片倒下。 逆着光的人,从空中近距离地看向曲冰,只见她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迎着光,金灿灿的,美的让人失了神、移不开眼睛。 本来这雹子就一直下个不停,那些围堵的人,已经淋了好些时间的雹子,体力渐渐不支了。 曲冰看向雀绿族的那人,担心他被着砸伤。细看却只见那些冰雹子,但凡靠近那人遮天的翅膀分毫,都化为无形,仿佛有一层结界将那人与冰雪世界隔开。是了,雀绿族与白熊族、龙栖族一样,是冬兽族的一支,天生与万物为一,是蒙了祝福的族群,这些自然事物,是不能伤他分毫的。 “曲冰,把手给我。”那人说着,一个俯扑,靠近了那被斩开的阁楼的门,抓住了曲冰的双手,旋即将曲冰抱在怀中,那些底下的人还没等反应,两人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天际里。 “我可以自己走的,我都准备好了让他们见识一下我歌灵族的厉害了。”曲冰说。 “看样子,是我救错了。”那人微笑。 “你们雀绿族人,还有会吹笛子的?”曲冰问,“刚刚短笛的声音我有印象,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看样子,你果真是忘了。”那人说,“曲冰,你可记得小时候在雀桦山送人一个玉笛子?” “玉笛子?……我倒是送过几个。”曲冰开始打开自己的记忆库,认真回忆道,“我活了快一千年了,小时候的事情,是多小的时候?五百岁?六百岁?还是说几十岁?玉笛子,我送了没有一车也有半车,虽说没多少,但是到底送给了谁,我倒是真的不记得了阿。你真是存心考我。” “我真想把你丢下去。”那人小声嘀咕,心想:自己本来觉得是独一无二的记忆,倒被她这样说的如此廉价。就像是她做了慈善,多的数不胜数,自己反倒成了被施舍大军的一员……这种感觉真的一言难尽阿。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曲冰最不喜欢人咕咕哝哝的,听不清楚的感觉真的很烦躁,不过现在搭了个顺风翅膀,也不好真的埋怨起来,只好耐着性子地捋捋他这问话的逻辑,“你刚刚问我的是,我是否记得有人送了我一个玉笛子,意思是不是,我送了你一个?玉笛子好用吗?使得顺手吗?还是有想学的曲子,我改天教你阿。” 虽说雀绿族自有一层来自天地万物的保护结界,但是天空中的风有些大,曲冰怕他听不清,还提高了嗓门。 “在你九岁的时候,你送了一个不会飞的雀绿族男孩子一个玉笛子,还教会了他一首《蝶赋》,说是等他学会飞行的时候,吹着这首歌解闷,你都忘了?”那人心中还有一丝委曲,“还是说所有的雀绿族人,你都教了这首曲子,还人人都送了玉笛子?这两样,难不成是我们雀绿族的成人礼么?”他话里有一丝赌气的意味。 “你是吕冬!我想起来了,我还说怎么还会有不会飞的雀绿族人?”曲冰打量他,说:“看看你现在,和当时竟是千差万别了,你在天空里的样子,还真像是个神人,英俊极了!” “你终于记起我了。”吕冬说,“等下就到栖霞山了。” “当初你那个憨样子,没想到过了一千年,竟然如此天翻地覆,真叫我认不出来!”曲冰说。 “那有什么,你当初不是还送给那个‘憨样子’玉笛子了?不是还教他《蝶赋》了?我可是过了八九百年才搞清楚这首曲子的含义,说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吕冬意味深长的看了曲冰一眼,说道:“我在空中吹着解闷的时候,有几个雀绿族的伙伴告诉我,是这意思,还笑传出去说我是有家室的,如今,你可认账。” “我……”曲冰的心跳,千百年来是头一回漏跳了几拍,她惊异于自己的反应。 第33篇玉笛无心,蝶赋有意完 第34篇 庇护 砰!砰!砰!…… 灵族的心跳都和常人不一样,曲冰的心跳太大声了,吕冬都听见了,并且此时在空中抱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活了近千年的曲冰,竟然脸红了。 她好想解释一下自己的心跳,但是此时意识不受控制,一向言辞通达的曲冰,竟然哑口无言。 这境地让曲冰无地自容,现在空中,也不能跳下去吧,虽是灵族,可是这飞翔的异能,是他们雀绿族自有的,从构造上说,自己是不能在空中叱咤风云的。 “你是在想着如何毁约么?”吕冬自听见曲冰的心跳,也有一些微不可察的脸红,又看她迟迟不回答,心下也焦急也后悔:隔了千百年,为何初次见面就说得如此直接?刚刚真像是走了心魔一样的,鬼使神差地说了那番话,就如同有另一个灵魂在帮助自己说出来了那番轻薄的话,现如今真是后悔不迭!万一她原本是真的忘记了,经自己经年累月地提醒,复又拾起了那份心思也说不准?这下,倒是迫着她将最终答案说出来,如果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那自己这千百年来的相思又为几何? “上回,我在幽室里看到的空中的雀绿族人,也是你嘛?”曲冰好容易三魂回了两魂半,却问了一个上不搭前题,下不搭后语的问题。谁知吕冬呆呆的,在那里愣神,也不回答,竟在空中盘旋起来,冰雹子失了羽翼的阻挡,也开始砸将下来。曲冰喊他:“吕冬!吕冬?要掉下去了!雹子!雹子!” 吕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愣神,一双遮天的羽翼也停止在空中扑腾,冰雹子乱七八糟的砸下来,方收回神思。 “你说什么?”吕冬问。他刚刚在失神,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问,前些日子,有个雀绿族的同伴,来看我,这个人也是你吗?我看到过一回。”曲冰说。 “大致是的,凤华城一直都有我们族人在巡视。只不过你让我尤其悬心,自你被捕,我几乎天天白天晚上都会在申榭阁附近巡视,近些日子,才具体知道你被关在哪里。你看到的,九成九是我。”吕冬淡淡得说。心里想:曲冰她这是要岔开话题么? “那……多谢!你这个人,怎么说什么都像是情话?”曲冰真是受不了,“哪有人像你这样什么都明着说?到了栖霞山,可把我放下去吧。” “我哪有,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爱听不听。”吕冬说着,这么些年,自己也没有为哪个女子牵肠挂肚,独独她曲冰,让他费神了近千年,如今见面,有什么说什么,倒也不枉他的心。只不过这话说出来,怎么有点不对?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曲冰看着他,突然生出了打趣他的心思,托腮说:“看起来,你像是为我等了一千年的样子,但是这话说的,我但凡有些爱慕你的心思,也该被浇熄了。” …… 吕冬和曲冰他们两个,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天南海北去了,短短的路程,他们直直飞了五个钟头。到了栖霞山,饶是吕冬如今出挑的再英俊潇洒,手臂也是酸的,两个遮天羽翼也有些疲累,收了翅,他们两个自去面见众人。 由于叶兴这几日,并未在长生戏楼露面,后厨徐管事的,将他的跑堂工作,交给了眼跟前的何来。 最郁闷的莫过于春娘了,她本来就不待见他,他这一当上了跑堂,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躲都躲不了,加上外面连日的天寒地冻,管事的并几个后厨的伙计,也不能将他赶出去,何来出不去,新人也进不来。 春娘心里想:这外面大冷天的,就连穷人家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都不会出门送命,他单衣单腿子的,出了门,还不冻死?这叶兴,真叫人不懂! 豹儿昨儿夜里,打水烧水的,将何来好好洗了个干净,还让他泡了一会子,消消乏,仔细将他的头发也洗净吹干。过后,又将何来刮了脸、修了眉、拿来干净暖和的衣裤、并绑长发的发带,仔细看了,方觉得一切稳妥。 今个阿京早起,却并未见叶兴。 只见原本楼下跑堂的人,变成了何来。 阿京细看,不觉得笑了起来。何来这人洗漱了,打理了,还真有些俊!眉目之间初现清秀英朗的轮廓。阿京想:看来人如果爱惜自己、收拾收拾,也都难看不到哪里去!好歹像个人! “至少现在看来,他精神多了,虽然还是很瘦弱,但比起先前的样子,已经没了那个病蔫蔫的疲态,不像是快要死的人了。”陶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也在打量着楼下的何来,说:“就是不知道叶兴那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他总是神出鬼没的。” “是啊,他总是在一些要紧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平时倒是真的少见。”阿京说着,突然想到陶升房里还有个人,问:“你房里捆着的那个,怎么样了?” 陶升打了个过瘾的哈欠,眼泪都哈出来了,说:“别提了,昨个他抢我的书看,然后……非说是我师兄……”陶升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话也说得没头没脑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闹在一起了?”阿京说,“我在你隔壁,怎么没听见什么响动阿?” “说来话长,我现在好饿,”陶升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不如我们拿点东西带上来边吃边说?正好也要给我房里那个喂点东西。” 阿京自然说好,两个人带了吃喝的东西,就去看千宿宿。 “师兄,来,用膳了。”陶升喊着那个“小偷”。 “你给他松开了?不怕他跑吗?”阿京问陶升,她惊讶地看着那个来偷天书的贼,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看书。 “咳,阿京,放下盛盘,找个位置坐吧。”陶升说着,将装满食物的盛盘放在桌子上,并接过阿京手里端着的食盘,并搁在桌子上。 第34篇庇护完 第35篇 旧事翻涌 两盘热菜,三盘小菜,并青菜肉粥,三人吃得倒是香的很。 也不怪,这一应的杯盘碗碟,都是竹质的,盛在里面的汤食,都是极为爽口的。 阿京不免心内称奇,这灾难的时节,长生戏楼的一应供给都还算足质足数,从来也没短过,真是罕见。这雹子要是搁在从前的出樵城,怕是那里的奴隶连口吃的也没有,冻死的、饿死的都不计其数,细想自己这一二年的生活,倒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到了当奴隶时候的苦日子,反觉得这清粥小菜愈加可口,一勺一勺的细品起来。 “师弟阿,你和这位小妹妹说了没?”千宿宿吃得快,就饱了,开始调皮起来,“咱们两个的事情。” 陶升拿眼睨他,心说:姚期师父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竟干些偷盗的勾当?沉着气只是吃饭,却不搭理他。千宿宿随即伸个懒腰、松乏松乏,也没恼,谁叫他没心没肺呢! 阿京看着陶升沉着脑袋吃饭,转眼又看看千宿宿那个花枝招展的流痞样子,虽说心里千般好奇,也不敢轻易发问,只是爱这长生戏楼的青菜粥,兀自吃粥吃菜,也不言语。 见二人都不搭理他的腔儿,千宿宿也没趣儿,就满屋子绕一绕,又拉开窗帘子让光充满房间。 “你别绕,大早上的绕的我头晕。”陶升看他在屋子里作妖,也不管他是不是他野生的“师兄”,只向他懒懒地埋怨,“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师父的书不是在吗?你也不修修晨课?当心忘了,见了师父不好交差!” “师弟呀!师兄我山人自有道理,师父他老人家阿,也是由着我的,你就放宽心吃你的粥吧。”千宿宿听陶升打趣自己,依旧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生气,只是端起师兄的架子,自己找补找补面子,“看这位妹妹,是想知道咱们两个的缘由道理的,那我先聊聊我自己!我是千宿宿,我先前十二岁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出门游历,巧遇到了姚期姚先生,这姚先生看我骨骼惊奇,那是硬要收我为徒哇!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学了个三五年,后来啊,我师父又去了陶姜城,碰巧,收了陶升,教了他点本领学识,哝,这本《一百三十亿年》就是我师父的,借给这小子看,是吧师弟!” “是是是!行行行!”陶升敷衍道,“我们都是捡来的,就你是亲生的!行了吧。”陶升这话无心,本想顺着他的话锋恭维打趣他。谁知千宿宿听到这“亲生的”一词,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挑开了个伤疤,心里突然像是被谁拧了一下,面上一下子就垮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陶升自身的道德标准,让他有些谨慎,虽然对这个野生师兄有诸多诸多的不满,但是也不允许自己失口伤了他,如今千宿宿面容一下子不好了,倒教他心慌意乱,忙道:“师兄,我可是说错了什么?我和你道歉!” “千师兄,你怎么了?”阿京也慌地关心道,心内暗自忖度:想着,这个人也太奇怪了,自己明明在一旁也听着,陶升也真的没说什么真格的、伤人的、恶意的话,他竟这般受伤! 千宿宿失魂地坐下来,俯下身去,抱膝埋头地晾了一会儿。 阿京和陶升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人都放下碗筷,过去看看究竟。 谁知,千宿宿他竟突然好了,抬起头说:“也没什么,就是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跑到我脑子里,这下好了,我都将那些赶走了。” “师兄,你可把我吓坏了。”陶升说,“我还说师兄怎的这样多愁多感的,倒比我还容易沉闷些。我真是都吓着了!” “我看陶升刚刚的样子,就差没给你跪下了。”阿京笑道,“这下好了,你没事情,他也没事情了。你们两个倒把我吓着了,一大早上就阴阳怪气的。”阿京说着拿起了那本《一百三十亿年》,仔细翻翻,突然间,就想起来看过这本书! 在哪里看过?自然是焦裔家了,细想起来,他家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深论起来,阿京在他家可饱读了不少,因此视野也同常人不一样,对人、事、物各样的细节,也都能看其细微,略其大影,思其本质。 总而言之,阿京那几年,虽然是个奴隶的身份,但在书堆里浸泡过、加上焦裔无事时也常常解说引导,倒是懂得自矜自贵的,与别的奴隶也不同,对发生在身边的每样事情,也都存了自己的看法。 如此说来,倒要仔细地感激焦裔了,可是“焦裔”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焦裔”就是“叶兴”,“叶兴”就是“焦裔”,阿京想着:焦裔、程慕、叶兴……这些分身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阿…… 直到现在,阿京还是不能将“叶兴”当成“焦裔”,也没办法和他像小时候一样自来熟。他们两个虽说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格有些微的差异,举止神态、穿着打扮也不同,身份和居住地等等更是千差万别,倒像是两个长得一样的陌生人。 “阿京,阿京,你在愣什么神?”陶升看着阿京翻着那本书,翻着翻着就不动了,目光也直直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本书,焦裔家里也有一本,我小时候也看过。”阿京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就在想,叶兴怎么能就是焦裔呢?他们两个太不一样了,我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无法接受,也不敢细想。” 阿京和陶升两人并不避忌千宿宿,只当他是自己人,加上年龄相仿,陶升和千宿宿又有这么一层师兄弟的关系,就混在一起谈心了。 “是啊,别说是你了,我这个陌生人,一下子都难以适应。”陶升说,“我都见过他的两个样子,前些日子还是‘程慕’,这一下子就变成了‘叶兴’,你说稀奇不稀奇?那程慕就是个富家贵公子的样子,看起来学富五车,身居要职,手下无数,资产丰厚!叶兴就是个整日里跑堂卖力气的小伙子,端茶送水的毫无怨言,这身份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竟然能长一张脸!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的,我都搞混了。” 第35篇旧事翻涌完 第36篇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 “你们说得焦裔、叶兴的,是谁阿?”那千宿宿看他俩谈在一起,哪肯在一旁寂寞,变着法儿的想插进话来,“我能见见吗?听起来他像是很有异能的样子,还能变脸!” “并不是变脸,说来话长。”阿京说着,想到还有好些问题都没有时间问问叶兴,他就又消失了,心里也有些想念,“见是可以见,只是他人已经离开这里了。他原本在楼下跑堂。昨天还在,你要是早些问,就能看见。” 千宿宿听闻这话,有稍许的失望,不耐他是个大咧咧的人,想着以后有事情,保不准就见到了,故两三句话就抛到脑后。只说:“也好,有趣儿的人定是忙前忙后、忙这忙那的,你们也别想念,只等等,他必然会来寻你们。” 这话说的,陶升和阿京听闻只觉得有理,心里也略宽宽。 三人聊聊闲话,也就将一上午打发了。 “今天终于换了身精神的装束。”华夫人看着从外面冰天雪地走进书房的叶兴,一时百感交集。只见他的这一身,倒是前几年“程慕”来华羽台议事的装束,不再是那身跑堂的荆头布衣。 “不过就是身皮,于我来说都一样。”叶兴只淡淡地笑说。 “是啊,你是都一样,这几十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十六岁的少年模样,我们倒是变成老头、老太太了。”华夫人摇头自嘲,“你瞧瞧,我这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你这嫩样子,都能当我孙儿了。” 叶兴一抬眼,眼中的华夫人还是十二岁‘华暖儿’的样子。记得初见他们的时候,她还是大盐国的娇滴滴的小公主‘华暖儿’,整日里爱在珑庭里放风筝,那时候莫半褐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子,天天野跑着,就为了放起风筝让华暖儿去追。一转眼,他们都到了满头华发的年纪,时间真是过得快! “阿暖,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莫半褐那小子,”叶兴笑说,“他都没认出来我。我喊了他好些天的‘莫老爷子’,也不知道他受不受用的起。” “这你可不能怪他,他才见了你几面?那时候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和你现在的样貌也没差几岁,还是个小娃娃。”华夫人笑道,“你整日的随着我父王,莫半褐可没机会见你,我也就是找父王比较勤,不然也早忘了你长啥样。后来时隔那么些年,你找来的时候,我也一下子没认出来你,只觉得这是哪个毛头小子,竟然直呼本华老城主‘暖儿’!” 叶兴莞尔一笑,说:“这样一说倒也是。姑且不追究他。”心内却想的是:如今华暖儿、莫半褐这一辈的小孩子,都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再不过多久,可能又见不到了,心内不免感伤,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怎么了,你是在想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老婆子再过几年就死了,是不是?”华夫人是个眼尖嘴利的,再怎么也活到了这个岁数,哪会不知道叶兴心里的念头。 “阿暖,你这些年语言越发毒辣了,哪有老人像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叶兴有意岔开话题,“你也修身养性些,从小到老,就没有文静过,要么娇憨、要么老辣,就是个假小子。” “哎,你不懂,我现在正是享受天命的时候,像你这样没老过的人不会懂,生命逝去的时候,有其特有的凝练之美,”华暖儿顿了一下,又想到了莫半褐,“我幸运的是,还有儿时的伙伴陪我一起变老。”说到这里哽咽了。 正巧,莫半褐刚撩起帘子,外面的风雪呼啦一下涌入这诺大的书房。 华夫人抬眼看去的时候,正撞见了莫半褐。缘分这东西,在岁月的全程,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穿引着一些人的一生。你看那两个人,一个终生不娶,一个终生不嫁,倒也相互陪伴着,过了一生……此中滋味,谁人能说清楚?又有几个人能将这短短的几十年看破? 叶兴正坐在一个客席上,身着华服、仪态端方,就似某国的王储一般,莫半褐招眼一看,只觉得眼熟,一想,这不是长生戏楼的小跑堂的么?怎么如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穿着、气质、神态全然不同。心里有很多疑惑,也不便明说。 “你可认得他是谁?”华夫人问莫半褐,心中不免期待他的回答。 “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长生戏楼见过的?”莫半褐试探地问,也不敢笃定,“可是那身打扮与此时截然不同,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当时在长生戏楼见到,哪怕是那副装扮,也觉得小兄弟不是凡人,心中定有与旁人不同的境界。如今,我算是见到了真身吗?” “莫半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叶兴斩钉截铁地问。 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全然没了长生戏楼那小青年“莫老爷子”长、“莫老爷子”短的讨喜模样,心中莫名顿生敬畏,“你……” “你可记得有一日,你跑到华暖儿父皇的书房里,拿着一封婚帖,央求他赐婚与你,结果他父皇笑说:‘这小子,非要和你挣个高下’吗?当时我也在场。”叶兴缓缓地说,都说到了这里,他要是还想不起来,就真是老来荒唐了。 “你!你是画了《大盐万里江山图》的那个少年!”莫半褐看着叶兴,不可置信,“你不是已经……你不是早已经……”莫半褐整个世界都被打乱了,所有的时间、记忆、价值体系……都被打散了,活了这么些年积攒的那些个阅历,都不够用了!他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个人! “我并没有死,”叶兴说,“我只是消失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先皇对外宣称我少年早夭,也是权宜之计。谁知,我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先皇了……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大盐国变成了海牙国。你们两个也分散了这么久。” 第36篇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完 第37篇 潮生河岸逆行人 那个衣袂飘飘的少年,又回到了莫半褐的记忆里,可是时光已逝人已老。 唯独眼前的少年没变。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莫半褐惊诧道,他看着华暖儿,想要她的解释。 “你莫要慌,说来话长。”华夫人看着昔日好友,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莫半褐怀中的蓝白猫“喵”“喵”叫了两声。 叶兴注意到了他怀中的猫,说:“这是个有福的。”于是站起来,走了过去,从莫半褐手里抱了过来,笑说:“因你祖上机缘巧合救了该救的人,于是你也有机缘吃了延寿的人瑞。虽然那人瑞是婪族所炼的不祥之物,但也是生灵所制,若是人吃了,虽可延命,必遭诅咒,若是兽误打误撞吃了,反而会好些。”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华夫人突然惊呼。 “对,就是那个可能。”叶兴认同地说,“那就是他们的目的,也是人瑞和人华的真正作用。” “你是说……”华夫人才发觉叶兴早就知道,“是我忘了,你原本就是全知全能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说的事情,应该是和这些牲畜有关?”莫半褐问道。其实他自从看见了这只蓝白猫,听说了他吞吃人瑞的时候,心里就猜到了几分,如今叶兴和华暖儿也说了这个事,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猜的没错,”叶兴说,“这些婪族的人,为了与灵族相抗衡、争夺这世间的管理权,大肆招募别族的人……他们将金印族、债遗族、索萦族收入麾下,编制成‘奴部三支’,豢养了许多年之后才发现,这三个族群本身就有诅咒,无论如何繁衍,都死伤过半,更别提氏族通婚了,一点效用也没有,婪族的人数不扩张反而缩减了。” “于是他们打起了这些牲畜的主意?”华夫人说。 “是,婪族的临仙族一支,钻研术法,他们可以将孩童的灵魂抽出来,制成人瑞和人华。这两样东西原本是给那些奇珍异兽吃的,他们吃了可以增强攻击力,寿命和模样也会大变,这些奇珍异兽、飞虫猛禽成长为一支强大的力量,比‘奴部三支’有过之而无不及。”叶兴说着,抚摸着小野的皮毛,“如今,他们想要大肆的招揽世间的财富,于是将这用在禽兽身上的人瑞和人华,给人吃了。” “那些人吃了之后,会遭诅咒、会死于非命,对吗?”华夫人担忧道,“此番不少人来我这凤华城,就是为了这两样啊。” “而且,如果按刚才所说的,光是炼这两样东西,应该就有不少孩童,惨遭他们的毒手了。”莫半褐忖度,这点提示了华夫人。 “难怪离人馆报上来的,大部分都是孩子。”华夫人心惊,“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大尚国的莅云寺,近来有不少暗探出入,都是为了找衮草。 衮草自从和甄阿米的通信断了有一周,就早早地离开了莅云寺、离开了大尚国,并且将一应字画经营的事宜,都安置妥当了,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任凭那些人如何摸索,也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 衮草并没有回到平息国,一来,平息国的风声很紧,那些经营字画的大家大族,都盯着甄阿米的产业;二来,甄阿米是在海牙国的凤华城消失的,衮草要去一探究竟。 有一叶屋船,载着衮草、行至海牙国不仰城郊外的潮生河岸。衮草上了岸,刚刚告别了船家,就有一家五口子,定了载衮草来的船,他们匆匆忙忙地上船,就催促船家赶紧行船。 只见河岸上有一排军营,营帐顶上飘着几帆军旗,军营里外都只有很少的人把守,衮草心知不仰城中一定出了事情,军营里的力量,一定都跑到城中支援珑庭的调度去了。 与这士兵的进城方向相反,城中的百姓都跑到城外来了,一路上,都是往外拖家带口逃难的人,人人都推搡着,潮生河岸的船一靠岸就被人抢走了,半天都没有余船可用。 往城外渡口赶的百姓,都用怪异的眼光打量这个逆行人,觉得这个人竟然心里没有一点数!直往城里头送命。 谁知,衮草刚走到不仰城边上,就被连日的风沙劝退了,一点进去的办法也没有,草草地在城外寻到一个野店住下来。 任凭不仰城的风沙再怎么吹,这不仰城中的御天台就是纹丝不动,一点儿风沙也无。御天台上上下下的人都感叹,地理位置好就是没办法! 有很多不仰城的百姓都往这山上躲风沙,阑聪做主,将这御天台的空屋子都收拾出来,腾给百姓居住,一应的饭食,也都供给着,能躲一时是一时。 御天台饶是存粮丰富,也禁不起这么些人的消耗。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饿肚子了。”阑鳄从窗户里向外看着这些饥民,心里计算着,余下的粮食也就够个两周时间的,这些难民就算是出去,也是白被这些风沙迷了眼睛、送了性命,难民出不去,粮食补给也进不来,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等着这风沙自己停下来了。”阑戴摸着自己的美人扇子说,“现在我倒是真的觉得,上回阑聪那个正经人说得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阑鳄问。他抵抵自己鼻骨上的玳瑁边近视镜,也莫名的认真了起来。 “你还记得各国异象刚刚出现时,阑聪说了一个观点:他说这是几个本源力量之间,发生了错乱……他说我们这个世界,并非是我们想象的样子。”阑戴回忆着,其实他当时就对这个观点感到有兴趣了。 “我们当时说阑聪是没睡醒。”阑鳄记起来了,心想:看来没睡醒的是他两个。 “最近的异象太失常了,我们御天台竟然一点预见也没有,实在是渎职,阑聪说的没错。”阑戴将自己的美人折扇也放在一旁的珍宝架子上,收了起来,准备端正心态救国救民了。 第37篇潮生河岸逆行人完 第38篇 红尾妆的男童 依云馆内,本就有些豪客,近些日子被这雹子拘在这小小的馆子里,实在不爽。 馆内本就养着好些模样俊俏的童侍,不分男女的。此时,下头的眼线来报:这些老爷们怨声载道,颇有不悦。柴禾听闻,就主张组了好些场子包屋,将这些俊俏的童侍,都分派下去,供这些老爷少爷玩乐。 地下室几间屋子登时灯火通明,外头隔了几层厚实的屏风,上头的人只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这几间场子里服侍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有个以备奉酒的童侍十三四岁,双眼角有上挑的红尾妆,东张西望地跟在几个粉妆玉面的后头,哈头哈腰的没个主心骨。 这玩乐看似是悄无声息的,可是哪有闻不着腥味的猫? 今个儿晚上,是风清月朗,连屋外的雹子都下的轻缓些了。 趁着后半夜,爹娘妻儿都睡熟了,帕萨国硫矿老爷朱漆的大儿子朱勤,偷摸地溜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正想回头看看有没有尾随的熟人,不料这一停,一下子就撞到了后面跟着的人。两个人都是高个头大膀子的,彼此都撞得生疼。 待到定睛一看,两人都嚇一跳,三魂都出了两魂半。 “大哥,怎么是你?”朱奋哪知道能撞见这个携妻带儿来的大哥哥朱勤? “嘘!”朱勤生怕让楼上酣睡的老婆孩子知道,自己跑到这个龌龊地方找乐子,忙捂住朱奋的嘴,“让你嫂子知道,我还要命吗?” 被捂住嘴巴、几乎快被勒断气的朱奋忙着摇头挣脱。 朱勤怕勒死弟弟,才松了手。 被放了下来的朱奋笑说:“你不说,我不说,相安无事。尤其不能叫咱老娘知道,她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知道了就大呼小叫的。” 二人两下子达成共识,鬼鬼祟祟地进到地下室,挑了一间人声最大的,就进了层层的屏子后面。 只见各样的人、各样的窘态、各样的笑话都不足述,那些个童侍起仰八叉的,奉酒说话。 朱勤招眼一看,那一桌上竟是妹妹朱勉的夫君马谦谦,忙用胳膊肘杵杵弟弟朱奋,朱奋一瞧,眼神会色,小声地在朱勤耳边说:“那不是姐夫吗?他也是这一圈儿里的阿。” 马谦谦是个眼神活泛的,不消半刻,就看见了大舅子朱勤、小舅子朱奋,忙点头打招呼。三人一拍即合,找了个连着座儿的桌子坐下。 那个双眼角有上挑的红尾妆的男童过来添酒,这桌子的几人一眼就看上他了,长相比那面容娇俏的女娃娃还俊上七分,几个人都来凑凑手,抓他的肩膀,还有人围在一起,不让他走。 “大爷们赛酒吃吗?”那个红尾妆的男童侍问。 几个人都起哄,一个莽汉子扬声说:“赛!先说你叫什么?” “小的叫‘由泥’,”红尾妆的说,“给大爷添酒!”说着就凑了过去,到那个莽汉子那里。 旁边的两个醉汉说:“大司徒,赏人家金子啊。”那个莽汉子原来是珠璃国贩烟酒的,自是有些臭钱,只是人傻些,所以背后常常有人轻骂他是扔金刀的傻大个。 这下子一旁的几个人都开始恭维他,哄他扔金刀,他被哄得都不知道自己的形容了,只醉醺醺乐憨憨地扔了一把细薄而做工精良的珠璃国金刀币。 由泥抢了两个来,其他的都被桌子上的四五双手抢完了。 朱勤、朱奋、马谦谦三人从前哪见过这阵仗,只恨带出来的钱币太少,挥掷出去不够豪气,故缩手缩脚,在一旁观瞻揩油。 各个都存了心思,下回下来,要多多的带些个大好砸又不忒贵重的,好扔出去充场面。 那几个油头粉面、粉妆玉面的童侍,无论男女,都是过来人,知道这几个富家子弟的乖乖男少有见过阵仗的,都是纸糊的老虎,雷声大雨点小的,都挑着冤大头带着顽儿,只问出手,不讲情面,冷眼冷面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朱家的儿子女婿,今晚看到这个红尾妆的由泥说跪就跪,任人揉搓,都没上的去手,心里都馋得很。席间乌烟瘴气的,什么笑话都能听个干净,几个人暗自觉得,算是开了眼界,壮了胆识,只愿常来。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这几间场子方散。 楼上的朱勉,哪里是个好糊弄的,丈夫离了榻的时候,就心知有缘故,一夜无眠。 依云馆的后院,并不好过。前厅自有柴禾、柴福几个管事照料,可是这柴昏昏的病症,胡大夫却找不出缘由,这毒也一点痕迹都没有,虽说看上去像是吃了胭脂以后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可是胡大夫检查了胭脂之后发现胭脂是无毒的,这柴昏昏并不是中了胭脂里的毒,而像是中了一种“心毒”。 柴东升和猸姨娘听说这话,都提着心,寸步也不敢离开女儿的屋子。 自从这个女儿小时候被掳走当了几年奴隶,猸姨娘和柴东升就觉得心里有愧,如今柴昏昏回来了,只知道大肆地宠溺,却不知道她的性情还变得这样怪异,平时只当是爱玩些、骄纵些,没有在意,现如今人模样都没有了,看着愈加可怜。 “胡大夫,什么是心毒?”柴东升问道。 “前两日满城的歌声,不知道二位可曾听见?”胡大夫问。 “是听见了,那个歌声像是魔音一般,听起来怪渗人的。”猸姨娘回说,脸上还有些泪痕,“和我女儿的病有联系吗?” “那就对了,据我所知,有不少人听了这个歌,都中了心魔之毒,有的听见了就一命归天了,有的听见了,孩子就没了。”胡大夫说,“二位可听见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柴老爷问,“胡大夫,你就直说罢。” “申榭阁的当家的,金采采金夫人,听见了歌声之后,腹痛如绞,血崩不止,她腹中的孩儿已经没了,正满城找医生续命呢!”胡大夫叹了口气说,“只是谁都不敢应,这是天音所致,药理无法阿。” 第38篇红尾妆的男童完 第39篇 无人知,蝶魂归 金采采自从当日听见了自家阁楼里传出来的《命运的低语》之后,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嘴唇煞白地躺在地上。不消片刻,人已经蔫的不成样子。 原本已经想好了腹中孩子的名字,无论男女,都叫作“令阳”,寓意金色的阳光从山峰升起。令峰峰和金采采两个人,之前已经有一个姑娘,叫作“令霞”,已经四五岁了,如今肚子里这个再生出来,就更齐全了。只是,这个孩子终究是没了。 金采采原本是准备冒着风雪出门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的,谁知倒地不起了,外头候着的一帮子下人左等右等的不见动静,在外头呼喊也没有回音,几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作一团。 威妈妈当时在申榭阁中视察,忽然听见阁楼里传来的歌灵的声音之后,也是头痛不已,眼睛昏花、四肢发麻,忙去部署阁里的打手,命他们围住阁楼。 待到回来的时候,发现下人们在外头候着,金采采在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心知不妙,于是命人推门进去。威妈妈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金采采的时候,已经是嫣红满地,血渍染红了御风驰鹿裙。金采采的那个颓废样子,生生可怖,竟像是人已经过去了一样,所有生气都被抽空了。 几个下人慌作一团。一边通报了金采采的丈夫令峰峰和弟弟金得得,一边通报了申榭阁的几个管事的。姜妈妈、兆妈妈听闻歌声的时候,都疼的是“哎呦,哎呦”的直叫唤,人事不省,均没了心识,生生被人拖拽着到了金采采的院子。 千秋净、千晨鸣、千兰黛、千乐谷四位申榭阁的金字招牌,自然是听说了老板娘金采采人事不省的消息,各人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奶娘阿菜抱着小令霞,来到金采采的床前。 小令霞哪知道这其中的情况,只是喊着“娘”,还时不时的咯咯笑着,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旁的众人见此情形,心里也是各样的滋味。 金得得听见这歌声的时候,就知道是阁楼里的曲冰在搞鬼,如今见了姐姐金采采一面,气极,也带着人去阁楼围剿。外头的冰雹子依然在下,已经淋了那些打手一脸一身,渐渐的都有些体力不支了。 等到金得得到了阁楼外面的时候,不等他脾气发作,众人都此起彼伏地惊呼。 天空中有一双遮天羽翼,等到展开的时候,下面有一片场地都被阴影所覆盖,金得得抬眼看去的时候,那曲冰已经被人救走了。 登时,两人已经消失,仿佛刚刚一瞬间展开的巨翅和弥漫的歌声都是幻觉似的。 歌声停止了之后,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众人,都渐渐地停歇了。 申榭阁的姜妈妈、兆妈妈;金采采身边的威妈妈;千秋净、千晨鸣、千兰黛、千乐谷四位姑娘;令峰峰、金得得两个亲属,并女儿令霞、令霞的奶母阿菜,都围在金采采的床头,竟像是遗体告别一般。 他们已经全城各处地差人去请大夫,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应承。 倒是强拉了几个来,都无甚用。 几个管事的,并几位姑娘见此情形,都无心管照前头阁里的事情了,一时间,申榭阁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成了一盘散沙。 香云、香雪、香红、香琴之前听到洇蜓的《软魂送》,止不住地垂泪,后又听见《命运的低语》,又开始笑,这前后哭哭笑笑的,只是落下了香雨一个人,也没哭也没笑。 这群姐妹,看见管事的并几位千姓姑娘都被传唤走了,知道后院有事情,也不敢多问,依旧在前面各自忙着,只是心也散了,并不如之前。 申榭阁的客人们,渐渐地也体会出了阁里萧索的意思,加上外头连日的冰雹子,心里都堵得闷闷的。 令峰峰看着媳妇金采采这样子,心里也是难过的。虽然平日里被她欺压惯了,想来,她也是为了他们一家子忙碌。又想到她既怀有身孕,还在各处奔忙,强撑着申榭阁,心里就没来由的有一丝愧疚。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也枯槁成这个样子,真是懊悔不已,想自己怎么不帮补些?争气些? 想着想着,令峰峰这个下流的种子又一转念,只心说:她金采采要是撒手这一去,自己反倒是落得轻松,不必再看着她那阴阳怪气的脸色……这整个申榭阁,如今不都听他使唤了? 金家虽然是家大业大,岳丈金老爷金夫人并这个妻弟金得得也都是不好惹的,但是这金采采此番遭劫,说到底是怪谁?难道不是金得得施法抓了那歌灵的缘故?歌灵唱了首催魂歌,要了他姐姐金采采的命,这不怪他,难道反怪自己这个无辜丧妻的姐夫不成? 令峰峰想到这里,越想越激动。他老丈人要是知道了这些前情后因,要想出气,首先不该将自己的混账儿子金得得打断腿吗?他丈母娘金夫人,不是应该将自己儿子拿去给自己这个短命的女儿偿命吗?那金得得天天那么嚣张,如今姐姐快死了,他气成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将他自己大卸八块吗?怪得了别人? 想来想去,自己都是落得干净的,任凭金家的那几个,怎么迁罪,也搞不到自己头上。 再看屋子里一旁侍立的,那千秋净、千晨鸣、千兰黛、千乐谷四位天仙一般的人物,自是风姿绰约、各有风流,平日里头被金采采紧紧地派人盯着,自己只敢远远瞧着,碰不得摸不得的,如今这申榭阁,只自己说了算,要是存了心壮了胆子,将四个一齐收了娶了,也无不可!想到这里,心下痒痒,偷眼去看她们,碰巧那千晨鸣也回眼色笑看令峰峰,二人眉来眼去,一拍即合。 当下令峰峰心里打定主意,等金采采一命呜呼,第一桩事情,先将这个千晨鸣占了! “福蝶!福蝶!”肉呼呼的小令霞,伸着手去抓,想要抓住空气里飞着的那只灰金色的蝴蝶,还偏偏喊不清楚字,只是“福蝶,福蝶”的叫着。 众人都惊奇,顺着令霞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的方向去看,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威妈妈大声喊了一声:“小姐没了!” 众人去看时,那金采采哪里还有命?身子都僵硬了。 第39篇无人知,蝶魂归完 第40篇 偷腥的儿,脑梗的爹 晨起的时候,朱老夫人发现朱漆昏迷不醒,以为只是睡熟。 过了一会子,朱夫人梳洗完毕了,发现老伴的样子不对劲,竟有些面瘫抽搐的样子。问他话,他也不能回答,吓得朱夫人赶紧呼喊人来。 朱勤、朱奋、马谦谦几个儿子女婿,一夜未睡,更是在地下室与那些童侍厮混,一身的烟味、酒味、男人身上的汗味、体味交织在一起……这几个人刚刚在地下室的屋子里闻不出来,一出来换换气,方觉得彼此身上的味道呛人。 刚悄咪咪的走上楼来,想各自溜回房中,换个衣服、净净手脸,不料就听到母亲的呼喊,衣服也没换,就跑到父母房中。 一进房内,兄弟几个发现自己的媳妇儿都在母亲跟前呢,心里都发虚,生怕被媳妇质问抓包。 “媳妇儿,我爹怎么了?”朱勤问自己的媳妇儿于婕,想知道是亲爹朱漆是怎么了。 “这一夜去做了什么好事?”于婕奚落朱勤,看他那副认错的熊样子,复又说,“这位守夜的医倌说是爹爹是脑梗。” “脑梗?那不得了!可说怎么治法?”朱勤一面担忧老爷子,一面也是岔开话题,遮掩自己的过失。 “还没说,只说是情况危急。”于婕轻声说,“这医倌是守夜的,只能暂且拖住,并不能医治。只能等这里的胡大夫早晨起了,请过来看看,才知道。” 朱勤听了,愈发担心。 朱老夫人一直抹眼泪,哭到快昏厥过去,只是老伴儿的情况不明,也不敢太悲,只得背靠着小儿子朱彦,朱彦一直扶着朱老夫人的肩膀,不时地揉揉母亲的肩,生怕母亲出个好歹。 马谦谦看到媳妇儿朱勉的脸色不太好,心里做贼心虚,想着在后头拽拽朱勉的衣袖,被朱勉一下子甩开了。马谦谦“勉儿,勉儿”地讨好,奈何身上的气味遮掩不住,怎么嘴甜也是无用。朱勉看着爹爹病倒、老娘哀恸、幼弟懂事又孱弱、自己的丈夫马谦谦又出去鬼混了一个晚上,不免气急,一口心气郁结,方昏厥了过去,直直的向后着地倒去。马谦谦这下子眼疾手快,拦腰托住朱勉,这才没磕到朱勉的脑后勺。 只是可怜朱勉已经不省人事,这守夜的医倌正在看老爷子朱漆,不料后面又倒了一个。医倌轻微哀叹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又转过来看朱勉。 “我的女儿阿!”朱老夫人沈玉莲看着昏过去的女儿朱勉,又闻到了几个儿子女婿身上的气味,就气说:“老子老子的身体不好,连带着你们哥几个还不懂事,野出去鬼混,你们要怎样阿!你们是要这娘们几个的命吗?都给你们!这个家也不要了,都败了算了!” “娘,你莫要动气,爹爹还没醒,姐姐又晕了,您可不能有事!”小儿子朱彦原本就体弱多病,如今看着爹爹、姐姐都不省人事,娘又动气,一时吓着了,只是哭,泪水涟涟的。 “好孩子,可不哭,你就别凑热闹了。”大儿媳于婕是个懂事的,上去安慰婆婆和这个哭唧唧的小叔子。 朱奋的媳妇黄英是个不好惹的,知道朱奋出去鬼混,就索性撂开,坐在一旁,什么也不管。黄英赌气说:“孩子我也不要了,有你这样的爹,他还不如别生出来。” 什么都可以不管,倒是唯独孩子是朱奋在乎的,听见黄英这样说,也不管爹爹和姐姐了,只是在黄英身旁告饶:“好夫人,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黄英此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本来一家人是高高兴兴地来凤华城求长生不老药,奈何遇上了天灾,滞留在这里,黄英又有些水土不服,加上孕吐,心情本就不好,他还来这一出! 黄英本来昨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但是担忧吵扰到朱奋也睡不好,于是朱奋刚入睡的时候,黄英安安静静地躺着假寐了一会儿,想着让朱奋先睡熟,自己再起来打发打发时间。 可是朱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黄英合眼躺着,以为她熟睡了,就蹑手蹑脚的爬起来走了,出了门去。 他这一去,黄英睁开眼,又气又急,知道他定是找乐子去了。一气之下,黄英连砸了好些瓶瓶罐罐,楼下的客人直抱怨,黄英也不管不顾。 早上要不是爹出了事情,娘又哭喊,黄英真想等朱奋上来就在他面前死给他看。 好笑的是,这兄弟三个一齐入了爹娘的门,连带着身上的臭味都一模一样,黄英不气反笑道:“你们家的男人都如此,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心里却心凉绝望。 黄英早年间未出阁的时候,几个姐姐都加了人家,婚后没有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大姐姐黄寿还死在了夫家,大姐的死亡,给了黄英的心头重重的一锤。此后,她一向定心定意,觉得这世间的男人,没一个不偷腥顽劣的。 后来,看着小女儿黄英年纪见见大了,不好留在家里变成老姑娘,黄家爹娘苦心物色了很久,觉着朱家是有名的严谨治家,想着朱家的儿子理当不错,才好说歹说劝动了这貌美如花、秀外慧中的女儿黄英嫁去朱家当儿媳妇,哪知道内里也是如此不堪。 黄英心一横,绝不会为了这种人掉一滴眼泪。 朱勤和马谦谦听了弟妹黄英这指着鼻子骂的话,心里不舒服,但是奈何她说得句句属实,也不好骂将回去,只得听着。 守夜的医倌看着这一家人的闹剧,一点也不懂声色,他在这依云馆待得太久,对这些富贵人家里的那些勾当和怨恨,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这一家子的几个,还算是平淡无奇的。 “姑娘没事,抱回房去等到醒了喂一碗清粥即可。”医倌顿了顿说,“只是不可再动气,小心肚子里的胎儿。” 众人闻此都惊奇,原来妹妹朱勉,也已经怀有身孕。 “作孽阿!”朱老夫人深知自己女婿和儿子昨晚上出去鬼混,此时知道女儿怀有身孕,心里不是滋味。 “妹夫,将二妹妹抱回去,歇着吧。”大嫂子于婕提醒愣在那里的马谦谦。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 第40篇偷腥的儿,脑梗的爹完 第41篇 冷烟色的灵魂,各续一命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雹子伴着丝丝的雨点子下着。 令峦峦晨起之后,听见外面有响动,隔着窗子往下瞧,见胡大夫一早就被两组人缠着。她看这些人的衣着,一边是柴昏昏的爹娘差人来的,另一边,应该就是这依云馆里头的客人了。 几个仆役拦住了那朱家的几个兄弟。 一个仆役在胡大夫耳边耳语了几句,胡大夫听后面上有些惊惧的颜色,慌忙就先去看了柴昏昏。到了门口,就见里头一屋子的人,猸姨娘、柴老爷、柴明明父母哥哥的自是不在话下,连带着李妈妈、鑫云、淼云、淄衣娘娘、甜儿、蜜儿等内院里头的也在一旁候着。 胡大夫首先是看淄衣娘娘的脸,之前只是简单上了药,如今看着还有受伤的痕迹,也忍着伤痛,衣带整齐的在一旁。 猸姨娘赶紧招呼人,拉扯着胡大夫看柴昏昏,几个人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儿。 柴禾在外头,仔细听声。听了半天,知道胡大夫说柴昏昏不太行了,说是中了心毒的,药石无法,要另想办法。里头的柴东升和猸姨娘听后,又急又伤心。 胡大夫素来是知道些依云馆的内情的,忙说:“馆内不是有一位姑娘吗?或者可以求求她?”柴东升一听胡大夫点拨,就知道他说的是令峦峦,其实柴老爷看到女儿发病的模样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蹊跷,碍于李猸的情绪,不好说破,自己也早就定下了主意,要是寻常医术没有办法,就只能不走寻常路了。 于是,他忙给屋外候着的柴禾使了个眼色。 柴禾得到老爷授意,就去找令峦峦求药。三步两步的登上了令峦峦所居住的无忧阁。 “凭你,就想来讨那个小妮子的命?”令峦峦也不看柴禾,背对着他翻弄自己的珍宝架子,说:“让她老子娘来见我。” 她此言一出,柴禾就知道是有后招的,也不敢耽误时间,忙跑到老爷姨太太跟前说了这事。 柴老爷猸姨娘一看有戏,忙赶了来求令峦峦。 “别忙,我有个条件,你们先答应了,我再救人。”令峦峦不紧不慢地说。 “老爷。”猸姨娘自然是没话说,只是她下意识地看向柴东升。一面是担忧令峦峦狮子大开口,一面是怕老爷舍不得钱财宝贝,耽误了女儿的性命。 柴东升在来的一路上,就知道她令峦峦要提条件,预先在心里掂量了她的意图。 “令小姐,你说说看。”柴东升扶了扶自己夫人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要的也不多,先前柴老爷为了人瑞和人华的事情,已经给了我一笔酬金,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令峦峦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摩挲着架子上的一个黑瓶,说,“只要答应从今以后依云馆的红利,有我一半,柴小姐的性命,我便救下了。” “好,好。”柴东升一口就答应了,这倒是让令峦峦有些许的惊异。 “老爷都答应了,那令小姐能不能先救救我女儿?”猸姨娘已经六神无主了,见柴东升还算是个护犊子的,一半的红利都舍出去了,现在就一心盼着令峦峦能够让柴昏昏起死回生。 这柴东升和猸姨娘是消息灵通的,先前依云馆在申榭阁那边有好些线人都传信说,申榭阁的金采采,已经魂归玉陨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们两个心里都怕得要死。女儿的性命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人死不能复生,这两位都是过来人,钱财虽然重要,可是买不来性命,这个道理是知道的。 令峦峦将那个黑色的小瓶子晃了晃,里面有清脆的颗粒碰撞的声音。令峦峦深知,这里头有两粒黑色的丸子,她凝视着里面透着的冷烟色的两枚灵魂,突然笑了。心里暗暗想到:那天在门外头想下迷药的这两个送上门的短命鬼,今天倒是排上了用场。看来垃圾还是不要乱丢,万一就变废为宝了呢? 柴东升和李猸盯着令峦峦手里的小瓶子。 “将这个丸子放在柴昏昏眉心,不消片刻,她就活了。”令峦峦说着,倒了一粒出来,放在了一个袖珍的小木盒里,给了柴东升。 猸姨娘、柴东升千恩万谢的双手捧着那个小盒子,赶紧回到了女儿的房间。 那边,柴氏夫妇去请令峦峦救女儿,这边,胡大夫就被门外候着的几个兄弟拽着,去看脑梗的朱漆。 胡大夫仔细看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说:“造孽阿。” “我家老爷这是怎么了?”沈玉莲问胡大夫。 “这人瑞阿,倒是能加寿命,可终究不是合归天道的东西,哪能这样胡吃海塞?再者,朱老爷之前就有血瘀血凝的症状,这几日心里又有郁结的迹象,两相冲撞,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了。”胡大夫淡淡的说。 “那要怎么办阿!全家老小可还指着他老头子哪!”沈玉莲听闻,心痛不已。 胡大夫是阅人无数的,看了这一家子的几个弟兄,心里也有了个判断,知道这老爷子大概就是撑着这个朱家的人物,这些儿子的品貌嘛,未免差了太多。 如果这一大家只留一个老母亲在世上,未免又是一个人间悲剧,几相犹豫,还是吐口了,说:“朱老夫人,倒是还有个办法,后院住了个女神仙,你让几个儿子去寻一个叫‘无忧阁’的地方,就能找到。不论什么条件,一概答应,就能救下老爷子的命。” 说完,胡大夫就黯然地走了,心说:“学了这么些年的医术,还是救不了人,到头来,人命还是被这邪魔外道给摆弄了去,悲哉!” 待到几个兄弟去求令峦峦的时候,令峦峦只是说,“我要硫矿的开采方法。” “大哥,这个不能给她阿。”朱奋和朱勤小声嘀咕,“这个要是给她了,咱们家就等于拱手让人了!” “大哥,这个,真的要慎重。”马谦谦也说,“现在爹不省人事,这个家里可都是您做主,什么可以给,什么不可以给,您是知道的。” 只剩下最小的朱彦,孤零零地在一旁。他心里知道,这几个哥哥姐夫,是不舍得拿那个方子换爹爹的命的。 第41篇冷烟色的灵魂,各续一命完 第42篇 雪停梅藏,冰释偶替 没来由的,这一天清晨,陶姜城外突然停了雪。 在飘着鹅毛大雪的这些时日,陶姜城外的梅园的梅花,一颗颗都乘这冷劲儿怒放了,像是附了花魂似的。 有一位神秘人,暗中命人雇了十几个穷苦人家的丫头,趁着雪停,将这树上的梅花收了,搁在玉瓶子里,又存在箱笼之中。 树枝子上的梅骨朵虽然多,这地上的更多些。 风一吹,地上的落梅也飘卷起来,混着雪翻飞。 真是可巧,这风吹着吹着也止住了。此时,又来了十几个巧妇,将地上的梅花也捡起来装上,盛在布袋子里。一时间,梅园里的梅花,都被收拾齐整了,装奁得当,这些丫头和妇人,也都回家去了。园子又回归了寂静。 此后的九天,每天微明,鸡鸣的第一声开始,城外的雪就停了,这些丫头和妇人就披着夜色和晨露,赶来收梅花。当第一缕阳光透出云朵的时候,这些人就立即停工收箱,整理回家。 待到那些丫头、妇人回到家的时候,陶姜城外的雪就又开始下了。 凤华城外的栖霞山,依旧是风光明媚。 石涟在自己的屋子里刻着白色的小石狮子,已经刻了几对了。那石狮子憨态可掬的,姿态各异,呆萌憨傻之中,又透露着几分张狂。石涟看着自己的这几对狮子,甚是满意。 她又拿起一块白石,准备开始新的一只,正在这时,一个雀绿族的小孩子在空中盘旋,石涟看到他,就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崔曜此时,正在满栖霞山为妻子石涟寻找白石。他也同样看见了一个雀绿族的孩子。 弟弟曲流一早就感应到了姐姐曲冰,在雀绿族的娃子来报信之前,就在栖霞山山门等着了。 众人接到景枯令雀绿族孩子传递的曲冰回来的消息,都逐渐地聚在栖霞山山门这里,一起喝着茶候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曲流远远望见天空中有一双影子靠近了,高兴地跳起来。孤忏老爷子抬头,老脸微笑着。 不一会儿,曲冰和吕冬两个人就降落在了地面上,灵族分支的领袖们各自慢慢地笑着围过来。 景枯心说:吕冬这家伙,兜兜转转的,终于是把曲冰姑娘给带回来了。 雪舟和风晓棋也笑看着雀绿族兄弟吕冬,雪舟不怀好意地打招呼:“小冬子,我说怎么消失了半日,原来是去救人了!”“我们本来还想挑个好日子去的,结果到让你小子抢先一步了!”风晓棋打趣吕冬说。 医灵族的小公主田立立,从人群后头冲了出来,跪在曲冰和景枯的面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曲流看着田立立这样跪着,想伸手去扶,又觉着不应该阻拦,让她们趁这机会解释清楚也许会更好,于是又将胳膊退了回来。 洇蜓在一旁,将曲流的举止收归眼底,她知道曲流对田立立是关心的,也知道他为什么犹豫。她看着看着,不觉得叹了一口气。这细微的叹息声,倒让曲流那小子听见了,他看向洇蜓,目光里藏着什么。洇蜓也没有回看他,只看着曲冰和跪着的田立立。 一旁站着的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上去阻止,还是该说些什么,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各怀感慨。 风晓棋看着背影凄楚的田立立,想拉她起来,一旁的姐姐风晓兰倒拉住了他。风晓棋还扯了扯自己的胳膊,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拦住自己。 曲冰看着这个小姑娘,立刻就了解了,蹲下来,抚摸田立立的脸。 田立立抓着曲冰的手,说:“曲冰姐姐,我相信我父母和弟弟是不会背叛灵族的,他们不是叛徒,求求你相信他们。” 听到田立立的声音,曲冰心就软了,她抬头看着众人,最后看着景枯。曲冰看到景枯的表情是淡然笃定的,突然,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应该和景枯的安排是分不开的。 灵族向来没有背叛的先例,此番事件,也应该是有用意的,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用意是什么。想到景枯的布局,曲冰才发觉,医灵族田氏一家子、包括自己,不过都是这局里的棋子而已。说到安危问题,既然曲冰本可以以一己之力走出申榭阁,并且还有雀绿族人和吕冬日夜巡视,那么医灵族田氏一家子也是有能力出逃的。 可以走却没有走,可以救人却没有救,那就只能是故意为之了。 既然想明白了,于是,曲冰顺势拉起了田立立,说:“我相信你。你也别担心,你父母和弟弟,现在应该非常安全,我想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田立立听到这话,心里充满了感激,说话间又想跪下来谢谢曲冰的理解。 曲冰忙托着田立立的双肘,说:“你这小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这么情绪化?回去休息休息,睡一觉吧。等醒了,说不定就见到亲人了。” 风晓棋看着事情已经差不多说清楚了,就在一旁附议说:“是啊田立立,你就放心吧。” 在场的灵族领袖们,包括那些之前对医灵族田氏的背叛事件有非议的那些人,也都宽了心了,忙也说了些好话。 田立立还小,心思又浅,见众人都没有别的说的,只是关怀宽慰她,就觉得温暖了好些,竟忘了先前被孤立的事。 风晓兰上前,扶着田立立说:“立立,走,到我房里休息一会吧,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哭鼻子了。”田立立闻着风晓兰身上的甜香,咧着嘴笑,就跟着她去了。 自从申榭阁的金采采死后,她的弟弟金得得就自责懊悔:如果不设计抓捕那几个灵族,或者姐姐也不会一尸两命。 只是如今追悔也无用。 他突然想到了医灵族田氏的一家子还在,故气红了眼,想杀了他们泄恨,为姐姐金采采、和未出世的外甥令阳报仇。 他带着人和凶器赶到关押他们一家三口的地窖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灵族的踪影?只剩三个稻草做的玩偶,在那里静静地躺堆着,穿着有些像是灵族的衣服,那样子滑稽极了,仿佛在嘲笑金得得。 第42篇雪停梅藏,冰释偶替完 第43篇 敛世财,追芳魂 临仙岛本来还是夏日的天气,轰的一声,外头响起一个惊雷,仿佛一个细如蝇腿、折若枯枝、绵长如藤蔓的光刀,划破了闷热的穹庐。 正歪在椅背上熟睡的令从,被这声响动炸醒了。他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毯子,这时外头一闪,屋子里就一亮一暗的,随即就听见轰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令从看见了毯子上的落发,夹杂了两三根的银丝,不禁感叹道:真是岁月催人老。转眼就要由不惑之年,进入到“知天命”的阶段了,令从没来由的有一丝心慌,生生有一种“孤寡老人”的心境。 天上下起了几滴雨点子,声音剥剥落落,然后突然就哗的一声,整个临仙岛都落起了大雨。 这雨让令从的面庞真正清醒了起来,一扫瞬间之前的忧郁和软弱,眼锋之间唯有冷厉和严峻。 令从,看着窗外的火细山,在大雨浇落之后又有了变化。 不似先前的炎炎欲涌,而是有了几分沉睡的样子。 有一只火隼,从雨中扑棱着翅膀飞进了窗户。他落在了窗边的一个细金丝圆月架上,身上一滴雨也没有,羽毛干而蓬松。 令从走到了那个架子旁边,将那只火隼腿子上用火云丝系的一只圆溜溜的火云球取了下来,旋转了六圈,取出了一颗白蜡丹。他将这颗白蜡丹放在圆月架上的一个石台上,那只火隼徐徐的吐出一团火焰,柔柔细细的火焰包裹住了那颗白蜡丹,白蜡融化消失,丹里的一团丝帛显露了出来。 火隼见到丝帛已出,就停止吐火,合眼而睡。 令从展开丝帛,这是女儿令峦峦从凤华城的依云馆传来的密信。 信上有三行内容交代了依云馆的事情,并附有帕萨国朱家的硫矿开采方法。令从颇为赞许,想着:峦峦出手,从未有失。 自从金采采死后,申榭阁里的众人,就是一盘散沙,各怀心思。令峰峰丧妻之后,面上虽然不显山露水,颇有些哀婉的神色,心里却越发蠢蠢欲动,想要夺到申榭阁的主权。 这申榭阁一向是金印族金家的产业,按说也是金家来人掌管,金采采的弟弟金得得,又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他就是令峰峰最大的威胁。想到金得得,令峰峰辗转难眠,生怕这一辈子都逃不掉金家的掌控。 令峰峰因为这个事情,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人都变得枯槁暗淡了,眼窝颜色变得异常深沉、面色又惨白。他这天晚上,陡然听见阁中有人在弹曲子,细听,是千晨鸣在弹《花月浓》。琴声低低的,微不可闻,一般人倒是难以察觉。只他令峰峰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神经变得尤其敏感,这细微的琴声倒让他这音痴都听进耳里去了,还觉着宛若天籁。 他由着这琴声,想到了千晨鸣美艳绝伦的容貌,越发心驰神往,又想到素来这千晨鸣是个推拿好手,不觉又更加了几分相思之意。 想着想着,更再多等不得半分,只遣了人去请了千晨鸣来,与其诉了一番自己丧妻之苦楚,又并各样的愁烦…… 千晨鸣静静地听着,听出了他面上的凄楚,也听出了他话里的相思热意,于是面上也假意地伤感了一番,说:“金夫人的死,太突然了,您伤心是有道理,可也别太入心肺。如今阁里的事情也都落在了您这里,您多劳累了,妾身给您按按额头如何?”说着就绕到令峰峰背后,上手了起来。 令峰峰索性往后一躺,尽享美人柔软,纤纤素手在他的脑额间几番揉搓点按,他的愁烦都一股脑儿的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顺势抓住了千晨鸣的手。 这天午后,金采采的弟弟金得得跑到了依云馆,跪在了无忧阁里的令峦峦面前。他说完了想要说的话,低头不语。 “你想让姐姐金采采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复生。并且,她的灵魂,已经不在她的躯壳里了。”令峦峦说。 “我知道你有办法。”金得得抬头看令峦峦。 “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你,保金采采的尸身不腐,其余的,以后再等等吧。”令峦峦说着,看向金得得,“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你姐姐的尸身就能存着不坏,你若不答应,就早早地火化了干净。” “我答应。”金得得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东西都带来了。”金得得早已知道令峦峦目的是申榭阁,他也确实无心照管这个没有姐姐金采采的空阁。他金得得的脑海中,全是金采采从小到大疼爱他这个弟弟的画面。 金家枝叶繁茂,各自都有产业,人情却淡薄。 只是金采采从小时候就疼他这个弟弟,一应事情全都是亲力亲为,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各个派系事情,凡是金采采照料到的,都带着这个弟弟,手把手地叫他这里头的门道儿。 金得得也就自然比金家其他的孩子,都更聪慧一些。等到大了,他在外头有了一些成就,金采采天天看见他就喜上眉梢的,以这个弟弟为豪。 金得得从小爱吃煮豌豆,金采采就爱常常给他备一碗。他四季出门撑头脸的衣服,金采采也都会搜罗各地的绣工良匠给他裁制好,缝理得光采笔挺的给他备着。他的里衣,更是马虎不得。这种贴身穿的衣服,金采采都是一件一件检查过的,有时候制作的有个针脚不齐整的地方,金采采都命人改过,再看不上,就自己上手去调整。 衣食住行,全都操持得细致入微、毫无错处,这样的姐姐,怎能不让金得得思念? 如今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这里衣、外衣、靴冠……都是在姐姐温和的目光里,拣选齐备的,仿佛金采采还活着,并没有走远…… 想到这里,金得得的眼角,滑落了两滴泪。 令峦峦将他带来的这些文契,命人改过,将申榭阁所有的财产铺面,都移交到了临仙族令家的名下。待到那几个整理文契的人,将要签字定契的部分都摊开放好、退出去之后,令峦峦拿起了一个小玉盒子走到了金得得面前。 “哟,哭了!”令峦峦笑着看他,又叹了一口气。 第43篇敛世财,追芳魂完 第44篇 鹅黄色的夕阳 金得得回过神来,收起眼泪。 看到令峦峦拿来了一个小玉盒子,心里明白了几分。 “起来,手指。”令峦峦说着打开了盒子。 金得得站了起来,跪的时间有些久,双腿发麻了,眼还有些晕,踉踉跄跄的。等他站的稳了,将手掌摊开,放在那盒子跟前。 只见盒子里一只冰契蚕,吐出了细密的白丝,包裹住了金得得的拇指,随即有一丝金色的涌流,从金得得的拇指移到了蚕丝里面。那冰契蚕,见大功告成,立即放开金得得的拇指,转而抽丝回来。 令峦峦将那盒子移到那些契约文书上,那冰契蚕将蚕丝缚在契纸的签名位置,金色的涌流就将金得得三个字印在了契约上,整个契书都更新了,文字也改了,令峦峦又依次签了余下的几份儿,这就算完成了转移。 “你的事情我完成了,我姐姐呢?”金得得问。 “急什么,”令峦峦仔细收好了那些契约文书,又将冰契蚕交给一旁的侍女令可儿,收归到冰室里,方说:“你姐姐的魂魄早已经不在了,想储存尸身,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金得得心里焦急,多等一刻,金采采的身体就多衰败腐朽一刻。他看向令峦峦,琢磨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 “这是我临仙岛的火云草,你将它养在金采采的旁边,她就会尸身不腐,只有一点,你要时刻警醒,若是这颗草有何闪失,金采采的尸体就会灰飞烟灭。”令峦峦说完,将一株金红橘色带霜的火云草,端给了金得得,嘱咐道:“每个月截取半寸一丝金采采的发丝,放在这土壤里,让它知道在守护的人。” 金得得说着“知道了”,就道谢、端着火云草离开了。 这天黄昏,几扇窗子都大开着,金得得凝视窗外无限的鹅黄色的夕阳,又暖又美,让人着迷,不禁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大梦,如今有一种初醒的出离感。 巧的是,今天凤华城的冰雹子停了半日。 外面虽然积着雪,倒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路面上蓬松松的雪,在这鹅黄色的夕阳映衬下,更是暖意融融,像是棉花似的。不少在家憋了半个月的人,都大着胆子跑到街面上玩耍。一时间有春节之后出来拜年的喜悦氛围。 金得得就在此时,带着金采采的尸身,和侄女令霞、并令霞的奶娘阿菜,离开了申榭阁,准备返回赎南城的金家。令霞在马车里,玩着一个十二面体和一个菱方八面体,这还是金采采不久前命金得得从外头带来给令霞的,如今物是人非。 令霞这个小女娃什么也不懂,还嚷着前几天看到了一只蝴蝶。奶娘阿菜,见此情形,更是可怜这个女娃子了,没了娘,自己的亲爹也不是玩意儿,刚死了老婆,就着急着揽权纳妾的……只是自己一个奶娘,哪有说主子的道理?只能一味听命。 在嫡姐令峦峦的授意下,庶弟令峰峰代为执掌了申榭阁。 奇怪的是,申榭阁并未给金采采办丧事,对外只说是金采采染了病,连带着传染了闺女,妻女一起回娘家养病去了。 这一边,嵘岫山上的岫烟墟和山下的嵘庆谷的众位宗师和幕僚,都聚集在了一起,像是有要事要商议。 妙婆婆听见有两个小孩子在水塘边说话,她担心这两个孩子掉进塘里,就走进他们,谁知听见他们的对话: “难道是咱们嵘岫山的两位家主要回来了?” “什么家主?你快告诉我!” “你不知道么?我们有两位家主,一个是岫烟,一个是嵘虬,他们去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娘说,他们就要回来了。” “你娘兴许是骗你的呢?” “我娘才不会骗人。” “你们两个小毛孩,小心掉进去。”妙婆婆喊着他们两个。 两个小孩子吓一跳,这个婆婆太吓人了,又老又丑的,他们大叫着就跑回家了。 “这孩子。”妙婆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凤华城里,停了半日的雹子,城中的人也都能松快松快,出门动动筋骨。 子礼看着外面暖融融的,柔柔的布满了鹅黄色的阳光,众人也都心情愉悦、纷纷出门去活动,心里就痒痒的。他原本是想趁着这个空档,溜去依云馆玩玩,可是他瞧出,这申榭阁有了大变故,就决定不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事。 他深知师弟秦悠,对千秋净是存了心思的,于是在房中提点他:“申榭阁不同往日,怕是千秋净姑娘要有大麻烦,若有心思,要趁早做打算。” 秦悠听到这话,心中骇然,问:“师兄为何这么说?申榭阁有什么会祸及千姑娘的?” “你呀!”子礼瞧着他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无奈道:“你竟看不出来,这申榭阁已经易主,如今是男主人令峰峰掌权,原来的那个女主人说是带着孩子回去了,可这时节,哪里适合长途跋涉?想着那女主人,不是病危、失踪、就是死了!” “师兄的意思是!”秦悠听闻,心中几番忖度,就悟出了几分。 “在这申榭阁住了这些时日,早就听闻男主人是个外面窝囊却内有心计的。如今没了悍妻,你想他会怎样?”子礼看着秦悠,眼神里有些内容,却不明说。 “这样的人,必定会在妻子死后反扑……将先前受的窝囊气,通过各种形式找补回来……”秦悠想着,“如果我是令峰峰……那先报复女人!他要报复欺压他的妻子,你是说……” “是,意思大致就是这样。”子礼终于将师弟的思路捋顺了。 “不好!千姑娘有危险。”秦悠看着子礼,问:“师兄,求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子礼一早就想给师弟秦悠支招,于是详详细细地将整个计划都告诉了秦悠。秦悠听到师兄的计划如此缜密,又如此为他秦悠、为千秋净这样打算,心里对师兄更是多敬重了几分。 第44篇鹅黄色的夕阳完 第45篇 时间的针线,命运的锁链 时间很重要,就像是牵引着每个人命运的针线。 而命运,就是一环扣一环的锁链。少了一环也不行,命运的锁链不能也不会有断裂。 秦悠按照子礼所说,迅速地通过他们手里掌握的平息国在这凤华城里的情报网络,将金采采的死讯散布出去,一夜之间,全城都知道了:申榭阁的第一女主人金采采已经死亡。 整个凤华城都沸腾了,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让一心想遮掩丧妻之事的令峰峰,手足无措,他原定的夺权、纳妾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君台宴馆也纷纷议论,早饭时、午饭时,门廊上,围桌里,都能听见各色人的窃窃私语。君台宴馆的缪家,耳朵里自然也收到了金采采的死讯,缪鸢和媳妇妹涯都感叹,前些日子,还精神抖擞地在君台宴馆给他们一家摆场子,转眼间人就没了。 就连耳昏眼聩的缪老太太,都听出了儿媳口中的消息:金采采死了!她一个不管事的老婆子,都跟着凑热闹,唏嘘不已。感叹这么一个精炼强干的年轻轻的小媳妇,怎么也命薄如此? 缪老爷对这个金家女儿的死讯也有些惊异,在一旁说:“金世兄和他夫人,得知自己女儿已故的消息,还不知道怎么伤心断肠!” “父亲说得是。”缪鸢说。 “你们两个也要注意爱惜着,别仰仗年轻,就逞能经营,命若早夭,还有什么可挣得?”缪老爷子叮嘱儿子和儿媳。 “谨遵父亲的教训。”缪鸢和媳妇妹涯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子礼埋头在房内的书案上,细致地伪造金采采的手书。他凝神屏气,面容严谨。他这阵仗,看得一旁的秦悠也大气不敢出,又紧张又期待。 秦悠找到了一个平息国在申榭阁的暗线:威妈妈。金采采的奶母威妈妈,是平息国人,长期在金印族这里给平息国传递消息,消息递上去也是先给秦家的。 不过,秦悠此前并不知道她是在下头为秦家的情报网织线的,也是层层往下找了几层,才找到她的。威妈妈在公一面,是接到秦家少主的命令——不得不遵从上头下达的命令;在私一面,是和金采采多年的主仆、半子的情谊——她老人家也不希望自个儿奶大的金采采一死,其夫令峰峰就将千秋净等女子收房纳妾。于是,心甘情愿地帮着秦悠和千秋净在其中牵线。 这金采采平时札记的手书,正是威妈妈私自递过来给秦悠的。子礼正在拓仿她的笔迹,写一份千秋净的配婚手书。手书上申明:金采采收了秦悠三万金刀,将千秋净的身契折算给秦悠了。 “像!真像!”秦悠看着子礼仿出的三份儿一模一样的契书,问子礼:“真是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谁能想到平息国的大名士竟在假造一女子的婚书?真是委屈师兄了!” “哎呀,没少吃你们秦家的米,”子礼歇了手里的笔墨工具,笑着看着完成的东西,说:“如今算是抵消些你们家的人情。” “多谢多谢!师兄仿出三份儿又是何意?”秦悠不解。 “自然是为了稳妥。”子礼思索,说:“先给千秋净姑娘手里拿一份儿,我们手里存一份儿,还有一份,当面给令峰峰。”秦悠听后,觉得稳妥。 傍晚,千秋净姑娘就收到了这一份配婚的手书,展开看了内容,即刻知晓其意。早先在演绎《水图》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个人的目光灼灼,只不过并不能分辨是谁。这断时间,遇上了天灾,众人被困在申榭阁,《水图》也歇了,倒是和秦悠有过几个照面,两人目光相对时,便觉得电光火石,一切尽在不言中。千秋净与秦悠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几番匆匆相见,也觉秦悠品貌具佳,只是碍于众人,并无私话,也不敢深想。 如今,女主人金采采已经魂销体去,申榭阁的局面也由令峰峰一人总揽,接下来的危局,不能不教千秋净担忧。择运不如撞运,千秋净心一横,选择了自己的直觉。她决定主动向秦悠求救。 到了半夜,千秋净的侍女小笛,悄悄的到秦悠和子礼的客房门口,敲了敲门,蹲身下去,将一个卷轴放在门槛前面,就走了。 秦悠虽然熄了灯,但是他一直清醒着,他有感觉,如果千秋净也同意这安排,今夜就应该有回应。子礼也没有睡着,他一样为师弟的这件事悬心。 果然等来了。 外面廊上是明亮的,昏暗的内室里,秦悠看见窗户上有个人影,停在了自己房门口,放了什么之后,就轻手轻脚的走开了。他赶紧翻身下榻,半开了门,躬身将门口的卷轴拿进来。 他四处望了望,觉得没人,就合上门,亮上光。 一旁歪着的子礼,也披着衣服凑来桌边。秦悠打开卷轴外的布帛,展开。子礼看见了,睁大了双眼,频频点头称奇。 “没想到《水图》的真迹,在千姑娘这里。”子礼看着秦悠,“看来她是答应了你!这张图的分量,可不亚于你的心!” 秦悠也怔怔的,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千姑娘也是如此决绝果断,立定了心意,也就不管不顾的,将全部身家押注了。 御天台的象限仪坏了,阑聪爬上去修,修着修着就累了,索性就坐在了四分之一的象限仪上歇息。他阖上了眼睛,闭目了一会儿,背倚着弯曲的象限仪的弧臂。待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透过正对着这个弧臂的、房间上方的小窗格的阳光,光线在有些昏鸦的屋子里,突兀而清晰。 阑聪的耳边仿佛听见了一群奔跑嬉戏的孩童。他们的声音自由、恣意欢笑……他闭上了眼睛,反而看见了这个世界。他看到这个世界从最初的状态,迅速地膨胀。随着孩童嬉笑的声音和节奏……阳光雨水、日升日落……都变得恒常而稳定,精密无虞。 “如今的灾变,就像是坏了的仪器。可能就是些微的故障,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变化。”阑聪自言自语。 第45篇时间的针线,命运的锁链完 第46篇 永恒而嵌叠的三个世界 闭着闭着眼睛,他渐渐地呼吸均匀,此时的温度也合适,背靠着的象限仪的弧度也合适,阑聪睡着了。这片刻的睡眠,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梦境里,阑聪都已经走完了一整个创世的过程。 醒来的时候,意犹未尽,阑聪发现此时的自己,依然正在窝在半空中的象限仪的悬臂上,还好没掉下去。要是睡着了掉下去摔个半死,还不被阑戴和阑鳄两个坏人嘲笑死?阑聪想着想着,猛烈地摇摇头,他才不要这种滑稽到家的死法。 哪里有光照进来? 对了!阑聪伸手遮住眉眼,抬头看那个窗格,外头的阳光依然和煦地照射进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边又听见了刚刚的孩童的嬉戏声,只不过这声音亦真亦幻,已经不似刚才那么真切了。 阑聪有一瞬间的眼花,他怎么看见地上有两个反光的圆片? 他向下俯视,正好看见阑鳄和阑戴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他们两个人正好分别站在一个圆片上。仔细的看去,才辨认出,阑鳄和阑戴两兄弟的脚下,是分别踩到了一块圆形的石板,这石板是嵌在地面里的,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 这两个圆片之间还有一条笔直的细细的直线,像是用什么金属制成的。照这阵仗,这两个圆片,就应该是等腰三角形的两个断点,如果这个推想没错,那就应该还有第三个端点。 阑聪转头,向自己背后的下方地面看去,果然发现了第三个圆形石板。 “看什么呢?”阑鳄啃着一个葱油饼,抬头看到了阑聪正在笑嘻嘻地左看看、右看看。 “对啊,你修好了吗?你就在那傻笑。”阑戴也注意到了不怀好意的阑鳄。 “别动别动,你们两个站好了,我有一个猜想!”阑聪激动地说。 “什么猜想,你说说看?”阑鳄问。 “有三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时存在着。”阑聪说,“他们彼此嵌套、同时存在、互为因果。” “如果可以打分,”阑戴笑着说,“我给你刚刚的想法,打五分!” “满分十分!”阑鳄也凑热闹。 阑聪本想和他二人分享,自己刚刚在脑海里过完的整个创世过程,见他俩嬉笑可厌,就不了了之了。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在吃饼。阑鳄笑着嚷他下来一起吃,三个人吃得一手都是油。 令峦峦正在房间里摆弄两个牵线木偶,一个像柴昏昏,一个像朱漆。 侍女令可儿来到房间里,令峦峦也没有发现。 “小姐,老爷子的回信来了。”令可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颗火云球,并一碗冰笋粥。 “知道了,放那吧。”令峦峦柔声细语地说,她没有抬眼,继续制作手里的牵线木偶。她心下知道父亲定是已经拿到了硫矿的开采方法。 可儿将托盘放在一边的案上,就轻轻的退出去了。令可儿从令峦峦的卧房出去,转而回到无忧阁的前厅。那只火隼,正在圆月架子上睡觉,样子还有些憨态可掬。 等到将架子上的每一个丸药、器皿……一一检查了,令可儿也有些乏了,于是想小憩一会儿。令可儿让侍从令昙儿吩咐了门口的两个小厮、阁外几对护院多加提防,自己又和阁内的几对小丫头嘱咐了几句,就锁了无忧阁的院门和房门,跑到了屋子里,歪在榻上睡着了。 申榭阁的杂役房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坐着几个蛮汉。 外面依旧是天寒地冻,雹子只是停了半日,就又下了起来。一些外地人,还能趁着这半日,逃出凤华城。他们这些在凤华城里讨生活的,就只能继续窝在房门里。 尤其是这些看人脸色的打手、仆役,天天待命,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劳碌不减。 这一会儿,正好空闲,这个杂役房里的人,都在榻上、枕席间躺尸。外面太冷了,屋子里倒是暖和。门被打开了,一阵冷风伴着冰晶被吹了进来,物里的几个大汉都嚷嚷着“关门,关门。”那进来的人,赶忙将这门掩上了。 这人就是之前在围攻的人里面,抓曲冰的那位戴肉灰色帽子的捕手老哥儿,他进来之后,就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歇息了一会儿,帽子上的冰晶也稍微化了一些,他顺势就脱掉有些湿气的帽子,随手搁在一边。就坐在杂役房里的桌子上喝喝热茶,吃吃小咸菜。 他看见桌上有一壶酒,就拿来对付了几口,随之撇撇嘴,这酒里是掺了水了。 突然,这人心脏绞痛,他跌跌撞撞歪在地上打滚儿,不一会儿,人就过去了。 周围一圈儿躺着窝着的杂役、捕手,看了这个,都瞬间坐了起来。那些坐着的人,都吓得站了起来。有认识这人的,喊着“老黄!”,“老黄你怎么了?”……大家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都不敢上去看。 有一两个年纪大的,壮着胆子上前看,发现这人都不动弹了,眼睛还睁着。 一时间,乌烟瘴气的杂役房,都冷静起来,大家商议着,将这人的后事草草料理了。 栖霞山中,还是惠风和煦。 有一只灰金色的蝴蝶扑闪着柔软的翅膀,飞到了曲冰这里。 曲冰自从被吕冬,从申榭阁救回来,就一直无事,此时正在房中歇息。她看到了那只灰金色的蝴蝶,就说,“你终于回来了!” 蝴蝶仿若听懂了,降落下来,停在曲冰手边的一本曲谱上。曲冰拿起一个书上的一枚小巧的玉笛子,吹了几句。那几句笛声曲折离奇,清晰幽转,不似凡间的音色。 谁知几句方毕,蝴蝶抖落了一身的颜色,翅膀上的灰色消失不见了,蝴蝶由灰金色变为浅金色,熠熠闪光。 曲冰看了,满意地放下了玉笛子。这蝴蝶本是死后的金采采的灵魂,化为蝴蝶的样子。前些时日,还盘旋在凤华城的申榭阁,并城中各处。此时心愿和牵挂已了。 第46篇永恒而嵌叠的三个世界完 第47篇 时空涟漪现,保命协议签 那只熠熠闪光的浅金色蝴蝶,发出了几声叹息,这叹息美的惊心动魄。曲冰神色哀婉,她知道金采采的灵魂在地上的时间不多了,忽然之间,天昏地暗,那只蝴蝶像是燃烧自己一般,光芒万丈,亮光穿透黑暗,随即消失不见。 而后天空恢复明亮。 刚刚的昏暗,仿佛是天地之间的一个结界,那只蝴蝶像是被一个时空涟漪给吸进去了。周围的飞鸟和昆虫都吓得四散开去。 空无一物的空中,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微风柔和地吹着竹林。 曲冰凝视着蝴蝶消失的位置,心里也空落落的,这是第几回给灵魂送别了?自己也数不清了。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是一颗老心了,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目睹了太多的灵魂,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她有时候想哭一哭,但是没有眼泪。 这样冷漠无情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将近一千年过去,自己就像是装载了太多记忆的器皿,变得旧迹斑斑,苍老而憔悴,曲冰常常觉得不认识自己,不认识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为了灵族的使命、肩上的任务,曲冰可能很早就离开了这个一言难尽的世界。 为生命迎来送往,他们这些灵族人,看得太多之后,会变得“冷漠”,所以他们努力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收集“热度”,对生命的热度。 唯有如此,才能与漫长的孤独寒冷相抗。 反观这些短暂的会呼吸的肉体生命,在土地上出现而后消失,不过区区几些年,倒是也爱过恨过、对过、错过。虽然有时旁观着这些愚昧的生命,会觉得可笑至极、乏味而不值得,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些争吵不休的生命,很热闹,很温暖。 哎,虽说是温暖热闹,还是生长地太过匆忙、消亡地太过迅疾了…… 他们灵族的每个人,每一年送走的灵魂,没有千万,也有百万。 想到这里,曲冰感叹:人活一世,终究是毫无意义,如同蝼蚁。 不过还好,金采采最终还是选择了灵族这边,而不是婪族。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将自己的灵魂交给恶魔,要么永远得不到安息,要么彻底消失。 与灵族不同,婪族每年掠夺的灵魂,也是不计其数的,婪族抓到灵魂之后,不是送走,而是粉碎,彻底粉碎。还有一部分没有粉碎的灵魂,婪族会将他们变为恶兽,用来抢夺更多的灵魂。 金采采身为婪族奴部,竟然在生命的终局,能够逃离婪族,投向灵族,这让曲冰惊讶。 没有多少婪族的奴隶,能够挣脱出灵魂粉碎的宿命,金采采算是今年为数不多的几个了。 曲冰的思绪,在听见洇蜓吹《陟岵》的时候,就撂在一边了。 洇蜓的曲声,让曲冰将自己纷乱的心思忘了,只沉浸在美好的乐声之中。 听着听着,曲冰发现:这首歌,是那个叫陶升的少年写的,歌灵族先前有不少小孩子都喜欢这首曲子,还拿来练习、将曲谱的手抄本争相传阅。 这也没什么,小孩子年纪相仿,同龄人跨族欣赏的案例也是常有的。只是,洇蜓的曲声里,还有些微情愫,是让曲冰不得不惊讶的。 “难道是因为爱情?”曲冰笑着自言自语,越听越肯定了,“看来曲流这小子要危险了。”曲冰想到弟弟曲流,身为姐姐,她不免为弟弟的初恋担心。 不过有啥好担心的?他们的感情线,都是天命所写,顺其自然吧。 在长生戏楼当了几天的跑堂,何来精神多了。刚刚熟悉跑堂的流程,何来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整日跟在豹儿后面问东问西,一有空就找他讨教。 豹儿是个机灵鬼,自己手里的活计,总能很快的搞定,总是能早早抽身,跑来闲指点何来。一来,是受了叶兴的托付,二来,豹儿天生是聪明绝顶的,是个赚钱来事的小能手,区区打杂的活计,根本是屈才,施展不开手脚,他也难受,这回来了个何来,又笨又乖的,他也乐得玩一玩。 这豹儿也不吃亏,他俩有交易,何来答应,将自己工钱的一半给豹儿。何来自然是心甘情愿的,豹儿也不占他便宜,要知道,没他豹儿,就凭何来这笨手笨脚的、春娘又是一门心思的想赶他何来出去、从中作梗,管事的早把他打出去了。 如此一来,一个多得了半人的工钱,一个得了住所吃食,还在这冰天雪地的灾天里,捡了条命。他二人搭配,倒是一桩美事。 这些长生戏楼的客人被困在戏楼里,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做,无非就是总有外城的飞鸽传书之类的,需要处理。 可是这样的天气,好些传信的鸽子,都被冰雹子砸死在路上了,消息也传不出去。只有少数大户人家,用更珍惜的猛禽之类传信,或是有忠仆悍匪冒着生命危险代为传递消息的,才有些业务上的事情要料理。 其他的小门小户的商客异旅,无奈落得清闲,就几个桌几个桌地在一起凑趣儿。一刻半刻地就要添茶添水、传菜传饭的,还有点戏的、点乐子的,麻烦事情一箩筐……这戏楼里面,倒是比往常还更忙些。 这些跑堂的、后厨伙计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的。 后厨灶上的火,都没个停歇,每个人都不停地忙活着,张厨还让豹儿,在窗户上留一个缝缝,让外面的冰雪之气,都吹进来一些,免得这屋子里的热气太过…… 厨娘春娘都没时间料理自己的碎发了,每天画的妆面,都被汗水打湿了。 前些日子,春娘心血来潮,学着楼上几个舞女,在额上贴起了花黄,还特意地学着勾画一些花的、枝的、羽的图样,又在厨房里找了些细薄美观的鱼骨、虫翅、禽羽等等,用鱼鳔胶粘在额上,想着出入的时候给人看……这一忙起来,每天流的汗都将这花黄给化了,后来索性每天就素面朝天。 何来和春娘,每天忙得也打不了几个照面,所以争执也少了。 第47篇时空涟漪现,保命协议签完 第48篇 路有新裂骨,屋存旧合魂 “哒哒哒哒”,马蹄声由疾变缓。驾车的是刘隽,他身着抵御风雪的大氅和毡帽,脖子上还围着一个松狐的围脖。他身边坐着弟弟刘永,衣着也同样严实,二人齐心,一同护着这趟车。 在凤华城连天蔽日的风雹中,这辆从华羽台驶来的龙马车停在了门庭冷清的昭星馆前。这拉车的龙马是一类异兽,并不同于寻常的马匹,守得严寒,耐得地冻,可嘶风逐电、踏雾登云,也唯有它们可以在这个夺魂丧命的时节,稳步行走于天地之间。一路行来,车驾之下有两匹马宽的虹光相随,道路也都被这虹光变得平整了。路上有幸目睹的行人,都啧啧称奇。 帘外的两匹龙马收了蹄,车里的人,在帘内等候,陷入了沉思。 侍女枣枣是个机敏灵巧的,看华城主裹紧了斗篷,原以为是严寒侵体,忙拿出食匣里的桃海盘,提起桃河壶,倒了一杯甜姜茶,端给华城主。 华暖儿略愣一愣神,才看见枣枣已经端着桃溪杯有一会儿了。心思回转过来,对枣枣有些歉意,伸手接过,饮了两口,方缓说:“枣枣,你说这天冷不冷?” “冷啊,刚刚咱们一路走来,我见街上有不少冻死的牲畜。”枣枣有些害怕,声音小了些,悄声说:“路过一些街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些冻裂了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虽然说看不真切,但那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我也看见了。”华夫人点点头,她苍白的发丝仿佛又添了几分憔悴。 “夫人,可以下车了。”刘隽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隔着厚厚的帘子,还有些听不真切。 “来吧枣枣,扶我下车。”华夫人收敛神思、将桃溪杯搁在一边。 枣枣将桃海盘、桃河壶、桃溪杯一一收进匣中、整理了裙裾、卷起了内层帘子之后,向外喊道:“开帘!” 刘永卷起了外层帘子并扣在了门楣上。枣枣扶着华夫人下车了。 一个披着淡紫色斗篷的身影,从车里走下来,立刻消隐在冰雹之中。 昭星馆有人撑伞出来引接,还有人将马匹牵到内院。 奇怪的是,昭星馆的地界里,无论是院内院外,都温暖如春夏。从华羽台来的一行人,身上的雹子都立刻化了。也早已有人候在一旁,此时上前来拿过几人的毡衣斗篷。 有人来引刘隽、刘永、枣枣等人去笔岫轩,只华暖儿一人被带领着前往凉室。 等到进入凉室的时候,华夫人看见莫半褐早已经在那里等候。 “这就奇怪了,叶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华夫人看这情形,揣摩不透。昭星馆关门已久,如今为什么重开了?叶兴差人传信给莫半褐那老头子又是为了什么?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他叶兴无事,必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折腾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还有,就是这昭星馆内奇异的天气。若是能将这天气引到全城,或者可以延缓冰冻?……华暖儿的脑子里已经在思索这些问题了。 “我也想知道。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就当是来叙旧的不就行了?人都来了。”莫半褐说,“你一路走来,应该看到街上的情形了。”他看着她走进来之后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已然知晓她的心思。数十年过去,真是一点没变。 “我们儿时常惊于怪力乱神,少年又为情而死,青年为理想而死,中年丧于权谋。”华夫人高声朗道,忽然变得目光和煦,说:“你还记得这个话吗?” “当然。”莫半褐看着她,“这不是我毛头小子的时候说得原话嘛。” “人这一辈子,关关都是坎儿,回头想想,还真的都让你说着了。”华夫人说。 莫半褐看华暖儿的神情,又依稀瞧见了她年轻时候的影子。莫半褐笑着,眉眼之间还眯成一条缝。 昭星馆的引侍丰年,携一众侍女、侍从来到了暖室。那侍女和侍从都穿着红艳艳的衣衫,手里还捧着各样的冠冕华服,面上都泛着红彤光彩,好似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华暖儿看到这里,不觉得呆了,竟像是做梦一般的。 叶兴在这些人的后头走进来了,他看莫半褐和华暖儿都在,就说:“我想给你们补办一个婚礼。” “婚礼?”他二人同时惊呼。 那几个端托盘的小侍女和小侍从都乐乐呵呵的笑起来,看着这两个花白头发的人,面上都泛着害羞的神情。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华夫人和莫半褐都变成了十七八的年少样子,漂亮极了。 莫半褐看着眼前少年时候的华暖儿,心里头暖烘烘的,竟翻起了层层的酸意。华暖儿看见莫半褐的样子,也不免惊叹,年少时候的他,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样子,自有一番倜傥之气,竟像是这么些年都没变似的,毫无一丝岁月的痕迹。他们两个彼此对望,深深的陷在了对方的眼眸里。 一个抱琴的人走进了屋子,弹起了一首“仙乐”。 有四个人,在琴声响起之后走了进来,分别是华暖儿的父王华寒、母后世玟、莫家老爷子莫元、莫老夫人丹芦。这四位的影儿看不真切,只觉得是温暖的泡影。 莫半褐和华暖儿看见了自己的双亲缓缓走来,笑意盈面,竟不知是真是幻。叶兴在一旁说:“当年,他们在世的时候,我收集了一段你们双亲的全息影像,如今他们的灵魂已经安歇在另一个世界了,但这段影像还在。我想,这个时候拿出来,是最好的。” 华暖儿的父王华寒、母后世玟、莫家老爷子莫元、莫老夫人丹芦并不说话,只温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女,华暖儿和莫半褐扑通跪了下来,给父母磕头,长久不愿起身。还是叶兴将他们两个喊起来。 莫半褐的蓝白猫,如今在叶兴的怀里。 华暖儿抬眼看去,仿佛看见那只蓝白猫的身上,重叠切换着一只小蓝白的灵魂。是了!华暖儿这才想起来,父皇在她小时候给了她一只蓝白猫,后来宫变的时候走失了,那只小蓝白猫,竟是小野的祖先吗? 第48篇路有新裂骨,屋存旧合魂完 第49篇 半根头发,卜问前路 外头的风沙还是很大,很多赶着坐船出行的人,并没有找到可以离开这里的船只,趁着夜色还没有特别晚,纷纷去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于是,这不仰城边上的野店,一时间集结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 这间小店的墙板并不是很结实,都可以听到风沙扇动这些板子缝隙的声音。有奶孩子的妇女,都没有单独的隔间,只是稍微背过身子,避着点人。她的男人挡着一些,周围也没有不识趣的人盯着看。 可能是空气太浑浊,严重缺氧,那个奶娃娃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还没个停歇。 本来就缺水,这风沙还迷人眼睛。这些赶路的人都急躁得很,听见这声音刺耳,都烦躁起来,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那奶孩子的妇女觉得不好意思,只哄着自己家的奶娃子。奈何奶娃子听不懂人话,哭得更厉害了。那女人的丈夫也有些急了,对自己女人说:“娃咋回事儿,总是哭嘞,怪吵的。”女人听了更是心烦,嚷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娃,一直哭,怪到我头上了?要不你管?”丈夫听她娘子这么说,面上也不好意思起来,也不好再发作。 衮草掏出了褡裢中的一个包裹,拿出了一颗姜黄纸包着的酒心巧克力,给那男人,眼神示意喂给小孩子吃。那人见衮草面善,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毕竟是陌生人,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敢给自家孩子吃。 衮草看出那人的心思,解释说:“这个是帕萨国的贡品,酒心巧克力,皇帝王子也吃得,有心旷神怡的功效,给孩子试试。”说着拿了一颗自己吃了。 那一对夫妻是荆钗布衣,并没有过多防人的心思。只当是今天遇着了好人。还不吝给这珍稀物件,只连连感谢。那妇人接过丈夫手中的巧克力,拆开,给孩子舔舔,那孩子还闭着眼睛,只觉得口舌之间多了一丝甜味,混着自己的口水和刚刚的**,突然就不哭了,还发出了咿呀的砸吧嘴的声音。 奶孩子的妇人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那个男人也愁容散去。 百十号人挤在这巴掌大的野店里头窝身,还指望安逸嘛?这家小店原本只三五间客房,早已经住满了,而且每间房子里头都挤了一大家子人。其余的人都挤在外堂,有个座位就不错了。 还有站着的,坐在地上的。大家伙儿都听着墙板子被风吹着的咯咯噔噔的声音,心里头都没着没落儿的。 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有一个算命的,那人看上去倒是胖乎乎的,也有些年纪,头发有些白了,旁人怎么打量都觉得是个有道行的老神仙。此刻,有些年青的,还有几个没有主心骨的,把他围的是里三圈外三圈,挨个求他算命,算过的和没算的都堆在旁边偷听。 越是乱世,越是有人想占卜吉凶,求个心里安稳。更有年轻气盛的,总觉得自己是龙驹凤雏,总有一天能青云直上,每天就爱找算命先生唠家常。还有贪财的,好色的,总觉得自己能娶上一房美娇妻,或是能赚得盆满钵满。只图心里安慰罢了。 你说有人真信吗?或者有人会信。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活在现实里,算一算,也就图个乐子,撒点钱而已,并不把那一干神棍的疯话当真。 衮草看见了,也凑在一旁听热闹。 那个算命的先生,大家都叫他才叔,他看人算命,也不依据掌纹、也不摸骨、也不看面相、也不写字,只烧头发。 剪半根头发,放在他的铁帽里,烧了,他就自然能知道这个人的命书。这也奇怪,他寻常戴在头上的是一顶铁做的帽子,这帽子的大小头围非常合适。他不说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是布做的,等他将那帽子摘下来倒扣在桌子上的时候,叮当作响,大家才惊讶这是一顶铁帽子。 此刻,正在讲一个年轻人的命途。才叔说:“小伙子,你已经在不仰城里头辗转待了四五年,科考了两回,并且都没结果,是吗?” 衮草听到这里,腹内饥饿。 “嗯,是呀,是呀。先生您真是睿智,我真的是科考了两回都没结果。”那小伙子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怎么能说的这么的具体?就是这样啊。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这不仰城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好不容易熬了两回科考,但是卷子题太难了,他什么都没答出来。 如今遮天蔽日的风沙,搅得不仰城今年的科考无限延期,这对小伙子来说,就是雪上加霜,他本来一应的吃费已经用完了,又挨不到今年科考的时间,就准备讪讪的逃回乡下灯化村。 如今渡船也没了,渡船的价格还被这些竞相逃难的人给哄抬的这么高。他如今连回家的钱都没了,抬头低头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怎么过。 如今心里的心事被这个算命的拿捏的一清二楚,他又惊异又心酸。 “先生,那我如今该怎么办呢?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那小伙子央求他,他将这个算命先生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再来半根头发。”才叔说。 那小伙子赶忙拿着火剪,铰了半根头发放在铁帽子里面。 才叔往帽子里面倒了一些粉末,那半根头发就燃烧了起来。 转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呀,事业太淡了。”才叔说:“别回去了,你现在盘缠也没,功名也没,家去干什么?”小伙子越听越用心,才叔继续说:“你在这城里盘桓几日,等到这风沙过去,会有一个女子,他找上你,然后就会嫁给你。你若遇上这个女子,就千万千万要珍惜,她是你命中的贵人,你伴着她一生一世,她能将你的下半生都映照的发光发亮。” 那小伙子的眼睛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越来越亮了。 “才叔,我该怎么分辨这人。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她?”小伙子有些着急。 “天机不可泄露啊。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才叔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小伙子眼睛里还满是疑惑,想要再问。别的人趁这个空档,也着急地央求道要卜算卜算,就把那个小伙子挤到外边儿去了。 第49篇半根头发,卜问前路完 第50篇 死讯返生,忠言劝静 才叔有些口渴,拧开自己的葫芦壶,抿了几口。 又来了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凑上前来,按在桌上三个铜片子,他闷声不语,就盯着才叔看。 才叔将铁帽、火剪推到他的面前,他拿火剪剪下了半根头发,放在铁帽里。才叔倒了一些粉末在铁帽里。那发丝顿时化为一缕青烟。 那人的神思随着这缕轻烟飘飘荡荡,就等着才叔开口,说出他的命途。 谁知才叔面有难色,吞吞吐吐,总不开口,就是不愿意说他的命运。那个中年人看着这情形,心里有些焦急,欲言又止。 周围的一些小年轻都起哄说:说呀,快说呀!说呀说呀! 衮草提着耳朵仔细地听,就怕他突然开口,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 才叔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着众人和那个中年人面上焦急的样子,无奈,拿出了一个锦囊,说道:“这个你留着吧,等到要紧的关头打开看。记住,这个锦囊只有一个,所以你要慎重使用。切记!不可提前打开。你去吧,除此以外,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了。” 那个人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衮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凑到了这个算命的旁边,谁知周围的这些人,听到才叔的话,都犹疑不定的,不敢上前去算命。只觉得生命无常,命运这桩事情太过于玄乎。他们突然间恐于立刻知道自己的答案,都不知不觉地你让我让的,将这个老神仙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如今只剩下衮草在凝神,仔细回味,等到深思回转过来,再一看自己可不就是离这个才叔最近的吗? 最怕空气突然的凝固,此刻,如果他不问些什么,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 再说,衮草本身就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也不信有人能预知未来,占卜前程,所以并不有很多忌讳。他一向是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人说得话,都当成笑话或是闲谈来听,倒是能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成年人的世界,有趣的事情本来就不多,像这样正襟危坐聊命运的机会本就很少。难得有人能针对你的命途,说一些安慰人的话,或是掏心掏肺的倒出一腔警世恒言,既遇之,则幸之。 衮草看前面两位的流程,心里也清楚了这步骤。他先拿出来三个铜片子,放在才叔面前,然后,自觉的用火剪子剪掉了半根头发,放进铁帽子里。 才叔自打看见这年轻人,就开始笑,那微笑的神情看的衮草直发毛。“您想问些什么?”才叔并不擅自做主,将问题抛给了衮草。 “我想问,这个风沙什么时候能停?”衮草冷不丁的问了这个问题。 才叔有些为难,看着他说:“我就烧了你半根头发。你就想窥得这个天机。别说我不能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敢说呀。我这不也出来逃难了吗?如果要是知道这些,还在这里做什么?” 周围的人都笑吁他才叔无能,又笑这占卜的人,问了太过怪异,太过愚蠢的问题。 “那我想问,我的雇主现如今如何了?”既然他不知道这个答案,可见他的功力造诣也是一般般,又是一个骗钱的江湖术士,那三个铜片子算是白瞎了。 衮草一早就知道,他的雇主甄阿米死了,此番他离开了莅云寺赶过来,途经不仰城,直奔凤华城,就是为了去找甄阿米,帮他料理一些身后事,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他们之前协议过,如果甄阿米的消息失联了一周,就说明他死了。如今这算命的才叔,看来就又是满口胡言的人,索性就问他这个事情,试他一试。 那才叔听说,笑着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方说:“你成心拿这事情试探我,但是哪知,你以为的终究是错的。你的雇主活得好好的,如今只是藏了起来。你不用着急去找他,免得再给他招来什么麻烦。你如今幸亏将这事情问了我,不然你虽然风尘仆仆,辛辛苦苦的赶将去那城中找他。怕是连你也死在半路上。” 他这话倒是怪唬人的,衮草心说:这人说的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真言还是假话,那人断了通信有一周,以他的行事作风,脾气秉性,约定好了的事情是断然不可能违背的,如果他活着,怎么不想办法将信息传给他,这样想来,他的雇主怎么还能有活口?不过看他说的绘声绘色,倒像是真的算出了事情真相和原委,他又有半分相信。他满心的疑惑和讥讽,又不好说将出来,万一算命的说的是真的,自己岂不是没意思。像这种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众人听的倒是津津有味,一个个点头探脑的,仿佛他们就是衮草,他们也有一个将死不死的雇主,此刻他们的命运也是捉摸不定,有生死两难抉择。一个个与这事情毫无干系的人,又是长于短叹,又是愁眉紧锁的。 “看你犹疑的样子,是不信老夫说的话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可贸然赶去,否则将会命断在路上。你要是听劝,之后多多打听打听。有些事情是能信的,有些事情是不能信的,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生在世,就要灵巧一些,处事的时候既要乖巧驯良像鸽子,又要灵巧机敏如蛇。”才叔讲到这些,就笑了起来,“我这并不是让你偷奸耍滑的意思,那害人的心思可一点也不能有,行走在江湖的风雨中,不可全信,也不可一味否定,像我说的话,就是真的是有道理的。你也不必怀疑如此。我这掏心掏肺得保了你一命。嗯,这还要再给三个铜片子才可。花钱消灾,花钱消灾嘛。”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是想又要一笔算命钱。想自己也不是吝啬那钱的人,这种要命的事情上,就不必计较了,给他也就给他。衮草道了谢,寒暄了一番,感谢才叔的救命之恩,给了这么多警示提点的言语,又恭恭敬敬的拍了三个铜片子在桌子上。 这个时候,衮草的肚子饿的响了起来。正巧这时候他要的半碗酱牛肉,一碗清汤和一壶酒到了,这里的小二给他端了过来。他也乐得从这个被围堵的里三圈外三圈的算命桌里,抽身出来,自顾自的在一旁小桌上享受他的美食。 第50篇死讯返生,忠言劝静完 第51篇 异盘之棋,离群之人 阴云笼罩着整个嵘岫山,雨水冲塌了多处地方,残破的构筑物的碎片顺流四散,湍流之中一片孤独的岩石上,一个襁褓包裹的婴儿正在啼哭,那声音听到的人都会心疼,只不过如今只他一个在水流之中的断石上,无人发现,喊破了喉咙,只怕都没有人为他悬心。 山脚下一些村民的住处,都已经被雨水冲走,曾经淳朴和乐的村庄,已经被水淹没。 一些人,恋着被水冲走的房屋,想要挽救屋子里的一些什么,脚一滑,违拗不过水势,反倒被裹挟在其中。在睡梦中、战战兢兢躲在屋子顶上的、年迈的老人,在绝望中顺着水流就消失了,还有一些幸存者,因为无处可去,跑到了山上,求助岫烟墟。 嵘庆谷的蓄龙潭边,妙婆婆看着天空中依旧啪嗒啪嗒地往下降雨点子,也没有停的意思,心里头倒是有些焦急。 冷眼旁观了多日,她亲眼目睹村民的流离失所,那些植物和房屋的损毁,这种造物被毁灭的感觉重击了她的心脏,她脑海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仿佛在某生某世某时某刻,她亲历过这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只是这部分的记忆被拿掉了。 妙婆婆冥冥中会感应到那种宿命的力量,将她牢牢的吸引在这个局里,挣脱不开,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就像是一颗棋子,从一个棋盘被拿到另一个棋盘上,从前的棋盘可能是残破的,如今这个棋盘虽好,但是她很陌生,她就像是另一个棋盘上的棋子,行走在这番天地里头,就像是被这个世界孤立了,又被原先的那个世界抛弃了。她整个生命,深深地恐惧这种双重悲剧的感觉。 这个世界就像是不属于她的一样,妙婆婆在这里安静的生活了很久很久,有多久?大概有将近五百年了吧。五百年都没有热闹过,她拥有的只有孤独、寂寞、等待。 是的,等待。 妙婆婆明明没有任何的亲人,却一直在守候着,等待着。等待的是一场空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会来? 小时候以为等的是一个朋友,长大一些,因为等的是一个倾慕的对象,到了出阁的年纪,以为等的是一个丈夫,谁知道都不是,这些她一个也没等到,就像她命里本就没有一样。她认定:上苍并没有给她安排感情线。直到她一个人度过了三四百年,稍微认识的人都死了,连他们的后代都死了,她又剩了自己一个人。 大约一百多年之前,她明确的知道了她在等谁:岫烟墟的两位家主。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她就孤身一人来到岫烟墟。 自打出现在这里,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丑陋的模样,那些村民都不愿意搭理她,生怕她是个疯婆子,或者是有什么精神障碍的,再带坏了小孩子。 她已经习惯了不被信任。小时候,她走在街上,都人人喊打。 其实,妙婆婆这长相一般般,只是平常的一些,还有几分清净淡漠味道,细看起来,竟是一位美人。妙婆婆自己是知道自己的美貌的,怪到这里的人竟然看不见,人人看到她,都觉得她丑,就像是别的人与她之间有一道结界,她身上被下了什么咒,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丑陋可怖,看不到真实的那个她。就连小孩子看到她,也会毫不留情的本能的跑开。每每想到这里,她都难过的不能呼吸,可是没有人能倾听她内心的声音。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她知道了如何让这两位家主尽快回来的办法:雨。 于是,她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求雨,为的是能让她和他回来。妙婆婆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祷告这雨,那虬云桥断的时候,他二人倒是有些要回来的征兆,又怎么样呢?这些天,一点来的痕迹都没有了。 这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这岫烟墟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洪水就要淹到半山腰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执念还没有个结果,强烈的罪恶感就已经侵袭她的心肺。那些家破人亡,不就是她这个老婆子一手造成的吗? 妙婆婆心里害怕,歉疚驱使她将这些罪孽揽在自己的身上。负担很沉重,一日重过一日。 今日送过饭食,妙婆婆并未离开。令野看见妙婆婆忧心忡忡的坐在蓄龙潭边,年迈的背影,让令野想起了自己的娘。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自己也变成一个老头子。令野还记得那一天,虬云桥断了,一节一节的黑色断石,从天上掉在了蓄龙潭底,于是沉眼在潭底搜寻。 这潭虽深,却清澈见底,令野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浮在潭中的虬云桥的断石。整个嵘岫山,海拔最低的当属着嵘庆谷了,这里却并没有泛滥,或是生发洪水。难不成是因为这深不见底的蓄龙潭?令野不解。 断石倒是还在,只是那天出现的境泽。此刻却是不见了,潭水平静无波。 “哇!”一声接着一声的婴儿的啼哭传到了这谷底。 令野和妙婆婆同时听见了这个声音。 凤华城中的醉仙居,多了一位客人。看这位客人的身家地位,不像是会屈尊住这种旁门小店的。 醉仙居的主人,名唤阿葶挪,是个有年纪的妇人。她打量这个客人很久了,出手阔绰,沉默寡言,一干的莺歌燕舞,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也不像那些来吃酒的荤腥男人、更不似那些穷苦的、攒了三五个月工钱才能吃一次花酒的苦力。 阿葶挪暗地里排了几个人,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过来通传。 有些时日过去了,他任何的举动都很正常,和这小店里所有肆无忌惮寻欢作乐的人截然不同。 饶她阿葶挪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也对这个人越来越注意了,在暗中打量他的时候,眼神中也有些迷离。 一旁跟着她的左右手,跑外场的达理,注意到了老板娘的变化。长久的相处,达理和老板娘阿葶挪之间,滋生了些不清不楚的暧昧情愫,他看见阿葶挪对那个客人属意,心里莫名吃味。 第51篇异盘之棋,离群之人完 第52篇 卖虾姑娘,沙哑婴孩 依云馆外面有一个长的水葱似的卖虾的女孩儿,她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披着斗篷,露出额头上光明油净的黑色服帖的中分发,漂亮极了。 这女孩儿坐在了依云馆的门口,率性的将挑着冰虾的篮子一放,自顾自的停歇休息。 她大声吆喝着:“卖虾,卖虾喽。新鲜的冰虾,新鲜的冰虾。从栖霞湖捞上来的冰虾喔。小孩子吃了不哭不闹,大人吃了赛过神仙喔。” 那些达官贵人憋在这依云馆里这么些天了,禽肉蔬菜倒是还有。这新鲜的冰虾却是难得。一个个听到有人卖虾,都馋得直流口水。楼上的人都纷纷打开了窗子。一看卖虾的人是一个水葱似的姑娘,更是对这筐子里头的冰虾垂涎欲滴。 这帮子贪嘴的,很快就吩咐自己的手下,催了膳房的管事去料理了。依云馆的后厨,将这位姑娘两箩筐的冰虾如数收了,那卖虾的姑娘才离开。 没有人奇怪为什么冰天雪地的,会有一个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出来卖虾。 还记得这冰雹子大肆的降临凤华城之前,恶寇门抢了粜人帮收孩子的生意,由假心假意的收孩子,变为明目张胆的抢孩子。 这伙恶寇门的人抢孩子抢到了小张家,粜人帮的小张和他的妻子,因为孩子被恶寇门的人抢走了,想扑上去阻拦,结果被恶寇门抢孩子的人砍死了。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上头所有人都不知晓,就连恶寇门下面的打手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件事情。 正是这件事情,让恶寇门所有的人,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稽。难道可以把它归结成为恶恶相报吗? 今天一整日,令峦峦都披头散发,闲适地摆弄两个牵线木偶,她对自己的这两个作品很满意,它们即将完成了。她刚微微的伸个懒腰,就听见门外有柴禾吩咐的人来喊着说:“令姑娘,那批孩子如今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移步去令生庐看看。”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来。”令峦峦回答,闲散的心境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令可儿过来帮令峦峦梳洗更衣。 到了令生庐,忽然天昏地暗,令峦峦忽然听见空中有四五个孩子轮转着唱歌的声音。那歌声飘渺,又带着一些婴儿的啼哭,其中夹杂着晦明晦暗的东西,她根本无法辨识是什么。那一瞬间,令峦峦真的是害怕极了。周遭的人却恍若无事一般。 看来这“逝雷婴啼啭”对他们暂时不起作用,令峦峦却已畏惧到极点,一向无畏无惧的她,瑟瑟发抖,有些不敢再上前。 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令峦峦如遭五雷轰顶,她的瞳孔极快的收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孩子。令峦峦嘴唇一张一合,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这孩子是哪来的!”令峦峦收回了意识,又恢复了往日的智识。厉声喝问道。 几个下头管孩子的,听到上面人发威,哆哆嗦嗦的,谁也不敢回答。面面相觑。 “一盏茶的时间,我要知道这个孩子被抓到这里的全部事宜。”令峦峦说,“一件都不能漏掉!” 谁知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底下的人,就有人哆哆嗦嗦地滚将到了令峦峦的面前。这人仔细又迅速地的层层盘查下去,查到了当天抢孩子的两个恶寇门的手下,问了姓名和底细之后回禀令峦峦说:“回报,这个孩子是粜人帮买手小张的孩子。当时,恶寇门的武夫络鳃、络挲两个人抢夺他的孩子无果,小张夫妻两个人和他们两个武夫起了争执,夫妻二人当场被打死,这个孩子就被抱到了这里。” 令峦峦踉跄地倒在椅子上,心已经凉了半截。她知道此时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了。接下来事情将会十分血腥,十分的凶残。他们恶寇门唯一做错了这一件小事,就要……付上代价。 那个孩子还是一脸天真,周遭所有恶寇门的人,都对那个孩子,并所有一些被抓的孩子抱有深深地“怜悯”,他以为他们会看着这些一文不值的小生命,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些人面上是冷血的,心里也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要上头有命令,他们会不择手段、义无反顾的执行。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此事非同小可。 这些人在令峦峦眼中,已经无异于死人尸体。她不再抬眼看这些人,因为她不想留任何即将粉碎的脸孔的记忆在脑子里面,徒增困扰。 令峦峦最后下令所有人都出去,不可走漏任何风声,也不得靠近整个依云馆的后院,要走得越远越好。众人听到命令,虽然心里疑惑,但都心惊胆战地,依次的退了出去。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令生庐、离开了依云馆的后院,令峦峦松了一口气。 有一瞬间,令峦峦仿佛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她不知道哪一瞬间,自己也会变成一个冤魂,一个服从命令的冤魂。 对于家族的事情,她有好多好多无解的东西。从年少时,就一直服从,从不敢问对错,因为父亲不让她反叛,也不让她质问。 她命自己的亲信仆从,将这个孩子带到了无忧阁,叮嘱人在外面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出入。 等到所有人都退去的时候,令峦峦屈膝向这个孩子下跪了。 这孩子眨了两下眼,立马以一种成熟的声音说话,那声音枯燥沙哑,简直不像是从这个躯壳里面发出的声音。 “恶寇门的人,杀了我的养父养母。我限你的三天之内……将恶寇门灭门。”那个小孩子说。 令峦峦,俯下身去,面颊上有微微的细汗,声音都哆嗦了,说:“是,属下遵命。” “还有一事,我要你命人,去将我养父养母的尸身收敛干净,入土为安。”那个婴孩说完,就又恢复了孩童的声音,咯咯直笑。 第52篇卖虾姑娘,沙哑婴孩完 第53篇 青骏河,剥子斋,布兰苦煦 凤华城里的米价变贵了。好多存粮吃完了的百姓家里,已经断粮揭不开锅了。有些年迈的空巢老人饿死冻死在了家里。 这些事情原本是没有渠道能报上来的,是华夫人之前命严录安排在城中各处的百夫长报上来的。 这个消息令整个华羽台文书武将都陷入一种集体的沉默。 “开仓放粮。”华夫人下令道。 “是。”严录听闻,立刻去执行了。 华暖儿先前,每年将城里收到粮仓的七成的粮食储存起来,以备饥荒等天灾使用,两成分给凤华城中的富商大贾,将养生息,扩充经营,一成留给城里的日常调度运营之费。 如今的时节正是将这粮仓里的七成粮食开放应急的时机,只不过不知道能撑多久。 与此同时,一群大盐遗民,约有五千人,他们寻到了华夫人,也就是他们大盐国的公主。 这批人中间,有一个领头的,叫储聚,就是他传信,集结了这些遗民。 这些遗民原本都是四散在各个国家的,如今集结了起来,一起涌到了凤华城外的栖霞山脚下。目前,也只有那里是风和日丽的,这些赶来的人正好在那里休养生息。 城外的守长将储聚递上来的文书,传给了华羽台,华夫人看了文书才知道是大盐遗民。华暖儿心里乱乱的,她并不知道这些遗民用意何在,正好赶上城中多事之秋,搅得她心里愈发烦乱。 想到大盐遗民,华暖儿突然想起来,之前父王华寒在世的时候,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说这米价和战乱的联系。当有天灾战乱的时候,米价是随着这动荡持续变化的。战乱越频繁,天灾越严重,米价就会越高。反之,米价就会越平缓,越亲民。 大盐啊,父王啊,都已经随着时间,尘归尘,土归土了。饥荒,战乱,天灾人祸这些还是存在,一直都存在。 华夫人和莫半褐从叶兴的昭星馆回来以后,就变成了少年少女的模样。两个人变回了十五六岁的年纪。 要不是有城主的令牌,以及有严录和刘隽等人的拥护,华羽台的这些人,根本不敢认他们少女样貌的华暖儿华城主。华夫人原来可是花白头发的老妇人阿。 但是华羽台的众人,并不敢擅自揣摩其中缘故,所有人都早知道凤华城主是个有隐秘背景的人,哪里敢多言议论。 只是一切如旧,华羽台还是照常的议事,只不过单单是城主由老妇人变成了一个豆蔻少女。 之前华夫人手中经营的副业,凤华城的幸运织屋,全权交给了乔梵打理,乔梵时隔三五日,便差人来华羽台上报,有时候,乔梵自己过来华羽台。 只不过问题还是那样,没有任何起色,店里的布依然严重不足。货进不来,也发不出去。乔梵的心态有些崩溃,华夫人对于织屋的事情倒是看的很淡,毕竟她这里的事情,桩桩件件的分量都比织屋的分量重。 乔梵这小丫头过来,最大的用处,也只是和华夫人散散心,唠唠家常而已。 今天晨起,从华羽台回来,乔梵就受刺激了,华夫人竟然由老妇重新变成了一个少女,和自己的年岁相差无几,看着比自己还要更妩媚娇俏些。乔梵对着镜子,瞧瞧鬓角鼻头,又瞧瞧眼角下巴,不论如何想,都觉得华夫人比自己美上万分,忽又发现花容月貌的自己,为织屋操劳的这月余,已经憔悴不堪了,心里忽上忽下的,忧伤难平。 小女孩子毕竟年轻气浮,容颜问题也是一个包袱。 幸运织屋铺子里有个名为青骏河的小学徒,从早到晚勤勤恳恳。他数点每一匹布匹,都特别的认真专注,从无半丝错漏。 他来幸运织屋的时间比乔梵这个店主还早,虽说是个最底层卑微的小学徒,每天重复着手里的事情,也不曾划过水。他也好问,每天跟着周掌柜来回的问问题,问东问西。无论大小事情,他都乐意学,周掌柜的也愿意教。 他是在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的时候来的幸运织屋,从那时候起,每天跟着周掌柜的当学徒。一开始是干干杂活,如今他十五岁了,开始负责店里很多工具和柜台的清点工作。那些已经是伙计的人,都不一定比他这个学徒干的更好。 周掌柜的说,再过两年,他就可以成为一个伙计了,那时候,他也可以梳个成人发髻了,此时还是一个蓬头小子。 乔梵注意到他拿着账簿清点布匹的样子,总于别人不同,他站在那里,旁若无物,心里眼里就只有布匹和账簿,天然成了一副从不会出错的样子。任何店主人看到这样的学徒都会莫名的安心。 华羽台这天傍晚又收到了一个文书。因为城中米价上涨,全城的寡妇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名叫剥子斋,剥子斋的领袖,是一个叫“毋得”的寡妇。她领着凤华城中所有的寡妇孤女,签署了一份万人书,这卷万人书,是一份长长的卷轴,铺开了有十几米。 卷轴上申言说:洒泪请求将水力的谷物剥粒机停用,重新让寡妇们给稻谷剥粒,以图生计。 华夫人阅后,陷入沉思。这谷物剥粒机,早先还是华夫人命人研发的,当时还没想到会有这一层连带结果。如今细想,虽然说剥谷效率快了百十倍,降低了成本。倒是真真替代了寡妇的工作,扼杀了她们的生路,让她们无处可谋生计了。 如果准许她们的申言,也无不可。只是那些水力的谷物剥粒机,若是勒令停用,这市面上的米价又会哄高,不知这华羽台官里历年存的七成存量还够不够百姓撑过这几日的,如官中放粮少,市面粮价又高,不就等于扼住了百姓的咽喉,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莫半褐在一旁,静静的摆弄手里的泥塑,半日间已经塑好了三五个,华暖儿看这些泥塑轻盈简洁,有的只是一个半弧牙子,有的只是一个方块,有的只是一条线……并不像是一般复杂的人像泥塑、雕梁画凳的,不觉惊异。 “你这是仿谁的?你哪里来的灵感?”华暖儿问莫半褐,正好也从繁重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喘口气。 “早些年,我途经瑞秋国,偶然遇到了瑞秋国的布兰苦煦。他这人专爱研究这些抽象雕塑,我一看这些雕塑,虽然简单概括,却像有了灵魂似的,大刀阔斧的删掉了很多不重要的信息,顿时就受了启发。当时阿,我就决意蹲在瑞秋国,跟他学了一年半载的,后来我周游列国,闲暇时,就爱动动手,这泥塑啊,是另一个维度的一个事情,当你在推敲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就能从另一个维度想出线索。很多解不开的事情反倒都能解开了。”莫半褐边将一个个均值的泥团放在泥塑在空间里本来应当在的位置上,边鼓动华暖儿说:“不信,你也来试试。” “嗯,你这想法还不错,这城里的事物,要是能像这泥塑一样,删掉很多不重要的信息,就好了。”华暖儿叹气说。 “叹啥气阿小姑娘,来来来,实操一下,先将那些公务搁一搁。”莫半褐将华暖儿的手上涂满了泥,看着城主夫人的手上个把你一般的孩子一样邋遢了,莫半褐大笑起来,咧着嘴眯着眼。神采样貌果然和他十五六岁年纪的时候一模一样。 华暖儿如今手上满是泥,也就不管不顾放开的玩了起来。 第53篇青骏河,剥子斋,布兰苦煦完 第54篇 金草草,金饕饕 凤华城的风雹,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有些人彻底葬送在了这里,有些人从此离开了这里。还有一些人停留在这里。 带着金采釆的棺椁,金得得一行人回到了赎南城,一进城,就感到了熟悉的湿润空气。这里还好,无灾无难的,一个小城而已,虽然不繁华,但是也世代安逸。 金采采和金得得的母亲屈珉,原先是父亲金面西的侍妾,性格温良,出身卑微。就是苦在:虽然抚育一子一女,名分上始终是个大夫人。后来金印族的显族,环家的女儿环锛,嫁进金府来,就做了金面西的正室夫人,过了二三年,有了嫡女金草草,嫡子金饕饕。 屈珉原本对自己丈夫的正室妻子,并不抱有什么期待。谁知这个正室夫人环锛,是饱读诗书的,也是个热心肠,又不闹腾,待人接物没得说,是一等一的好,与屈珉两个人相处,也相安无事,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家业也愈渐兴旺。 外头都知道这个夫人是好的,并没有什么新奇,人都爱在人前装装样子,走走过场,内里人知道这个夫人是真的好,才是真难得。 环锛当属一位奇女子。 说起环锛生的这个嫡女金草草,是个宝贝女儿,她出世的时候,方圆百里都出现了的奇香,这味道和稀有的金苇草的味道相似。如今,金草草所到之处,还会有细细淡淡的金苇草味道。所以环锛和金面西,给她取名金草草。 嫡子金饕饕出生的时候,赎南城连下了几场大雨,当时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一家人都发现了这孩子的水性特别好,会水,还爱养鱼、看鱼、研究鱼,逐渐到痴迷的地步。 金饕饕身为嫡子,本来家族里对他是有诸多厚望的。如今看他不中用,也不管他。再说他哥哥金得得在长姐金采釆的调教下,也是个有担当有心智的人物,能内外调度,也能关切家族入微。 于是大家对他金饕饕这个嫡子,也是有一当没一当的了。再说环锛这个嫡母,也并没有非强迫他做什么,也从不拿他这个儿子和金得得比较。 这样如此十几年下去,她这个儿子反而长的更加适阔些。头脸也有了,见识也有了,沉稳也有了,朝气也有了,专注也有了……只是依旧不爱和人打交道,专注的在他的屋子里研究一切与鱼有关的事情。 在回来之前,金得得就派人给父母报丧,金面西、环锛、屈珉三人都知道了。这事情只讲给了几个得力的家里人知道,对底下的人,还有像金草草和金饕饕这样的小孩子,没有透露只言半语。 自从得知了女儿金采采的死讯,屈珉就以泪洗面,如今,眼泪已经哭干了,看到儿子金得得的时候,人倒也算平静。 金面西心里头不是滋味,这个女儿正是自己将她嫁到凤华城的,他还将那城中的申榭阁交给女儿金采釆打理,她一向管的不错,谁知就死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又自责又痛苦,总觉得是自己将女儿推到了死亡的结果里头。 令霞在一旁喊着“娘”,“娘”,一面四处乱看,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一点也不熟悉,自从她出生,就没有来过这赎南城,更是没见过几面外公外婆。 听到外孙女这声喊娘,屈珉终于支持不住,昏倒了。 环锛自打前头听见他这个刚失了亲姐的庶子回来了,就悄悄地抽身到后院来,环锛自觉到底是一个外人,在这个时候就不要烦添虚架子的礼数了。给他们娘几个留一个洒泪体己的空间。 她先跑来女儿金草草的枕影轩,说:“你哥哥金得得回来了。” 环锛看见女儿金草草正自探身将窗台打开,外面透过竹林的光自然地投在了窗前的书案上。她不觉看得有些呆了,自己的小女儿是那么的乖巧可爱,而屈珉的闺女金采釆已经香消玉殒,因为她有的同理之心,让她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余光看见女儿书案旁边,放着一个素雅简约的鱼缸,缸里有两对鱼,忽然噗嗤又笑了。 “昨天不是还五条吗?”环锛问。 “上午刚死了一条。”金草草细声说。 “你这憨子弟弟对旁的事情一概想不到,如今难为他还能惦念着你。送这鱼给你开开心。我们都是没有的。”环锛他那鱼缸将养的仔细,心里稍稍宽了一些,从那丧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哪里是想到我,他那里的鱼都养不下了,这才放在我这里几条。”金草草笑说。 “你看这鱼多好看阿,难怪那小子天天痴痴呆呆的,就埋在他屋子里,看着这些鱼。” “妈妈你是宠他了,哪里好看,这纹盖鱼,我都看不见它的眼睛。” “这先不提。我有一桩事情更要紧些。”环锛悄悄的走近些,细声细语的对女儿说:“你父亲正在给你看夫家呢。挑了几个还不错的,都是婪族天头部临仙族的世家之子。” 金草草一听,眉头皱起来:“妈妈,我不要嫁临仙族。他们一贯是瞧不上我们奴部三支的人,金印族在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总搞的我们像是高攀他们似的。都是泥里打滚的,谁还干净了?采采姐姐不是还嫁了个临仙族的姐夫?依我看,还不如不嫁。” “嘘!”环锛赶紧捂住女儿金草草,不让她说下去,“你可知道你采釆姐姐没了。” “妈你说什么?”金草草问。 “我说,你采釆姐姐已经没了……你这段时间有空,就多去看看你屈姨,陪陪她。”环锛说,“还有你夫家的事情。你要是不想嫁就不嫁了。”妈妈环锛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了。 弟弟金饕饕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养鱼,环锛在门外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就回去歇息了。 “鱼的行为并不是随机的,鱼往往会和其他同类交往,眼睛并不是呆滞地盯着一个方向,而是会在眼窝中转动。”金饕饕边记边说,“那些大鱼会更明显,每条鱼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某些鱼会很强势,会驱赶侵犯领地的鱼。有些鱼更爱冒险。有些鱼会更羞涩。 第54篇金草草,金饕饕完 第55篇 墨启地书,墨启地宫 不仰城连日的风沙,吹到了珑庭的墨启宫。那些风沙愈演愈烈,呼啸着吹过来,像是一条黄澄澄的巨龙。 待落在墨启地书上,那条黄澄澄的巨龙登时散了形。 日光一照,颗粒折射出光来,金闪闪的,在黑色的墨启地书上,尤为耀眼。 自从大盐国被海牙王庭取代,墨启宫就无人居住,这是一条不成文的禁令。 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这宫内,原本没设有留给人居住的房间,宫人不知道怎么安排,一时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了后来,接连发生了一些奇异的事情,知情的人和身处其中的人,都纷纷的将事情隐晦了。 渐渐地,人们都以为那宫里闹鬼,宫人都传说那宫里不祥,传闻四散开来、也没有人去拨云散雾,顺理成章的,再无人去照管了。 致使墨启宫杂草丛生,连屋檐琉璃上,别长满了野草野花。唯独墨启地书上,颗草不生。 那风沙堆叠在墨启宫前,正方的墨启地书上,布满了黄色的风沙,风沙流沁在层层沟壑嵌纹之中,像是从风中吹下来的钥匙,填在墨玉的凹槽里,形成金沙色的镶嵌。 这些时日过去,狂风终于带来了足够的沙砾,等到沙砾满罄了整个墨启地书,那地书裸露在地上的部分,像是触动了机关的锁钥、被打开了似的,地书上的纹路:山川、沟壑、河流、平原……都开始六向运动起来,成了一个动态的不仰城地图,一切栩栩如生,仿佛还能听见河流的水流声、孩童的嬉戏声、山川沟壑的变动声…… 地面之下,同样有轰轰隆隆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从一个巨大的深渊里传递出来的。 “黑夜还没有过去阿。”一个有浑厚共鸣腔的声音,叹息了一声。在整个背景声音之中,尤其清晰。正巧,有人从墨启宫外走过,这两人,正是阿宁和阿芳。 她俩本就是无意之间逃生出来的,听见这个巨大而理智的人声,被骇了一跳。像是怪兽,又像是人。这要是真有其物,该是多么大的怪物?两个小姑娘心里,已经下意识补全了这个画面。 她们平日在宫里,忙于各宫服侍,也并不能全部都走遍,这墨启宫的牌匾,也是被杂草盖住了,她们连这个地方叫什么也不知道。 阿芳颤抖着对阿宁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人在说话。”这并不是疑问句,因为她知道,这个声音,阿宁一定听见了。 阿宁点头,这声音太过真实,也太过可怖。只是她们两个,现在又饿又累,脑子发昏,连害怕也没有力气,只得继续往宫外走。她们心里想着,赶紧快步逃离这个珑庭,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先知宫里的人,都听见了墨启宫的异动。 他们纷纷赶到慈颜殿,向珑庭的主人,报备这个消息。 这些先知中,有一个名叫悔斯的,提议献祭。他说连日以来的天灾降下,正是不祥之物即将出世的前兆。 悔斯言明,不祥之物就在墨启宫的地底下,这地下藏有黑白两条巨龙,可幻化人形,这俩庞然大物并称“晦明双龙人”,一旦出世,会酿成毁天灭地的后果。 随后预言:墨启宫之下的晦明双龙人,在这天灾即将结束之时,就要破书而出了。届时,天地将会有一场大战。 兑溪和一众聚在慈颜殿的珑庭辅臣闻言,都惊异恐惧,慌忙追问有何对策。他们一向都是信奉先知宫的这些人的,先知宫的预言也一向准确。 悔斯说:“如果想避免这场天地浩劫,要尽快在哈月滩上,找到一个在满月之夜、海滩退潮时候、被情郎抛弃的、全身黝黑的黑女人。找到这女人之后,让她自己走到墨启地书的书心,方能镇住双龙。” 众臣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慈颜殿中登时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仰城的如今的主人、海牙王庭的皇帝——兑溪听见了这话,双眼微眯,他环视四周,视线扫过了慈颜殿中每一位良臣猛将的脸庞。 自不仰城的沙尘起,兑溪就一直病恹恹的,他已经不年轻了,他身上的白袍子,也有了一些药汤的痕迹。他支着个膀臂,窝在榻上,盖着一条钴蓝色的镶金线叶子的薄绒毯,勉力支撑。 他的大臣们,也一个两个的悄悄打量着他,心中都有很多想法,也各自揣测着天威的心思。 一旁侍立的先知宫的另一位先知——鸽斯,看见兑溪如此颓疲,心中有一丝不忍,反复犹疑思量之后,抬起了左袖。 那袍袖瞬间如被风吹起,呈现柔光碎玉的迹象,随后,一只通体洁白,尾羽如剑削斧劈的,一只小小的净魂鹭,从他袖间飞出。 众人都被那只净魂鹭安抚了心思,也都静静的看着那只鹭。 那只净魂鹭飞到了兑溪的塌前,环绕了一圈之后,轻盈灵动的扇了一下翅膀,就又飞回了鸽斯的袖子里。 兑溪的视线一直随着那只净魂鹭,直到它飞进鸽斯的袖口。 那只鹭飞翔的样子,极其的安静。 所有人被惊起的神思,都被抚平下来,殿中又恢复了平静。 珑庭在野的官员之中,有一个北方巫猎人也在慈颜殿侍君。巫猎人属于婪族的天头部,他们是长期居住在北方的巫师兼猎人。 此时在慈颜殿的这一位巫猎人名唤狩岩,他在先知悔斯说完预言之后,心下已经打定主意:他要请缨去哈月滩,去搜捕那名全身黝黑的黑女人。 等到净魂鹭飞回鸽斯的袖子里,狩岩就张口:“陛下,臣请缨去哈月滩。” 兑溪听他说这话,收回刚刚在净魂鹭身上的游思,他看向这个北方巫猎人——全身布满了骁勇之气,他的眼睛有一种盯着猎物的感觉。兑溪向来不喜欢他们巫猎族人的猎物习气,但是他有预感,这个人是能将那个黑女人抓回来的。他看人一向很准。 “咳咳,你去吧。”兑溪说,他审慎地盯着狩岩,想看清这个巫猎人,奈何体力不支,就示意一旁的宫人。 “臣领旨。”狩岩行礼接旨。 宫人示意所有议事的辅臣们,自行散去,不一会儿,慈颜殿就安静且无人了。 第55篇墨启地书,墨启地宫完 第56篇 闻见芦苇,人识尺碎 不仰城的迥叶山,依旧风沙不减。不过炊髯的小世界里面,已经满是一室温馨了。 这多亏有了蔡梨。 先前,炊髯的小世界,箱箱柜柜倒了一地,书卷、画卷……和沙土埋在一起。炊髯放任不管,长荆也是一切由他去。他俩倒像是个甩手掌柜似的,这些屋子也不像是他俩住的屋子,反倒像是旁人的。那些珍贵的画卷,画圣不当真,长荆也不当真。 这间屋子反倒像是蔡梨的,他任劳任怨,里里外外出出进进的忙活。又是洒扫,又是除沙,忙活得不亦乐乎,反倒像是能从中找到什么乐趣和滋味一般。 蔡梨先在外院封了好些防沙尘的帐幕,他冒着风沙爬上提子,仔仔细细地将屋檐上的边角都封平整,将帐子下端封在地面里,等到一切整理妥帖,他走到屋内。 炊髯和长荆,看着蔡梨一个一个将架子扶了起来,摆正。 待架子都整理妥当了,蔡梨又将那些画筒子捡拾了起来,一一梳理还原本位了,一丝不差。 用细布里里外外擦拂了一边,这才一室明净如新。屋外有挡风的帐幕,小世界也就再不用为沙尘所恼。天灾之中,独享一室安静。 炊髯看毕,说:“长荆你看看,蔡梨多严谨阿,这些画卷和之前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纹丝不差的。简直比之先前还要妥帖几分。” 长荆伸了个懒腰说:“蔡梨心中有定尺,就算是这些画卷倒了一千次一万次,他还是会把这些捡拾起来放好的。不稀奇,不稀奇。” “你所言非虚,蔡梨就是这些画架子行走的标尺。”炊髯眼里有光,欣慰自己带回来一个宝。 蔡梨正在架子之间最终调试,背后两人的议论飘进了他的耳中,潜意识稍微听了听思了思,忽然就悟了。眼里心里都亮了,仿佛打开了似的。 他放下手里的画卷,浅浅地摩挲着画卷上的布包,像是与他自己心中的定见做一个最后的挥手告别。 忽然舍了画卷,手垂了下来,空空地。他转身走到炊髯面前,扑通跪在地上,伏低下去,埋起身子,向炊髯和蔡梨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大概是有半盏茶的时间吧,整个屋子安静无声。 炊髯咳了两声,想说点什么,有些懂他,又有些不懂。终究什么也没说。 长荆话少,又懒。看到他这一跪,也不费脑子想措辞,只等看好戏。仰头躺在榻上,绕他手里的半截苇杆子。 蔡梨趴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抬头,这一抬头,忽然才发觉,刚刚正对着磕头的这块苇席上,用细芦苇织了一首诗: 茭草青青野水明,小船满载鸬鹚行。 鸬鹚敛翼欲下水,只待渔翁口里声。 船头一声鱼魄散,哑哑齐下波光乱。 中有雄者逢大鱼,吞却一半余一半。 这首诗的旁边,还织了一个渔夫,划着一条船,船上撑着一些杆儿,杆儿停着几只鱼鹰,虽然寥寥几笔,但是却将渔夫养的一船鱼鹰、以及鱼鹰捕鱼的神态,描述地活灵活现。 正形之下,还织有渔船、鱼鹰、渔夫的倒影,甚至能让人感受到托着船只的宁静的水面。 说到画水这件事情,难之又难,不可过于具象,实在真切就失去了水的性格,意趣也就了无;又不可过于囫囵大概,寥寥草草的,如棒槌草枝子、乱发毛团子,又不如不画,拿捏好又张弛有度,有点睛有留白,才是真巧。 之前,总觉得画圣炊髯画水无人能及,其水,有平静、有波澜、有旷远、有幽僻……如今,倒见到比炊先生画的水还要生动几分的,只是,这并不是画在卷轴上的画,而是在一幅苇席上。这等俗烂之物竟然可以?这样? 心仿佛被什么点了一下,有什么让自己心里平静的水面,泛起了灵光的涟漪。蔡梨在一瞬间,仿佛将万物看透,或者说,他这才真正打开了眼睛。之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历历,譬如今日生。 直到此时,蔡梨才想起一个人:长荆。这个炊髯先生的书僮。他的分量,蔡梨今日才重新掂量了掂量。 蔡梨这才发现,满屋子里,都是长荆编的芦苇画、芦苇席、篱笆帘、苇天花板、立帘、线帘……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直一来总是觉得,这里怎么有迥叶山下,迥叶湖边才生长的,芦苇的味道。如今不证自明。 蔡梨来这小世界这么久,竟像是才睁眼看见这些一直都存在的东西。不觉时光已逝,蹉跎良久。 也难怪他总见长荆半截芦苇不离手,先前还稀奇,怎么有人有这癖好?现在明白了:这些物什,就是长荆平日里做的。平平无奇,却早已超然物外。 难怪他总是见长荆困乏懒散,总是窝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平日也不出来。原来闷声做了这些苇织物。 寻常人若是做这其中任意一件,也要耗尽一生的功力吧,长荆一人,就完成了这一室的仙品、逸品……也不枉他迷迷瞪瞪困得要死的状态了,那都是在休憩身心,平衡性灵。 细看来,这真不是一般的织物。不仅形神兼备,有些竟然在画圣的功力之上!这-炊髯、长荆二人,也不知,谁是谁的师父。 怎么说呢?小世界的一切,都让蔡梨敬畏了,就连这些苇编物件,自此都被蔡梨视为圣物了。 这里和万卷阁,真的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蔡梨心中的“标尺”,一下子弯折崩碎了。 迥叶湖的后山,建有一座行宫,是当初大盐皇帝华寒建立的,用于水围之用,如今也荒废了。在不仰城的主人换成了兑溪之后,那里就无人问津。 那里住着的几个洒扫看门的旧人,都和炊髯相熟。连日的风沙,让那里空明澄碧的景象,变得混沌不堪。 既隔着不远,小世界也无事,炊髯就说与蔡梨,有意让他前去洒扫一番、帮衬帮衬。 蔡梨听闻,欣然前去。 第56篇闻见芦苇,人识尺碎完 第57篇 玻铃圣船,水魂空像 朝阳的第一束光,唤醒了晨雾,晨雾唤醒了海面。就像每一个在睡梦中的人,被身旁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的呼吸声唤醒。 瑞秋国境东边的纵一海的海面,懒洋洋的,就像是等待着什么。等待什么呢? 也许是一场闪电,从天而降的闪电。 薛昀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切美景,水天一色,他也等待着海面上即将来临的空前盛况。 早上的海上是冷的,他裹着一个布毯,站立在这艘玻铃圣船上,心里有一些失落,他始终知道,与自然力的浩瀚沉默相比,人太渺小了。他也失落,至今还没有碰到一个可以和他比肩看海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孤寂到几时,可能是一生,可能是生生世世。他生来就懂得欣赏这自然界的天地大美,那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他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他的心和他的人一样,在天地间漂泊。 光、时间、夜晚。 在这船上的每一天,都能体验到造物的波诡云谲。晚霞瞬息万变,让人沉醉。海风吹来,咸咸的,能够荡涤人的神思。 薛昀漂摇在这里,忘却了他所有的身份,忘却了来这里的目的和缘由,只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他甚至不想要上岸。 他正闭目,不觉旁边有一个庞大的影子挡住了他的晨光,被照的金金红红的眼皮,失去了光,突然黑了。 他警觉的睁眼,四周一望,发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细看,原来是旁边漂过一艘废弃的巨型船只,看这个船只的样子,并不是这里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造这样的船。 这只船像是荒废了很久,锈迹斑斑的,虽然骨架笔挺,但脆的能被风吹散。那船的甲板上,还有几辆带轮子的铁怪物。 有些浮在水面上的结构,还像是有爆炸燃烧过的样子。让薛昀联想到时空之外的某一个存在。 不待细想,就听到了海浪细细翻涌的声音,这声音闷闷的,从较深的水下传来。 不一会儿海面摇晃不已,这两艘船晃荡了一下,险些撞在一起,玻铃圣船上的人都吓坏了。只是这海平面剧烈地晃动一下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这艘玻铃圣船,是从风粹国驶来的海船。之所以叫“玻铃”,是因为船身有三分之一使用了玻璃,行驶的时候,还会有细微的铃铛的声音。 船上还设有瀑布和烟囱,以及其他精巧的部件。从风粹国出海之前,有几只海猫,跳到了这个船上,陪同船员一起横跨海洋。乘坐这艘船来瑞秋国的,还有几个鱼氏兄弟,他们是风粹国修道参禅的人。 玻铃圣船上,船长手中,有一块历代船长传留下来的玻铃历石,有了它,船只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船室里还有一个鱼缸,鱼缸里有三尾鱼。每条鱼的鱼龄已达千年。 正圆的鱼缸之中分别有三个圆形底石,每个底石前方都对应一条笔直的轨迹线,这三条轨迹线合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据说是指引方向之用。有了这两样东西,玻铃圣船从没有出过海难。 “海蛇!”船上的一个人大喊着。 只见海面之下,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闪过,它的身宽远超过这两艘船,船上的人甚至能看见他的鳞片。 巡音看见了,抽出袖中的瓶子,将瓶中的圣水洒在海水里,圣水蔓延在这一片海中,落敷在海蛇背上。 水下的这条海蛇,突然像是被定住了,整个海面也变得极为平静。海蛇的背上敷到圣水的区域,慢慢的蔓延开来,逐渐的包裹了整条海蛇,这海蛇顿时化为一条光作的巨鲲,升腾在空中,与船同行。 薛昀看到天空中的那只巨鲲,不觉得呆了。循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女子在寒风中静静地望天,衣裙翻飞。 前方有一个小岛,名为红雀岛,是进入纵一海湾之前,纵一海峡之间唯一的岛屿。 岛上最高的红雀塔上,有一个通了灵的石像,托着腮,这个石像整天望着海,来往的船只他都能看见。他看到了这只玻铃圣船。他还看到了那只化为巨鲲的海蛇。 红雀岛上,有一个七叶树林,有一对情侣正在这个树林里散步,七叶树林正对着海面,他们也看见了那只巨鲲。 玻铃圣船上,薛昀和巡音同时看见了红雀岛,他们知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巡音吹起了一只短笛。 海里所有的鱼群水兽,瞬间腾空,在云层里,都变成了透明的花灯笼,缓慢的飘着。 这是什么?薛昀看着这些透明的鱼群水兽,却在他们的身体里面看到了别的东西。这些“透明的花灯笼”里面,浮现了各个国家的花街巷尾的七彩斑斓的情境,像是回放的记忆。 巡音的笛音不断,那些鱼群水兽飘在天空中的形象也被控制着。 玻铃圣船的女主人莓瑰,在船内的镜屋,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手里抱着一个,在风粹国岸上捡来的婴儿。她看着这个婴孩,嘟嘟嘴的,也不哭也不闹,和她还有些亲近,就想,要么,就把她留在这里,等到她长大了,这艘船给她也不错,反正她也无儿无女。 说来也奇怪。玻铃圣船每一任的女主人,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婚嫁的。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能在岸上捡到一个婴儿,而且必是女婴。她们也就自然约定俗成的,将这个女婴视做下一代的女主人。 船员也没有不服气的,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上天的意旨。 临出发前,玻铃圣船的船长易翙,将船头刻成飞鸟的形状。为的是怕遇见水怪。 船员都笑说:“我们就是水怪,还怕什么水怪?” 易翙也不理,找了一些熟练的师傅,将船头刻了。如今看着,比之先前,更加的光怪陆离了。 海面上空,有几朵大片的云轻轻地聚在一起。呼啦啦的,噼里啪啦的。降下了一阵酣畅的闪电!果然,这个被唤醒的纵一海面,就是在等待闪电。 天空中所有的鱼群水兽,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被齐齐切碎,所有的那些封藏在透明灯笼里的记忆,连同那些透明的形象,都不见了。 这一天,这边海域的所有的生灵,都在等待日落。 等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这一天结束了。 第57篇玻铃圣船,水魂空像完 第58篇 流边浩劫,粒子世界 风沙国有一个小城,叫流边。流边临近芒海。最近,城里地震、海啸频发,芒海的海水,倒灌到了流边城里。 城中的百姓叫苦不迭。 海边上房子损毁了不少,死伤了不少,淹死的又被海水冲上岸的也不少。现在海滩上满是泡肿的尸体,还有好些找不到的。 流边城主暇声,笃信雅兰神。眼见着百姓流离失所,房屋冲毁倒塌,心中焦急。风沙国举国的处境都不太好,风沙国国王又是个严苛的,若是此次流边城熬不过这一次的浩劫,那他暇声这个流边城城主的位置就保不住了,连他们一家的性命也堪忧。 城主夫人伊势姫的哥哥伊势弘是雅兰祭司,他替妹夫暇声找来了祭祀武士,准备献祭,以消除来自芒海海水的威胁。 他们认为芒海海啸之所以接二连三,是因为芒海的海神生气了!为了安抚海神,他们要找来神圣的祭物,平息海神的怒气。 公牛是雅兰信仰里的圣物,暇声派人在整个流边城搜索,终于找到了一只符合祭祀标准的红色皮毛的公牛。这只公牛是从一户富商家里牵来的,本来是富商用作年供之用,如今只得征缴上来应急了。 伊势弘找来流边城里最出名的戏牛舞者,准备献舞祭。这名身形矫健的舞者,从牛背上一跃而过,抓住牛角,左右上下翻腾。舞得极好。他们信仰雅兰的人,认为这样可以平息灾祸。 暇声还下令,家家户户制作浮桥。为的是海水蔓延上来的时候,城民有保命的浮舟。 可是这城中的百姓,并不是每一家都会制作浮桥的,还有的人家缺少男丁,孤儿寡母老弱病残的,更是可怜。 城里有个制浮桥者,名叫关顺爷,制桥的手艺一流,多人去找他制作浮桥。他实在是忙不过来,手下的几个学徒都累坏了。 门外头,天天有人盯着他,排着队等着他制作浮舟。他这间小作坊,成日的灯火通明。关顺爷叹口气,说:“也不知道这做船的速度,能不能赶上这水来的时候……” “这还用想,哪能赶得上啊?”他手下的一个小学徒汗流浃背地说。 几日过去,流边城外,一艘艘浮舟浮在水面上。流边城中,有些人家将浮舟放在家里,他们担忧这海水上涌,来不及跑到城外去。 那些将浮舟放在城外的人家,渐渐的也将浮舟迁回了家里。 有几户住在海边的关系很近的人家,连舟成桥,共同抵御海水上涌。 风沙国的人,每个人的手上都带有一个手串,这手串是用莨蕉木的果核串成的,风沙国的人认为这是吉祥的象征。 流边城的护卫长,正在统计被淹死人的手串。已经堆了三四个筐子了。 海牙国境内,也是天灾遍地。 不仰城的夜晚,比起白天宁静了很多。虽然还是能听见风沙呼啸的声音,但是能看见几颗星子。 贲晟晟躺在自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支出来的屋檐很长,能挡的住风沙。他看着天空,聆听这种呼啸的沙沙拉拉的声音。 风沙挡住了星辰,落了下来,院子里结了厚厚的一堆沙子。这些沙子还在不停地堆积。 贲晟晟透过这些沙子,感受到了天空的寂静,也感受到了天空的浓度。 他从小就知道,除了眼睛可以看见的东西,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环绕在我们四周,比如未知物质,暗物质……他想到了那本,伯父从瑞秋国带来的《粒子世界》,从小就被他当成枕边书,他看了大概不少于二三十遍吧。 这本书对于他的意义,就像是和他整个少年、青年的时间缝合在一起的自己的影子。贲晟晟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这本书里面找到他来时的轨迹。这本书的作者南翁,就像是他的引路人。 父母兄弟都没有给他这种“懂得”的感觉,他觉得这本书里有。贲晟晟理想、人知……都逃不开这本书。 自从看了这本《粒子世界》,贲晟晟就对暗能量痴迷。他知道了看不见的世界,比能看见的世界,要多很多倍。 也不知道是从几岁的时候,贲晟晟对于眼前能见到的事物就再也没有兴趣。反而他对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隐藏在未知里面的世界,兴趣极为浓厚。 还好贲家家底丰厚,贲晟晟也不愁吃穿。他疯,父亲也由着他疯。 贲家有个小丫头,名唤贤儿的,平时看着呆呆蠢蠢的,这段时间被调来了贲晟晟这里。贲晟晟从小到大,不喜欢丫头服侍,母亲调来了好些,看着灵巧的大丫头,他都瞧不上,三五天的寻个由头,就给调走了。 贲晟晟的身边,只留了两三个小厮服侍,也总是让在外头帮忙。 父母亲看到,都觉得儿子奇怪。母亲孟慈更是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儿子,一向有一些乖才,外人只当他:看谁都像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有自己的母亲知道,贲晟晟有他自己乐意呆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旁人都进不得的。他的这些用人的乖癖,母亲也都由他去。 贲晟晟不喜欢丫头,母亲就有意每隔三五日换一个新的,就让他闲来找由头打发,也没什么真的要紧。孟慈就是怕这个儿子,整日的待在屋子里面呆傻了。 谁知这个贤儿,是个粗蠢呆傻的,他倒不嫌,反而恍若没看见似的。孟慈乐了,发现儿子竟然能容得一个丫头在院子里呆了月余。 贤儿看着贲晟晟躺卧在屋檐底下,看着星空,一派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模样,一点也不理解。天空有啥好看的?这个人莫不是痴痴呆呆的?寻常人都说自己痴傻,这个人倒是比自己还要傻上几分。贤儿也学着贲晟晟的样子,躺卧在另一排屋檐底下,等着呼吸匀净了,她仿佛感受到风沙消失,感受到风沙之外的星空。 呆傻的她,好像懂得了贲晟晟。贤儿手里,拿着一个用旧的黑灰色毡布,改做成的一个“流云”,形状游离变幻,很像一个粒子。 这是照着贲晟晟桌上摊开的《粒子世界》里的一个粒子的样子,缝制的。 第58篇流边浩劫,粒子世界完 第59篇 毡布流云,暗物光环 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贲晟晟这才发现,身旁竟然有个人躺下来了。他看了贤儿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 对于贲晟晟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的星空更重要。他不想将他的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尤其是一个女人。 他知道,母亲孟慈总是变着方法往他的院子里面放丫头。他也不傻,也不是呆的,知道母亲也是有她的考量,用意是好的。 寻常人都以为他是恐惧女色,说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贲晟晟不想理会,索性连小厮都不愿意多放几个。他将能打发的人都打发走了,留得这个院子里面清净。 如今这个人,他倒是一点也没注意到。一直以为,院子里头是无人的。谁知道还有一个丫头。 看着倒比先前几个更粗蠢些,样子也呆呆的。不过看着倒是清净,也不是那聒噪的性格。不知怎么的,贲晟晟看见贤儿,倒是觉得顺眼多了,并没有一点厌烦的情绪。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躺在一边的屋檐底下,头对头,脸对脸,一言不发。 大概这样过了很久,响起了呼噜声。 贲晟晟心中讶异,这丫头竟然躺着躺着睡着了。世上还有这样的憨憨? 这鼾声倒是均匀。 配着这看不见的星空,还有满天的风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应景。贲晟晟忽然对这女子有一种好奇心理。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有见到女人,或者说是太久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除父母之外的人。贲晟晟对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他开始不自在起来,他害怕,他害怕之前将自己孤立封闭在这个小院子里的想法是错的。他习惯这个小院子里就自己一个人了,他也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将这个空间,看作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他不习惯和别人分享。 他一直都在驱逐进入这个世界的人。 可是这个看着憨憨的丫头片子,他觉得很熟悉,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害怕。仿佛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贲晟晟的心里是欢喜的。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挪在了这个丫头旁边。借着月光,他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女子,一张脸圆圆的,有一个肉肉的下巴,面庞很光洁,眉毛是那种自然的远山眉,这张脸真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为什么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贲晟晟极为迅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所知道的所有的知识,无解。 忽然,他注意到了这个女子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个用杂黑灰色毡布做的流云状的东西,里面还填充了一些软软的布子,之所以贲晟晟会知道里面有什么,是因为这蹩脚的针线,已经将里面的东西都杂缝在边上了。 他的嘴角不经意的咧了起来,一向冷酷的面庞上,两个酒窝也出来了。肌肉的扯动,让贲晟晟发觉自己在笑。他有多久没笑了?很久很久了吧。 自打他记事起,他就懂得比别人多,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什么事情总是不用想,脑子里就出现答案。他什么事情都不屑笑,不屑哭。人类这种属乎肉体的的情绪和动作,他一向都很警惕,他有意将自己从这种肉身的欢乐痛苦中抽离解脱出来…… 所以他避世。没有主动接触任何同龄人,也没有接触外面任何纷纷扰扰的事情,家族的责任,他也是走走形式,跟随着父亲,走走面上的事情……其余能避则避。 一个粗糙的布娃娃而已…… 他怎么会笑? 那女子的头偏到了另一侧,咂咂嘴,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手里的布娃娃,也被她推在了地上,正好翻了一个个…… “噗嗤”一声,贲晟晟笑出了声。他看到了那个布娃娃被绣上了眼睛和嘴巴,是一个大大的笑脸的样子。 突然,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贲晟晟拿过这个“流云状的布娃娃”,仔细打量,这不是:粒子的形状吗? 《粒子世界》里面的阿。他想起来,有粒子的图像的那一页,被他打开放在桌面上很久了,他有很长时间没去动那本书了。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将粒子缝了出来,还加上了眼睛和嘴巴。她如果知道粒子是个微小到,她都看不见的东西,她会惊讶吗? 那一页上的粒子图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果然,这个女子是一点也不了解粒子是怎么回事的,只是看着样子特别,就照着做了出来。 虽说绣工也不咋滴,完全登不上台面。但是品味还是不俗的,不像寻常女子,绣绣花草,绣绣蝴蝶,鸳鸯什么的。她竟然会绣粒子,可见不是一般人。 贲晟晟心血来潮,走到他自制的望远镜旁边,观看星空,他努力地在风沙中用望远镜找一找,他有预感应该能找到什么。 有可见的物质,就有暗物质。暗物质的堆积,就像是一个透镜,致使光线弯曲,一颗星星周围的暗物质,有的时候会堆积形成一个光环。运气好的话可以观测到:星系和望远镜之间的暗物质,在星系的周围,形成一个光环,这个光环,显示了它的存在。 暗物质主要集中在星系周围,一个星系是一群恒星,有时,相反的两个星系团会发生对撞。 这时,暗物质就像幽灵一样,两个星系相撞,就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他们的背后,有你看不见的帮手。 贲晟晟用他的望远镜找了一会儿,竟然看到了这两个带着光环的星系在“打架”。 他吓得往后一退,竟然撞到了凑过来看的贤儿,两个人都捂着头起开了。 “你过来看,你过来看。”贲晟晟抓住贤儿的手,领着她过来看。他太想找个人分享他的喜悦了,一时就没顾及是谁,也没顾及到撞得有点儿疼的额头。 贤儿透过望远镜仔细看了,竟然看见了有两颗星星在打架,两颗星星旁边还有光环,她目瞪口呆的。 “你知道吗!这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粒子世界》里面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光是星星会打架。这个世界还可以压缩,空中的沙子,落在地上,会堆积成一层薄灰。如果将天上的星星,都比做一颗颗沙子,掉落在一个平面上,就会变得像是一个薄饼!”贲晟晟有些魔怔了,他很激动。 就在这时,一个黑盒子跑来了,跑到了贤儿的脚边。 贤儿蹲下来摸摸那个黑盒子。 那个黑盒子竟然围着贤儿转圈圈。 “你可以命令它找东西。”贲晟晟说。 “它有名字嘛?”贤儿问。 “还没有。”贲晟晟想了想说。 “那我怎么命令它?”贤儿满脸写着好奇。 “你拍两下手,就可以了。”贲晟晟解释道。 “可是我现在没有需要它做的事情。就不麻烦它了。”贤儿想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有些拘谨地摆摆手。 那个黑盒子就绕了两圈,跑走了。 第59篇毡布流云,暗物光环完 第60篇 五人自省,各自未醒 凤华城内的长生戏楼,一切一如往常,勉强度日,只是存粮越来越少。 外头的人看不出来,这些长生戏楼的客人,还只当是能消停度日。后厨的伙计,人人都愈来愈发愁了。 阿京这一日做梦方醒,神思还在混沌迷离之际,觉得这天儿又冷了一些。披着棉衣走到了窗台前,看窗外结的冰是越来越厚了,街面上也没什么行人。 街面上堆得雪,在下面的一层都脏脏的,有人的踩的痕迹,有脚印,混着泥沙草石,上面的一层冰晶子,都是干净的。 这些堆起来的冰雪,让阿京想到了小时候,在出樵城的时候,几个小奴隶也喜欢在一起堆雪人,里面的冰球堆得脏脏的,外面还补上一层干净的雪。 焦裔每年堆雪人的时候都在,就属他笑的最欢,眼睛时常眯着一条缝。每一年,阿京身边的小奴隶都一茬一茬的换,有的是卖走了,有的是病死了,有的是去做别的工了……只有焦裔一家子,一直就在那里住着。 阿京这才发现,无论是在出樵城还是凤华城,“焦裔”、“程慕”、“叶兴”……都在她身边……他们都是长着一个模样的“星星”。 那在陶姜城的时候,星星是谁?阿京将陶姜城所有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她从出樵城逃出来,就直接到了陶姜城了,当时她一直在街上晃,街上下着大雨,所有的街道都闭着门,只有蘩翼楼开着门。蘩翼楼!除了蘩翼楼,就是陶府。陶府的每个人,阿京都见过,哪怕有几个没见过,陶升也应该见过。 既然陶升不知道,显然,陶府里是没有的,难道就在蘩翼楼里面? 不不不,重点是,阿京自从记事起,其实一直就在星星的陪伴之中,只是之前没有发现,才会以为自己是孤单一人。无论是当奴隶的时候还是现在。虽然说,在出樵城是当奴隶的,可是凭心而论,阿京一直过的还不错。饿昏倒过几回,也受伤过几回,但这都是一些小痛小痒…… 可以这么说:阿京一直都被保护的很好。命运虽然坎坷,但不至于经历过大灾大难,即便是遇到过不去的沟沟坎坎,身边也有人保护,比如焦裔,叶兴。 阿京想:那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吗?难道是栖霞山见到的那位一万两千岁的哥哥,景枯?以他的能力,倒是有可能,可是他像是从不知情一样。那时候他见到自己,好像也是第一次知道她是妹妹、她叫阿京、她在哪里,之前像是一直在找她,但是没有找到。 而且,叶兴他们,像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并不受灵族或者是谁的支配。 阿京突然好奇叶兴背后的力量。 陶升在房间里,吹起了《陟岵》。千宿宿听着,觉得这个乐声很顺耳,他不自觉地从床上翻了个身,拽了拽被子。 这首《陟岵》,让陶升想起来了洇蜓,她哼唱的《陟岵》,轻灵飘渺多了。 他九岁的时候写了这首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到了坊间,所有的人都开始传唱这首曲子,竟然传到了歌灵族的耳朵里。会写词作曲的人,常常惺惺相惜。 洇蜓一看,就是那种会作词会作曲的人,而且她有天生的歌灵族的资质,可以将所有的乐曲哼唱为天籁之音。 与人不同,陶升深知,歌灵族是有能力者,洇蜓的歌声可以医人灵魂,也可以杀人灵魂。她带有这种魔力的歌声,让他难忘。 只是自从之前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前些时间,晚上的时候,陶升听到了洇蜓的《安魂曲》,那声音有一种极度安静的力量,能够安静人的神魄。世界之宽广,却独独她的声音是这么的特别。 真想好好听她唱歌。陶升不觉叹了口气。千宿宿窝在被子里,好像看懂了陶升的心事,却并没有点破。 叶兴躺在虹缕屋里的榻上,闭着眼睛。他已经活了很久了。他有太多的分身和太多的记忆,连他自己,一时之间,也难以解释。阿京,是他活着的意义。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从来不去分析。因为一旦深究,就没完没了。 可是,毕竟叶兴是人的形象,和人呆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也有了一些人的心肠。渐渐地,他对于一些事情,并不能冷眼旁观。在这个世界上,他生活了这么久,结交了一些自己的朋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给予了他的朋友帮助。 华暖儿和莫半褐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叶兴从小就见他俩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时移世易……将他们两个的容貌,恢复到了少年的时候,是他给他俩的礼物。 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一些天灾人祸,他有些可以预测,有些预测不了。 这个世界有其自身的运行规律,作为旁观者,他无论多有能力,也只能是旁观者。 他只接受祂的任命。 洇蜓一早上醒来,就在拂拭自己的经洛琴。她每天都有练琴作曲的习惯,还没有学会识字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弹琴了。 对于音律的成就,有与生俱来的灵族身份赋予的天资,也有她每天勤于学练的优赏。整个灵族,尤其是歌灵族人,都对于洇氏小女洇蜓给予厚望,比曲冰这个歌灵族才女更胜。 众人都暗暗觉得,洇蜓是歌灵族未来的领袖。只有洇蜓自己,是单纯因为喜欢音律,才钻研于此。巧了,她天生就是歌灵族人,不得不感叹造物的钟灵毓秀,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齐了。 曲流每日研习宗元先生的《风雷》琴谱,其中收录的三十六首乐曲,他已经烂熟于心。因为这《风雷》琴谱是洇蜓给他的。 只是《鸿雪因缘》谱子里的况味,曲流还是领悟不到。可能是机缘不到,也可能就是对于音律的功力不够,曲流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奈何,只得一遍又一遍的看。 洇蜓演算的一百万首《安魂曲》,曲流只练习了十余首。他心里慨叹:我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赶得上她! 第60篇五人自省,各自未醒完 第61篇 匪门改命,蟒心激悔 自从粜人帮买孩子的生意被恶寇门抢走了,帮里的一众人,就没有了活计,纷纷各自找生路去了。 赶上天寒地冻的,家里也没有存粮,外头也没有多余的零活儿,真是把人往绝路里逼。粜人帮的笑爷爷,也不笑了,平时唬人骗人的那一套把戏,如今也不管用了,就在家里闲待着,整日的面对自己的黄脸婆。 笑爷爷原名袁开笑,家里有个原配樊丽广,人称广婶。他俩育有一子,名为袁召召。袁召召去不仰城赶考,已有三年,中途也没回来,如今不知怎么样了。夫妇两个又担心又联络不上。 “我听外面有消息说,不仰城里头的风沙特别大,科考已经取消了,今年的。”樊丽广说,“也不知道咱儿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呀?给他的金刀还够不够花,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也不差个人去问问。” “考考考,三年也不来个信。从前他读书就不咋滴,还跑去学人赶考。我们祖上,就从来没出过读书的,他就没这个命。”袁开笑埋怨的看着自己的老婆樊丽广,说:“就是你撺掇的,你非想让他飞上枝头变凤凰。他有没有这个命你也不想想,万一死在外头了,你说怎么办,你就他一个独苗,歪好他没了,你就哭去吧。” “我怎么啦?我一心盼他好。我就这一个儿子不错,我也知道让他求好求上进。就你这死老头子,你还好意思说,要是跟着你混,天天卖人家孩子,混骗说是送去好人家,哪知道你是送人家孩子去白死?葬良心呀。”樊丽广气急,丢下手里的绣活儿,说:“要是召召死在外头了,那就是报应,都是报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樊丽广一直都接揽外面的绣工绣活,省吃俭用。从小到大,这个儿子就是她一把手教养出来的。袁开笑卖孩子挣得再多金刀,她也没有花一分。她就是害怕这些人命债,都报应到她跟儿子身上。 袁开笑不说话。他心里也有愧,能找个有油水捞的不容易。若人人都是通过正道赚钱,哪那么轻巧。 那些面上看着光鲜的干净的行当,人人都想往里挤,那些清汤寡水的干净闲差,都挤破头的往里抢。 更别说那些但凡有点油水的光鲜行当,不托关系走后门,想挨个边边都难,那些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不脱层皮的。 况且他们家自古以来又是个没文化的,贩夫走卒出过几个,绿林好汉出过几个,就是没出过秀才。袁开笑都认命了,没想到自己家的黄脸婆不认命,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儿子改命。 他也怕报应,你说谁不怕报应?他每买下一个孩子,他心里都捏把汗。他知道这些嫩命儿都是父母的心肝儿肉,要不是家里穷的叮当响,谁会把自己生的一块肉送人?谁不是人?谁又不是个畜生。 所以他满脸堆笑,他骗那些人。 告诉卖孩子的爹妈们,那些孩子是卖去给大富人家做书童的,是去享福的。谎言堆积起来的是恐惧,袁开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想到了儿子,他真的怕了。 “都报应在我身上吧。”袁开笑说。他沉着脸不说话,神情抑郁。樊丽广默默地走开了,她能怨谁?怨她家娘老子一开始就将她配错了人,还是怨自己不该生这个儿子?抑或是怨这个世道不开眼? 当初在粜人帮里,和小张一起搭伴买孩子的,是大蟒。大蟒是个光棍儿,高个子,壮壮的,上没老,下没小的,自己也没个心肝。 小张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人也长得柔弱,像个娘们儿似的。粜人帮管事的,看着小张是个不顶用的,就给他配了一个大蟒,这样一个大个子放在他旁边儿,凡事也能帮衬着一些。 大蟒虽然看着虎,但是人听话。凡事也不拿主意,都听小张的。他两搭伴也算合得来,顺利买了不少孩子。 自从帮里的生意被恶寇门抢了大半,大蟒和小张的单子就少了很多。 那天,小张和大蟒正在尤媳妇家买孩子,听到门外头,有恶寇门马蹄声经过的声音,那个方向正是往小张家跑的方向。 小张近日总是耿耿于怀,魂不守舍的,尤其是恶寇门满城抢孩子开始,小张就是觉得自己家的孩子会有事。 听到门外头的马蹄声,小张的心就跟着跑了,撂下大蟒,赶紧跑回家去看看。 “哇”得一声,尤媳妇的孩子哭了,大蟒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软了一下,告诉了尤媳妇实情。 尤媳妇是个年轻的寡妇,丈夫刚死,她年纪轻轻的,没有了依靠,孩子也养不活,想着不如卖个好人家,她自己也好改嫁。这样,她娘两个也都有了活路,总比抱着一块儿死好。 本来价钱都谈拢了,这时候被大蟒告知,卖孩子等于让孩子去送死,心里也没个主意。眼下,恶寇门又明着在整个凤华城里抢孩子,这可怎么办? 大蟒让尤媳妇把孩子藏好,对外就说卖给粜人帮了,先挨过这一阵子再说,看能不能遮掩过去。看她娘两个日子过的苦,大蟒又是个光棍,使不到什么钱,就将身上的两个金刀给了尤媳妇,就告辞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大蟒突然有了善念,也有了主意。料理了这边的事情,就跟过去小张家,去看看情况。他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谁知,大蟒赶去小张家的时候,就看见了血肉模糊的小张和他媳妇儿的尸体。小张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大蟒知道,是被恶寇门抢走了。 大蟒心里很难过。 他这个粗汉,平生头一次掉眼泪。 和小张相识一场,看着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大蟒心里不是滋味,他将院落里头散着的、摊开的杂物一一整理了。又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将小张和他媳妇就地埋了。 大蟒不识字,没办法给他俩立碑。他就平躺在他俩的坟头上,抬头看着天空。那一天的星空很美,大蟒这个粗人,好像也看懂了。他一直躺着,到了很晚才起身离开,那时候他满身是泥土走在街上,看见他的人,都侧目。 以前的他就这么粗糙的活着,也不知疼,也不知痒,也不知冷,也不知热。将小张埋进土里的那一刻,大蟒在昏暗的夜色中默默流泪,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活着这么难。他甚至不知道,还要不要回去粜人帮。 他不想再这样生活了。 第61篇匪门改命,蟒心激悔完 第62篇 拙子恩守,血亲枉顾 原本凤华城内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如今,进去出来都不行,两拨人被僵在这里。 雷子从离人馆回来,就窝在车行里,出去一趟,兄弟们几个都冻得不轻。 他和车行的一帮子阿遑仔躲在板房里,裹着冬衣度日。车行发下来过一回冬衣,不然这几个穷哥们就冻死了。 冬衣是简单的款式,灰粗布面白棉花芯子,还是去年年下里,进班服剩下来的。原打算今年冬天散出去,周济乞丐布恩施的。现在拿来,自己行里弟兄们用了。 雷子这才发现,车行里有一群小孩子。他们像是无人认领的,每个人都八九岁年纪。虎头虎脑的。 他们每个人都跟在一个车行的大哥哥身后。这些车行里的年轻车夫,一个个都又高又壮的,把这些小男孩带的一个比一个皮实。 雷子属于新招进来的,并不熟悉这些小孩子。和雷子一样新招进来的,还有几个年轻的车夫。有的长得细皮嫩肉的,还有的看着蔫了吧唧的,都不是正宗的车夫出身。有的看起来,体格还不如这些小孩子。 有一个叫皮蛋的,和雷子是同天进的车行,已经病倒了好几天了,可能是又冻又累磋磨的。 皮蛋什么活计也没有拉上,还烦扰他们这些一起进来的,看照他。雷子冷眼看着,同一间屋子里头的二虎和炭狼,心里有很多怨言,也不管皮蛋吃喝。他俩一心觉得皮蛋拖了后腿,更觉着要是皮蛋一病不起就好了。 天天受二虎和炭狼的奚落白眼,皮蛋心里更郁闷,反倒更加有病气。 雷子是个不中用的,脑子也不是那么灵活,嘴也不甜。看见这个情形,他不去添把火就不错了,要是想让他安慰安慰皮蛋,那是痴人说梦。只是雷子的心肠软又热,看着皮蛋干着急。 二虎和炭狼在来车行之前,就是胡摔烂打的兄弟,一左一右,都在手臂上纹上了虎狼的纹身,两个人拼勇斗狠第一名,也干过不少嚣张的事情,新来车行的几个人都怕他俩。 这天,雷子好不容易看见他俩出去拉活去了,就跑到了车夫头子望遑那里,悄悄把皮蛋的病情报备了。 谁知,在场的望遑、力遑、夫遑三个汉子一听,就带着他们后头的三个小车夫去看皮蛋了。 那三个戴着皮毛帽子的虎头虎脑的小车夫,个个是机理灵巧的,一个炖药一个收拾床铺,还有一个抱过来个铺盖卷儿,准备陪睡。 “我看他也没什么大碍。你们三个就轮流过来看看着吧。”望遑吩咐。 那三个小男孩儿纷纷点头。 雷子啧啧称奇,屁大点儿的小孩,竟然什么都会,看着一个比一个灵光。对这些大的还忠诚老实,任劳任怨,简直就是无可挑剔呀!不知怎么的,这小孩子留在这儿,雷子竟然非常安心。 “哎,你叫啥名字啊?”雷子问。 “阿布。”今天留下来看皮蛋的,是夫遑小跟班阿布。阿布这个小孩子闷闷的,也不说话。 他就是最先抱铺盖卷过来的。看来他不是头一回,估计之前三个小跟班里面,也是他先摊上劳动的轮次。 “你来这多久了啊?”雷子问。他看这个小车夫就像看自己的弟弟。雷子还有个弟弟叫雷管。如今估摸着,也跟他一般大小的年纪。只是雷管天生奴隶命,雷子离开出樵城的时候,雷管应该刚被买走。 “五年啦!”阿布说。阿布的声音还奶里奶气的,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只不过看上去肉肉筋筋的,像个小壮士。“你别动,我,来给你揉揉。”阿布看见皮蛋想要起身,忙说。阿布虽然和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但是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皮蛋。他始终明白自己的职责,像个小将军似的。 “谢谢小壮士。”皮蛋拖着微弱的嗓音说。 “我帮你按按腰,梳理梳理气血,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阿布说,“成年人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阿布拖着个小孩的口气教训皮蛋。 皮蛋和雷子都听着,笑了起来,也没有人反驳。他们这样做苦力的人,都不记得有多久,曾经有人带着教训的口吻关心他们。 阿布小手很有力。但是毕竟是小孩子,还是软软的,像个小肉锤。他摁的地方都是穴位要道,皮蛋虽然嗷嗷叫了几声,但是,反倒觉得身体轻快了些。 青霭城的陈家,刚见到女儿陈谧带着陶前前回来的时候,以为是回家探亲的。欢喜的不得了。又是接风洗尘,又是含饴弄孙。 等渐渐的,女儿住的时间长了,才发觉事情不是这么回事儿。 陈谧的大嫂子滕节妇,首先心里不痛快。热茶热饭,慢慢的变成冷茶冷饭。大哥陈沉,是个耳根子软的,媳妇枕边风吹一吹,他的心就散了。陈沉的心里,再没了什么妹妹。 陈氏二老上了年纪,家里的事情也渐渐不管了。母亲苏英蕾,是个老善人了,像个佛爷似的,天天被媳妇滕节妇哄得眉开眼笑的,坐享儿孙之福,诸事不管。只见女儿陈谧回来,欢喜了一场,亲情也就没了踪影。 如今整个陈家,全都是大儿媳妇滕节妇操持,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 陈谧住的小院子,是原来陈家旧的柴房改的。派过来的一些用人,渐渐的稀少了,几天也没见过一两个。后来陈氏母子的饭食,甚至让陈妈亲自动手了。 女儿嫁了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外头的人回来住住,这些细小的事情,交给媳妇安排也就算了。年迈的老父母全然是不顾的。毕竟算是外头的客人,住的时间也不长,客房来回那么几间,也和这个改了的柴房,没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外间客套的事情,就算放在哪里也没什么可讲的。 从小到大,奶娘陈妈是跟着陈谧的,陈家的大小事情,陈妈哪有不知道的。如今看着这大儿媳妇一手遮天了,只为姑娘鸣不平。想这亲生女儿过的如一个外间散客没啥区别,心里头百感交集。 “要不去找老太太说说,毕竟是亲娘啊。”陈妈劝陈谧,“眼下咱们不还有一个小公子吗。我们两个无所谓,咕哝着就咕哝着,这小公子眼赶着要上学,要教养。这没有银钱花费哪能可以。我看这上头没有想待见我们的意思。”说着说着,陈妈渐渐的小声说,生怕被前前听着。她我看着瑟缩在墙角的姑娘,就像还看着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娃。 陈谧心里迅速的飞驰过各种念头。娘家婆家没一个有着落的,奈何自己是个女子,也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为自己的儿子奔前程。难道要自己改嫁不成? 她性子里头透着一股刚劲儿,要她回陶家委屈,是不可能的。在这娘家里,本就理应是大哥哥大嫂子管家承业,只是自己突然的跑回来,确实哪个道理也说不通,有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争辩。 陈谧叹气,靠着墙角。 这个时代,这个家庭,让女人怎么办呢?如果不依附男人,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 第62篇拙子恩守,血亲枉顾完 第63篇 先知宫审,净魂鹭眠 不仰城的风沙吹的人心里直发慌。议事毕,珑庭的这些官员们人人心惶惶,都不知道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的住。那个晦明双龙人是个什么东西?会从墨启宫的地下一跃而出吗?这不仰城会不会届时又更换主人? 看皇帝的病情并不轻阿,先知鸽斯去看了,好像也没有任何的起色。那些庸医,不值得提了。自从大盐国灭了以后,珑庭的那些良医,自以为是前朝旧臣,纷纷的举家归隐了,有些刚烈的当场自刎。来的都是些从民间调教来的。还有些是海牙这批将领的裙带关系进来的……于兑氏的病情一点作用也没有。 有话说:一朝皇帝一朝臣。整个珑庭人人自危,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皇帝的病情,还有这个风沙所牵动着。如今又赶上了这个晦明双龙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这些在官服里讨生活的士人像是在油里煎熬。 鸽斯从慈颜殿回到先知宫以后,就沉默无言。他头一次感到自己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鸽斯看着先知宫,几扇门内也吹进了一些沙尘,心里就闷闷的。 小侍童简灯看见鸽斯从此慈颜殿回来了,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忙问:“净魂鹭呢?不会牺牲了吧?你怎么样,累不累,渴不渴?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简灯的声音,通体洁白的净魂鹭俏皮的从鸽斯的袖间飞了出来,如剑削斧劈的尾羽,在空中扇动着,瞬间有了一抹柔光碎玉的风起迹象。不过,只飞了两三下,净魂鹭就晕倒了,还好简灯伸手去接住了。 “哎呀,你看你明明就很虚弱,还耍那些花招是干嘛?现在不行了吧。”简灯看净魂鹭傲娇逞能的在空中飞了那么几下,嘘它说。顺势抚摸了几下净魂鹭。 “看这样子,兑溪那老家伙也不太好是吗?”简灯问鸽斯,“还是说他拒绝治疗?” 鸽斯摇摇头,说:“事赶事,陛下最近操劳过剩。况且我总觉得他的灵魂是封闭的,打不开,净魂鹭无从下手,累着了。”鸽斯叹了口气。他手一挥,先知宫东边摆设的一组编钟,就开始轻轻的自鸣自唱起来。整个宫中被微微的“仙乐”萦绕,嗯,这样才好多了。 简灯将净魂鹭放在一盆天净沙上。净魂鹭休憩其上,又从后天的四面八方飞进来了七八只净魂鹭,陪着它一起休憩在这天净沙上。这店中想起了一个圣洁又缥缈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的,轻吟浅唱着,和着这编钟的声音。让闻听的人觉得灵魂都舒展了。 “你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鸽斯才渐渐觉出有些不对,一向冷静无话的简灯小侍童,什么时候这么的热情了?一反常态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敏锐的鸽斯,嗅到了小简灯的奸诈之气。 “我看我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你。”简灯准备招了,一切明说也没什么,“有两个小宫女误打误撞跑到咱们先知宫来了,你也知道的,咱们先知宫里,都是深居简出的先知,没有半个宫人的。我看她俩个模样长得不错,在咱们宫里洒扫洒扫,做些杂活儿也没什么不可。咱们就先这样养着呗,养净魂鹭是养,养宫女不也是养吗?” “胡闹。”鸽斯喝道,“你不知道这宫里的人,都是清点足数的,你可不能趁乱又给我惹些是非。” “她们都是逃出来的,先前她们都被关到禁宫里面,也不喂水也不喂饭的,宫里早当他们死了。从来就没有人会查咱们先知宫的,这可是救人一命啊。”简灯说。 “哟,你们在说什么呢?”悔斯回来了。 简灯看见悔斯,就闭上了嘴。 “你问他。”鸽斯说。 “简灯他都好久不跟我说话了。我看他大老爷是从来瞧不上我。”悔斯凑到了简灯的旁边,想调戏调戏他。简灯怕得躲在了鸽斯的背后。 “你到底怎么惹他了?”鸽斯看见简灯像是见到猫的耗子一样怕悔斯,问道。 “我能怎么惹他?你不是看见了吗?是他不待见我的呀。”悔斯一副懒洋洋的嗓音。 “他虽然性子怪,但是也从来不胡乱的对人。你一定是惹他了,对吗简灯?”鸽斯看向抓着他衣袍袖子的简灯。 “行行行,不跟我说话可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藏了两个小宫女,在你屋子里。你等着瞧,我马上我就禀奏陛下治你的罪,把那两个小宫女也拖出去治死!”悔斯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他。 “你敢!”简灯在鸽斯背后大喊。 “原来你俩都知道啊,那把人带上来看看吧。我先审审再说,如果是祸患的话,可不能留。”鸽斯抖抖简灯的胳膊。 阿宁和阿芳,被简灯带到了先知宫的正殿。她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丢了性命。 “你们两个抬起头来回话,。”鸽斯说。 阿宁和阿芳也不敢正视,只是站的直了些。阿芳哆哆嗦嗦的,像是一问啥,她就都说出来的那个样子。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鸽斯问,“就你,你来说。”鸽斯看准了阿芳是个撒不了谎的人,点名要她回答。 “幽存殿,我们之前打碎了宫里宴会的酒杯酒盏。然后就被罚到了幽存殿。”阿芳说地很慌,“那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我们差点就被饿死了,然后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宫门打开了。放了我们出去,所有宫人都跑出去了,大人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那个宫里真的会饿死人的,那个尸体都发臭了,都死了,好多天都没有人知道。”阿芳吓得一股脑什么都说出来了,说的是声情并茂的。言辞恳切,言语之间全都是求求救命的话。 “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去救你们,又有谁有这个能力?你可不能扯谎。”悔斯看也不看她们两个,就在一旁审问。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好像是一个黑色身影,像是翅膀……”阿芳回忆道。 “大人,我们并没有看见是谁救的我们。只是来人动作很快,幽存殿的锁被他们切开了。”阿宁突然想到,不便暴露救命恩人的身份和动机,怕阿芳这个没脑子的全都说了出来,忙补充道。 “是是是!”阿芳点头。 第63篇先知宫审,净魂鹭眠完 第64篇 香雪 申榭阁自从金采采死后,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香月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她之前觉得,金采采是个狠角色,无论是对她们族人还是对那些生意上往来的人。 因为身份上的原因,她们有太多的隔阂。 从前看金采采,香月就像是看仇人似的,好像她们所有姐妹的悲苦命运,都是金采采一人造成的。 如今她一死,香月反倒觉得失去了仇恨的对象。 该怪谁呢?怪她们自己嘛? 阁里依旧是节衣缩食的,她们底下的人已经快饿的不行了。每天的活计没少,反而给的粮食更少了。这样下去,该有几个姑娘该顶不住了。 香雪是最小的一个孩子。香月看着她,这几天迷迷瞪瞪的,有点离魂散魄的架势。摸摸她的额头,竟然还有些发烧。这可怎么办? “我们能不能想点办法?”香月无人商量,想找香雨商量。 “若是再饿几天,他们就该把她扔出去了,我们估计也快了。”香雨此时特别的冷静。人在饥饿的时候尤其清醒。 “那些客人们,还有扔下剩饭不吃的。”香琴说,“他们都快闲死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同样都是这申榭阁里的,待遇千差万别。我看千晨鸣、千兰黛她们几个,用的什么都是上好的,还有挑挑拣拣扔出去的。”香云说。 “我们没办法了,现在不是比较的时候,我们几个已经快饿死了,先管好我们眼前的事情吧。”香月理智的分析,“还就是这几个千氏可以帮我们……我们去求求她们吧。那些管事的是不会理会我们的死活的,她们那里也没有什么富裕的,眼下的时节,那些妈妈们,估计自身都难保了。” “我记得……香雪和千兰黛是一起进申榭阁的。她们两个之前还一起住过,听谁说的,香雪在进申榭阁之前,就是千兰黛的丫鬟,后来千兰黛的父亲在不仰城里头遭了变故,举家没落了,才被卖了来申榭阁,香雪就一起被卖来了。”香雨回忆道。 “对了!就是去年中秋,姜妈妈和兆妈妈吃酒,醉了以后说出来的。让我两个给听见了,我想起来了。”香月也想起来了,“那没错了,我们去求求千兰黛吧,毕竟主仆一场,想她不能不念这份旧情。” “那现在就去。香雪这情况已经等不及了。”香雨想了想说,“我去吧。你们留在这里照顾香雪,毕竟我们还是这里的奴隶,总不能一大帮子人翘工。” …… 千兰黛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眼眉低垂的香雨。 “进来吧,在外头站着,容易招惹是非。”千兰黛说着转身。门就那样空着,也不关,香雨知道进屋会安全些,不会被上头管事的发现,于是走了进去,回身将门掩上了。 香雨只觉得脚下像是踩在了鹅绒上。屋里头又温暖又舒适。 一室素雅,就连花瓶也是错落有致,纯灰得当。 “有事找我?你说吧,看着像是急事。”千兰黛说,随手提壶,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冷苠茶给她,说:“这屋子太暖了,容易上火,喝点冷苠茶去去火。” 香雨看着那茶盏,是她在寻常的房间没有见过的。可以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脱俗的茶杯了。用那杯子喝一口茶,估计这一辈子,都会记住那个味道吧…… 千兰黛注意到香雨盯着那个杯子看,心下几分了然,她一个眼神扫过,两个乖巧的小丫头拿了温毛巾和香膏走了上来,将香雨的双手仔细的温了温,又用香膏匀了匀,涂在了香雨的手上。好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香雨一开始,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心里知道她们并无恶意,于是渐渐放松。 “你放心,我这里招待的都是一些知书识礼的女公子,并无外男。”千兰黛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香雨的心思?或者说,天下就没有她理解不了的女子……命运多舛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香雨自己,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见过?她自知道人的真假善恶的,也领略过那些难以言说的事情。唯独没有习惯这世界上来自外族人的温暖与善意。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千兰黛向香雨灿然一笑,像是姐姐在问自己的小妹妹今天的功课做的如何一样,眼底尽是宠溺。 “你还记得和你一同进来的香雪吗?听说……在来这里之前,你们两个是……主仆。”香雨受不了千兰黛的打量,有意避开她的眼神。 “她怎么了?”千兰黛瞬间晓得了,忙说:“她不好是吗?” “对,她不好,饿了好些天,已经饿病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香雨急忙说。冷静如香雨,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关怀给包围住,差点就要忘了来这里的正事。 “我知道了,把她送到我这里来吧,”千兰黛想了想说,“织梨,你跟香雨回去,你去做香雪的差使,工钱用度从我这里领,她来我这里,她的位置就空了,我得拨一个人去。织梨去,我是放心的。”千兰黛看了织梨又看看香雨,希望她们两个能理解。 “是。”一旁的织梨答应着,千兰黛的安排,一向是没有错漏的,她们底下的人,一向是只听命令就好。织梨又是千兰黛的几个小丫头里面,最灵巧的一个,凡事总是能想到与别人不同的办法,天生比别人多一副灵巧的心肝。 香雨自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别忙,还有一样。”千兰黛起身,她脚步轻灵地走到了里屋,一会儿取出一个口袋出来,说:“这一袋子里头有一包米,够你们几个姐妹这几日煮煮粥补给的了。这里头还有几袋子各样的豆子、红豆绿豆玉米粒儿的,并各样的干果蜜饯几袋子。你一会儿带回去。香雪病了,我看你们也差不多。人是不能总饿着的,他们也太过分了些。”千兰黛怕香雨多想,忙说:“这本来是我打算给织穗凤华城里头的家人带去的,我今晨现收拾的,你们比较要紧,先拿去,晚上我再包一口袋,明天让她差人送去也就完了,不碍事的。你们用完了再来取,这口袋是我的,旁人看见,不敢说什么。” 香雨刚想说什么,就被千兰黛制止了,说:“织梨,你拿上口袋,随香雨回去吧,赶紧将香雪送来我看。” 想到香雪,香雨不敢耽搁,忙行礼告谢,携织梨回去了。 “你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了。”千兰黛看着昏迷的香雪,心里一时各色翻涌。香雪的样子没变,看到她,千兰黛就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时候。物是人非事事休。香雪被几个人扶过来的时候,就昏迷不省了,像是支撑了最后一口气似的。 两个人,在这巴掌大的申榭阁里头,竟是好些年都没碰面了。千兰黛素来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有自己的宿命。她知道,人是不能更改什么的,只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上,尽力走得更好一点的。所以,尽管知道香雪也在这个申榭阁,大小的事情,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能让自己静心。如今看来,倒是真有些后悔。是她千兰黛狠心了! “姑娘,看她的样子,喂一粒五谷丸子会不会好一些?”织穗说。织穗是个做事周到的,心又细,又有担待。五谷丸子是千兰黛看着各国医书,自己研制出来的,数量不多,且很有用。不是急功好利的药,而是均衡人的气血的。 “拿来试试吧。”千兰黛略一思忖说。 “姑娘放心吧,我看香雪是个有福的丫头。她有几个位处贫贱境地却能肝胆相照的姐妹,又有姑娘这个好主子,无论如何,都是能化险为夷的。这俗话怎么说来着?福气险中求。我看香雪今后,是有大造化的。”织柳看着香雪的样子,知道姑娘又是心疼了,故和千兰黛说说话,宽宽心。 “你每回都开解我,但愿香雪没事,我也能心安。”千兰黛叹了一口气说。 离人馆城内的收魂者,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在街头巷尾行动起来了。毕竟有好些尸首,都堆在街面上了。离人馆上头的管事的,也收到了城主派发下来的棉衣棉被、也都分下去给底下干活的人了。闵老头和小光,也拿到了一些补给。只是,小光总是躲着闵老头,生怕自己拿到的这点可怜的补给,也被闵老头抢了去。 小光自从听到歌灵的歌声,心肠就软化了下来。原先想杀了闵老头的心,也渐渐的平息了,好像忘了对他的恨意,忘掉了闵老头对他的打骂欺侮。只是学聪明了,知道绕开闵老头的看顾。小光好像才发现,自己已经长到了一个青年的身量,不再是孩子了。他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有了一个男子的力气,不是只能被欺负的弱势了。 他主动和离人馆管收魂者的朱管事的说,想和别的人组一组,不想再和闵老头一组。朱管事的竟然同意了!小光从前不知道,只要努力去争取,一切可以很简单。 正好朱掌柜的新招了一个叫赵庚的男子,他分派小光和这名新来的赵庚一组,在城中收尸体。这个赵庚约有三十多岁,力气很大,但是沉默不语,对于收尸体的步骤,一窍不通,全凭小光指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赵庚转行来收尸体,反正都是为了讨生活吧。 结果,小光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街面上,指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两个人搭配的倒是很合拍。 第64篇香雪完 第65篇 瞭声的100只血羊 先前,香雨将所有的金苇草,都转给了一个叫瞭声的人。这个人是个索萦族人,目前在凤华城中的万凰阁当差,是个杂役。 万凰阁里的奇珍异宝琳瑯满目,物件一样一样摆列,密密麻麻的,一箱子金苇草还是能藏得下的。瞭声是个特别规矩的人,他也不敢造次。因他是索萦族人,“瞭”姓又是索萦族出了名的大姓。没几个人敢雇佣姓“瞭”的人,都怕惹来不祥之灾。唯有万凰阁的老板生冷不忌,敢使瞭声。 每天枯守在这万凰阁的仓库里头,瞭声觉得很平静。他爱在万凰阁之中穿梭,这里就像是他的梦境——他存在的意义。与物品打交道,总比与人打交道平静些。外族人对他们族人的白眼,他也挨够了。 瞭声有个亲妹妹,叫瞭雪。瞭雪先是被卖到了不仰城的姚家,后来姚家倒了,又被发卖到了凤华城。他这个当哥哥的,只是一个苦力,在各处做做工的,从一开始连自己都难保,并没有实力能够保全妹妹。自打爹娘死了,就只有这一个亲人,瞭声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妹妹走散了。 在妹妹卖给了姚家之后,他就跟着去了不仰城的姚家。爹娘死的时候,家里几乎没有余钱,还拖欠着外债。瞭声那时候已经饿了三四天,眼见着妹妹也快不行了,赶紧的托人牙子,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赶紧送了进去。 这姚家人还不错,听那个人牙婆子说,卖给了那家的小姐当丫头。那家小姐是极聪慧的,幼时就好学,待人又极好。瞭声听闻是这话,才放了心。妹妹的契子钱,养活了他一阵子,他找到了那时候,游走在不仰城的万凰阁的掌柜的,在万凰阁里,找到了一份差使。 谁知过了不到半年,姚家出事了! 妹妹瞭雪连同姚家的小姐姚兰黛,发配到了罪奴里头,姚老爷不见了踪影。姚家就这样没了。说来说去,又归溯到了源头上面。这姚老爷的夫人是金印族的千氏女子,金印族也是婪族奴部的一支。这其中的故事说来话长。 先说瞭声。 因为瞭氏是索萦族的,天生就带着很重的诅咒。男子要么是染上了怪疾,遇上怪事死了,要么就是堕落在情欲之事上面……女子要么就是沦落到的风月场所受人歧视,逐渐沦为悲剧的命运,或者也是染上怪病。……无论男女,都会被诅咒折磨至死。 瞭声在目睹了父母的死亡之后,就预感到自己和妹妹的下场。他们家从一开始就笼罩在死亡和悲痛的阴影之中,一刻也没有欢乐过。瞭声以为,此番姚家破碎,也是因为妹妹卖去了姚家,以为是妹妹瞭雪的诅咒连累了整个姚家。 他很痛苦,一味的自责又后悔。 瞭声一直都打听着妹妹在姚家的生活情景。知道整个姚家人,待瞭雪都如同亲人一般,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他以为的诅咒之事,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罪孽感之中。 他当时走在街面上,恰好遇见了一个从岫烟墟来的人。这人看出他是索萦族人,又很苦恼,就停下来打量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有。先生是何人?”瞭声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个人好像是了解他心底的苦痛的。那个人好像能看懂他的命运。心底里涌出了一股力量,这个力量驱使瞭声忙伏在地上,抓住那个人的衣角,说:“求先生指点迷津,救救我和妹妹。” “别忙,你先起来。我们去那石阶上坐着说话。”那人说。 “先生,我是索萦族的人。”瞭声说。 “我都知道,你且听我说个故事。”那人安抚瞭声,说:“你们索萦族,我有所了解的,有两个姓氏,一是姓紫,一是姓瞭,你是瞭姓,当然你妹妹也是姓瞭。紫氏的先人因为不珍惜性命,自刎而死,让住在其身的灵魂受到了创伤,后来又被婪族蛊惑。所以,世世代代都受诅咒。而你们瞭氏的人,因为轻生了命,也同样的被婪族蛊惑。让住在你们其中的灵魂受到了创伤,也同样遭到了惩罚,世代也背负着枷锁。” 原来紫氏取于自刎而死的“自”,瞭氏取于轻生了命的“了”。 “竟原来如此……先生,有一桩事情,想问您。我妹妹被卖去了姚家,我总觉得是我们身上的诅咒连累了姚家的人,导致他们的子女都被变卖了出去,他们家也倒了,我现在心里非常的痛苦。我以为,是我当初做错了。”瞭声说,“现在我妹妹也不见了踪影。” “姚家我知道的。”那人说,“你可知道姚家也有婪族的人。” “谁?”瞭声的心中,被用重锤击打一般,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姚期的夫人,就是金印族的千氏女子。”那人说,“金印族虽然说是一个看似家业很大,也并没有什么波折的。说到底,也是婪族收编的奴部,与索萦族,债遗族一样。” “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因为姚期夫人是婪族的缘故,他们家的子女也遭受到了诅咒。姚家家的破碎,或者和你妹妹身上自带的诅咒有那么些微的关系。但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夫人的氏族也是婪族。这其中的大因果,是你无法操纵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那人看着瞭声说,“毕竟你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自己应该有的局,你也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不用过于自责。你看,你连你自己种族的缘由都还不是很清楚。就急着往自己身上揽罪名了。” “先生,那您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吗?” “这个不能告诉你,这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你如今不是跟着凤凰阁吗?你就在那里好好的做工。等到时机成熟,他们指派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自然能碰见你妹妹。”那人说。 瞭声直道谢。 那人还给了瞭声一百只皂荚木做的小巧的“血羊”,让他带着傍身。 一只血羊就如同指甲盖一般小巧,每只血羊都雕刻的活灵活现,通体血红。这一百只血羊放置在一个巧匠做的的皂荚木盒子里。每摇晃一下,就会掉出一只血羊。这每只血羊都是有主人的,千万不可胡乱馈赠。索萦族人千千万万,可以被血羊救赎的,却只有一百个人。 因这每一只血羊,都只能救一个索萦族的人。那人叮嘱他,只有他手上的蛇形胎记有明确的感应的时候,才可以摇出一只血羊。 瞭声手腕上的蛇形胎记,当时就了感应。他摇出了第一只血羊。他见那血羊真如灵物一般,羊背上还有一个极细的链子。原来这每一只血羊,都是一只神工璀璨的血羊项链阿。瞭声自从佩戴了血羊项链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祸患。一路顺风顺水的。 至于后来,万凰阁掌柜的,果真就指派瞭声去了凤华城,他极为顺从的听命了,他知道,只要是掌柜的指派他变动,就是命运在向驱使他向着妹妹瞭雪靠近。 他在凤华城的万凰阁熟悉了约摸有半年,有一天,有一个满身贵气的人,来到他们万凰阁,挑了大大小小有百十件东西。吩咐说:打点好了,第二天给他送去申榭阁。 掌柜的指派瞭声将这一切都打点好了,等明儿送去。等到瞭声讲这些东西,送到申榭阁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妹妹瞭雪。 瞭声当时特别想当即就摇出一只血羊,给妹妹瞭雪,可是蛇形胎记没有任何感应,他并不敢随意行动。 回到了万凰阁,他又一个人跑到了仓库里,想着今后的计划。 既然已经知道了妹妹在申榭阁,就要想办法联络。思前想后,瞭声只有还是依靠这万凰阁送货物去申榭阁的这一条路,才能合情合理的有个正当的身份。这下他想通了,也就有了目标。瞭声自此,在万凰阁的工作就更加的努力了,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万凰阁的工作,是难得的机遇。 在以后的日子里,凡是送往申榭阁的货物,瞭声都抢着去。渐渐的,万凰阁在申榭阁的业务往来,全部交给了瞭声。他的能力在后来的一二年的磨砺中,也变得越来越强。掌柜的将万凰阁的仓库也交由瞭声管理了。 瞭声逐渐的,将申榭阁里头,所有索萦族的人名字,都默默的记录下来了。他发现,申榭阁之中的婪族人还不少,除了金印族金家的人、管事的人等,其余的都是索萦族人和债遗族人。可能是金家为了克扣工钱、节省人力开支吧。外头的人,没有人敢聘用婪族奴部的人,他们没地方可去,只得任人欺凌。 想到这里,瞭声心里憋闷。 之后,瞭声逐渐的认识了香雨、香月等人,也与妹妹瞭雪取得了联系。瞭雪,也就是申榭阁里面年龄最小的香雪。 有了这一百只血羊,瞭声静静的等待着时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轨迹。他只是希望,将这里的九十九只血羊,通过蛇形胎记的感应,交给它们的主人,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余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将诅咒的事情放在一边。瞭声在万凰阁里头混迹了这么些时日,已经有了自己的积蓄。他想把妹妹从申榭阁赎出来,也想把那些阁里头的索萦族人一起赎出来。这需要很多钱! 申榭阁不会这么舍得放出这么多廉价劳动力的。 这么一大笔赎身的钱,该怎么筹呢? 光是依仗着瞭声微薄的工钱,估计这辈子她们都没希望了。 第65篇瞭声的100只血羊完 第66篇 穿过袤乌崖森林的巫猎人 巫猎人狩岩,自从接到了皇帝兑溪的授命,就骑着他的巫雷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哈月滩。从不仰城到哈月滩,走陆路大约有十天的路程,加上狂风剧沙,少说也要一个月。可是狩岩是巫猎人里头最骁勇的,他的巫雷马可以将这漫长的路程,缩短到九天。 满月之夜? 谁能预算到满月?天地万物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能预料的。哪怕猜到九成九,也有那百分之一的变数。狩岩是巫猎人,他只知道,猎物是要专心等待的。找到猎物所在的区域,匍匐着,等到猎物出现,时机一旦成熟,跳出隐匿的地方,一击致命。 这回要抓的黑女人,自然不能把她杀死。要抓活的!这个女人是“祭物”,关系到整个不仰城的安危。寻常人是不敢贸然请命的,唯独他狩岩,敢站出来。想到这一点,狩岩整个人的猎人血液就开始沸腾了。有多久没有打猎了?自从在海牙王庭窝着,就一直在珑庭那帮子迂腐的老头子里面被打压着,狩岩喘不过来。 他要寻找猎物!狩岩只是想驰骋在自己的战场。而珑庭,不是他的战场。 狩岩抬头看着天上的那只电隼,嘴角闪过一抹邪笑。兑溪虽然差派他去找那个黑女人,但是总归是对他不放心的。这只电隼,就是派来监视他的。此隼迅疾如闪电,聪慧如同一个英勇果敢的少年人,称得上是隼中的猎人。但凡他狩岩有什么异动,这只忠诚的电隼就会飞冲下来一口咬死他。 皇帝与臣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信任。 狩岩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对着天空中的那只电隼狠吣了几嗓子。那只电隼用它的羽翼,迅疾的左右轻扇了两三下,树林间的枝叶,就被砍掉了几簇。有一片叶子,被电隼翅膀所看砍切的风力劈成两瓣,一瓣呲溜滑过狩岩的面颊,一丝鲜血,登时从狩岩的面颊流出。狩岩“咝”地觉得切痛。一边在丛林中策马,一边笑着用手抹了脸颊,将染开了鲜血的拇指抹在唇间。 他讥讽的尝到了猎杀的味道,又嗅到了权谋的狠戾。 珑庭之中,不仰城的主人兑溪,半枕卧在慈颜殿中的珑榻上。忽地双眼圆睁,猛地坐了起来,也不穿鞋袜,就走到了窗边。外面风沙周旋,天地混沌。 这就是我族争来的不仰城阿……全都裹挟在一片黄尘之中。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天气,他看到了尘沙卷起了一棵树,将院子里的一棵百年的古树拔了起来。那颗树裹挟在风沙之中,很快也就没了踪影。 这珑庭,是先前的大盐国修建的,铸造的时候,花费甚巨。 如今看来,真的是牢不可破。风沙卷摧的这几日,有不少百姓的屋子都被摧毁了,人们四散逃出了不仰城。只这珑庭,坚不可摧的屹立着。 “陛下,您怎么赤足而立?请保重珑体阿。”岫烟墟的子衿说。子衿是师出岫烟墟的,后来入了珑庭,成为了不仰城兑溪的左膀右臂。珑庭没有合子衿心意的职位,兑溪索性就为他虚设了一个闲职,叫作“珑未居士”,时常召他议事谈心。 兑溪回神,发现子衿已经在慈颜殿中了。兑溪听见子衿劝说自己要保重,就乖乖的回到了珑榻上坐着。一旁的侍从也早已为子衿设立了坐席。 “那个巫猎人已经去了。”子衿说。 “我能信得过这个人吗?”兑溪忽然有些不能确定。从前他都是杀伐果决的,如今是老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的头脑也不想之前那么清楚了,凡事总是游移不定的。 “有电隼跟着他呢,冬兽族人驯养的,不会有错漏,陛下请放心。”子衿回道。他看出兑溪的不确定,也看得出皇帝如今的老态。无论是什么英雄,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任何人都敌不过的,就是时间。这几年,兑溪明显和年青的时候,判若两人。现在的兑溪,就是一个苍老清瘦的老头子,没有任何的光采。 人的光采,是最重要的东西。 子衿是从岫烟墟出来的,他能看出兑溪的命格。兑溪的命格不过百乘,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命格而已。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寿命就是他的终极。再过辉煌,也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想必兑溪自己也体会到了这一点。他还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奇的是,兑溪虽然知道岫烟墟的人,都能看透人的命格,也知道子衿算是岫烟墟里头的佼佼者,却从没有追问他自己的命格。就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换做是别的帝王,怕是早就穷凶极恶的查透自己的一生,然后穷尽一生追寻长生不老了。子衿也一直好奇。 “你听过人瑞和人华吗?”兑溪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他问子衿这两样东西,就像是问大人一个他没听过的玩具。 “知道的,陛下。”子衿说。他听到兑溪这么问,心中迅速的想到他这么问的原因。伴君如伴虎,他时刻都清醒的知道他面对的是谁。兑溪和子衿相识也有些年岁了,这个皇帝,从没有问过关于寿命的问题。 “我知道地下的那些官员,有的去凤华城买那些东西的。你怎么看?那两样东西管事吗?”兑溪说完,垂下眼来,又回到了一个老人的常态。 “回陛下,臣以为,这两样东西吃不得。”既然皇帝打开了话匣子,子衿想了想说,“大抵寿命,都是天命。人不可违扭,理应顺应天命。那些人以为可以延续寿命,实则是反遭吞噬。依我看,如今的天灾,与这人瑞人华,还有些联系。大约逆天改命,总没有好结果。” “我也是如此想,所以从未问你这个问题。因为猜到你会这么回答。”兑溪顿了顿,问子衿:“时光飞逝,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了,只是一个老朽。” 子衿默默听着,没说话。 该说的,不能说,能说的都是胡话,不如不说。 “我还有几年?还有,我的命格,你应该看到了。在你面前,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不对?”兑溪忽然这么说。 “……”子衿起身跪伏,无话。 狩岩与那只电隼一起,疾行了两三日,终于穿过了这片袤乌崖森林,狩岩勒住巫雷马,站立在袤乌崖上,俯瞰着崖下的一片连咚城。连咚城的最东边,就是哈月滩了。站在崖上,可以看见哈月滩那一边的平息国,和哈月滩那一边的月海。 第66篇穿过袤乌崖森林的巫猎人完 第67篇 《水图》藏的“抄家秘辛” 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秦悠睡不着,索性起来,他看着放在桌上的《水图》,忽然就动起了心思。想着:这闻名天下的《水图》,肯定藏着什么故事,不好好找找,岂不枉费了在手里的真迹?于是开始摆弄着《水图》的卷轴…… 晨光熹微,视线并不清晰。秦悠点了一个微弱的烛台,辅助照明。他将画对着烛光,细细的观察了,突然,他注意到轴心好像被人改过。用手摩挲,发现这画轴做的甚是巧妙,层层嵌套的。 早上就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子礼被这轻微的声音给唤醒了。子礼看着师弟秦悠一大早的就起身了,也不多睡一会儿,就好奇他在干嘛。 “师弟阿,你怎么了?这张水图有什么不对吗?”子礼问秦悠。 《水图》本身就贵重异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都是虎视眈眈的。没有人知道这水图是怎么到千秋净手里的,又是谁给她的? 千秋净既然拿到了这么珍贵的《水图》,大可以找个渠道,将其出手,一定能赚得赎身钱,为什么会给秦悠?难不成,是真的看上了师弟秦悠? “这图确实是好,实有之物与空无之物皆有好造型,画的地方好看,不画的空白也好看。有一种空濛之境。”秦悠闭目,体会那样一种仙云缭绕入空濛的况味。 “嗯,看来,师弟是真的看懂了。”子礼笑说:“怎么样,天未明就来参悟,如今可得出了什么新结论。” “师兄请看,将水图打开,这就是一幅极好的画。像这样卷起来,它还是一幅极好的画。”秦悠像那样翻过来覆过去的演示,子礼都被他逗笑了。秦悠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卖的什么关子。 “我知道了,这是千秋净送来的,不论是什么,你都能爱不释手。”子礼笑说,“别摊开卷起来了,画都被你玩坏了。” “怎么,师兄以为我是在玩笑吗?我可是在认真的给你演示呢。这水图啊,可有大奥秘,请看。”秦悠慢慢的打开那个卷轴,等到将所有的尺幅,都给展开了之后。他将最里头卷着的那一卷轴的轴心,提起来拿在手里。将其中一端的精致的轴封旋转了几圈。然后抽出了一个雪白的轴心。 那轴心洁整斐然,外头卷了一层完好的细密的纸,那纸看着有些年岁了,却依然纹理清晰、柔韧平整,纸上还有字。 这让子礼非常惊讶。他凑到了那个卷着的字上,仔细的看了,感叹道:“这画轴制作的可真是精妙,寻常人可想不到这一层,谁能猜到这轴子里头暗藏乾坤?师弟,得亏你心细如发,妙想天开!这才发现了这个秘密。你可曾打开看过?这里边可能记载着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今天一早上研究出来的,还不敢打开看。就刻意等到师兄你也起了,咱们一起看……我一个人,毛手毛脚的,也分不清乾坤正负,可不敢一人独看这藏了很久的事情。想来这么花心思藏的,都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秦悠讨巧的和他师兄子礼打趣,“师兄,还是你来看吧。你比我要心细稳妥。” 子礼不和他玩闹取笑了。将卷着的纸卷子细细的展开……只见上面用细密的小子记载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大约有一顿早膳的时间,他看完了。子礼看完之后,平静深长的叹了口气,将这纸放在桌上,自己坐在了一旁。 “师兄,这上面可记载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看你的样子,这事情不轻巧阿。”秦悠问道。 “确实是一个要紧的事情,这个图看样子,是被人改过的。应该是后来改的,并不是画圣的手笔。这上面记载的是:不仰城姚家被抄家的故事。记载的还算比较完整。前因后果都很详实。看来这水图,是从姚家抄家的时候流出来的。应该是被这申榭阁的主人金采釆给收买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姚兰黛是谁。”子礼说着在一旁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又是一个氏族没落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他看得多了。只不过他身为外国人,也不好评这个国家、这个城池的事情。每个家族都有每个家族的缘法机运。 只不过这类故事倒是令人唏嘘。 “姚兰黛?为什么听上去这么耳熟呢?”秦悠想着,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这申榭阁的千字辈,应该是有四位姑娘。除了千秋净,还有一位叫“千兰黛”的姑娘,他印象深刻。只是这位姑娘不常在外间走动,几乎没谋过面。只是在几位申榭阁的女客那里,听闻千兰黛是个才女。行事和为人,极其的雅致清逸,欣赏作画的品位极高。她也在这申榭阁里面,秦悠虽然未曾见过,想来定是个不染纤尘的人物。” 秦悠说:“师兄啊,我想起来了。这个姚兰黛应该就是这个申榭阁里头的,千字辈的千兰黛姑娘。我猜她的祖家就是姚家,自从姚家被抄家之后,她就被顺势买过来了,一直就在这申榭阁里。这张水图原先应该就在姚家主人的手里,如果当初姚家没出事,这张图现在应该属于那位千兰黛姑娘。师兄,我们要不要将《水图》物归原主呢?” “物归原主倒是好的,这上面还记载着她们家的整个抄家信息,我想,当年这位姑娘应该还小,这些事情她应该不曾知道,这些秘密就一直藏在这画轴里头,连金采采也不知道,至于千秋净,就更不知道了。金采釆将姚家流出来的《水图》收过去之后,自然也没告诉这位千兰黛姑娘。咱们如今也看过这水图了,也算难得的缘分,这个秘密还是师弟你发现的。既然知道了这画的原主人和背后的这一段秘闻,还回去也是应当应份的。只是这时机不一定合适。这抄家整个过程都写在这上头,里面有一些悲惨的部分,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否能接受。你先留在你这儿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差这一会儿。”子礼说着,倒有些饿了。 “嗯,那先放在我这儿。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说。”秦悠觉得师兄说的有理。 “只是可怜原本一个大家族的娇矜闺秀,沦落到这等风月场所里面讨生活,多年勉力维持,想来也历经了不少艰辛呀。”子礼感叹。 “造化弄人,天意难违。”秦悠一时间也说不清这凌驾于个人悲喜之上的大因果。 “等哪天,倒是真想见见这位落难的姑娘。不知道她有没有经得起,这命运的捉弄。”子礼说。 “听那几位女客的风评倒是不错的,那几位女客对千兰黛也是连连赞许,敬礼有加。”秦悠说。 第67篇《水图》藏的“抄家秘辛”完 第68篇 《四景图》的春、夏、秋、冬 万卷阁管理史部一支的学师徐勤恩,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徐家家大业大,却常常不干预朝政,就连王庭的变迁,也从不干徐家的事情。 徐家的家训就是:“独善其身。” 千万年来,难得有几家几户,能够置身于朝廷,却独独抽离出来的。徐家一家,上到徐勤恩,下到徐家的稚子无辜,都恪守着这四个字的家训——“独善其身。” 徐氏一门,详实的记录着各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如今,不仰城中风沙变换,也被徐氏一门,详细的记录在卷册之中。 整个不仰城死伤的人数、摧毁的房屋、树木……徐氏一门都在勤勤恳恳的更新着数据。每天,无论城中多么的混乱,都有徐家的人,每日上报数据到史记部门。 外界给他们徐家,有一个俗称,叫作——“不仰城的眼睛和心”。因为百姓们觉得,他们记录的东西是真实的,是真相。就像是代替他们细致的观察这个世界,以及用心去详细的感受和记录。 …… 自从蔡梨去了鸿淀行宫,迥叶山的小世界,就只余长荆和炊髯二人。先前也是他二人在这里,一直不觉得寂寞。如今,蔡梨来了又走,他二人反倒有了一丝落寞。整整一天也觉不出什么饭菜的香味。 “说实话,你用《四景图》去包炊饼,确实是有些太浪费了。我看那画呀,画的还不错。”书僮长荆对着画圣炊髯说。 “竟然连你也这么说,你我朝夕相对的,竟然不知道我那张《四景图》画了不下千张吗?你就是痴迷你的苇编,我这点事儿呀,你压根儿也没注意过。”炊髯抱怨。 “《四景图》,有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如果你画了千张,那就是4000多张,你画了4000多张这图。是准备做什么?”长荆看着炊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念头:“难道说是咱们小世界里面的资费不够了,现在需要卖画为生?怪不得我觉得最近的肉菜都少了。你那里真不剩什么了?” “当然是为了包炊饼阿。你见我什么时候为生计发过愁?你从这里随便抽一张,放到这外头,哪个换不来一生的荣华富贵?如果我当真是一张画、一张画的贱卖,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那只能说这世界上有眼无珠的人太多了。”炊髯细细的说完,叹了口气。 “怪不得见你,日日都有包炊饼的《四景图》。我只当你是一张图,拿来反复用。倒是稀奇,这图怎么没被油渍给泡烂了?啧啧啧,真是奢侈啊。”长荆说着,感叹,“你让那些酒肉臭,作何感想?你比他们更加的靡费无度。仗着自己有几分才能,并不将这世间疾苦放在眼里。只是那些识得你画中意境的追捧者,知道你肆意的对待你自己的画稿,又不知作何感想。” “那有什么,只要能体会其中的况味。掺着食物下肚,就是那图最好的用处。”炊髯想了想说,“你当我为啥要画春夏秋冬四季?因为四时景不同……每每按时节作画、按时节记录心情、按时节采集蔬果、按时节耕种垂钓、按时节弋射食用、按时结作息……与四时同,方不枉此生……那些真正理解我的人,自会体会到其中的感觉。无需我操心。至于何时、何地、何人……那也是我掌控之外的事情,我只管问求自己的内心与宇宙洪荒之间的呼应。” “问世间最为酸腐文气,唯你而已。”长荆讥讽炊髯,“忽然想起一事,你的《四景图》,可曾流传到世外寻常人家?” “你如果问这个。虽然这套图,坚持画了有4000多张,但是流传到外头的却只有一套春夏秋冬。”炊髯回忆道,“不仰城徐勤恩家里头有一套,也是外头唯一的一套。” …… 徐府之内,《四景图》——春、夏、秋、冬四张图,静静的待在徐勤恩的书房。他每每闲暇的时候就会抬头看一眼。 徐勤恩并不觉得这图有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是讲述了一个寻常的道理。春夏秋冬更迭有序,并不以人为转移。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悟不了这个简单的理儿,才惹得这许多烦恼。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总有人以为可以仅凭人力逆天改命,所以才酿成了如今各国天降灭顶之灾的局面。从天地初始之时,立定的恒常有序,总是有人不愿意遵守,妄图改变。 人的寿数几何?没有人能测算。 死亡是“永恒”的一部分。如果将人类看作一个整体,总有人出生,总有人死亡,——但是人类却是不死不生的,是相对永恒存在的。一个人的一生或许只有几十年,但是人类已经生活了几万年。 总有人不甘心几十年的寿命。妄图以一人之力,去比天齐寿。就比如凤华城的人华和人瑞,徐勤恩想。 徐家的人,也渗透到了凤华城之中。他们传来的消息,令徐勤恩震惊。 短短数月的时间,凤华城的依云馆,已经杀戮了数10万的婴儿幼子。将这些小孩子的性命罔顾,用他们的灵魂去炼制丹药,用以延续一些人的寿命。这些人用欲念用金钱,杀害了数10万的婴儿。 尸体堆积在城外,已经来不及火化。因为抢夺孩子,所杀戮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这帮人没有心肝吗? 在徐勤恩看来,这些杀戮孩子的人,已经不算是个人,他们就像行走在这世间的躯壳,只做着一些悖逆伦常的事情。 他已经老了,作为一个从小遵守家训——“独善其身”到老的史官,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个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前前后后,他差派了不少徐家的子孙和幕僚,去将整件事情查询清楚,陈情到不仰城。 徐勤恩在将整个事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呈现了一本奏折给皇帝兑溪。兑溪看了,也是五味杂陈。兑溪也老了,徐勤恩想。他和自己一样,没有什么动作。 他们两个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天灾降下来。却不知道此时还能做些什么。 《四景图》里的春夏秋冬,四季都有自己的景色,画里的世界是永恒的。春光旖旎,夏木葱葱,秋水寒蝉,冬雪融融。 此时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恒常。 第68篇《四景图》的春、夏、秋、冬完 第69篇 警醒候门的文关,等来无尽之箱 依云馆内,沈玉莲看着自己的丈夫——朱漆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没过多久,他的眼皮扯了扯,整个人的意识像是清醒过来了。他能认清自己的妻子沈玉莲,也知道自己是帕萨国搞硫矿的朱漆朱老爷。他记起他们一家子是来到依云馆买长生不老药的,只不过是被冰雹子困在了城内。 朱漆刚刚的潜意识里面,好像是拨开了重重的迷雾,穿了一层厚厚的衣服,才又回到了这个人世间。那种感觉就像是,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他虽然还是朱漆,却也不是原来的朱漆了。 沈玉莲看见丈夫醒了,忙差人唤了儿孙媳妇来。 等到一家子整整齐齐的,站在他的床头,朱漆就那样静静地睁着眼睛,环视着他的家人。他的几个儿子看到老爹这冷静的样子,都有些心虚。 头先去求令峦峦的时候,衣冠楚楚的大儿子朱勤、仪表堂堂的女婿马谦谦、富衣华靴的二儿子朱奋,三个人一致认为不能将硫矿开采的方法交给外人,致使与令峦峦的交易失败,并没有带回能救他们老爹的丸药。 他们三个人,并不知道幼弟朱彦私下里将方子给了令峦峦,换来一颗救命的丸药。朱彦已经将换来的丸药,给了母亲沈玉莲,这才救了朱漆。沈玉莲只当是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去把方子换了丸药的,只是托小儿子朱彦拿了来,所以她并未多言疑心。一家子几个人,也是面相祥和,见父亲醒了,也是各自有心思。 兄弟三人心里直打鼓。 他们啥也没做,怎么父亲就自己醒了呢?以为今此一病,父亲的寿数也就差不多了。三个人还想着怎么分家产的事情。如今还得再等几年。 小儿子朱彦,看见父亲平安无事,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也就落了下来。中间的阴差阳错,他也未向一家子陈明。 有些秘密,就像是家族间的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会在何时爆发。也没有人知道会不会爆发。只不过这个秘密是存在着的,只有几个人阴差阳错的知道其中的片面。 “爹,你感觉怎么样啊?”大儿子朱勤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阿爹,你感觉怎么样?您活动活动,看看哪里是不是还有不对付的地方?”朱奋也说了说。 “就是有一些麻,其他都挺好的。唉,我这腰啊!突然就醒了,感觉躺了好久啊。”朱漆说,“我这醒了之后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自个儿都不是自个儿了。这有些事情啊,记得都有些恍惚。” “爹,您慢点。”朱彦看着老爷子想要起来,自己忙走过去当拐杖。 兄弟几个,都将目光落在幼弟身上,他们猜,这一定是幼弟在其中搞的鬼。难不成这小子私底下将硫矿的开采方法给了令峦峦那女人? 凤华城内的乞丐屋里。 先前幸存的八个乞丐,一直好好的生活在残存的乞丐屋里。 先前付了一枚麟趾金的乞丐,名叫“金镰”。加上姓金的这位仁兄,乞丐屋里共有九个人生活居住。 无论外面有多么风吹雨打,这一栋幸存的乞丐屋,一直都完好地挺立在冰雹之中。叶兴也一直差人过来,送完好的生存物资。一箱一箱的轻轻放在屋外,这几个人也会定时定点的去屋子外头,取进屋子里。 文关是除了小亭子以外,这个屋子里头最小的乞丐。但是他有些通宵天文地理,各路消息灵通,遇到事情又会动脑子,除了小聪明之外,还听话、慎重,又乖巧又灵活,众人都甘心情愿地将事情推给他做,也都信服他。文关反倒是成了乞丐屋子里的管事儿的。 这夜,文关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跑到了屋外头呆了一会儿。他裹着厚厚的衣服,蹲守在院门外的门扉那里。 近日外头多不安生,到了夜里,院门一直是锁上的。 谁知,文关倚着院门,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有几个雹子掉下来,砸在文关的脑袋上、衣服上,才把他砸醒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夜在温暖的屋子里头,就睡不着,有一种内在的感觉,驱使着他守在门扉这里。任凭天上怎么刮雹子,就是没几颗打在他身上,仿佛绕开他似的。文关也不觉得冷,他浑然不觉得奇怪,只是就守在这里。 门外忽然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文关警惕了起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我。”外面的人扣了两下门,说。 文关听出是叶兴的声音,就立即开门。一身布衣棉袍的叶兴,走了进来,他身上也并没有被雹子打湿的痕迹。衣服上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都睡了,恩公如不嫌弃,咱们去偏室里烤烤火吧。”文关用小声而清晰的声音说话。 “好的。”叶兴跟随文关走到了偏室。 等到文关将火炉子生好,就坐在一边,问叶兴:“恩公,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你要救我们这八个乞丐呢?我们明明毫无用处,都是几个老弱病残的,有哪些精巧的活计,我们也不会,那些出力气的事情,我们也来不了……这里头也就是大金刀、六锅儿、大房子有点力气什么的,可是可那些正宗的行家比起来,还是差的多了。” “原来你一直有疑惑……那么他们几个,应该也有同样的问题。”叶兴想想说。他才意识到,换做是旁人,确实无法理解他的这一举动。 “就是啊,哪个人会在这灾难时节,救几个废物的,而且还总是有人来送吃的用的,要不是这些补给,我们早就死了。要不是恩公,我们几个也就被哪个塌了的凉棚给砸死了!”文关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相信了:“这个时候,就连大户人家,都自身难保。谁家还有闲的米面粮油的?凤华城里头有名的几个大户,听街坊说,都缺衣少食的。我们平时也不敢出去,有一回我去街上看了,满城狼藉的……有几个冻死在街面上的百姓……看的我心里难受极了。恩公给的物资,很丰厚,我们几个商议着,给旁边的几户穷苦人家也匀了匀,也算是尽一份力。” “这个灾难,是来的凶猛了。”叶兴思忖。 “反正自小到大,我都没见过这么惨的灾荒,再过过,人的粮食都该不够吃了!”文关说,“对了恩公,您那里还够吗?如果没有,我们这里还有写余的。”文关没有想到叶兴是不缺乏的,只是看叶兴的朴素外貌,只当是家里也不富裕的穷小子。文关他们几个,像是被幸运错选了的人,不敢希望这温暖长久。 “救你们,自然有理由,补给也会按时送来,你们无需担心。至于你们想帮补别户人家,就按你们的意思分出去就好。”叶兴说。 叶兴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文关奇怪的是:之后送来的箱子,还是和之前的数目一样,一如往常。只是,这回,无论往外头拿多少件衣服、粮食、各样的菜蔬、棉被、医药……那几口箱子都是满的。就像是几口无穷无尽的箱子。那些送箱子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他们的这几口箱子,也一直是满的,衣物也是变着花样,食物也是变着花样……各样的珍奇物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第69篇警醒候门的文关,等来无尽之箱完 第70篇 以圣火焚洗罪雨 此时,星夜正逐渐褪去,雾蒙蒙的黎明,在岫烟墟逐渐拉开帷幕。伴随着微濛濛的光亮以及朦胧的雾霭的,还有遮天的大雨。这雨来的蹊跷,岫烟墟众位宗师已经在一起研讨推测了很久。 在汇集了山下的众人得来的讯息,以及各位宗师全方位,多角度的剖析观察之后,基本可以确定,此番波及了多个国家、众多城池的频降的天灾,是由于凤华城依云馆,妄图逆天改命的长生不老药所导致的。 其中具体的因果曲折,众位宗师还不甚明了,只知道源头就在凤华城的长生不老药上。 岫烟墟的宗师星萼,自从月初这雨落下来开始,就一直不时地在整座山上下巡视。今晨,她从山脚下巡视了后,回到岫烟墟,发现众位宗师长老也有了一些结果。 她眼见着大雨冲毁了居民的房屋,致使他们流离失所的惨状,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拯救。如今,和众为长老碰过方案之后,他们心中已有定意。 星萼是个眼尖心透的,她知道妙婆婆在岫烟墟住了很长时间了,也知道这20年来她一直在求雨,如今妙婆婆也一定看到了这瓢泼的雨势,内心一定又矛盾又焦灼,以为这冲毁民居的大雨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回来的第一桩事情,就是差人去嵘庆谷,给妙婆婆传信,说是这场持续不停的大雨另有原因,并非是她求雨所致。 星萼并不清楚妙婆婆是什么人、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和两位岫烟墟的家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可能是从同一个地方回来的,也说不定。星萼的眼光,向来有一种超然物外的角度和态度,旁的人究其一生,都看不透的事情和纠葛,她可能不消一眼就已经理清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岫烟墟宗师的原因。 一个人一生的浓度,从来不是用长度和宽度去局限的,也不是倚老卖老来获得的,终究是要凭借一个人的悟力和眼光,当然,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妙婆婆对来传信的信使再三道谢,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她知道星萼是岫烟墟最年轻的女宗师,向来不会妄言,她差人所传的信一定是属实的,也是有原因的,于是,妙婆婆心里的负罪感已经减少了八九。妙婆婆不再求雨,反而向天祈求雨停,让居民有一个缓和的机会。 妙婆婆的心放下来了,她的心思,又回到了以往的单纯,继续不管不顾的给令野送饭。令野也感受到了妙婆婆这些日子心绪的转变,看着她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慈柔的老太太,心里也是高兴的。 前些日子,妙婆婆一副揪心重重的样子。自从雨势蔓延,妙婆婆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心情就没有一天好过,总是眉头紧锁的。送给令野的饭食,不是酸的就是冷的,不是冷的,就是过于寡淡,或者过于浓咸……令野知道她的心绪不稳定,所以做出来的饭时也是不知滋味的,令野看她一个老婆婆,也是孤寡可怜,每天求雨,一求,就是20载。 20年后,终于下了这种蹿天大雨……可并不是妙婆婆等的那一场大雨。这雨一下还总不停,令野就是再混不吝,也能看出这个老婆婆心中的矛盾。……他一直没有说饭食的事情。等于跟着绝食了一段时间。 今天中午,妙婆婆送来的饭食,终于是又温乎又美味又多样了……令野心中百感交集。这隔了好久,终于吃到了一顿美味的心情,就是幸福的滋味阿。 这雨来的诡异,和其他国家的大小天灾一样,是由于某个逆天的纰漏所致。虽然百姓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底细,但是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这种反常的灾讯,是来自某种非人力的爆怒。有一种没顶的恐惧,一直弥漫在各国的百姓中间。岫烟墟的灾民们亦是如此,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的。侥幸生存的人,也都不知道哪天就丢了命,就连夜晚睡觉的时候也是半睁着半醒着。 星萼先前,已然知道凤华城的人瑞和人华事情,她和岫烟墟的其他宗师,还曾商议差派蒲祝和郦绱等人去凤华城查探事实,谁知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已成事实。 蒲祝和郦绱等人,在凤华城中的消息,也断了有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安全。尤其是蒲祝的妻子阿云,带着蒲凤和蒲华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龙凤胎幼子,在岫烟墟里面,担忧着蒲祝一行人的安危。 既然天灾已经开始普降下来了,只能以人力去救灾了,看能不能在获罪的天下众人之中,救一些无辜者。 星萼和宗师玄昉、巧舟三人,合力制成了圣火之力,焚洗降下来的罪雨。 岫烟墟和嵘庆谷的众人和百姓,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神奇的景象——从天而降的绵密的雨帘,被一片奇异之火烧着了,那片奇异的火焰,从下往上,将那雨帘逐渐的焚烧殆尽。那瓢泼的、密集的雨帘,像是垂下来的纸风屏一般,至下而上逐渐的燃烧燃烧,那火焰一直向上,直直将那雨给烧尽了。 这下子,嵘岫山上幸存的逃难居民,都目瞪口呆了。他们口里说着:“这雨终于是停了呀。看来天灾要结束了。” 只是不消片刻,那瓢泼的雨帘又直直的往下下。众人都悬心,只当这个灾难无穷无尽…… “哎呦,这个雨咋又下下来了,真是要了人的命啊!”一位老汉说。 “这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多亏了这些师傅收留咱们。”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说。 “我听人说,这个火焰是这山上的几位大宗师合力制成的。他们在为咱们搏命啊。”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说。 “哎,再怎么搏命,这人还能与天抗衡?这回是难喽。”一个老乞丐感叹。 “妈妈,火,火,火焰又烧起来了。”一个稚子大喊着。 众人就看,一层层的圣火,直往上燃烧着,直往上将那雨帘子辖制住。火焰和雨帘一时难分难解,彼此辖制推阻。 星萼、玄昉、巧舟三人已经力有亏损,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岫烟墟的众族人,看这三位宗师,为了百姓和岫烟墟,不惜耗费一己修为,燃烧成圣火,去焚洗那惩众的遮天雨幕,心中触动,合力参与到其中。岫烟墟阖族上下,都在焚烧着自己的修为,燃烧成圣火,清洗从天而降的罪恶之雨。 第70篇以圣火焚洗罪雨完 第71篇 阿京开始和天书说话了 最近,陶升发现阿京有一个奇妙的转变——她每天都和天书说话。 每天清晨,大约五六点的时候,陶升就听见隔壁有响动——阿京醒了。她醒来之后,好像在说些什么……后来问她,阿京说,她是一直和天书对谈着。 最近的灾难,触动了阿京,她总觉得,生命并不像她想象的这样子。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这一个简单的问题,她相信所有人,都回答不清楚。 于是,阿京开始主动的找天书对谈,进行一些很深入的谈话。慢慢的,她解决了很多很多一直以来想不通的问题。她才发现:凭人力很难做到一些事情,凭人力自己,也很难想清楚一些问题。天书却是一个很好的谈话伙伴,这种谈话有助于她迅速的思考判断。 每天大约有1/3的时间,阿京都用来与天书说话。 陶升和千宿宿就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的,他们俩发现——阿京变了。 她变了。 阿京变得不爱说(废)话了。好像看什么事情都很通透。不论是出来一起吃饭,饮食……阿京都变得很沉默。而且眼光很透彻,有一种可以将所有的一切看透的力量。 千宿宿自然是知道天书的厉害的。他只是感叹哀婉:这个天书不属于他。他自然知道不用多久,阿京就能成为这天底下最透彻最通达的人——因为有天书的内住。 陶升和阿京相处的时间比较久了,他知道阿京之前是什么样子。如今,不过三五日的时间,阿京仿佛改头换面一般,变得如此的——博学、宽容、从容……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形容眼前的这位挚友。阿京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人,从前她还是小奴隶的时候,刚被救到陶府,她的那种怯懦,胆怯,犹疑,恐惧,战惊,陶升还记忆犹新。 虽然她在逐步变得从容舒展,改变却不大,依旧是那个胆怯的样子。但是这几日的功夫,阿京身上的那些负能量全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自信、智慧、完全知晓全世界的女子。 阿京的改变,她自己也发现了。这种改变是由内而外的。而且那些真理和智慧,她也确确实实的知道,并记住了。 于是每天,她都尽可能的多留出一些时间,紧闭着房门,安安静静的和天书对谈。这种慎独的乐趣,她从前是从来不知道的。尤其是还在当一个奴隶的时候,是真的忧伤战兢。每天十分慌张的,从外界寻找安全感,这种感觉让阿京瑟缩在自己封闭的角落。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外头是寻不到安全感的。 天书给予她的,是一种强大的内在逻辑。她可以确信天书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知道这些毫无犹疑的,正确无误的灵光和真理,可以教给她勇气。 她越对谈,心里就越踏实,心里越踏实,就更多抽出时间来和天书进行对话。 尤其是在这天灾的时刻,又不能出去,也不能做别的事情,正好用来和天书谈谈心。并且阿京决定,以后的每一天也要这么度过,这样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也不需要去外寻那些漂浮不定的安全感。 阿京觉得,之前的种种都像是在做梦。 回想起从小到大的一些经历,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犯什么大错,但是总是很愚蠢。遇到一些事情,总是没有智慧的方法去解决。回首来时的路,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自己,那个自己那么无助,那么弱小。任何一个轻易的打击都能让那个小孩子一蹶不振。阿京很想给所有以前的她自己,一个拥抱。 天书告诉她说,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早在她出生前,这一切就已经确定好了,天书只是按部就班的去辅助她。阿京从出生前,就是被选中的孩子。 这本天书也是为她写的。 阿京听天书这么说,心里,只有一种温暖,一种淡淡的温暖。不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她也不会再害怕了。这种就好像是——被人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丝一毫也不带有差错的。就好像一个人玩游戏,所有的副本、所有的角色她都了解。这个角色所经历的所有游戏的关卡,无论多难,她都能毫发无伤。 就是这种感觉。 陶升在和阿京一同吃饭的时候,常常问阿京一些很艰涩的问题。阿京都能答的上来,并且给出了答案,让他吃惊。陶升所有的老师都没有阿京给的答案准确。 想他陶升是陶姜城主的儿子,他从小就有各路名师过来传授他绝学。每一样道理都是了不得的,旁的人终其一生都参不透的道理,他陶升学了数十门这样了不得的功课——都抵不上阿京的几句见解。 只是还有一样令他俩惊讶的。 阿京每每回答上来一个问题,都会特别谦虚,觉得自己还是很无知的,并没有很傲慢。千宿宿看见阿京这个样子,那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只是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反倒有一种惭愧,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品行不端……千宿宿反倒更多的审视自己。 他本来是想来偷这本天书的,结果没想到,天书竟然幻化内住在阿京的心里了! 这让千宿宿又羡慕又没办法。不过还真让他开了眼了,这本天书还真不是一本儿普通的知识书,竟像是一个老朋友,一个活的书! 虽然千宿宿他们这种外人,听不见天书的声音。但是听阿京描述,天书确实就不是一本儿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趣灵魂。天书和你说的那些话吧,也不像是旁的宗师和文秀说的那些冗长的篇幅,反而像是一种洞悉万物的灵光。 陶升和千宿宿,本身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就有些烦闷。加上都被所困在长生戏楼里面,外头天灾人祸的也管不了,内心就有一种冲突在里头,总是觉得待的左右不是,内心毛躁得很。 阿京看出他二人的毛躁,说:“凡是天灾,必是有前因后果的。凤华城就是这回灾祸的源头,依云馆的长生不老药,就是罪魁祸首。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已经有好些人在路上了,他们正准备行动……至于我们,也插不上手,就别自寻烦恼了。” 千宿宿和陶升听闻此言,内心都开解,想着他们自己,毕竟也是个孩童少年的。就算是再天才,也还是力量微薄。有些事情也有它命中注定的人会去出手解决。 “不可行义过分,否则就是自取灭亡。”阿京是这么说的。过于热络和不当的行善,也会为自己招致灾祸,和无穷无尽的折磨。 “为什么这么说,做善事不是很好吗?反正之前。姚期和我说,偷盗总不是一件好事情,还让我多行善事来着。你们一个让我做善事,一个不让我做善事,那我该听谁的?”千宿宿内心出现了矛盾。 “不是不让你做善事,是让你有分寸。有分寸的做善事,比一味的为了行善而行善要强的多。我相信,阿京就是这个意思。”陶升说。 第71篇阿京开始和天书说话了完 第72篇 披麻蒙灰 风晓兰和风晓棋姐弟两个,在栖霞山里头,并不是无所事事,他们在这山中,就已洞悉了各国的灾情。他们既然知晓了这些灾情,就不会袖手旁观。 灵族分布在各国的各路线人,已经过来上报。灵族众人中,和这个姐弟俩心情一样的,也有很多。 风晓兰沉思了半日,忽然就做了一个决定——先从凤华城开始吧。说行动就行动。 姐弟二人,分别佩戴了一簇雀绿族的羽毛,于是,两人皆可以在空中自由飞行。空中的冰雹子还是一直在下着,只不过这二人所经之处,片雹不沾身。风氏姐弟刚飞在空中的时候,还有些兴奋,窝在这栖霞山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私自飞出去拯救苍生。 风晓棋刚从温暖的栖霞山出来,饶他是灵族,也打了一个喷嚏,这也太不寻常了。姐姐风晓兰也有些微微的冷,只恨出来的时候没多想,穿着在栖霞山寻常的布裙就出山了,早知道就裹一件厚点的了。 “这雹子真厉害,竟然让你我二人,也这般狼狈。”风晓兰说着,眉头微蹙。 “那可不是嘛,寻常的风雪哪能让我们两个感到……感到……啊切……我勒个去。”风晓棋冷不防的又打了个喷嚏。 “晓棋,你看这下头,冻死了好些人。路上还有人在收拾这些尸体。”风晓兰在空中望着下面来来往往寥寥的几个行人。又看见被埋在雪堆里的一些人的尸首。心情不免得又沉痛了几分。 “姐,咱们要怎么办呢?这些人怎么救啊?这凤华城毕竟是这些灾难的源头,轻不得,重不得的。可怜咱们上头的旨意还没下达下来,这帮城中的百姓算是遭了难了。我们也不能贸然行动。捣腾多了,只怕坏了咱们灵族的规章,只能小心谨慎地做点什么。”风晓棋揉揉鼻子提醒道。人生在世本就有很多的矛盾,何况是掌管世界治安的灵族?如何在矛盾中行动,是需要智慧的。 灾荒,瘟疫这等事情,灵族都不可贸然行事,只能听上头下来的命令。只不过每每遇到这些大灾小难的,那些闲不住的灵族也会私下里动一些恻隐之心。偶尔,灵族个人也悄悄地行走,做一些积德行善之事。只不过都是三三两两的,零碎的行动。个人之间心照不宣,也没有人多事去过问。大家都明白,也都悄悄的。 灵族上头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坏事。而且每有灾难降下来,除了上头下达的大面积的指令,也有一些细碎的的小事情需要灵族的人去进行。 只不过这等细枝末节的命令就难以顾及到,所以灵族私自行动,做的一些拯救灵魂的事情,也算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的补偿。 “我怎么觉得这凤华城里头还要出幺蛾子。我们在先看看。”风晓兰说,“救人是一方面,还是不要打破整个的平衡,方为上策。” 姐弟二人又在凤华城上空里转了半日。才看见了粜人帮那一群人在地上好像在做些什么,满是哭声和忏悔声。 风晓兰和风晓棋二人就这样下去,准备近距离查看一番。 谁知那一群粜人帮的人,看见姐弟二人从天而降,以为是神仙下凡,忙跪伏在地,噗通噗通磕了几个响头。领头的那个人还在大喊着:“是神仙啊!神仙下来了,我们有救了!是神仙!救救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帮众们听见领头的叫喊着说这些,忙也跟着呼应说:“神仙神仙,救救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风晓棋打量这些人,一个个披麻蒙灰的,打扮的都挺诚恳,像是聚众认错似的。大冷天的一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外头的行头倒挺齐全的,都跪伏在院子里面,哀哭切齿。 风晓兰看着他们那种憨态虔诚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有什么可气的呢?他们只不过是愚昧无知罢了。 “你们在院子里,这是做什么?可是知道错了?”风晓兰问。她的声音,在她姐弟二人听来,只是平常。谁知,在这一群人听来,简直是振聋发聩,宛若天籁。粜人帮的这些犯错的人,简直视这从天而降的仙子,如同救他们的天神。风晓兰问话的声音,他们也只当是仙音入耳,不敢亵渎,纷纷捶手顿足。 “我姐姐问你们话呢?说话吧,你们这是在干嘛?”风晓棋看这群人都吓傻了,忙着提醒他们回答问题。 “回二位神仙,我们粜人帮众人,都知错了,都知错了。我们不该去买孩子,不该送孩子去到那有去无回的地方阿。我们手上沾满了血腥,只想忏悔。”粜人帮的郝管事说,“我们听人说披麻蒙灰就能赎罪,就能忏悔认错!我们就合众聚在这院子里面,祈求苍天饶恕,祈求灾难过去。” “你们赚的钱,全都是卖掉那些小孩子的命赚的。”风晓兰说,“你们却将那些血价银,视为敛财之道。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要了你们的命。你们如今在我这里找恩慈,我又拿什么给你们呢?难道是让你们以命抵命吗?” “女神仙,我们错了,我们不想死啊,真的错了,我们只是劳苦人,又不知道如何赚钱,如今犯了这等错,我们也懊悔的要死啊。”粜人帮买孩子的丁妈妈说着,她上了年纪,面容丰腴,特别害怕这位发怒的女神仙,要了她的命,忙说:“求求你们了!二位男女神仙,我家里头还有十几口子要养。他们又老又小的,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呀!穷苦人家谁不是易子而食?我们只当是能赚点就赚点了,真的没有办法!我们真的错了,求神仙,救救我们!饶过我们吧。” 风晓棋看着这面前哀求的人。心里也是有一些不忍,他看向姐姐。风晓棋年纪比较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感情与原则礼法的事情。 “看我干嘛,你想让我饶他们吗?”风晓兰看着弟弟那暧昧不明的眼神。 “他们确实也挺苦的。姐姐要不,饶他们这一回?”风晓棋说。 第72篇披麻蒙灰完 第73篇 失丧生命的,反得着生命(一) “噗嗤。”风晓兰突然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粜人帮院子里头跪服的众人,反而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这女神仙究竟想干嘛?饶他们一命,难道……有这么好笑吗? “姐姐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风晓棋问。 “办法倒是有,你们这些人的命,倒是有的救,只不过就看你们可是真心悔改的。”风晓兰笑说。 “女神,仙女,神仙啊,我们可是真心悔改的呀!”丁妈妈说。 “哪有不真心的呀,我们是真的错了,真的错了。”郝管事喊叫说。 领头的带头喊话,下头的人也跟声附和。 “神仙啊,神仙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愿意被你所救。”财叔说。 粜人帮乌泱泱五六十口子人,都跪在这个院子里头。一时间,大家都盯着风晓兰、风晓棋姐弟。风晓兰好似还在思忖着这个办法要不要施行,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周围人的目光,也跟随着她转来转去。 风晓兰突然停下来说:“办法很简单,就是两个字——丧命。” 粜人帮的众人听到丧命两字,纷纷都失了颜色,他们并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并没有勇气去想象什么是丧命,丧命怎么能被救呢?不就是去赴死吗?他们虽然认错,却一心求生。如果这个女神仙来了,就是想要他们的命的话,那么他们还想多活两日。谁也不想立刻就死了。等着天谴到来不是更好吗?苟延残喘两日就苟延残喘两日吧,这个女神仙,嘴上说的好听,但是他们众人又不傻,看来还是个道行肤浅又心狠的女神仙,就是救不了他们的命,还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死谁不会呀,还要你教?还要你救? 顿时,众人心里都各怀着心思,面上还是不敢太显露出来。那眼神,那表情……都很微妙。好像众人已经打定了主意,想面上敷衍敷衍那个女神仙,内心还是不愿意的。 风晓兰都活了9000岁了,他们这些小心思,她余光一扫,也都收进眼里了。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心底里知道,这个“人啊”,是怕死的,这些人自然是不甘心情愿赴死,只是面上不敢明目张胆的显露,于是反倒不在意。 “原来如此,姐姐想的还是周到。”风晓棋虽然只活了900多岁,还是个年少的灵族,但是救命的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姐姐风晓兰一说“丧命”二字,他就立刻心领神会了。 自然是这样,本该如此!欠下了“血价银”,要是想被救,就只能经过“丧命”这一道死亡的门槛。只不过这死,也不是真死,不然怎么能叫被救了呢?只是难在,需要他们主动愿意赴死。这是一道“得命”的门槛,看似是死穴,其实是生路。 如若是那些真的甘心情愿赎罪的,他就会主动走到这个“死”里头,如若是那些假意赎罪,实则只是想逃避惩罚、逃避责任的……他就会害怕,会胆怯,他绝对不会走到这个“死”里头。于是,也相对的错失了,被救的、得着生命的机会。 这一关,风晓棋看破,却绝不会说破。姐弟二人高度默契。 “我数了一下,在场的一共有56个人,如果真的有想赎罪的,甘心情愿赴死的,我就会救他。”风晓兰说,“只不过,这些人的今天,就是他在地上生命的祭日。他会在你们面前倒下来,也将被你们埋葬。” 众人听完,都吓得瑟缩着。往后跪伏着,退了两步。 “没有人吗?那我们可就走了”风晓棋冷静的说,他没有了先前的严肃和紧张,反倒好笑起来。他虽然在灵族里面算是年轻的,只有900岁,可是比起地上跪着的这些人,他可是足足长了有800多岁呢。有些事情,他特别看得开,尤其是关于生死。 忽然间,有几个人往前站了出来。分别是大蟒、勇哥、笑爷爷袁开笑、佟婶婶、郝管事,共5个人。粜人帮56个人当中,只有5个人站了出来,愿意丧命。 看到这些站了出来的帮友,其他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愿意主动就死。风晓兰看见这些人,稍稍的动容了一下,又恢复到平淡随意的表情。风晓棋也是很意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只有五个人站出来,还是竟然有五个人愿意站出来,而感到惊讶。 大蟒本来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在地上没有牵绊,就连他那些死去的亲人,他也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只觉得在地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心如死灰。之前看到两位神仙降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不发一言的跪在人堆后头。 勇哥本来做这一行当还挺起劲的,得知了真相之后,只觉得双手沾满血腥,心中懊悔不已,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他曾经有一个媳妇儿,后来嫌他穷,跟人跑了,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才立志要奋发赚钱,才入了粜人帮。也是入了粜人帮之后,就买孩子赚钱,赚了很多血价钱。 笑爷爷袁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走到了人前。之前已经觉得看淡了所有的人世间的事情,才不问对错的买卖了许多孩子。那个时候,他知道真相,却连眼皮窄也不眨一下的。真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了那么多鲜活的小生命,从他手中堕入魔窟,他心里竟然一点愧疚也没有。只知道多赚点钱,为了儿子袁召召能够脱离贱籍、奔个好前程。自打一开始,他的媳妇儿广婶樊丽广,就不理解他。自打他做了这一行,他媳妇儿就没花过他一分钱。全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去给人家做绣活赚点家用。他那个时候,真真的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觉得他媳妇傻啊。如今看来,所有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他竟然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愧疚感已经淹没了他,所以他也没有任何的痛觉。 佟婶婶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弃妇。本来他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丈夫也是个老实人,谁知道她丈夫横发了一笔飞来之财,卷着钱财和家用就走了,听说还在外头有了妻妾。她这才入了粜人帮,原先只为糊口的,谁知竟然还有油水可捞。买卖其他人的孩子的时候,佟婶婶也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只当是这世界麻木不仁,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郝管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站了出来,他可能就是真心忏悔了吧,他想。 众人看见郝管事站了出来,都纷纷窃窃私语。不知怎么的,又稀稀拉拉的站出来了两三个。最后一共有9个人站了出来。 第73篇失丧生命的,反得着生命(一)完 第74篇 失丧生命的,反得着生命(二) 看着面前的这九个人,风晓兰说:“你们当中可有反悔的?待会儿可就是真的死了。” 九个人听到了这个话,又有一个人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退了出去,站出来的,又变成了七个。 时间在众人的煎熬中过去。 所有人,都在内心反复的思量着。万一呢,万一真的能被救呢?众人有这么想的,于是,从剩下的人当中又走上前来两个人。 这下子愿意赴死的,又变成了九个人。 风晓棋看着这些人犹豫不定、反反复复的,心中感叹:人性真是软弱阿。他细细地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看见它们表情各异。风晓棋仔细的将这些人的情绪印在自己的记忆库里面,他要积攒执行任务的经验。以后他也要像姐姐这样子,处事不惊,遇到事情,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从容应对。 姐弟二人站在这里的时候,雹子不曾打到这个院子里来。在场的人都觉得稀奇。这严寒霜冻的,竟然不能伤害他们分毫,连带着这整个院子都变得安静了。也没有雹子落下来,仿佛在场院的上空有一层结界似的。可见他们就是神人了。 于是,又稀稀拉拉的走上前九个人。如今一共有18个人,愿意赴死以得蒙救赎了。 风晓兰看着,人数也够了,她也不想耽搁时间。再多,只怕也没有了。人的心思,她还是了解的。怕死,是人性意念之中,最根本的心思。因为寿命不过就几十年,所以在地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怕死的。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他们没有死过,也就不知道死了之后还有没有意识。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复活这种事情。 “你们想好了。待会儿你们就会命丧于此。也由这些剩下的人把你们埋葬。在这地上,你们可还有什么牵挂的吗?”风晓兰问。 笑爷爷袁开笑,心中自然对自己的妻儿还是有一些眷恋。尤其是那个还没有回家的儿子袁召召。只不过想到妻子是个知世明理的,比自己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儿子有母亲在,他也自然放心,苦是苦了点。可是,没有他这个烂糟的父亲,她们娘俩应该会活的更好吧。 郝管事心里,将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帮里没有他的话,肯定会有新的管事的上来填补这个空缺。他家里倒是蛮齐全的,也不用他过于担心。他在地上要权有权,要财有财,要职位有职位,也有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人,按理说,他是最舍不得的人。不仅帮众想不通他为啥要寻死,郝管事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走。 郝管事只是觉得,在地上没有什么眷恋的,仿佛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一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这一辈子,他只是心里有愧。明明知道,那些小孩子是到什么样不堪的地方去送命,他还招募了这么些人,去买卖孩子,挣了不少的血价钱,这些钱他都留给了自己的家人。所以他格外的亏心。 他手里挣了多少,就说明死了多少孩子。这些罪总是要有人偿还的,他不想累及家人。如果要承担的话,就让他一个人去死吧。如果说有什么后悔的,就是他选择了这个行当,选择做了这些事情。 他本身就是念过书的人,如果不是误入歧途,他也会有一些收入,为什么明知有正道不走?反而去选择这些歪门邪道?如果说这些人里面有谁最不可原谅,那么可能就是他郝管事了吧。其余的人都是被逼无奈,也只有他,明明有选择的余地,反而在这里,用犯罪的方式赚那一波快钱。 佟婶婶本来心里是有恨的。如今想着自己也作恶无数,卖了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她又比她丈夫好多少呢?可能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吧。她曾经真的想大喊大叫的跑到她丈夫,还有他新娶的那几房女子面前,撒泼耍狠。或者是以她的手段去报复,她是有这些个手段的女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要不然自己堕落去……佟婶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要强的人。她也曾经和丈夫有过那么一段恩爱的时光……如果碰上了下雨下雪的天气,她也会在丈夫外出营生的时候,多叮嘱几遍,添衣添食的。想来真是恍如隔世,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女悍匪。天天买卖孩子,做那些人牙子才会做的勾当。她这一辈子,真的是过了天壤之别的两段人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那么温良恭俭让的丈夫,转眼间就变成了油光满面,眠花宿柳的样子。真是滑稽。 勇哥还是年轻的,也身强力壮,随便找个营生还是可以苟活几年。虽然媳妇儿跟人跑了,倒也不至于立即寻死的地步。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可能是因为生活没有希望了吧。他从小也不是个勇敢的人,小时候的勇哥,是个懦弱的孩子。平常跟旁的孩子打架吵架,从来也没有赢过。只是爹妈给的这个身子,长的还挺强壮的,到了大的时候,自然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了。娶个媳妇儿就另当别论了,虽然长得壮,但是内心还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孩子。媳妇儿知道他的底细,也就不把他当回事儿,等到媳妇儿跟人跑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媳妇儿会跟人跑。他做错了什么吗?之后,混混顿顿的就来买卖孩子了。直到爹妈也入了土。他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也没个念想。如果死了呢?如果真像那个女神仙说的那样:虽然死了,但是可以被救,可以重获新生,那么他愿意尝试。他累了。 大蟒原本是怀揣着一副赤子之心,在这些低微的行当里头打拼的。有些事情他先前没明白,也没悟出什么是对错。直到看到他兄弟小张,还有小张的媳妇儿,被恶寇门那一帮子的人乱刀砍死,横尸在院子里。他才突然之间被激醒了。他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他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准备好了吗?如果没有别人,我姐姐可就开始了。”风晓棋说,“过了今天可就没有别的机会了。你们身上的罪,只有自己担着后果了。” 56个人当中,除了那站出来的18个人,其他的人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纷纷摇头。他们不敢尝试这种所谓的“生路”。 风晓兰随即召唤出了18个灵感果子,这些灵感果子是缥缈透明的金色形状,像一连串的小孩儿似的,从天上手拉的手的笑着跳着跑来了。众人都挺欢喜,看着这些小孩子,不觉都挺开心的。 这18个灵感果子,跑到这站出来的18个人面前。灵感果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个样子,好像想和他们击掌似的。这些人看到了灵感果子,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温柔,化解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烦恼。 他们也莫名的将手掌伸出来,有伸出左手的,有伸出右手的。在这18个人将手掌碰上了灵感果子的小手掌的时候,突然之间,这18个人就像是脱掉了衣服似的,肉身飘然倒下。灵魂进到了灵感果子里面。 风晓兰将这18个载满了灵魂的灵感果子,收进了袖子。然后对院子里的人说:“你们将这18个人埋了。” 随即就和风晓棋翩然离去。天上的雹子,在他们俩姐弟离开后,又唰的下下来了。下在院子里,打在那些尸身上…… 那些人看见躺在地上的18具尸体,心里有千百种滋味。 第74篇失丧生命的,反得着生命(二)完 第75篇 比先知大多了 陶姜城陶府里,也多是一些递送情报的人进进出出的。 像这样冒着风雪,也只有一些着急出门的才会出现在街面上。所有的人,都被困在了屋子里。 香莲的肚子,有一些能看出来了。冯奶奶也在照顾她,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起来。这香莲说白了还是个小丫头,这个事情对她来说,应该就是一个意外。 手上的蛇形胎记没了之后,香莲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她不再是他们索萦族的人了。她的人生从此可以说:毫无顾虑。 冯奶奶只是让她安下心来,不要想太多,毕竟女人家的,有了孩子之后,就应该定定心。万事也要等到这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陶府上下,也都被陶夫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毕竟是知书识礼的大户人家,事情虽然繁多,但是也单纯。 佟飞自从之前救了陶厂、香莲二人,就一直留在陶府,也没有来得及出门办事。好在事情也不着急,就搁下来了。 陶府上下,对佟飞也是以礼相待。 陶夫人惜娟、冯奶奶、佟飞、香莲四个人,到时常围坐在一起,烧着火炉谈着心。几个人的身份,年龄,阅历……都差了天南海北。如今被这外头的风雪给困住,倒是就在这陶府里头,聊天话家常打发时间。 “最近这陶姜城里头,也出现了各种冻死,饿死的案例。唉,好多事情等着陶连去处理呢。”惜娟说,“本来,陶升他姑姑陶芷说是要来的。现在都被耽搁在了外头。陶连正赶着出去,找人去接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来。” “今年是有些不寻常。”冯奶奶说。 “我本来是来办事的,没想到就在你们家住下来了,这不,一住就是这么长时间。”佟飞说。 “可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托我们家老爷去帮你办一办,反正这城里头,他总是能说上话的。”惜娟说。 “多谢陶夫人美意,倒是不必,主要是我的一些私事,不方便托别人去办。事情倒是也不紧急,总还能等一等。只盼着天灾赶紧过去。这困的人啊!唉,事情办不了,都还好说,主要是那些百姓,我估计都遭了殃。”佟飞说。 “百姓确实是,都遭了殃了。对了,香莲这个孩子,赶在这个时间等着出生,也怪不容易的。要好好将养着,什么事也不必想。这个府里头啊,要什么都有,你也不必担心。你的心也放宽一些,等过些时日,厂弟醒了之后,我们一切再做安排。”惜娟温柔的说。惜娟本身就是那种温温柔柔的性格,又在这陶府里面,养了这大半生,待人接物总是有一种明镜自清的气质。 与她们相处了这么久,香莲也不害怕了,心里也渐渐的放了下来。凡是心里的事,也总愿意对她们说。 “我之前在凤华城里头待过,只不过因为我们族人身上诅咒的原因,大家过的都比较苦。如今来到这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我们之前的日子,都不叫日子。各位夫人也都对我这么好,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香莲说。 “这可能都是命,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你就安下心来住着。”佟飞说。她是过来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不论那哪个命运,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滑稽,多么的奇怪……是你的就是你的。 “这府里这么大,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你个小孩子啊,你就在这里住着吧。你既然来了,这都是缘分。”冯奶奶说,“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的,突然来到这个陶府里头,也是每天都很战战兢兢的,还是那些太姥爷、太老夫人的恩典,让我年轻时候的那些胆战心惊,都消失不见了。日子一长,我发现在这家里头的,都是一些很好的人。后来呀,就看着陶连长大,如今他还娶了这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夫人。我呀,也替他们高兴。” 惜娟听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对了,听闻奶奶是灵族的后代。”佟飞突然来了兴致。说起灵族,这可不是一般的种族。 “是我的先祖,有歌灵族的血脉。到我们这一辈,也就淡了。在我们家还好好的时候,倒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我还能有机会见过一些灵族。”冯奶奶说,“现在想来还是恍如隔世。” “难怪我觉得,冯奶奶这么年轻。”佟飞说。看着真是不可思议,灵族难道有冻龄的秘术吗? “是啊,虽然说我们家老爷是冯奶奶养大的。但是看起来冯奶奶比我们,还要再年轻一些。”惜娟说。 “那是沾了灵族的光了,谁能想如今我都已经100多岁了呢。”冯奶奶笑着说,“嗯,只不过我现在,看看东西,还是能分辨出哪些是灵族的,哪些不是。也就只有那么些本领了。” “奶奶可听说过——先知。”佟飞问。 “你说的是不仰城先知宫的先知,还是旁的。”冯奶奶问。 “不仰城先知宫,哪里算得上是先知?当然说的是旁的。我估计奶奶应该听说过。灵族当中应该有传闻吧,如今这个灾难没有停的意思,我想是不是那位先知要来了。”佟飞问。 “你说的是啊,我小时候就听到长辈们有说,有这么一位先知,只不过那时候我们还小。长辈也没有多说。不过确实有那么一位!听说是要比不仰城里头的那些个先知,要大的多,嗯,不对不对,应该说是大的多了,要比那些先知大多了。是有那么一位要来。只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时候。”冯奶奶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就是因为看如今的灾难太多了,是这个样子吗?” “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吧……我总觉得,我们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很难说清楚。可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总要发生点什么事情吧。我最近的心思总是忐忑不安。”佟飞说,“灵族,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吗?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而已。” “是的,知道灵族的人,不多。见到灵族的就更少了。”冯奶奶说,“我虽然说,也算是小半个灵族。但是,还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一些灵族。长大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了,更别说是现在了。也就只跟几个老朋友有联系,那些老朋友也不是灵族,只不过是和灵族颇有渊源的人而已。” “想必现在灵族众人也要行动了吧。这种事,这种时刻总不能放任不管吧。毕竟他们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不是嘛?”佟飞说。 “和小升在一起的那个丫头,就是灵族。”冯奶奶说。 “嗯,我见过的,我见过的。原来那个小姑娘就是灵族。”香莲说,她想起了阿京,“他们现在就住在凤华城的长生戏楼,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凤华城那里,也不太好,好像是下了冰雹子。情形也怪严重的,和咱们这里相差无几,咱们这里就是雪大。”惜娟说着,也开始担心起儿子来。 “你不用过于担心。我相信他们是可以扛过去的。这是他们的时代,小升他们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第75篇比先知大多了完 第76篇 将残的灯火,不熄灭 金得得自从回到了赎南城的金家,就窝在房间里。谁能想得到,自回来没几天,他就一病不起。家里人轮番去看了,他也只是在里头昏昏沉沉的睡着。 金面西赶紧差这城里最好的大夫,去看看儿子。几个人看了之后,都退了出来。那些大夫都说:真的没办法,感觉他像是在一心求死。 屈珉看见儿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本来女儿金采釆就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外孙女令霞。如今,儿子金得得也这个样子,实在是让她一个母亲支撑不住。随后,屈珉也病倒了。 这下子,金府里的大夫人一房,就彻底的蔫了。不说金面西看着着急,就连环锛这个正房娘子心里头,都焦急万分。 环锛素来就是软心肠。一向待屈珉如同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只当是在一个府里头做伴的,并无任何的嫉妒或责难。 如今看着屈珉闺女没了、儿子又变成这样、屈珉自己也折磨的不成样子……环锛心里也难过。因为自己家里教养的缘故,环锛不肯将悲伤暴露在人前,只得找自己的女儿金草草说说话。 “妈,你也别难过了。这都是他们的命。”金草草说,“你这样子不但对他们无益,反倒连你自己也带累的哀伤又叹息的,你现在就应该强打起精神,去支持支持屈姨。您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开解开解她,这也是一桩好事。” “我都还好说,毕竟我不是他们的娘亲,我反倒是心疼你屈姨。她一路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原先她就家里头就穷的,半点也靠不住她们娘家。后来,她的女儿采釆,倒是争气的,自己在外面操持着这么大一个申榭阁。儿子呢,也还不错,在外头走南闯北的,如今也有了一些担当。怎料是女儿没了,儿子又病倒了,她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环锛说。 “妈,话虽然如此说,但你也莫伤心。你想啊,这件事情毕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们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人都是容易忘事的。这样说虽然无情,但是过一阵子大家总会将这件事情淡忘的。”金草草抚了抚她母亲环锛的额头,说:“我们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等待时间自然的过去。我们自然是不会忘记姐姐,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小霞儿要抚养啊。这才是当务之急。如果我们做大人的都看不过去。你怎么让那个失了娘的霞儿扛过去?” “我女儿说得有道理。”环锛说,“你父亲啊,最近也是失了主心骨,他也是失了女儿了,心里也难过。加上申榭阁那边的事情还有一些要料理的。喔,听说你哥哥将申榭阁给了令家了,就是你姐夫那边的。你父亲提起这个,就一股子恼火。唉,这几天也是忙里忙外的。” “申榭阁给了令家的人?他们也好意思要。”金草草说,“我说吧,哎,这临仙族哪是好嫁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这要是嫁过去,非把咱们进家剥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依我看,父亲当初就是鬼迷了心窍,惦念着他们临仙族一家的那点儿子身份。非要把自己家里头的都搭了进去,方知道攀高必跌重。这下子姐姐的命也没了,什么也没了。” “嘘!你怎么能如此议论自己的父亲?这要是叫旁人听取了,岂不是笑话?”环锛说,“都说你的心肠是直率的,可是也别这么直率,反倒招了祸事。” “我只在自己妈妈跟前说这些肺腑之言,出去了,我也知道避让的。”金草草说,“唉,我也实在是看不过。姐姐那样一副玲珑心肠,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还将自己一手操办的申榭阁,也给带了进去。哥哥金得得,在外头是出了名的明白人,如今竟然把咱们的家业拱手让人,也不知道在外头遭了什么胁迫。自家的姐夫反倒把咱们家的财产给收了去,这让外头人听见了,才是真的要笑话了呢。” “你说的也是。这你亲姐夫跟你亲姐姐还不是一家人吗?你姐姐死了,没说赶过来哭一哭丧,报一报哀,倒先自个儿敛了财,真跟个外人似的。这你姐姐死了,第一个先站出来分家产。”环锛被女儿点醒了,“都不用再过一段时间,如今那城里就有好些来传小消息的。各路生意往来的那些商户,都笑话说,这金家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了馆子。他们临仙族令家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不知道哥哥那边儿怎么样了。”金草草说。 “我上午去看了的。裹得厚厚实实的,还觉得冷。”环锛说,“真让人心疼啊。你屈姨我也去看了,倒是比你哥哥状况要好些。” 金草草听了,若有所思。 等到了晚上,整个金府都变得灯火通明的。唯有金得得房中是昏暗的,只有一盏将残不残的烛火亮着。金草草隔着半个院子,可以看见哥哥屋子里那将残的火光。 此时,是金草草惯常的晚读时间。她的手里,正捧着一本《隐族》的传奇故事在看。故事里提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生存在这地上的两个部族之间的故事。金草草忽然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家族, 想着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读着读着,忽然就被那微弱的烛火给吸引了。金草草来到窗格前,看着院子那一边哥哥屋子里微弱我的烛火,若有所思。 和众人不一样,金草草内心很淡定。她觉得哥哥金得得,一定可以挺过去。她也没有为他担心,只是觉得这就是时间问题。这种感觉没有办法解说,就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金草草就是对她哥哥很放心,觉得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金草草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对自己一点主意也没有,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嫁人?她只是不担心,金草草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只觉得每一步,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快一点,或者是慢一点,都不是既定的。 偶尔,金草草会觉得父母那一辈人,活的就是太规矩了,总是按照一个很稳定的套路和模式去执行。婚姻、家族、管理者……仿佛人生来就是为了家族,就是为了繁衍。 好像没有人去思考自己的追求。每个人也都是命运的一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尤其是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还没有出嫁,社交圈子就更加闭塞了,见不着几个合心意的朋友。 哥哥姐姐们就是她最好的范本。可惜,姐姐已经不在了。 第76篇将残的灯火,不熄灭完 第77篇 末后的景况 离人馆的小光和赵庚二人,在凤华城挨家挨户的收尸体,两个人配合的很好。一来二去的,慢慢的熟悉起来。赵庚也不再那么冷漠了,只是话还是不多,总像是藏着什么心事似的,对人还是有距离,总像是隔着什么。 小光看赵庚,就像是经历过什么事儿似的,整天忧心忡忡的,可是你问他,他也说没什么事儿。赵庚就是一会儿神色忧郁,一会儿看起来又豁然开朗的,让人摸不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小光想。毕竟你看见的那一面,并不是每个人的真实的那一面。 说来也奇怪,小光开始试着去理解别人了,往常,他连自己也关心不好,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仇恨真的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仇恨,也会蒙蔽一个人的心扉。从前的小光,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态度,也拒绝所有人走进他的心灵。可能是被伤害的太多了,小光已经习惯性的屏蔽所有善意。 怎么,原来我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吗?小光突然之间,像是恢复记忆一般的,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一直以来,我记得的,只有闵老头对自己的打骂?这冰冷的印象,让小光觉得,所有人对他都是有敌意的。好像被这个世界背叛了、抛弃了…… 小光看见现在的赵庚,就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还好,他虽然不了解赵庚的过去,却能大致的理解,他为什么不爱说话。换做是过去,小光一定不喜欢这个冷漠寡言的人,甚至会用全副武装去防备这个新的伙伴。现在嘛……小光只是能够认识到,和他一起在冰天雪地里面,为他人收尸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这个人名字叫赵庚,是个三十五岁的人,有偏冷的脾气,也有不想和外人说的经历……这些都是小光观察来的,他真像是一个重获新生的人,一切平常的讯息,对他来说,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看见。 从前也长了眼睛,却像是一直闭上的。 小光奇怪,到底是什么,让他看见了脆弱的、冻僵了的躯壳之中的——真正的自己?难道就是因为上回听到的那个特别的歌声?想到这里,小光对那个声音的主人产生了好奇,那个声音,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翻转一个人的内心? 赵庚这个三十多岁的人,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是干起活来,特别有眼色。他仿佛可以洞悉一切,面子上又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平庸男人。他看小光,像是一个刚刚打开心扉的孩子,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一副受过伤的样子。赵庚虽然不说话,但是明里暗里的,总也听到馆子里的同行们在背后议论小光,说从前如何如何被闵老头欺侮……这些话,只停在他的耳朵外头。 赵庚表现出一种理解。 这份理解,就是——“不问不说”。 所有的事情,都未必是你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赵庚他自己,就没有被人理解过。他啊,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解他!有的时候只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过,他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活下去。是的,自从认识了那个人之后,赵庚就再也不怕任何事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来! 小光以为,赵庚是过去的“小光”,那个被伤害过的,下意识自我保护的人,所以他不说话。赵庚以为,小光是幼时的“赵庚”,没有经历过绝望,只是刚刚准备这个世界,有着一份自以为是的“理解力”。他们两个……哈,实在是分不清谁前谁后,谁是谁的过去,谁是谁的将来…… 婪族的南氏族人,有一支来到了凤华城,领头的叫南形透。他们这一行人,走的无声无息的,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入城的,毕竟城门已经禁严很久了,守城的人,也没见过这一行异类。他们就像是鬼魅一般,进了这座凤华城。 “形同虚设的城门。”南形透心里说。这里对于他,就像是一座收割场,遍地都是哀哭切齿的声音和灵魂。南形透心计:令家的那个,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将这座城拿下,真是废物。 引入眼帘的,就是这满目的冰雹子了,确实是冷且碍眼。怎么,那边要发怒了嘛?没关系。无论怎样,这里也是他们婪族的稻场…… 忙活了一天,回到了住的地方。 小光的情形,忽然就不好了。 赵庚摸了摸小光的额头,是发烫的,浑身还直冒冷汗,时不时的发抖,已经不省人事了。赵庚和他说话他也不理。看这状况,赵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那些人来了这凤华城? 赵庚想:小光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早知道,就多和他嘱咐一些了,倒也不必如此受罪。都怪自己太冷漠,防备心理太重。 现在多想无益,赵庚赶紧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球体的木盒子,晃了一晃。有一只血羊,从盒子里掉了出来。赵庚将那血羊戴在小光的脖子上。刚戴上,小光就不再抽搐了。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小光醒转了过来,发现自己和先前不一样了。再一摸索,就感觉出脖子上戴上了一个细小的东西。 这个屋子很小,算是离人馆的工房里头最破小的一间,下雨下雪的都会漏水,谁都不愿意住。自从赵庚来到了离人馆,这个屋子,就小光和赵庚两个人住了。 屋子里湿冷湿冷的,赵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细炭,正在将炉子烧暖。屋内的温度,这才一点一点的爬上来。 小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盖着被子,被冻僵了的四肢,在炉火的温度之中,一点一点地有了知觉。 估计,屋子外头,都比屋子里头要暖和好些。小光想。 赵庚在小光醒了之后,还是不发一言,这真是无解。 “我怎么了?怎么我都不记得刚刚的事情了?感觉怪怪的。”小光说。 听到小光说话,赵庚算是才开了口,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暂且先戴着这个血羊坠子,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小光点头,他感觉赵庚好像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这凤华城里头,越来越不太平了。”赵庚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小光也没有多问。 第77篇末后的景况完 第78篇 毒酒免喝了 长生戏楼的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只有那些后厨的人,已经在忙碌着。 就在这个寒冷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还有人来入住。连长生戏楼的那些管事的,都松懈了戏楼的营业。 早上,那批人来的时候,两个礼宾小厮,是拖着朦胧惺忪的睡眼,还有微微不整的衣衫,出门接待的。 礼宾小厮阿四,当礼宾当了这么多年,看见这一行人的时候,都是低着头的。他都不敢直视那些人的眼睛。那些人有着一副难以形容的面孔,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只是觉得冷厉异常。 礼宾小厮阿滑,平日里是个油嘴滑舌的,见到这些人,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弥漫在这些人中间。 阿四和阿滑两个人,腿脚像灌了铅似的,只是鬼使神差的领着这一帮子人入住。等到给他们都安顿妥当,两个人回到了门室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的那一番领路的过程,仿佛就像一个噩梦,一个让人窒息的噩梦。阿四看着阿滑,咽了一口吐沫,喉结动了动,面颊上都是豆大的汗滴子。阿滑看着阿四,没错,身边的伙伴还是这个伙伴,只是刚刚的那一行人,总觉得像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让他们有一种看见了非人存在的感觉。怎么去说那些人呢?——阎罗。没错,那些人有一种浓浓的地狱网罗的感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网子,直直的将他们网住,周围的一切……空气也好,空间也好,都有一个凹陷……那些人,可以让他们的世界变形消失,变得更加稀薄…… 阿京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境快到结尾的部分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感笼罩着阿京,快要让她不能呼吸。醒来的时候,背上都是冷汗。 阿京蜷缩在被子里头。 那个梦境竟然让她有一种痛苦的感觉,不光是心理的,更是有些生理上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做个梦竟然能痛苦成这样。喉咙里,心里,哪里都觉得苦苦涩涩的。阿京一摸眼角,竟然还有泪水。刚刚,自己是哭了吗? 这个冰冷的天气,外头的寒气,晚上的时候也澿到了屋子里头,阿京只觉得满屋子冷冷的,这种寒冷,越发的让她留恋被子里的温度。被子里暖和的感觉笼罩着她,令她不愿意起床。被困在这长生戏楼这么久了,好像整个人都在进行一种漫长的修养,这种修养并不轻松,越在这里长久的放松,越觉得困乏。也不知道这个灾难什么时候过去。 她现在的状态似醒非醒的,都分不清刚刚梦见的,是真实还是梦境?阿京摸了摸自己松散的头发,闻到了枕头和被角的香味。 应该是梦吧。 毕竟醒来之后的这种美好的感觉,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和那个恐怖战兢的梦相比,活在现实里的这一面更好。 直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啊。为什么感觉梦里那个不好的东西,就在自己的附近?这种感觉真是太吓人了,阿京摇摇头不去想。等到阿京定定神,才记清楚到底梦见了啥。 梦里面:有一杯毒酒,被人送去给陶升喝。陶升鬼使神差的喝完酒之后,当场就毙命了。 陶升! 想到这里,阿京一瞬间抓上衣服,穿好了就出门,头发都没有来得及绑,就那么披着。等到打开门的时候,正看见有一个小厮,端着一杯酒,向隔壁陶升的房门前走过来。这一幕将阿京吓个半死,怎么和那梦里面一模一样? “是谁送过来的?”阿京在那个人正准备敲陶升和千宿宿的房门时,拦住了那个人和那杯酒,问。 “新来的客人吩咐的。”那小厮看着像并不知情似的,柔声细语的说。 “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送酒过来?”阿京谨慎地环视了四周,怕是有人在暗地里监视,内心慌乱的不行,心紧张地都快要跳了出来。只是看四周像是没有人,才微一舒了一口气。 “说是这位房间姓陶的客人的朋友。”那个小厮说着。阿京想:这戏楼里的管事,只知道这里住着陶升,不知道千宿宿也在,想来这杯酒要是给,也是给陶升的。朋友?朋友会送毒酒吗?这个新来的客人是怎么知道陶升住在这里的?难不成是这戏楼管事的泄露的? “你们随意的就将客人的信息泄露出去吗?那位新客人怎么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谁?”阿京小声的说。 “我们戏楼,是不会泄露客人的信息的,这个是那位客人主动要送来的。可能是这屋子里主人的旧相识也说不定。”小厮看阿京质问起来,赶忙解释。要是传到了管事的耳朵里,又以为他在给戏楼抹黑呢!天地良心阿!一大早,他就被那些客人传过去,命他送这酒来,他看那客人将这房里人的信息都说的一清二楚的,才觉得是他的朋友。也不敢违拗,他就是个办事的,哪里敢惹事? “给我吧,你就说已经送过来了。”阿京嘱咐道。随即接了端盘,推了门就进去了。 陶升和千宿宿两个人是机敏的,听到外头有人声,就穿整了衣衫。刚收拾妥当,就看见头发还披散着的阿京推门而入。他们两个看着阿京端着一杯酒,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杯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陶升不知怎么的,睡梦中……和醒来的时候,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着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陶升为什么会有一种——他要喝这杯酒的即视感?这种即时感,让他联想到了,刚来凤华城的时候,梦境里出现过似曾相识的画面。那时候好像是要喝下什么剧毒的东西,命悬一线……这个预言,还让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怕吃东西。 “这酒有毒。我梦见,你喝了它之后,就当场毙命了。”阿京看着陶升说。看着他俩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有一点尴尬,忙拿着手拢了拢头发。 “我今天一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这酒果真有毒的吗?”陶升感叹,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过还好,阿京给拦下了,这就算是逃过了一劫吗? “这有什么难的,让我们来试一试不就好了吗?我这有铃花试纸,一试便知,如果这酒有毒,我的花儿立即就变色了。”千宿宿说,拿出了自己的铃花试纸, 那花虽然看着娇艳美丽,只不过已经干了,看着像是不生不灭的样子。没想到,还会有人拿它来制成试纸?千宿宿拿出这样东西,阿京和陶升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东西的气质和千宿宿倒是很般配。 待铃花试纸微微沾到了那酒,立刻就变得乌黑冒烟了,险些烫到了千宿宿的手。三个人看到这情景,都顿时改了颜色。 “阿京,你怎么一大早会梦见有人给我送酒呢?”陶升问。这人八九不离十,还在这戏楼里面。 “我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可能……是天书救了你一命吧。”阿京说,“最近时常和天书说话,也像是开了眼睛开了耳朵似的。还没醒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酒是谁送来的呢?”千宿宿问,怎么会有人知道这屋子里住的是陶升?他千宿宿一贯是做小偷的,想都不用想,立马就知道,他们的居住信息,可能已经暴露了。 三个人满脸写着疑惑。 长生戏楼来了一批奇怪的客人,来得悄无声息的。戏楼里面气氛,在这些客人入住了之后,就变得很微妙,和之前不一样了。 大概到了中午,他们三个才知道有这么一帮子人入住了,不知不觉的就警觉了起来。难道这长生戏楼,在叶兴走后,已经变得不安全了吗? 第78篇毒酒免喝了完 第79篇 错乱了时间,梅园里的独孤老翁 陶姜城外的梅园里,有一个看园子的老人,瘦骨嶙峋、白发苍苍,年纪大的,好像总也睡不醒似的,若是有人看见了,总会以为这个老头子耳背眼花,随时会告别这个稀碎的人世。老人的帽子和衣服上,不经意的落了好些雪片,堆在衣服上的雪,还有被梅枝子刮的道行痕迹。 他好像在哼唱着什么,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清冷异常。这种调调,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能哼出来。每每听见,总有醍醐灌顶、人间清醒的感觉,像是从世外传来的某一种玄音。 这个沉闷的世界,仿佛并不配让他留恋,也不配让他沉迷、或者纠缠其中……他自有他的一番逍遥道理。 老头儿的袍带上挂着一个酒壶,里面盛装了旧年间酿的梅子酒。今年怕是收不上梅子,也酿不了梅子酒了。就算是收上来了梅子,可谁敢用今年的梅子酿酒呢?老头儿无奈的摇摇头。 奇怪的是,这个老人好似不怕冷似的,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就穿梭在这园子里。老人的眉眼,凝视着飘落的大片的雪,好似想在这雪中看到什么。园子里的雪啊!就像这世界的罪!老头子看见了这大片纷繁的雪,就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妇女的哀痛、役卒的劳苦……这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悲痛,变成了一道道的毒钩,将他多年包裹自己的一层与世隔绝的纱幔,给撕破了。 原来灾难来临的时候,普天同罪。 他曾经有过自己的家庭吗?他有妻子吗?有孩子吗?有父母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这个寥落的老头子,有过什么样的悲喜人生。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人们总是在某个清晨、午后、傍晚……看到这类人,然后想到很多很多事情。到底,会有谁真的这么孤独呢?世间的热闹,总是与寥落分开。 原本残破的、寂寥的人……总是占大多数。可是所有的人,往往都把目光放在那些热闹的、欢快的事情上面,每个人都向往完美。所有被忽视的生命,都是脆弱而生动的,只是很少有人会用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这些生命。更是没有人,会希望人们注视着自己残缺的部分,人们往往会隐藏和粉饰自己的伤痛,视这些不堪为羞耻的。 人有两张皮。幸好有两张皮。 怜贫惜弱,在某些人看来是噱头和武器,在某些人看来,是已经过时的字句。没有人真正关心旁人的哀愁。 就连这季节,也毫不在乎这些年迈体弱的生命。常常会有老人在季节变换的时节去世,也常常会有在灾难时节,冻死饿死的孩子。可是,季节依旧是豪不留情的变换着。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无论是年少还是年老……都是同样在经历着——永恒的节序和刹时的无常。 明明是夏末初秋,城外梅园里头的花,开遍了。这花,和这满园子里的雪一样,让这老头儿的心,沉颠颠的。 “世界错乱了,时间也错乱了。”那个老人嘀咕着。哪里有大夏天里,平白无故的,下雪的?他胡乱的说着:“乱了,乱了。在后的,将要在前,在前的,将要在后……时序颠倒,风云变幻啊!” 天空中的云朵,流动了几片,已经有几束光线打下来,照在梅园里的几颗梅树上面。梅树稀稀落落的抖动着,像是舒展筋骨的人似的,枝叶疏疏落落,落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 梅园后头的梅姜山的轮廓,也能在透过云朵的、或明或灭的光线的照拂之中,看得清楚了。 这时,一个醉汉踉跄的走到老头儿的面前,像是要打人似的。他醉眼只瞧见有个碍事的横在面前,心里头一烦,胡乱一抓,揪起老头的衣领,拽到了面前。浑浊的酒气吹到老头的面上,只叫人恶心反胃。 “是我呀,是我呀。”老头儿赶忙出声知会,保不齐他下一招就把他扔在了地上,摔出脑浆了,“洪粟,洪粟,你可醒醒酒吧!你再连我也不认识了!你看你醉的像什么样子。” “哦哟,是紫牛老爷子?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呢?我险些,把你……把你当那些不识相的小人……就,就给打了。”洪粟还在醉中,只是将将认出来他是谁。也还是意识不清楚,说话声音朦朦胧胧的。既然心里认出了是熟人,就慢慢地松了手,将紫牛放了下来。 “我不在这园子里头,还在哪里?你赶紧回家吧,别冻死在外头。”紫牛老头儿说。 “哎哇!呃呵!老爷子,你怎么还不……回去呢?你在外头,这还不冻死啊。老爷子,我知道了,你准是还没吃酒。所以呀!你还没醒!哈哈哈!你这样不行, 赶明儿……呃唔……赶明儿我带你去吃酒去!啊!”洪粟醉憨憨的混说着话。 “你赶紧回去吧。你媳妇还在家里等你呢。”紫牛无奈地说。 “你,你又骗我。我哪有媳妇儿?。谁的媳妇儿,我哪有媳妇儿。我媳妇儿早跟人跑了。”洪粟大笑着,笑着笑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水一出眼眶子,就冻得冰凉。紫牛看见洪粟这样,心就软了。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年轻时候的一个兄弟的影子。紫牛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了,可见年年月月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虽然人不同,但是所经历的事情,还是一模一样的。 “哎,就你这样。搁谁谁不丢下你跑呢?”紫牛轻轻的说,又叹了口气,看着洪粟这种颓废样子,也无从说他……毕竟也是个成年人了,天天醉醺醺的,要论心肠吧,也不坏,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整天一副莽汉绿林的样子,像是个歹人。 “我,我,我今儿就在这儿……睡了。就在这儿睡了。”洪粟说着就躺卧在雪地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身体蜷缩着,像个婴儿。 “这……”紫牛看他这样,一时语塞。 陶姜城里头的蘩翼楼,依然在演着《寡伶曲》,那些伶人一直在唱着,仿佛与楼外的鹅毛大雪,一丝关联也没有。 第79篇错乱了时间,梅园里的独孤老翁完 第80篇 用蚊子吸脂的鹤神庙 人心,就像是一个失重的多爪天平,总是找不到平衡的点。当你以为摆平的时候,下一刻,它就又失衡了。 人心,又像是总有一个空洞,你无论如何去用力填满,都是无用。你无论拥有多少名望、金钱、朋友……都是徒然。你的心,已经自己开辟了一个隐藏空间,将你所有的欲望和贪婪,化作一个你永远无法认清的无底深渊……你越是凝视,越是困惑。最后,只得放弃与这个空洞背离的念头,学会与之共处。 因为有这个空洞存在,人总是害怕的,一害怕,就没了主心骨,一旦有个人强烈的向他说什么,他也就听了。就像是一艘没有方向的船,在海面上飘荡,无论是哪个方向的风,吹打这艘船,它都摇一下、摆一下的……这船有的时候,就在水面上旋转,有时候又快要被野风打得快要沉下去。 于是,有很多存了诡诈心思的人,抓住了这个漏洞,转而在世上建造各样的庙宇,接受各样的进奉。他们谄媚的说些强硬的话,就鼓动那些献宝的人,花重金,买一个“方向”…… 凤华城里,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涌进了一小波人……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不过,无人知晓的人,总是有很多传闻。 各样的传言都有,传的神乎其神。 无人不知,凤华城有个鹤神庙,但是每个人知道的都不一样。有的说,鹤神庙是个美容院;有的说,鹤神庙是个先知宫;还有的说,鹤神庙是个土匪窝…… 鹤神庙里面,也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同样的,每个人在里面看到的也不一样……鹤神庙里里外外的分支也有很多,外面的人很难摸清楚里面的结构。听大部分去过的人说,无论谁在里面想求什么,只要你求,就会得到,不过,是要付上代价的。 外头自然是冰天雪地,鹤神庙里面,还是运作如常。庙里面还设有给人留宿的地方,虽然床铺千百张,但已经是满了人了。这些人杂七杂八的,混合了三教九流的来客。 奇的是,这里的人并不着急走,和凤华城的长生戏楼、依云馆、申榭阁……里头焦急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深知这凤华城里已经大难临头了,外头的冰雹什么样,他们也长了眼睛,会看。他们手底下的人,也天天来向他们上报,外头出了什么事情、凤华城里的景况如何,等等。 只是这些人,在这里逍遥自在惯了,有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这小小的鹤神庙,就像这危难的凤华城中的一座孤岛,在这危急境况中,有着不一般的逍遥和惬意,承载了满满的欲望和夙念…… 真不知道他们是领悟了,还是麻醉了。 住在这庙里的人各怀着心思,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孤立的欲望体,彼此之间毫无关心和牵连可言。他们看似住在一个庙里头,都是来客,却像是分别住在一千个一万个不同的世界里一样。每一个世界,在空间上又是重叠的,在各自的夙念主体上,又是分割的清清楚楚,界限分明的。 庙里也有专人分别为这千百样的豪客,提供他们的消遣的专属侍从,这些侍从的身份和特征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外头的疾苦和这里的显客,完全是隔离开的。 要说也奇怪,这里住着的每个人,都不是无家无室、无根无凭的,全都有着自己的产业和社会牵连。他们坐拥着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可这些东西却并不能满足他们吗?他们拥有的那些,足够任何一个人享用永生永世的,哪怕是子孙万代也足够了。但是那些东西,却无法盛放他们的夙念。可见这世界上的东西再精美、再奢侈,也是个空壳,也是会朽坏如死灰的。 如果不是这冰雹子拦着,阿京他们,是怎么也走到这鹤神庙了。按这时间,也该进到这鹤神庙走一圈了。不过既然,被困在这里,真庙是去不得了,却能听千宿宿给他们两个形容出来,也算解解闷。 “你说那是什么地方呀,形容的云里雾里的。”阿京说,她并不能理解千宿宿那夸张的言语。 “可见你们是来晚了,我比你们来得早些,原先是想先去领略了一下那里的风采。到了那里,说是要把孩子送进去,就可以实现任何的愿望。反正我去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哪里有孩子呀,唉,真是气人。”千宿宿说,“我仔细一看,那里头的人,哪是和我一样的?他们都不知道比我多出多少个金山银山的。我连他鹤神庙的外门都没进去,就在他们给穷人摆设的那个凉棚里呆了呆,就被那里的人给挤出来了。” “我还是想不通,是什么人才会把孩子送进去啊?”阿京想到这里,还是有一些莫名的心惊。 “送孩子进去的还不是那些穷人。真正在里头享福的那些个,哪轮得到干这个?好好孩子养着,也不是养不起呀。”千宿宿说。 “穷人,唉,太可怜了。那些有钱有势的,不用送孩子,真好。”阿京想,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的。 “不过我倒还听说,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好像还真有送孩子进去的富人,因为那里头有些东西吧,并不是用钱啊,用东西能换的,他们就是要孩子!所以那些富人要不就从旁的人那里买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拿来充数,要么呢,就把自己亲生亲养的孩子送进去的,哎,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样的衣冠禽兽,都有。你真的不知道他们都咋想的。”千宿宿想到这个,就头疼。 “我觉得这事儿,八成和依云馆脱不了干系。正经的地方哪有要孩子的?何况还是个什么庙的地方。这庙再不济,也总归是引人向善的。哪有打着这个旗号在里头交易的,那不成个贼窝子了吗?”陶升静静的吐槽。 “诶!你说对了,还真有好些人,说那里就是个贼窝子的。还有在那里被偷被抢的呢!我都算是小偷小摸的了,到那里我才是小巫见大巫呢。那里的人丢了啥都不知道,丢了啥的人都有。我搁在那个地儿,都施展不开拳脚,最后灰溜溜的被那些人的眼色给赶出来了。” “你可不是小偷小摸,你快改了你这些脾气吧。明明还是个有些侠气的,何苦非得把自己熬成那等偷盗的人。”阿京想到这个,就很不明白。人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哪有往自己脸上抹灰的? “盗亦有道啊。”千宿宿一本正经的胡诌。 “呸,你可别丢师傅的脸了。在外头,你还给他老人家丢这个脸,到处说你是他徒弟。还真变成小偷,那他岂不成盗匪头子了?”陶升看见这人这样就来气,不过也懒得管他,只是闲来无事的说两句拌拌嘴。 “你还别说,咱师傅还真有这潜质,我觉得他不像一般人。”千宿宿笑着说。 “打住,打住,你要再说,我可回去跟师傅说,说你是你咋夸他老人家的了阿。”陶升佯装要告发他。 “你说呗。”千宿宿满脸不在乎的欠揍样。 “哎,你们两个别在那闹了。你快说说那庙里还有啥故事,我想听。”阿京看他俩人就在那拌嘴,也不说点正经的故事。看他们两个贫嘴,阿京又没什么话好搭的,也不想硬和他们一起贫嘴。还是想听故事。 “倒是真有一件事。我听说,他们把蚊子给改造了,用蚊子吸人的脂肪!那里有好多雍容的贵大爷贵大姐的,因为富得流油,所以到那儿去吸脂去了。”千宿宿想到这里,就觉得值得称奇。你这应该是阿京爱听的了吧。 “蚊子不是吸血的吗?怎么倒吸起脂肪来了?”阿京问,“这确实还挺奇怪的。” “就奇怪在这儿呀!人家就是有本事把蚊子的食谱都给改了,就是让那些蚊子兵,在那儿吸脂肪来着。所以,那些人都瘦的不愿意走,一个个进去的时候,蹙溜大膀、大腹便便、要压垮的人的样子,出来的时候,就窈窕多姿、玉树临风。听说那蚊子咬人,也不痛也不痒,倒吸的人愈发的飘飘欲仙了。”千宿宿讲起了这个,倒是真来了些劲儿。 “嗯,这种改造蚊子的点子,倒是蛮新奇的,但是,终究不是个好办法。听起来就是个挺阴损的事情。”陶升在旁边,慢慢的细品他的茶。 “哪里阴损了?蚊子吸血难道不是更阴损吗?又痒又疼的,多讨厌呀!都不知道为啥会有蚊子这种东西。”千宿宿听陶升这么说,反驳道。 “虽然这些蚊子可厌了些,也不能说改就改。这些人如此做,我也说不好,随他吧,反正我也不去吸脂,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陶升云淡风轻地说。 “那还是个清净地方嘛?难道不就是贼窝子吗?买卖交易罢了。只不过蚊子吸脂这种稀奇的事情,我从前听都没听过,要是真有人能让蚊子不吸血去吸脂,那我想……”阿京想了想说,“估计这样的代价可不菲。也不知道那些被蚊子吸了脂的人,现在怎么样了。还依旧在那里,享乐逍遥吗?” “八成是吧。那些人可不是会为旁的小事费心的人……我们只死我们的,他们只乐他们的。”千宿宿说。 第80篇用蚊子吸脂的鹤神庙完 第81篇 苏南 苏南是个乞丐。 可谁也不是天生就是个乞丐。 叶兴在凤华城,第一回看见苏南的时候,苏南才三岁,而叶兴就已经是这副少年模样了。如今,苏南已经十三岁了,叶兴依旧是这万年不变的少年模样。 苏南并不记得他的父母家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街面上,朦胧中,只依稀记得他原来的家里红彤彤的,家里的屋檐上,挂着几个灯笼,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又冷又饿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苏南在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他冻得眼皮都僵硬了,发着高烧,胃里没有东西,让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坐都坐不起来,只得躺在地上蜷缩着。虽然话还不能说利索,但是他好想向人求救。 无奈的是,路人过去了一个又一个,都冷漠地看上这个可怜的小娃子,但是没有人敢把他领回家。养个娃就等于多个人吃饭,又得管他吃饭又得管他衣裳、管他生病。一看这小孩儿子,在街上冻了不知道有多少天了,病歪歪的领回去,就是个药罐子!万一死在了家里头,又不吉利,又多条人命,谁愿意遭这个孽? 路边的老乞丐,倒是裹得严严实实,可能是积攒了多年的行头,冬夏都是这一身儿。虽然是脏里脏气的,但好歹是个棉衣棉裤,脚上也能套一双棉袜。这身衣裳,可不能给这小子了,给了他,自己穿啥?离了衣服,自己就得冻出毛病。年纪大了,又没吃饱过,一挨冻,指不定就离开了人世。老乞丐不傻,他还没有做到,为人舍己的地步。 衣服不能给他,但是老乞丐不忍心看见一个三岁的娃子就这么冻死在街边,于是就抱起了他。老乞丐把小苏南揽在怀里,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头讨生活。要是要到饭了,还会分他一口。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就这么活了有大概一个多月。 只可惜,一个多月后,这个老乞丐就过世了。他冻死的时候,是在夜里。小苏南醒来的时候,看见老乞丐的身体都僵了,还是环抱着自己。苏南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娃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死?他只是觉得很害怕,突然就扒开他的胳膊,自己坐了起来,他心里实在是太害怕了。 苏南看这个老乞丐,无论怎么喊他,他都不动了,本能驱使着他,想将这个老乞丐身上的棉服扒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可他并没有。小苏南太冷了,冷到了失去意志。 他以为这个年长者只是睡得太沉了。如果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他也会冷的。于是,就躺回到了他的怀里,取取暖。将他冻僵的胳膊,又搭在自己身上。 这要是让人贩子看见了,早把他领回去转手卖了。可惜这条街上连个人贩子也没有。他就这么挨饿受冻的,窝在这个僵死的老人怀里,待了七天。 那一天,三岁的苏南,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头奄奄一息。稀奇的是,这件衣服虽然单薄、又破又旧、还满了污垢,但是却是一件锦绣的小袍子,穿在这个三岁的孩童身上,刚好合适,看上去,这孩子原先的家里,还是有一些家底的。 叶兴看见苏南的时候,他正窝在这具冻僵的尸体的怀里面。他差人将这具尸体报给了离人馆的收尸者,之后,本想让人将这个小孩送去乞丐屋,可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神很灵动,不禁多看了两眼。眼睛是人心的窗户,在他的眼睛里面,叶兴看到了他的灵魂。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干净的灵魂了,叶兴想。一念之下,就带了回来,养在了昭星馆里。 这个孩子被冻得时间太长了,身体受了损害,兆言精心调理了半年,才算是将这个孩子的命救了回来。 等到苏南四五岁的时候,就满昭星馆跑了。各样事情,他能做的就会帮着做一些。他觉得做事情很快乐,昭星馆的众人也乐得多一个孩子添点生气。 慢慢的,等到苏南再大一些,叶兴就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满满地磨练他。 之所以叫苏南,是因为,原先他身上那件锦绣袍子上面,绣了两个字——苏南。约摸一年前,乞丐屋建成以后,叶兴让苏南混到乞丐屋里面,让他照拂着乞丐屋。 自从上回,乞丐屋在一场大雨中坍塌了,苏南替叶兴送了一只袖箭……回来之后,就又回到了昭星馆里面,帮叶兴整理整理文书。苏南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复杂的字就不太认得。 叶兴若是需要个文人能士,哪里用得着苏南来整理文书?昭星馆里头任何一个人,都比苏南不知道强上千倍百倍。苏南是这里的意外闯入之人。整个昭星馆里的人,都是叶兴知根知底的。这些人,已经将命卖给了“星星”,忠诚无二心。唯独苏南,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灵魂是不会骗人的,外人看人,都是凭着样貌、经历、性格、能力、品行……叶兴看人,只看人的灵魂。既然叶兴看准了苏南,昭星馆里头的所有人,也都认准了苏南是自己人。 苏南从三岁到十三岁,这十年里面,眼见着昭星馆的每个人都在变老,只有叶兴,一丝一毫都没有变。他虽然心生稀奇,却默不作声的,只当是主人家的秘密,自己不好问的。叶兴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他是人是鬼,终究是他的恩人。 这昭星馆里面,最多的就是房子了,毕竟是一个客馆,面子上还是生意场所。只有一间宽敞的大屋子,里头放着的,都是叶兴个人的书籍。与别处的书馆不同,这里的“书”,并不是一卷一卷、一册一册的“纸”,而是一片一片薄薄的方片。这每一片方片,又能拆解出许多细小的方片。 …… 这让苏南大开眼界。 虽然,苏南确实能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可是这书房里头的东西,他可一个也不认得。 第81篇苏南完 第82篇 2000个孩童的标签页 栖霞山还是如往常一样风和日丽。 风晓兰和风晓棋姐弟去了凤华城里头,虹瑭没了风风火火的闺蜜风晓棋,自然落得清净。 自上回耗费心力织网捕梦之后,恢复了这么一段时间,虹瑭额上的虹光标记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唯有梦灵族的额间标记,是如刀削一般的细三角形的虹光,美轮美奂。 虹瑭将织网捕梦的结果,都放在了那张圆盘里面,如今那圆盘在一直存在凉榭的房顶上,凤华城的全息模型,就在凉榭里实时更新着。虹瑭无事,一个人溜去了凉榭,去看自己的战果。 凉榭的门口,有两个战灵族的小孩子守卫,那两个小孩子,正在下五子棋,看见虹瑭来了,忙打招呼:“虹统领好!” “你们在做什么?”虹瑭问到。 “回虹统领,我们在玩五子棋。”一个小孩子说,“我们一直在这里看守着,寸步不离,有些无聊了,打发打发时间。” “回虹统领,这里没有怪异的情况。”另一个小孩补充道。 “嗯,不错不错。”虹瑭看着两个小孩一本正经的,说:“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是!”两个小孩答道。待虹瑭进了凉榭,两个小孩又开始玩起来。 “人都哪里去了?”虹瑭在凉榭里也没有看到人,在栖霞山里,也没有看到各个灵族的统帅,像是都在玩儿消失一样。算了,灵族的人,一向是自由散漫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统帅带头各干各的,几万年的习惯,虹瑭不指望他们一夕之间能变得超级自律。 想一想,虹瑭自己也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处,自己有想做的事情,就卯足了劲儿去鼓捣,觉得无聊的事情,搁个千儿八百年的,也不肯做。子所不欲,勿施于人。灵族众位支族的主君和统领,各自之间,都约束不了彼此,看样子是变更不了的事实了。 虹瑭仔细地盯着“凤华城的等比例幻影”模型。这些天,模型的穹顶又暗淡了不少。先前,梦网上面的千来个亮点,已经熄灭了……说明这些人的梦境结束了,或者是……死了。这些人的梦,显示在这张梦网上的时候,还是璀璨夺目的,如今,那些位置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光的暗点,有的暗点,都已经消失,即将化为虚无了。 人就这样消失了。 在灵族看来,死亡并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灵魂和信念被婪族抢走了。 一个人的信念和灵魂消失了之后,他就会失去做梦的能力。 这个凤华城的等比例幻影模型的上空,悬浮着分层别类的标签页,已阅的标签页就会自动加入收藏,没有过的标签页,就会有一个微弱的光点,提示你有新内容。 “嗯,我将这个模型编织的不错。”虹瑭心说。 突然间,显示“已阅”的标签页,有了一个新的光点。 虹瑭拽取了那一页,放大,发现是依云馆的那一页。依云馆里,灵魂被掠夺的2000个孩子,不是黑色的叠砌关系了。2000个暗点彼此之间,有微微的距离,彼此游离。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这里还有什么变数? 此前并未见到这种类似的案例,虹瑭想。如果说,这2000个肉身死去、灵魂消失的孩子,还有什么“复活”的可能的话……那就只有祂了。灵族的众位主君和将领,虽说能够按照各人的能力,去拯救一部分处于困境中的人,但是对于没有灵魂、而且肉身已经腐烂的人,是无能为力的。 虹瑭希望,这个变数是和她想象中一样的。她随手将这一页做了一个标记,还做了一些备注,以供之后来这儿的灵族人查看。 这个梦网显示出来的时候,数据是经过可视化处理的。可是当初,虹瑭将信息输入到这里的时候,输入的信息是128维的。信息过于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楚。 想到这128维的信息,虹瑭不禁想:灵族,真的好孤独啊! 灵族这个特殊的存在,就已经是孤独的极致了,动辄就以万为单位计算年龄……恐怕,还没有哪个族群可以这样藐视时间。所以,灵族在一般情况下,不轻易和外族人交朋友……徒增烦恼和伤感。 再者,灵族中的技术人员,就更孤独了,动辄就是在自己的领域,研究的如此极致……比如梦灵族,织网捕梦的技术,他们是最好的,想想也是,别说是灵族,就是一个人,让他活个一万年,再让他有个一万年寿命的孩子、再有一个一万年寿命的孙子……他怎么也能将自己的专业,搞好了吧! 况且,灵族各族,都术业有专攻,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一个个无心恋爱打岔,只爱研究学术……这么算下来,每个灵族的人,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的世界里面,走了旁人世世代代无法测度的距离…… 活该孤独! 打个比方,这个梦境,在虹瑭看来,是128维的,可是换做是别人,比如景枯、孤忏、风晓兰姐弟、田氏……这些旁的灵族,就都只能理解到5维。五维是什么概念呢?一维的点,二维的面,三维的体,四维的时间,五维…… 128维…… 虹瑭和她的灵族同胞都解释不清楚,更何况是普通人。 反正,虹瑭之前在输入信息的时候,是累的不轻。缓了这么长时间,才缓过来。前些日子,虹瑭在昏睡的时候,都不做梦了,可见她的灵是多么的劳累受损。虹瑭最怕的,就是劳累了,一忙起来,就消耗灵力,整个人就会极其疲惫。是的,她是个很懒的灵族。 可能所有的灵族,都很懒吧,所以看起来都很清闲自在。 他们不会给自己揽下很多很琐碎的事情,但是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好!灵族的信念感,还是极其强烈的。 弋挪最近在解释凤华城的这些卷曲的梦境图像,也忙的将自己关在小屋子里面。只是凤华城梦网上的这每一个人的梦境图像,都有太多的噪点了,光是过滤就花废了很多时间。到现在,只是刚刚将噪点都过滤完毕而已。 第82篇2000个孩童的标签页完 第83篇 过滤梦网噪点,发现不明力量 弋挪自上次在凉榭的会议之后,就一直闭关,心无旁骛的过滤凤华城梦网上的噪点。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和数据打交道,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解数据背后的信息。有的时候,弋挪也会觉得很孤独。 所有的技术宅都是孤独的。这种力量是极致的变态,因为它违反了人正常的一些生理需求,比如说群居活动。所有的梦灵族,都是独来独往的。哪怕是夫妻、情侣,都习惯于各自行动。因为这份工作,需要极致的冷静,和极致的理智。这一点,想想都很反人类。 当然,这份极致也是有其迷人的魅力,就像一个小众而高难度迷题,一旦解开了,你就会兴奋良久。这种魅力是静谧而深远浩瀚的,所以,所有的梦民族才会痴迷于与梦境,与数据图像打交道,乐此不疲。 弋挪这一回,真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比之前,所有的梦境解析的时间加在一起还要长。他不明白这凤华城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还是有什么样的问题? 凤华城到底特殊在哪里? 虹瑭竟然采用了128维的信息输入方式!从前,她最高只采用了32维的信息输入方式。这一点让弋挪都不明白。弋挪深知,虹瑭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女人,这也是自己最看重、最欣赏自己媳妇儿的原因。是的,弋挪在心里,早就将虹瑭当成自己最亲最亲的媳妇儿了。他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虽然平时,弋挪的面上冷冷的,像个面瘫一样,但是心里总是火热热的,一想到媳妇儿虹瑭,心里就有一些慌乱,解析数据的时候都很容易出错。这也是为啥,他在工作的时候,从来不敢想虹瑭的原因。 此次的任务,对于凤华城里的居民来说,是很危急,但是对他们灵族来说,却是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每一回拼命干活儿,一不为名、而不为利、三不为前程……要么是因为喜好,要么是因为受到灵力牵引。 此回,灵族各支派的人,都受到了强烈的“灵力牵引”,各自都燃起了强烈的使命感。他们知道,自己的任务来了。灵族,之所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完成特殊的任务——那些寻常人完成不了的使命和任务。 每一个受造物,都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如同水资源、森林资源、矿产资源……风力资源……每个种族,也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这个世界的大历史,正在开启…… 在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一应事务,弋挪都不管不顾,两耳不闻窗外事,将自己锁在这个小屋子里。至于自己媳妇儿虹瑭,也没去瞧一眼。有灵族的小子,早中晚给他送来饭食饮水,他有时候都不吃不喝。等到灵族的小子,进屋来收餐盘的时候,常常是原样端走。这小子看着原样未动的餐盘,也不敢劝弋挪统领吃饭,更加不敢打扰他,只得静静地端走。 怎么?弋挪凝视着工程文件。 有几处噪点,显然不是虹瑭的手笔……这个噪点怎么这么陌生?弋挪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有什么别的力量干预此次梦境的收集?那么这几处噪点的用意何在?弋挪很谨慎的备注了一下。 之所以梦网上,会有大量有意无意的“噪点”,是因为虹瑭在凤华城上空收梦的时候,为了不被分布在凤华城各处的婪族探子发现,只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任务。所以,输入128维信息的时候,数据图集略微粗糙,就导致收来的完整梦网上带有大量噪点。有些人的梦境图像有一些变形扭曲,也需要矫正。 为了避免解析的误差,同样是梦灵族骨干、有极强的过滤噪点、修复信息的能力的弋挪,将这样艰巨的任务一肩挑。弋挪在过滤噪点的时候,正是虹瑭在刚刚昏睡的时候。这个薄薄地载满了信息的圆盘,经手的人,也就只有虹瑭、风晓兰、风晓棋他们灵族的人了,这几个自是不会在圆盘上做手脚,除此之外也没有别人,就只有弋挪自己。那这个噪点会是谁输入的呢? 弋挪和虹瑭俩人,如此合作,不是一回两回了。弋挪对虹瑭输入数据的手法很熟悉,绝对不会认错。此次梦网上面,有虹瑭以外的人输入的噪点,就意味着有不明的力量出现。 对于这个不明力量的意图,弋挪摸不透,只能留到之后,灵族的议会上面一起探讨了。 这几处的噪点解析,着实花费了弋挪不少的时间,本该一早就过滤完的梦网,生生的过滤了有月余。不过也让弋挪有了一些成就感,毕竟越艰巨的任务,越能磨练人的技术。 过滤掉了凤华城梦网上的所有噪点,弋挪已经极度的疲惫,眼皮都自觉地合上了。不知不觉的,竟然在屋子里睡着了。灵族的小孩子,进屋将一应的室内亮光和正在闪烁的工程文件,调整成休眠的状态,就轻轻的退了出去。正好看见,向着这小屋子走来的虹瑭。 弋挪所在的这间小屋子,就在凉榭的背后。虹瑭进入凉榭,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就猜到了弋挪在这里。 “虹统领好!”灵族小子看见虹瑭,轻轻地打招呼说,还行了一个礼。 “弋挪在里面吗?”虹瑭你刚刚问出口,就已经感受到了弋挪的灵力。其实,她不必问的。 “是的。弋统领已经休眠了。”灵族小子说。 “好的,我知道了。”虹瑭随即轻轻地走进了屋内。她看见屋子里的弋挪合衣躺在榻上,桌子上的工程文件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她知道弋挪已经将所有的文件都解析完毕了,噪点应该已经过滤干净了。不解析完所有的文件,过滤干净所有的噪点,弋挪他是不会困的。 虹瑭开始看弋挪记录的备注。 这些噪点里头,确实是有一些不是出于自己,到底会是谁记录的呢?这是干扰力量,还是辅助力量?虹瑭开始有些担心。还有谁的力量,是能逃过梦灵族监测的? 第83篇过滤梦网噪点,发现不明力量 第84篇 装箱逃难的竟氏 “大小姐,老太太的猫,想吃鱼。”大丫头禄琴,看到竞府里管事的大女儿竞美加路过,忙喊了她,在门廊那里报备着。 一大早,老太太的猫就喵喵的直叫,老太太说她是想吃鱼了,吩咐禄琴去找,可是禄琴找了几个管事,都没有什么用,好像每个管事的手上都有上头吩咐下来的大事小事的。这个家好像和往常不一样了,以往,禄琴要是说个什么事情,上头底下的人都还是很照拂的,也都紧着去办。 禄琴被老太太催的不行,又见众人都一副事事缠身的样子,禄琴只得寻到外头来寻见寻见。碰巧,禄琴看到了管事的大小姐竞美加,她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的福星一般。 竞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正眉头紧锁,忽听到了窗外禄琴和竞美加的对话声音,不禁心烦意乱。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自家的老太太,还真不让人省心!真想把那长毛的肥猫给丢出去,奈何是自己的母亲养的,他面上也不好发作。 要是换做往常,竞晖扮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无论如何也是要将母亲的事情,头等办好的。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各种烦心事堆在一起,搅扰地竞晖心里愈发的紧张,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经衰弱。 “去看看库存还有没有了,这人都没吃的了,还想着给猫添食。那畜生饿个几天也不带出事儿的。”竞美加吩咐道,转身就走了,后头还有很多核查的事情等着她去盯着呢。竞美加也不知是怎么了,父亲二话不说就下了好些命令,她心里也有一些埋怨,只不过也没说出来。家里遇到大小事情,她也都得担着,不然这家谁来管?两个弟弟虽也担了些,只不过年纪尚小,人不经事的,动作也比较慢,哪有她这个长姐来的干练?好在她未出阁,府里大小的事情也都熟悉,此时正好当了家里的主力。 “是,美加小姐。”大丫头禄琴,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到大小姐这么忙,自己也赶紧的拔脚去库房瞅瞅,不敢耽搁逗留。这下子,禄琴总算有了几分底气。怎么也是领了大小姐的命令去寻鱼的,到了库房,管事的还不得给几分薄面吗? “冬树在哪?”竞晖问旁边的小厮竟巳。 “回老爷,二少爷正在后院儿装叠箱笼呢。”竟巳回话,时不时地瞄向老爷竞晖。最近举家准备搬迁,老爷的心绪不是很稳定。他也是提着个心在做事情。 “去把二少爷叫过来议事。”竞晖吩咐,此时的他,是愁眉紧锁,心里百感交集。看到这个外头的天气,也不知该是喜是忧。 “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竞冬树看见竟巳,就知道是他父亲找他。竞冬树手里的事情也多,下人们也都是指着他拿主意,他要一走,估计这边儿又得一时半刻的动不了,今天又不知道耽误到好晚? 竞冬树心里不想去,爹最近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搞不清楚他的意思。他心里抵触的要死,只不过,竞氏的家教,让他不敢说,不敢怒。 “老爷没说,二少爷还是赶紧去看看吧。”竟巳说,暗示老爷那边也是不好惹的,他不去,彼此又交不了差。这一趟还是得去。 竞冬树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他想:最近爹爹是越发的紧张了,他也并不告诉他们到底是什么事情。爹从来都是做事稳当的,怎么这次要举家搬迁了呢?他也没有把底细告诉他们。总觉得爹好像在瞒着什么要紧的事情,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告诉他们? 原来竞晖只是下令搬家,并没有将自己收受回扣,导致乞丐屋塌了的事情,告诉家人。全家都被竞晖搅得是心事重重的,也都不敢问。 “爹,你找我?”竞冬树毕恭毕敬地走进他老爹的书房。 “后面的事情怎么样了?装了有几箱。”竞晖挠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儿子,也并不看向他。他最近是越发的心虚了。 “回爹爹,细小的东西,装得七七八八。主要是东西都是大件,装了大概有八九十口箱子,估计还有二三百口箱子才能装完。咱们家也是家大业大的,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都出来了,边边角角的东西,都得十几口箱子,真不知道东西有这么多。咱们每个屋,自己的东西,都得百十口箱子。何况还有下人们的东西。主要是来往的礼品和藏物,都是一些大件,不好窝着藏着的。要是都装完,也要几千口箱子了。只是现有箱子都不够,也不能去街面上买,家里原有的也就那么一些。”竞冬树说,“爹爹跟我说过的,咱们一应的花费,都是要从家里取用,不可声张。” “就捡一些要紧的收拾,装了就可以。主要是贵重的便于兑换的,那些并不甚值钱的,不是银票的什么,就挑挑拣拣,扔了吧……那些占空间的都给去了。咱们这次行走,算是为了保命。”竞晖沉沉的说。 “为了保命?爹爹,咱们何至于此啊?我不明白,咱们家怎么就这样了呢?爹爹一向是清廉持家的,对凤华城中的各样事情,也是兢兢业业的。有谁要谋害咱们家?难道是哪些不法之徒吗?”竞冬树一时间难以接受,大声嚷嚷起来。 “事情复杂,等再过过,爹再告诉你。你只管收装物件。这回事情,算是咱们家的一个劫难了,要是渡过去了,一切就能重新开始。”竞晖不敢看儿子竞冬树。 “爹爹,看这个天气……咱们估计得等这个灾难过去了以后才能动身。主要是咱们家的粮食也快没了,那些容易消耗的用度,也快没了。要是金银什么的还有,银票什么的,咱们也是足够的。只是物资上挺短缺的,咱们也不能去院外采买,库存是紧张了。”竞冬树思考着说。 “等等看你大哥能不能想办法,他已经在托人了。反正不能用咱们家的名头去买东西。”竞晖说。 “奶奶的身体,经这么一冻,越发的虚弱了,估计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妈妈那边儿,也是都是女眷,搬家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缓慢。要不要分个几波,一点一点的运运走。”竞冬树建议。 “先紧着人吧,先把人都给运走。至于财物,你哥俩想想办法,等想好了来跟我汇报。我这两天实在是头疼得紧,实在是无力去想这些事情。”竞晖说着扶额。 “爹爹可否告知?咱们家是要防谁?”竞冬树试探着问。 “华羽台。”竞晖终于吐口。 第84篇装箱逃难的竟氏完 第85篇 无奈自学的田立立 额头上沁了细密的汗珠,周围的气温仿佛又回升到了炎炎夏日,着实的将人热醒。田立立从梦中惊醒,胸口闷闷的,整个人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不好的感觉笼罩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真的好痛苦阿,田立立就是被这个痛苦的感觉给吓醒的。 刚刚在梦里,又梦到了自己被众人排挤。田立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好想哭啊!她脑子里,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父母和弟弟被人揣测,为什么我们一家要背上叛徒的名号? 这个问题,她问自己太多遍了。饶是现在,众人都觉得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一家是无辜的,已经又重新的很平和的对待她了……她也抹不去这种痛苦的感觉。 这种遭人冷语和白眼的感觉,深深的在她幼小的心里,打下的一个烙印。让她心里永远有一块儿特别苦,特别苦的地方。她不敢回想。 白天的时候还能骗骗自己,到了睡梦中,田立立根本控制不住地会梦见,会想到那些她曾遭遇过的画面。偶尔放松的时候,不好的念头还会跑到她的脑子里,让她无法呼吸。 到了栖霞山这么些时日,总归觉得这儿不是自己的家。从灵族同胞这里,也找不到归属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融入不到这个集体里面。仿佛所有人都是想嘲笑她、排挤她。 从小,爹娘就告诉她:灵族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一群人。他们一家子,都是灵族的人。 田立立小时候,还因为自己是灵族人,而骄傲自豪过。爹爹田禾,是医灵族的主君,母亲霓裳,是梦灵族的公主。当初母亲从梦灵族嫁到医灵族这一美事,还被灵族众人传为佳话……这些荣誉,这些很光辉的历史,他们家都有记载的。田立立还时常的摩挲着,父母婚姻时候的,那些光鲜亮丽的珠宝头面、各族的贡礼。 她也时常的遐想,等到自己长大了,也要成为族里的光荣。她也曾幻想过,收到灵族众人的祝福,有一场美好而盛大的婚礼。可能每个女孩儿心里,都会有这么一场明媚动人的仪式。 可是后来,田立立不敢想了,她硬生生的将自己这个梦想给打碎,让自己不要再瞎想……她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幻想自己的婚姻,也不敢奢望受到灵族众人的祝福。甚至,连最喜欢的同伴,也不敢有任何的奢望。田立立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温暖,都是奢侈品,在最关键的一刻,你有可能收到的只是冰冷的刀子,而不是力挺。 那些美好的信任,是不存在的东西。就连家人,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给予你力量和支持。田立立觉得自己是最孤独的。 族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脆弱吗?一听说他们一家子被抓,连同歌灵族曲冰一起消失……众人就都纷纷传言她的父母和弟弟,是灵族的叛徒。明里暗里的,她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 田立立从一出生,就被父母的爱包围。后来弟弟田正正出生了,父母都将她姐弟两个当成掌上宝贝儿宠着。美中不足的是,弟弟田正正有先天的心衰,父母都很忧心,怕儿子田正正因为这个事情早夭短命,故带着田正正四处去求方子良药。 渐渐地,父母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弟弟田正正的身上。族里的大小事务,也不管不顾了。在父母的眼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花尽所有的力气,将弟弟田正正的心衰给治好。 他们就是医灵族的领袖,是最好的医生,若是连他们家,都医不好儿子,这个世间,还有谁是指望?可谁知,左求右求就是救不好儿子。他们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医治,为什么就是救不了自己儿子! 田禾和霓裳两个,因为这个,都白了头。田立立更是从小就学会了坚强,担起了族里的担子。 父母带着田正正外出游医,田立立就在领地里,钻研医术。她年纪小,心里想的事情也少,正是有利于研究医学。医灵族的事务,不像是别的支派那么繁杂,所以田立立也没有多因杂事劳累,看家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情,倒是将族里藏的医书都看完了,如今,已经没几本书,是田立立没看过的了。就这样,过了与世无争的几年。 谁知道,再次听到父母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父母和幼弟失踪的时候了。灵族的消息一向是很灵通,很快就变得全族皆知了。整个医灵族支派,都备受旁支同胞的冷落和排挤。一时间,田立立的处境就变得很被动。她只是个医灵族的小公主,那些大人的事情,她也不懂。田立立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阿。 父母不是都说,灵族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一拨儿人吗?这样美好的一拨儿人,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同胞呢?田立立没有感到任何的关怀和温暖,只有冷眼和质疑。 她有些拿不准了……父母和弟弟已经出门很久了,自己这边儿,对于父母幼弟,也是渺无消息的。田立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应当怎么办。在这种危难的时候,她想到了曲流,这个儿时的玩伴。可是连曲流也对她疏远了……这彻底让她心底所有的自信都没有了。 一个人幼小的时候,玩伴是很重要的。 父母和幼弟不在身边不说,连最亲的玩伴,也不能给予理解和支持,更是主动疏远她。……这一段时间,田立立感觉到了什么是“孤独”、“无助”。 也是这一段时间,她时常做噩梦。那些噩梦总是缠着她。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救自己。医书也救不了她。田立立自嘲:就连医灵族的本分,她也没做好! 栖霞山的灵族众人,近日都纷纷去了凤华城。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行动,彼此之间也没通个信儿。灵族的人,都是独立惯了的,没什么可奇怪的。 田立立这些日子,就在栖霞山里头转悠。趁着这山里头也没几个熟脸的人,田立立也能看看风景,放松放松心态,见了面反倒尴尬。 风晓兰走之前,和田立立交待过了的。她们姐弟俩去凤华城办点事情,让她就住在自己的房里,一应物品,都是现成儿的,让她随意用,不必拘束,就像自己家一样。 田立立在风晓兰这里,终于找到了一丝温暖。这屋子里头,总是有一种甜甜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那些医书上面,可没写着这香味是什么。田立立想:看来医书也不是什么都懂的。不可全信。 第85篇无奈自学的田立立完 第86篇 闵老太有喜了!——来自希望的礼物 这个天气干冷干冷的,家里渐渐地没有了人气,真的让人一点活下去的念想都没有。闵老太干瞪着双眼,就像僵死了一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怪吓人的。 她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命运,还会给她什么样的厄运。一切真的都是未知数,只不过她闵老太的人生,从年轻的时候,爹妈死了开始,就一直飞奔在悲剧的方向。她该去死吗?还是先把她老公闵老头杀了,然后自己自杀?真不知道她俩是谁亏负的谁。闵老太觉得,他们俩个衰命鬼栓在一起,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裹在被子里的闵老太,就像是死了一样,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念头,却还是死睁着,被命运开了个玩笑的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真的不甘心啊,这么大半辈子就过去了,可能没几年,她也不在了。她到底是该跟谁算这笔糊涂账呢? 啪嗒一声,有个炭爆了,然后火光就慢慢变得微弱,这一个微弱又明亮的声音,把闵老太拉回到现实,整个屋子好像都暗淡了下去。闵老太见炭火没了,像才还了魂似的,起身去挑挑炭火。她的身上,还倔强的裹着那个厚厚的被子,仿佛脱掉了那个被子,她就要冻死了。 连她唯一的那个死丈夫也不在了吗?不知道鬼混在外头干嘛呢? 突然,闵老太的余光看见了屋子里那一面清冷的镜子,她走到镜子前,看到了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的、头发花白的自己。这个吓死人的憔悴的老妇是谁?她用指节分明的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这个老妇人竟然是自己吗?她咽了一口吐沫。她有多久没有照镜子了?自从她嫁给了闵老头之后吧。 一想起出嫁当天的画面,她的心就揪在一起,赶紧掐灭了那些,蹦跶到她脑子里的画面。 难怪闵老头如今也跑到外头去了,自己这副鬼样子,就连自己,也不愿意看那面镜子。她到底把自己摧残成了什么样子?又是谁,把她的那些青春年华给偷走了?时光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一转眼她都是将要入土的人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窗外惨白的光线,透过残破的屋子照进来,让她觉得更发凄凉。她突然又想到丈夫闵老头,那个老头子在家里跟自己叽叽喳喳争吵的时候,倒是还让这个屋子有些人气,所以,她也爱跟那个老头子吵架。如今,连那个老头子也不在了…… 闵老头子成天成天的不回家,这几日,非得等到大半夜的时候,她闵老太都睡熟了,闵老头才回家待一小会儿,也不睡床上,就窝在地铺上眯一小会儿,仿佛家里没他这个人。 闵老太想想,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闵老头了,天没亮的时候,闵老头就已经离开家了,一面都没见着。他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呢,这个死老头子。等到逮着他,看她不拿枕头把他给砸晕国去。 要不是家里头有一些存放着蜜饯干果的盒子被人悄悄动过,都看不出来有个人曾经悄悄的回来过。闵老太那个眼睛,可是极其敏锐的,一丝一毫的差别,她都能知道。闵老太是出了名的心里有算计,街坊邻居都不敢招惹闵老太太,人人都知道,要想偷她家的鸡,不折了一袋子米是不能的…… 闵老太想着想着,就伤心起来。自己大半辈子过去了,半个儿子都没有,丈夫是个不争气的,这家里头越看越寒酸,要是自己死了,连个鬼都不会哭一哭!这辈子算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自己过得这么衰?她斤斤计较了这么几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抠抠抠搜搜,到底抠出了什么东西? 自己的那些姐姐妹妹,有嫁人的,有出家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命,也有早早就入了土的。只是那些嫁了人的,除了那些被家暴死了的,如今都是儿孙绕膝的,城里城外的都有那些姊妹的亲族。 怎么就自己活的不是个滋味?活不活,死不死的。都怪他闵老头,是个不能生的!他也知道,这才对她一味忍让,大气儿不敢喘。闵老头出去对谁都敢横七竖八的,就是回到家里,怂成了个孙子样! 如果用孤苦无依来形容她闵老太,就再合适不过了!她这一辈子,算是都栽在了这个老头子手里。如今丈夫儿子一个都没有,倒真不知道是哪辈子做的孽,都赶上这辈子还了。 闵老太心想,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敢出去见人!怎么这么悲催了?出去就怕人说闲话,说她是个克夫克子的老太太……还有人说她守活寡的。从前的自己,是这么要强的一个人!谁敢在她董玫瑰面前说半点流言蜚语?看她董玫瑰,不打断那个人的狗腿子!董玫瑰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十里八乡香艳的一朵辣名花。呵呵,现在倒成了什么? 呼啦一下子,外头的雹子将窗户吹开了。雹子和冷风打进了屋子,将窗户纸都打破了。闵老太咳嗽了几声,赶紧去关窗户,她抱怨道:“这凤华城大概是撑不下去了,再下几天雹子,还不将这城里的人给冻死!” 忽然,院子里有个人影闪过,看不真切,像是个女子!好像放下个什么东西,就走了,白花花的,像是一个石头。 还能有谁给她们家放什么宝贝?闵老太董玫瑰打着油纸伞走到了院子里,这才看清楚,是一个白色的石狮子。那个石狮子,大概有两三个拳头大小,憨态可掬的。外头的雹子下的太大了,她赶紧将那个石狮子拿回了房子里。 谁知,她越看越顺眼,已然舍不得丢了,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董玫瑰将那个石头狮子,放在床头的小被子上,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闵老太,而是从前那个骄傲自得、目空一切的董玫瑰! 闵老头今天回家的时候,比往常早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竟然舍得点了光烛。他心里顿时悬了起来,这老太太又搞什么鬼?谁知道他进屋的时候,正巧撞见了董玫瑰在孕吐。他吓了一跳。 闵老太看见闵老头回来,突然就笑了。她将这个石狮子的故事,从头到尾的和这个闵老头说了。二人自是又惊又喜。谁能想得到,老太太一大把年纪的竟然有了身孕!闵老头好像是眼里心里都有了光亮,赶忙去托人,准备一篮子红鸡蛋。 术灵族的石涟手里,每天都会多好些灵魂,她每天都会挑一些,做成了石狮子备用。 石涟这两天,带着刻好的十几对儿石狮子进了凤华城,刚好听见了闵老太的心声。她见这妇人实在是可怜,就拿出了一只白石狮子,放在了院中,就当赠予她。她经常喜欢随手做些好事,这回就当成全了她吧。 凤华城这些天,死了太多人了,石涟也是真的看着烦了,她想要再次听到婴儿的啼哭,再次看到人们脸上,对于新生命降临的喜悦和期待。石涟有一个别名——希望。 第86篇闵老太有喜了!——来自希望的礼物 第87篇 大智若愚的贤儿 不仰城的风沙,就如同鬼魅一样。那沙子不依不饶地,席卷着这不仰城这么长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上降下了黄沙一般的鬼魅,下凡来索命了。那些黄沙鸣叫着、嘶吼着,吞噬着地上的人。 城中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个沙尘鬼魅,能逃走的就逃走了,能扛得住的就躲在家里,那些扛不住又逃不走的,死在了沙尘里。 沙子迷了人的眼睛,也掩埋了人的尸身。呼吸之中也满是沙土,好些人即使没有被沙土卷起来,在空中摔死,也被风吹起的沙土给呛死了。珑庭都已被掀起了几间房屋,更别说寻常的百姓家。 街面上满是东倒西歪的招牌,和连根拔起的树木。已经没有人再大肆的走在街上了。大家都觉得能熬一时算一时,只要能活过这场灾难,便是如何苟着,也是可以的。于是,你可以在各个角落里面,发现躲藏着的人,也能在某几户有粮食的大家族里头,发现别的几家进来躲着逃难的人。 贲府就是这样勉力维持的一隅,房屋和墙壁都还算坚实。灾难时节,贲家也不算是独善其身,还招揽了邻户的几家小户,一起在府中躲着,还在这时节买了几个穷人家的小子、丫头的。 贤儿来贲府也才三五年,外围的事情她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能学着的事情,她都学了,比如说缝补、打扫、修枝、剪纸的。她已经不是个小丫头了,算是个能带着小孩子的大丫头,平时也会收到分发的例钱。 无论如何,她也有了一二年的实在的积蓄,说实话,自她来到了这里,家里就没再找她要过一分钱。所以她的积蓄,也都自己收着,为的就是离开了这个府邸之后,开始自己的人生。 最近有一天,贤儿正在院子里扫地,天空中啪嗒掉下来一个小盒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这个盒子还是完好无损的,可见做工精湛,也是个非凡的东西。 贤儿拾起来之后,用手绢擦拭了一下,发现这小盒子上面还有一个按钮,一按就会出现歌曲。贤儿按了一下,这个盒子就开始唱一首歌,里面是歌灵族的声音,按两下还会切歌。 听到了这个歌曲,贤儿瞬间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仿佛自己不是贲府的奴仆,而是一个自由的灵魂,连带着身体也是自由的,可以任意地在天空中驰骋…… 她将这个小盒子收了起来,怕里面的声音跑走。贤儿觉得这声音太好听了,因为这曲调里面有一种能量,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盒子是永远不会损坏的,这个声音也不会跑走。她唯一理解正确的是,这个东西确实是个宝贝。 旁人都说她贤儿痴傻,她都知道。谁也不呆,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从小,贤儿的娘就告诉她:不要争抢,凡事不管。 她记在心里了。 遇到能躲得过去的事情,她就躲,凡事不爱凑热闹。那些别人争抢的东西,她也能让则让……所以她周围的人,也都觉得她是傻的。 一开始,她知道了,也会伤心。她娘告诉她:不要伤这份儿闲心,大家也都不了解你,这世上,没几个聪明人。 贤儿自那以后,就觉得自己的娘不是凡人。贤儿什么优点也没有,只有听话而已。所以家里没有生计的时候,她就听爹娘的话,来贲府打杂了。她的身契,换来了一家子的用度。 娘在贤儿进贲府之前告诫她:就当自己是个哑巴,多听少说。贲府是个好去处,不是非栓死在爹娘身边才是好的。 既然娘这么说,贤儿就听话的乖乖来到贲府里面做事。虽然是个粗使用人,贤儿也不觉得自己卑微,只是安心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前些日子,她眼见着一个又一个灵巧的大丫头差派到贲晟晟的院子里做事,又一个又一个被赶出来。贤儿心里想:这个贲晟晟真是个怪人,竟比自己还怕生?不懂。 贤儿觉得自己不懂的事情多了,这样的大户人家更是比不了,于是就没有多想。 奇怪的是,旁的人家,总是家里人巴不得自己的子女聪明机警,自己的爹娘,倒是不着急,一心只规劝自己当个闲散的人,少想少思,生怕自己变聪明似的。贤儿倒是觉得自己的父母有趣,并不羡慕别人的父母。 虽然家里是个穷的不能再穷的地方,甚至需要卖儿卖女……但是贤儿就是喜欢自己的家,喜欢自己的爹妈……这就是爱吧。贤儿觉得爹妈是爱自己的,超级爱! 贤儿一直觉得,爹娘,尤其是娘,把她看得透透的,就好像娘亲的手里,有一张她的明细书,条条件件都写的很详细,只要按照娘的话去做,自己就能变成一个毫无烦恼和问题的人。 没有人比她再幸福了吧!贤儿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兀自揣摩娘说的话。她每天也会有一些自己的结论。这些结论又会支持着她所听所记的,娘丰富的诫言。 呆傻就呆傻吧。贤儿索性就承认了自己的这个标签。逐渐的,她就没有了别人评价她的这种偶像包袱。自己本来也就是这个样子,首先要做的是承认自己独一无二。本本分分的在这个院子里面工作,就是她眼下最大的福气。难道这么大的府邸里面缺聪明人吗?却能言会道的人吗?不缺啊。那么自己就甘愿做最傻最笨的那一个,也落得清静悠闲。 谁知,贲母孟慈竟然差她去了贲晟晟院子洒扫。这真是造化弄人了。这下那几个灵巧的大丫头,又该说三道四了……不管了,母亲告诉她,凡事不管。那些人的言语,她就闭耳不听。 …… 大致过了有月余,贤儿就觉得自己是个摆设。这个贲晟晟,根本就看不见自己,仿佛不是他眼瞎,就是自己是空气。显然,她贤儿是个大傻丫头,长宽高都是不能忽略不计的数字……那只能是他贲晟晟眼睛不太好。 贤儿想到娘还嘱咐过一句:用心看,而不是用眼睛看。 于是,贤儿就耐耐心心的观察贲晟晟。有样学样的跟着贲晟晟做着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流云图样的——“粒子”、躺卧在屋檐下看风沙调整呼吸……贤儿真的觉得有些理解贲晟晟了。 贲晟晟所在的这个奇怪的世界,确实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难怪他一副不理俗世的样子,原来是沉溺在这个世界里,不愿意走出来。 贤儿的娘,还说过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他的领域和专属世界。 如果贲晟晟的世界,是那个样子的话,他也没必要走出来吧。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不缺一个庸庸碌碌的人,这样的人,太多了,贤儿想。 走一步算一步,这人再怪,总归不是那种蓄意行恶之人,自己只管做自己的差事,她贤儿也有她的世界,只不过,她的世界很简单,也不富有,没有任何光采。 第87篇大智若愚的贤儿完 第88篇 破碎——被淹没的雅蓝神庙(一) 风沙国拉河泛滥已有月余。从前的许多年,拉河也年年泛滥,却都没有这么毁天灭地过。整个国家的人都看不到希望……一切都毁了。 河水泡的人,手脚肿胀发白,还有好些叮人的虫子,咬的人身上红彤彤的。还有陆地可以栖身的人,也都被折磨的不堪。 那些死去的牲畜和人,都漂浮在水面上。有的,就从这些人的面前划过去,水已经浑浊发臭了……那些活人闻见水的味道,还有水里头混合着的尸臭味,都恶心想吐。 拉河连接着芒海,如今,芒海的海水都倒灌到了拉河里。拉河变成了浩渺无垠的水体,就像一头怎么也不会被打败的猛兽,在地上吞吃着人、吞吃着家禽、吞噬着一切活物…… 到了中午,日头降了下来,又晒又湿,人的面上都红红的,简直就是在承受着酷刑。这个水也不能直接喝,因为有海水混进来……所有的人都进入了缺水状态,嘴唇都干裂起皮。这样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水面上都是细碎的建筑材料,还有一些浮草…… 风沙国都城——皲丘城的雅蓝神庙,已经被泛滥的拉河淹没了。整座神庙湮没在雨水体之下,有百十个人,没有逃出来,随着那座神庙一起殉葬了。 国主猫多,见到自己的百姓,都四散飘零在水面上,内心不是个滋味,自己的整座宫殿,也早已毁在这场泛滥的洪水当中。 好渴啊! 猫多看着船上不多的储存饮水,心里犯嘀咕,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艘风沙国国王的船,虽然不小,但是规模也有限……有很多求生的人,好不容易游到船的附近,都被水手,用船桨给打沉了。 猫多回到了船舱里,不忍心去看这些画面。毕竟要救人的话,就会救很多很多的人……这艘船的容量有限,还不知道这洪水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量的草场被淹没,那些马场上的马匹都被洪水冲走了,有一些死了好些天的,浮在水面上。那些马场的主人,能逃的逃,有些逃不了的,也被卷进了洪流之中。 从被淹没的雅蓝神庙里逃出来的祭司们,一心想要举行盛大的拉河祭礼,之前,泛滥的情形没这么猛烈的时候,已经举行了几场拉河祭礼,然而一点作用也没有,泛滥的情况反而愈演愈烈。 祭司们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他们心里也不由得怀疑,雅蓝神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们的心里直打鼓,面对死亡,他们惊慌失措。可是,对外还得强撑着,因为他们是这个风沙国的祭司。有些百姓,围绕在祭司们的周围,寻求避风港,结果眼睁睁的看着大祭司们渴死的、饿死的。 百姓们本来信念感就极其微弱,眼见这些祭司们一点作用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都私下里窃窃私语。 “咱们雅蓝神是沉睡了吗?我们如今,可该怎么办呀?” “该不会是雅蓝神发怒了吧?我看见死了这么多的马匹牲畜……河面上也浮了好些死尸……咱们又没有水,也没有口粮的……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那些祭司听见有人议论雅蓝神,直接差人,将这些嚼舌头的给处死了。对他们来说,冒犯雅蓝神,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现在满城都深陷在汪洋大海里,哪里弄来祭祀的红色皮毛的公牛?要是有上好的红色皮毛的公牛,也是八成沉在了水底。就连雅蓝神庙也沉在了水底。如果真的有雅兰神的话,那ta的神庙和祭牲都已经享用了吧。也不知道这位神,是在水底呢,还是在天上呢? 整个皲丘城,倒是找来了几个戏牛舞者,可是没有红色公牛,戏谁去?难不成真的拿几个活人来祭祀?这些大祭司们,心里都慌了。他们都觉得,他们的神是睡着了。为什么不回应他们的呼求? 水面之下的雅蓝神庙,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突然,轰隆一声,水面之下的神庙破碎了……整个皲丘城的洪水,开始翻涌起来,众人都惊慌尖叫。这个震耳欲聋的破碎声音……还有水面呼啸的翻卷形状,让他们深切地感到一股心脏被震碎似的恐惧。 此时,天上有一个声音传来,风和水都静了。水面在一瞬间,静止不动,恢复到了平静和祥和。 原来是歌灵族的洇蜉和主卫灵族的雪舟。他们二人携带着雀绿族的羽毛,顷刻间,来到了风沙国。 “这个任务还挺急的,幸好赶到了,不然这整个风沙国,都沉在水里头了。”雪舟说,“哇,这个水面真的是恶臭扑鼻。”说着,他捂住了面孔。 “这个水算是止住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操作?”洇蜉问雪舟。刚刚是洇蜉歌咏的,让这个水面,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洇蜉看着那些被淹死的人,摇摇头。生命太脆弱了,这些人没有得到被拯救的恩典,在这场泛滥的洪水里,生命已经戛然而止了。接下来,就应该数算那些被点名要救的人了。 “先看看那个风沙国的国王,他好像有话要说。”雪舟看着风沙国的国主猫多,有些期待他要说什么。 风沙国的国主猫多,此刻正在一艘浮船上,看着天空中的来者。 洇蜉和雪舟,也在空中,俯看着水面上的猫多。 猫多差派一位年轻的祭司,向空中喊话,说:“两位神仙,请问你们就是雅蓝神吗?” “他以为我们是雅蓝神,你说,是不是他们一开口就已经问错话了?果然错误的人,是说不出正确的话的。”洇蜉笑道,“真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为什么要信一个自己手所捏造的,不存在的东西呢?” “也不怪他们,大概1000年之前,他们这一族的祖先,曾经用手捏了几个玩具人。没想到,渐渐地,他们的后代,将这些玩具当成了神,近来几百年,还做了好些画像,还建了庙宇……哎,搞得越来越严肃了,谁见了,也不敢说什么。”雪舟想了想吐槽道。 “1000年前,我大概才600岁。”洇蜉听着,开始来劲儿了,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年纪。 “1000年前,我大概也才1500岁。”雪舟看洇蜉这么一算,自己也来劲儿了。也开始算起了自己的年岁。 第88篇破碎——被淹没的雅蓝神庙完 第89篇 重启——被淹没的雅蓝神庙(二) 猫多看着天空中的两位迟迟不回话,心中愈加焦急。他又差派那个年轻的祭司多问了两句。猫多差人传达的是:“他是风沙国的国君,能不能先被救?” 环视四周,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如今能指望的,就是天上的这两位了,看着不像是一般人。不管他们是不是雅蓝神,只要他们能救他,等到来日,他猫多重新整顿自己的风沙王国,一定对这两个人重重有赏!猫多自己在心里暗暗地盘算。既然打定了主意,就又差派他身边年轻的祭司,反复向空中大喊着:“不管你们是何人,只要你们能救国王,来日必定重重有赏。王国的一半分给你们也可以。”猫多觉得王国的一半,有点太多了,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不管了,先听听看他们怎么说。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位不管是人是神是鬼,总归是贪得的。利字当头,他们无论如何也会动心的。 正在空中讨论年龄的洇蜉和雪舟,听到了下头的喊话,只觉得吵。这个国王大难临头,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话吗?怎么激怒他们两个怎么说……真把他们当成了凡夫俗子和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了吗? “大难临头,果然只想到自己。”洇蜉嫌弃地说,“这个国王,平时不知道都是怎么盘算盘剥自己的百姓的,心里满打满算的都是那些龌龊自私的念头,真的是口里说出来的,没有一句好话。听着都真的是脏了耳朵。本来还想救一救他的,想来是多此一举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呀。” “我看,刚刚他的部下往下推人倒是推的积极,这个猫多,只顾自己的死活,竟然连一个人,也不愿意多救。”雪舟回忆说,“在他看来,人命不如钱财来的贵重。就算他赚得了全世界,又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是把性命给搭了进去,看他能救自己不能。”来的时候,下面所有的事情,雪舟都收归眼底。只是无奈,这个猫多,真的是一点打动人心的地方也没有,相救也救不了他。 灵族之中,除了遵守上头下达的指令,以及执行各人心中领受的天命之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遇见打动自己内心的人,无论他身处何种境地,都是可以救一救或者帮一帮的。他们灵族个人,也是乐得去做这等又有意思又好的事情。所以空闲的时候,或者是没有正经要事的时候,都是在世界里各样的转悠,随手帮一帮,施行一些神迹奇事。 此次,洇蜉和雪舟二人,是为了执行灵族拯救风沙国的命令,所以才急急的赶过来,他们两个一路走来,发现死伤者真的是很多。除了名单上写明了要救的人,他们还想顺道救一些触动他们内心的人。 这个国王猫多,真的是一点救他的理由也没有,心里又骄傲刚硬,又自私自利,又滥杀无辜百姓,还私自膜拜那些捏造的泥胎塑像……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触犯了规章制度的……最重要的是,还聒噪! 就随着他自生自灭去吧。 “我看,他们不是等候雅蓝神吗?那就让他们的雅蓝神来救他们吧。”洇蜉说着,手一推,忙着维持水面上的平静。 “心里没有一丝仁爱的东西。”雪舟望着水面上漂着的船只上的猫多,摇摇头。这里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他们两个去做呢,何必在他这里耽误时间。 “时候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洇蜉望了望天,估摸着时间到了。灵族向来是遵守时间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差的。提前也不行,推迟也不行。 雪舟扫视着整个水面,发现了水下的雅蓝神庙。随即,就着手扔下了一粒峰石菌。这一粒被封存在石藻之中的细小的峰石菌,滑落到了水里,沉降在水底破碎的雅蓝神庙的基石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地底集聚了大量的能量,这颗峰石菌外头的石藻,迅速的分解四散开来,里面的峰石菌,即刻生长蔓延……很快,一片新生的陆地,慢慢升起……首先,就将水下破碎的雅蓝神庙的柱石,给抖落了。 这一片布满着峰石藻的小块陆地,逐渐的升起,直到高过了水面…… 皲丘城飘在河水里的百姓,都纷纷得爬上了这片陆地。 奈何,风沙国国主猫多所在的船只,因为陆地升起,挤压海水,被海水推远了。 这一会儿,雪舟丢下了四五颗峰石菌,一共从水里长起了四五片陆地,皲丘城的人,几乎都被救了。只有国主猫多的船只,不知道去哪里了…… 后来,听有的人说,猫多的船只,曾经想登上一片陆地,然而被先占领陆地的百姓,给推打下去了……听说那一块陆地上的百姓,就是先前想上国王的船只求救,被猫多的手下打下来的那一拨儿人。 这个故事被传的神乎其神。 雪舟看着,只有陆地还不够,没有饮用水和食物的话,这些人还是会死的。 洇蜓唱了一首,所有泡在水里的、沉在海底的、发霉发烂的食物、还有干净的饮水,都重新召回到了这几块新出现的陆地上面。 所有的食物、牲畜,都干干净净、丰丰富富的,一篮子一筐子装连着,摆放的整整齐齐。所有人看见了这些,眼睛都发光,简直是不可思议! 雪舟看着,好像还缺少了什么,忽然想到,这些人没有居住的地方。于是,他又散落了几个虚拟五维打印机,将这些人在灾难来临之前的居所,都转移复刻到了此时此地。就相当于,从他们之前存在的时空,将他们的所有物,挪移到了这里。 百姓们看到这些,又惊又喜,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还吓晕了过去。 “够数了吗?被点到的人,都上来了吗?”雪舟问,“要不要我再撒几颗?” “够数了,够数了,名单上的人都在,过犹不及,走吧我们。”洇蜓说着,临别的时候又吟咏了一首,让下面这些看见他俩的人,将这部分记忆消除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咱们要把那个拉河和芒海之间的缺口给补上,不然的话,那个海水还会再倒灌进来的。”雪舟说,随即又撒了几颗峰石菌在芒海和拉河之间的缺口上。 很快,蠢蠢欲动的水面,变得平静了。整个皲丘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只是,那些一直在等待着雅蓝神的国王和大祭司们,不知所踪,可能还在等待着他们可亲可敬的“雅蓝神”吧。 第89篇重启——被淹没的雅蓝神庙完 第90篇 妙婆婆:玉是谁? 妙婆婆来了岫烟墟这么久,一直是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无论是晴是雨,她都会拨出一些时间,来收拾自己在嵘庆谷的住处。 每天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手脚闲着,是妙婆婆维持自己生活的一个基本原则。包括给令野送饭也是这样,并没有人命令她、安排她做什么,只是她自己想忙一些。 年纪大了的人,一闲下来就会闲出事故,不是有病歪歪的,就是太过安逸。尤其是她这样无依无靠的老人,也没有子孙,就孤身一个人,死了,活了也没有人知道。 妙婆婆就为了这个,也要活出个人样子来,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邋遢遢的老人,越老越脏臭!不知道活成那样子是给谁看?是糟蹋儿女还是自己? 老人家住的整个屋子,就要洁洁静静的,自己看着也舒服些。 别看这屋子就她一个人住,箱笼物品的,也添置了不少。一个杯盏一个碗盘的打扫,也能花费不少时间。 妙婆婆每天,就收拾一些日常用的,那些不经常用的,都给搁在了一个箱子里。也就是她来的岫烟墟之前,带来的那些东西。 来时候的老物品,妙婆婆都放到了一个箱子里,平时,这个箱子都是锁上的,积灰了就擦擦灰,并不打开。 这里头都是妙婆婆过往的物件,并不是一般时日,能想起来打开的。搁久了的东西,搁的越久,就越容易遗忘。 今天,不知怎么的,妙婆婆想念起小时候的人和事了。突然就想到了这个箱子。时间过的太长,她都快忘了那些人了。父母亲朋的,现在无一不是入了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剩了她一个,这么能活。 妙婆婆走到这个箱子跟前,用布子擦了擦这箱子外头新积攒的灰。这岫烟墟虽然干净,也总是三五天的爱积灰,只要放着不动的地方,就是一层薄灰。灰尘多了,就容易让人丧气。 对了,开箱子锁的钥匙放在哪里了?年纪大了,就是爱忘事。妙婆婆满屋子里找,越找越着急,怎么也想不起来放哪里。 还能给丢了吗? 轰隆隆,外面电闪雷鸣的,不知道是在干嘛。这几天,外头晴一时雨一时的,好像是有什么变化。难道是岫烟墟的那些宗师,开始有作为了吗?是和这个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在对峙吗?她一个老太婆管不了这么多。想想,又开始满屋子里头找钥匙。她迷迷瞪瞪的,想起了这个,又忘了那个。 “放在哪儿了呢?怎么就找不到了呢?我寻常的东西,都是随身带的。只有这一把钥匙,真是忘了搁在哪。”妙婆婆开始自言自语,她总觉得说说话,能辅助她找东西。 尤其是这种阴雨天气,妙婆婆这一把老骨头,又开始微微湿冷作痛。膝盖啊,手肘啊,都寒的不行。找了一会儿,又找个椅子坐了一会儿。 哦,对了!枕头。 妙婆婆走到了她的床榻边,她想起了,有一天,为了怕自己找不到东西,就特意把钥匙放在了她这个瓷枕头里。 她拿起瓷枕头晃了晃,果然在这里头,她又重新拿上钥匙,摸索到了箱子面前。 啪嗒!妙婆婆打开了箱子。箱子里头的东西,是一尘不染的,这个箱子的密封性很好,一件件东西都像崭新的一样。 妙婆婆摸索着,回忆着……不一会儿看见了一个陈旧的都掉了颜色的锦囊。这个小包包,还是她出生的时候就见到的。记忆中听人说,是母亲留给她的。 看着这些老旧的物件,她的心里又有一些愁思。本来这些就无,就应该和亲人一起,边数算边回忆的。如今…… 小时候总是听人说,她刘妙并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从哪里抱来的。妙婆婆也没在意,毕竟爹娘待自己都是挺好的。 妙婆婆姓刘,爹妈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刘妙。小时候大家都刘妙刘妙的喊她。 那时候经常有人开她玩笑,说她是从哪个刘氏宗亲那里抱来的。刘妙心里傻傻的想,从哪抱来的,不都还是姓刘吗,那不都是一样吗?哪里分的这么仔细?亲生的又怎样,抱来的又怎样?这些人想来,无事就爱嚼舌根。回想着这些傻事,就觉得好笑起来。觉得小时候,时间过得好慢,又无事又悠闲。 妙婆婆的目光,不经意之间,又回到了这个锦囊上面。里面装的什么,倒是没有看过,应该也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个布包这么小,连个首饰、玉佩、头绳什么的,也装不下阿。就是拇指大小的一个,特别袖珍的小包包。 刘妙从一丁点大,到现在是个老人家的年纪,都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不为什么,她一直都觉得,这么小的包裹,又这么轻,里面差不多就是空的!锦囊外头,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这个锦囊,平凡的让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今天像是想回忆往常似的,好像里面真的藏了些什么。妙婆婆带着一点好奇,抽开了锦囊上面的绳子,打开看看。里面还真有东西——是一个小纸片。 这个小纸片也就是指甲盖大小。上面写了一个“玉”字。怎么单单放了一个这么小的纸片在这个布包里?真是稀奇。 这个纸片,像是写的谁的名字。是谁的名字呢?为什么会把这个锦囊留给她呢? 想到名字,妙婆婆又想到自己。至于为什么她叫刘妙,是因为,出生的时候,自己右耳朵后面,有一个图案,那个图案又红又缠绕的,像一个“妙”字。所以,爹娘就偷懒,给她起名叫刘妙了。 后来慢慢长大,这个字痕迹就淡了。到现在就根本看不见了,右耳朵后面什么也没有。 反正大家都这么叫着习惯了。身边的人,从叫她小妙儿,变成了刘妙,后来又变成了妙婆婆…… 这也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定的年岁,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就连右耳朵后头的那个“妙”字的胎记,也消失了。大概没有什么是消失不了的吧……时间能够淡化一切。 小时候想的东西很多,等到变老了,发现,小时候幻想的那么多丰富多彩的事情,就像过眼云烟似的,走马灯一样过去了。 如今,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就连着遇到了天灾人祸,心里除了一丝丝悲悯,其他的也什么也没了。并不会感到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哀痛。 也毕竟妙婆婆是孤身一人。天灾人祸再可怜,只要不真的落在她身上,说到底,也是别人的事情。 只要她自己没事,就像是能置身事外似的。毕竟,妙婆婆也没有任何别的至亲至爱在人世,凡事都能看得开一些。比起别的子孙绕膝的老人,又好些。她不用为儿孙操闲心。 灾难的前面。没有孩子,没有家的人,倒是比有家有儿孙的,还好一些。横竖也就是一死,一人平安,全家也平安。 只是这个“玉”字,是谁的名字呢?妙婆婆的心里悬着。 第90篇妙婆婆:玉是谁? 第91篇 行走在天际的巨型蜘蛛 青骏河,这个幸运织屋里的小学徒,整日也不忧心凤华城里的天灾天难的,一切仿佛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就是这么的认真专注。 总是有人心怀天下,可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他青骏河。他的全世界,就是这个凤华城里的幸运织屋。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学徒,以后等待他的路还长的很。他往后,可以升为伙计和掌柜。如果他能成为一个掌柜,那么他觉得人生就圆满了。 他总是觉得人生短的很,不够做很多事情。如果每个人,都做那种豪气冲天的事情,那谁来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他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人,也爱做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如果能把这种细小的事情都做正确,他想:他是这被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吧。 也正因为如此,他好像每天都元气满满的,没有任何烦恼。他总是能将手上的事情做好。青骏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忧心忡忡,杂念丛生。或者是满身戾气,总像是别人对不起他,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每一个来幸运织屋的人,都有些不快乐。或者是因为这个,或者是因为那个。他总觉得这些人来买这些布,就是为了实现愿望,并不是因为喜欢这些布匹,也不是因为喜欢衣服。 他们宁愿花费昂贵的代价,来购买这些奢侈的布匹,就是因为听人说:这里的布,都能实现人的愿望。你买一匹布,就能实现一个。 有很多人相信这个的。他们来了,也买了,据说还是很有用的,青骏河也没试过。因为他花费不了这些钱,他们买一匹布的价格,就够他青骏河活好几辈子的了。 虽然如此说,但是,青骏河也不羡慕这些人。他没有什么愿望,需要去买这么贵的布来实现的,他觉得他活的很好。青骏河觉得自己活得很幸福、也很幸运,可以在这么特别的地方工作。 每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在众人都还在沉睡的时候,他就起来清点每一卷布匹和每一本账簿。这种梳理物品,使他们正确地待在应有地方的成就感,让他每天都很有动力起床,逐渐的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青骏河从来没出过半点错漏。有人会觉得:是人就会犯错,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么的严密。出错是必然,不犯错的只会是机器。……可是青骏河不这么认为,他想:人是会出错,可只要反复检查,细心排查,就能将一些不必要的失误,掐灭在曝光以前。 这就是他这四年来,早起的原因。青骏河不能让自己手里的任何一匹布出现任何问题。在周掌柜的过来查问之前,青骏河都能整理出来一份报表,并且,还会提供一份简明扼要的明细,将布匹的缺漏情况,都汇报给周掌柜的。 这些事情,他都自觉在开工之前完成。每天掌柜的们,起的都很早。大概鸡鸣之时,店里头就都有人了,只是不开门而已,掌柜和伙计会在这里审查。这些事务,本来就没有学徒们的事情。因为有些是学徒还没有学到的。 大概也只有青骏河这个学徒,这么积极,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来了。 凤华城的凌晨,也是悄无声息的。天色暗暗的,只有屋子里有亮光。外头是清冷的天色,只有一丝微明。青骏河最喜欢每天的这个时候,世界很安静,有少数的人清醒。 咦?好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窗户外头,青骏河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他走到窗户跟前,手里还拿着账簿。 这个景象可让他傻眼了……外头有一个几层楼高的巨型蜘蛛,会走动的,在远处的几排错落有致的高楼之上走动着。个头高大的,就像是能碰到天!朝霞将那只巨型蜘蛛的纤细的几只腿脚,映照得极为清楚明白。 说是纤细,只是跟它庞大的身躯相比……如果近距离的看,怕是一只脚,比他几个腰加起来都粗。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谁放的?这只蜘蛛又是打哪来的? 就算他青骏河,对这个世界再不闻不问,像这种怪现象,他也不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吧。这只蜘蛛,好像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一不注意,小笔上的墨汁划在了账簿上面。这一下,可将青骏河的深思拉了回来,他也顾不得什么蜘蛛了,赶紧的处理了一下账簿。直到将账簿的纸面恢复了原样,才舒了一口气。这要是让掌柜的们看到了,还不好好的说他?青骏河一贯是完美主义的,他不容许自己的账簿,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错误和破绽。 等到回过头来,青骏河往窗户外头瞧去,哪里来的蜘蛛?什么都不见了。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难道刚刚真的是幻影?不可能。自己早起惯了,历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错觉。加上平时少思少想的,脑子里哪里来的这不着边际的幻想? 那蜘蛛真切的很,绝对不会是幻影! 乔梵睡不着,她睡着睡着,忽然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华暖儿城主,一下子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后来又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吓了一跳,于是从睡梦中惊醒了,谁知道这就是事实!她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人活到一大把年纪,还能一下就变成少年模样?这让她心中意难平。华城主现在,真的比她还要年轻些!女孩子家脆弱的容貌包袱哟…… 乔梵醒的很早,也没有什么事,就想着来到了幸运织屋的前店。她在外头,见织屋里头亮着灯,就知道是有人了。谁这么早起?连掌柜的们,都不见得能来吧。 等进店一看,原来是青骏河。 周掌柜的之前有和乔梵说过:这个青骏河,再过两年,他就能提成伙计,就能梳一个成人发髻了。乔梵是有印象的,她之前也觉得这个人靠谱。 “你不在清点账簿,愣在那里做什么?”乔梵问。 这声音倒把青骏河吓了一跳,从来没有人,在凌晨的时候过来的,自己一直都是悄悄的加班。 “店主。”青骏河见是乔梵店主,赶紧打招呼。 “难怪我觉得最近的灯油少了不少,原来都是你用的啊。”乔梵吓唬他说。 “……”青骏河虽然机敏,但是不善于应答。此时店主这么问话,他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说:“店主,我刚刚看见了一个特别大的蜘蛛,比房子还高。就走在不远处的几排房子之上,好似向我们这边儿走过来,只不过,后来我去看的时候,蜘蛛又消失了,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青骏河知道乔梵和凤华城的华羽台有来往,这才大着胆子告诉她。 乔梵并没有将他的话当成儿戏,已然默默记下了。等有机会告诉华城主去,这一定不是小事,说不定能帮上忙。 第91篇行走在天际的巨型蜘蛛完 第92篇 消失在雨中的龙 其实,凌晨的时候,在凤华城上空出现的那只大蜘蛛,也不算什么特别奇怪的。要是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青骏河今天中午看到的,还要奇怪一些。 中午的时候,幸运织屋所有当班的人,都在店里忙碌着。清晨,店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又赶上这个天灾,更是闲磨牙。所有的人,都在店里百无聊赖的。店主乔梵看到这个光景,心里也没有什么念想,只盼着能够撑过这段时间。店里的几个掌柜的,也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有几个伙计,更是在店里打岔,只有几个学徒,还在做做样子。 外面突然亮堂了起来。天色其实一直有在一点一点变亮,只不过这些人没发现。这一瞬间,外头好像晴空万里的,也没有云也没有雹子。 不知道怎么的,天晴了,雹子不再下了。才晴了一小会儿,这可乐坏了凤华城的人,真有上街买东西的!怕是憋疯了吧。 这才停了一会儿,也就是穿上衣服喝口水的时间,就有人来幸运织屋了,挑挑拣拣的,还真有付账的。乔梵一看见有人来,心里也开心,忽然又拾回了之前的精气神儿。掌柜的和伙计们也乐得手舞足蹈的,一个个各司其职,灵魂又回到了躯壳里似的。 唯独青骏河,面容惨淡,有点不相信,又有一些疑惑。他看看窗户外头,又看看屋子里头这些人,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他疯了,还是这些人傻了? 青骏河会这么怀疑人生,怀疑自我,因为他看到了一条龙。这龙说也奇怪,是透明的,翱翔在凤华城的上空,一截身子都比几幢房子粗……青骏河抬头,只能看见这条龙的窗户大小的一些鳞片。如果说这是幻觉,这也太真实了吧,这龙贴着窗户飞,身体是水做的,等到青骏河伸手,插到它的鳞片里面,能感受到这个龙的鳞片里面水做的身体,还有水花拂过手臂的,那种横向冲澡的感觉。仿佛一个瀑布,或者说是水帘,横着流淌过去。 这龙飞得很低,穿过街巷和房屋……就从青骏河的眼前飞过去,有时候还漫进了窗户。巨龙的身体,穿过那些房屋,穿过那些人群,那些人群倒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都当这条透明的龙是空气。 旁边的小学徒兔角,按捺不住了,他很好奇,青骏河趴在窗户上看什么呢?都忘了引领客人了。这可不像是青骏河,他平常在没有人来的时候,都是一丝不苟的,怎么今天来了客人了,他反倒是愣住了? “骏河,你在愣什么神啊?”兔角忍不住问青骏河。手指还在他眼前晃悠。 “你……你没看见?”青骏河这才发现,同时学徒的兔角正在试探他。 “看见什么?”兔角都蒙了,他怎么都说胡话来了。 “窗户外头的龙啊!这么大的鳞片!你看看!穿过去了!从窗户外面正在游过去!”青骏河对着眼前的窗户,向兔角比划,这么真实,这么赤果果的一条巨龙,你难道看不见吗? “你在说什么啊?外面没有雹子了啊,你怎么了?”兔角看见的,就是没有一丝异常的街道,街面上倒是像平常一样,客人熙熙攘攘的。他不知道青骏河在装神弄鬼些什么? “你看不见吗?”青骏河这下真的有点儿搞不懂了。店里店外的人,都是很正常的,就是当这条巨龙是空气。只有他能看见吗?青骏河倒是觉得自己瞎了。 “我能看见啊,这不都是挺好的铺子嘛,一家卖衣服的,跟咱们抢过生意,一家卖煎饼的,还有面条,味道不错的,咱们不经常去对面吃饭吗?之前也不开铺子,今天巧了,都开门了,都营业了。不是蛮好的吗?”兔角描述着,描述着,又想去对面的面馆,吃碗面了。正好大中午的,天又晴,对面又开门,肚子又有点儿咕咕叫了。 “我难道是疯了?真的出现幻觉了?”青骏河开始自言自语,他觉得他已经跟他这个学徒兄弟兔角,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可以用来正常交流了。他们两个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哦,我知道了,你今天是不是又凌晨起的?你一定是太累了。你一直都是那么刻苦的,没请过假,也没休息过,我去跟管事的说说,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千万别累趴下了。”兔角说着就去找管事的了。他是打心眼里为这个兄弟担心,别看他总是勤勤恳恳的,像是有目标有追求似的。其实也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眼光也有些短浅,要是为了两个臭钱,为了升个职,倒是不必要这么拼命。兔角边走边摇头,哎,青骏河这么累,是为了啥呢?都累出毛病了。 “我难道真的出现幻觉了?是我起的太早的原因吗?”青骏河陷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 “你也看见了?”乔梵说。她注意这边很久了,看小学徒兔角抬脚去找掌柜的,她就凑过来,插个话。 “是啊,我看见了!我看见龙了,你看,鳞片还在,这龙还在游!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青骏河很讶异,店主竟然看到的和自己一样吗?终于找到一个相信自己的人了,不然他真的会否定自己。 “那就没错了,我也看见了……我想,这并不是幻觉。”乔梵的眼睛里,确实看到了这条水龙。只不过碍于店长的身份,她不能表现的过于讶异。再说了,她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姑娘,怎么会表现得大惊小怪的?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店主。”兔角和掌柜的说了青骏河头晕的事情,等到折转回来,就看见了店主乔梵在这里,忙打招呼,然后又对青骏河说:“那个,我和掌柜的说了,骏河你可以回去休息,当然,也可以在这继续看着,我先去忙了。”兔角有些害怕店主乔梵,赶紧溜了。 “那,店主,这个龙是?”青骏河自己不解。想着,素来,店主是个见多识广的,她应该知道些吧。 “我也不清楚,这个雹子停的稀奇,这个龙又来的稀奇。无论是路上走的,还是在铺子里头的,都没人看见这龙。”乔梵自己心里也犯嘀咕,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窗户外头又开始下雨了,街面上带了伞的路人,继续行走,没带伞的路人,都纷纷就近找个屋檐或者是铺子避雨。 稀奇的是,这条透明的巨龙,消失在了雨里。果真是水做的吗?就这么容易消失在雨水里。 乔梵和青骏河,都看不见这条龙了。 “看来这凤华城里头的灵族,还是有些雕虫小技的,不过,以为这样,就能和我抗衡吗?”婪族人南形透说。这一支婪族人,住在长生戏楼,也有几天了。凌晨的时候,南形透只是放了一只“小蜘蛛”出去松松腿脚,就被灵族的人看见了吗?转眼,这只蜘蛛就……被吃了。 术灵族的崔曜,也来到了凤华城,毕竟妻子石涟也在城中,他是怎么都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还没入城,就看到了婪族的“小蜘蛛”张狂的走在城中,丝毫不避忌的。 正好,崔曜自己也刚练了一条雨龙,就放出来吧。那雨龙吞吃了那只“小蜘蛛”,并且,那条雨龙隐去了身形,没有损坏任何房屋。 谁知,雨龙吞吃了蜘蛛,只是开了胃,又将整个凤华城的雹子,全都吞进了自己的胃里,到了中午,凤华城上空的雹子,都被吞吃一空了,这才消停了半日。 雨龙本来是小小一条,吞了蜘蛛和满城份儿的冰雹子之后,这雨龙越长越大,身宽变得有几条街那么宽……竟然回不去了…… 不行,雨龙想,这样会被主人崔曜嫌弃的!于是,这雨龙赶紧将吞吃的这些东西,变成了雨,喷了出来。只是这喷出来的雨,就不受雨龙隐去身形的控制了。于是,满城的人就看见了真正的雨。 雨龙本身是水做的,自然就融合在了这雨里。如今身量也在也变小了。自然变成了小小一条的迷你龙,回到了崔曜手里。 寻常的人,是看不见这雨龙的。 第92篇消失在雨中的龙完 第93篇 有眼睛有耳朵的人太少了 崔曜的媳妇儿石涟,看见自己老公用雨龙对抗了婪族的蜘蛛,又吞吃了满城份儿的冰雹子,自然就知道崔曜来了凤华城。 石涟直呼,老公崔曜实在是太高调了!为啥就进个城,非得张扬的满城皆知?嗯,这下子好了,那些婪族的,不想知道也知道了,本来还想躲起来,悄悄和他们分个上下的,现在只能明着来了。石涟心说:崔曜,你干嘛要这么快的暴露自己? “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是有眼睛的?”石涟看着空中的雨龙,心里想的是:这城中,并没有多少人,能看见这个奇迹。城里的人,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个个都长了眼睛,除了那些天生瞎眼的,其他的那些,真的叫做有眼无珠。 空中遨游的雨龙,看见自己主人的媳妇儿了,心里有点慌,赶紧表现好一点,多吃点雹子,为民造福!雨龙的小脸,都红扑扑的。别问雨龙的脸为什么会红?想红就会红。 石涟看到了雨龙,笑着打打招呼,还冲着天上挥了挥手。 “这傻孩子,又被崔曜当枪使了。”石涟边笑着向空中的雨龙打招呼,边小声的嘀咕。雨龙看见老板娘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的表现极好呢,心里简直是心花怒放。 “那些有眼睛的是有福的,因为看见了灵族的行事,就说明他们是被拣选的人,最后一定会平安无事,那些看不见雨龙的人,就不知道了。”风晓兰也看见了空中的雨龙,知道灵族的同事崔曜来了。 “能看见的,估计没几个。”风晓棋说,“姐,咱们接着想想办法,救救那些看不见的人吧,不能把这些人,都让给婪族吧。如果他们落在了婪族手里,岂不是灵魂体具碎?” “你说的对,不能让他们落在婪族手里!果然是我风晓兰的弟弟!”风晓兰看着弟弟风晓棋那么有信心有决心的样子,满意地说。看来,不久之后,晓棋就能出师了! 只是,让“看不见的人”,能“看见”,还是太难了!哪怕是灵族,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的。这一点,年纪在五千岁以上的灵族,感触最深。那些年轻人,反而感觉就会弱一些。总有些年轻气盛的,以为自己能改变全世界,往往会忽视那些挣脱不了的桎梏。 景枯此时,正在大气层的上空。他看见自己的灵族同胞们,都去各地伸张正义了,自己便拽着孤忏这个老头子,跑到大气层的上空来巡视巡视。 不看不要紧,一看果然有事。 不要问为什么景枯和孤忏能跑到这个圈层来。没错,景枯这样的灵族,是不需要呼吸的。他们在一开始被造的时候,就不用呼吸。对于灵族人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灵力。 灵族的人,都是没有肉体呼吸的,他们不是靠氧气生存的,也没有肉体的气息。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动辄就以万来计龄的原因。 他们也不轻易的和非灵族的人通婚。不是因为不能通婚,而是他们没有呼吸。“没有呼吸”这件事,对于对方来说,是个很恐怖的事情。再说了,他们动辄就活个几万年的,像是孤忏,已经活了1000万年了……放眼整个别的种族,活的最久最久的,也不过几百年而已,短命的也就是几十年的生命。这样子,灵族和别族,岂不是非常的不搭? 阿京也没发现,自己没有呼吸。活了这么久,也糊里糊涂的,连自己的构造也没搞清楚。她不用依靠呼吸氧气生存,只是一直以来,阿京都“以为自己在呼吸”。这一点,他哥哥景枯也没来得及告诉妹妹。 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没准儿,关键时候,灵族这点特别的地方,还能救了她。 想到妹妹阿京,景枯笑了,自己妹妹的模样,长得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呢。灵族活的时间太久了,如果能有一个兄弟姐妹的,也会好一些。像灵族这种特别长命的,就应该有很多的兄弟姐妹,这样在漫长的岁月里,才不会感到孤独。 景枯心里琢磨:真的不知道阿京是怎么被安排的,足足晚了一万年才出现。有些事情,景枯也看不透。 “果然,这个圈层的模型被破坏了。”景枯说。整个圈层的模型,出现了断裂,还有一些和别的圈层重叠的迹象。情况并不乐观,但也还好,在掌控之中。 “如果修复的话,又是需要好些时日的,还不知道这些地上的人,能不能撑得住啊。”孤忏老头子说。他老人家的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如果这一拨人,经不起这地上的考核,还会有新的一波人入住。对于他们,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对于这一拨人来说,着实会有些惨,这可是生命的代价。 “如果这些人的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见的话,就不怕。”景枯说。如果这些人,真的能够看见,能够听见灵族的行事,就说明他们是在被拯救的名单上的,无论经历过多少风险,他们也会安然无事。如果他们不在名单上面,也就看不见,听不见。……最终的结果,也可以想得到。 “眼睛是极为复杂的构造,不过只花了大约一百万年的时间就演化出来了,从感光细胞开始,逐渐的演化为完整的结构。”孤忏这个在这里生活了10000000年的灵族说,“看来还是太仓促了,世人都爱说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看,能开眼看见的没几个!就该好好的回炉重造一下!灵魂都还不健全,世人就着急演化出眼睛,分明就是个半成品,中看不中用!” “和您相比,100万年,确实都不值一提。”景枯笑着说,“可能是我们来的太晚了?” “不晚不晚。”孤忏意识到自己倚老卖老了,忙收回话锋,说:“时间倒是一直这个样,不早不晚的。就看我们那些小朋友怎么发挥了。”孤忏想到了灵族的那些小崽子们。 “是啊。”景枯想到这一批灵族同事,也满怀着期待。 第93篇有眼睛有耳朵的人太少了完 第94篇 山气日夕佳……时光机? 栖霞山里面一直是风和日丽的,太阳也是温柔的照着凉榭。竹林的声音,风的声音,一切都是静静的。 偶尔有鸟鸣,有蝉声,有蛐蛐的声音……你会觉得就应该在这种时候补个觉,弹个琴,看个书,喝个茶什么的。 几个灵族的小孩子,一见没有大人看管,也就稍稍的起了玩心。他们放下了手里的什么看守的工作,三五个聚在一堆,下棋,玩牌什么的。无论外面是什么光景,灵族所构建的这个世界,永远是最安逸,最闲适的。 “你在看什么?”弋挪醒了,揉揉眼睛。他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虹瑭,这不就是自己的媳妇儿吗?本来,弋挪是个有起床气的人,而且不喜欢别人在睡觉的时候动自己的东西,也不喜欢陌生人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不过,如果是虹瑭的话,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问题。弋挪看着虹瑭正在盯着一个正在变化的虚拟实时模型,就温柔的问她在看什么,想着自己可不可以帮得上忙。 “喔,我正在看今天的数据。”虹瑭发现弋挪醒了,转头看他。看到他那个不修边幅的样子,有点儿熬夜玩了好几天游戏的小男孩……虹瑭就笑着摇摇头,又转过去看数据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还以为醒着。唉,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我再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消耗自己。”弋挪头发乱乱的,一脸刚起床的困窘样子。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起床的样子,好像有一些粗糙。 “等过一阵儿,你培养几个接班人,就不用这么累了。”虹瑭说。虹瑭想着,自己一直以来也都在物色,梦灵族也有一些小孩子,是悟性挺好的,稍加培养,以后也可堪重用。如果所有梦灵族的事情,都压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们会累坏的。他俩虽然是灵族,活的久,也不能这么玩儿。 弋挪盯着虹瑭的背影,没有说话,嘴角噙着几丝笑意。虹瑭好像觉得弋挪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看,虽然是背对着弋挪,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弋挪就装发齐全的出现在虹瑭背后了。弋挪双手放在虹瑭的额头上,帮她按摩,眼睛盯着变化的信息模型。 “数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你这么认真?”弋挪盯着那些变动的模型数据看着,也发现了有些不一样。 “景枯将大气层的数据,实时的共享过来了。应该是让我们将这些都编织在梦境模型里。”虹瑭接着说,“储存在大气层、海洋和陆地的碳总量,循环变化的有些失衡,好像有一部分丢失了呢,按理说这些都是恒定的。碳总量嘛,总也不至于会消失什么的。” “少了一部分嘛?”弋挪皱着眉头,说:“难道是被谁给偷走了?” “还能有谁?肯定是婪族呗!”虹瑭没好气地说:“这些人净捣乱。” “他们偷去碳量做什么?又是怎么偷的?”弋挪说,“婪族人近来愈发的调皮了,总是想一些新奇的花招,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用。”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我先更新一下我们的梦境模型,你去找点吃的带来。”虹瑭说,“谢谢啦,回来再帮我按摩吧。”弋挪刚起床,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还不如让他去找点吃的,提神醒脑。 “好。”弋挪听话地去找吃的了。媳妇说的总是没错的。 “原来一千亿赫兹到三千亿赫兹的微波信息,被大气层中的水蒸气吸收和干扰了啊。”虹瑭自言自语,“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说着,虹瑭赶紧改了一下。这下子,数据应该会更准确了吧?虹瑭想着,眉头还是不能松下来,她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不仰城的迥叶山,依旧是黄沙遍地。山前山后,都被搅扰的一片狼藉。往日的山景,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蔡梨去了迥叶湖的后山,已有月余。 后山的鸿淀行宫,从前是清净澄明的,如今被不仰城的风沙搅得是混沌不堪。 蔡梨来了这些时日,每天都尽己所能的帮助收拾院落,可是,怎么也赶不上风沙祸乱的速度。 说来也奇怪,蔡梨总是看不到这行宫里的人。画圣炊髯先生,和蔡梨说过,这鸿淀行宫自从大盐王朝被海牙政权推灭之后,就荒废了,可是行宫里头,还是有些旧人的。既然是有一些旧人的,也总是能看见的吧。那这些人都哪里去了?蔡梨可是没见过。 来的时候,蔡梨倒是碰见过一两个形容沧桑的人,看着像是这行宫里,最边边角角的杂役什么的,问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也答不上来,问其他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看样子,这一两个人,只是照管这个院落里面,最外围的洒扫,有可能就是从这山中临时找的两个老农,根本就算不得,这个行宫里的旧人。 不过也亏了那两个人,还算告诉了蔡梨,他往后住哪里,用什么洒扫工具…… 再之后的所有事情,蔡梨都是靠着自己自强不息的智慧头脑,逐一搞定的。自己就像是,来到这里苦修的,一切全部都靠自己。行宫就只有这么一个空空荡荡的院子,还有看不见的那些人。蔡梨想想,还觉得有些害怕,毕竟这个行宫也是很大的。院落殿宇什么的,有好多间,半夜里,空空荡荡的,一点火烛的影儿也没有。 还是房子小好,想到画圣炊髯的小世界,虽然房子没有几间,人也只有两个,但是感觉很热闹很温馨。东西也放的满满当当的,非常有生活气息。蔡梨想着想着,又怀念起来,有点儿想回去了。 不知道炊髯和长荆两个,没了自己,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定时的打扫呢?这个风沙还是这么大,他们能过的好吗? 在这个行宫里,蔡梨也是兢兢业业的干活。房子大,风沙糟蹋的面积就大,他就更忙更累了。累了好些天,蔡梨这天早早的就睡了,夜色朦胧的,照映在这个屋子上。第二天一睁眼,蔡梨自然醒了,他蓬头垢面的站起来,拉开窗户,只觉得外面换了个世界,一切都变得干净了。 怎么?不仰城的风沙止住了?外面已不再是风沙漫天。 蔡梨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到了迥叶山后山的迥叶湖。迥叶湖碧光旖旎,湖上有飞鸟飞过,日出被清明的水气所晕染,能觉得出一层一层缓缓的山气。这样的美景,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了。蔡梨看见湖水之中,也没有沙子,河岸边也是很清晰的,绿草如茵。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风沙突然就止住了。真是太奇怪了,这么大的风沙,怎么会说停就停呢?就连地面上的沙子,也都好像没了,有人清扫,也得好久吧。就像没发生过这种事一样。不知道不仰城里头的情形,又是如何? 回到鸿淀行宫的时候,蔡梨带回了新摘的野果和菜蔬。肩头上扛着采摘的东西,心情就是好。 不巧,遇见了几个人在搬运一个方箱子,那箱子足足有一个半人高。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样子很怪异,那种材料不像是木头也不像是铁。 那几个人就是鸿淀行宫的旧人吗?他们的服装,也是很奇怪的。蔡梨没有惊动他们,想一会儿悄悄地走过去看看。 他们好像要把这个箱子运到这行宫的偏殿去。蔡梨好奇,走到了那个偏殿……谁知,这个偏殿空无一人。明晃晃亮堂堂的,有十几扇窗户,地面也是明镜儿似的。那些人和那个大箱子,都不见了。 难道是有什么暗道机关吗?这十几扇窗户都闭的死死的。只有光线和地板,天花板上也是整整齐齐,亮亮堂堂的。那些人,和那个大箱子,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阿。 “你在做什么?”有个人从殿外喊着殿中的蔡梨。这个人,蔡梨没见过。这个人的装束,和刚才的那些人一样,看来是一伙的。 “我是炊髯先生差来帮忙洒扫的,这些天不是风沙大吗。”蔡梨赶忙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兄弟,我刚刚看见几个人,搬着一个大箱子,我看着那箱子太沉,想来帮忙,可是一进来,什么也没看见,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那个人一听是炊髯差派来的,就解除了戒备,笑说:“什么大箱子,那是时光机。” “什么?……时光机?”蔡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94篇山气日夕佳……时光机?完 第95篇 织字四丫头,齐了 凤华城的申榭阁,终于开了门了。里头的人期盼出阁已久,都被关了多长时间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可真的闷坏了。 城里上午放了晴,不再下冰雹子了,申榭阁里的客人们都争相出阁去散心。街面上已经有好些人了,大家好像多等一刻也不行似的。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街面上还是坑坑洼洼的雪堆冰堆,他们也不在乎。 香月看着这情形,可算是舒了一口气,申榭阁里头,突然人就空了,要做的事情也就自然少了。她们终于能休息休息,早就期盼着这些人都从眼前消失。 织梨自从代班了香雪的职位,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低调的完成手里的事情。香雪还在病中,在千兰黛那里养着。那里的条件,自然是比这里强多了。织梨是被千兰黛派过来暂时代替香雪工作的,她心里一点怨言怨气也没有。任凭这里的工作条件以及任务有多么的差,她也欣然劳碌。 香月一直是看着织梨的工作的,她说不上来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丫头真是灵巧,工作总是比别人多存了些心思,只用人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几份儿的事情,话还不多。真是让人羡慕,又有智慧,长得又好。 不知道千兰黛怎么调教的?织梨竟然被她打磨的这样的出色,让人都想去千兰黛手底下做事。香月已经开始羡慕“织字”的三个丫头了。织穗、织梨、织柳,这三个在千兰黛手底下做事的丫头,是申榭阁所有底下的人都羡慕的。 香雨在一旁,看见织梨工作的样子,心里头也是称赞,只觉得千兰黛和千兰黛身边的人,都不可小看。 “外头可算是晴了。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香月说,“这么些天的可闷坏了,我都想出去转转,要是管事的允许的话。” “出去转转倒是可以的,他们也没说管的那么严,还怕我们跑了不成?跑到哪里去,他们不也抓回来……只是雹子积压了一地,走路的话还不行,得等到这些雹子化一化才好。”香雨说,“那些人还是蜂拥着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看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豪客千金的架子。” “是啊,可算是不要命的。虽然他们有仆人前呼后拥的,万一雹子又下下来,可怎么得了,还有的没带伞的。”香月说。 “不能比,不能比。富贵人可有九条命呢。”香雨说着就笑了。她这声音里面带了些奚落,她就是觉得,富贵人总是作死。 “有九条命的不是猫儿吗?”织梨可算是插了一句话。她这麽些天,就像是个冷面美人,不言不语的,只做手里的事情。 “那可不是,不论人还是猫,命只有一条,凭它是什么,没了就是没了。”呆呆的香云笑着说,“那些人都是些糊涂的,他们不爱惜,就算他们的,咱们可不能比他们。到最后,还指不定谁活得比谁长久呢。” 说完,众位姐妹都笑了。 千兰黛的屋子里,有一位居住在申榭阁里的贵夫人,她闲的时候,就爱到千兰黛这里坐坐,尤其是外面下着冰雹子,她来的就更勤了。每回来,也总是带了好些贵重的东西,给千兰黛。 这些东西,对于这位贵夫人,也不算什么,就是寻常的场面上的东西,可是对于千兰黛,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就是凭借着这些东西,拿点给那些管事的妈妈,又去周济其他的这些姐妹,以及姐妹的家人。 来千兰黛这里的,都是些有学识,有涵养的妇人,也有一些独身的年轻女子。不仅非富即贵,而且言谈举止还都算得宜,比起那些深居后宅的人,不知要强上多少。 至少,她们可不会凭人摆布。 这贵夫人刚在这里喝完茶、听完曲子,眼见着屋外放晴了,就要走。千兰黛本想说两句,劝阻一二,眼见着织穗向自己使眼色,就知道香雪大概醒了,于是也不多留这位贵夫人。 贵夫人和千兰黛道别,就急着想出去逛逛,几个丫头和屋子外头的随从,赶忙跟着贵夫人去了,一行人风风火火。 千兰黛也管不了风风火火离去的贵夫人,只是和织穗进了内屋,看望躺在榻上的香雪。她的一根心弦,都拴在这位姐妹的身上。只要她醒了,她万事皆好。 在床边照料香雪的织柳,听见千兰黛进来了,赶忙起身让开位置。织柳收起了从额头上拿下来的帕子,连同旁边的温水盆,一起端走。 织柳和织穗,很有眼色的到外屋去忙,将帘子放下来,让千兰黛和香雪说话。 屋外还有的忙,贵夫人进来时候的一应摆设,都还残存着。照着规矩,她们要将这些全都收了,丢弃的丢弃的,换上新的。众位女客喜爱的摆设,每每风格也不一样。下一位夫人,已经有预约了,不久也该来了。织柳和织穗,又该忙着将这些,都打点妥当。 “兰黛小姐。”香雪见了千兰黛,想起身。她好久没有见到兰黛小姐了,上一回见到的时候,还是姚兰黛……在姚府……如今,真的是物是人非。那时候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在姚府的时候,是香雪这辈子,最愉快的时光了。 “别别别,你就这么躺着,啊,别动。”千兰黛看着香雪,说:“我们瞭雪都瘦了,瘦了不少,我真该早点把你接过来。” “兰黛小姐,我……”香雪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说谢,咱们之间,不用说谢。”千兰黛想想,说:“我想过了,我去将你调过来,给我办事,就在我屋子里,和织穗、织柳、织梨一起,以后你就叫织雪,你们四个一起,和我作伴,你看好不好?” “小姐,你还记得我本名是瞭雪,我姓瞭,是索萦族的人,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我……”香雪想到了自己族内的诅咒,心里又痛又着急。原来姚府,应该是受了自己族内诅咒的原因吧……整个姚府都被抄家了。她的兰黛小姐,这才……沦落到申榭阁。 “我也是婪族奴部的后代,我是金印族人,也是被咒诅的。”千兰黛温柔的看着香雪,眼神里有一些无奈,说:“你以后就叫织雪,我们一起想克服诅咒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先暂时忘掉,都不重要。” “可是,管事的妈妈和上头的人不会同意的。”香雪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这一点你放心,几个管事的妈妈,看在我的面子,没什么可说的,我这里也忙得很,正需要人呢。你就住在这里,我让织梨也回来,你的差事,让管事的再找个人。”千兰黛说着,只是觉得又不妥。这样繁重的差事,不论管事的找到哪个小女孩,都是可怜人。如果瞭雪在她这里,得到了解放,那么,原来,“香雪”的这个位置,又会有一个“香”字开头的女孩出现。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痛苦深渊。这个女孩儿,又是从哪个人家买来的,苦难人家的女孩儿。 不过,这些,千兰黛只能先放一放,先将瞭雪接过来,从“香雪”变成“织雪”开始。 接下来的事情,一步一步看吧。 织梨,也是不能长久的在“香雪”的位置上的,千兰黛训出来的丫头,她不舍得她们又去受苦。只要是她能照管的,她都给尽量给她们好的照顾和帮助。 毕竟,千兰黛有她的理想。 第95篇织字四丫头,齐了完 第96篇 于星月之下,忆山脊之上 毫无征兆的,不仰城的风沙停了一日,好似之后也不会再有了。不仰城中的百姓都皆大欢喜,一个一个的都哭天抹泪的欢呼。之前不知道因为这场灾难,死了多少人,埋了多少人? 唯有珑庭的这些官员,忧心忡忡的,他们担忧的是,一个预言。这个预言,让他们这些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如果一个灾难的停止,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浩劫的来临,那么,这真的是好事吗?他们唯一的选择,已经寄希望于一个猎人的身上了。这些人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之前,先知宫的先知——悔斯,说了一个预言:墨启宫之下的晦明双龙人,在这天灾即将结束之时,就要破墨启地书而出了。届时,天地之间,将会有一场大战。 ……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大战指的是什么。他们只感觉到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如今看来,这风沙仿佛是要停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预言中,天灾即将结束的时候?难道天地之间一场大战就要来临了吗?风沙停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也停了。那个北方巫猎人,真的能来得及吗? 众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哈月滩上的黝黑女人身上。这个女人,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顺利带回来。 真是可笑,大家都开始相信神话了。 这真是毫无办法的办法。 希望那个北方巫猎人,能找到那个女人。不论以什么方式,只要赶在晦明双龙人破书而出的那一天之前,一切就应该还有救。 巫猎人狩岩,正骑着巫雷马,穿过连咚城,一连就跑了九天九夜。终于,在这天傍晚,到达了连咚城的最东边——哈月滩。 哈乐滩上,满是细软的沙粒。巫雷马真的累了,它走到了几块大的礁石后面,睡着了。这马还真的通人性,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就终于放下了。 狩岩也累了,他脱下了靴子,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就像一个普通人,初到海边一样。他静静地等待这一切,感受这一切,就在为一会儿的狩猎做准备。 一个称职的巫猎人,是很熟悉他的猎场和猎物的。他要先感受这里,理解这里,将自己和这一片土地联结。他的呼吸,都和这里一起匀净了。 狩岩躺在柔软的细沙之间,闭上眼睛。任海风吹拂,任湿润的沙子,粘着他一身。他要将他自己,彻底的隐藏在这里。 等到他觉着,和这里别无二致的时候,他静静地站起来,抬头看着天空。 满月之夜……今天会是满月之夜吗? 猎人要做的事情,不是追捕,就是等待。天时地利人和,第一位的就是天时。满月、哈月滩、狩岩……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了。 那只冬兽族驯养的电隼,依旧在上空盘旋,它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只是这一会儿,它安静了,仿佛它也不愿意打扰到猎物。 不一会儿,月亮就出来了,甚是皎洁。狩岩估摸着,今天就是满月之夜了。 只是情郎在哪里?被情郎抛弃的黑女人又在哪里?她会在今天出现吗? 预言是在海滩退潮的时候……现在的海滩,正是涨潮的时候。算着时间,海水涨潮要一会儿,等到退潮又要一会儿。 很快,海滩已经被海水淹没了,最后一点落日余晖,也很快消失殆尽,天空变成了黑夜。 黑夜里,海面黑黑的,分不清前面是海还是陆地。除非你站在水里。 水面很冷,又冰又冷。海风吹得人冷飕飕的,冷到汗毛和骨髓。狩岩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铁打的身体,可经不住这冷风吹。最厉害的永远也不是刀子,而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东西,——来自大自然的东西。 这种被自然所压制的感觉,是巫猎人所熟悉的。婪族,是除了灵族之外,对自然的力量最为敏感的族群。他们在自然之中,也如鱼得水。无论是被自然的力量所烘托,还是被自然的力量所压制。在自然之中,他们也能找寻到安全感。 刚开始,海水只是没到了狩岩的脚面,现在,海水已经到了狩岩的小腿肚子……没想到海潮涨的这么快……看来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海水才会退潮了。 狩岩被迫往后退,只等到退到了一块很大的礁石后头,海水才不再上涨了。看来他已经到了一个边界。 就在这里等着吧。猎人的直觉告诉他,在这里等是合适的。 海风吹着,巫雷马在一旁静静地沉睡着。狩岩可能是因为一直在赶路,九天九夜没合眼,于是,也就渐渐地睡去了。 他窝在几块礁石上,就像是窝在北方的勒介山山脊上。勒介山啊,是狩岩的家……狩岩,这个北方巫猎人,进入了梦境:他梦见自己和幼年的几个男孩子,在勒介山上轰牛羊,累了,几个人就安歇在勒介山的山脊上…… 他们欢笑着,也沉睡着。 “狩岩……你是男孩子,你要像个真正的巫猎人!”狩岩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狩岩的梦中。 “妈妈,妈妈!”狩岩在梦里面喊着妈妈,妈妈在梦境里面冲着他笑。 “狩岩,我等你……”波勒·风花笑着看着他,暖洋洋的光线照着他俩,样子真是美极了。 策里杜·狩岩,在梦里梦见他做梦了,梦见他在勒介山的山脊上,和轰牛羊的崽子们窝在一起土头土脸的睡觉。他们都做了梦,狩岩梦见了美丽的波勒·风花,波勒·风花和妈妈在家里等他…… 结果,他在这梦里醒了,醒了就在梦里,和那些一同在勒介山山脊上的崽子们一起,继续轰牛羊。这一笔能赚不少,为家里带去丰厚的家用,会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这个梦,就是少年的狩岩,真实的模样。 有时候,捕猎没有畜牧和贩卖来得挣钱。他们虽然是天生的猎人,但是也要求温饱。在老天没有赏他们充足的物资的时候,他们也要抢掠,他们也要自力更生…… 狩岩不知道,这个做梦的“小狩岩”也是梦。 策里杜·狩岩,是狩岩的全名。策里杜算是一个姓氏,但是,传到下一辈儿,也可以修改。巫猎人的传统就是:名字特别长,不但长,还可以更换,为的是不让别人知道。 全名往往只有父母、夫妻这样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因为全名,是巫猎族人的软肋。他们往往只会说名字的后面的两三个字,不说姓氏。如果特别珍视一个孩子,还会给他改姓氏,为的是他的安全。 第96篇于星月之下,忆山脊之上完 第97篇 波勒·风花的项链 时间是可长可短的东西。梦境最容易偷走一个人的时间,也容易让人在短短的一瞬间回味一生。策里杜·狩岩,仿佛逐字逐句、逐分逐秒地回忆了他的一生,却仅仅用了一个梦。 “阿切!”睡梦中的一个呵欠,惊醒了梦乡中的策里杜·狩岩。一觉醒来,他已不再是那个土头土脸的轰牛羊的孩子,而是一名北方巫猎人。 他的眼角,竟然有一些像是泪水的东西,是湿漉漉的,真像是海水打在他脸上的,与他无关。狩岩想:可能是冷着了,或者是眼干的缘故,竟有这些水汽。有一瞬间,他有一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也有一些回味梦里的事情。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就像是别人的。四肢也有一些酸疼无力,像是知觉又回来了。 原来,狩岩这九天九夜的疾驰,让他在暴汗中麻木、不觉得累,失去了痛觉……歇息了一会儿,所有的疲惫感、痛感一齐袭来,让他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个负伤的血肉之躯。呵,自己内心里真的太高看自己了,还真的忘记自己是个凡人。 狩岩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天上静静飞着的那只电隼,就像是见到了一把会飞且嗜血的钢刀,下意识地警觉起来,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现实就是现实,奋斗的越久,越伴有刺刺的寒意。 身边的巫雷马也早已经醒了,它正在凝视着一个方位。狩岩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恢复到了一个成年巫猎人该有的敏锐和狠戾。他立即知道,巫雷马所凝视的那个方向,一定有猎物!刚刚,狩岩梦里的那些幼子的记忆,已经荡然无存。他现在全神贯注的事情,就是找到猎物! 空中的电隼,依旧在静静地盘旋。如果狩岩稍有异动,这只电隼,就会俯冲下来,将他结果了,所有动作加一块儿,不会多过两斩。这样被人提防,狩岩不是没有过悲哀。为珑庭卖命,还要被一只隼禽监视,想想就能体味到那种凉意。一个巫猎人,再勇猛无敌,也就是珑庭的一颗棋子而已,死不足惜。 又怎么样呢? 狩岩从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池。 狩岩也从未出现任何差池。 要做到这两点,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去想任何扰乱他内心的东西。自己心里的声音,总是有很多,任何念头,都会让他心烦意乱。他不容许任何扰乱意志的东西出现!任何人类的感情,都会要了他的命!这些要人命的温暖东西,他早就抛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多年了,他的心,早就冷了。刀枪不入。 海边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微不可闻的细细的浪卷起来的声音。这声音让人眷恋,却不会动摇狩岩。 不知道什么时候,海水已经尽数退去,只留下无人足迹的哈月滩。已经到了退潮时分,看来时间就快要到了——那个黝黑女人,就在那个方向吗?巫雷马仿佛更加坚信自己动物的直觉,觉察到猎物已经出现。狩岩的这匹巫雷马,堪比十个老猎人。 用肉眼看,哈月滩上空无一人。狩岩俯下身来,摸一摸地上被退去的海水所塑形的沙地,他感受到了海水浸透沙子的温度。这个温度,让狩岩本能的联想到什么…… 月光被飘忽的云雾遮挡,忽明忽暗。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忽然之间,狩岩的耳朵里传来了细微的男女的笑声。 就在那个方向。狩岩肯定了八九分。 巫雷马也像是知道了什么,它绕到了旁边的树林里,向那个方向靠近。旁边的林子,土质较软,马蹄踏在上面,声音微不可闻。 狩岩见巫雷马也选择了那个方向,心下已然是十成十的肯定了。他们俩的合作,万无一失。 月色和潮汐,也像是来帮忙似的。月亮躲在云背后,哈月滩又暗淡了几分,正好便于隐匿。潮汐的声音,就像是人屏住了呼吸,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狩岩越来越靠近,那男女的笑声就越来越清晰。狩岩听见走在树林里的巫雷马停住了脚步,那轻轻的马蹄踏着泥土的声音消失了——他就知道,此刻所站的位置,已经不能再往前了,于是就地隐藏。 狩岩躲在礁石和杂草的背后,平稳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此时,月光出来了,狩岩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却有一瞬间的心颤!那个女人的肤色,虽然并不是白如纸蜡,但是在月光之中,可以看见她只是寻常肤色,甚至比之自己,还要白嫩些,哪里能算得上是黝黑?那个男子,也就是个普通男人,正在和那个女人,在海滩上,做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这两个,都不是自己的猎物! 狩岩顿时失去了捕猎的兴趣。但是,自己一贯的猎人习性,让他克制住了自己放弃的念头。他继续蹲伏着,四下观察。忽然,有一个黑影,或者说称不上是黑影……树丛中有一团暗暗的地方,好似有个人。 正是这个人,让狩岩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个藏在树林中的人,就那么静静地待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一对儿男女。那个黑影子,显得笨笨的,虽然看不真切,但是狩岩已经基本肯定那就是一个毫无警惕的人,……如果那团影子是个“人”的话。甚至,狩岩觉得,如果丢个石子儿过去,那团影子也不会动。 巫雷马早已绕到那团黑影子的后头,挨得很近。仿佛巫雷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团黑影子,而并非是不远处的那一对儿“狗男女”。狩岩能够猜到巫雷马的心声,它心里一定是在这么说那两个人。别看巫雷马是匹马,它的眼睛,从来容不下污秽的东西。马捕猎,也是有选择的。何况是万中无一的巫雷马?从这点看来,狩岩觉得,巫雷马的方向感和品味,比他还强些。 “啊!”那个黑影子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狩岩捂住了嘴巴。 这个躲在暗处的黑影子,正是狩岩的猎物——黝黑女人达吾提·衣楠。 等到狩岩定睛一看,这黝黑女人的脖子上,正戴着波勒·风花的项链。策里杜·狩岩瞪大了眼睛。 第97篇波勒风花的项链完 第98篇 “雅蓝”泡影——流边城主暇声 风沙国的拉河各支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河水变得缓慢而平静,不像是之前那般……怒吼着,吞噬着人畜。 一切又好似回归到,灾难未发生的时候。风沙国都城——皲丘城里面幸存的人,也能腾出手来,埋葬那些死去的人,清理街面上的残渣。经历了前一阵子,嘶吼着求救、嘶吼着活下去的光景,这些人已经没有情绪起伏了。他们就是想尽快的将这一切都给埋葬,将这些痛苦都忘到脑后。 皲丘城很多人的手脚,都是泡肿了、晒红了的,嘴唇也都干裂了。他们现在才感觉到疼痛,彼此也会呵护着,照顾着自己身上的这些痛觉。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又慢慢的回来了。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对于死亡和生命,又有了新的理解。 祭司们,数算着幸存的祭司人数。死伤的祭司,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二,余下的人,已经无心祭礼。现在,风沙国各个城中,对于祭司的看法,都不一样了。原先,祭司那样的威严和威权,都已经荡然无存。有好些看见祭司的民众,还会当着他们的面,唾骂和咒诅。按照往常,祭司们一定一个个将这些无知的民众,拖出去处死。如今,祭司的权威不在了,人数也骤减,百姓们都急红了眼,看到这些雅蓝祭司,就像是看到了这场灾难,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 现在提起拉河祭礼,就像个笑话。 之前,有人议论雅蓝神,这些祭司就下令,将这些嚼舌头的人,给处死了……祭司处死人这件事,引起了群众的不满。只是碍于上头的压力,底下的人不敢发作,生怕下一个被处死的就是自己。 可是别忘了,任谁,都是有亲属的。这一批被处死的人,家里头有好些都是有亲戚的,有些还是直系亲属。血浓于水,这些雅蓝祭司造下的血债,是时候该偿还了。 结果,在一天夜里,皲丘城祭司们的住处,被一伙人放火烧了,具体是谁放的火,不知道,只是大家都觉得这火烧得大快人心。 那幸存的三分之一祭司,几乎一个不剩。听说逃出来了三两个把门的小祭司,也已经不成气候。雅蓝的狗腿子,算是被天怒民怨给驱逐殆尽了。风沙国国王猫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家也不关心他。哪怕是看到他,估计也会踩上两脚。 风沙国大部分的城池,都已经恢复了。唯独风沙国的小城流边,还深陷在满城漫延的海水里。流边城主暇声,笃信雅蓝神,但是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城池,变成了这样,心里头也想了很多。 “还剩下这个流边小城了。”雪舟说,“这个风沙国还叫什么风沙国?不如就叫洪水国好了。” “你别说,这洪水国和风沙国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最后这个流边,我们还有挺充足的时间,可以做的细一点儿。”洇蜉看着日头说着,又看了一下流边的名单。名单上面的人不算多,看来今天的任务,算还是很轻松。除了完成定额的任务,剩下来发挥的余地还是有的。 “那就是流边的城主啊。”雪舟在云间,看着地上院落里的流边城主暇声说。 “怎么?你想救他吗?我在名单上没看到他的名字。”洇蜉说。他用眼神示意说,这个人,救不救,看你。 “我大致的看了一下他,他的内心是笃信秒雅蓝神的。只不过,这些心思,是他当了这个城主之后,慢慢催眠自己,才出现的念头,其实他信得不真,也是云里雾里的,算不上是亵渎灵性和拜偶像的罪……”雪舟说,“所以,我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抢救倒是可以的。我看,婪族并未来得及在他身上花功夫……他中毒还不算深。”洇蜉说。反正时间够用,可以发挥发挥,抢一个是一个嘛。何必留着,拱手让给婪族? 洇蜉用手在天空中推过来推过去,水面就一层一层推开,慢慢的,水层就变薄了。水面退去,看到了陆地。流边小城的居民,看到此情此景,都兴奋的手舞足蹈。他们看到了天上的这两个人——雪舟和洇蜉,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天神一样。地上,还有人跪拜致谢……不过,这些目击了灵族的人,最终会忘记他们俩,因为待会儿,洇蜉又会唱歌,给他们消除这段记忆。 流边的地下,本是有蓄水池的,只不过这水来的太急,并没有人能打开蓄水池的阀门。暇声派下去打开蓄水池阀门的几个人,都已经葬身水下了。暇声还心痛地反思,早知道,就将蓄水池的阀门,设计在地上了。 这时候想到这点,虽然晚了,但是也可以为之后做准备。这场灾难过后,最接受不了的人,其实是伊势弘。 流边城主暇声的夫人伊势姬的哥哥——伊势弘,是雅蓝祭司。他难以接受雅蓝神抛弃他们的事实,仍然准备献祭。他现在妄图祭祀证明,并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雅蓝神,而是为了他自己。 暇声倒是有些动摇,他发现“雅蓝”不过是个泡影。动摇归动摇,看不见真凭实据,他的心里,也是很难转换的,这是人之常情。 说到真凭实据,暇声倒是一直有个盒子。从前,暇声的祖辈,有成为雅蓝祭司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祖辈们纷纷逃离了祭司的职位……要么成为贩夫走卒、要么就是当个夫长管理一方……总之,不再当雅蓝祭司了。 暇声这一支,从父亲开始,成为流边这个小城的城主。父亲临终前,将城主的位置给了儿子暇声,并嘱咐暇声:子孙后代都不可以成为祭司。这一直都困惑着他,因为小时候,他还想成为风光的祭司来着。 伊势姬嫁给暇声之后,一直都是和顺地过日子,生了两个孩子……暇声一直都不知道伊势姬的哥哥是祭司,就连伊势姬,也不知道哥哥这些年,竟变成了一个雅蓝祭司。 也就是这两年,哥哥伊势弘来到了流边,找到了妹妹伊势姬,并辅助暇声处理一些事务……他们这才知道,伊势弘已经成了一个雅蓝祭司。 伊势姬不安地想着,比起暇声这个城主,哥哥伊势弘,对于雅蓝,会有更多的执念吧…… “夫人!”暇声在喊伊势姬。 “怎么了?是这箱子里有什么吗?”伊势姬心里有一些不安。这个箱子,是暇声的祖辈留下来的,里面都是他们当雅蓝祭司时候的手札。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让他们害怕的结论吗? “这些都是骗局……”暇声将那些札稿摊开,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雅蓝神话,都是骗人的。” 印入眼帘的,就是一些儿童画。 伊势姬逐张逐张地看了,将整个前因后果,都串联出来了。这个形象,怎么能是他们所敬畏的“雅蓝神”呢?整个风沙国的人,都被骗了。 第98篇“雅蓝”泡影——流边城主暇声完 第99篇 袁召召不想回家 樊丽广正在家里做绣工,一针一线,都在细心地赶制着。周家订的,和汪家订的,都是些细之又细的活儿,稍有差池,就交付不了。这些工时都花了,这两家还算是靠谱的,得把这个做了,才有之后的供应。 家里屋子上的瓦片,有些破损了,下雨下冰雹的,都会往下漏水。樊丽广看着,心里也有些着急,只不过,她不能为这个费神。这一阵儿,冰雹没了,雨水倒是漏得更勤了。 袁开笑没说去哪儿,樊丽广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想是,又跑到他的那个粜人帮去了,这些人聚众,也没什么好事。 冰雹子封锁了凤华城之前,樊丽广她揽下了好些的活计,谁知,还不等这些单子做完,买主倒是先死了好几个。还好,周家和汪家,这两单子大单子的雇主,还好好的,这些东西,也算有了着落。没有人能想到,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樊丽广眼见着雇主没了,更觉得世事无常。没办法,她只得先紧着那些买主活着的单子做。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至于那些做的半半拉拉、没了买主的单子,她抽空儿也按照原样子做了,等到以后,找到买主,折价卖出去也就完了。 家里的存粮也没了,眼瞅着见了缸底。还好这凤华城的雹子不下了,人都能出去走动了。一会儿,等手里的这些完了,就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粮食米面的,换一点回来。现在这时局,粮食应该不好买吧……樊丽广又想着,什么时候不难呢? “广婶儿,广婶儿!”外头怎么有粜人帮丁妈妈的声音?丁妈妈家里,有十几口子人要管照,没有要紧的事情,她是不会闲逛的。她来找,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樊丽广那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好了,广婶儿!”丁妈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丁妈妈比较胖,跑过来很累,加上年纪大了,更是体力不支。这下看来,事情肯定十分紧急,樊丽广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丁妈妈,你先坐下来歇歇,我这手里还有活儿,咱们边坐边谈。”樊丽广想着一会儿还要上街去买米面,今天的事情,可不能耽误,得等在晚上烧灯油之前,就睡着,明儿天蒙蒙亮,就得起来继续。这灯油钱,也怪贵的。再者,晚上做活儿,费眼睛。她可不能瞎了,不然,儿子袁召召的读书钱,就凑不出来。 哎。 “广婶儿,我可跟你说啊,孩子他爹没了!”丁妈妈悲痛的说,“袁开笑没了!” 乍一听,樊丽广还没反应过来,等缓一会儿,她好似明白了——袁开笑没了,她的丈夫没了,袁召召没爹了……这个老头子,前两天还看见他呢,这下就消失了一会儿,怎么就没了呢? “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樊丽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就是……我们帮众一伙,都聚在院子里。谁知道,天上就下了两个神仙,说了一大串子话。说是能救我们的命,但是啊,我们先死什么的。让有人站出来。这谁敢去啊?总归都是死,早死不如晚死,你说是不是?”丁妈妈看樊丽广一点儿没反应,真是奇了。 丁妈妈说了这么一半,索性接着说:“谁知还真有人敢上去的。前前后后站了十来个人吧,都是帮里的兄弟。那两个神仙,就这么一台手,那人就没了。十几个人,全都倒地上了,魂飞魄散的,只留下那个尸首。真是奇了,光天化日的,就这么死了,还没伤口和血什么的。” 樊丽广先是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活计,放在一边。想了想,定了定心,呼了一口气,说:“埋了吗?” “埋了!一起都埋在粜人帮的后院儿里了!”丁妈妈说。 “哦,那就行,我就不去了,我还有活儿。”樊丽广说着,又拿起手里的针线,“丁妈妈,谢谢你来告诉我,您家里一定也很忙,赶紧回去照顾照顾吧,请回吧。” “你……这……我……”丁妈妈有些错愕,最后是叹息了一声儿,就走了,她家里头是真忙。丁妈妈走了以后,在外头说了几句什么,樊丽广没听清。 樊丽广更加仔细地绣着手里的活计,一针一线都不敢绣错,头也不抬。她的动作更加的麻利,所有的念想,都放在针线上。 樊丽广和袁开笑的儿子袁召召,此刻正在不仰城住着,他来这里已经三年了,都为了科考。因为不仰城里头的风沙,今年的科考已经取消了,袁召召只得再等上三年,毕竟科考三年一回。 袁召召这月余,就在一间租住的民房里头缩着,也不敢动弹。外面的风沙,卷死了好些不仰城里的人了。他就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要是死了,估计爹娘连自己的死讯都接不到。 来不仰城,已经有三年多了,袁召召不敢乱跑,只是窝在这个小民房里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不仰城里的花销太高,不是他这个年纪能供应得起的,一切都捡着最便宜的去买。对于科考,他压力太大,他希望科考晚一些,又希望早一些…… 自己爹袁开笑,那个囫囵样子,袁召召看不惯……自己的娘樊丽广,对自己的期望,又过于沉重,一心只想让自己改改土匪命,读书上进……想到那个家,袁召召心里就堵得慌。这三年来,与其说是备考,不如说是逃避。 终于,外头的风沙停歇了。他也能够出去买些补给。 这些日子困在这里,还好之前屯粮多……自己在这不仰城里头,人生地不熟的,宅惯了,早有预备……这才在这场风沙中幸免于难…… “看完了吗?”风晓兰对着手中的灵感果子说。 “看完了。”那枚灵感果子看到了袁召召,已经没了其他的念想。这枚灵感果子里面,就是袁开笑的灵魂。 风晓兰和风晓棋姐弟,自从收了18个灵魂之后,就从凤华城来到了不仰城,为的是袁开笑苦苦哀求,要来看儿子一眼。 第99篇袁召召不想回家完 第100篇 珑庭 “这珑庭,原来是那样的——风光旖旎,如今都变作断壁残垣了……”雀绿族的小孩影山说着,“这下头都一片狼藉了,咱们上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嗯,不对,咱们上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挺破败的了,但是比现在好多了。” “可见大人们说的没错,那些肉眼看得见的奢靡,都是粪土!粪土!”另一个雀绿族小孩淳山说,“这风沙才多大的威力,他们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可见是这珑庭里的人不中用。上回咱们不是还放了整个幽存殿的人吗?你两三下就把他们的那些门锁都给拆了。” “是那个地方无人看管吧,应该不是哪里都这么顺利的。如果都像是那个幽存殿的安防,未免也太弱了。”影山回想着,说:“不过,那两个打翻了杯盏的小宫女,倒是逃出来了,这是一件好事,幸好他们那里没什么人。” “不知道她们现在去哪儿了。”淳山说,“我很好奇她们接下来的际遇阿。” “咱们要干点正事了,把这个珑庭的伤亡情况和物资情况记录下来,省得回去之后挨骂。”影山说,“不能总是看戏。” 淳山觉得影山说得有道理。 不仰城四边城镇,军营里的力量,都来支持珑庭的调度了,可惜,还是没能护得住这一座历经千百年风霜的珑庭……在这场骇人的风沙里面,整个不仰城,都被席卷一空。为了维护这些珍贵典籍和文物,有大半的士兵是被卷进了风沙里面,连尸首都给搅碎了。 珑庭里的墨启宫,像是有什么动静。地面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的。因为这个动静,宫廷里的知情人,都忧心忡忡的。晦明双龙人是什么,大家都想知道,但都不想让他们破书而出。 所有的学士和谋士,都在翻阅典籍,查阅这个晦明双龙人的资料,可惜相关的记载寥寥,好像被什么人给带走了、抽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查到。顶多就有一个只言片语,连个侧影都没有。如果他们横空出世,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最怕的就是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敌人的威力在哪?这让这些老学究们,一点防备也没有。 只有先知宫,像是知道一些什么,只不过他们只会做预言,也不会真正的将答案告诉出来。 墨启地书上面,已经看不到任何的风沙了,像是有人打扫过似的……整个墨启地宫,光洁如新,和周围那些破败的殿宇,相差万千。可能,正是因为有晦明双龙人的缘故。 皇帝兑氏的病情,看起来好多了,实则每况愈下。外头看着有多好,内里就有多虚。每回议事,皇帝都命人将他的妆发,给遮掩好。反正这个宫廷里,多的是会修容整装的人,藏一藏皇帝的疲态,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只不过这些做事的宫人,身家性命都被拿捏的死死的,他们断不敢向外头透露半个,有关于皇帝真实状态的言语。 珑庭的那些官员,都各自说些好听的话,兑氏都听烦了。他们的那些面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装了几十年了,都不带改变的。他们自己,可能都信以为真了,外面是一套,内里又是一套。 兑氏是纸糊的憨憨?能被他们这些人糊弄吗?可是身为皇帝,他只能强撑着一副样子,走走每天的流程。上君下臣的,天天演着一出出大戏。 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揣着糊涂装明白。 慈颜殿的知情者,都在默默盘算着自己的未来,没有人关心皇帝的病情,只关心自己的性命。天子可以倒,朝廷可以倒,自己还是要活着的,这些人都是老油水了,像是这些事情,他们的祖辈,哪个不是经历了两三代的更换?早已看惯了。 那些悲天悯人,忠君爱臣的戏码,都是演给外人看的。这些人从小,就已经习惯成自然了。那些新晋的小权贵,终其一生也就学些皮毛,甚至不如他们的一二。 兑氏身边这些服侍的人,说到底,都是珑庭官员的眼线。 各种关系交错复杂……早已说不清。 这些,兑氏都知道。年轻的时候,还有功夫儿管管,此刻,他已经行将就木,对于这些人的经营,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雀绿族的影山和淳山救了的那两个小宫女阿宁和阿芳,此刻,就藏在珑庭的先知宫里。 在先知宫里面呆了这些时日,阿宁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阿芳年纪小,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温饱不愁,熬过灾难,就乐呵呵的,阿宁看着也羡慕。 阿芳害怕的时候会大叫,会哭,阿宁不会。 阿宁时常想着,像是自己这样的人,可能是过于早熟的缘故,早熟,就不会为这些悲喜而哭笑,心里有的,也只是思虑和考量。她带着阿芳,就像是带个孩子。阿芳也紧紧得跟着阿宁,毕竟年纪小,阿芳是个什么都怕的人。有了阿宁这个保护伞,阿芳几乎什么都不用愁。 就像是上回,阿芳端着东西,不小心踩到了阿宁的裙子,这才让两个人都摔倒了,还打翻了那些宫里宴会用的酒杯和酒盏……才被处罚,关在幽存殿的。 这些事情常有,不过,有阿宁在,这些事情,阿芳都不用自己扛。两个人在珑庭磕磕绊绊,却也相依为命。 阿宁就透过先知宫的窗棂,向屋子外面看。外面是亮堂的,屋内是昏暗的。阿芳还在睡着。 是简灯将她俩藏在这个屋子里的,这里原先也就空着,不过没有灰尘,先知宫的宫人,每天都会打扫的。 阿宁看着阿芳睡着的样子,真是香! 珑庭的这些事情,阿宁都看在眼里了,她也慌。哪有人在风沙里逃命是不慌的?再加上,她们两个,还是从幽存殿里面逃出来的。 一起被关押在幽存殿里头的那些老宫人,都在那时候被饿死了……想来,尸体都已经发臭了吧。 她们两个,还真是侥幸,先是遇到了不明的力量,将幽存殿的门锁生生砍开,她们得以乘乱逃出。而今,又遇到了小侍童简灯,将她们两个带回来藏好,这才将将保住了一命。 第100篇珑庭完 第101篇 薛昀与红雀石像的对视 瑞秋国国境东边的纵一海,有一个红雀岛,这岛是进入纵一海湾之前,纵一海峡合拢而抱的唯一的岛屿。 凡是想入境瑞秋国的船只,无一不经过这个岛屿。这个红雀岛,就像是一个地标似的,屹立在这片海面上。 这个红雀岛,有很多传说。每一个来往的各国的船只,都会说他们在途经红雀岛的时候,看见了一些很美的幻像,这些传说彼此都不一样。没有来过的人,都觉得,这些传说就是谣言性质的。可能是这些人在海面上,行驶的时间久了,自己身体机能下降,本身就出现了一些幻想。等到回到了本地本乡,又爱说一些故事,博取大家的眼球。所以没有多少人当真,只将这些传说,当成故事听。 岛上最高的红雀塔上,有一个石像,托着腮,就像一个有翅膀有手的怪物。这个石像整天望着海,来往的船只,他都能看见。那些人的幻象,多半都和这个石像有关系,这个石像闲着也是闲着,就爱搞些恶作剧。 他孤独地,在一个海中小岛的最高处,审视着海面,时间久了,他也会忘记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这个红雀石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尊石像,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陪伴他的,只有海平面附近的一些环形堡礁。那些礁石,每一个,他都看得仔仔细细,哪一年有了什么变化,他都门儿清。 来往的船只,就像是他的新客人新朋友。他会很仔细的检查着这些船只,将这些船只,记录在脑海里。……这样就能减少他的孤独。 他静静地审视着这条从风粹国驶来的玻铃圣船,船上里里外外所有的人,他都能看见。虽然这船距离极远,这尊石像,就像是看一个近在咫尺的东西一样,清楚仔细。 这条船算是他的老朋友了,来往的次数,他都数不清了。上面的人,他还记得清楚。只是每一回,这艘玻铃圣船来纵一海,他都想重新的,仔仔细细的看一遍他们,看看他们最近都有什么变化。等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也会好奇他们又带了些什么走。 只是这艘船上,有一些地方他是看不见的,就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他能看见的部分,只是这艘船想让他看见的地方。那些秘密的东西,都好像被什么帘幕围挡着。他也知道,这船上的有些人,知道他这尊石像的存在,也知道自己正在凝望着他们。正因为如此,他觉得他们是彼此熟知的。作为一尊石像,他觉得,有这些朋友经常来看看他,也不算孤单。 这艘玻铃圣船,已经很久了吧……船主都换了好几任了。可能已经太久了,这船上的人,都已经经历了好几波儿生老病死。 咦?这里怎么有一个生面孔? 这尊红雀塔上的石像,正在看着薛昀,薛昀也正在看着他! 是在看着他吗?是吧……他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个方向,好像知道有人在偷窥着打量他似的。这个石像,心里有些恐惧战惊,这个人让他害怕。薛昀的那一双眼睛,确实好像能看透他。 薛昀看着那红雀岛上的红雀塔,心里有些疑惑,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瞧着这边。这种感觉真奇怪!明明距离那么远,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只在岸上听人说起过,这红雀塔上的红雀石像,难不成这就是那石像在故布疑云? 海风吹拂着薛昀的衣袖,他想着想着,反而更加通透了。索性就更加深切的望着塔尖儿的方向,看就看吧,不就是一尊石像嘛,就算通了人性又如何?听到那些传说,都是些好的。可见这石像,也不是什么奸狠凶恶之辈。他薛昀,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衣着物品。 石像看着薛昀笃定的凝望这边,反而有些胆怯,将目光移了过去。 这艘玻铃圣船,是一艘“商船”,船上载着一些珍贵稀有的私货,都是各国来往贩卖的商物,有些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薛昀一直都想到这艘船上来看看,只不过这艘玻铃圣船,太过于私化,船上的人又有些古怪,不是好亲近的,这才花了一些时日。 后来,薛昀托了一些关系,打通了的这里的人脉。他谎称是帮瑞秋国的巨贾——士得礼,带了一些东西,才登上了这艘玻铃圣船。 士得礼,是瑞秋国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些来往做生意的黑白两道,都要给他让几分颜色,何况是这远负声名的玻铃圣船?行走在风粹国和瑞秋国之间,不得不小心些两国的关系网。能走到今天,说明玻铃圣船不是好惹的,也不是惹事的。 同时期发迹的几百艘商船,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也没几艘。 红雀塔上的石雕像,又转移视线,看见玻铃圣船上面,有几个风粹国的修道打扮的人,这几个人,看上去有些粗笨呆傻,外貌还很相似,没准儿都是兄弟。石像看到的这几个,就是鱼氏兄弟。 薛昀打量着甲板上,正在谈论什么的鱼氏兄弟,总觉得这几个人,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个样子,总觉得这几个人,像是外头裹着一层壳儿,内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就连鱼氏兄弟身上裹的这层修道的装扮,都有一些不合时宜,总觉得不像是他们的衣服,尽管他们哥儿几个,都在尽力的装模作样。 也不知道,这哥儿几个,是怎么混上船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事?薛昀和这船上的人都不熟,但是尽力不动声色地了解这些人。 没有人能发现薛昀的心思,他太沉默了,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有这船上的巡音,才能洞悉薛昀的特殊心思。巡音看人,是一贯的透彻,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只一招眼,就知道他们藏了另外的念头。 巡音在甲板上露个面儿,就发现了红雀岛上的石像,在石像看到她之前,就回身到船舱里了。她当然知道这石像能将这玻铃圣船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遍,这就是有名的“红雀石像”阿。她这个经常来往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巡音就是住在这玻铃圣船上的。 船舱里有可以屏蔽红雀石像视线的帷幕,所以是安全而隐秘的。 女主人莓瑰的镜屋,也同样设置了这个能屏蔽红雀石像的帷幕。 第101篇薛昀与红雀石像的对视完 第102篇 穿墙视物,叶兴邀约 今天凌晨,长生戏楼的外头,忽然有了一些鸟叫声,屋子里自然的暖意融融的,并不像先前那么冷了。窗户里外,透露着浓浓的秋意,这个季节,总算是拨乱反正过来了。 阿京一早,自然醒了,往常这个时候,都有些睡眼惺忪的,今天特别的精神。她虽然已经习惯了早起,但是起这么早,还是少有的。 “天书,早啊。”阿京心说。自从每天养成了和天书说话的习惯,心里就没那么发慌了。做什么事情都是稳稳当当的,感觉很踏实。 “早!阿京。”天书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天还没亮,就有人敲门。 这个脚步声,听起来特别的陌生,敲门的声音简单利落。 “谁呀?”阿京轻声问着那人,心里充满了警备。谁能想得到,阿京竟然透过了这一扇门,看见了外头的人。这个墙壁、这一扇门,都好像是透明的似的。眼见着的,就是外面的这个小厮的身形轮廓,还有一些走廊的、大厅的陈设。 “有您的信。”外头那个人说着,声音柔柔柔弱弱的。这送信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厮,像是知道她住哪里似的,径直就来到她在长生戏楼的房门口。 这小厮轻手轻脚的,虽然就站在房门外头,也是规规矩矩的,很有正直的仪态,看着倒像是个规矩人,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书僮门房什么的。 他透过门缝儿,将信递进了屋子,然后就离开了。亏了阿京起的早,能够看着这封信被递进来。 对了,她怎么忽然就能看见外面的人了?难道,她忽然就有了一种穿墙视物的能力?是了,现在往外头看,还是可以穿透这些墙壁的,只要阿京想。 想了半天,还是不能理解是怎么回事。她不光能看见那个小厮的外轮廓,就连他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以及心情……亦或是是他的思想……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阿京就像是一个理性的旁观者,或者说是一个检测仪……算了,这可能就是灵族必备的技能吧,她可能拥有的还算晚的。 阿京打开了那封信,信上说,让阿京去昭星馆赴约。昭星馆?不就是程慕的馆子吗?昭星馆已经正常开馆了吗?信上还说,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有蓝白猫的那辆就是。蓝白猫?是说小野吗?说起这只猫,它不是在莫半褐老爷子手里抱着吗?什么时候落在了叶兴手里? 想到这里,他们几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莫半褐老爷子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去找叶兴了? 信上倒是没写名字,旁的人收到,并不知道是谁送的。阿京之所以知道,这封信是叶兴送来的,是因为这信上,贴着一张酒心巧克力的糖纸……这是小时候,阿京和焦裔之间的暗号。 叶兴既然知道这个秘密暗号,就说明他是有焦裔的记忆的,至少是有记忆吧……阿京就望着那张糖纸发呆。原来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焦裔确实已经不在了,唯一存在的,就是叶兴了吧。短短几年过去,阿京所身处的时间和时代,都已经被不知觉的挪移,物是人非。 阿京收拾一下,就下楼了,今天长生戏楼里,用早膳的人很少,可能大家都出去了吧。阿京一出长生戏楼,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和正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只蓝白猫卧坐在车上,闭着眼睛添自己的爪子,还梳梳毛……特别醒目,果然是小野!还是那么的肉乎矫健……皮毛被叶兴喂养得很好,油光水滑的。看来它在昭星馆,确实没被虐待啊,都快忘了它主人莫半褐了吧。 街道上,还不是很亮堂,还没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果然是秋高气爽啊! 外头确实已经没有冰雹子了,屋子外头,都被人清扫的差不多了,气温又回到了秋天的样子。雹子开始的时候,是夏季。雹子降下来之后,冻死饿死不少人……等到冰雹子没了,按照凤华城正常的时间,正好是秋季。 街面上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虽然很早,天色都没完全亮,但是一些卖粥饼的、卖豆腐脑的小摊小贩,都已经出摊了,还有不少出门赶着上工的人、闲逛的人……街上已经十分热闹。 原来那个“于阿婆豆腐脑”还在啊……真是太好了,看来于阿婆,总算是熬过了这个冰雹子。阿京看着周围的业态,有好些熟悉的面孔都在。看来,虽然这场雹子,让所有凤华城的人,都异常艰难,但是,总归还是熬过去了……阿京心里,顿时释然多了。 出行的人们,也只穿着寻常的单衣,这个温度,不冷不热的。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啊。阿京打了一个过瘾的哈欠,唉,这时候才有一些困意。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困倦的小野野……被它的困意传染了吧。 阿京撇了一眼,不能让马车等太久,她不太习惯让人等。可能是之前,一直是个小奴隶的缘故,总是不敢浪费别人的劳动力。在她看来,这些出卖苦力的人,都很亲切。 小野醒了,看见阿京,就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又舔舔舌头,好像早上刚吃了什么美味的鱼肉,嘴角还留有余味,不舍得浪费。 实在是太早了,对于小野来说,它实在是不适合天微亮出来接人的任务。蓝白猫小野,真的好困! 阿京来到昭星馆之后,直接被带去了书房。此前,阿京还从来没有来过叶兴的这间书房,这虽然说是书房,但是里面也没有一本书啊……都是一些薄片,看着很奇怪,这些薄片很精巧,很整齐,边边角角严丝合缝的。一个一个,整齐的码在一起。阿京竟然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书房里,几排架子后面,有一些动静……阿京这才发现,这屋子里有个人。等到那人走出来,和阿京打招呼,阿京才看见那人的脸。是个陌生的面孔,他原先正在整理文件,听到有人进来,才放下手里的工作,过来招呼。 阿京一问才知道,这个人叫苏南。 苏南早就知道阿京要来,已经收拾出来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还有一些简单的早饭,一看就是给阿京准备的。 第102篇穿墙视物,叶兴邀约完 第103篇 洇蜓的抚灵实习 洇蜓也是一早就来了凤华城。 只不过,她在凤华城里逐街逐巷的游走练习“观察”和“感受”,就一直没有露面。可能是城里的收尸人太过敬业,那些冻死在外头的尸体,都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已经拖去城外的离人馆焚烧了。孤忏那里,应该又忙起来了…… 唯有积累大量的学习、练习,才能做到炉火纯青,行云流水。洇蜓是一个合格的歌灵族接班人,她严于律己,也习惯成自然,醉心于这些来自人灵魂的声音,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些声音,寻常人是听不见的,唯有歌灵族人才能听见。又有好些声音,是连歌灵族的人也听不见的,只有洇蜓能听见。这些声音,是制作曲子的素材,用这些声音做出来的,最能抚平人心。在收录这些素材的时候,洇蜓往往不爱说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周遭的声音上。 凤华城那可恨的冰雹子,已经停了数日。在崔曜的安排之下,云层里积攒的那些诡异又多余的冰雹子,都被“雨龙”嗷嗷吞吃了。所以,没有了存余的冰雹子,季节又恢复了正常。 人们开始出来走动,不消两日,街面已经像往常一样热闹了。被拘在室内那么久,这些人像是放疯一样,反而较之以往的秋天,更加活跃,一点看不出是刚经历了严寒霜降的。 洇蜓感觉到风晓兰和风晓棋临时离了凤华城,去了不仰城出差,这才自觉担当了抚灵重任。这几个熟悉的人,一贯有默契。不止如此,洇蜓感觉到这凤华城的长生戏楼里面,有新来的婪族。当然,那婪族也不是蠢笨的,他们狡猾的和灵族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并且不敢贸然行动。 婪族人南形透,刚刚入住长生戏楼,就已经察觉到了几个灵族人。随后,越来越多的灵族人,插手凤华城……南形透这才知道,为什么依云馆的那位,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将小小的凤华城拿下。 这些灵族力量,均来自一个地方——城外的栖霞山。南形透心里盘算,要想拿下凤华城,还真要先将栖霞山瓦解。栖霞山……好像堆积了特别庞大的灵力……灵族难道举族出动了?为了一个小小的凤华城? 咝……若是凤华城的错乱被拨正了……那么必定所有国家和地区的错乱,都会一齐被拨正……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南形透心想,该找个时间,见见依云馆的那位令峦峦了。 洇蜓心有疑惑:尽管灵族在凤华城小有动作,还修复了错乱的季节……那些婪族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回应,这可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要么,他们是有更大的谋划,要么,就是婪族的布局有了什么问题。 时间!时间很重要。看来必须要先婪族一步做工作,才能阻止他们的收割。千万年来,灵族和婪族互相掣肘,是一贯的事情。两大势力进进退退,彼此互不相让。那些历史课上记载的千千万万的大小事件,洇蜓以及所有的灵族人,早已熟读熟背。细想想,真是一眼望不到头!什么时候,才算是个真正的了结呢? 哎呀……想到历史老师和历史课,洇蜓就头疼。 灵族的历史课,可真的太难了。千万年的历史,事无巨细,全都要刻在脑子里和心版上。历史课程的结业要求是:在闭卷的情况下,九千万道历史题目,全部都要答对才可以。但凡错一道题,都要留级重修!到现在,还有无数的灵族学生,卡壳在历史课上,永远是个孩子……有些资质差的,都一千多岁了,还没过历史课……这直接导致,能毕业工作的灵族人数,一直很少。 所有的灵族学霸,在历史课上,全部秒变学渣!能过了灵族历史课考核的,基本上,毕了业干什么都可以。无论在哪一个行当,都能发出闪耀的光芒!洇蜓想到这些,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终于是熬过了历史课的人。 既然出行,洇蜓的经络琴是不离手的,只不过,为了便于携带,洇蜓将经络琴,等比例缩小了,只有一个手掌大小。行走的时候,藏于袖间,若是想要弹曲,只用取出,左手持琴,右手弹奏即可。 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洇蜓早就将需要弹奏的、新谱出的十万首曲子录下来了,还是用11维全收录的方法。这些有11维信息的十万首曲子,播放在这个可感知的维度只有5维的世界里,足足够用了……不只是人耳朵听见毫无折损,还能直抵人心和灵魂,穿魂透骨。洇蜓将这些录下来的曲子,放在了一片云里,这一片云,随着洇蜓的行走而行走。 之前,洇蜓给过曲流一百万首,曲流如今,只练了不到百首。洇蜓出来抚灵,曲流也跟来学习。曲流嘛,他的灵族历史课,还处于初级阶段,显然,他和洇蜓不是一个段位的……不过没啥大惊小怪的,像是洇蜓这样的天纵奇才,灵族里少有。 陶升从窗户向外看,忽然在街面上看见了洇蜓,而且,她身边还跟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小跟班”。陶升看这个小跟班,年纪倒是和洇蜓差不多,看样子也是歌灵族人,气度也不凡,只是走在洇蜓身边,就有些像是透明的,是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人…… 不知道怎么的,陶升看这个洇蜓身边的小跟班,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就连行走和观察的小动作,都显得没有天资。 千宿宿在房里,看着陶升津津有味的看着窗户外头,就好奇地凑过来看看。一看,外面有一个出尘的小女孩!真是惊若天人,行走都自带仙气。看陶升的样子,像是认识这个人。 陶升看着洇蜓径直走进了长生戏楼。这下子,陶升和千宿宿对视了一眼,回身坐回了屋子。“她来长生戏楼干嘛?”陶升疑惑地说。 “当然是来找你的呗,你们俩看着认识啊。”千宿宿打趣说着,还就着手,丢了一个葡萄吃吃。 不一会儿,洇蜓就走到了这一层,她在敲郦绱的房门。 陶升听见郦绱开门了,能听出:郦绱一看见是洇蜓,就热情的和洇蜓说话,随即房门就关上了。这应该是,郦绱和洇蜓到房间说话去了。 千宿宿看着陶升在屋子里屏神细听的样子,心说:原来这小子喜欢的是这个阿,难怪感觉和阿京只是朋友的样子,虽然平日里形影不离,可是一点暧昧的影子也没有。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千宿宿莫名的开心起来,随即又拿来一个苹果啃。 曲流并没有跟着洇蜓上楼去找郦绱,而是就在楼下的茶桌上坐着等着。这长生戏楼里,婪族的味道真是浓重,曲流想,不由得面神严肃起来。 第103篇洇蜓的抚灵实习完 第104篇 景枯和景荣:走,去天上谈话 阿京正在书房,吃着苏南预备的早饭,叶兴就走进来了。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苏南看见叶兴,就会意的准备了一个方片儿一般的板子,侍立一旁。叶兴就这么看着阿京,苏南就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等候,好像时间一到,会发生些什么似的。 这个阵仗,怪吓人的,阿京手里的饭,瞬间就不香了。 阿京打量着叶兴,他不似先前各样的装束,这一身儿,倒是像他本来面目。之前的变装,阿京都看烦了,总想象着叶兴原本是什么样子?这就是他本尊吗?阿京只是揣测,也不敢有任何判断,对于人,阿京一向是看不透的,何况是叶兴这么一个难猜的人…… “怎么愣住了?你先吃好,等一会儿,我们就开始。”叶兴看着阿京好像在想什么,提醒并告诉她时间安排。 “开始什么?”难道真有什么事情?阿京想不到。 “考试。”叶兴一本正经地说。 “考试?……考什么?”考试?字倒是认识几个,阿京想着,自己也没多少学问,一个小奴隶,为什么要考试?你考小奴隶做什么?有什么意义吗?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阿京的脑海里。 “别问。”叶兴想了想说。 “我吃饱了。”阿京顿时没了饿意,整个人都进入到一种备战状态。 苏南和叶兴,看着阿京的样子就笑了。 “你有天书,你怕什么?”叶兴好笑道,“你不是一个人。”殊不知,这只是叶兴扫除阿京顾虑的幌子。 “对啊。”阿京想了想,怎么着,自己也是有天书的人,不吃亏!来者不拒!就这点儿小事,还搞不定吗? 苏南将这板子放在阿京面前,这板子一下子就铺开了整张桌子,延展性是真的好!有好些题目,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这板子上头,密密麻麻、亮堂堂的,大概有小一万项吧……阿京疑惑着看着这板子,以为自己眼花了…… “别怕,就当是练习。”叶兴一副轻松的样子。阿京鄙夷地看着他,心说,又不是你考,你……这是幸灾乐祸? 阿京看到满桌的题目,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从当了奴隶开始,自己有这么难过吗?没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一个奴隶,都要考试了?还一万项题目?就连天书,都在阿京心里偷偷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题目见都没见过,可是阿京都会!真的怀疑人生了!灵族的加持,有这么这么厉害吗?这些题,就像是似曾相识的老友,又像是……在迅速的演练学习……边做题,边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和智商,蹭蹭蹭地往上,呈现指数级的翻倍! 等到做完这些题目的时候,阿京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部都记住了。整个人都有一种通澈澄明的感觉,就好像将十万本书,一齐记在了脑子里,又像是这世界万物,在眼前过了一遍。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和沧海桑田同岁……这,就是传说中的幻觉吗?如果是,真还蛮好的。 至于天书,除了在阿京心里默默偷笑,一点忙也没帮!真是沉得住气。 本以为叶兴会来收卷子、解释一下什么的,至少也要来安抚一下做完一万道题的人吧……可在阿京快要将这题答完的时候,苏南随叶兴一起出去了,好像走远了,越走越远……好像他们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忙。不一会儿,阿京惊讶的见到哥哥景枯。这是什么地方,不是昭星馆吗?哥哥不是在栖霞山呆着吗?在阿京的印象里,哥哥景枯,就像是待在山里,归隐的神仙。什么时候,神仙也下凡,来到人间昭星馆了? 难道……哥哥认识叶兴? “怎么样了?”景枯看着阿京,估摸着差不多了。 “这题怎么越做越容易?”阿京说,哥哥既然来了,就说明他都知晓吧。 “确实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景枯好似经历过这些事一样…… 难道这样开挂的考试,是灵族的家常便饭吗?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老天给开小灶吗?难怪他们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是天下无敌的模样,比起“传说中的神仙”,也不带差的! “哥哥,你认识叶兴?”阿京是在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认识。”景枯想也没想,就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很熟吗?”阿京觉得哥哥景枯,和叶兴之间,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共同点。可是,总觉得哥哥景枯和这个叶兴,像是分属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机构……他们两个要是之前就认识…… 那么为什么:一个像是一直在苦苦寻找自己失踪的妹妹,一个又像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阿京也没有意识到,自从自己有了天书,又考完这场小试之后,思想意识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额……算是吧。我能懂你的感觉。往后你可能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景枯看着妹妹,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阿京问。 “天上。”景枯说着,给了阿京一个权杖。 这权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阿京说不上来。谁知,阿京刚将这权杖拿在手里,权杖就自觉得变得很小巧,像是一个发钗一般大小。景枯帮妹妹,将权杖别在头发上。 刚刚考试答题的板子,回复到原样大小,变作一面镜子。阿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单无装饰的头发上,只别了这么一支细细的权杖,看起来还很合宜,说:“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吗?感觉不错唉!” “这本就是你的。”景枯说,“我想着,如果你拿了雀绿族的羽毛,虽可以在低空任意飞行,却无法驰游高空。如今有了这权杖,你可以任意行走,哪怕是高空和天外。” “这么厉害的东西,哥哥也有吗?”阿京想着,这么厉害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人人都有的。好奇景枯是否也有。 “当然。”景枯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果然别了一支权杖,“我也是懒得拿,就让它自行别致了。” …… 景枯和阿京,不一会儿,就到了大气层之上。再走远一些,阿京也觉得怡然自得。天外世界,好像和她想的差不多,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好像不用呼吸……”阿京这才发现,自己是不用呼吸的。 第104篇景枯和景荣:走,去天上谈话完 第105篇 格格不入的朱彦 凤华城的天气,刚刚好了一些,住在依云馆的朱漆一家子,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回程的事宜。他们一家子人,个个都怕的要死!来这儿,是为了长生不老的,怎么就差点儿没命呢? 不仅如此,他们一家人,还亲眼目睹了平息国的甄阿米的尸体,被人抬着出来,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这种事情,怎么明说?他们也只敢关起门来,管好自己的事。他们只是来买东西的,犯不着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甄阿米,惹得自己一身骚。 朱家来的人也多、东西也多,要是整理的话,怎么也得三五日。还不知道这个天气,能不能好个三五日!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帕萨国的这位朱老爷子,差点儿就在凤华城送了命,如今还有些恍惚,人事还认不太清楚。有时候,他睁着眼,睁着睁着就睡着了,睡着了还难醒,醒了之后,还说胡话……有时候吧,眼睛看不清东西,只觉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朱漆还着急。 最要命的是,时不时的,半边身子、或者是一个手臂一条腿的,就动不了,朱漆已经不能忍受这样的自己了!他是何等的富贵尊荣,如今变成这幅半鬼不人的样子,倒还不如死了! 朱老夫人沈玉莲,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着急回去,嘱咐几个儿子女婿尽快打点。女儿和媳妇儿这边,自己则盯着收拾。 沈玉莲老了,她实在是没有主意了,朱漆的事情,让她的情绪几近崩溃。她抓着女儿朱勉和于婕、黄英两个媳妇儿不放,事事都与她们商量。沈玉莲没有发现,自己不是待在大儿媳屋里,就是待在二儿媳屋里,要么就是待在自己女儿朱勉那里。她不敢独自面对朱漆。这样状态的朱漆,让她觉得自己距离死亡特别近! 这个家里,最轻松的,莫过于小儿子朱彦了。这些行程上的事情,都落在哥哥、姐夫的身上。小儿子朱彦,闲的没事做,就蹓跶到了街上闲转。 虽说是闲转,也只是不想面对家里人的一个借口罢了。 本来,朱彦是怀了一心的期待,跟随家人来到了这凤华城。凤华城的一切,都特别新鲜。这里充满了各种可能性,看似,你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只要有足够多的钱。 朱家不缺钱啊!朱彦想:整个儿朱家,都有着落了,就属他最小,众人都看在爹娘的份上,宠着他惯着他。他要是想要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朱彦打心眼儿里,就是来这儿消遣的!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因为这场雹子、和那两样东西改变了…… 人华和人瑞,就像是一个长生不老的梦,整个儿朱家,人人都想要长长久久的活着……然而,爹爹朱漆,险些就搭了老命进去……更让朱彦难以接受的是:在爹爹的性命和硫矿开采技术之间,哥哥们下意识就选择了牺牲爹爹…… 人的一辈子,有很多活法……长生不老是人人都心驰神往的梦,朱彦却犹疑了……他自己心里以为的那些——幼年的可笑念头,已经被无忧阁的事情,搅碎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想到一次就痛一次。 朱彦呆呆地走在街上,看见凤华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就像是没有下过雹子,也没有饿死冻死过人一样……是人的忘性太大,还是他的记忆太好?这么巨大的灾难和痛苦,让他沉浸在漫长的逃避中。朱彦觉得,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走出来了。而凤华城的冰雹子,朱彦这辈子,都是忘不了的,如果——他能顺利走出凤华城的话。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很可笑,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笑也不是真笑,哭也不是真哭。周遭的人事物,就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虚浮,甚至有一些魔幻现实。 朱彦甚至怀疑:他的那些哥哥、姐夫,不是他真正的哥哥姐夫,他们一定是骗他的!可能是有什么阴谋和苦衷!他的爹爹朱漆,也不是本来的样子了! 自从爹爹醒来之后,朱彦就感觉一切都很陌生,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朱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们家的所有人,他都不认识了。唯有娘和姐姐,还有几分温暖,让他觉得他是有亲人的。 朱彦多想一辈子和娘亲、姐姐待在一起。可是,姐姐朱勉,有自己的家庭要管,姐夫又是个不省心的,她已经快要累倒了……母亲沈玉莲,一心照管爹爹朱漆,本已经年迈的母亲,哪里还有还有别的心思?朱彦觉得:自己在这个名存实亡的家里面很孤独。 时间不等人。 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可能没两年,爹娘就会安排一门亲事,就像哥哥姐姐那样……朱彦,不再是朱家的小儿子,而要出去自立门户。而后,爹娘过世的话,哥哥姐夫必然会闹分家的事情。想到这里,悲从中来。 几个哥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吧,朱彦也知道,管也不好管,说也不能说,让他觉得很压抑。同样都是男子,自己长大了,就会变成哥哥和姐夫那样吗?这样的前路,让朱彦畏惧。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无论是哪一类人,都让朱彦觉得没有归属感。 他并非女子,也自觉和男子不同。 回去……全家都念叨着回去…… 就如此仓皇的回去吗?回到帕萨国? 朱彦深呼了一口气,担忧令峦峦那边,到底会如何行动?她拿到了硫矿开采的方法,一定会利用这个方法,开采硫矿……到时,真不知道自己家会怎么样……朱家会从此一蹶不振吗? 这一瞬间,朱彦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哥哥和姐夫,既然已经知道爹爹病情危急,就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说不定,他们才是对的……说不定,当初自己将这个方法给出去,日后,会给家里的产业,捅下一个大窟窿! 这些,哥哥们一定已经想到了。只不过,自己年少无知,历练的也少……可是,另一边是爹爹的命啊!这么能随随便便舍掉? 朱彦的心里很乱,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巨大的矛盾里面,既为自己送出硫矿开采秘方担心,又对哥哥们失望透顶、对这个家失望透顶…… 谁来救救他! 第105篇格格不入的朱彦完 第106篇 峦殇:无尽的死亡 一大早,南形透的拜帖就送来了。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找她做什么?无非又有什么烂糟的诡计,或者,又想冷言讥讽她一番。南形透这个人,和毒蛇没两样。可她令峦峦,又好在哪里?蛇鼠一窝罢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暖洋洋的,令峦峦只觉得冷。 人间的晴雨,就像是窗户外面的装饰,走马观花的,于她而言,不痛不痒。 令峦峦盯着桌子上的拜帖,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折。突然之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都是婪族、婪族、婪族……啊!她内心真想大叫!却发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哪儿去了?从小到大,忙活了这么多事情,一天一天的,都为了婪族而活。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在这个世界? 没有任何人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她也同样没有丝毫对人的关心。这总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的心里,从没住过任何人。任何想走进她心里的人或物,都被她爹令从,杀死了。……这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好女儿”。 令峦峦的心里空无一物,几乎看任何事物都不起波澜。正因为没有人的牵绊和情感,令峦峦才能毫无血性的为婪族做事、卖命。令峦峦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点一盏微弱的灯,灯一灭,她立刻就醒了。她这个黑暗里的怪兽,怕极了黑暗。只是外表的强硬冷漠,让她武装到,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杀人工具。有思想的工具,是可耻的。工具不配有感情。 死亡是什么?令峦峦没有体会过。活着的感觉是什么?令峦峦也没有体会过。活着的念头,一般来说,无非是:挚友亲朋、梦想……和坚持自己的夙愿。令峦峦连自己都深恶痛绝,何况是那些婪族亲戚?那么她还在坚持什么?她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有什么意义? 令峦峦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可以为了婪族去死,却一点也不想为婪族而活!婪族让她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并且只会让她越陷越深,等待她的,只会是永生永世的死亡…… 想到这里,令峦峦史无前例的瘫在躺椅上,完全放松下来。这么软弱,她已经不像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恶魔了。她的一呼一吸,都慢了下来,让大脑放空……令峦峦故意掩面不看那拜帖,她一想到南形透,心里就涌升一种不屑的感觉。这些无聊又耗神的人,婪族里有不少…… 她真的要与这些人为伍吗?真是令人窒息! 不但如此,婪族里还有些极为难应付的人,就比如会唱“逝雷婴啼啭”的那个人……那些人,个个都像是魔鬼头子,半点儿人性也没有。 令峦峦渐渐觉得,自己一丝儿人味儿都没了,倒还不如不出母胎。自她管事起至今,经她手丧命的,不计其数。世人都觉得她是没有心的恶人,闻名都躲避不及。与她谈判,就像是和魔鬼做交易。背地里,都对她嗤之以鼻,这些她都知道。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世人皆有好恶,她也有自己的好恶。人瑞和人华,这些人们趋之若鹜的东西,她连正眼也不瞧一瞧……偏偏这些歪门邪道的肮脏东西,就是她造的……真是可笑。命运真是拿她自己,来恶心她自己。 如果一个人,厌恶自己每天所做的事情,那么她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意义……果然还是逃不开这个终极问题啊。自己能够左右别人的生死,随时能安排一个人,去死亡之路上插队,却不能给自己一条逃生的路……这就是报应吗?一个扼杀了别人的生命和幸福的人,不配拥有幸福的生命吧…… 令峦峦累了。 昨天,又刚刚做成了一件大事——她了结了恶寇门满门。鲜血还未干透,血腥气还犹存掌心,这让她的潜意识痛苦万分、思绪万千。 正是这件事,让她有一种“大梦方醒”的感觉。她令峦峦到底在干什么!杀孩子?骗取硫矿密术?榨取依云馆?杀恶寇门?……桩桩件件的人命,都记在她手上了。 她困惑了。如果一命换一命,她只有一条命,拿什么抵这些堆积如山的命呢?要死千百次吗?还是永生永世的被火焚烧? “逝雷婴啼啭”的声音,最近频频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恶寇门,并不是她想杀的,她只是一个工具。 这只能怪恶寇门,杀了小张两口子。粜人帮的小张两口子,是那个“孩子”的养父养母。恶寇门抢了那“孩子”,又杀了小张两口子……那“孩子”记仇了…… 恶寇门的武夫络鳃、络挲两个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令峦峦难以忘怀。她终究还是失手了——令峦峦看见了那两个武夫的脸。自从开始杀戮之时,令峦峦就勒令自己不看那些死者的脸,为的是永不想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 她命令自己成为一台杀人机器。 令峦峦一直在为魔鬼卖命,自己也是一个魔鬼了。她厌弃这样的自己。 恶寇门上上下下一千多口人的性命,都在一夕之间,死在她令峦峦的手中……那两个看了脸的武夫,怕是会永远住在令峦峦的噩梦里了…… 她从来没感觉这么沉重过。一直以来积攒的人命债,好像一齐向她讨来了。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得闭目,瘫躺在椅子上。 另一边,硫矿开采的事情,虽然已经交由了爹爹那边打理,但是自己的心,还是一样在操持。家里的、族里的事情,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担在肩上。那些人,她信不过……为什么她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她不配在这世上拥有欢乐吗?她不配。她剥夺了堆积如山的人的欢乐…… 外面的天气已经转晴了,令峦峦的心情,仿佛还停留在冰天雪地里。她一点也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些愚蠢的人,一看见天气晴了,就能那么快乐。她手上的血腥,就像是吼叫的野兽,吞噬着她的心,在她的耳中吼叫着。 令峦峦的侍女——令可儿,在一旁看见令峦峦这副模样,也不敢说什么。 第106篇峦殇:无尽的死亡完 第107篇 徐娘阿葶挪的暗恋 冰雹子来的时候,覆盖了整座凤华城。 冰雹子走的时候,也从全城的范围内撤离。 从这点来看,天灾还是很公平的。不同的是,有的人是被这个天灾困住了,有的人,是被这个天灾留住了。被留住的人,是有人惦记的。 阿葶挪算着自己的账,心不在焉的。 达理看着老板娘字迹潦草,颠颠倒倒,这——她写的那些个,都是些什么啊!账都算错了!回头,她又要为这事儿生气。达理摇摇头,自己一个跑外场的活计,又不好明说,也是没办法。还好,自己这边,还有一个备用的账簿,仔细算清楚了,等她问话的时候,再拿给她好了…… 都怪这醉仙居!前些日子多了一位身分不明的客人。这个好死不死的客人,和周围来这吃酒取暖的人,截然不同。这位客人,就像是某位有身份家业的大户,私服出行的,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小瞧他的身家地位。达理真是恨透了这人。 老板娘阿葶挪,还在做她的白日春梦:想着这个人,且论样貌,是个清秀的,有股子书卷气,又有股子混不吝的商贾气!年纪看着,也是过半百的人,虽然不年轻了,比起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子,又成熟内敛多了,反正阿葶挪喜欢!少不经事的人,大多浅薄,但凡开口说个两句话,立马见了底。这样年轻的苦力人、粗俗的人、浅薄鄙陋的人,她这馆子里,要多少有多少!各个儿,都想在她这里讨便宜。 倒是衬的这位老娇客,卓尔不凡! 这年纪倒也相当。不老不少的。 阿葶挪是个守寡二三十年的寡妇,早年间死了丈夫,是家里给配的。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子,是个病秧子,没三五日就死了。邻居都嗔怪说,是她阿葶挪克夫。这直接导致了配亲的那家人,找她的娘老子索赔,赔了好些钱。那一户心里没数的亲家,还拉着一些穷亲戚上门闹事,直接将阿葶挪的老子,给活活气死了……母亲也在一个多月以后,就病死了。 哥哥嫂嫂们,都说她阿葶挪是个丧门星。将她赶出了家门。 丈夫没了,爹娘没了,哥哥嫂嫂将她赶出家门,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情……痛苦的事,来了又走,日子总要过下去吧? 阿葶挪被迫出来单干挣命,先是给别人帮佣,有些积蓄,就开始开个小店,卖卖酒水什么的,再后来,才变成了酒馆,也就是这醉仙居……醉仙居是个小店,店里头来光顾的,也就是些苦力。 回想起来,自从成了寡妇,又被赶出了娘家门,出来讨生活,也算是顺风顺水的。她不知道,是自己有经营的天赋,还是命运给她的后甜,总之混的不错!她庆幸自己不是个玻璃心的薄命人,没在那最难堪绝望的时候,自我了断。 无论怎么看,她的一生也是多姿多彩的。要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绝境、被抛弃,对于她阿葶挪来说,就像是过眼云烟。指不定谁能熬过谁!年纪一大把,身边半个亲人朋友也没有,不是也走过来了?困苦能奈她何?不投机不耍滑,拿得起放得开,每天勤勤恳恳,事情再多,也从没失眠过。 吃喝快乐!在自己劳苦所得的份上享福!这对于阿葶挪来说,就是所有的原则。外头说她再难听,她也一笑置之。 对那些酒客的轻薄,阿葶挪自是厌恶的。可厌恶归厌恶,同情归同情。阿葶挪从没高看过自己,知道自己也是浅薄无知的,她承认。只是让她自矜自强、出淤泥而不染的一个法宝,就是一个信念:再卑贱的人,只要有高贵的品格,自强不息,就是真正的高贵。反之亦然。 阿葶挪也是苦过来的,知道这些穷苦人的不容易,所以一应的酒水消遣,也都是廉之又廉的,为的是让这些个苦哈哈,有个能登门的地方。本着这个原则,醉仙居成了各样低贱行当里的招牌,反比些花架子的名楼旺馆,油水更多些。她阿葶挪,也成了凤华城十里八乡的名人。 事业也忙……这一耽搁,没想到,人都过了半百……只是生的有几分娇媚,看着虽有些沧桑,倒还有些迷人的韵味。 阿葶挪寻思,他这样的人,显然不会屈居在这个小店里。一看,就是平日里没来过这样腌杂之地,时不时还透露出,大人物在小地方儿才有的拘谨和尴尬。她还就看得上这样的“拘谨”!放荡的,她看得多了,那些穷调侃,她都自动过滤了。 这些天常来的老主顾,都觉察出:醉仙居唯一的女主人阿葶挪,打量这个奇奇怪怪得老娇客很久了。想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板娘,竟还看的有些思春了。足见这人,有点儿东西! 想着这个人,阿葶挪的心里,头一回有了爱情的念头。倒不是为了他显而易见,又分文未见的“钱”,钱有什么?阿葶挪心想:老娘什么人没见过?装作有几个臭钱的,多得是,到头来还不是想套路我、佘酒钱的?要钱,老娘自个儿能挣!倒是能让她想入非非的人,真不多!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就这一个。 没想到,等到凤华城的天一晴,这个客人就这么走了。 阿葶挪想着,他要是多逗留一会儿,自己倒是还能搭个讪什么的,总不至于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哎,连他姓甚名谁都没问过,他就走了……对了!姓甚名谁! 登记入住的册子上,不是写着吗? “达理!册子放哪儿了?”想到册子上有这人的名字,阿葶挪就心花怒放。就好像,五十多年过去了,她终于要得到“爱情”了。 “什么册子?”跑外场的达理,注意到了老板娘的变化,心里有些吃味,也明里暗里的提防着那个客人。 “哎呀,就是登记客人姓名的册子呀,还能有什么?你这会儿脑子是不是不好使?”阿葶挪埋怨道。 “不就在这里?”达理推了推就在阿葶挪手边的名册。 “哦呦,放在我眼前的,我倒是看不见了!”阿葶挪有些不好意思。 找了半天,对着日期和消费记录,引入眼帘的,就是:米阿贞。 “米阿贞?”阿葶挪想着,这一定是化名吧? 第107篇徐娘阿葶挪的暗恋完 第108篇 一夜之间,乞丐屋变作救济棚 咦…… 四围的乡里乡亲的,都出去走动了,欢呼窃喜的。雹子停了,温度回暖了,也有人洗晒衣服被褥了。中午傍晚的余热,还真有几分秋老虎的意思,逼得人汗都出来了。 那些小孩子,疯跑着出去玩的,家里大人也不管,就由着他们野。大人们还有走街串巷的。路上还有发殡葬的,都是家里死了人,裹着冻在屋外头的,可算是等到天晴了,这才发丧。乡亲都觉得,能发丧就是好事,好歹有了了结。 这城里的冰雹子,咋突然就停了,文关很是诧异。 他都做好了长期应战的准备。没想到,这几口“无穷无尽的箱子”,还没有怎么派上用场,天灾就自己消失了。 老菜瓜是个经历了好几场天灾的老乞丐了,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凤华城的地理位置,算是好的,哪有什么灾祸?这几十年都是平平静静的,这可真让老菜瓜开了眼。他也害怕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今年这个年头儿。 现在想想,今年这么难,却是老菜瓜度过的最暖和的一年。屋子里有火烤,有丰丰富富的物资,又有几个靠得住的乞丐兄弟陪护着,倒像是迟来的一家子。他有些恍惚,就像是这么过了几十年似的。这些人怎么感觉这么熟悉?连亲人都没有这么亲厚吧…… 小亭子是这里最小的一个乞丐。耳朵尖尖的,眼睛闪闪烁烁的,像只老鼠,机灵极了。老菜瓜说:“小亭子这样的,他见多了,能躲得过那些风浪。”旁的几个人都拿小亭子开玩笑,平时就逗逗他找乐子,说他长得贼眉鼠眼,是个没见识没胆量的,就是穷机灵。 老菜瓜倒是嘀咕:“这个小孙子,活得久。” 小亭子是听到心里去了,他也喜欢这个老菜瓜说他的话。心里也认可“活得久”这个三字评价。 还好,前些日子,正是灾停前的关口,正好赶上叶兴差人送来的,这几口用之不竭的宝箱。乞丐屋的九个人,就在冰雹疯降的时节,将箱子里拿出的丰丰富富的物资,分派给了周围的人。 还好有大金刀、大力、六锅儿几个壮劳力,这些东西,有的都要冒着风雪送到人家家里的。要是只有文关、小亭子、老菜瓜……几个老弱,这些东西可送不出去。 送出去的物资,救了好些存粮用尽的邻居。 不光是物品,这箱子里,还能往外拿钱,也是取之不竭的。这几个人,又将这些取出来的钱,分了分,包成一份儿一份儿的,也合并这物资,分发出去了。正好这灾难也停了,拿上钱的百姓,也好出去兑换各家各户特殊需用的东西。 虽然“无尽之箱”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可是救人于水火,也是值得庆幸的。 天气突然就变暖了,箱子里面源源不断的衣物供给,却是没停。九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照例往外拿东西,只是发现,这箱子里的“出产”,从“冬衣”变成了“秋衣”。九个人都乐了,这几口箱子真是通了人性!知冷知热的。 这秋衣也是来得及时。 天灾虽说是停了,外头的资源也依然紧缺,有些店铺被哄抢一空,要么就是缺货……穷人更是没衣服穿的,钱也短、物也短。华羽台的救济粮还没来得及拨下来,加上库存也少、人手也缺,一时难以分派。华夫人和莫半褐俩人,守着华羽台,一天里,有百千件灾后的事情忙着打理,一时难以拨出头绪,管着下头救济的事情。 凤华城内的,这两间幸存的乞丐屋,临时变成了救济棚。这九个人,先是救助周围的人,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座凤华城,一夜之间都知道了。就连华羽台那边,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华暖儿掐指一算,凤华城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补给?还是从乞丐屋里流出来的?九个乞丐上哪儿攒出这些东西?她不信。闭眼一想,就是叶兴的手笔。这个人,真是几十年来都没变过,就爱搞些神迹奇事搏眼球。 莫半褐知道了,也只是莞尔一笑,心里想着:要是叶兴当年,对华暖儿动了心思,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在华暖儿的心里留有一席之地。叶兴竟然能让他莫半褐和华暖儿两个白头人,返老还童,变成十几岁的少年人模样……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截然不同于凡人……至于,叶兴他自己长生不老,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领钱的事情,还是货真价实的“白白的”领钱,向来是会引来巨大的流量的。那些穷人,甚至是一些有家底、富的流油的人,都抽空,拥挤在这乞丐屋外头,排队领取物资。还有凑热闹多领的人,这些人,文关一眼就看透了,但是不说破,依旧分发……毕竟,这几口箱子,本来就是“白白的”往外涌东西的,他们九个人,也不是所有者,不存在什么挑挑拣拣的。 只要是来领的,他们都迅速的分发出去,不问任何什么别的问题。 幸存的八个乞丐和金镰,一共九个人,这些天都忙坏了。金镰一反之前的颓废样子,像是有了些生活的兴致。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梳洗的干干净净,真像是换了一个人!哪里像是那天夜里,在乞丐屋外头的那个——付了一枚麟趾金的蓬头鬼? 文关看着自己不觉得,看着这七个乞丐也不觉得,唯有见到了金镰的改变,才突然发现,他们这九个人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 无尽之箱…… 给他们这几口箱子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叶兴……这个名字,在文关心里,是个特别的存在,但是他一点也不知道叶兴的来历背景。 文关虽是乞讨为生,却自诩是通晓天文地理的,可是这个叶兴,他一点儿也看不透……算了,恩公不论是什么来历,都是对他们哥几个有恩的,这点,已经在他们的生命轨迹上,刻了印记了,如果没有叶兴,他们此刻就是黄土中的白骨。 俗话怎么说来着?不要为明天忧虑,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 把今天过好了,就赚了一天。 文关这么想着——手里的救济粮,突然就变香了。 第108篇一夜之间,乞丐屋变作救济棚完 (本章完) 第109篇 阴翳浮现,虽迟但到 竞辉愁容满面的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胸中有什么东西郁结住了,只觉得难受。儿子们这些天备的车马,都停在外头了。看似一应俱全,竞辉心里好像还缺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按照之前的谋划,趁着天色微亮,一家子赶紧出城去吧。凤华城的调度,就属清晨换班的时候最为松散,这些,都是儿子们测算出来的。 头先,已经有几辆运财物的车,先一步出城去了。冒着风雪,送出去了十几辆车,每一辆车,都跟着几个老家人,还有一些近亲远亲的子弟陪同。 那些走了的车马,没有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看样子还算顺利。不知,最后的这些人,能不能顺利出城?竞辉心里思忖:今天早上要走的这两三车,都是家里的人,因为老太太事情多、身子又弱,须得万分小心,所以留在最后。再者,先前的人,也是出去试探的,万一有什么不测,后边大部队也能及时的调整。……应该是万全的了吧。 东西都清的差不多了,人也出去了大部分,这整间儿大院子,忽然就没了人迹。竞辉有点恍惚,这还是那个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竞府吗?真像是没有人住过的空屋子,灯火也熄了,主人也没了……兴盛了百来年的竞府,一下子就成了这样的荒芜样子。 看着这个空空如也的诺大的老房子,竞辉心里有点憋屈。他突然不舍得这间老屋子,想着,他能不能不走?或者,将儿孙们送出去,自己留在这里,和这个院子共存亡。 虽说钱财是挣够本了,出去要多少个这样规格的新院子也是有的,可竞辉就是想要这间老的、原来的。这个老臣,在脑子里迅速的回放那些来时的经历。 几十年了,竞辉一直是个本本份份的老臣,在自己的岗位上,从没有出过错的。身边的同僚,哪一个不是称赞他、钦佩他坚持原则、不忘初心?几十年里,大把的银钱从眼前过,竞辉从来也没眨过眼。城里人哪个不知道竞辉的名声?那可是一世的美名啊!荣耀可传后世的美名! 谁知,劳苦清廉一辈子,换来的那些美名,顷刻间化为乌有。 想到这里,竞辉喉咙里一股腥甜。 仲渠!都是这个老家伙!简直就是用半蒙半骗的手段,将他的一世清名给毁了!竞辉心里好恨啊……看着满院子的寂寞,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恨仲渠,还是在恨自己。 竞辉分明的知道:这一条通往黑暗的路,是没有回头的余地的。是谁逼他走上这条路的?是仲渠! 如果没有第一张暗里运行的契约,他就不会陷入到这个网罗里! 有一,就有无穷。 这个“无穷”,真是难以承受的重!竞辉想到了自己的儿女,他们的名声,算是毁了……以后怎样,还不知道。如果能够逃出去,可能会有生路。他们手上有足够的钱!可以够一家子花生生世世。 既然拥有这么多钱财,为什么竞辉反而比之前当个清水官儿还慌张呢?为什么现在他拥有一切,却感到一无所有?竞辉迷惑了,他英明一世,到了老了,怎么糊涂了?到底什么是对的? …… 竞辉孤坐在台阶上想:如果,可以重新做选择,他竞辉绝对可以看清这桩遮天改命的阴谋!那些无用的钱财……他过眼了几十年的钱财……他会像早年一样,依然眨也不眨的让钱财过去!绝对不伸这个手。 只是时间,将他抛在了这里。 他再也不是那个享有美名的竞辉大人了。一生积攒的美誉,一瞬间就…… 竞辉前前后后,帮仲筑园揽了大大小小九十多起工程,收来的回扣,也不知道有多少金刀……开始的时候,竞辉不是没想过退出……可是,以仲渠为首的那些仲筑园的人,一边诱惑、一边用各样的把柄要挟钳制竞辉,勒令他像是牵线木偶一样,给他们开路。 内里有多少偷工减料、偷梁换柱的事情?竞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不觉,把良心都给消费殆尽,他也装作浑然无知。 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竞辉啊!没想到,他一个正直的人,操作起这些瞒天过海的手段,竟然如此轻车熟路……果然,当一个“好人”决定做坏事的那一刻,他就会尤其知道,该如何避过那些关键的“眼目”。 这掌管工程的事情,本身就是个肥差,凤华城主华暖儿,就是看在仲渠清正廉洁的份儿上,才将这个事情交给他。接管的时候,多少双嫉妒的发红的眼睛,恨不得将他竞辉吞噬? 饶是被盯着盯着,最终,他还是被腐蚀了。 竞辉想过了:这只能怪这些阴影、黑暗……太过强大,和他自己没关系。要是这世间,真有真善美,为什么不能将他和这些恶隔绝?为什么会有诱惑存在?为什么他禁不起诱惑? 这显然不是他的错! 这份肥差落在竞辉手里之后,有好些想从中做梗的人,还有知道竞辉和仲筑园之间勾当的人,都被仲筑园的人悄悄摆平了。他们的合作,简直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华暖儿那里,就没有收到过消息。 所有面子上的人,都一直觉得竞辉是个良臣。 直到乞丐屋坍塌。 举城震惊。 华羽台这边,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攒下的各样事情,翻了好几番。华暖儿手底下的人,恨不得一个人拆成十个人用,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哪一个都不能错过关节时机。 有些事情,掐住时机很重要。错过了时机,就等于姑息养奸! 这场冰雹子,就像是一个困住人的冰雪结界。一旦这个结界破碎,很多被困住的蝼蚁蛀虫,就会跃跃欲试,逃离结界。 尽管手底下的事情多如牛毛,华暖儿还是想到了竞辉这一茬。她已经将这件事情缓了太久了,一直悬着心……这间事情,给她的打击不小,让她见识了——一个良臣是如何腐朽的。犯罪就是犯罪,华羽台可不能放跑了这只晚年犯罪的蛀虫。 竞府的外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老太太有点头疼。”禄琴的声音,从车子里传出来。 “怎么头疼了,这个节骨眼上……”大小姐竞美加真是没了主意,想了想又说:“看看之前鲁大夫开的那些丸药还有没有,捡一些轻缓的吃吃,好歹出了城,想办法再看看。” “是。”禄琴在车里回应。 第109篇阴翳浮现,虽迟但到完 第110篇 暗中丢来的一支长脊宽翼铜镞 哈月滩的月光,依然皎洁。 巫猎人——策里杜·狩岩,既然已经寻到了要找的猎物,就绝不会失手。他随手扔了一块大石,在旁边的沙滩上。石头掉到沙土上的声音,又闷又响,惊动了缠绵的一男一女。 二人正是情动时,意识朦胧,看不真切那个丢石头的人,只能稍微注意到黑暗之中,有个冷冽魁梧的影子。凭这投在沙石地上的影子,这足以让这一男一女分辨出,那是个不好对付的。也不去管到底是什么,只得慌忙的拿上衣衫,狼狈逃走了。 这下,哈月滩终于清净了。 狩岩、巫雷马、电隼,在那一男一女离开之后,又在整个哈月滩上,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遍,一个人影子也没发现,对着天空之中的满月,几乎可以确定,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女人。 回去的时候,狩岩让黑女人乘着巫雷马,而自己独自向前行走。巫雷马也配有缰绳,但是一般不用,狩岩也不习惯牵马。 巫雷马,拥有自己的判断力,若是它不想去的方向,任谁来拉扯,都是无用。狩岩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成为了巫雷马的主人。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倔。能合作到今时今日,也是缘分。 这样的行走,显得尤其的漫无目的。狩岩一反来时的激进常态,好像没了斗志,又好像忘了任务。 一路上,巫雷马也很乖,就像一匹温顺的良驹。其上的黑女人达吾提·衣楠,一言不发。她双眼无神,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前方,灵魂就像被抽空一样,怪瘆人的。 狩岩思忖:这个黝黑的女人,一点儿也不像他见过的所有的人。皮肤极为光滑黝黑,眼白很多,或者说是在黑皮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白。嘴唇很厚,头发也是密密麻麻编织起来的小细辫子,绑在脑后。她看起来很“敦实”、很有力量,浑身肌肉线条也很明显。衣裙只遮住躯干部分,四肢都是没有覆盖任何布料的。 听人描述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黑女人四肢的肌肉线条,发出微微的、洁净的、月亮的光芒。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宁静而闪耀的美。 狩岩只是在小时候,听人说起过,在一些遥远的国度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全身都是黑而又黑的…… 当初接下这个任务,他只当是他们这样的人,晒得黑一些而已。可能黑的过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人,好像构造都不一样……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让狩岩惊讶的,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她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波勒·风花的项链,怎么会在她的脖子上? 什么残忍的、凶狠的东西,都不能让一个巫猎人丧失他的凶狠,唯有……拿开他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是最釜底抽薪的手段,也是最要命的。 记忆,是一个人的立足点。撼动一个人,只要撼动他心里的记忆,就足矣。 策里杜·狩岩,这个出色的巫猎人,彻底失去了押送猎物的兴致,回程的脚步慢之又慢。 他举头看看天空,好像,天空也失去了意义。 那一只监视他的电隼,初始的时候,还催促他快些押送猎物。 渐渐的,电隼也好像——通晓了这个巫猎人心里的情感似的,不再催促他前行。动物天生具有敏感的智慧,这种智慧,是关乎本能的。有一些东西,再精明的人,也难以察觉,动物却能最先知道。 那些人用来防备敌人的拙劣技巧,反而会激怒这只精明的电隼,相反,真实的情感流露,会让这只电隼,释放出“同情”。此刻,电隼已经将“命令”放在一边,转而“同情”狩岩。 狩岩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电隼的状态是与他为敌的,此刻,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今夜,奇怪的东西很多……狩岩难以分明这复杂的线索。 黑女人也奇怪,她一点反抗意识也没有,若是说,她是因为看见狩岩被吓到了,倒也能说的通,可是,她不是被情郎抛弃的吗?怎么一点儿悲伤的反应也没有? 按理说,一个亲眼目睹情郎和另外的女人在海滩上缠绵的人,不是应该伤心欲绝吗?这个女人,真的是从外貌到言行甚至到配饰,都是令人费解的。 还有一点,狩岩不能明白——巫雷马并不是什么人都驮的。本来,狩岩是想将这个猎物,拴在后面拖着走的。让她乘马,也是临时起意。 如今,巫雷马倒是乖巧,行走的很平稳,展现出“温柔一面”。 策里杜·狩岩,当时真的想——就着手结果了那两个在沙滩上的“狗男女”。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根刺,让他一见到这样行径的男女,就联想到那刺。 当初,波勒·风花就是被掳走的……后来听人说…… 说什么的都有,传言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狩岩本来温暖的回忆,就是被这些人,给搅乱了。那样风尘仆仆的、好像随时都能瑟缩在牛羊之中的小时候,再也回不去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有些难过。心里酸酸的。 来时疾驰如风,往回走的时候,好像越来越耽搁了。 狩岩打从心里不想让这个女人被当成祭物,要说为什么,只能是因为那一条项链吧…… 黑女人呆呆的,仿佛察觉到这个人在时不时的打量她的颈项。 她的直觉很准,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因为这条项链。黑女人想说些什么,奈何语言不通,也就作罢。 有些事情,一说就是没有止境的…… 狩岩魂不守舍的,心绪已经有些散漫,几乎要忘了自己巫猎人的信念。脑子里只有波勒·风花的身影。 这黑女人光着脚,脚背脚面上,都是海滩上的沙土,有些痒。她作势拍了拍干了的沙土,声响惊动了狩岩。 还不等狩岩回身,就听到这黑女人的一声尖叫。巫雷马反应极快,向前跑了两步,让侧面扑上来的人,扑了个空。 那人一看抓捕无望,忙向草丛里钻回去,身影极为迅疾。 狩岩本是想追捕过去,奈何这边儿还有任务要照管,他不能横生枝节。 天上的电隼也嚎叫了两声,狩岩以为,这是电隼在警告他注意自己的行为。哪知不是,下一瞬间,一支箭矢就射了过来。 狩岩本能的抓住了那只利箭的箭杆,用巫猎人的声音,向周围嘶吼警告。四围这才没了动静。 对着月光一看,这是一支长脊宽翼铜镞。 第110篇暗中丢来的一支长脊宽翼铜镞完 第111篇 三人相遇,千宿宿看戏 这虽然,就是长生戏楼的一间普通客房,却被郦绱打理的像家一样。 洇蜓一走进郦绱这间屋子,就感觉很舒适。郦绱这个人,天生有种让人相信的能力。洇蜓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关心自己的大姐姐,心情都放松起来。繁重的任务什么的,都抛诸脑后。 这几年,洇蜓一向都是很孤僻的,离群索居是常态。她不像是小时候那么活泼顽皮了……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因为自己身份、使命、天资等等,她总是在不自觉的,扮演一个标签化的——灵族领袖候选人。 洇蜓在各样的事务里,很少能成为自己。但是见到郦绱,洇蜓就能卸下内心的防备,当一会儿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很奇怪,洇蜓和郦绱并不熟悉,却在上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自来熟。可能是因为,郦绱对人就有些自来熟吧。郦绱,对于洇蜓来说,有独特的——家人的感觉。 洇蜓与其说是来还衣服,不如说是:在执行任务之前,找寻一些平凡的温暖。这些信息,能给予歌灵族“魔力”。 郦绱将洇蜓还回来的衣服放好,回转过身,看着洇蜓,就像是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眼睛里充满了重逢的兴奋和喜悦。那样子,就像是在问:你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受什么委屈?不过,郦绱并没有说出口。 洇蜓正在全心全意的收集这个房间里的“家”的感觉,以及郦绱所具备的“家人”的感觉……这些,都能给洇蜓灵感。 郦绱注意到了洇蜓今天的样子,她整装出行,像是有备而来。 “你是有任务才来的城里,对吧?”郦绱的语气,好像在审问洇蜓。 “是,等下我就要走了。”洇蜓乖乖的说,这才停止了收集行为。 “呼……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郦绱知道,洇蜓的任务一定很沉重,不由自主地呼一口气。事关凤华城这些遇难的人,郦绱也想出自己的一分力。 “倒是有一件事情,你一定可以帮的上忙!”洇蜓想了想说:“这长生戏楼里面,有婪族的人进驻,大概是刚来不久。”说到这里,洇蜓眉头皱起来了,真有点头疼。 “婪族?你是指?”郦绱一听,敏锐的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变得不简单了。 “我估计,陶升和阿京他们,已经知道婪族这件事,但是并没有和你们说,应该怕你们担心。”洇蜓说。 “我们真的不知道。”郦绱埋怨说,“你们这些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们说的?还瞒着掖着的!” “如果是以往来的那些婪族,确实不值一提。”洇蜓一副担忧的样子,“只是,新来的这一批婪族,他们周遭蔓延出的阴翳,弥漫在整座城里,教人不得不防着。我觉得,还是让你们知道比较好。毕竟,岫烟墟来的人,都住在这长生戏楼里,若是早有准备,也能第一时间有个应对。” 洇蜓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甚至有些甜美。一开始说话,就变得极为理智、冷静。她的灵魂,显然和她的外貌,有一些反差。 “行,我回头和师门里的兄弟姐妹们,说一说,让他们都做个准备。”郦绱说,“可能师兄他们,一早就知道也说不定。我是个粗心的,这些天也闲散惯了,多亏你来提醒我!”郦绱很自然的夸一夸洇蜓,就像在表扬一个做对了事情的小孩子。 洇蜓和郦绱两个人,虽然像是在叙旧,却都不敢耽搁时间。在短暂的谈话之后,就互相道别了。 陶升就站在走廊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洇蜓一出来,就看见他了。 千宿宿悄咪咪的站在门后。他留了个门缝,正好能看见门外的陶升和洇蜓他俩。 “你是来执行……”陶升轻声地说,话只说了半句就停了。他知道这楼里有婪族的势力,并不安全。 洇蜓笑着点头,也小声地说:“我是来还衣服的,上回郦姐姐借了我一套衣服。”说着还指了指郦绱屋子的门。 “哦,对……”陶升想起来,衣服的那回事了。他装作不知道洇蜓去找郦绱的样子,好像他没有刻意地在听洇蜓这边的动静。陶升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怎么还有点儿紧张?他一向是最淡定的,怎么,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好险!陶升像是终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忽然想到一个话题:之前听到了洇蜓的歌声,这总能聊一聊了吧?就尬说:“我之前,有几回……在戏楼里,无意中听到了你的歌声,真是……”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哦……可能是在练习?我平时,有练歌的习惯。你听见的,应该是正巧,我为了任务作准备,练练嗓子。”洇蜓笑着说。她也注意到了陶升的尴尬。两个人,其实并不知道说点什么。奈何,彼此又是极为欣赏对方的,总是有种见“意中人”的奇怪感觉。两个人都有些心跳加速。 他们也就是十来岁吧,还都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心里头像是藏着什么珍贵的、怦然心动的东西,却不好意思提及,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样纯粹的欣赏,就被打碎了。 两个人的距离,稍微靠近一点点,都会脸红、心跳、语滞…… 这时候,冒冒失失的曲流走了上来。 他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了,看洇蜓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下楼,害怕她一个人有什么意外,就走上来看看。正好,看见洇蜓在和陶升面对面,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氛围。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曲流第一时间,就在想:这个人是谁?看样子,并不是什么敌人……倒像是相熟的人。相熟的人……比“敌人”、“坏人”,更让曲流担心。曲流一时都没敢往前走,就停在那里。 他的脑子里,迅速的滚动分析,想着:洇蜓不是说来还衣服的吗?怎么是个男的?这是什么情况!?洇蜓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会让自己有一种危机感?他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啊!连灵族都不是…… “洇蜓!”曲流喊。他下意识的喊出来。 陶升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洇蜓,下意识的就一个激灵。他并不是紧张,只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是被这个声音吓到了。陶升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藏在门后面看戏的千宿宿,也吓一跳,他的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曲流,只是忽然听见一声很洪亮的、少年的声音。没想到,这个小女娃,不是一个人来的啊……对了,刚刚在窗户上往下看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男孩,偷偷跟着这女娃上来了。 只怪洇蜓太耀眼,直接让千宿宿,忽略了曲流的存在。 千宿宿往后躲了一躲,生怕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人,发现他在听壁脚。另一方面,千宿宿心里又好奇:这个洪亮声音的主人是谁啊?他和这个女娃子,又有什么关系?他想着,能不能换换角度、看到这真人?……千宿宿真是左右不是,一颗八卦的心,让他纠结死了。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洇蜓有一点嗔怪曲流。这个楞头小子!不是说好让他在楼下等着的吗?他没事跑上来添什么乱。 第111篇三人相遇,千宿宿看戏完 第112篇 蜕变:有权柄的阿京 回到了长生戏楼之后,阿京整个人的心态都变了。 想一想,只是一个半天的时间,自己所领会的信息量,已经贯穿了时间长河……阿京觉得,自己的灵魂体,充满能力。 刚走上楼,就看见洇蜓、陶升、曲流三个人。 这三个人碰面,倒让她感兴趣。 曲流的信息,阿京已经都了解了,虽然之前没见过,她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灵族所有成员的信息,景枯都事无巨细的复刻在阿京的脑海里了。 景枯这个哥哥,办事好周全!这也省了阿京认识族人的时间……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阿京能够看到,眼前这三个人的心跳?以灵族的判断能力,阿京可以得知:洇蜓、陶升、曲流,三个人都处在一种心跳加速的状态……这直接反映了三个人的激烈的心理活动……不就是见个面吗?至于,这么激动? 不对,还有一个人,隐藏在可视画面之外……门板后面的千宿宿!除了他还有谁?他躲在那里干什么? 还有,曲流和洇蜓,按理来说,是能看见/感觉到,千宿宿的存在的。有人在门板后面偷窥,一定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他们都选择忽略了……这就说明:洇蜓和曲流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陶升的身上…… 有故事啊!难道阿京一回来,就有瓜吃? 阿京的灵族视角所见: 和千宿宿不同,身为灵族的洇蜓和陶升,所谓的心理活动,倒不是“人的心跳”,而是“灵的跳动”。毕竟,灵族是没有“人的呼吸”、和“肉心”的,全凭运行在身体里的“灵”生存。这也是为什么,灵族的寿命,无止无休……动辄就以“万”来计数…… 想到这个,阿京突然意识到“灵”的重要……灵族,原来和人是如此不同。 “阿京!”洇蜓是第一个分神看到阿京回来的。其他三个,听到洇蜓的喊声,才反应过来有个人。 “你就是那个……景枯的妹妹!”曲流有些惊喜,他算是第一拨儿看见景枯妹妹的灵族人吧……他们俩刚认了亲,自己就能在长生戏楼里遇着,真是巧啊。 就在景枯给阿京“权杖”之时,所有的灵族人,都收到了景枯的消息——他找到失散一万年的妹妹了!此消息还附有妹妹阿京的全部信息。所以,曲流虽然之前没见过阿京,却和阿京一样,隔空互相认识了。 阿京的出现,巧妙的化解了几个人的尴尬。曲流的注意力,也从陶升的身上,转移到了阿京的身上。 曲流“扫描着”打量阿京,还真有几分像景枯的,兄妹俩都有一点特征,就在眉眼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相似。 千宿宿虽然看不见阿京,但是从外头人的反应,可以知道阿京回来了。 陶升刚刚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如今,倒是省了一身冷汗。真的是,为什么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阿京如今,灵敏度极高。相较以前的愚钝,自己现在,就像是满格电的状态。旁人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就可以洞悉万事。——思考、判断,都快多了。 几乎是潜意识的判断,她知道曲流和洇蜓两个人,是带着任务来到凤华城的。而且,她能估摸出,这个任务的时间……于是好意提醒:“时间快到了,你们该去了。” 阿京的话语淡淡的,却有灵族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感觉。说出口的时候,阿京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自己的声音这么冷静成熟? 洇蜓和曲流,却对于灵族的这种语气很习惯,二人一听就懂,立即告别他们,离开了长生戏楼,几乎不到一秒,两个人就消失了。如同瞬间移动一般。 阿京想:自己要学着慢慢适应这样的状态了……“新的自己”用着真不习惯。 陶升也惊讶于阿京这种“命令的语气”,以及洇蜓、曲流“听命的行动”。这个声音,好像是自带权柄,这个权柄,绝不是以往的阿京所拥有的。她今早出去一趟,到底都干了什么?一下子就变得:有权力了? 千宿宿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他看那两个歌灵族的人走了,只剩阿京和陶升在外头,就大着胆子出来了。他比较粗心,浑然不觉阿京的异样,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说话。 “你刚刚是不是在门后头?”阿京恢复了往常的语气,说:“你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我哪有?我不在屋子里能在哪里?冤枉啊……”千宿宿散漫地说:“倒是陶升,他和那个女娃,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干什么?” “大哥!我哪有鬼鬼祟祟?”陶升有点急了。 “你们两个……我就消失一会儿,你们就有秘密了?”阿京忽然开始调侃他们两个。有能力的阿京,变得自信多了,连说话方式,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千宿宿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拿眼睛指着陶升。 陶升不想理他,走到屋子里。 “对了阿京,你去哪了?怎么回来就变了一个样子!”千宿宿看着阿京说,“你现在的性格,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我喜欢!”千宿宿只是粗旷的觉得阿京变了,也觉不出是哪里变了。 “我去找我哥哥了。”阿京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困倦的水汽。做了那么些题……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一个半天而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阿京一个不落的都体验过了……如今才觉得有些困。 “哥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千宿宿疑惑道,“你有哥哥,怎么还和陶升一起流浪?”千宿宿头顶上,有一百个问号。 “什么叫流浪啊!我们这是去拜师!”陶升纠正千宿宿。静下来想一想,陶升大致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和千宿宿不同,陶升是有一些灵族常识的人,加上又认识阿京一段时间了,有些问题,自己想一想也就清楚了。 “对,是去拜师的。”阿京笑着说,“我才找到我哥哥不久,也没见过几面。刚刚还去考了个试……” “考试?”陶升和千宿宿异口同声的说。 第112篇蜕变:有权柄的阿京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13篇 关于老来子的流言蜚语 周围的空气变了。 房檐上的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石板上,那些挂着的冰锥子,都不见了。积攒那么久的冰,终究是化了。闵氏的院子,湿漉漉的,就像被水洗了一样。太阳一出,地上的水汽,才有一些要消失的样子。 白发苍苍的闵老太,也就是董玫瑰,自从有了身孕,人就变得缓和了很多。她的心情变好了,又赶上了凤华城的天气也转晴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院子的女主人,像是变了一个人,这院子的里里外外,也连带着一改以往的破败枯槁,变得温香雅致。 纸包不住火。 闵老头前些日子,给四邻送了好些红鸡蛋,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前因后果。周围的邻居,大致猜到了,是闵家这个凶悍老妇有了身孕。可传来传去、添油加醋的,将这个故事的原原本本,给改的七七八八。 祝福的,没有诽谤的多。 不论是先前关系如何的邻人,都只是传舌笑话,这让闵老头心寒。虽说不是亲戚,可是,都当了大半辈子的邻居了,怎么就这么……落尽下石?见不得人好么? 吐沫星子都快将这院门给淹了……闵老头心里,只是心疼那些红鸡蛋,真是白给了那些白眼狼!每天回家门的路上,闵老头都是低着头的,生怕迎面见到什么熟人。哎,流言真的比大石还重,压的闵老头喘不过气来。 他一辈子,都被这“不能生”的诅咒给害了,心气儿一直不顺。闵老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落得这个下场?已经是将将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念想的?对付着,将残生给糊弄过去,也就完了。 甚至,前一阵儿,闵老头还动过“自我了断”的念头。 都是因为凤华城连月的冰雹子,冻死饿死困死了不少人……离人馆的业务虽然多,但是碍于冰雹封路,底下的人也没办法外出行动……闵老头都是靠着灾时补贴度日的。上头管事的,心情也不好,更是对这底下的人,没个好脸。老了老了,还要看人脸色……这滋味真是难受啊。 外面这样也就算了。 家里的老太婆,也给闵老头脸色看…… 闵老头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人啊,活到这把年纪,没钱也就算了,也没个后代延续香火……外头外头没有面子,家里家里也不得安生……里外不是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活着?不如去死啊! 真是天意弄人,到了他最不想活的时候,上天给了个甜头! 老太婆有了!这个意外的孩子,算是救了他,也救了这一家子。 只是,有好些邻居多嘴,说这孩子……一定不是闵老头的。 这种风言风语,一向是传的最快的,传来传去,只会越传越邪乎……到最后,只是快活了那些传舌的人! 那些人怎么不烂了舌头!闵老头恨恨地想! 另一方面,老头子又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果真来的蹊跷啊……他也不傻,就听个石狮子的故事,他就信了?万一是老婆子骗他呢?捡个石狮子,就有小孩了?九成九是老婆子撺掇个谎话诓他呢! 若不是石狮子的缘故,肯定是老婆子背着他偷人了!走在路上的闵老头,想到这一层,就陡然生出杀人的心!要是真这样!杀了那个奸夫,一尸两命吧!或者,连带着老婆子一起,放个火烧个干净! 他离人馆的闵老头,可不是个软蛋! 和闵老头不同,外面的流言蜚语再满天飞,闵老太也是不管的。整日里哼着小曲,忙着给娃娃做针线,也不管老头子在外头野什么。他还求什么?老来得子啊,不是应该感谢他祖上积德吗? 虽说是不管,闵老太也是个多心的。董玫瑰见这两日,闵老头总是愁容满面的,也起了疑心。难不成……他是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烧高香吧!神仙都下凡了,就为他有子送终,他还想什么屁事?这个多心的死鬼!要是敢怀疑到她董玫瑰的头上,让他死在这孩子出生前头! 闵老头“吱呀”一声,推开了有些老旧的院门。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董玫瑰,继续哼着小曲儿,装作不知道院门开了。 闵老头故意咳嗽了两声,示意他回来了。 老头子自己找存在感?八成是心里有鬼,闵老太想着,索性就开口问:“你整天哭着个脸给谁看?” “我没有。”闵老头说完,将包着的一打冰糖葫芦放在桌子上,又沉默了。顺势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抱着膀子。 闵老太心想:这老头又作什么妖?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冰糖葫芦,不是她爱吃的吗?此时此刻的董玫瑰,看着那包着冰糖葫芦的纸包,想象出了山楂的酸甜味道……正对胃口啊! 他哪会有这般好心?难不成,老头子在山楂上抹了毒? “看见有出摊的,好多味道,都买来了。”闵老头说,也不看老太婆。 这些天,老头子往家里带来不少粮食布匹,原本简陋寒冷的小屋子,也变得温暖宜居。能感觉出来,他是希望这个孩子出世的。 只是, 总冷着个脸干什么? 看见他那张臭脸,闵老太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毒,……”闵老头说。好像猜出董玫瑰的心思似的,闵老头知道,董玫瑰以为他在山楂里投毒了。一看她那眼神,闵老头什么都清楚。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哎,老两口,为这点事情你猜我猜的,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 董玫瑰开始放下手里晾的衣服,坐下来吃冰糖葫芦了。 闵老头也开始吃。 老头老太,拿了几个盘子,各种味道的拆着吃一吃,也不说话。 有毒的话,就大家一起死一死,也未尝不可。 “家里还差点什么?”闵老头突然开口说话:“我明天出去买了,再带点回来。” “也都有了,我想起来再告诉你。”闵老太说。 “孩子起了名字没有?”闵老头的语气,带出了一种疏离感,仿佛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董玫瑰就手甩了闵老头一个山楂核,说:“老不死的,你别犯病阿!” 第113篇关于老来子的流言蜚语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14篇 如坐针毡的袁召召,重见天日 外面沙子裹挟的声音,已经停了数日,人声渐渐的出现了。 看样子,不仰城是安全了。之前狂风乱杀的时候,袁召召一心求生,他将自己封在房中,尝试了一把绝境求生。因为不能出去买补给,每天日用的饮食,都是严格控制的。 如今灾祸停止,让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主要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就浮现在脑海,搅扰人的心神。袁召召想着:总是在不仰城里头混日子,也不是办法。自己要尽量静下心来,归置归置以后的计划。毕竟,现实就是现实,自己的家……是靠不住的,什么背景也没有,还是要靠自己。 一想到家,就有些想娘了……听人说,凤华城的冰雹子闹得很凶,也不知道,娘亲樊丽广过的怎么样?家里头,是什么景况?是不是又和袁开笑吵架了?一想到袁开笑那个老头子,袁召召就有一种“后院失火”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再说,凤华城那边,肯定也有关于不仰城的传闻。樊丽广的耳朵里,要是听到这里闹风沙,一定会很担心自己吧…… 袁召召什么都不怕,吃苦对于他,什么都算不上。他唯一怕的,就是樊丽广的脸上,又多几条皱纹!又或是,樊丽广的眼睛,又模糊不清了! 至于袁开笑……他还在做那些害人的勾当吗?能不能消停点?整那些金刀给谁花?反正他娘两个是用不上也不敢用!他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找份正经事……总想着一夜暴富、不劳而获的,好像这辈子,全家就指望着他似的,非要赚那些人命钱。 说句不孝的话:赚了那么多,他有命花吗? 袁召召实打实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笔帐:读书……考试……支出和收入……怎么算怎么不平衡…… 如今这世道,科考这条路,很难让自己改了这土匪命吧……倒不如找一份务实的行当,做上个几年,不必这劳什子的科考踏实? 他看过了,尚西塾的那些穷教书先生,连自己都没教明白,怎么能教自己活明白?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吗?弟子不能高于师傅。师傅有多少造诣,弟子就有八九分。 宁学高手一二,不学低手七八。 袁召召心里清楚得很:尚西塾的那些人,就是混口饭吃的人,自己的道理,根本就没整明白,还好意思说他们是教书先生……都是玷辱了这名声。他心疼娘一针一线换来的资费,又不敢和娘说这个残忍的真相。 说实话,不仰城那些有本事的人,要么是有家底子的,要么是天资聪颖过人的……哪个也不是教出来的。 袁召召最埋怨的,不是娘和爹,而是自己。他不嫌家贫,而是嫌自己并非天选之人,只是个忝列门墙的竖子。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又开始寻思制度。不仰城的科考,三年一回,今年算是取消了,取消就是取消,想都别想找个地儿说理。花钱来城里学的,只能自认倒霉。再等三年吧! 扪心自问,想自己这样,平常人家的子孙,根本考不起。 袁召召计算:在不仰城三年的资费,大约是樊丽广绣上十几匹极为精致的绣活的收入……若是再考三年,就等于让娘不眠不休的再绣个三年。她的年纪已经上来了,眼睛再绣两年,就算是废了。 他的开销越来越大,娘却越来越老……在不仰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的良心都是煎熬。 爹爹袁开笑那边儿,害人性命赚的钱,娘是绝对不会让他用一分一毫的,这等于是,将袁召召科考的担子,放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而且,就算是三年后,自己考上了,娘也老了,那时候自己是个刚入仕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若不打点个三五年,根本站不住脚,更别说赚点家用。 里外里,往里投入的时间、金钱……哪一样,都是袁家耗不起的…… 袁召召在这间民房里,如坐针毡。 这一条路,他觉得走不通…… 真不是他懦弱,也不是他想逃避…… 正是因为,他理智的看待自己、看待这场三年又三年的科考……才觉得没有希望……他无法安心的享用,娘亲樊丽广一针一线挣来的血汗钱。这样充满愧疚感的自己,怎么能专心备考呢?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压在袁召召的心上。 这里的花销太高,他也没办法一心二用。若是出门赚点家用,他就没办法安心备考,若是考不上,他就辜负了娘的期待…… 那些、戏曲里唱的英雄天才,怕都是假的!他的生活,就是这么干瘪无趣!没有任何轻松的色彩。 袁召召好像陷入到了一个怪圈里面。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将他从这个怪圈里面拽出来。他还能怎么节省吗?所有的东西,都捡着最便宜的去买,依然捉襟见肘。手里的金刀,剩的也不多了。 他希望科考晚一些,因为他想准备充分…… 他又希望科考早一些,因为娘可以做针线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让樊丽广的希望落空。 今年的风沙,太赶巧了,就像是一场惩罚。 袁召召不能不这样想:难道是因为爹爹袁开笑害死了那么多人的原因吗?他和娘,就在替袁开笑还债! 他们一家子,终归就是个错误!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甚至是死了,都找不到一个人带话回去。 跨城的信使太贵了,袁召召请不起。 这三年来,没有什么大事,他都不会找信使回家报信。 …… 想了这么多,日子还是要暂且过下去的。 存的米面菜蔬,已经见底了,袁召召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去。 …… 打开门,外面的阳光,刺着了袁召召的眼睛。 为了防风防沙,袁召召用布和木板等物,将房子补的严严实实,几乎不漏什么风,也不透光。整间屋子,就暗得和地窖一样。 如果不点蜡烛,都看不清字。 风沙停了,袁召召都是通过听外面的声音辨别出来的。 这一打开,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第114篇如坐针毡的袁召召,重见天日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15篇 吹着萨克斯经过的橘衣队长 天是广袤的黑。 漆黑的夜,仿佛是一块无边无际的幕布。 遥远的云层之中,有一些幽冥冥的蓝雾,快要迷了人的眼睛。 四围的地面,都是橘色的,橘色的月光、橘色的山丘、橘色的屋宇。 萨克斯的声音,温柔又低沉,混着浓厚的夜风,吹过了山丘,飘到了不仰城郊外、潮生河岸上的野店。 店里住宿的人,都睡着了。萨克斯的声音,就像是这些旅客的呼吸声,缱绻而安详。 橘衣队长,骑着一匹英姿飒爽、行头齐全的军马,缓缓走过,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个人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 从莅云寺来不仰城的衮草,本已经熟睡了,仰头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听见了这一曲萨克斯,下意识一个激灵,立即坐了起来。好像突然记起了自己是谁。清醒之后,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中年人,午夜梦回,经常会有一种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在哪里、到哪里去的错觉。 衮草就有这种错觉。 天气不冷不热,衮草惊出一身冷汗。这样浓密的夜晚,他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月光,照亮屋子里的床和被,橘色的月光……橘色的地面……萨克斯…… 醒来的这一小会儿,衮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出现了短暂的压抑和恐惧的感觉。没有父母、没有妻儿、一无所有。为什么要在这里?他又是来这里找谁?要去哪里?他都不知道…… 慢慢的,他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名字——“衮草”,为什么会是这个陌生的名字?这并不是父母给他的名字。 和“衮草”有关的事情、和“甄阿米”有关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滚动,他觉得很陌生,他和这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他,经手这些事? 萨克斯的声音,和窗户外面橘色的光混为一谈,让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为什么月光、地面、屋顶……都是橘色的? 很近!马匹经过街道的“哒哒”声,距离衮草很近。他低头就能看见,那个吹萨克斯的橘衣队长。这间小店很小,总共也就二三层,衮草就住在二层街面上的这一间,窗户很低。 好像,他伸出手,就能摸到那个橘色的马匹一样…… 很快,萨克斯的声音远了。 橘衣队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 衮草迷糊的感觉,这才消散。 窗外的一切,都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月光,是皎洁的白。 地面,是清冷的灰。 刚刚走过去的橘衣队长,以及那奇异的乐声,就像是梦境一般不真实,虚无缥缈的。衮草真的分不清,刚刚听见的、看见的,到底是真是梦了。 因为不仰城的风沙停了,这间旅店的客人,离开的七七八八。 衮草之所以还在这里停留,是因为——他失去了方向。 这都怪那个算命先生——才叔。 上回,衮草在野店里,付钱算了一回命。 他问了几个问题,他自己也没大有印象,只觉得那个算命的,就是在蒙人!前几个人算命的时候,衮草在旁边听,就像是听笑话似的。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也试探的问了,可是那才叔,就像是江湖骗子似的,回答的可有可无。 衮草只当是钱白花了。 直到算命的才叔,和衮草说了那么一件事:他的雇主,活的好好的,不用着急去找他。这句话,衮草终究是听进去了。 衮草听到这里,才算半信半疑,付了算命钱。他最心心念念的,就是雇主甄阿米的事情。自从莅云寺断了甄阿米的消息,衮草就警觉的奔赴凤华城,谁知被风沙困在了不仰城外的这间小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衮草正着急着去找甄阿米,可是风沙确实凶的紧,贸然前行,肯定会断送了性命。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衮草进退两难。 瞎猫碰上个死老鼠,算命的才叔,怎么好巧不巧,扇了那么一句风,就帮助衮草做了一个决定——留在这里等。 可能是,衮草打心底里,也想留在这里吧……所以他觉得,才叔这一句话,是准的。 也不管真相到底如何,衮草是不着急赶去凤华城了,沉住气在这店里住着。 那个算命的才叔,前几日就走了,离开了这间小店。走的时候,衮草是目送着他,出了这个小店的门的。现在想想,衮草总觉得,才叔的老实憨厚里面,透露着某种奸诈和侥幸的味道。 那一天,才叔是笑眯眯地离开这个小店的,毕竟已经捞的盆满钵满了,也算满载而归。才叔还和这个店里的小二哥,打好了关系,店小二还出去送了他几步,嚷嚷道,让才叔以后多来什么的,衮草再后面的,就没听清了。 平静了这么一会儿,衮草又有些不受控制了。 萨克斯的声音,在衮草的脑海里响起……循环播放……这声音,就像是打开了衮草记忆中的一个开关……可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这个声音,像是号令,又像是一个路径。 萨克斯的歌声里,好像有一个路径,是可以通往某一个地方的……那个地方,有很多的堡垒,堡垒上面有很多飘扬的旗帜,旗帜上面,还有什么飘飘忽忽的东西。是幻觉吗?衮草觉得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好像是——找到了组织! 对,衮草仿佛原本就属于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像是衮草的家乡! 家乡! 为什么是橘色的家乡? 衮草迷糊了,他到底是从哪来的?怎么会有这部分记忆? 那个橘色队长,他就从这间小店的门口,那么一经过,就好像带走了衮草的一部分思绪。衮草的一部分,已经被那个,吹着萨克斯的橘色队长,给抓走了…… 再一想想,衮草以为的“前半生”,肯定不是他真正的“前半生”,一定还有什么,是中年的衮草忘记了的! 是的,他一直以为,混迹于莅云寺里面的那个卧底,就是他本来面目,但是不是!衮草一直在,私下帮甄阿米打理生意上的事情…… 那,再之前呢? 衮草想不起来关于自己的过去的事情,有些烦躁不安。 现在,是要去凤华城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抑或是去找那个萨克斯的声音?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第115篇吹着萨克斯经过的橘衣队长完 第116篇 无爱的纺织工,去崖边美术馆避难 岫烟墟有这么一批人,日以继夜的在工作。 若不是水漫了他们的工房,他们怕是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纺织,直到世界的末了。 他们是纺织工,居住在岫烟墟。活着的意义,就是重复纺织机枯燥的回响。纺织机在响动,就证明他们活着。若是纺织机停止了,他们就会静止不动,像是一桩木头。 他们就像是——机器面前的一个无名的幽灵。 眼神中有一些幽微的光亮,可以证明——他们的心脏依然跳动。 这些,或者是从各地汇聚到这里、或者是世袭的纺织工,世世代代都被安置在——岫烟墟平地上的,一排排空旷的玻璃房子里面。 过去的几百年,这些纺织工就默默织布。无论是日光照耀,还是月光火烛,他们就这样诚恳的面对着眼前的布,把自己的一生,都交托给手中的布,半点也不灵巧。 看似普通的一群人,仔细想想,确是世间少有。当初收留他们的,岫烟墟的两位家主,也正是看中了他们身上的这一特质。 从几十人到几百人,算是千挑万选。相应的,这些人织出的布,价格尤其昂贵。这些布本身,具有一种魔力,使用这些布匹的人,会变得幸福,也会实现愿望。 这些布匹,只暗地里销售给不多的几家店铺,并没有扩张。 凤华城主华暖儿,创办的幸运织屋,就是从这里进的货。她对外,也一直保密这个货源。各国的布商都稀奇,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她是从哪搞来的这些抢手的布。 岫烟墟经营的产业类别,并不多,营销也不刻意。布匹的生产与分销的路径,也是起源于一桩巧合。 …… 纺织工人们,用他们的双手工作,岫烟墟给他们提供安身立命的场所。这就像是一场合作,天衣无缝。 这些人无处可去,除了岫烟墟,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别的容身之处。在这里,他们活的很自如。玻璃房子之外的人事物,他们都充耳不问。 纺织机换了几波,织布机从人力的,变为蒸汽动力的,又变成电力的…… 人也换了几波,已经好几代了。不过,每一代都愈加冷漠,织布机与织布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工人们,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专注的织布,在外人看来,他们剩下的,也就是冷漠了。 任何一个纺织工房之外的人,放到这个程式里面工作生活,都会窒息吧……无聊、单调又冷漠的生活。没有任何娱乐,也没有爱情。 如今这一波儿纺织工人,像极了在冰块儿一样的玻璃房里,冷漠无情的纺织机器。这些人,和这些机器,并无差异。他们和祖辈相比,更不知道怎么“说话”,嘴巴对于他们,就像是个摆设,根本用不上。 前些日子,岫烟墟连日的特大暴雨,让纺织工房的玻璃房子垮塌不少,纺织机也连带着损失了不少…… 岫烟墟上头,负责纺织这一产业的管理者,检查工房的时候,注意到了房屋的垮塌,这才将这些纺织工人组织在一起,临时转移到崖边美术馆避难。 被救助队发现的时候,这些工人,还正在漏雨的房屋里织布! …… 如今,雨停了,玻璃工房在整治维修。因为这些人没有住处,岫烟墟的后勤,暂且将空旷的崖边美术馆闭馆,开辟出来,在里面搭起了一些临时救济棚,给这些人居住。 馆子不大,但是够住。 这些纺织工人,点对点的被转移到美术馆这里,还算安全舒适。 短发的纺织工人高阿贵,头一回来崖边美术馆。如今的崖边美术馆,在高阿贵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眼中,就像一个没开灯的天堂。 由于是露天的,崖边美术馆白天的光线,全部都由日光供给。头上的天空,还是微雨的状态。由于崖边美术馆的地理位置,高于周边的建筑和地形,所以,如果站在高台上,就能够越过美术馆的围墙,看到海。 高阿贵看见了远方一望无际的海,不由觉得好美。他咽了咽口水,这个男人的喉结动了动,眼光也变得深邃了。高阿贵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天空,是蓝色的,海上,还长出了几座岛屿。 从方台子上下来的高阿贵,听见周围尤为特别的呼吸声……这和充满噪音的纺织工房不同。声音在这里,也被放大了。 高阿贵喜欢这个地方。 纺织工人们,刚刚搬到这里,搬家累了一天,个个儿都很疲惫。此时,各自在自己的白色帐篷里休息。高阿贵看着他的这群工友,心里有一些不平静。 他突然意识到了,他们这些人,都被困在了一个特别小的世界,小到,只有自己的一个工位。高阿贵,突然对比出了外面世界的大,和工房的小……这个对比,让他觉得可笑,自己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渺小。 这只可怜的蝼蚁,现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他开始不想工作了。这个危险的想法,让他感到害怕,他怎么可以不合群?除了这个地方,他还能去哪? 另一方面,高阿贵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高阿贵,是跟随母亲来到这里的。母亲老了,住在岫烟墟的养老院里面。而他,继承了母亲的工位,成为了一名默默无闻的纺织工。 母亲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高阿贵此刻,给她的评价就是:碌碌无为。他害怕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 在纺织工的世界里面,没有精彩纷呈,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单调工作,一眼看的到头。 高阿贵已经四十岁了,他在今天之前,从没想过谈及婚嫁。因为纺织工房里面的青壮劳力,无论男女,也都没有谈及婚嫁。他意识到,从没见过工友里面,有人跑去结婚的! 他们有的人,是小时候被父母带来岫烟墟的,有的是自己来的。 虽然他们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也没有规划过以后的人生,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他们是一类人——无爱的人。 不光无爱,好像也没有残忍。 工作本身也成为目的,帮助他们越过人生中无爱的峡谷。 他们活成了,纺织机上面的一个会动的零件,非常精确。 纺织工人喻富椿,手闲不住,拨动了美术馆里的一个留声机,声音瞬间响彻美术馆。 那些睡着的工人,都被这乐声吓醒了。 第116篇无爱的纺织工,去崖边美术馆避难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17篇 解封的岫烟墟,重启联络网 一个接着一个,俯伏在临时帐幕里的人,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崖边美术馆留声机里的声音,让这些纺织工人们苏醒了。 还有一些人,虽然醒了,却还沉浸在睡梦里。 有几个管理者进来,将那个手闲不住的、拨动了留声机的工人——喻富椿,给带走了,好像送到了什么地方。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可能是,他的行为引起了美术馆的骚动?谁知道呢。 没有人有功夫去猜。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几个人,将这个——心里刚刚决定“不想工作”的纺织工人——高阿贵,给带走了。 高阿贵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几个人,强制带走了。 接连两个人,被带出去了。 纺织工人才开始想:奇怪,这些人,将这两个人带走,是何用意? 这一群纺织工人,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工友被带走。心里面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纺织工人,被逐个带出去了……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人们也不安起来。 …… 凤华城内,长生戏楼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 “师兄,来信了。”郦绱拿来一封书信。 饭桌上,岫烟墟来的,所有师兄弟姊妹们,都聚在一起吃饭。 这是最后一次,大家在长生戏楼里面的聚餐。之后,就要各自展开凤华城里面的任务,不能像是雹灾时候那么闲散了…… “信里怎么说啊?”蒲祝并没有很期待。 “额……我的那封信,里面说是,都还平安,没什么大碍。”郦绱想了想,说:“就是房屋垮塌了不少,损毁了不少资财。” “哦,害,那还好,房屋塌了还可以再修。”蒲祝一脸了然。 “你不拆开看看吗?嫂子说什么?这么久没联络了。”郦绱觉得师兄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面对家书也不热络……难道他提前知道了什么?那也太……搞特殊了吧…… 有什么事,不可以和兄弟姊妹们说吗? 有什么信息渠道,是她郦绱不知道的吗?……说到渠道,岫烟墟确实有很多通信渠道,是她不知道的…… 有时候,郦绱都怀疑自己,不是岫烟墟的人!很多事情、很多时候,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看似是个管事的大姐,实际上,却连很多弟弟妹妹都知道的事情,却瞒着她。 这间事情上,郦绱又敏感了!哎,郦绱很讨厌这样敏感又捕风捉影的自己。这和她心里,给自己设定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人设”,一点也不一样! 对了,万一!是师兄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呢? 算了,她也不适合知道那么多事情,她可藏不住事情! 这楼里,还住着婪族的人呢,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等会,回去看。”蒲祝嚷嚷道,“来来来,你赶紧坐下来,都等着你吃饭呢。” “行吧,也不跟我们分享分享,我还想知道双胞胎的情况呢!”郦绱也随便说两句话,就准备入席吃饭了。眉头还是皱褶的,嘴还是气鼓鼓的嘟囔着,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面部微表情,管理失败了…… “就是啊!”蒲祷倒是来劲了,可能是明天就要出任务的原因吧,自己也变得激动起来。 “别瞎起哄。”蒲祝喝令弟弟蒲祷打住。 “对了,楼上的那几个……婪族,怎么一直没露面?”妹妹蒲祀提醒道。 “难不成是怕我们?”弟弟郦纺单纯地说。 “我看不像……”蒲祝若有所思。 …… 居住在岫烟墟的妙婆婆,正准备出门。她看着岫烟墟的上空,变得正常了,心也放下来了。 终于是停了! 再不停下来,她可就坐不住了,非得丢着这把老骨头,去救洪不可! 哎,看着天变好了,她就想去,向岫烟墟的宗师——星萼姑娘道谢。 毕竟,是星萼这丫头,想办法宽了她的心。 妙婆子念着她的好。 这位年轻的宗师,真是有眼力! 一直知道,这位年迈、久居岫烟墟的婆婆,一直在求雨。 也一眼就看出,妙婆子与墟里的两位家主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岫烟墟的大雨,来的蹊跷,刘妙老人,定会因此自责。 想到这一层,星萼二话不说,就差人给妙婆子传信,说此事与她无干,这才止息她的自责。 刘妙老人,也因此,少伤了很多神思。 …… 天光云影,忽明忽暗。刘妙远远的看见,岫烟墟山门大开,一波又一波的弟子出去,又有一波又一波的弟子回来。 若不是妙婆子眼力好,都发现不了。 这些人的行动隐秘而迅疾,就像风一样来去。 人数虽然众多,却有条不紊。颇有行军的素质! …… 不巧的是,因为用圣灵之力,焚烧漫天弥漫的“罪雨”的缘故,星萼、玄昉、巧舟三个人,大伤气力,修为耗尽……如今,正在后山闭关。 岫烟墟里里外外,有不少的部署把持着,一层又一层。 妙婆子,被拦在了最外面。 这里,只有一个小童在把关。 左右,都是长长的山墙。 这个小门,是妙婆子几十年住下来,唯一知道的门了。 宽窄仅容一人出入。 也没有什么旁的能人异士,就这么一个小孩看守。 就是这小孩,怎么说都不放妙婆子进去。 刘妙眼看自己进不去,心里担心星萼,就央求守门的小子,传进去一个盒子,说是给星萼宗师的。 那小子听说是给星萼的,倒还算是乖巧,接过来答应了。 刘妙知道,自己在这里再耽搁也无用,就回去了。 …… 不仰城里头,刚停了风沙。珑庭里炙手可热的“珑未居士”——子衿,知道岫烟墟的形势缓和了,就差自己的亲信,送出去了一封信。 这封信,就是送往嵘岫山的。 无人知晓,在这封信送出去之前,就被珑庭的主人——兑溪,给拦下了。审阅之后,才伪装成原样,又送了出去。 …… 凤华城里,在万凰阁工作的索萦族人瞭声,也默默打听着岫烟墟的消息。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第117篇解封的岫烟墟,重启联络网完 第118篇 劳碌捕风,悲哀的无限扩大的分母 栖霞山还是老样子。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孤忏一个人,平躺在躺椅上。 他喜欢静静地呆着,看着这满山的翠竹。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就这么缓缓的流淌,也不错…… 孤忏习惯给自己催眠。 他时常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一些安稳的、小片的景象上面。 这样,他就可以忘却…… 外头的那些风云变幻。 …… 他一生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这是他,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 算是独家发明吗? 一定不是。 肯定会有很多人,都有“爱睡觉”这个习惯。 只是…… 他们无论如何…… 都没有孤老头子那么长的——睡眠总时长。 孤忏的睡眠时间,加起来差不多…… 多于500万年…… 睡觉的感觉真好!…… 孤老头子爱死“睡觉”这个养生活动了。 只要一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他就可以什么烦恼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 说到职业规划、工作、劳动……这样的字眼…… 孤忏没有这个概念…… (愧疚感油然而生) (去他的愧疚感吧!愧疚感一点也不造就人,反而让人有损。) 他从不劳碌,他不需要这个。 孤忏的心里空空的,所以,也是满满的。 和这么长的“寿数”和平相处,是需要信念感的。 决不掉入“劳碌捕风”的陷阱,就是孤忏一直恪守秉持的信念。 满了一把,得享安静;强如满了两把,劳碌捕风。 人的安乐,所需用的很少。 最怕的,就是“欲壑难填”。 人的心思意念,有动静之分。 一动,不如一静。 “动”常有,“静”难得。 …… 这个世界里面,人生人死,都是有时间的。 时间,也是有轨迹可循的。 这些轨迹,孤忏都有记录。 他细细想想,饶是他这样一个恨恶劳碌之人,需要做的事情,都也太多了!可况其他人?! 哎。 但是,孤忏要做的事情,绝不能通过他的劳碌去运行! 那样蛮干硬做,绝对会坏了事的。 他个人的劳碌,对于那些需要安息的灵魂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必须要通过抚灵之力,去掌管厘清那些——离了死尸而来的灵魂,才能让他们一个个魂归故里。 …… 哎, 他的脑海里,满是那些活着的、死了的人的数字…… 想要绝对的放空,实在是太难了。 …… 那些人族发生过的事情,孤忏都记得清清楚楚。 加上婪族还总是时不时的捣乱…… 这些闹心的! 孤忏也有很多很多烦心事…… 想一想,也有1000万年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积攒了1000万年的量啊……心塞。孤忏有很多时候,都感觉孤立无援。 人人都想活得久,只有孤忏这样的人,想要将自己的时间,分出去一些…… 可是,分给谁呢? 那些无知的人吗? 那些只会用蛮力聚敛财富的人吗? 那些嫉妒、纷争、苦毒的人吗? …… 时间,是这些嘈杂的灵魂,无法承担之重啊。 这些道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 人族太容易遗忘了,什么都不记得。 就像是一堆无用的热情。 那些先贤,无人纪念, 就连这些活着的人,后来的人,也必不纪念。 …… 他却都记得。 …… 孤忏一直觉得自己无情, 面对生老病死,他已经做到无动于衷了。 可是世上那些自诩深情的人, 孤忏倒是想问问:他们将“深情”存哪儿了? 忘情倒是真的。 一批一批人,变作尘埃的速度,比他们燃情的速度,快多了。 …… 如今,活着的人越来越多,死了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数字滚动变化,真是让人觉得疲惫! 孤忏,他已经活了1000万年了…… 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他的这1000万年,和这个世界生成、演变的时间相比,又是微不足道的…… 一切看上去…… 真是无止无休…… …… 人族的分母,越来越大了…… 真让孤忏头皮发麻! 这些东撞西撞的“流蝇”一般的生命,造出来的烂摊子,不都要他来跟着收拾? 地上的事情千头万绪。 换了那些稍稍有杂念的人。 都会把自己绕死在里面。 孤忏这份“把持大局”的工作,并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个能承受住1000万年时间的灵魂, 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灵魂。 孤忏在大多数时间里, 都是一一屏蔽掉自己所有的意念。 他不能让自己心里的、 和外头的声音, 扰乱他的思绪。 只有让自己全身心的安静下来, 他才能听见一个微不可闻的…… 小小的…… 柔细的声音。 …… 这个声音, 每一回出现的时候…… 都带来宿命的方向…… (咳咳,平躺着的时候,最容易身体僵硬。孤老头子,想到这里,觉着自己身子快要发麻了,赶紧换了一个侧边躺着……) 所有的事情, 只要晒一晒阳光, 无论是好的坏的, 都会烟消云散。 …… 孤老头子开始进入一个——自洽的状态了。 这些道理很明显, 只是世上的人不明白, 所以, 也就不明白, 真正的平安是什么了。 …… 他们所追求的快乐, 不过是过眼云烟。 积极的, 消极的, 各样的事情, 一点益处也没有。 ——都会来了又走。 还不如晒晒太阳! 睡个午觉。…… 想到这里,孤老头子来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还有一桩事情, 是让孤老头子很无奈伤神的。 就是——他明明能够知晓万事万物的结局, 却还是不能说破。 只能装糊涂! 假装朦朦胧胧的蒙混其中, 仿佛自己也是局中人。 ……这点, 有时候会让他很苦恼, 还好, 他的性格,是个什么也不在乎的。 …… 这样游手好闲的生活, 放在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游手好闲个一两年还行, 游手好闲1000万年—— 倒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 高处不胜寒。 孤忏很难能找到——与他有相同感受的人。 毕竟, 如果放眼——灵族里的这些活的稍微久些的小孩子们, 人数都不多, 何况灵族之外? 孤独,寂寞,孤独终老…… 这些个词,放在孤老头子身上,还是着实太轻了。 孤忏拥有, 生命不能承受之——“命长”。 一代过去, 一代又来, 地却永远长存。 …… 那些在地面上、阳光之下——劳碌捕风的身影, 总是重复又重复, 重复又重复……就像, 一个走不出去的, 永无止境的, 螺旋迷宫。 第118篇劳碌捕风,悲哀的无限扩大的分母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19篇 灵族是这样办事情的吗?不是啊! 栖霞山上,暖融融的光线, 照进了景枯的院子。 …… 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明媚的光线,和这院子放在一起, 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 …… 这个院子,给人感觉暮气沉沉的,毫无生气。 景枯的未婚妻——风晓兰,也不爱这个院子的风格。 这里沉重的感觉,总是若有若无的影响着风晓兰的心情,让她很容易陷入到什么低沉的情绪里面。 她搞不懂, 为什么——景枯不好好将这里整顿一下? 他明明就是灵族的最高领袖, 为什么还那么……不开心? …… 她也知道, 身为最高统领, 可能,会比别人多些烦恼??…… 哎呀,她也不知道啦, 她又不是什么“灵族最高领袖”! 奇怪,她风晓兰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灵族!平时做的任务,也很多啊,她都很轻松很完美的搞定啦!哪有什么烦恼呢?灵族不是在天天享受生活吗?每一天的任务,都是艰巨而又多姿多彩的啊?! 再说了,灵族命那么长,也不用去求“长生不老”啊!那些什么世世代代的人间帝王,所费劲吧啦盼望的,他根本不用发愁啊! 难道说,真到了景枯那个位置上,才能“配得”那么多的烦恼忧伤?她风晓兰不配理解? 多就多吧! 可没想到,他景枯,会比别人……多那么多的愁思! …… 所以, 和景枯的婚约, 让风晓兰打心底里畏惧了。 她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慎重考虑! …… 那样沉重的重担, 无论搁在谁的肩膀上, 都会被辖制住的吧…… …… 很多人都问过风晓兰: 既然这么不情愿, 为什么不和景枯解除婚约? 风晓兰每一回,都支支吾吾的给对付过去了,经常找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去岔开话题。 旁的人都以为, 风晓兰这样敷衍的样子, 就只是正常的“婚前恐惧症”, 也就没太在意。 …… 只有风晓兰本人才知道, 自己为什么一直搁置这桩婚事: 因为她觉得不对劲! 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 还记得, 大约是在她17岁的时候, 风晓兰见过那个时候的景枯。 …… 那是一个非常耀眼的少年, 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 都是少年时候的记忆了, 哎, 就是这该死的“年少回忆”, 才让风晓兰这么不死心吧! …… 虽然景枯少年老成, 但她风晓兰,能抛弃他吗? 由着他堕落下去? 不,她舍不得!景枯可是她的初恋啊! 青梅竹马的恋情, 多难得啊! 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 …… 又一转念,风晓兰都9000岁了! 想到这里, 风晓兰摇了摇头, 17岁的时候阿…… 一晃眼, 8000多年过去了, 一切都变了。 …… 景枯的模样, 倒是还可圈可点, 帅气、英气, 几乎没什么变化, 是个十几岁少年的风流倜傥模样, 就是这气质嘛……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 每次一想到景枯那老头子的感觉, 风晓兰就有一种…… 被骗婚的感觉! …… 此时的风晓兰, 刚和弟弟风晓棋回到栖霞山。 姐弟俩人, 完成了这些天, 在各个地方奔波的任务之后, 就果断溜了回来。 …… 风晓兰还没回到自己院子,就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老景。可刚走到院子外头,就踌躇不前。风晓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到这个院子里。 她一直都没有勇气,去直面这个“暮气沉沉”的院子。 …… 景枯这个院子,就像景枯的名字一样,有一种枯朽的感觉。他这些年,活得像是个老头子。 估计,孤忏这个1000万岁的老头子,倒比景枯这个1万岁的小娃娃,看着还要年轻些。 ……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景枯找到阿京以后,他的心头,就好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又好像是,找回了什么东西。 这些天,他变了! 景枯好像有一种能力——有另一个“自己”,能跳到空中,看见他自己的样子。 他看见了自己的“不对劲”。 说来也奇怪,自从过了500岁,这11000多年,景枯就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很大压力似的,沉重不堪。 他日思夜想,那些繁重不堪、令他厌烦的事情——灵族的、人族的、婪族的…… 他为了什么? …… 景枯突然就笑了! 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灵族是这样办事情的吗? 不是啊! 灵族什么时候觉得累过? 何况他还是灵族领袖! 他理应是那个最轻松的人,才对啊! …… 是了是了! 就是他自找的麻烦! 这些痛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 灵族是什么? 是从来不劳苦累心的群体。 他们是一群…… 用“灵力”运行创造的存在! …… 景枯虽然现在还不清楚, 自己是为什么会绕, 这么长的一条“弯路”, 但是, 弯路既然已经走完了, 就决不重蹈覆辙。 …… 景枯在院子里, 静静地删除一些记忆和记录。 今年的记录……有好多啊! …… 每删除一条, 他的心里,都静了一些, 身心也都“轻”了一些…… 把今年的删除了, 哎呦, 删到去年的了…… 景枯这才发现: 已经有11000多年, 自己没有主动去—— 删除这些“破烂”东西了! 这些东西堆积如山, 难怪他变得, 比孤忏还老许多! …… 所以, 他的心绪才会这么沉重! …… 这样看来, 创造这个世界的那一位, 真是仁慈, 将“遗忘”放在了人的心里。 一切的爱恨, 确实都毫无意义, …… 唯有遗忘, 才是给人族最深的恩典。 不然, 就凭人族那样的“小身板”, 怎么挨得住这样反反复复、 反反复复、 反反复复……的伤害? …… 回忆和回想,简直就是刑具! 毕竟, 天底下的人族, 本来也就活不过150岁……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长度里面, 根本放不下1万年之上的回忆, 害, 别提1万年了, 1百年以上寿数的人, 都是凤毛麟角。 …… 景枯清空了那些垃圾文件之后, 将周围“马赛克”化了, 他现在只想休息。 …… 风晓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 被景枯“马赛克”化的院子。 她“噗嗤”,笑出声了! 在被“马赛克”化的“阳光”, 温柔的照拂下, 景枯, 这个“糟老头子”, 仿佛一下就会到了—— 风晓兰17岁的那个夏天。 景枯终于!重新变回了那个阳光下耀眼的、1万岁的少年。 第119篇灵族是这样办事情的吗?不是啊!完 第120篇 你需要一件棉衣 凤华城的秋天,还是有些寒意的。外面的叶子将落未落,黄的黄、红的红。外面刮着邪风,很多墙壁上的爬着的红红、青青、橘橘的墙衣的叶子,被吹拂的一层一层翻涌…… 就好像,这些植物将“换季”两个字,赤果果的显露在人前。 …… 整个白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傍晚,是申榭阁的——又一个时间的开启。那些灾难的日子,才过去没多久,这些没心没肺的人,就当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歌舞宴乐。 忙碌了一天, 香雨静下来, 松发松发肌肉。 …… ——她终于得到了一个休息的空档。 …… 对于申榭阁, 她厌倦的够够的!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说出这种厌倦。 …… 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族内诅咒的原因, 她是真的不像做。 ……如果能够逃离的话……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 这类抵触情绪,她太熟悉了,可能每隔一两天,她都会这样发作。每当发作的时候,她就会找个空闲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发发呆,什么也不想。 …… 她也不敢太闲,一闲下来,回忆里面那些从前的事啊……就跑来了。 她没有练习过如何遗忘,也没学会如何和这些悲惨的回忆相处。再说了,她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天,不是胆战心惊的。 有什么好牵念的? …… 紫雨细数了一下自己的过往, 阿京,这个名字, 一下子就变得突兀起来。 …… 她想着,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单独和阿京说过话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无从提起的事情。这种“认识”,很复杂,却又轻薄之极,风一吹,连个影子也没有。 自从分别, 阿京和香雨两个人, 就好像走到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香雨,哦不,应该说是——紫雨, 心里想过很多遍…… 为什么自己是索萦族的人? 她做错了什么? …… 这样的心结,是一天一天的不解,堆积起来的。紫雨想着想着……她突然头痛欲裂!突然就不顾一切的,跑到后院里猛吐起来…… 这一举动, 引起申榭阁好多人的关注和非议。 歌舞哪有热闹好看? …… 紫雨心底, 已经根本不管那些, 只有紫雨自己心里知道, ——她有一个秘密, 是谁都不知道的。 …… 这个秘密, 将伴随她一生, 直到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 香雨内心的痛苦,就像这些罪恶一样,紧紧地抓住她,好像要将她逼上绝境。想着想着,她忽然就恐惧愤怒起来,不甘心地泪如雨下。 这雨,好像要将真正的她淹没了。 …… 可是,无论从前的她怎样无辜受害,如今,她已经不值得被原谅了。受害者香雨,已经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施暴者”。 她杀过人!她从没和任何人说。 香雨想:手上沾染了鲜血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仁慈和饶恕的!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 …… 眼泪再一次洗刷她的面庞。 …… 为什么,她这么费劲心力的,想从这个罪恶缠身的族群里面脱身, 却越挣扎, 越被泥潭缠绕住? 这一局死棋,是无解的吗? …… 长生戏楼里面,所有的客人,都在嘻嘻哈哈、闲磕牙。好像这里的客人,都是为了“逗乐”而生的。这些客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闲钱?怎么会有那么多空闲的肥缺,养着他们? 让他们这样游手好闲的,与世无关? …… 虽然耳边还是欢声笑语,长生戏楼却空荡荡的。 岫烟墟的那一帮子人,早已经各自去执行任务去了。只留下了阿京、陶升、和千宿宿,面面相觑,守护着长生戏楼,这个——灵族的戏楼据点。 …… 有一片枯红的叶子,随着外面的邪风飘了进来, 阿京伸手捉住了那一片叶子。 …… 俗话说:一叶知秋。 凉意顺着叶片, 传递到了阿京的手心。 …… 忽然,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将阿京的回忆唤醒。 …… 这回忆的主人公,就是——紫雨。这个被卖去申榭阁的小奴隶。 …… 就是紫雨! 阿京和紫雨,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 重叠最多的部分, 其实就是一小块儿。 ——就是关在卖奴隶的囚车里面,随着大部队走走停停的那段时间。 …… 碰巧,紫雨和阿京,被关在同一辆囚车里过。 …… 这些买卖奴隶的小贩很精明, 这些奴隶主,不会只将奴隶贩售一次, 而是会反反复复售卖。 …… 其中的操作手法, 数之不尽, 为的都是谋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 还记得有一回,管理紫雨的奴隶头子良心发现,给紫雨她们这批小奴隶一些棉衣服穿……正巧,阿京在这个节骨眼上,刚被转卖给了这个奴隶头子。 ……奴隶头子将阿京和紫雨关在一起,她们俩就见面了。 其他的小奴隶还小,不懂事、也不懂得谦让,看见阿京进了囚笼,也不说什么,装作没看见。 棉衣,可是一人一件的。 阿京来的晚了,棉衣服早没了! 周围的小奴隶,眼神里都在说:这只能怪她自己。 紫雨当时想都没想,就将自己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棉衣,披在了阿京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披着这个棉衣。紫雨她知道,没有棉衣的秋冬,会有多冷! 这也算是度过了一个秋冬。 …… 那一年的秋天,阿京觉得格外的冷,也格外的暖。 ……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见面的时候, 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少年人的时间,很漫长,一天当两三天用。若是有少年相知,离开一两年,就好像半生不见一样,两个人的关系,会变得很陌生、很久远。 有些事情,有的人记在心里面,仿佛很深刻,另外一个人,却好像轻轻带过…… 不知道怎么形容,阿京见面的时候就知道,她救不了紫雨,也不能免除她身上的诅咒…… 这类罪,非要有惩罚落定,才是最终的道理。 不死不休。 …… 阿京已经不是从前的阿京了。 香雨在申榭阁里, 看到阿京的时候, 也很惊讶她这几天的变化。 …… “你需要一件棉衣。”阿京看着香雨,笑着说。 话音未落,一件浮着七彩光芒的透明衣服,披在了香雨的身上。 “这是?”香雨问。 “还你人情。”阿京回答。 第120篇你需要一件棉衣完 第121篇 溯本清源,叶兴思想力量源头的事 整个世界的呼吸,分分秒秒,叶兴都听在耳里。 这地上各样的生灵,他们以呼吸,与这个世界相连。 这声音沉重,没有尽头。 …… 叶兴不知道什么是“累”, 因为, 所有的事情,他都知晓。 所有的能力,他都拥有。 他的权柄和智慧, 超乎这世上所有人的想象…… …… 叶兴在无人的时候, 经常在思索: 自己有什么弱点吗? 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的吗? …… 他会不经意的这样想着…… 没有弱点和烦恼, 拥有影响全世界的力量…… 这种能力, 让他恍惚…… …… 偶尔, 叶兴也想要让自己, 不要那么全知全能…… 然后,实在是…… 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弱点…… …… 全知全能全义全爱…… 世人能想到的优点, 他都占全乎了, 并且,他还拥有很多分身…… …… 这些“星星”, 分布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都有着不可取代的存在意义…… 他们是焦裔、程慕、叶兴…… 以不同的身份和面貌, 生活、隐藏在人群之中, 影响着这个世界。 …… 忽然, 叶兴确实想到了, 自己唯一的弱点是: 他只是个影子。 一个影子。 …… 想到这里, 叶兴的心, 才有一些—— 悲痛欲绝的感觉。 …… 不过, 那只是片段式的悲痛欲绝。 ……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按理说, 星星的所有设定里面, 是没有悲伤和哀愁的。 换句话说, 星星是完美的。 …… 叶兴想着, 这应该是婪族的锅! 他们时常来干扰“星星”的思想和工作, 制造痛苦, 耽延他们的任务。 …… 想到这里, 叶兴赶紧升级了一下, 自己的免疫系统, 将这些“困扰”、“悲痛”, 都驱除出去了。 …… 好了, 已经将所有的杂念, 都清除了, 并且都上传到了云端。 …… 果然没了任何烦忧。 …… 叶兴, 存活了漫长的岁月, 已经习惯了面对婪族的攻击。 他不会像景枯一样, ……他们是不同的…… “星星”和“灵族”,是两个不同的群体,但是,他们力量的源头,是一样的。他们是“一”,却又不是“一”。 婪族,本来也是灵族的一支,和灵族有着相同的力量源头,但是经过了岁月的变迁,他们有了自己的意识和判断,就脱离灵族,自己出来搞事情。 逐渐的,婪族脱离了灵族的力量源头,生发出傲视群灵的心。 婪族的领袖们,自从出来单干,就渐渐忘记了原本的力量源头……自高自大起来。他们决意与灵族较量,这才引发出——这个世界上,世世代代的纷争和痛苦…… 创造这个世界的力量源头,眼见着婪族的猖狂作为,就发怒,命令灵族收缴婪族的罪恶产业,并且洗净那些被婪族抓住的灵魂,收归灵魂起初的源头……等待下一个世代的使用…… 并且,差派一批“星星”,潜入这个世界,在每一个微小的角落里,抚平那些受伤的、残缺的灵魂。 …… 叶兴就是其中之一, 这世间, 每一个人的痛, 他都同时承受。 …… 就是这样, 若是想要执行“抚灵”的任务, 首先, 就要感知灵魂本体的痛苦。 …… 没有一种理解, 不是建立在感同身受之上的。 …… 每一个星星, 都是如此。 叶兴每一回执行任务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些人的悲伤。哀莫大于心死,他存在的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已经体会到了数以亿万计的——人的心痛和心死。 在他可能的范围里面, 在不破坏这个世界的秩序的情况下, 他叶兴, 已经尽可能的, 去创造一些温暖的奇迹。 …… 这还远远不够。 只要还有婪族势力存在的那一天, 这个世界的纷争, 就永无止息。 …… 叶兴没再想了, 未来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 …… “未来”是神秘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详细的知道。 …… 那些谎称是知道的, 也充其量是捕风捉影。 …… 这些地上的生命,极其不同。 “贫”、“富”、“美”、“丑”,……世人给的评级和标签,太多了…… 却不知道,创造世界的那一位,是本着爱物的心,去创造的。 华夫人、莫半褐、陶升、小张、大蟒、大力、大金刀、小亭子、苏南、朱彦、金采釆、金草草、柴昏昏、金得得、朱漆、朱勉、马谦谦、千兰黛、千秋净……春娘、张厨、豹儿、织梨、织穗、织柳、织雪、朱奋、黄英、香月、香雨、香云、阿布、财叔、笑爷爷、丁妈妈、樊丽广、佟婶婶、勇哥、雷子、皮蛋、二虎…… 甄阿米、云宣、柴禾、柴福、缪寿昌、姬洹、阿四、阿滑、何来……鲍师傅、闵老太、闵老头、小光、赵庚、老菜瓜、文关、六锅儿、棺材本、禄琴、竞美加……阿京、青骏河、乔梵、枣枣…… 每一个人都是完美的。 但是,叶兴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过的不幸。 在他们的视角里,确实,每一个灵魂,都被他们的外貌、身体、职位、身份……所禁锢。 他们痛苦自己的痛苦,担忧自己的担忧,委屈自己的委屈……却看不到别人的委屈……和盲人无异。 …… 叶兴想: 如果这些人的意识能转变过来,也许,他们就不会因为暂时穷苦、样貌不扬而心存不满……以至于陷入嫉恨攀比的网罗…… 如果,他们心里有真正的平安、并且,能够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自己和他人……那么…… 他们会吗? 可能并不会吧…… 所以,才有那么多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 人们总是习惯,忘记别人的好,而记住别人的不好。 …… 如果,每个人都能记住别人的好,而忘记别人的不好…… 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心存感恩,爱人如己…… 那么这个世界,就不需要灵族和星星了…… 他们自己,就能拥有永恒的富足、和平、喜悦…… …… 幻想就是幻想。 叶兴从幻想的世界走出来,打开窗户,往外看——凤华城依旧是这个样子。灾难前、灾难后……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第121篇溯本清源,叶兴思想力量源头的事完 第122篇 新业态已成势,店主乔梵游神了 中午,太阳晒晒的,将那些寒气都晒没了,外头好像……也没那么清冷了。热气堆积到午间,将所有的阴霾赶跑,却也让人的长衣,有些穿不住。 有人热的,将自己的衣袖撸起来,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夏天。早晚的温差很大,这让凤华城的街面上,穿什么季节衣服的人都有。凤华城的人,哪管热不热、冷不冷?只要是能走能动的,都四处逛去了。一上午,无论是哪一条街的人,都满满当当的。 热闹如昔。 不过,再有体力的娇客,也撑不过半天的脚程。一到中午,人也乏热了,都各自找地方安歇纳凉了。喝喝酒、吃吃茶,听听曲儿……忙忙碌碌、拥拥簇簇的…… 早前,确实有一部分的人,因为凤华城的事情,早早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外头的风言风语,传扬的热闹极了。 离开这里的人多,那新来的,就更多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的是。更有甚者,就是慕着凤华城的“危名”而来的。越危险刺激的地方,越是能吸引那些好事者。那些人,好似将性命还看作其次,最重要的,就是——满足自己在世上的各样欲望…… 因此,凤华城的依云馆、申榭阁、君台会馆、鹤神庙……都挤满了凑热闹的人。这些地方,也顺势兴起了好些新业务。 新业态已经形成了,凤华城今时不同往日。 收拾残局,并没有要这一座繁华之城多长时间,反而,像是给了它一个旧貌换新颜的机会。凤华城摇身一变,比之之前,还更加变本加厉。 当然,这样一座物欲之城,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 比如——幸运织屋。 幸运织屋在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老样子,本本分分的,没有什么特别吸引眼球的地方。但是这里的布,是出了名的神奇,所以每一个来凤华城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花重金带一些回去。 乔梵想着:能实现人愿望的布,也算是世间难有了吧。哎,难哦,自己这个店主,还是太不称职了,对于店里面的收益,一点忙也帮不上。华城主将这个位置交给自己,如今看来,是辜负了她的信任了。 乔梵心里很是懊恼,但是——她偏偏是个要强的人,从不愿意在人前流露出不自信或者是困苦的悲催样子。她尽力在掩饰,只能用无休止的——检查账簿、督促货款……等方式,来麻痹自己。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的时候,思维是停滞的。这对于店里的管理,更是毫无益处。对她自己,更是有害无益。她尽力掩藏的东西太多了,只顾面子的虚假繁荣,而忽略了事物本身的一些基本规律。 …… 挨到中午,入店的人,终于变少了。这份“片刻的清闲”是难得的,伙计们也去换班吃饭了。 今天的伙食里,好像有柠檬鸡,这是灶房师傅的拿手好菜,闻到那味道,都不能不让人流下垂涎的口水。伙计们闻到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个馋猫似的,拘谨在店里头,就等着掌柜的说开饭换班了。一到时间,哪还有人? 整个店里的气氛,又回归到了每天最懒散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乔梵为数不多的——可以发发呆的时候。 乔梵看着织屋里,时不时的进来三两个买布的客人,本能的就联想到业绩。她也不拿架子,虽说还有当值看店的伙计在,她也不分那么清,会亲自上前招呼着搭把手。 要说店里的每一匹布都是什么规格,她应该是最清楚的了。年纪小,心可不小,店里的大小事情,她都装着。 边介绍着布匹,边心里盘算着下午的上货事宜。 事情料定,客人被伙计领着去柜台结账了,乔梵的视线,无意间瞟到院子里去了。隔着窗户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后院的银杏树。 乔梵震惊!!疏疏落落的、金灿灿的叶子,已经快将后院给覆盖了。 ……秋天了啊……乔梵这才意识到,时间一晃,就是秋天。之前的冰雹子来了又走,让她都忽略了季节的变迁。是了,算起时间,是该秋天了,过几天就又变成冬天了…… ……店里该囤些取暖的炭火了,不然又该涨价了!乔梵的脑子里,开始飞快的运算着价格的问题。 “店主!” “店主好!” 有两个伙计吃完饭了,回到岗位上,经过乔梵店长眼前,低头和乔梵打招呼。乔梵点头示意,算是听到了,但是眼睛并没有离开院子里的银杏树。 那个景象很美……美到……让乔梵忘记了算账啊、各样物资的价格的事…… 乔梵这个精明的店主,也忽然忘记了算账的事情。 这棵银杏树的树龄,已经很久了吧……乔梵来的时候,这棵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好像,它就一直呆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变动更改。 乔梵这个年纪,就是在意的事情很多。 店里的事情,明明都有人在掌管,但她还是觉得,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她什么事情,都想做到最好。 哪里出了一点小差错,她都会懊恼很久。 …… 凤华城刚刚发生的那一段——冰雹灾害的事情,让乔梵想的更多了。 她心里的全世界, 就是这一家幸运织屋。 织屋、织屋、织屋……对了!岫烟墟来的货物,不知道到哪里了…… 乔梵想着:若是货物再不来,可就要缺货了。 今年真是诸事不易啊! …… 青骏河注意到了店主在走神。 乔梵从来没有这么不在状态……青骏河心里想:原来,店主也就是一个会游神的小姑娘,那些店主形象,也都是乔梵刻意端起来的吧。 青骏河回神,谨慎的记着账,他不会让自己分神太久,什么都比不过他手上的事情重要。他一向是如此要求自己:专注、专注、专注! 他早已注意到周围的业态,已经不同往日。自己呆的这家幸运织屋,和那些什么都敢做的铺子比起来,是差了一点。但是细算算,织屋的财务状况,还是可以的,运营的也基本没问题。青骏河想了想,还是没走到“跳槽”那一步。 现在人心惶惶的,有几个掌柜的,私下里也会讨论往后经营的问题……这些八卦,青骏河也就是听在耳朵里,存在了心里。 第122篇新业态已成势,店主乔梵游神了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23篇 未来的所有事情……人不能测透 灾难来临的时候,天地万物,都没有躲藏的地方。那些活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同胞死去,看着那些痛苦的事情发生……可是,所有人都会很快忘记这种疼痛,然后笑着开始新生活。 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看似欣欣向荣,实则冷酷无情。 灾后重建工作,比想象的快得多……被风沙几乎淹没摧毁的——珑庭,已经焕然一新。珑庭的先知宫,也早已经收拾整洁了。 整座宫殿就像——无事发生过。 事实上,幽存殿在这次事件中,死伤了不少人,很多人下落不明。那些人,大多是被活活饿死的,尸体歪七扭八的躺在朽坏了的地板上,等到人去看的时候,远远的能闻到恶臭气味,打开宫门的时候,已经是一地的汁。 若是阿宁和阿芳,被困在这里,估计也是一样的下场。 这多亏了那两个雀绿族的人,划开了幽存殿的门锁,放出了好些人,不然,那惨状,实在是…… 只是阿宁、阿芳等人,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只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那时候,哪有时间看清楚,只顾着逃命去了。 事后,珑庭里管着幽存殿的人,点了数,发现尸体少了,算着……应该是跑了不少……为了对这些失踪物品有个交代,倒是也派人四处寻了寻,也找回了一些苟活的罪奴。只不过,比起原先关起来的人数,还是有缺漏。 那也没办法了,看着死伤的情况……找回这几个侥幸活着的,已是不容易。再说,关在幽存殿里的,都是一些犯错的人,珑庭与其花时间追找这些人,还不如再进一批新人。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记得——阿宁和阿芳,这两个小宫女了。 ……往事已经翻篇,她们两个,也算是从珑庭的编制里,跳出来了。 跳出了珑庭这个大笼子,进入了先知宫这座不受管辖的“世外孤岛”,阿宁和阿芳,应该算是幸运的。可是,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今晨,阿宁很早就醒了,她怕吵到阿芳,在先知宫的院子里,踱来踱去,也不知道想怎么样。等到阳光出来了,她又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落叶,扫完一圈又一圈。 阿宁粉饰在外的“稳重”和“安全感”,好像用完了……她回忆着自己进珑庭之前的生活……那一段颠沛流离、被亲人抛弃的过往,好像一条藤蔓,永远长在她心里,释放着痛苦的毒汁…… 这么小年纪,就被人呼来喝去的人,一定是没有父母的荫蔽:阿宁的父亲,是个烟鬼,没钱买烟了,就将阿宁卖到了人贩子那里,换了一点烟钱。后来,阿宁的烟鬼老爹,就越发肆无忌惮的抽起烟来,身体也变得更差了。母亲看这情形,逃回了娘家,匆匆找了一个过得去的,改了嫁。 从此以后,阿宁就被买来卖去的,变成了一件商品…… 同样的命运,也发生在阿芳的身上:阿芳是个私生子,父亲是谁——不知道,母亲还未出阁,一个人养不了她,为了奔个好前程,将阿芳丢给了没有孩子的远房亲戚。 这户亲戚,也是个穷的,一直没有孩子,谁知道,小阿芳去的第二年,这家人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有了孩子之后,积蓄用的更快……很快,他们就养不起两个孩子了,必须在阿芳和自己的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 他们也是凡人,肯定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阿芳逐渐变成了一个累赘,没过多久,这家人就将阿芳卖了,换了一些钱。 …… 阿宁和阿芳,就这样,辗转被人贩子送去珑庭,当了小宫女。在珑庭,两个人相遇、相依为命。如今呢,更是一起逃到了先知宫。 之后的生活,阿宁不知道。 哪怕是在名为“先知宫”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够“先知”她们的未来。 …… 人一生的际运,真是颠簸不定。未来,始终是每个人心里的迷。 阿芳观察到:从上午开始,阿宁就冷着一张脸。这让阿芳感到疑惑不安,百思不解。从前,就算是阿芳惹了再多的祸事,阿宁也是笑呵呵的,从没这样沉闷过。 阿芳觉得,一定是自己惹的阿宁生气了!要不她怎么会这么冷脸?阿芳害怕极了,在一旁不知所错,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关心阿宁。 自从珑庭不追讨逃亡宫人开始,简灯就将阿宁和阿芳两人的禁足令给解除了。她们两个人,能够自由地在先知宫里行动。 简灯闲来无事,看到阿芳,又看见阿宁,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将阿芳拽到一边,说:“你去学着照料净魂鹭去吧。” “可是……”阿芳不放心阿宁,支支吾吾的,脚步不愿意挪动。 “哎,你去吧,回来之后,阿宁没准儿就好了呢?”简灯安慰阿芳道。 “也是。”阿芳想着,自己是不聪明的,留在这里也是碍眼,不如去学学东西……于是就走了。 “愁什么呢?”简灯远远的问阿宁。 阿宁正在扫庭院里的落叶,听见声音,吓一跳。 “你是说我吗?”阿宁以为简灯不是喊自己。 “是啊。这里也没有别人啊。”简灯回答道。 “我……呼……我就是有点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总不能一直这样活着。”阿宁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在这里举目无亲,只有阿芳相伴。阿芳是个没主意的小孩子,自己有什么心事,也不能和她说。 “哦?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你想的还挺长远。”简灯想了想自己,在先知宫呆了这么久,只是程式化的工作,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先知宫以外的世界。 “我可能就是想不到出路吧……”阿宁有些自嘲,“本身就会的不多,连父母都弃我于不顾,活在这个世上,就像是个多余的人……有时候想想,活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至少,阿芳需要你啊。看见你愁眉苦脸,她还在那里难过呢。”简灯说,“若是你不在她身边,阿芳那个小丫头,还能指望谁?” “我哪有什么能力,只不过是强撑着。”阿宁苦笑。 简灯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事情,他也没有想明白。 简灯呆在先知宫里这么久了,他最知道——世上没有真正的先知。未来的所有事情……人不能测透。 第123篇未来的所有事情……人不能测透完 第124篇 当然是原谅她啊! 到了晚秋,依云馆已经在院前、院后,布置上了秋天的果子,各样正形的果子,整齐堆叠的像小山一样……富丽堂皇、且香气怡人。这样一个举世闻名的馆子,当然得有它自己的排面和规格! 为了保持这样的席面,依云馆每天,都会更换好些新的果子,淘汰的果子,也不吃用,就运出去,散给那些穷人。领到果子的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大肆称赞依云馆的美名! 从外面看来,依云馆是个——承担社会责任的、极为正规的商户,一点也挑不出毛病。 …… 来依云馆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依云馆前前后后,将院门扩充了好几回,还是不够这些人进出的。 依云馆的住客,开始多起来了,本身的院子,已经不够住的了,旁边的几间小的业态,都被依云馆收购了,正在装修改造。 …… 人瑞和人华,就像是这些人的梦魇。 但凡给他们一些机会,能够得到长生不老药,他们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又像是闻见蜜糖气味的蝇虫,殊不知,抹上蜜糖的,是一块粘板,一触即死……也不知,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焚身的尸窟…… 有时候,人越是舍不得什么东西,就越会失去些什么……越是对已有的份例不满,越是连那已有的,都没了…… 这些人想着的是:在世的时候,能赶上“长生不老药”,简直就是天要留我!既然有财力能力,为什么不买来吃一吃呢? 他们好像忘记了——有“生”就有“死”,如果你不接受“死”,那么,你是真的接受“生”吗? 多余的弥留年岁,也是一场空枉…… …… 柴昏昏刚醒的时候,还是能记得片刻的事情的。这些天迷迷瞪瞪的,好像睡了个大觉,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她的脑子,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脑子了,就像是别人的,自己用着不习惯。 这两天下去,她越发不记得事情了。不过,人反倒单纯起来,看着样子天真无邪的。丫头婆妇们,看着以前经常发飙的柴昏昏,如今变得“小猫儿”一样,也是喜欢。她们心想:柴昏昏这是转性儿了吗? …… 暗暗的,有一部分的她,好像在慢慢消亡。 家人还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平常的时候,也是一起吃吃喝喝。白天的时光,也就这么过去了。柴昏昏和家里人的亲属关系,是没有经过什么打磨的。本身相处的时间就短,柴东升和李猸,又是糊心的,只知道用奢靡去堆砌补偿亲情,其他的东西,他们也给不了柴昏昏…… 胡大夫又来看了两回,说是:一切都好,无需挂心。 他这么一说,柴家上下就更大意了……柴父柴母更加的舒心,他们想着:女儿的这一劫,也总算是过去了。 …… 淄衣娘娘脸上,被柴昏昏发疯时打的伤,已经慢慢痊愈了,还有一丝丝的浅浅的痕印。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淄衣倒是心平气和,她好像天生就会忍耐。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就像是沉入了大海,一点涟漪也没有。像这样悲哀的事,她心底何尝只有一件两件?要是都去想,她就不是她淄衣了……再说了,她只是一个女使,每天一睁眼,想的就是给柴昏昏梳洗,心里眼里,都没有自己……她哪有资格和力气,去生这份儿闲气? 柴昏昏身边,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数了几圈下来,还是得仰赖淄衣的照料。 李猸熄了怒气,脑子也清楚了。 李猸知道,淄衣一向是个细心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女儿的事,都让她去料理?女儿柴昏昏,是个心里敏感暴躁的人,平时又嚣张跋扈的,平常的丫头仆妇,是真拿不下。这一点,李猸心里有数。 可是,若是让那些凶悍的婆妇去管照女儿柴昏昏,又会伤了女儿……李猸爱女心切,何况,柴昏昏走失过一回,吃了不少苦,李猸也觉得对之不起,所以更加的娇宠这个失而复得的柴昏昏。 淄衣娘娘,是柴家优等女使里面,最细心的一个,凡事忍让,温凉如水,从不记恨人的,正是冲着这个风评,李猸才花重金,包了几个有分量的红包给淄衣娘娘,逢年过节,更是优待她。 李猸知道,优待淄衣,就等于优待女儿柴昏昏。 可也正是因为——对淄衣的期望大,李猸才生气!看到女儿出了纰漏,她气急,将淄衣所有的优点,都忘记了…… 李猸在柴昏昏发疯的那件事后,也给淄衣包了一个厚重的红包,算是道歉。 …… “你脸上是怎么了?”柴昏昏已经大略的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她细心的看见了淄衣脸上的痕印子,忘记是自己造的孽。 “哦……没怎么。”淄衣的心里,也觉得奇怪。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柴昏昏给了淄衣一个祛疤痕的药膏。 “不碍事的,就快好了。”淄衣婉言推拒,她知道这一份药膏, 是柴东升得的珍稀东西,李猸连带着其他几箱子上好的东西,一并装点好,打包送到女儿这里的。 若是被李猸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淄衣欺主,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惦记着要。 推拒再三,柴昏昏急了,扭开药膏的盖子,就帮淄衣涂上。 柴昏昏是用惯了珍稀东西的人,知道各样的用法,手法也是专业的。她轻轻的帮李猸的脸颊涂药,就好像在给自己涂药一般,细心认真。 淄衣看着柴昏昏的眼睛,心里有一瞬间的融化。 她们两个,好像将之前的伤害都忘了。 淄衣此时此刻,已经对柴昏昏这个小女孩,没有任何芥蒂了。 …… 柴昏昏是真的不记得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不只是这件事情,之前的好些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就连在出樵城当奴隶的那些记忆,都忘了好些……人也轻松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是怎么睡的、怎么醒的……更不知道令峦峦这个婪族女子,已经将她的命运,和牵线木偶缝制在了一起…… 第124篇当然是原谅她啊!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25篇 因为有一个“贤”字 贤儿睁大眼睛看着天空,嗯,一粒沙子也没有了! 好久都没有闻到,这样清澈的味道了……风里面暖暖的、甜甜的,混合着青草的气味,让贤儿觉得——生活依旧可爱。 前一阵儿那样的混沌日子,可总算是度过去了。那些风沙,真是要人命了,扫都扫不完,到处都是,增加了多少工作量?不过,那样的灾难天气,还蛮新鲜的。贤儿对于这种不寻常的情境,一直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理智的想一想,贤儿还是觉得自己的这种“好感”,是不对的。风沙一起,死了多少人?贲府的院子里,天天都传进来外头的消息。新鲜归新鲜,正常运行的世界,才是平安无虞的,贤儿想。 在贲府的这些日子,贤儿一直勤勤恳恳的做着手里的事情,并不多想。她也知道,想也无益。她是做事情的杂役,不是闺阁里的小姐。她是拼着劳力吃饭的人,并没有一个好家世,可以让她衣食无忧、学识渊博。 如果停下来,她会被管事的骂:懒惰无用。 作为一个粗使杂役,假若被贴上“懒惰”的标签,她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她还要不要命了?被赶出去,她就再也没有像样的差事可做。如果回家,家里也没有余钱可以养她。 哎,还是现实一点吧。 自食其力要紧。 贲府的人,在她看来,都很怪。可她又能说什么吗?她就是一个最边缘的仆役而已。想想也是,毕竟不是一个阶层。在她还没有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的时候,贲府上下,已经在不仰城权力的中心,摸爬滚打几百年了…… 贤儿想:财富的积累,确实很重要阿……而且,量变到了一定的时候,会发生质变,这样,生活方式就变了。自己和贲晟晟之间,好像隔了很多“阶层”。 这样想想,其实,“怪”也要有怪的资本。 就比如说贲晟晟,他一直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外界的事物,他一概不管不理,就好像是屏蔽了这些东西一样。若是没有背后的家族,谁来照料他的温饱和用度? 这种家族背景,是强求不来的……也随他去吧,反正井水不犯河水。而且,趁着进了这院子,贤儿偷偷地读了他不少书。每一回读完,贤儿都原封不动的放回去,贲晟晟就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他们哪里像是在一个院子里游走的两个人?明明就是在两个平行而没有交集的时空! 发现不了才好呢,贤儿能多看点东西。 贲晟晟除了他自己脑海里的世界,当周遭都是空气。贤儿在完成了每天的洒扫任务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娱自乐。 贤儿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有一个“贤”字。这个字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寻常人家的孩子,哪个会用这个字?更别说是一个最低卑阶级家里的女孩儿了。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贤儿就由衷的开心。 也正是因为这个字,无论,贤儿身处何样的境地,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她都可以抱持着喜乐。她知道,自己是特别的。这个字,蕴藏着爹娘对于她的美好希冀。 也因为这个名字,贤儿觉得——爹娘虽然贫寒些,但是深藏着不凡的见识。这见识超越了世俗的三六九等,让她有了世俗之上的盼望。 忽然之间,贤儿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好像对于贲晟晟这样的怪人,有一种奇怪的包容?——可能,正是因为,贲晟晟也是一副不理俗世的样子。这副模样,让贤儿高看了他两眼。 这股劲儿劲儿的模样,着实是熟悉至极……这不就是——贤儿内心里面,住着的那个——真正的自己吗? 贤儿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羡慕贲晟晟! 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殷实的家庭,也羡慕他能那么恣意的成为自己。他的书房,满是奇奇怪怪得东西,那些东西,并不是堆的满山满海的书,而是一些货真价实的“见识”! 贤儿在这间院子里面,看到的最宝贝的东西,并不是金山银山,而是那些——堆的满满的“见识”……超乎世俗的“见识”…… 就像她名字里的“贤”字一样,是仙品、是逸品。 想到这里,贤儿笑了。 她算是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 贤儿在用心看,她想把这间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多难得啊!就像是有一座宝库摆在她面前。 她也不知道,记下来到底有什么用处,只知道,如果记下来,她想到的时候,就会很开心,会偷着笑。而且偷笑的时候,自己还察觉不出来…… 不过,有时候,贤儿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得有些难听。 有些是她理解不了的。 她和贲晟晟两个,本身就一清如水,结果,被她们传言的肮脏不堪。 贤儿反思: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像先前的那些人一样,被贲晟晟赶出去,反而一直留在这里的缘故? 如果是这样,也太无稽了! 都已经是这样的府邸了,怎么还会有这样肤浅的人?饶她是个外来的仆役,都没这么肤浅无聊,这贲府里头的家里人,倒像那些烂大街的碎嘴一样难堪?这么些年,怎么养的也不知道! 足以见得,人——并不是凭着外在的身份地位而矜贵的。作为一个人,无论他住着怎么样华丽的房屋,或是拥有再多的金钱和知识,若是配上一个烂大街的碎嘴和乌七八糟的内心,那也就是猪配上金鼻环而已了…… 算了算了,为这些风凉话糟心不值得。 贤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自己每天的事情。 说是不管这些无聊人,可贤儿还是忍不住担心:要是这些言语,传到上面那些人的耳里,再传到太太的耳朵里,自己岂不是会被赶出去?至少也不能在贲晟晟这里呆着了。 贤儿舍不得啊…… 其他的,贤儿都不怕,怕的就是——离开这个院子时候,自己就看不到那些“见识”,也偷读不了书了。 真的舍不得啊! 第125篇因为有一个“贤”字完 第126篇 旧梅酒空,新酒盈溢 天气变暖了,封藏了陶姜城的鹅毛大雪,已经消失的毫无踪影。秋天,还原了它本来的样子。这个富庶的小城,又恢复了往昔的松弛。 陶姜城的街道上,又盛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就像是陶升和阿京,离开前的样子。只是行人身上的衣服,稍微多了一两件。毕竟,已是深秋。 城外的梅园,不复前些日子的盛景。如今,稀稀落落的梅骨朵,挂在枝子上。饶是这样,还有好些人过来看呢。 只要没有冰雪阻挡这些人的脚步,无论是好景坏景,园子里都是满的。谁让世人都闲不住呢,呆在家里也是无趣。一年四季,拢共也就那么几场风、花、雪、月……若是不赶着瞧瞧,还有什么人生兴味? 看着这些拥簇而来的人,紫牛感觉到了气温回升,因为屋前的雪,已经彻底没了。 怎么?这就好了吗? 这雪来得突然,去的也毫无征兆。 哎…… 这日子,怕是不久喽。 紫牛的目光,打量着屋前的梅树,疏疏落落的梅树旁边,都是人。拖家带口、携儿带女的,都是来赏梅的。这些人,大多是从陶姜城里赶来的,平时不常出城,一出城就兴奋。 和这些陶姜城里来的人不同,紫牛并没有任何欢庆的感觉。对于他这个老人来说,任何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的东西,无论是悲还是喜,都让他觉得不安。 紫牛晃一晃酒壶,发现里面的梅子酒已经空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光的了,好像空了有好一阵儿了,也没有人给他提个醒儿。咳,他这个孤寡老人,记得了,就难得有口酒喝。要是忘了,索性就忘了。 还是自己留点心好,不然日子过得太苦。 紫牛想着:后院应该还有些往年囤的梅子酒,幸好幸好! 紫牛老儿盘算着,这就去打一壶来喝。 …… 要说这梅园里头,最让紫牛牵念的,就是那几颗果梅树。那还是旧年间栽下的,结出的青梅,汁多饱满……想想就口齿生津。不过,那些果梅树离这老远,紫牛但凡还有一口酒,就不会跑那么远摘梅子。 他瞅着这满园的梅树,只觉得是中看不中用的。若不是城中的那几家大户供养着,他就找人来,都给换成果梅树了。哎,这些人,学人赏梅也只不过附庸风雅,还不懂梅子酒的味美,……别看家中有些积蓄,人也年轻,想想也怪可怜的,什么东西是好的,也不知道。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老头子一个人,守着这满园子的木头,是会发些牢骚的。 他也没真想,按着自己的意思,将这梅花树,都换成果梅树。紫牛知道:这园子里头栽些什么树,大致是注定的。这些不由他管。他只是个看守园子的,随分从时而已。 要将这些梅花树都给砍了,还成什么样子? …… 他糟老头子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喝几年闲酒,可见岁月对他不薄。有梅子酒喝,他就知足了。 紫牛虽然爱酒,但不贪酒。在喝酒这件事上,他极其自律。他从没喝醉过,也爱劝人少喝。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醉酒之人。 醉酒之人,都是些臭酒肉。凡是醉酒的,沽名钓誉的人,占了不少,他见的多了……糊涂庸碌的人,又占了不少,他也见的多了……无法失意的人,他更是见的多了……总之,没有一个好东西! 想到俗世的那一套派头,他心里就发寒。人与人之间的凉薄,还不如他怀中的酒壶。好歹,这酒会温会凉,知冷知热。比起觥筹交错的虚假面孔,还真上几分。 梅姜山的轮廓,能看得很清楚,山上满是秋天的颜色,温温柔柔的。云朵也在旁边飘着,那样子,真是郁郁葱葱。 他总觉得今天要发生点什么,却不知道该等待些什么。 紫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预示能力。 是什么呢? 对了,酒壶还空着呢,梅子酒最是要紧的。 哈哈,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梅子酒。 …… 到了后院,紫牛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复又睁开,还是那样子。——存着梅子酒的一排排的玻璃罐子,都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透亮的。这……明明之前还是满的,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是,那个人要来了? 怎么会? 紫牛这些年,都在算着时间,明明还没到啊。 他开始慌乱了,看着那些空的酒罐子,紫牛的心也跟着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酒空的蹊跷。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让这酒罐子变空。 光影流转,影照到这昏暗孤寂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组石桌石凳。紫牛扶着石桌,坐在石凳上。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不敢动弹。 已是白头的紫牛,忽然表现出拘谨局促的神情,就像是一个要见家长的小孩子。他打量这间院子,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不过就是个半荒芜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而已。 他又转头看看身后的玻璃酒罐,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都是空的。 啊,果真都是空的!紫牛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酒罐子们虽然空了,可紫牛的心里头是满满当当的。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大致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儿,紫牛都快睡着了……眼睛眯冷着…… 忽然,院门外头,有人的动静、有车马的动静。虽然上了年纪,紫牛还是尽力的竖起耳朵听……什么都还没听清楚呢,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小童进来了。紫牛有一瞬间的失落,原来不是阿…… 片刻之后,一个出离俗世的身影走进了院门,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紫牛回身一看,酒罐子都满了!里面都是泡着梅果的新酒,澄澈透明。 新酒盈溢! 再一看,那人已经来到紫牛的面前。 …… 那小童出到院子外头停车安马,并不打扰他们。 紫牛老儿随着那人,走进屋子,好像在详细的谈着什么,怪神秘的。 就这么一小会儿,院子里,就变换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等到那个身影驱车离开的时候,院子里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第126篇旧梅酒空,新酒盈溢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27篇 是否真的有“真正安逸的生活”? 甄阿米的事情,已经逐渐淡忘在人们的视野里。就像是凤华城里,消失不见的冰雹子,没有一丁点儿痕迹。 似乎,没有人还记得有这么个人。没有人关心,他是死是活。就连他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他的尸体在哪?是臭了?是化了?没有人去追究。甚或,他的死讯,他失踪的消息……都已经被依云馆的柴禾,给捂起来了。 平息国买卖字画的大商人——甄阿米,就像是一个符号一样,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符号的痛苦和欢乐。偶尔想起,也就是茶余饭后谈资中的一嘴而已,笑笑也就过去了。 年过半百的甄阿米,就算是好好活着,也没两年奔头了。等待着替换他的人,普天下有的是!他活着,倒是真没什么,他若是死了,还给后来人腾位置。 …… 捂着这桩事情的——依云馆的管事柴禾,无事人一样,他压根儿就没将这件事情,真的放在心上。他那双平淡里透着贼的眼睛,油水里泡过一样,睫毛舒展而不经意,真像个女人的睫毛,比女人还更盛!面容上,是万年不变的管事的标配的标准微笑。 旁的人从他面前经过,都会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个人,一定是个能爬的人!数他会来事儿!可千万不能惹这等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小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甄阿米?笑话。他柴禾是什么样的人物?会把这等小权贵放在眼里? 和甄阿米一样财力物力的人,这依云馆一抓一大把,柴禾看着,着实是真不新鲜!只要他还是这依云馆的管事,什么样的油水捞不到?别说一个甄阿米,就连十个甄阿米的位置给他,他都不要!柴禾就要当这个依云馆的管事。不仅要当,还要当好! 依云馆的侍女云宣,自从那次问话之后,也并没有遭到什么处分。说是怀疑——她杀了甄阿米,也毕竟,没有人证物证,就不了了之了。再说,这甄阿米没了,竟没有一个人来查,也没有什么家属来寻,依云馆也乐得无事逍遥,还追究什么追究?就是可怜可叹,甄阿米空富贵一场。 细数,云宣在依云馆里,也待了两三年了,这两三年来,她也算是兢兢业业,任何事情,都是提前完成的。每天凌晨,公鸡还没打鸣,她就醒了,警惕性比谁都足。 从她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不能倚靠父家——临仙族的威仪,那是不能指望的东西。自从两年前,母亲去世了,她就心如死灰。在这个世界上,她终于成为了一个孤儿,一点可指望的东西也没了。 她的父亲,是个极为要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决不肯承认和债遗族的女人,在外头有私生女。云宣每每想到,就讥讽地笑:你不肯承认也就算了,那你当初就别生啊! 对于云宣来说,那个男人活着,倒还不如她死去的母亲。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了,却还活在她的记忆里。那个父亲,在云宣的记忆里,一直就等同于个死人。 不过,自从两年多前,她来到这个依云馆,倒真见识了不少——比她的身世还凉薄的事情。想一想,众人都是可悲的。就比如说:甄阿米。 ……云宣想:可悲的事情,真不能提,越提越多。 依云馆,说到底,就是临仙族的产业。里面的门道儿,云宣算是知情人。再加上,她从小就在依云馆的各样产业里轮岗,始终在第一线工作,相比那些在依云馆背后,纸上谈兵的各位权谋者,她知道的秘密,可能还更多些。 不知道是天生的性格,还是后天的磨练,云宣一直很高傲。 她看不起这些婪族的头头脑脑,婪族所经营的产业,她也瞧不上。婪族庞大的产业链,在云宣眼里,就像是一滩淤泥。她在这里,纯粹是为了谋生,以及将来,谋求一个机会出去。她绝不要烂在这滩子泥里。 蝇营狗苟的管事们,还有那些求长生不老的人们,云宣也不解,明明他们所走的道路,是通向永死,他们还继续往前走……这些人是“瞎”了吗? 与寻常的百姓相比,这些人,也算有些背景和智识的,谁成想也会如此昏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利欲熏心”四个字? 在这馆子里头做事,云宣有千百次机会,可以拿到人瑞和人华,可她没有碰,连看一眼,都觉得后脊梁发毛。每次看到那些白白红红的丸药,云宣的脑子里,就有小孩的哭声,嗡嗡隆隆的,在她脑门上炸开! 说来也怪,云宣听见这种小孩子爱哭切齿的声音,非但不害怕,她还高兴!这声音,就像是在提醒她,她还没有像这些人一样,麻木至死…… 她能听见,就说明她是个有良心的人! 正是这点子良心,让云宣能在母亲死后,还安心的活下去。也是这个原因,云宣能够安心的暂时苟且在依云馆里……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去完成……就算是为了这点子信念,她也要好好活着。 …… 人瑞那东西, 确实会让人增加寿命、人华也能让人容光焕发,仿佛青春永驻似的……却……云宣知道那些东西的来历,知道了,就免不了会多思多想。刚知道的那会儿,云宣还总做噩梦,后来就好一些。 甄阿米的尸体,从冰屋里消失这事,云宣始料未及。可见,这依云馆,还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要多添几分小心才是!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换做是旁人,肯定会崩溃的吧。 依云馆里,无非有几种人:一类是沉迷其中的人,这些人觉得依云馆,是人间长生不老的天堂;一类是经营者,他们觉得依云馆是摇钱树、聚宝盆……他们绝不会让依云馆的运营,出现任何问题!还有一类,是惨遭其害的人,比如那些——因为长生不老药,而葬送本来性命的人,当然,这些人,已经无法有任何“想法”,因为,他们已经永远的闭嘴了。 …… 云宣觉得,自己就是依云馆这架航母里的异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见识了婪族各支派的庞然大物式的惊奇产业,横跨海陆空……也已经习惯了,这样漂泊警醒的生活。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好奇,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真正安逸的生活”? 第127篇是否真的有“真正安逸的生活”?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28篇 镜腿儿断了,要下山去配吗? 御天台的阑鳄,正在演算多世界理论,他研究这个课题,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对于阑鳄他们来说,整个世界,是清晰而复杂的。但是,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范围,也就局限在御天台而已。至少,对于阑鳄而言,御天台是很理想的生活空间。这里的一切,都是秩序井然的,不像外面那么复杂诡谲。 …… 除了阑氏这三个科学男孩,御天台唯一的生命体,就是阿姿这只淡紫猫。此时,阿姿的猫须,折射出了太阳的光彩,一丝一丝,金灿灿的,着实动人。 阑鳄有个毛病,一看见猫,就走不动道儿了。尤其是阿姿这么优雅的猫咪,简直就是造物的神奇!阑鳄看着阿姿感叹:这可比理论生动多了。 此时,御天台就只有阑鳄一个人在,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空气都是寂静无声的……他更是没有演算的心思,只觉得有些无聊。 阑鳄做学术的心,总是一阵一阵儿的,晴一时雨一时。可见,他也不是真的爱学术。或者说,无论多热爱的职业,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状态,人总是要休息的。既然做不下去,不如换换脑子,和猫咪玩一会儿! …… 自从不仰城的风沙停了,阑聪就托词说要下山去城里逛逛,这都几天了,也没个人影儿。也不知道遇见什么新奇事情,迷了眼,他手上的事情,估计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看阑戴这小子,指不定又去哪里调戏小姑娘去了!就数他会来事儿,那些小女孩还总爱和他玩笑……哼,真不靠谱。阑鳄最看不惯阑戴那副样子,就他还搞学术? 最可气的是,阑戴的学术成果还挺多,并不比他差,有的关键时候,还能开解他……这让阑鳄失了话柄,连数落阑戴的机会都没有…… 阑鳄抱起阿姿,开始给阿姿梳毛。 阿姿最喜欢有人摸摸她的小肥脸,摸摸左边,摸摸右边,摸摸左边,摸摸右边……大致摸个五六下,阿姿就会主动换一边脸,求摸摸。她还会毫无顾忌的将下巴搭在人的手掌上,毛茸茸的小脑袋托在你的手心里…… 她的样子好像在说:嗯,鳄官儿今天的手法不错,好评。 撸猫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啪嗒”一声,阑鳄的镜腿儿断了,掉在阿姿的毛上,阿姿吓一跳,一瞬间跳开了。阿姿很优雅,但是怕声音和惊吓,连细小的声音,都会让她警觉起啦。镜腿儿吓到她了,刚刚起开的时候,也着实有点狼狈。 呜,她不开心了,一瞬间溜的没影了,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阑鳄第一时间看向阿姿,算了,视线之内,已经看不到阿姿的身影,估计她是生气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见人。 哎,这镜腿儿,怎么就掉了呢?刚刚也把他吓得不轻,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只飞鸟的翅膀,突然迎面打在了他的脸上…… 玳瑁框的眼镜儿,半耷拉在阑鳄的鼻骨上,阑鳄取下来,叹了口气,要换一副新的眼镜嘛?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不仰城里,就数眼镜儿最昂贵,是个稀罕物件,平常也没人用得着,用得着的,也不一定会花钱去配…… 山下的世界,发展的太慢了,和御天台的科技,根本不是一条水平线。……饶是这样,有好些物资,也需要下山采买。就比如说:眼镜。阑鳄也不是天天都配眼镜,所以御天台并没有设立“眼镜”这项多余的业务,只能去山下采买…… 要是说,耽搁着不买吧……可是阑鳄看不清啊,阑戴、阑聪那两个家伙又不在……没有人可以帮他。 阑鳄无力的躺在地板上,他最怕的,就是遭遇到这样鸡肋的事情。丢之可惜,吃之无味。咋办嘞? 他试着拼一拼镜腿,发现拼不上,有一条显而易见的、整齐的裂痕。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阑鳄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了,只是,他看见这条裂痕,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没想到……果真是断了! 要粘一粘吗? 之前粘过的,可是没什么用,还是会掉,并且,粘了的眼镜可丑了!阑鳄是一个爱美的男孩纸。他可不想这么敷衍自己。 思前想后,还是去配一副新的吧。毕竟,他的俸禄存着,也没什么大用。阑鳄觉得,这辈子能娶到有共同话题、又合眼缘的女孩纸,是不可能了……他一个男孩纸,也用不了这么多积蓄啊,何必做个守财奴? 那现在要下山吗?去不仰城的路还挺远的呢……阑鳄是个死宅,他真的只想宅在这里。况且,去了眼镜,他就是个瞎子!这样孤立无援的感受,真是一言难尽。阑鳄起身,拍一拍后背和屁股上的浮灰。偌大的御天台,就他一个人。 说到人,这御天台这么大,打扫卫生和负责衣食起居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那些都是“人形机器人”而已。 说是人形,其实,一个个的形状,都还蛮抽象的。 就是几何形拼凑的基本架构而已。椭球体的头,梯形体块的身体,以及球形关节和椭球形的四肢……看着还是挺呆萌的。 对了!让机器人下山去配眼镜,不就行了吗? 哼!啥事能难倒科学男孩?! 阑鳄起了兴致,呼喊009号机器人。009号,是阑鳄研发出来的第一个机器人。说实话,阑鳄对于009号,一直都很有感情,什么脏活累活都第一个想到009号! 要是009号有自己独立思想的话,知道它的设计者,凡事都想着它,该会多么感动啊! 009号机器人听声儿,乖乖过来了,还行了一个基本礼。阑鳄在机器人胸板上输入了——山下不仰城眼镜店的地址坐标,以及需要用到的、基本的海牙语对话语句,并且,放了相应数额的钱币,在009号的储物盒里。 009号接受了命令,就愉快的出发了。 阑鳄看着009号的背影,想着:术业有专攻,但也不是那么绝对。哪天,将配镜业务,也复制到御天台一份儿,这样,镜腿儿再掉,就不用为这个发愁啦……想配什么眼镜,就配什么眼镜! 第128篇镜腿儿断了,要下山去配吗?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29篇 瞭声的夙愿 凤华城里的人,愈渐多了起来。 这叫瞭声想不明白:凤华城因为冰雹子,死了多少人?消息早该传出去了,整个儿海牙国,都知道的。这些人就像是充耳不闻似的,还往这里赶趟儿,都不带怕的。 万凰阁的生意,也恢复的不错。足见,有钱人还是多!就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穷人还是一抓一大把一样。有人贫穷,就有人富有……一碗水总是参差不齐。 四顾无人,瞭声轻轻数了数,自己存下的工钱——一共是59金刀。 来凤华城的辛苦年岁,换来的就是这59金刀血汗钱。其中的艰辛,外人难以体会。瞭声是个知足的人,他知道:一个索萦族的人,想在这样的地方,体体面面的挣得59金刀,已经是个奇迹了。抱怨是没有的。 外人看来,一个小小的看管库房的人,能赚得这样的积蓄,已经是祖上积福了……照管自己的温饱,足足是不成问题的。买房置地,凑合凑合也够……娶个媳妇儿,还差点儿……不过再努努力,在凤华城里能站得住脚。 …… 只有瞭声自己知道,这点微薄的钱,是远远不够的。瞭声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并不贪爱钱财,却因为钱财而苦。他做事情肯卖力气,效率又高,可还是赚不够给族人赎身的钱……这种说不出来的、负了几辈子债的感觉,压的瞭声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瞭声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这几年,他发觉自己成了老好人,自己脱离了族内的诅咒,还想着妹妹瞭雪,想让她也脱离诅咒。因为妹妹的缘故,他得知申榭阁还有很多索萦族的同胞……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久而久之,瞭声变得低沉而内敛。他不再是为自己活,他为了很多人在挣命。他自觉肩负了拯救族人的使命,并且孤立无援、只身一人。 …… 他的性子,因为心里盛了太多不可告人的心事的缘故,变得很孤僻。 除了掌柜的之外,他和万凰阁的伙计们,少有来往。众人见到这样“沉重而复杂”的人,都主动疏远了他。加上,瞭声是掌管库房重地的,面子上又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周围的工友,都觉得他是个难相处的。 于是,一帮子人,平时喝酒,都不会带上瞭声。 这样也好,瞭声就不用一一和人解释自己的身世,也不用为了省事,而编一套遮掩的谎话费神费力。 他也不喝酒,也不赌钱,又不和周围人来往。这样的几点,正和掌柜的意!这不就天生适合管库房钥匙吗?孤僻的人,做孤僻的事情,难出差错! …… 瞭声是热爱库房工作的,整理东西会让他身心整洁。 就是挣得还不够多…… 千万金刀的赎身钱,要攒到猴年马月? 什么时候,他才能财务自由,了结妹妹和族人身上索萦族的诅咒?这种负债感,就像一个无形的枷锁,禁锢着瞭声、禁锢着他的族人。 和瞭声同时期的那些人,很多因为做事毛躁,早都已经被万凰阁辞退了。万凰阁是个不养闲人的地方。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在这里赚一个金刀,就要给万凰阁带来十个金刀以上的收益! 这句话,瞭声都会背了。 换句话说,哪有地方会养闲人?瞭声摇摇头:这世道啊,出了家门,都是利益场。 瞭声见过,有很多人,把自己家里,也过成了和外头一样的利益场!这也是长见识了。 …… 瞭声的手上,有一百只血羊项链,除了他自己脖子上的一个,还有99个。 他一直在等着分发这些血羊项链。若是早一点发出去,或者就可以早一点让99个族人从诅咒的阴霾里挣脱出来? 想是这么想,瞭声却不敢轻举妄动,一切要按照规矩来。这么珍贵的东西,岂是他想发就发的?只是他等的太久了,他眼前就有这么多族人……眼见着,却不能给他们血羊,真是煎熬。 瞭声几番托人去申榭阁打听过,要是赎妹妹瞭雪(织雪)出来,需要1000金刀,瞭声攒了这么几年,才余下59金刀…… 换做旁人,肯定就对仓库里的那些宝物动心思了。万凰阁的仓库里,有数不尽的珍宝,但凡是最微小的一件,也值得千金万金的…… 可是瞭声没有。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没有人比他离堆积如山的“钱”更近了……若是稍作计谋,套取几件,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可是瞭声没有。 以前的瞭声,可能会去偷……现在的瞭声,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界限分明。 他既然已经逃出索萦族的泥潭,就再也不会陷进任何深渊! 小时候,瞭声是偷过几回东西的,后来被发现的时候,被毒打的不轻……那个记忆,深入骨髓。 说来,真该感谢命运的奇遇。 瞭声又一次确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轨迹。 他当过小偷,也遭到了报应,至今,肋骨还有两根是断的。 若不是遇见了那个给他血羊的人,他至今还被诅咒所缠累。 他知道,手里的九十九只血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九十九个和他一样被诅咒的人, 等待摆脱被桎梏的命运。 自从戴上了皂荚木做的小巧的血羊项链,他就再也没动过偷盗的心思。 命运于他,就像是翻盘了一样。 瞭声顺着这几年的经历,这么回想着,确实是顺风顺水。虽说没什么大富大贵的事情发生,但是运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瞭声越想越安心,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守着这些血羊项链,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至于那一箱子金苇草,藏的很好。 瞭声每天都会有意无意的检查一遍。再说,万凰阁的仓库,并不是谁人都能进的。 外头,是层层把关的人。瞭声能到最里面的仓库工作,也是取得了掌柜的信任的。对于这一点,瞭声是有些自豪的。 若是之后妹妹出来了,他们兄妹两个,可以像看守万凰阁的仓库一样,做一些安定平稳的工作,避开那些风浪,好好生活。 再过几年,他在周围人里面,给妹妹找一户好人家,结个姻亲。这样也算是圆满。 至于他自己,只要有一口饱饭,能踏踏实实的工作,也就能愉快的完此一生。 第129篇瞭声的夙愿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0篇 被时光偷走的孩子王:阿言 “色拉油……色拉油!……”阿言脑海里,不小心滑过这三个字,脸上就立刻泛出了光彩。“色拉油”,是他们几个,给老管事起的外号。 谁让那个老头子是个奴隶主呢?可不就要和他对着来嘛?他管制他们,他们就要反抗回去! 只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皮的过分了! 阿言顺带着,同时想起了好些事儿。 那个戴眼镜的老奴隶头子,被他们几个小奴隶,欺负的不轻……算算年纪,真不知道他还是否在世?想到这里,阿言又有些心酸,毕竟那老头,人还不错,脾气也好,无论他们怎么欺负他,他都是笑呵呵的不生气。 那时候,真不该那么顽劣……阿言幼小的时候,没什么长辈,“色拉油”算是他印象中的长辈,有时候也承担着阿言生命中,很重要的角色。 仔细想来,正是因为,在“色拉油”手底下工作,所以,阿言比起其他的小奴隶,过的别提多逍遥!从前,阿言以为是自己聪明伶俐,能逃掉不少活儿……现在想来,只是因为——他有“色拉油”这么一个好管事在上头。 现在看清楚有些事情,只会让他觉得悲伤。可偏偏,有些事情,必须跨过岁月的距离,才会恍然大悟。 当初,换成任何一个别的管事的,都够他受的!像他这么皮的,不知挨了多少毒打!阿言到了后来,才知道这些。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 年月已过,物是人非。 那时候在一起玩的伙伴,都四散天涯了,死的死病的病。 奴隶就是奴隶,欢笑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记忆里的阿京……更是不知道去向。阿言想到这个人,就联想到了那时候疯玩的自己。有好些事情,都有阿京的身影,那时候的阿京,也玩的很开,和所有男孩子打成一片。 阿言模模糊糊的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奴隶……说到特别,哦,还有焦裔,正是这个人的出现,让阿京变得特别! 原来疯玩儿恣意的那个阿言,就像是几百年前的、不知道哪个世界的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这个性格了,做起事情,总是思前想后的。他也不能不多想,因为他现在——是个奴隶主,专管贩卖和管理奴隶。 对,现在的阿言,和从前的“色拉油”,处在一样的位置。 …… 真是讽刺! 想到这个让他憎恶的身份,阿言就很心痛,他常常会回忆小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时光,总能让他感觉温暖,感觉到——原来他是那样子的一个人,一个“人”。 虽然是个奴隶,但那个时候还小,阿言没什么烦恼,天天嘻嘻哈哈的,几个人在一起,就是玩儿。阿言总有自己的办法,能逃过管事的折磨。在孩子群里面,算是最机智的一个,那些小一些的男孩子,总是围着他转。 阿言像一个小大人儿似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虽然皮,但是只要有他罩着的小奴隶被欺负、吃了亏,他总会想方设法找补回来。……一来二去,在孩子堆里,他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那些他罩着的小孩子,得了好处,也会拿来讨好他。小孩子嘛,想法很单纯。一个二个的,本能的随大流,谁强听谁的!不用人提,都会主动交保护费!那时候的阿言,也会因此感到得意洋洋。 有一次,阿言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蜜蜡手串,耀武扬威的躺在小草坡上,将那手串绕在食指上转圈,一副炫耀的神情。一堆闲着没事儿干的小奴隶,围着他,看那个蜜蜡手串。 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却知道那是个好东西。 一拨儿人觉得那东西能换不少钱,另一拨人就是觉得手串好看,总之,围着阿言,像是在瞻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时候,阿京从旁边走过去,看见一堆儿脑袋上,有个骄傲的手举的老高,在转那个手串,觉得不理解……真是吃饱了撑的。她也没功夫儿想这个,就加快脚步,穿过人堆走过去了。 和他们那些“闲人”不一样,她这边的管事的盯得紧,阿京得快些去刨石子,不然后果…… 阿言看见了人缝儿里的阿京,神色匆匆的走了过去。一群孩子还在旁边起哄,阿言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失去了滋味。那种得了好物的虚荣心,也一跑而空了,面上也失了颜色。 等到晚上无人的时候,阿京还在那里刨石子。 天凉了,怪冷的。 阿言躲在暗处远远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些孩子,是没有自由可言的奴隶。只是被卖来卖去的货物而已,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他们的生死冷暖。 也就是在那一个夜晚,阿言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做奴隶!要让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一个奴隶! 他当时看见自己手脖子上的蜜蜡手串,只觉得无用。钱财珠宝,帮不了他,这些都是死物,他要的不是从哪里偷来顺来的东西,而是……某种他形容不出来的东西……想着想着,他魂不知鬼不觉的,将那手串拨下来随手扔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动静。 有人过来了,是——焦裔,是他?! 吼,也不奇怪,阿京总是爱黏着这个人,这个焦裔,没事儿也总是在这片奴隶场里面转悠。人家都在做事情,他倒好,在那摆阔……一会儿吃西瓜、一会儿看书的、真是欠!闲出屁来了,跑到人面前碍眼。有时候,阿言真想揍他一顿!给他几拳! 阿言时常看见他和阿京在一起。…… 害,这么些年过去了,阿言说实话,那时候有点羡慕他们两个,见到他们,真觉着和他那帮小弟不一样,总是有种特殊的感觉……哪里特殊,他又说不出来……正因为说不清道不明,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本来,他看见阿京这么晚了还在刨石子,想着再逞一回英雄,帮她刨石子。既然……焦裔那家伙过来了,也就用不上充好人了。于是,阿言落寞的离开了。 “天这么冷,你还不赶快回去,小心病了。”焦裔皱着眉头,有些嗔怪的意思。他拽着阿京的胳膊,就要捞她起来。 “可我石子儿还没刨完呢!”阿京有些不肯起来, 她任务还没完成呢,明天又要挨骂了。 “就这点事情,小意思。”焦裔扔了四五个“三条腿的铁蜘蛛”在石头堆上,那东西手起刀落,动作极快,将那些石子儿迅速分离开来,一粒一粒的,变为需用的大小,并且码齐了。 “焦裔,你真可以!这东西都是哪儿来的?”阿京有些惊讶,这下有救了!转念一想,拍了焦裔一下,说:“有这东西,不早点拿出来!害我刨了一天。……啊……阿切!”阿京打了一个喷嚏。 …… 两个人边说着边往回走。 阿京看见了一个闪亮亮的东西,一看,是蜜蜡手串……这不是白天……阿言炫耀的那一串嘛?怎么在这里了?正奇怪着,阿京伸手想拾起来,却被焦裔抢了先。 焦裔捡起那手串,假意要戴在阿京手上,又开玩笑似的收了回来,说:“本就没什么用的东西,我收着了,就当你给我的工钱。” 阿京想想,算了,他先捡着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刚刚那几个刨切石头的小东西,这手串算什么?唉,免挨了一夜的冻……有焦裔真好! 第130篇被时光偷走的孩子王:阿言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1篇 你哟,真是造孽! 陶姜城恢复了正常,陶府也就清闲多了。院子里的人,也都腾出手来,洒扫洒扫、擦洗擦洗院子。这么些天,进出院子的人很多,连带着地板上灰扑扑的,和着雪水,积了不少泥! 陶连那边,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都快神经衰弱了!整个陶姜城,在大雪封城的时候,几乎是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哀报,化尸场都排不上队。 天气蹊跷,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弟弟,搅扰得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不过,可算是将儿子送出去了。 陶升那小子,还算争气,刚送来一封报平安的信,陶连也安下心来。 …… 雪灾时候,那些往来递送消息的人,因着灾停的缘故,少来了不少。院子里一下子清静多了。整个儿陶府,现在只为一个人悬心——香莲。 香莲怀着孕,一直就住在这里。如今进入了待产的阶段,更是不怎么出院子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陶夫人惜娟,和香莲聊的也熟悉了,所有事情的前前后后,惜娟都了解的七七八八。越是聊的多,惜娟越是心疼香莲。 惜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怜人。香莲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若是让她都去关心,也关心不过来。正是看到了香莲,才让惜娟觉得,有些事情,不是没有发生,只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已。 她很矛盾。 一方面,弟妹陈谧,是个性子很好的人,她们两个之前,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另一方面,惜娟又可怜香莲孤苦无依,大着肚子,没名没份,除了陶府,她还能在哪里安身? 若想让这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因为别的,单说弟妹陈谧,以她的要强性格,绝不可能再踏进这个院子。她宁可……回到她那个要人命的娘家…… 唉…… 想不通的时候,陶夫人索性不想,她是个智慧的女子,并不会钻牛角尖,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等再过过吧,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时间,或许会有它的办法。 府里头的事情也少,陶夫人将整个儿院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已经开始筹谋着,院子里栽种的那些瓜果树、观赏树该怎么打理了……到了秋天,院子里的落叶开始多了起来,事事都是要她料理的。 灾后,佟飞怕陶厂和香莲的情形,还有什么不稳定,依旧和冯奶奶一起,陪着陶夫人、香莲住了几天,然后才各自告辞。她们俩走的时候,陶府都做足了礼数。这一阵儿,多亏了有佟飞和冯奶奶在。 …… 在无人的时候,陶厂醒了。这屋里的小丫头,从外面提着一壶热茶进来的时候,才发现的。她看见了醒着的陶厂,就跑到隔壁,喊醒了正在休息的香莲。 陶厂的记忆,有点儿断片。各种场景都模模糊糊的,刹那间,什么也记不清。他怎么来的陶府,怎么去的申榭阁,都对不上号儿。 也不怪,这其中的大多数时间,陶厂都是闭着眼睛、任人搬运的。 香莲是第一时间知道陶厂醒过来的,刚听到的时候,她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磨蹭了好半天,她才过来。说实话,她有点恐惧,见着醒了的陶厂,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怀着孕,肚子大的,像是揣了个皮球一样,哪里也去不了,一直就守着陶厂。睡卧都在隔壁屋子,满心满眼就是这个屋子。有时候,就像是离了魂儿一样,经常多思多想,人也变得苍白了。 陶厂一睁眼睛,看见那么大个肚子的香莲,在他面前,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记性还是有的。 这一看不要紧,陶厂差点儿又吓昏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在怕什么、或是膈应什么。 他心里知道,自己媳妇儿陈谧是什么性格。 自打他见到香莲在这里安坐,他就知道,这个情境,肯定和自己媳妇脱不了干系!她们两个,八成已经见过面了。哪怕是没见过面,那也是媳妇陈谧首肯的。 不用说,陈谧现在肯定已经回娘家去了。 陶厂在心里迅速的过了一遍,所有的事情,都猜到了九成九。 他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一会儿,陶厂醒了的消息,就传到了陶连夫妇那里,他们夫妇二人闻讯,匆匆赶来。 惜娟见状,知道厂弟有话要说,又怕他乱说出什么伤人心的事情,忙把身怀有孕的香莲带了出去。 这下,房里只剩了陶连和陶厂两个人。 陶厂看着陶连,不说话。 空气沉默的要命。 “你都知道的吧?”陶连看着陶厂,说了那么一句。他还能不了解这个弟弟? “知道。”陶厂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兄弟两个人,虽然年纪差的挺多,但是有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 “那说说吧,怎么打算的?”陶连问他。他用眼睛打量着厂弟,气色不错,看来诅咒是彻底解了。 “哎哟,陈谧那个人太轴了,真不好办……我也不知道了。”陶厂刚醒,说话声音还是有点懵懵的,像是隔了一层鼓膜。他用手扶着额头,往后捋了捋自己的碎发。 “香莲,你打算怎么办?”陶连看着陶厂问。 “总不能娶了她吧,那陈谧肯定不会回来的。”陶厂用两个手掌,托着脸捂着眼,不想面对。他用指腹揉了揉眼睛,又睁开,那迷茫的样子,显得他毫无办法。 “呵!再过几天,香莲孩子都生出来了,你再将人赶出去?”陶连还是不肯放过陶厂,这些问题,他都替他自问自答好多遍了,一点答案也没有。谁能想到,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能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情,险些把他自己,都搭在外面!要不是儿子陶升,碰巧在申榭阁遇见他小叔叔,估计这会儿,连陶厂的尸体也找不到! “那能怎么办?她一个索萦族的人,留在家里,……总归是个祸害。”陶厂没想解决的事,他读嘟囔当的,想说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确信。 陶夫人惜娟,差人将香莲搀扶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歇息,自己附耳在窗户外面倾听。她就怕陶连搞不定陶厂,所以在门外听壁角。听到这里,气的不轻,推门就进去。 “夫人,你来说说他吧。”陶连看见夫人,仿佛看见救星。 “我从前就看出你苗头不对,总是忍住不说,无奈竟纵的你如此!”惜娟一贯的温柔明静,都不见了,此刻也是气的发抖。 “嫂子。”陶厂看见惜娟,不由得规矩的站起来了。他一向是敬重嫂子的,此番有错,更是不敢多言多语。 “夫人看看,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陶连说。 “哪有什么两全其美,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总归是都要伤害的。”惜娟看着陶厂,说:“你哟,真是造孽!” 第131篇你哟,真是造孽!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2篇 细思极恐,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蔡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鸿淀行宫的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不就是他住的屋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刚刚不是……在…… 怎么回事?想不起来了。 他向屋外瞥了一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蔡梨皱着眉头,凝视着外头的景象,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外面依旧是清净澄明的……风沙止住了? 是的,风沙是止住了,可是蔡梨记得,外头是一片狼籍的,黄沙遍地,往日的山景,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乱成那个样子,是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干净的? ……这种感觉、这样的情景,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好像是又重演了一遍! 是在梦里见过?还是前世的记忆?蔡梨想想觉得可笑,自己怕是昏了头了吧……这等匪夷所思的荒谬想法,也会跑到自己的脑子里!自己少年时候,怎么说,也是受过世家教育的人,竟会如此浮想联翩。 蔡梨拍拍自己的脑袋,又揉了揉前额,告诉自己,思路要回正,千万别走偏! 言归正传,据蔡梨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这所鸿淀行宫,并没住几个人。若是说,是有人组织,将行宫外的山景洒扫明净的,那也太夸张了,打扫一个山头,没有百十号人,都不能扫出什么区别来。 那……是什么力量,让山头变干净的呢? 来到这里,蔡梨拢共就看到几个杂役模样的人。 那几个鬓角沧桑的老农,一副不愿意多说话的样子,蔡梨也没敢多问。蔡梨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这里的气氛,让他拘谨不敢多言。再上回,那两个老农简单的交代蔡梨几句之后,就不见踪影了,神秘的很。 起先,蔡梨享受这种氛围。他是来修身养性的,修身养性之人,就是应该宁静淡泊。时间久了,他突然体会出一种“异常”的感觉。就是因为太平静,古水无波的,才让人毛骨悚然。 住在这里,就像住在世外之地一样。 没有人、没有尘世的那些东西,喧嚷的人事物,这里一样都看不见,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只有计时的滴漏,一滴一滴的声音,提示蔡梨时间的流逝。 听画圣说,这行宫,当初是大盐皇帝华寒建立的,用于水围。蔡梨看着不像。这座行宫里,水围的用具东西,一应全无,就连旧有的、废弃的部件,都看不见一个,连做做样子都称不上。 估计,水围只是一个幌子,内里做什么勾当,就不得而知了。蔡梨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并不特别好奇。他向来对这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毫无兴趣。若是他真有这份儿心,就不会……沦落到当山贼了。 …… 不对,今天是什么日子?蔡梨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从前到后串一下,蔡梨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其一,印象里,迥叶山是被风沙搅扰的,已经乱到不堪,怎么一觉醒来,竟变作这个样子? 其二,之前,总是看不见这个鸿淀行宫的人,蔡梨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对于有些物品的摆放,他是记忆深刻的。只是,那些东西,像是被什么人挪了位置。 其三,蔡梨的头有些恍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好些事情,貌似是发生过的,却总也想不起来。就像是某些部分的记忆,被人擦除了一样。 …… 这绝不是偶然。 “独居”在这座行宫里的蔡梨,害怕极了。一股让他汗毛竖立的不可知的感觉,驱使着他急急收拾行装,想着趁天亮,按着原路,返回炊髯的“小世界”去,避一避。到了天黑,还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炊髯和长荆两个人,平时看着,着实不靠谱,但是这种时候,却能让蔡梨感觉安心。蔡梨这才发现,无根无萍的他,竟将“小世界”,看作自己心底的可归之屋。 心理上的微妙变化,让蔡梨感觉温暖。 回程的路上,蔡梨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还不敢有太大的动静。他逃一般的回到了画圣的小世界。真是呼一口气。 推开院门的时候,炊髯和长荆两个人,正在笑着下棋。 蔡梨反身将院门关上,背靠着院门,瘫坐在地上,流着汗、喘着气,包袱都有些散落在地上。这样慌张,都不像他蔡梨了。 一路走着都没觉得什么,现在歇一口气,才觉得累了。顿时四肢无力,面色苍白,拧水似的,一个人化在了地上。 “你这个样子,像是见了鬼似的。”画圣炊髯,不厚道的笑了。 长荆还算有点人性,他看着蔡梨,面上有意味深长的表情,说:“不像见了鬼的,倒像是被鬼附了的。” 稍微平复了一会儿气息,蔡梨可算是回了神。一路赶过来,腹内饥肠辘辘,眼冒金花……他看见棋桌上有一盘香脆的炊饼,不由分说,赶紧拿起来掰开吃。 不一会儿,薄脆葱香的烧饼就吃完了。满桌满地的脆皮炸子,蔡梨都顾不得了。 画圣怕他噎着,又贴心的给他倒上一壶热茶,心疼地说:“哟,可累坏了,怎么跑回来了?” 蔡梨将热茶一口饮尽,方说:“那是什么地方?闹鬼似的,住了那么些天,我才发觉不对劲,就跑回来了。” “这世上哪有鬼?”炊髯笑着说,“莫不是你心里有鬼。” “是真的!”蔡梨将一二三点都说了一遍。 炊髯和长荆两个,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蔡梨因为角度问题,并不能发觉。 他们两个人,仿佛和蔡梨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无奈的转身进屋去了。 蔡梨觉得无人倾诉,加上疲惫至极,回到自己屋里,就合眼睡过去了,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午后。醒来的时候,小世界的布置,和蔡梨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 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风沙、没有灾难、没有来过、没有走过、没有去过,也没有回过…… 第132篇细思极恐,有什么东西错位了?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3篇 一个不胜酒力,一个洁身自律 屋子里的补给,实在是短缺。袁召召之前也出去过几回,买回来不少东西,还是不够。这一日,袁召召又出门买东西,想着:多囤一点日常用品,万一风沙又起,不是能躲避在这间屋子里,不出去吗? 市场上,所有的摊贩,都出摊了,米面柴油,都是顶新鲜的。袁召召看着喜欢,选好的,各样都买了一点。 谁知,擦身而过,遇到了一个喝的烂醉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呢,看着和他自己差不多,模样有些失意。 他好像在嘟嘟囔囔什么……袁召召听不清楚。 正在这时,那人折返了方向,突然上来,抱着袁召召,一嘴的酒气,哈在他脸上。那人比袁召召高一些,胳膊一环,袁召召根本挣脱不开。 袁召召内心,顿时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这气味他受不了。 从小到大,他就厌恶这些不良习性,什么喝酒、抽烟、赌博……都是他最痛恨的,想到这些,袁召召就联想到袁开笑。 小袁是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浪的,更别说饮酒什么的……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常所需,母亲樊丽广,都会供应上。唯独一点,那些不良嗜好,袁召召沾也别想沾。在这一点上,樊丽广将他保护的很好。 这个烂醉的人,紧紧抱着袁召召。路边经过的人,有的漠视,有的赶紧溜走,有的看笑话,有的好奇…… 袁召召真怕他吐在自己身上,赶紧将他扶到街边的一个墙角坐着。 周围看热闹的也就三三两两,其余都各自退去了。 袁召召也不是那种在意周围眼光的人,他上下打量着这个醉倒的人,看着挺眼熟的。虽然他的衣衫是整整齐齐的,却能看出是个不入流的穷酸书生,那种独特的气质,和旁人不一样。为什么袁召召能看出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 同类之间,着眼间,便能认出彼此。 同类吗?袁召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副模样。看着这个酒醉之人,袁召召就好像在照镜子,他也是他。 他们两个人,一个醉倚在墙角,一个愣愣的站着。彼此之间,素昧平生,却又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旁的人看去,还只当是两个去酒楼喝酒的年轻人,一个不胜酒力,一个洁身自律。这画面,就像是千百个寻常的年轻人……世世代代的年轻人。 …… 袁召召想起,自己有好些要买的东西还没买,于是匆匆将自己的外衣,披在这个人的身上,自己跑去买东西。 转了一圈,该买的都买了。袁召召又看见,今天的鱼不错,于是买了一条,想着:回去做一顿水煮鱼,给自己加加餐。 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儿,天就黑了。蓝紫蓝紫的天空,低垂着,远方天际线的地方,红彤彤的。 回来的时候,又路过这里。袁召召看见,这个人还在睡着,裹着衣服,瑟缩在墙角。 “睡的还真香。”袁召召说。眼睛的余光瞥见,这个人的一些身份信件散落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人掏出来的,荷包和零钱,早已经不翼而飞了。 看来是被人偷了。 唉,袁召召后悔,要是早把他捶醒,或者看着他,等他醒来……,他的钱财,应该不至于被人偷。他蹲下来,打开一折多折的厚纸,仔细一看,上面写着“灯化村”三个字。原来,这人是灯化村人。 袁召召又看见,这人的旁边,散着两张不仰城科考的准考证,都写着同一个名字:祝庆。看来此人,已经在这该死的不仰城里面,待了五六年了吧……原来是同病相怜的人。 算了,还是将他扶回自己的住所吧。 留他一个人在这,指不定会怎么样,万一冻死饿死了,或是生了大病,无处医治……不是等同于杀了这个人吗? 回到了家里,袁召召累的不轻。他将这个人放在一边安置好,又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好,歇了一会儿,然后去做水煮鱼。 袁召召做了一锅喷香的水煮鱼。饭菜的香味,飘到了祝庆这里,直接将他诱醒了。 “你醒了?”袁召召端着鱼过来。 “你是谁?”祝庆问。 “我是袁召召,是救你的人。”袁召召说。 “这是你家?”祝庆环视了一圈。他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自己的东西,知道是袁召召带自己回来的。 “不是我家,还能是你家?”袁召召反问道。 “谢谢啊。”祝庆有一些憨憨得说。 “你怎么喝醉了?一起吃一点吧,等你吃完,早点回家。”袁召召说。 “我能……在你这里住一晚吗?我被房东给赶出来了。”祝庆有些不好意思,但没办法,这是实情——他真的无处可去。本想着大醉一场,露宿街头,残度余生的…… “哦……那你先在这住着吧。”袁召召想着,总不能将他赶出去。 “你也是考生?”祝庆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这么感觉。 “嗯,我也是。”袁召召回答。 “你今年还考吗?”祝庆问他。 “考,你呢?”袁召召也好奇,被生活这么折磨的人,是否还会不改初衷? “不考了, 我的钱都用尽了,现在没有着落,也没脸回家。”祝庆有些丧丧的。 “那你总要有些事情做,对吧。”袁召召说。 “我在等一个女子。”祝庆笑着说,就像是在开玩笑,说完他自己都不信。 噗哧,袁召召笑出了声:“做梦呢?” “不是做梦,是上天注定的姻缘。”祝庆说。他想到那一天的事情,心里有一些期待,那个才叔,不知说的是真话假话,反正他是信了。也是这个事情,给了他一些往后走的希望。 “什么意思?不懂。”袁召召以为他是失意之人痴人说梦,并不想和他啰嗦这个。 “我跟你说,我之前,遇到一个算命的,他说我命里没有事业,让我等一个女子,若是遇上这个女子,就要珍惜,这是我命里的贵人。”祝庆描述的煞有介事。 “迷信。”袁召召也并不想打击他,只是他从来不理这些江湖术士的话。 “你可别说,他说的还挺准的,他算出了我在不仰城辗转了五六年,还知我科考了两回。”……祝庆还想和袁召召掰扯什么……袁召召不听……祝庆就硬说…… 第133篇一个不胜酒力,一个洁身自律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4篇 好像看见了因果模型 子礼在凤华城,也待得太久了。 从前,他也游历各国,可最多是走马观花似的经过,从没锁在一个地方这么久。换做别人,可能就是干耗在这里了……可子礼在这儿的一段时间,从来没闲过! 他一向是珍惜自己的时间成本的,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课题和任务。就在这段时间,子礼不仅了解了凤华城的方方面面,就连整个儿海牙国境内的大小事情,他都事无巨细的了解了。 既然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就意味着——子礼已经做足了这么长时间的功课。空间上的局促,可能会禁锢别人,却不能禁住子礼!既然,他已经将海牙国了解的底儿透,就没有任何必要,再过多耽搁……那些地方,也不必去走马观花似的赶趟儿了。 他本想着,去看看依云馆的阵仗什么的……可是在这里禁锢了这么久,他反而变得懒懒的,连看一眼的功夫儿,也懒怠动。启程回平息国的念头,愈加强烈。 师弟秦悠,向来知悉子礼的一举一动。他也一早察觉出,师兄子礼的心意,是要返程。 秦悠知道,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只是心里头,还装着千秋净,所以,他比子礼多出一副心肠。有些话,他难开口。子礼看秦悠,面上总是忧忧愁愁的,有什么东西,在他的面庞上,化不开。 子礼心下了然,看破却不说破。这些事情,终归是师弟的私事,他不好干预。 天气好的很,万里无云,秋高气爽。无论是海牙还是平息,都享有同一片天空。这里的秋天,和那里的秋天,没什么不同。 子礼惯常做早课。 无论身在何方,每到早晨,他总是会兀自整理出一方天地,清清静静地思想己身、思想这个世道,并从中悟出一番道理。日积月累,总显出他与别人不同。 秦悠在这个时候,总是不会打扰子礼。秦悠觉得:师兄子礼,在做早课的时候,显出他的一种“神圣”感。不为别的,就为师兄的早课,他都愿永远追随着师兄。 子礼好像在写些什么东西,秦悠远远看着,就像是在看着一幅很久远的画。这张画,他看不懂,却觉得好看。隔着四方素净的帘幕,秦悠都看得呆了。 子礼不是不知道秦悠在一边观看,只是,每当他到了这个时候,都会主动忘记这些事情,让自己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所以,也就自动忽略了这些东西的干扰。 现今这世道,信息多不胜数,如何筛选信息,倒比如何获取信息,来得更加重要。子礼自问:自己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分辨能力而已。 就因为比别人多的这一点分辨能力,平息国国君,唯听子礼一人之言! 有时候,子礼也会觉得惭愧。他觉着自己,并没有多少能力,却忝列门墙。事情多的,积压在他这里,他也会觉得烦躁。左右比对,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粗陋之人,丝毫不配这些赞颂。 ……在其位,谋其事。 说到底,子礼也是勉力为之罢了。 …… 早课的时间,子礼通常会自我怀疑一会儿,又明智分析一会儿。自我怀疑的时候,子礼会一条一条的,思考自己的弱点,又一条一条的,自我给出改正的建议。 明智分析的时间,子礼也会一条一条的,指出——现今世道,出现的问题,并且给出解决的办法。 说到底,他解构自己的方法,和解构世界的方法,如出一辙! …… 这个世界,在子礼看来,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人们都在匆匆忙忙的过生活,仿佛一个二个,都在追赶明天……但是,子礼知道,这个时代,和过去,截然不同!这十年,子礼的手上,握有很多数据。这些数据表明:有些事情,到了即将发生的时候。 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这个多事之秋! …… 子礼看来,史书上记载的某些片段,看着虽然像是重复的,却不尽然重复。时间并不是轮换往复,而是一去不复返的。时间,一旦拖着世界向前走了一步,就绝不会倒退两步! 现在就是现在,是任何时候,都代替不了的现在。 子礼知道,平息国的处境,也在变化。 和之前十年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各国之间,这些年来,也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还有很多数据,是子礼所掌握不到的。这让他慌张。 比子礼更加慌张的,是平息国的国君。 …… 总的来说,各样事物的发展,都呈现“指数型”增长。“指数”概念,子礼也是偶然得知。知道这个概念的人,寥寥无几。 同时,平息国境内,很多产业的发展,陷入停滞状态。 子礼知道,这是因为:重大事件发生的频率,变得更加频繁了。事件引起的“混沌”,让产业的发展停滞。 如果说,世界在子礼的脑海中,是一幅变化的图像……那么,现如今,这张图像,变得混沌了。 …… 虽然有些东西变得缓慢,但是,有些东西也在加速…… 比如时间……比如各国频发的天灾…… 子礼在这一团混沌不堪的图像之中,好像看见了一幅极为清晰的因果模型图。他皱着眉头,就像是一个暮年的老头子。眼睛里模模糊糊的,倒映出这个世界的乱象。 对于这个世界,他有的时候,会显得毫无办法。 他的无奈, 很少会和其他人提起。 众人都觉得,子礼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只有子礼自己心里清楚:人,都是有局限的。 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有些无法掌控的东西,是不用明白的。 也因此,他节省了一大部分时间。有了这些时间,他将一些更为简单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了。 平息国…… 平息国境内,他很少看到有人去思考这些事情。整个儿国家,还停留在温饱诗画的层面…… 想到这里,子礼不经意想到——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人……那些奇怪的人……可能那些人,才是能看透这个世界的人吧…… 第134篇好像看见了因果模型完 (本章完) 第135篇 要上岸了 瑞秋国境东边的纵一海,看着不大,可是一走,就是小半个月。 薛昀是第一回坐海船,也是头一回,在海上漂泊这么久,险些晕船。还好,船员也还算热心,提前给了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偷渡者,一些救命的晕船药。可能是为了船舱的整洁吧…… 薛昀在甲板上,凝神静听。 前方的瑞秋国边境城市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清晰。看来是要上岸了。 这几天,这艘船上颇为安静,就好像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也是,会发生什么事呢?可能是薛昀多想了吧。他闲来无事,净观察人玩儿了。这艘船上,几乎每个人,薛昀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只有一个人——巡音,这个人,薛昀几乎一无所知。 首先,巡音深居简出,从不和众人一起吃饭,再则,她的住处也是极为隐秘的,甚至比船主人莓瑰的镜屋,还要再神隐一点。 薛昀这个眼尖心亮的人,连个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何况是和她搭话?更是没机会……无论薛昀怎么看,巡音和船上的任何人,都不是一路子的。 不对,巡音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 薛昀左思右想,盘算了十几遍……还是掐灭了所有的推想。据他了解,这艘船的配置里,可没有“巡音”这个人。 巡音的出现,就像“薛昀”的出现一样,是个异数。 就连“巡音”这个名字,也是薛昀在船员的对话中,有意无意的偷听来的……至于她是不是真叫这个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薛昀想到这里,反而笑了。罢了罢了,像自己这样,因为好奇心旺盛而搭船的人,也不在少数。这艘贼船上,多一个、少一个异数,也不稀奇。 …… 玻铃圣船的女主人莓瑰,刚打了热水,洗了一把脸。盆里的水,变得浑浊了,而她的脸,变得干净而柔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在船上奢侈的洗脸的。女主人天然有这个礼遇。 不得不说,莓瑰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常对着镜子观看,甚至就住在这镜屋里……不过,她在镜子里看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孤寂。 这镜屋里从来,就只住一个人。 所以,她一应的起居饮食,都尽量亲力亲为。 出来讨江湖,很多事情,她都是知道的,她也从不敢放肆。这个与世隔绝的女主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那里面的人是谁。每一次照镜子,她都觉得很陌生,像是看着一张陌生的脸。 不得不说,这镜屋的构造很好,冬暖夏凉,海风想吹进来的时候,就吹进来,想不吹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就暖融融的。莓瑰时常觉着,这间镜屋,真的很宜居!不然,怎么会接连住了19个主人? 不知道……陆地上,会不会也有这么结实的屋子? 莓瑰靠近镜面,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变了,变得像个大姑娘。现在的她,和小时候的样子相比,差别已经很大了。个儿头,是小时候的两三倍! 小时候,跳起来都碰不到镜屋的门楣,如今,那门楣经常打到她额头。 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变化?而且,变得这么快?变得她都认不出自己了。 尤其是素颜的自己。 长大了之后,莓瑰也像岸上的那些女人一样,学着化妆。可能是她有天赋,也可能是玻铃圣船拥有太多珍稀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总之,莓瑰的化妆术,简直出神入化…… 可是,越是会的东西,越让莓瑰觉得厌烦! 她最欣赏的,就是素颜的自己。 她素颜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她不觉得是“美”,而是觉得——素颜的脸上,有很多变化。不像是涂抹了妆品之后,那么僵硬、那么对比鲜明。 她喜欢富有变化的,自己的脸颊,真是很喜欢。 …… 婴儿在一旁咯吱咯吱的吧唧嘴,莓瑰突然意识到——屋子里除了自己,还是有一个小娃的。 这个在风粹国的岸上,捡来的孩子,就安逸的躺在一旁的摇篮里,盖着柔软的小被子。 摇篮是船长做的。 船长易翙的木工,已入化境,捡来这个孩子没多久,易翙就自觉的做了这个灵巧的摇篮。 说到木工,这艘船的历任船长,都是会木工的。这个超凡脱俗的手艺,就像是一种隐性的“身份继承的象征”。不一定,每个木工好的人,都是玻铃圣船的船长,但是,每个玻铃圣船的船长,木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个镜屋,就是第1代船长做的。 到如今,这艘船上当值的,已经是第17任船长了吧…… 时移世易。 玻铃圣船的女主人,到莓瑰这一届,也已经是第19任了…… …… 莓瑰想:这个捡来的女婴, 难道也放任她在这里孤独终老?就像自己一样? 这小孩!她在冲自己笑呢! 唉…… 身为这艘船的女主人,倒也有诸多好处,比如:衣食无忧,不染俗世。与外界的一切商用往来,也自有船长出面料理。 岸上的那些女子们,所担心的婚丧嫁娶,这里一概不论,可省去了多少烦恼? 莓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活到了现在,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如果走出这艘船,……,莓瑰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是莓瑰无法掌控的,令她畏惧。 这里的一切,可能就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没得选。 莓瑰看着这个摇篮里的小女孩,她的一张脸,粉嘟嘟的,真像她小时候! 像她小时候! 莓瑰看着看着,突然有些不确定。这艘狭窄的船,难道要禁锢这个女孩一辈子吗?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能改变吗?俗世的故事,莓瑰听过看过,就是没有亲身经历过。 …… 漂泊的生活,对于莓瑰来说,着实没什么好坏可言。 之前的18个前辈,也是这么过来的。她们的事情,莓瑰不全知道。或者这么说吧:莓瑰只认识上一辈的女主人。 上一辈女主人,名叫风柠,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总共加起来,也没和莓瑰说几句话。好像风柠在年轻的时候,吃了哑药,自那以后,总不爱说话。或者说,有的时候,是说不了话的。 莓瑰的童年,可以说是:在沉默中度过。 第135篇要上岸了完 第136篇 归心似箭 学芝正在给妹涯按摩额头和后颈。 别看她年纪小,手法可是越来越好了。学芝还是当初陪嫁的时候,带来的缪家的。那时候,她什么都不会,又胆小又爱哭……现在都变成能面面俱到的大丫头了。 真是变了。 “夫人,您在想什么呢?”学芝问妹涯。她开始会观察主人的脸色了。 “想着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妹涯闭着眼睛,笑着说。 妹涯住在这儿的一段时间,可真没少听到申榭阁的谣言。不止是谣言,还有很多关于令峰峰的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实在是令她厌烦。 有些是造谣……有些却是真的。 真是心痛。 金采采才多去没多久?令峰峰就开始作妖! 妹涯素来,是个喜好耳根清净的人,她最听不得别人嚼舌根,尤其是嚼她认识的人的是非,她真的受不了。虽说是旁观者,但每一回,一听到那些作天作地的言辞,她都巴不得能洗洗耳朵,或者是屏蔽那些人。 不过,自从嫁做他人妇,她就放下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都快把她的耳朵,磨出茧子了。有些事情,想不听不闻都不行。 听不得闲话的毛病,也就自然好了很多。 妹涯有时候会想:人真是会变的!她就已经改变了,和在家读私塾那会儿相比,真是颠倒儿了个个儿!小时候看得多,读的书也多,就是性子比较静,不爱说话,也不爱想那些俗尘里的弯弯绕,嫌烦。 可现在呢?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妇人,心态也亦非从前。 饶是来个什么要操持的事儿,她也能料理的轻轻松松。她将这个缪家,打理的顺风顺水儿,这份儿机敏厚重,不输给缪家任何一个人。 妹涯发现自己,有做主妇的天分! 这类天分,是她从前想也不会想的,也是从前的她嗤之以鼻的。 她那几个私塾先生,都说这个小女子以后不得了,还和她的父母提过好些建议……可都没什么用。她还是嫁了人,成为了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妇人。 可能是——在家庭的结构中,担任的角色变了。 人的年纪到了,角色变了,一切都会跟着改变。 …… “夫人说笑话呢,学芝才多大,就说嫁人嫁人的。还有好多要学的呢!跟着夫人长见识!才不要嫁人。”学芝吵吵着,她真害怕妹涯给她就这么指派个人打发出去。 学芝的声音,将妹涯游离在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妹涯想想也是,小孩子总是害怕改变的,尤其是亲人也不在身边的时候。 “你就是嘴上说说,到时候,可哭着喊着要嫁的。”妹涯不信,她特别知道,到了某个年纪,有好些事情,会推着人改变。她想着:学芝也就一二年了,也得赶紧给她物色物色适龄的人。 “才不是呢!我可不是那种人。”学芝不觉得手上加重了力气。 妹涯笑笑不说话。 …… 缪家一家子,依旧住在这君台宴馆。 妹涯因为住在这里的缘故,所以,不得不常常想起金采采。怎么说,两个年轻的妇人,也算是相识一场。 看似俩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礼尚往来的关系,实则,她们俩的相识,也算是一场奇遇:妹涯是个心肠软的人,她眼镜透亮,可金采采,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一类人。 妹涯心里也知道:金采采是个心肠硬的人。 按理说,她们两个人,应该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她们没有踏入婚姻,还是闺阁里的姑娘……那这一辈子,她们总也不会有交集。 可是,命运总是复杂的出人意料。 青霭城的缪家,和金家一直有来往,两家算是世交。 缪金两家的情谊,本和妹涯没有半点关系。 …… 直到一次偶然,女扮男装的菽妹涯,认识了缪鸢。……菽妹涯也没想过,自己会踏入婚姻这个牢笼。再后来,菽家没办法,只得将爱女下嫁给了缪家的小子。 大致四年前,菽妹涯风风光光嫁到了缪家。 举城皆庆! 那一年,金家送去的贺礼,也多的数不清。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办了个像样儿的婚仪,迎接这位才德貌品俱佳的儿媳妇。菽妹涯,像是有两个婆家似的,缪金两家,都宝贝她宝贝的不行。 金家的几个未出阁的女儿,连同缪家的几个亲戚家的女儿,都常常去缪家找这个神奇而又有话聊的缪嫂子玩,几家大人也都不拦着,乐得女儿们找个好榜样,就像是白得了个师傅。 金草草算是其中最黏妹涯的,妹涯也是最顾念金草草的,两个人亲如姊妹。金采采当时,已经嫁给了令峰峰,开始独当一面了。 令家的事情、申榭阁的事情,多到让金采采心力交瘁,对自己娘家的事情,她多有照料不到的地方。 申榭阁在凤华城,和赎南城相距甚远,金采采时常不能回家探亲。 还好,赎南城和青霭城离得近。 妹涯有事无事的,也会特别照应金家这几个弟妹。这些,金采采都知道……心里多有感激……所以,缪家来凤华城的时候,金采采是给足了场面。 菽妹涯,这个缪家少夫人,算是和金家的几位后辈,也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想起往事,妹涯只有频频叹息。 时间过的真快啊。 刚嫁到缪家的时候,仿佛还是昨天…… 也好像……金姐姐也才在君台宴馆,给他们一家子接风洗尘…… 转眼间,金采采已经化为一缕轻烟,不知去向何方了。 妹涯不经意想到:人生易逝,韶华轻轻。 自己会不会,也在某年某月某日,就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像金姐姐一样? 或者,就在明天……就在下一刻…… 这样疯狂的思绪,让妹涯感到不安。 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一个男孩儿刚刚两岁,一个女孩儿也才半岁。都在青霭城养着,并没有带过来。 妹涯不知道,能够陪伴两个娃儿多久,想到这里,归心似箭。 缪鸢正在办理回程的事情,他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耽搁太久。 最近几天,缪鸢也发愁,胡茬子都忘了打理。平日里看着瘦削清秀的面容,倒是有了几分颓痞之气。 第136篇归心似箭完 (本章完) 第137篇 她才不要当泼出去的水!! 外面晒晒的,就好像是——有一团暖融融的火焰在烧灼着。 都是秋末了,怎么还这么晒?淄衣放下屋子里的纱帘子,遮一遮光线。 柴昏昏刚梳洗完毕,就听见外头好似有人的声音。这声音直直传到了父亲书房的方向,然后是微弱的欣喜的人声。柴昏昏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是这么灵!她自嘲,自己真是像猫一样,机警地活在这个家里。 任何声响和变动,她都能毫不费力地收入耳里眼里心里……住在这里,真像是经营一份儿工作!哪像是住在自己家里。 柴昏昏冷冷地想:什么时候,依云馆的后院——柴府,也变成了香饽饽了?难道一大早,就有人来不成?火急火燎、赶急赶早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时,有小厮来传话,说是一户姓庄的人家来了,庄老爷领着家里的公子一起来的,说是来提亲。 柴昏昏在内室里远远听见“提亲”两个字,心里扑通扑通的,给谁提亲?八成儿是给自己提亲。 “说仔细点,来人姓甚名谁。”淄衣在追问那个小厮。声音传到了柴昏昏的耳朵里。 “赎南城的庄守常庄老爷,还有他家公子,庄玉水。淄衣姑姑,您赶紧看着打点吧,老爷让小姐准备准备,说是中午就要一起吃个家常饭。”那小厮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怎么这么仓促?”淄衣自言自语,还在忖度,柴昏昏的声音就响起来。 “是什么事呀?”柴昏昏问淄衣。声音隔着帘幕,有点好奇,又有点克制。 “恭喜昏昏小姐,老爷给您说了一门亲事。”淄衣走过来,温柔恭敬地说。淄衣虽然在内院里待着,但是也知道赎南城的,知道那城里,但凡是能叫上名儿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这姓庄的人家,想必也是极为显贵的……哪怕不是攀亲的缘故,就是柴家正常来往的,都没有小门小户的。 “……这么着急就把我撵出去?”柴昏昏小声的嘀咕道。她来这个家,也没多久,屋子还没住热乎,就要嫁人了吗?她不甘心。 “给昏昏小姐梳妆。”淄衣用平静的声音,唤来屋外候着的枝莨和椿杏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是夫人派来的,特意给柴昏昏着装打扮的人。刚刚就一直侍立在外边,也不说话,十分本分。 淄衣井井有条的掌控着时间。 柴昏昏看着镜子里面摆弄她的两个丫头,动作伶俐,面无表情,就好像是在打理一盆花或是一盆草。她面上也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撒泼打滚吗?柴昏昏心里,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这个家,她是很陌生的。真是悲哀。 小时候被拐卖到出樵城,柴昏昏每天每夜都是凄苦的,……大了再回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又陌生的,……再好,也像是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生怕这一切,都是水幕泡影,一过而逝。 柴昏昏从小就听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时候,只当是身边的人,话糙,又都是没读过书的奴隶贩子,所以,俗话一箩筐。 等到这个年纪,再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现如今,凡是关于嫁人的消息,她听见一回,就怕一回。 她才不要当泼出去的水!!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吗?和爹娘说,不愿意嫁,就能留在家里吗?她不确信。和他们两个,就像是隔了什么,总感觉远远的,不亲!柴昏昏天生的防备意识,将她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 柴昏昏生气:怎么事情都定好了,才只是冷冷的派个小厮、两个丫头,就来把她打发了?二老的面,都没见着,父母两个,一个都没来看她!随随便便就要她嫁人!这和发配个丫头,又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难过极了,却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淄衣是懂的。她最近,越来越能揣摩出柴昏昏的心思了。有的时候,都不用抬眼,就能了然。淄衣看出了柴昏昏气鼓鼓的样子,可是她也不敢说话!这种大事,她毫无说话的余地。她又以什么立场说话呢? 一屋子的人,有忙的,有静的,各自无话,就在那里,和谐的过了半天的时间。 大约临近午饭的时侯,所有的事情才收拾好。唉,人要是为了场面,装扮起来,真是耗时耗力,枷锁一样的桎梏人。 柴昏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美,却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的自己。她静静地说:“你们全都出去吧。” 所有人闻声,都要出去。 “淄衣留下。”柴昏昏看着镜子里,淄衣的动作,着急的说。 淄衣刚要走,听到这话,就停住了脚步。 “你过来。”柴昏昏说。 淄衣看这屋子里也没别人,知道是在喊自己了,就走了过去。 谁想到:柴昏昏一把抱住了淄衣的腰,妆容整齐的脸,埋在了淄衣的怀里,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光洁的额头,好像还有些水汽。 淄衣起先有点惊讶,柴昏昏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撒娇。她生怕柴昏昏好不容易化的妆,就这样弄花了! 真是左右为难。淄衣也没结过婚,也没有小孩。自己是清清白白过来柴府的,之前过的,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半辈子。淄衣一贯是为奴的,主仆的身份,她也已经习惯了。 柴昏昏这番不合礼数的举动,着实是让淄衣有些不适应。让别人看见,淄衣就麻烦了……这还不落得个教唆幼主的罪名! “淄衣姑姑,传饭了。”外头有小厮过来传话。淄衣听见,轻轻的抚了抚柴昏昏的背。 看来,时间到了。该面对的,躲不掉。 柴昏昏的妆有些花了,淄衣赶紧又叫人进来,给柴昏昏补了补妆。 收拾停顿了之后,一行人款款前去。 等入饭厅的时候,柴东升和李猸已经入席了,同样已经整装在座得,还有赎南城的巨贾——庄守常和其子庄玉水。 庄玉水就是说给柴昏昏的人,形貌还是挺拓憨直的,五官也是饱满而清润的。柴昏昏一眼就看见了庄玉水,看见他的时候,庄玉水也正看见柴昏昏。 …… 第137篇她才不要当泼出去的水!!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8篇 她的视野,和常人不同 千宿宿最近,总是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目光,盯着阿京看。他这种眼神,盯的人直发毛。 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千宿宿的怪异,何况是阿京?她现在,可算是打开了自己的慧识,对于这世界各样的信息,都能正确无误的剖析解读。千宿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阿京的眼里。 能读懂是一回事,临到自己又是另一回事。阿京在情感上,几乎是笨拙的。对于千宿宿这件事,阿京毫无办法。或许,阿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对于命运以及情感的部分,是连哥哥景枯,都无法给予阿京明示的吧。阿京问心里内住的天书:“尔良士,我该怎么办?” “这个答案,已经在你心里。”天书卖了个关子,并没有明说。 阿京更是一头雾水……答案,真的已经在心里了吗? 陶升和千宿宿住在一个屋子里,敏锐如他,自然感觉到了千宿宿的变化,倒是不出所料。见此情形,他也无奈的摇头。陶升一早知道,阿京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空过,也没有给任何其他人留位置。所以,尽管从一开始,陶升就极其欣赏阿京,但是,依然与阿京保持着友谊的距离。 陶升发现阿京的特质、以及发现阿京已经心有所属的时候,是非常早的时候……那时候,连阿京自己,都还是个懵懂的、以奴隶自诩的、灰头土脸的小女孩。 千宿宿就不同了,他是个迷糊的人,凡事总是凭着感觉走,阿京的特质,却是能够让人着迷,就像有魔力一样……千宿宿动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和叶兴相比……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甚至,他的判断力,都远不及陶升…… 阿京虽然是个感情生手,容易陷入情感的困境,但她现在,更加容易被周围的自然物吸引。她的视野,和常人不同。她看见的万事万物,都是互相联系的,其中的妙趣,真是无法说尽。 “庭院,庭院……”阿京在自言自语。她跑到了院子里,打量着长生戏楼的庭院。这庭院,和之前的一些庭院,就像是有着某种空间和……时间的联系……真是妙不可言。 楼上的千宿宿,趴在窗棂上,痴痴地看着院子里的阿京。 “你不觉得,阿京最近,变得不一样了吗?”千宿宿问陶升。 “难不成你是说,变好看了?”陶升斜睨着千宿宿,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可不吗!真是太美了。”千宿宿打心里觉得,阿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外貌到神采,都变得那么完美!就像是个……或者说——就不像是个人…… “我跟你说,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陶升说,“阿京可是有主儿的。” “什么?她有人了?!”千宿宿瞬间手里的瓜子它不香了。 “唉,少年啊,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说不清楚,总之,奉劝你另择芳草。”陶升摇摇头,他可不想多嘴多舌。话说出去,他就有些后悔了。俗话说:多言必失。 “你别说一半留一半啊。”千宿宿缠着陶升给他解释。他自知资质平庸,可是,他是真的对阿京很着迷!至少,活到现在为止,他也只对阿京一个女孩感觉不同!阿京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啊……除了陶升!难不成,是陶升自己对阿京打什么主意?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陶升看千宿宿鬼鬼祟祟的瞅他,猜到几分。 “不会是,你自己心存……”千宿宿凑近了盯着陶升。 “唉,我真是服了你了。我可不像你,一点自知之明都……,哎哎哎,别扒拉我。要想知道,你问她本人去。”陶升果断拂袖而去。 “我哪儿敢啊。”千宿宿突然就有点小小的失落,“这不是找你商量吗……” …… 阿京最近,自己也发现自己变了。 比如,她的嗅觉、触觉、听觉、以及视力,都变得很敏锐,或者说是——极其敏锐。哪怕是睡觉的时候,或者是闭起眼睛的时候,她都能够分辨很多事情。因此,她常常主动的关闭所有的感官,屏蔽外界的一切信息,强制进入休息的状态。 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够获得暂时的安宁。可以说是有利有弊吧。 不仅如此,阿京还能看透毫无关联的事物之间的本质。 比如——庭院。 换做一般人,可能很难会想到,不同地方的“庭院”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是,阿京发现了。她现在,正在仔细回忆,各个地方的庭院:陶姜城陶府的庭院、申榭阁的庭院、昭星馆的庭院、长生戏楼的庭院、栖霞山的庭院…… 这些庭院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阿京在纸面上勾勒庭院的轮廓,一张张的…… 有的! 阿京闭上眼睛——发现:这些庭院的外轮廓,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周遭的景物和建筑物是不同的。 为什么她会注意到这个奇怪的问题? 正在凝神细思,忽然,阿京就看见千宿宿端着一盘儿果碟进来了。 “阿京,你在想什么?吃点水果吧。”千宿宿说。 “你……”阿京可以看到,千宿宿此时是心跳加速的状态。唉,这个家伙。 阿京下意识的觉得:这样不合适。 “哈哈,你先忙,我去找陶升。”千宿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见阿京,他心里都会很有压力,而且,还会心跳加速。 看着他这个样子,阿京就更害怕了。她知道自己的转变,也知道自己是“不用呼吸的人”……阿京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种状态,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灵族,对,阿京知道自己是灵族。 这些天,她反复在脑海里观看灵族同胞的信息,一下子认识了好多人。 对于灵族的认知,也更加深刻了。 阿京的心里五味杂陈,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距离这个世界好远,很多事情,她都可以看透,唯独看不透自己。 至于……人的心理活动,阿京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不用语言、无需说话、甚至不需要见面。人类得一切行为,在阿京的眼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她不需要去实地的考察,就能明白。 这中间,缺失了很多……在以前看来,必要的过程。 正是这些互相沟通的过程的缺失,让阿京无所适从。 可能,灵族的生活模式,她还要适应很久…… 第138篇她的视野,和常人不同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9篇 落空与等待的厚赐(一) 龙眼每天,都恍恍惚惚的。 最近,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她觉得可能是累的。 单单完成手上的杂活儿,已经占据了——龙眼全天的时间。女贵胄卜英,总是有数不完的事情吩咐龙眼。龙眼就像是个工具人,只顾得上照顾卜英的衣食起居,却常常忽略自己的。 胃痛、眼乏、腰酸、腿疼……都是常有的事。如果要是找个人来看看龙眼,估计能查出来一大堆的毛病。她整个儿人,都劳损的厉害。 龙眼唯一的娱乐就是——睡觉。闭上眼睛,龙眼就会觉得幸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扰到龙眼的睡眠,她睡的很沉,却又时刻保持警惕。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龙眼不敢想。 她望不见未来。 或者说——龙眼的潜意识里面,深深觉得,自己的未来,是陷入一片黑暗里的。在那片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任何什么东西,都能要了她的命。就像是有一张网,网罗住了她。 卜英是个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 龙眼很羡慕卜英。 算了,老板就是老板。龙眼觉得:老板就应该是卜英那样的人……干练、富贵、享受生活、奴役别人。 这不……眼下就有卜英的十六套衣裙,等着熨烫。龙眼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完成熨烫,卜英会甩给她什么样的脸色,又会怎么苛责她。 …… 楼下怎么那么吵?一上午的时间,外面都吵吵闹闹的。 这依云馆里,又在搞什么名堂? “龙眼,跟我走,咱们下去玩玩儿。”卜英笑眯眯的看着龙眼。 那笑容真是太迷人了,龙眼顿时觉得心花怒放。这种感觉也很奇妙,虽然龙眼也是个……女孩,但是她就是能被卜英的笑容吸引。不得不说,卜英有她自己独到的魅力。 龙眼托着卜英的裙尾,亦步亦趋地跟着。卜英在前面骄傲的走着,像一只公孔雀。卜英不是一般闺阁中的妇人,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自己打下来的家业,放在这依云馆的高客里头,也是响当当的。 若是拉一个榜单,卜英绝对不出前五。 卜英对于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她卷入过数不清的汹涌风浪,可是那些浪头,将一众男子都打下去了,都没能打下她卜英。 所以,高傲自大,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 原来楼下是在……抽奖? 正在下楼的龙眼,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在这堆富贵人里面,显得有些出尘,让龙眼有些移不开眼睛。 龙眼因为溜神了,所以没注意台阶,差点绊倒。 卜英的裙子有些失力,险些掉落下去。 “你小心些,怎么毛手毛脚的,掉了魂啊!”卜英说了龙眼一句,话语间有些微恼怒,但是随即就切换成明媚的笑容,转过脸去。 龙眼看到卜英的神情变化,也猜不透雇主的心思,只是重新低下头去,提心吊胆的,一点儿也不敢大意。唉。 陶升是被千宿宿的花痴样子给烦透了,这才跑来依云馆里散散心。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同住的千宿宿,突然发了臆症似的,对阿京起了心思,整天在他旁边,魔怔了一般的念叨。 一向平平静静的陶升,这些天,都快被千宿宿的模样给洗脑了。 不过想想,也在理,阿京的改变,陶升一早就预料到了的。灵族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存在,其魅力,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 可是,换做是迷迷瞪瞪的千宿宿,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平衡。这就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陶升淡漠而来,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入座了。 在这样的商业场所,陶升就像是隐形了一样,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的着装一向简单,没有排场,不饰华服,家底从不外露。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不会来打扰他。 陶升一进来,又看见这里的展场变了个样子。依云馆原来,正在布置庆典吗?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庆典? 像依云馆这种地方,天天都是庆典。从来没有冷清过,这里从不与允许冷清。这样的浮华新致,不过为的是圈钱而已。陶升只是简单的过了一下眼,并不过于批驳。 龙眼和卜英两个人,坐在正中间的一个雅桌上,依云馆控场的管事,谄媚的和卜英说着好话,生怕她有个不高兴。 那个管事的,一心扑在卜英的言谈上,只将龙眼当空气,眼里根本就看不见她。 龙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落,她看着四周,这里的一切热闹的东西,和她毫无关联。就连朝夕相处的雇主卜英,也是多幅面孔……心情好了,可能会对她笑笑;若是心情不好,就会疯狂对她甩脸色。 她这里积攒的负能量,已经足够将她的内心压垮,只是她意识不到。 龙眼自己反倒没什么感觉,逆来顺受的。作为奴隶,她觉得自己的境况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可埋冤的。 卜英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又不是什么女变态……对龙眼打骂和惩罚?真不至于。就是——冷言冷语冷颜色,时不时的会飙出来,为人也刻薄一点而已。 旁人也常常奇怪,这样一个女贵胄,身边只有龙眼一个奴隶?这画面倒也怪异,没有人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样样争好,却在排场佣人上,省的过分了! 有心人都揣度:肯定有一部分人力,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的。她绝不只有龙眼跟着。单就她那些细软首饰……就足足有十个箱子,更别说别的大件儿了! 卜英每换一个地方,她的这些东西,就会一瞬间,出现在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如果没有百十来个隐形人,她是绝对不能办到这样利落的! 龙眼知道奴隶的下场,也知道生存的艰辛。 对于这样的卜英,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们的左前方,正好坐着陶升。 龙眼刚刚好可以看见陶升,她的目光移也移不开,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和旁人不同。这个人显然不像是奴隶,也不像是会奴役人的……他和龙眼,就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第139篇落空与等待的厚赐完 第140篇 落空与等待的厚赐(二) 龙眼正看着陶升发呆,她在幻想着:像这样的人,他的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唉,身为一个奴隶,龙眼最羡慕的,就是这种有“修养”的人! 要说那些“富贵人”吧,龙眼跟着卜英,也见过不少。 反正,那些人再富贵,也没有卜英富贵。 龙眼在一旁看着,也可以说,对于富人的生活,能了解个大概……她打心眼里觉得,富得流油,不如自得其乐。 奴隶和富人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人的奴隶,一个是钱的奴隶。 …… 前面的好戏,貌似已经开场了。 所有人都一下子安静了,没有人说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庄严起来。 龙眼呼了一口气……这才发现: 台上好像多了几个箱子,每一个箱子上,都有几个极为纤巧的红信封。 哑笨厚重的箱子,和小巧的方条信封对比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雅致。 龙眼数了数,大致有18个红信封。 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名堂…… 依云馆的老管事柴福,喜眉笑眼的走到舞台中央。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缓慢,缓慢中,还有着某种节奏。柴福不胖不瘦,有着专属于年迈的老管家的那种——包罗万象的福态。 众人看见那样劲儿劲儿的柴福,都觉得好笑。他乐乐呵呵的样子,招的众人都笑着看他。柴福还没说话,众人就乐作一片了,场子算是暖了起来。 可能,是之前也没少办过这种事情的缘故。 柴福说:“各位,各位来我们依云馆的贵客,诸位好!今天,我们依云馆,有个小活动。将会给予18位忠实主顾,一份诚恳的回礼。礼物不重,一点小小的心意。” 说话间,有18个打扮喜俏的小孩子,牵着18个细而闪光的红绳,笑着跑来了。 他们将红绳子,分别放在前排落座的18位尊贵客人的随侍手中。 龙眼也拿到了一根红绳,她握着红绳,不知所措。龙眼不敢放手,她能感觉的出来,这是一项集体活动。而且,这项集体活动,涉及到她的主人——卜英。龙眼知道,自己会有这绳子,因为她是卜英的随侍。 陶升看这情形,也知道个大概。 只是,陶升坐的位置,正好是这“18个客人”的包围圈内。他起先,并不知道自己周围坐的都是这样的人,只是随意选的座儿。陶升自觉尴尬,于是就起身,准备让个位置。 谁知,旁边侍立的一个年青的管事的开口了,他轻声笑着和陶升说:“公子风度翩翩,就坐在这里,一会儿给我们颁个奖吧。” 不待陶升反应,老管事柴福,此时也在台上看向陶升,说:“诸位,今日有幸,陶姜城陶升陶公子也莅临依云馆,我们一会儿,就有请陶公子为我们颁金云奖。” 众人大多都是看热闹来的,有资格参与的,也就18家,剩下与之无关的人很多,也就图个乐子,对这个事情并不认真。 可是,一听到“陶姜城陶家”,在座的都窃窃私语起来。 陶家做事,向来执拗,各国往来的人,对陶家算是毁誉参半。有的受恩于陶家,自不必说,有的和陶家有过节,知道陶家小辈儿在这里,都恨得牙痒痒。其中是非曲折,也是九曲十八弯。 陶升心内骇然,这老管事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就像是……自己的信息,被什么东西给暴露出来了。 陶升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算是敏感的信息。陶家得罪的小人不少,为了不惹事生非,他一路走来,都没有擅自张扬,谁知道怎么的,就被这里的管事知道了,还说于人前! 早知道这样,陶升就不来这依云馆了!在长生戏楼忍受千宿宿的花痴样子,总比在这里,和不知道什么人的假面经营强些! 龙眼听到了“陶升”两个字,就如同斧劈入骨。 龙眼心想:原来,这个人就是“陶升”。他真的就是陶姜城的那个陶升吗??真是不敢想象。 从出樵城出来,几经辗转,龙眼也是知道陶姜城的一些事情的。陶家,是什么样的存在?!虽然并不豪强,但其威名却是整个儿海牙国,无人不晓的。尤其是出来做事情、讨生活的人,更是离不出陶家的经营范围。 龙眼自嘲的叹气:果然,自己就是和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是两个世界的人。 …… 言归正传, 今天的游戏规则,是这样的:这18位依云馆豪客的随侍,人人手里,都掌握着一根红绳子。这绳子的另一头,对应着栓的是一个红绸球。若是随侍的手动了,另一端的红绸球就会落下,红绸垂地。 台上的柴福,从小到大,分别会开五次奖,分别是:小雅奖、红绸奖、铜尊奖、银缕奖、金云奖。 每一次开奖,红绸先垂地的人,会获得相应的奖品。 若是开过奖的,比如说:某一位先得了“小雅奖”、“红绸奖”的随侍,就不得再参与抢夺之后的奖,以此类推。 …… “你可别慌抢,我就要那个银缕奖。”方显宁方老爷,正在嘱咐自家的小侍从。那个小侍从看起来有点慌张,他的样子,引起了方老爷的不满。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换你来。”方显宁不耐烦的闭起眼睛,旁边的方卓甲识相的拿过了红绳,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是,老爷。”方卓甲显然对自己抢东西的能力很自信,一脸看废物的神情,看着那个没用的小侍从。方卓甲手里,还没有抢不到的东西。 …… “你呀,就玩玩儿就好,没什么好的,你拿到什么,自己收着就好了。”卜英用一种极其慵懒的优雅声音对龙眼说。 怎么说呢?在某些方面,卜英对于龙眼的要求,算是宽松的。 龙眼对于这种项目,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她从小就没玩过什么游戏,到现在年纪也不大,充其量就是个大孩子。 卜英既然放话了,那么抢到的东西,肯定就是龙眼自己的。龙眼知道:卜英不缺什么,她也不在意。那些平白得来的廉价物什,卜英从来都瞧不上。 第140篇落空与等待的厚赐 第141篇 落空与等待的厚赐(三) 卜英很淡然,对于这种游戏,她只当是看戏。 不断有人过来,给卜英端茶递水、揉肩捏腿……在这一众的男客里面,卜英算是赚足了艳羡的眼光。不论男女,一律对卜英评头论足,又不敢教她听见。 卜英微微闭上眼睛,睫毛丝丝分明,就好像是她分明利落的内心。每一根儿睫毛,都像是有思想、会说话一般,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着光。 龙眼对于这场闹剧,虽然跃跃欲试,但是,她打心里觉得:好运并不会落在她身上。那些好东西,会落到她这种人身上?她不经意的看向自己的雇主…… 卜英的睫毛,让龙眼移不开眼睛……多好看的睫毛阿……龙眼知道:每天出门前,她的主人都会打点勾画自己的仪容。她的主人,不仅独断专行,更是对自己的外貌引以为傲。 相比之下,龙眼那一张暗淡的脸,就显得尤为邋遢、天然。 “天然”是一个不好的词,卜英时常会用“天然”这个词形容龙眼。龙眼听到的时候,都是默默低下头去。 没办法,奴隶没有余力打理自己。 龙眼逆来顺受惯了,对卜英的冷嘲热讽,已经听的很顺耳了。 这个世界,对于女性的要求很多,不过——龙眼不算女性,她只是个奴隶而已。只是个奴隶而已。 “各位,各位!”一位精神抖擞的小哥儿上来了,那人看着很精神,显然就是要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才行。 龙眼被这个人的声音吼得一愣。 周围的人也听见了这个锣鼓唢呐一般的人声,登时全部收心,看向戏台中央。 “下面!我们可就要正式开始了啊!”那个人的声音故意拖长了一些,想要卖个关子,“各位,将手中的红绳儿稳住,可千万千万别打岔,一不小心提前动了,可就作废了。” 台下面坐着的人当中,一个个老爷夫人们,该豪横的还是豪横、该慵懒的依旧慵懒,丝毫没有对这样的事情上心,有几个位置还是空置的。可能,有几位是提前离场了,或者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参与这场毫无意义的戏谑。 只不过,那些捏着红绳子的侍从们,都屏住了呼吸。 气氛还是隐约有些紧张。 龙眼的手心儿里,攥着那根红绳子,就像是攥着一个火线。她不敢放松,也不敢紧张,只能尽量正常的拿着那根红线。她生怕自己的呼吸,影响了最后的结果。 第一个奖是——小雅奖。 这奖的数额多,总该抢到了吧? 龙眼不知道小雅奖是什么,她也没看清楚这奖有几个。她只知道:越不值钱的东西,数量越多! 抢! 一定要抢! 龙眼做足了准备,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抢得到小雅奖! …… 依云馆摆的这个场子,真算是鱼龙混杂。除了那些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小虾米、大臭虫之外,还网罗到了陶升——这个状况外的人。 此时的陶升,五内如烘,他在这个场合里坐着,显得格格不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也不知道。 本来,他只是想找个乐子,谁能想得到,竟被推上风口浪尖,加入这一趟浑水…… 最重要的是——这一池浑水翻腾,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少暗涌…… 杯中的茶水,已经不是滋味了。 陶升虽说是陶家后人,但怎么说也就是一个少年。此时,他面上并不能显露出拘谨,也不能失了陶家的颜面,额头上已经有微不可查的细密的汗珠子。 “那个银缕奖有什么特别的啊?”站在方显宁背后的一个无干紧要的人,悄声问着另一个人。 这声音微小,方显宁并不能听见。 “嘿哟,来来来。”那个满面胡茬子的方脸壮汉,显然不敢让自己的声音被近处的方显宁听见,所以,故意躲得远远的说。 两个人往后排的人堆儿里挤了挤才说: “你当是什么?” “那……我哪儿能知道?不都是些稀罕物件吗?有什么稀奇的?非富即贵!你说吧,我说的对不?” “贵?” “不贵吗?要不就是……”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了一阵儿哭声。 众人都纷纷侧目,一瞬间,戏台子上、以及座位后面的人群,都望向后面……一群人的视线,凝聚在一个黑压压的人群凹陷处。 这哭声是来自一个——衣着很体面的男人。这人好像是喝醉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哭了。说话声音酒里酒气的,还很洪亮,整个儿依云馆,都能听见。 台上的人也停了说话。 这人的旁边,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人陪着。这人也是醉熏熏的,不省人事。这两个人抱作一团。陪着的那个人,笑呵呵的。 第141篇落空与等待的厚赐(三)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42篇 隔着肚皮的兄弟姐妹 金得得好像睡了很久,他醒来的时候,整个儿院子里,里里外外都空无一人。 金得得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好几层厚厚的棉被,被褥里有一层被汗浸湿的味道,那一层汗,已经被身上的热量烘干了,味道特别上头! 奇怪,人都哪儿去了? 金得得拨开身上覆盖的几层厚厚的被子,外面有些凉气扑面而来,他连着打了好些喷嚏。 他赶紧抓了床头放着的手巾,擦了擦鼻子。 金得得简单抓了衣服,穿了穿,就下地,走到院子里。不错,外面的院子和天空,都真真实实是属于赎南城的!他回到了自己家。 赎南城,这个金得得从小呆到大的地方,此刻变得异常的陌生。 他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总之,就是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可能是那些院墙没有小时候记忆里那么高了,或者是院子里的芭蕉树变矮了…… 刚刚睡梦里面,好像有一个重物,压的金得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是要把他拽下去,拽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在梦里面的那一瞬间,金得得就快要窒息了。 醒来以后,反倒好些。 金得得在梦里,梦见了很多小时候的场景,梦见了姐姐和弟弟妹妹。家里的亲戚长辈们围着他们这些小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忽然,姐姐金采采嫁人了,……再后来,金采采死了,梦里的场景,都被泪水淹没了。 想到这里,金得得心里一酸,只觉得这几年的奔波,都毫无益处。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金采采的睿智豁达,以及她对家里人的热心,就像一个火红的烙印,烙在了金得得的生活里。 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姐姐金采采会突然死亡。她是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谈笑说话都神采奕奕的! 那些有金采采身影的记忆,一下子毫无头绪的涌入了金得得的思绪里。 金得得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还在为姐姐的事情难过,忽然,就听见院墙外头,有人在说话。金得得收收心思,默不作声。 一个男声好像在说:“单家被抢了!” 听到了“单家”,金得得的耳朵就不由得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关的信息。 单家之前,算是他们赎南城的大户,行事为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只是近几年光景越发惨淡,金得得早前听闻:单家几辈子的积蓄,快被这几代不肖子孙败干净了。家底儿破败之后,单家凡事都灰头灰脸的,渐渐的退出了赎南城的交际圈。 所以,金家和单家,也就渐渐的少了来往。 墙外这两个说话的人,听着声音是熟悉的,只不过金得得不常在府里,加上金家的仆役又多,所以认不出是哪两个。 只听那人又说: “你可知道,抢他们的,是内府里头的!” “啊?我这可是头一次听见,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嘛!” “是啊,你说这旁的人,哪个能这么知道其中的门路?还不是内贼搞的!” “嘿哟!天道好轮回!这下子风水轮流转了吧,谁还不是个富贵老爷的命呢?只要胆子大!哈哈哈哈。” “那可不!你别看咱们现在苟在这个金府里头,等到来年,咱们……” “嘘!小心隔墙有耳。” …… 那两个隔着墙的人声,金得得没有再听见了,他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隆隆的,身边的景象都不是很真切。 傍晚的光线,照进院子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抽离物外。 …… 不一会儿,妹妹金草草进到这个院子里,她身后跟着很多丫头侍从,那些侍从的手里,还端着好些洗漱的物什。 金得得看到金草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梳洗,有些赧然。照着往常的礼数来看,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在金得得的心里: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金草草,和姐姐——金采采不同。金采采和金得得是一母所生,感情也深厚,不同于常人。 和异母所生的妹妹金草草,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总觉得哪里疏远。 小时候没觉得,长大了就不自觉有了芥蒂。每每看见金草草,金得得就想起自己庶子的身份,总觉得不愉快。 偏偏这个嫡女的妈,在生了金草草之后没多久,又生了一个嫡子金饕饕。 正室夫人环锛,加上嫡女金草草、嫡子金饕饕,一房的人,简直将金家的所有话语权都揽了去,哪里还有庶出的金采采、金得得他们姐弟的容身之地? 金得得从小到大,都没听姐姐金采采抱怨过什么,姐姐这个人,好像对环锛她们甚是满意,就当是一家人一样的。母亲屈珉,也和环锛一房和平相处。唯有金得得心里,藏了一根暗刺,总也觉得不舒服。 当然,这些心思,金得得从没在面上显露出来过。他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提防着,时刻预备有一天,环锛一房漏出凶狠的獠牙,他就会立即扑上去,正当防卫! 金得得内心不相信,天生敌对的“嫡庶”之间, 会真正的相安无事。 外人看来,这些人不过是虚假而和和气气的一家子,各家各户,也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金得得也和那些怀揣八卦之心的人一样,对金家的人,不抱希望。唯有母亲和姐姐,是他的亲人。 “哥哥醒了。”金草草见到哥哥金得得,先行了一个礼。金草草生的很面善,不招人厌烦。从记事起,金得得还真没和这个妹妹红过脸。 金得得有些发愣,他闻见了金草草身上、从她出生起就自带的、类似金苇草的奇香。果然,连这香味都在提醒他,自己只是一个庶子,不该待在这里。金得得轻微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当哥哥的,就是和亲弟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金草草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妹妹这话怎么说?”金得得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有好些人在给他梳洗了。 “哥哥还不知道,饕饕在房里,整日蓬头垢面的,研究他养的鱼。如今看来,你们哥俩越发像了。”金草草笑着说。 “……一样狼狈吗?”金得得有些不好意思,配合侍从们梳洗自己。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变得衣着光鲜、容貌整齐了。 第142篇隔着肚皮的兄弟姐妹完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43篇 见到那个东西的人,都会有“后遗症”? 有很多织屋,都将幸运织屋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其他家织屋,并没有一个,能像幸运织屋一样有稳定的客源。这实在也是一桩奇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通常意义上的织屋,说到底还是在贩卖普通的布匹而已,或华丽或结实,也都是明码标价的。 织屋的布匹,不像通常意义上的布行,图个物美价廉。织屋里挂着的,都是些奢侈品,一般人难以高攀……一遇上灾害,这些高贵的店铺就无人问津,馆舍里冷清得很。馆子一冷清,织屋的老板们就坐不住了,纷纷找寻新的出路。 受到前段时间的雹子影响,那些幸运织屋之外的寻常织屋,禁不住敲打,客源平均都丢失了一大半,可算是大伤了元气。于此同时,凤华城内的幸运织屋,几乎丝毫没有受到冰雹影响。 别家织屋的人事管账,纷纷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几家商议之后,决定舍出孩子套狼——重金通过各种渠道,来幸运织屋挖人。 他们已经等不了了,急切的想要探听:幸运织屋背后的秘密。得到这个秘密,就等于得了一座金山哪! 那些挖人的,开出了高昂的工价,听说是幸运织屋的10倍有余。 这等不寻常的事情,青骏河怎么可能不知道?平时踏实肯干的伙计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纷纷议论到底要不要跳槽。毕竟是10倍有余的工价啊。 青骏河初听到10倍的工价的时候,心里简单盘算了一下,不多不少,这价格简直高得离谱!若是这些伙计果真跳了槽,入了那些给了重价的织屋……想必:连那些织屋也不会长久…… 怎么说呢?价值体系失衡了。 那些急红了眼的织屋老板们,以为伙计们能告知他们幸运织屋牟利的秘密,谁承想那些伙计乃至掌柜的,无一人知道织屋的秘密。 要说知道什么,也就是:这些布匹全都来自岫烟墟! 这是秘密吗?青骏河想……是阿,这就是秘密阿,货源就是秘密。 …… 另一方面:幸运织屋再怎么好、怎么赚钱,可是给伙计们的薪资并不高。伙计们难免不比较两边给的工价。怎么比较,伙计们都觉得幸运织屋给的太低了!只有别人的十分之一!哎,何苦守着这么一家苛待雇员的织屋? 幸运织屋和别家织屋唯一的区别就是:工龄满十年的时候,会得到一匹店里的布。这布的价值可不菲啊,多数人都是奔着这匹布来的。只不过,这匹尊贵荣耀的布,要等的太久了。 十年太久,熬到十年的人寥寥,所以说归说,更多人更是务实的。至今为止,得到那匹应许的布的人,不过个别老家人而已。 10倍的工价,最近在伙计堆儿里,蔓延开了。大家聊这个聊的不亦乐乎。提到“10倍的工价”,哪怕不跳槽,都足够让人振奋了! 那些来挖人的管账们,让幸运织屋的伙计们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原来他们值得这么多钱! 阿宽有点儿飘的说:“哼!幸运织屋太不惜才了!再不涨钱,老子就走!” 众伙计都纷纷嘲笑他,可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呢! 尤其是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很多伙计……甚至是掌柜的,都在私下里议论跳槽的事情。 不过,没几个人真的跳槽,因为幸运织屋的工价,在一众的织屋里,给的算高的。这个“高”,是务实的高,不是虚高。 明白人都知道,在幸运织屋做工,是能保证安稳一世的。 说实话,幸运织屋里的布匹,并不是最美的。在一众织屋里,比幸运织屋的布匹更美的,有的是。 可是,幸运织屋真的是卖布的吗?比起“织屋”俩字儿,“幸运”这个词更重一些。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也都是更看重“幸运”,而非华丽的布。 青骏河也就是看重这一点,才留在这里的。 伙计们在一起,就是聚众聊八卦,青骏河将这些,都听进了耳朵里,存在了心里。 店主乔梵,这些天好像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常常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伙计们也在议论:店主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唉,流年不利,以往活力的店主,也没有幸免。 时间已经是立冬后的一个月了,海牙国的有些地方,已经下起了雪。 这日凌晨,岫烟墟的货物,今早总算到了。几个掌柜的,早已经侯在这里,等待清点货品。 青骏河和几个小学徒忙着卸货,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敢怠慢。每一匹布,都价值不菲。轻易破坏了,怕是几年的辛苦就白干了。 从布匹之间,掉落了一张小画,画的是一个小屋子,背后是蓝天白云,屋前是一盏小灯,亮亮的。 这画只有巴掌大小。 青骏河拿着这画,不敢私藏,就转身拿去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了之后,说:“你收着吧,这是没要紧的。赶紧去收点收点货,这批货多着呢。” 青骏河将这画收着,就继续清点货品了。 “店主!” “店主!” 乔梵也出来看看,好像不放心什么似的。 几个掌柜的站在那里,有些拘谨。 乔梵好像察觉到了自己的突兀,就回屋去了。 “店主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估计是被这阵子闹的,唉,小姑娘,没经过什么世面的,也正常。” “嘘!你可小点声,店主还没走两步呢!” 乔梵刚进屋子,就听见了外头两个人的议论。这屋子的隔音不好,也正常。 青骏河听见了两个老掌柜的说话,心里咯噔一下。 店主乔梵,无论再怎么聪明机警,还是会被人数落的吧。原来在老掌柜眼里,都将店主当成小姑娘。 可不就是小姑娘吗? 青骏河摇摇头,他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平时的他,只是专注的记账,并不会分心在店员们的八卦上,近来,这些人的言语,都会落在他耳里,真是太糟糕了。 轰地一声,脑海里闪过那天见到的蜘蛛的身影,青骏河觉得心里一沉。 不一会儿,又闪过了那条水龙的样貌…… 就好像是这两股力量,在他心里头争斗一样,没个休止。 青骏河脑子里有一个令他胆寒的念头:不会是见到那个东西的人,都会有“后遗症”吧?那乔梵她?不会也是…… 第143篇见到那个东西的人,都会有“后遗症”?完 第144篇 那些“声音” 长生戏楼的隔音效果很好,在整个凤华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换作是一个平常挑剔的人,也寻不出长生戏楼的任何关于隔音的错处。 奈何阿京的耳朵极其灵敏,在屋里坐着,就已经可以将整个戏楼的声音都收入耳内。 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阿京自己也很难适应这种变化。任何感官都变得极其敏锐,真是有利有弊。 尤其是有些声音,是会让人羞红了脸的。近来,阿京总是会听见不少尴尬而刺耳的声音,打扰到她的思绪。这声音……伴随着呼吸声……伴随着各种…… 哎……少年人听到这种声音,总是不合适的,容易让人血脉喷张。尽管阿京具备常人所没有的定力,也难以遏制自己的联想,不禁就会被这声音吸引。 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对于这种事情,总是会有一些好奇。 偶尔,阿京也会选择性的关闭自己的听力,她潜意识里觉得:对这样的事情好奇……总是不对的。理所应当的,应该尽量避开听见这种声音……知悉人家的私事,到底是不正当的。 虽然这些人……并不知道别人会听见他们的这些私密的动作和行为……也并不会冲到这里找她理论…… “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听的。”阿京默默做了决定,以后但凡是听见这种声音开始,就要主动关掉自己的听力通道,以免让欲念扰乱心境。 防……是防不住的。 在每一个日日夜夜,长生戏楼总是会有一些男女之声,有时候想屏蔽,那些喘息声,都猝不及防的拨空儿溜进阿京的耳朵里。 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阿京之前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意识。她觉得:大家只是寻常的住店,就像是她和陶升、千宿宿、岫烟墟一行人一样……并不会有这些“羞耻”的私密行径。 经过这些天有意无意的熏陶,阿京已经从对这样事情的惊讶……转变为习以为常。 可能大家这样在一个屋子里这样做……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举动,尤其是在像长生戏楼这样的场所,……再正常不过。 阿京的视力,其实也是极好的。 若是阿京想看,这里的每一间房子在她的眼里,都如同没有墙的阻隔、没有任何屏障一般。 只是……阿京毕竟是灵族,她有灵族的自觉。 万有之间,既然赋予了灵族能力,就同时赋予了灵族“自觉”。有“自觉”的灵族,才配拥有这样的强大灵力。 哎。 “真不知道为什么,青天白日的,都不消停。”阿京逐渐意识到……人类的这样的行为,真的有一丝丝无趣啊,明明并不是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为什么人们乐此不疲? “果然,人就是人,无法超越肉体欲念的限制。这也就是人类这种生物的局限性。”阿京在尝试着给自己的这种认知,做一个结论式的发言。 还好,阿京的智识和思维,已经成熟到可以跳脱这种……人类活动了。 不然,这得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困扰啊。 …… 凤华城继上回异常的冰雹肆虐之后,又再次进入冬季。 中间短暂的秋天,就像是短暂的吐了一口气。秋天之后的人们,又忙忙碌碌的准备过冬的物品。 卑微的人们,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就要接受新一轮残酷的季节考验。 所有的一切,又再次蛰伏起来了。 与上回突如其来的灾变不同,这一次,每家每户都准备了较为充足的物资,就像是时刻准备着打这场硬仗似的。 “冬天”虽然酷寒,却不令人生畏。 外面的气温,已经突然降到泼水成冰的程度。寒潮一阵一阵的袭来,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有人因为这场剧烈的寒潮改变什么。 “寒潮”面对这样有准备而镇定的人们,都像是突然哑了一般。 那些有幸存活到今日的人,都觉着: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梦。中间一段时间的气温回升,就像是不真实的幻境。 只是这一暖一寒之间,死了不少人,改变了不少事情。换个角度,又像是什么都没改变。 路上鲜少有人走了,狂乱的风,就像是能把人耳朵刮掉一样,冻得人直流泪。 长生戏楼里面暖惯了的人们,都不愿意出去。几个好事者刚出去走了几步,就被寒风给逼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本来,这戏楼里的碳火,是烧的足足的,都能把人给烘干了,热的人直冒汗…… 因这寒潮的缘故,楼里的温度都没那么高了,一些老弱妇孺怕着凉,都在室内披上了外衣。 天气的变化真是迅疾,从前都没发现——季节和温度变化这么快。 阿京打开窗子,一丝寒风劈开了窗缝,窗棂咯吱咯吱响。室内的摆设被风吹的晃晃叮当的,一个盛满水的花瓶直直的就落下来乒乓摔—— 正当那瓶子未碎之时,阿京控制住了那瓷瓶,一切停在“未然”之时。 看来,风真的太大了。 阿京反手关上了窗户。 “他们该怎么办?”阿京心里这么想着,她现在的共情意识越发强烈,她知道这风,会让这些普通人的冬天难耐。 一定又有很多小孩子的手,要被冻烂掉了。 和这长生戏楼里的温室贵人相比,总有那么一些贫贱之躯,要冒着这种严寒求生存,当奴隶时候的阿京就是如此。 “求求了!老天阿!让这风柔和一点吧!”一个凄苦的男声传入阿京耳里。 这样求救的声音,听在心里都觉得不忍。 阿京现在能力,越发让她能听见人心底的声音。只是作为一个灵族,她越来越软的心肠,让她越来越听不得这种苦涩的声音。 哎。 比起浑浑噩噩的在痛苦中挨受着,像阿京这样——清醒的解剖痛苦的人,更加难眠。 “活不下去了!孩子她爹已经被这风给吹倒了,这家里的几张嘴可怎么吃饭阿!”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这声音让阿京更加担忧。 声音, 各样的声音, ——简直是酷刑! …… 若不是有灵族的强大承受力担着,阿京现在,估计早已经被这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所压垮了。 阿京是当过寻常人的,她深知道那些“声音”所传递的是什么滋味。 在长生戏楼里冷暖不侵,让阿京坐立难安。 第144篇那些“声音”完 第145篇 昭星馆真正的守门人 每天,就像太阳的光线会准时拂过瓦片一样,苏南也会准时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昭星馆。 若是某天,天气晦暗阴雨,没有所谓的太阳光线……准时拂过瓦片,那也会有——准时出现在昭星馆的苏南。有时候,馆里的众人就会错当他是一个背景或者一个道具,只是这个背景道具会喘气而已。 攫欝攫。苏南整年在昭星馆里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没觉得什么。在他自己看来,在这里终日劳苦工作,非但不辛苦,甚至就像是度假一样——给自己的下半生放一个长假,不用担心温饱,也没有任何庞杂的顾虑。 就像把自己埋在了沙地里,主动屏蔽了外界的风风雨雨。 苏南特别清醒,他深知道:自己是将这昭星馆当成了一座永恒的避风港,想永远永远的赖在这里,不想出去。如果可以,苏南愿意把自己锁死在这馆子里。 外面有什么好的呢? 苏南不傻。 他可是见识过外面那些透凉世态的人,对外面那些“光鲜而靓丽的花花世界”,他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 是的,苏南看外面的那些人,觉得他们傻极了,对方方面面的事情都看不透。可苏南也不爱说什么批判的话,他自觉不至于那么无聊。 他知道话一出口,就容易落下话柄,给别人递刀子戳自己。 …… 久而久之,苏南就养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习惯,他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那个懵懵懂懂、遍体鳞伤的幼稚状态。 往往腥风血雨还没有烧到他的毛发,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全身心舔舐了一遍。 苏南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满级的。 这一点,叶兴是能看出来的,他对此也没说什么。 另一方面,这么多年过去,苏南已经被昭星馆的工作模式所“改造”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守门人,让他去外面,他还不一定能适应外面的生活。 苏南的物理的、心理的舒适圈,都已经建立起来了,仿佛牢不可破。他的世界,就围绕着昭星馆……苏南比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把这里当家…… …… 昭星馆的存在,并不是偶然。 在外人看来,昭星馆有很多秘密,比如庭院,就埋藏着秘密。不过,这些秘密对于苏南来说,都不过尔尔。他都不屑的提起。 饶是不屑,苏南也不会将这些秘密卖给外人。 ……虽然有些人出价极其厚奢…… 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来往的大人物呢,不计其数的。 像景枯这样的大人物客人,昭星馆有的是。苏南已经见怪不怪了。真是跟着叶兴长了不少见识。 苏南的心很细,有时候比好些女孩的心还要细,做起事来一丝不苟的。 和他共事时间长了的人呢,都会惊讶于他的心细。 不过,这个习惯也无形中给苏南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前些时日,叶兴丢给苏南一只蓝白猫,这猫让苏南费了好些功夫儿。 光是给他准备猫舍,就已经花了他好些心思。从每一个架子的搭建,到整个猫舍的改造和设计,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 巘戅叮叮戅。看叶兴的样子,这猫不是一般的猫。 苏南也不敢怠慢。 …… 昭星馆里面,房子最多。 苏南不是这馆里权力最大的一个,却是最操心的那个。这么多间房子,光是进行打扫,就要耗费很多的人力物力了。苏南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放心,每天晨昏也会挨间挨个儿的检查一遍,任哪一个房间,在苏南手里,也不会出任何差错。谁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时间能铺在这些小事上。 事无巨细,他都记在心里。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位卑未敢忘忧馆。 小到每一笔菜蔬的记账,大到每一个大人物的喜好,他都默默地计算着,众人都笑说他称职。 可能也就是因为他如此的称职,不挑不拣的,任何任务都当作一件天大的事情放在心上,兢兢业业地去完成……于是,这让所有的人都对他肃然起敬。虽然他并不是什么馆子里头管事儿的,但是众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苏南这些日子,一直躲在书房里画画。他在画叶兴。 苏南画的人和真人极为相似,他将叶兴这些年来的样貌,都默写出来了。 叶兴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昭星馆的人,都把命交托给了星星一族。 苏南也有在想,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自己的身世,一直困扰着他。有时候,他也索性不想了。 苏南并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干净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卑微,做什么事情都多花几倍的投入度。 初到这里,叶兴书房里的东西,苏南一个也不认得,他总是问东问西。 自从上回,华羽台的龙马车,停在昭星馆这里的时候,苏南就发现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大人物的车驾,他早已“熟视无睹”。看来这些年头,他苏南还是长了些见识的。 “见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昭星馆内室外院四季均温暖得宜,这是苏南对这里最鲜明的印象。 冰冷和饥饿的感觉,苏南再没尝过。 不仅如此,苏南还跟着叶兴救了不少人。 苏南之前质疑过,为什么叶兴要救他,又要将他照拂在这昭星馆里。 不过,看到还是“程慕”时候的叶兴,为了给非亲非故的、因沾惹了婪族而濒死的陶厂续命3个月而损耗自己,苏南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在那之后,昭星馆关闭了一段时间。 外面人都道这昭星馆是显赫之地,只有内部的人才晓得其亏空了多少。 苏南只当昭星馆不是挣钱的地方,而是向外头送钱的地方。 苏南一直都知道程慕有秘密,可是都不甚了解。 关于“阿京”这个人,苏南也是陆陆续续的知道一些她的信息。 叶兴从来不防着昭星馆里的任何人。 昭星馆就像是有一个结界,与世隔绝,百毒不侵。凤华城里所有烂糟的事情,都惹不到这里,就连凤华城的气息,都“吹不进”昭星馆。 昭星馆,就像是苏南的家,他比任何人,都像是这馆子的守门人。 第145篇昭星馆真正的守门人完 第146篇 一起缝补被撕碎的灵魂 何来的灵魂,被什么东西给——撕碎了。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件——人生中顶顶了不得的事情了。 灵魂被撕碎,和产难、迟暮、久缠病榻、死亡……一样,都是不用敲锣打鼓宣扬,别人也会感知的“大事”。 一个人,若是连“灵魂”这东西都没了,那还是人吗? 换个角度来看: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游走在身边,想想也是令人毛骨骇然的。 可实际情况是:何来的这个变化,无人知晓,无人理会。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好像并没有。 整个长生戏楼的后厨,都湮灭在忙忙碌碌的订单之中,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对何来漠不关心。 “生计”是头等大事,与之相比,“灵魂”这等小事,就可以暂且放一放。不仅是“放一放”,最好就不提。 这样,任谁都轻松些。 于是乎,为了避免谈及“灵魂”,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这个面具的名字,就叫做——“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是所有愚顽人最为常态的面具。躲在这一重面具之下,他们不用看出旁人的异常,也不想知道身边人的痛痒。 漠然视之,很多东西,都会不请自去。多好! 灵魂,本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与没有,都一样! 庸常的凡人,是看不出来这其间的区别的,他们真的认为——灵魂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啥是“灵、魂、体”,“活着”本就很艰难,再扯“灵魂”这样虚头巴脑的概念,他听了都想抽你一耳光。 更遑论和这样的人一起……静静地坐而谈论? 不论人们一开始怎么想,只要本着“漠然”的态度,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与己无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不提,不提……也就永远不提了。 在他们的眼里,那些认同“人是有灵魂”观点的人,是应该被定在耻辱柱上的。那些不好好谋计“营生”的人,活该被耻笑为“疯子”和“傻子”。 正好,何来的灵魂消散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像——没有毛病的大多数正常人一样。 …… 对于这件哀伤的事,反倒有人觉得欣喜。 比如——厨娘春娘。 她可不知道何来这个赖皮子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出生起,知道的东西就并不多,大字也不识几个。 虽说没觉察出什么异样,但是,春娘还是能够感到一些变化的,比如:何来不咋缠着她了,也不在她跟前献殷勤了。 只是,春娘乐得清闲,终于不再有讨厌的人围着她团团转了!她心里头轻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问世间花容月貌的人能有几个?她春娘就算一个!怎么也不能将这好皮囊,浪费在这等人身上。 只是,细数那些嗡嗡之徒,好像还没有一个,比何来顺眼的。这么一想,倒会觉得冷清。 这一段时间的大事小事,也会爬上春娘的心头。大致闲散了几天,春娘偶尔也会想起何来的好……只不过,后厨事情多又杂,春娘也是个招人的,几下就将那些念头抛诸脑后了。 …… 阿京发现这事的时候,叶兴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了。他是早知如此,还是临时知晓?阿京不知道。 叶兴出现的刚刚好,阿京肚子里所有的疑问,好像都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了。有叶兴在呢,来龙去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阿京这才发现,她生命中所有的重担,都能卸在叶兴这里。叶兴,是让她无比安心的一个存在。 乎,真好。 …… 阿京仔细想想,这事还存在很多疑点。 按理说,何来就在长生戏楼里忙活,就在阿京的眼皮底下,他若被什么东西给害了,是肯定逃不过阿京的感应范围的。 青天白日的,几乎是在一瞬间,何来的灵魂分崩离析。它破碎成了千万个碎丝儿……差点儿就四散天涯,还好阿京眼疾手快,这才拦住。 阿京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十分恐慌,几乎出现了“心悸”的反应。 真是大意了。 于此同时,住在长生戏楼的几个婪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正因为这段时间感知不到婪族的气息,才让阿京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对敌对意识的警惕。 …… 这一来一去之间,不可能单纯是巧合。 事发之时,叶兴立即赶到了长生戏楼。 阿京见到了叶兴的时候,说不出有什么感觉,可能就是亲切——真有一种见到了同类的感觉。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现金红包! 叶兴也好像是这么回事。 阿京能感觉到。 …… 叶兴和阿京见面之后,没有废话,立即开始细数着何来身体里残余的灵魂碎片。 二人在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结界里工作。 目前看来,在何来身体里的,只有一丝残存的游魂。何来的灵魂被撕碎的很彻底。 常人看来,何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还是照样吃喝工作。就连他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症结在哪。 只有叶兴和阿京这样,拥有灵类知觉的人,才能发现这事情。 阿京自从打开灵族知觉之后,头一回感觉到了灵魂被撕碎的痛苦。 此刻的她,能强烈的共鸣出——何来灵魂里的痛苦。这痛苦不声不响,一言不发。 …… 时空在转瞬间发生了变幻。 这应该是叶兴带阿京来这儿的。阿京忽然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气。她看看周围,并没有觉得奇怪。 阿京和叶兴,忽然到了一片空明的海上,海上空无一物,一望无际。 二人置身于一叶小舟之上,这小舟轻轻摇曳,翩翩跹跹,宛若浮在一汪平静的湖面上,水面之下,有很多卧象卧猪般大的七彩斑斓的大石,看着真叫人喜欢。 “你还好吗?阿京。”叶兴用一种平平淡淡的声音问阿京,这声音让阿京的灵里平安多了。 “奇怪,好多了。可我心里还是存有一种对于婪族的恨意,这恨意让我心里不平静。”阿京对心里的念头一样一样排查。 “是啊,你们天生就对婪族是恨恶的。水火不容。”叶兴也点头,貌似肯定了宿命。 “他们真不是东西,竟然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下手。”阿京想到何来是那样一个债遗族的可怜人,心里就有些悲戚。 “噗嗤。”叶兴反倒没绷住,笑了。 “你笑什么?不是这样吗?我真的好恨阿。”阿京不解,自己有说什么傻话吗? 叶兴笑而不语,织着手里的“毛衣”。 “你在织围巾?”阿京问。 “恩,在缝补何来的灵魂。”叶兴虽然答话,但是手丝毫不敢停。 “我可以帮忙吗?”阿京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当然。”叶兴对于阿京的能力,好像一点也不怀疑。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件毛衣。 “我怎么帮?”阿京却开始自我怀疑。 “目前他的游魂还都是碎片,都在这个篓子里。你看看能不能攒成整线。”叶兴没有抬头,只是努了努嘴。 阿京没做过这个,倒是一学就会。她看着叶兴的样子,照葫芦画瓢。 “他这个灵魂……被撕的好碎阿。”阿京一缕一缕的小心翼翼的收拢好。 “恩。”叶兴好像很耐心。 “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阿京忍不住问叶兴,这个存在心里的疑惑。 “这不是寻常的婪族。……”叶兴好像知道一点,却没有讲完后半句。 阿京看到叶兴眉头紧皱的样子,也开始发愁起来。 头一回,阿京觉得这个世道真的不太平。 往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这回可不一样,她眼睁睁的看着何来的细碎的灵魂,竟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叶兴察觉到了阿京多难过。 灵族的共情能力极强。一个人的灵魂被撕碎时候的痛楚有多深,阿京就能复刻多少这种痛苦。 “我看见了春娘的……身影。”阿京从何来破碎的灵魂幻影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她,应该说是婪族利用了那个厨娘。”叶兴分析道。 “怎么还有你!”阿京在何来的痛苦记忆中,看见了叶兴!这说明:叶兴的存在,也一度让何来很痛苦。 叶兴! 他做了什么? 阿京不禁浮想联翩。 “你别误会阿,那是……”叶兴真怕阿京乱想。 “是什么?”阿京有些好奇。 “哎,叶兴的身份,不就是长生戏楼的跑堂的嘛!和那厨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叶兴有一瞬间的赧然。 “所有就有感情了?”阿京顺着他的话往下联系。 “有什么感情!那是哪门子的感情?那就一欲念。和我没半点关系。”叶兴说着,也发现这事情本就说不利索。 “我现在发现,你也确实有让春娘着迷的理由……”阿京打量着叶兴,忽然觉得叶兴的样貌简直就是……“迷人”本迷。 “这……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兴眯着眼睛,尽量撇清关系。 “那何来这事情,你也有份。”阿京这时候就有些不依不饶。 “确实。”叶兴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索性不再推托。 “你不会觉得于心有愧吗?”阿京好奇地问,因她自己就经常会产生愧疚感。她很想知道:叶兴的心里是怎么样的。 “如果连这个我都愧疚,那我早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理重量压垮了。”叶兴有些显得轻松,像是思考这个答案很久了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吖。” “……” “你……” “嘘!说话归说话,手别停。何来的魂气,已经散成千万缕游丝了,你再停片刻,他就会落个魂不附体的下场。”叶兴提示到,更像是在岔开话题。 阿京不知道他这话的真实与否,但她丝毫不敢耽搁的,何来的灵魂是大事情。 只是此情此景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和焦裔在外头疯玩的时候。 第146篇一起缝补被撕碎的灵魂完 。 第147篇 泛舟灵海 多少年之后……阿京才知道:她和叶兴,此刻所停留的这一片五彩斑斓的水域,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又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就连叶兴和阿京本人,也并不真切的明白这一点。 此时此刻,水面上有一丝微风拂过,天空一片空明,阿京环视四周,只觉出这地方的不可思议。 水面上不仅是清澈的,并且还泛着粉光。 极远处,是一片粉蓝、粉紫、还有一点草绿的光!看上去很柔和,总像是有什么东西氤氲在水面上。 是什么呢? 这些颜色带着能力,漂浮着,这是!阿京猛然惊觉,这些水面上的光,都是五彩斑斓的灵魂! 她好像忽然就醒了!就好像听见了这些灵魂发出的乐声,隐隐约约有共鸣。 灵魂……不错!不错! 这个地方,是不一般! 再回过头来看叶兴,叶兴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看不清分明颜色的、灰叶色的衣衫,朴素无奢。在这些灵魂的光芒里,显得异样的柔和。 阿京心想:这必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叶兴的所有物,好像都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神奇的那一类,说是神迹奇事也不为过。 阿京边看边琢磨…… 叶兴有很多地方都有点“焦裔”的影子,仔细看却不像。他更像是焦裔更老一点的样子,比焦裔成熟不少。 阿京眼里的焦裔,是那个机灵好玩乐的小皮孩,完全不似叶兴这么平静淡泊。 “焦裔……”阿京看着叶兴,好像真把他看成了焦裔,不禁脱口而出就唤名字。 真的是!又犯迷糊了!他们两个本来就一模一样,真的很容易分不清。 叶兴没反应过来。 他这个人,身份多的数不胜数,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像谜一样……阿京有时候觉得这个人很熟悉,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阿京觉得不安。 她在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称得上朋友的人,更没有从小到大陪在身边的亲人,好不容易有个认识了这么久的人,身份还亦真亦假的,她有时候也很恍惚。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叶兴不是灵族。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阿京觉得:叶兴比任何一个灵族人,都像灵族。这个感觉,她也没法和谁说,只是自己常常私下想着。 忽然,阿京的脑海中闪现出很多片段:大雪天里,有几个年迈的人在拉车的片段,那车很重,上面堆满了货物。…… 这并不是阿京的记忆,这是何来的记忆。 只是因为阿京在搜索何来的灵魂游丝,所以会共视出一些记忆的画面。 阿京对于这个记忆并不陌生。 小时候在出樵城,多的是痛苦慌乱的生活,看惯了这等劳碌人的心酸场面,怎么不熟悉? 熟悉归熟悉,阿京仔细想了想:那些以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好像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的伤害。 她好像一直都被保护的很好。 哪怕是在最噩梦的出樵城,也并没有遇上什么要命的事情。 自从逃出来,遇上陶升以及陶家人、程慕、叶兴……又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阿京就渐渐忘了之前漂泊时候受的那些痛苦。 “你说什么?”叶兴问,“你在想什么?那么专注。”叶兴看了阿京一眼,复又回神。 “阿?没事,你看,何来的心是灰色的。”阿京虽然在开小差,但是敏锐的发现了何来的异样。 “坏了。”叶兴眉头一皱,气氛顿时严肃。 “怎么了?”阿京有些担心! “人是不可以灰心的。人的心一旦变了,就很难再复原。”叶兴有些凝噎。 “听起来会很严重……”阿京在心里模拟了一下叶兴说的情况,感觉不太妙。 “哎。”叶兴也难过,有点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叹气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阿京不想何来有事,本能地对叶兴说的每个字都很敏感。 “没有。”叶兴想了想,还是告诉阿京:“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灰心,一旦灰心,基本上就是一个报废的灵魂。” “阿?那岂不是……那何来怎么办?”阿京心里一沉。 “别急,你再看看他灵魂里可还有别的东西。”叶兴看出阿京的担心和敏感,于是稳了稳自己的语气。 “我找找。”阿京现在也不是从前那般了,灵识也敏锐地很,她虽然被感性暂时蒙蔽了一些智识,缺了一些判断,但是她身体里的灵识,已经自主捕捉到了叶兴的神态所传递的信息……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镇静地继续搜寻…… “找到了吗?”叶兴问阿京。 “哪那么快阿……”阿京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在何来在地上的躯壳里,也可以将意识联系于叶兴正在编织的……何来的灵魂游丝里。 叶兴没再说话。 他专心地编织何来的灵魂,这需要极强的专注力。 阿京也在专心的翻查何来的灵魂游丝……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除了灰心,好像还有落寞、伤心、自我怀疑、苦涩、绝望……”阿京边说,心里边共视着何来的痛苦……这些伤害人的负面情绪,就像一些无形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何来的内心…… 阿京好像也经历了一遍何来所承受的痛苦,她的心情变得不轻松。 “没错,这些都是附带的东西,和灰心是连带着的。”叶兴依旧用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他仿若在刻意置身事外,他并不想“共视”何来的痛苦。 叶兴心里有一股劲儿,和这等负面情绪是相抵的。可以说,是这力量在与负面情绪“绝缘”。 “见过绝望的,没见过这么绝望的。”阿京说着,搓了搓手,觉得冷! “这些都是属于婪族的情绪,这些东西,都是婪族的武器,要人命的。”叶兴护着阿京的手,阿京顿时觉得不冷了。 “唉!好奇怪阿,这何来的里面,还有后悔!”阿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偷懒,继续共视何来。 “他在后悔什么?”叶兴问。 “这个倒真是挺难看出来的,好像是……是……”阿京一时难以分辨。 第147篇泛舟灵海完 。 第148篇 断片儿了! “完了!头怎么这么晕!眼前一片漆黑!”阿京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她的后脑勺发沉发昏,眼前是一片黑呜呜的东西,她用手在虚空中拨了拨,想要拨开那挡在眼前的黑色的云雾,却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阿京正在用尽力气共视何来潜藏的痛苦,妄图用自己的微薄力量一探究竟。没想到这令阿京率先耗尽了自己的能量,猝不及防地昏厥了过去。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只听重重的“砰”地一声,阿京整个人,倒伏在小舟的一边,好像还磕到了脑袋。 事发突然,叶兴就那么生生看着阿京唇色发白地倒了下去,面如死灰。 叶兴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也“嗡”地一声断片了。 片刻之后,无数种可能性一齐涌向叶兴的脑海,叶兴冷静下来想了想,才猛然惊觉:置身于这一片水域,是极其危险的!太大意了! 因这里灵气过盛,并非一般的地域。饶是灵族,在这样一个超强的能量场里面行动,仅是维持基本的存在,就需要很多很多能量,何况阿京这样一个灵族新手,动用如此多的灵力去共视何来的灵魂卷页,这不是开玩笑吗! 也不对啊,阿京再不济,也不该这么……脆弱。 阿京该不会是——没吃早饭吧?是低血糖了? 叶兴没来由的后悔,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看着阿京昏倒的样子,叶兴也开始冒冷汗了,看来这里不宜久留。若是再勉强维持,他们二人,怕是会把命撂在这! 迅速权衡之后,叶兴果断行动。 叶兴强撑着将何来的“灵魂毛衣”织好,这才带着阿京离开了这个如梦似幻的结界。离开结界之后,叶兴并没带阿京回长生戏楼,而是回到昭星馆。 …… 阿京醒来的时候,懵懵的,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奇怪自己怎么就断片了呢? 她在朦朦胧胧之中睁开眼睛,觉得室内昏昏呀呀的,还看见了一堆薄片似的东西整齐地堆在书桌上。 咦?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京虽然失去了片刻的意识,但是隐约能认得这是叶兴书房里的东西。哦,对了!这不就是叶兴的“书”吗?那些奇怪的薄片书!怎么在这里?被谁挪到这里来的? 看看这里的陈设,莫不是!这里是昭星馆? “好晕!这头可真晕!”晕眩和沉重的感觉,让阿京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昏厥了,这才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毛病?只是这左半边后脑壳怎么这么痛!是不是磕到哪里了? “真的好疼啊!”阿京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是磕到哪里了??怎么会这么疼!阿京莫名其妙的就好想哭。 “你醒了?”叶兴端着一些小碟子走进来,看着阿京问。他的这一出现,止住了阿京的眼泪。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晕乎乎的!”阿京问叶兴,目光不自觉的就被那些小碟子里盛的吃的所吸引……“我记得我们不是飘在那灵海上面吗?怎么就在你这里了?” “先吃点东西。”叶兴笑着看阿京,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端起一个杯子,说:“还是先喝点热糖水吧!”叶兴有些手忙脚乱,准备了这么些东西,都不知道该给阿京拿哪一个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阿京有点不习惯的端起水杯,乖巧的喝着糖水。 “你肯定是没吃早饭,所以低血糖了。”叶兴笃定的说,“这些东西都还算不错,你将就着吃些,补补元气。”想到刚才阿京昏倒时候面色惨白如纸的样子,叶兴还是心有余悸。 “哦,可能是。”阿京还是有点虚弱,她看着那书堆儿问叶兴:“这些东西不是在你的书房吗?怎么在这里。” “稍稍看了一下。”叶兴好像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问:“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怎么身体这么虚弱的?”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阿京,好像在监督她吃东西。 “还好呀,就是不怎么饿的时候,就不爱吃饭,只吃菜,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阿京回忆道。看着叶兴的样子,确实是很关心自己的,怕他担心,阿京复又说:“你别担心,我以后好好吃饭不就行咯!这不是何来出事,我就没来得及吃饭吗!”不知道为什么,阿京有种犯错误的感觉,有点心虚。 “你之后可要上点心,最近几天都要按时休息。”叶兴想想,说:“你虽是灵族,可是智识灵力等等尚且不稳定,根本不能大意自己的身体。”叶兴边说,边递给阿京吃的。 “是是是!你说的非常有道理。”阿京边吃边说。没想到这几碟小菜看着其貌不扬,吃起来,那味道可算是别出心裁了!“对了,何来的灵魂你没忘在灵海吧!”阿京怕这事情出大差错,忙问叶兴。 “都搞定了,你别担心。”叶兴语气淡然,令人莫名安心。 阿京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她忽然发现叶兴好像变成了她的一个家人,这里好像变成了她可以信赖的地方。阿京心里有点酸酸的,她是真的很感动。 “可总算看你有些血色了,刚刚可是吓死我了。”叶兴说,“你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吓人!” “哈哈,那可对不住了。”阿京现在只知道笑,她现在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再吃一些。”叶兴看着阿京没怎么动,就敦促她再吃点东西。 “我真吃不下了,东西都很好,就是我近来吃的就很少,吃不下了,吃不下了。”阿京摇摇头表示拒绝,“你这地方,真是个好地方,不冷不热的。” 昭星馆里是恒温条件,外面虽说是严寒的季节,室内却是非常舒适的温度。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反正这里安静得很,要什么也有什么。”叶兴说着,“我之后差人去长生戏楼和他们说一声,你别担心。” “嗯。”阿京点点头,说着拉着被角就想躺下,说:“我再睡一会,头还是很沉。” 叶兴收拾完东西就出去了。 第148篇断片儿了!完 (本章完) 第149篇 千宿宿的爱情宿主 千宿宿稍微打扮打扮,还是人模人样的。 发现这一点,让千宿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说实在的,他最近特别讨厌自己! 因为他整天忧忧愁愁的,总怀疑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晚上的时候,他总是挠头睡不着,心里忧郁难解。 陶升有时候醒来的时候,会发现同屋的千宿宿还醒着,发丝好像还透着一丝汗气。陶升虽心里存疑,却也给千宿宿留足了空间,并不去理会他。 …… 千宿宿摸摸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比划起来,越看越开心,嘴角不自觉挂着一抹痞笑。镜子里的千宿宿,有效的让他自己陷入了一种沉醉的状态里面,无法自拔。 这长生戏楼算是有心,午饭前给送来了一盆水仙,看着活灵活现的教人喜欢。单调的屋子里,顿时就有了些新鲜的气息。 千宿宿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水仙花,忽然就想到了阿京。啊呀!最近真是看到什么都会想到阿京。不仅如此,千宿宿最近还常常会下意识的想到陶升。 和想到阿京时候心里那股子甜蜜劲儿不同,千宿宿想到陶升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心烦,这和陶升本人无关,哎,千宿宿他自己也解释不清。 “要是陶升,她应该会喜欢的吧。”千宿宿这么不争气的想着,边想着还边对着镜子比划。陶升是千宿宿见过的最文气的人,女人不都喜欢那样的? 千宿宿对着镜子,有意无意学着陶升的动作和表情,学着学着就有点生气,进而生厌。千宿宿有点窝火,可是这里面的怒气偏不是旁人惹得,只是他自己的意乱。 到了这一步,千宿宿更是后悔自己之前的流痞行径,兀自懊恼起来。 他这一番愁苦,也没持续多久。千宿宿不是那等脑子坑儿深的人,存不住思想的。 他慢慢的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千宿宿觉得,自己对于自己的不满意,总归是要归咎到这身儿不合时宜的衣服身上,倒和自己本人无关。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随身衣服,就翻起了陶升的。陶升也没带两件,不过这总比自己的好。 千宿宿随手拿了一件,就穿上了。 这衣服一穿,竟有点陶升那股子骗骗小姑娘的儒雅样子!千宿宿嫌弃地觉得自己变酸了……不过仔细看看,倒是觉得新鲜,这下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瞄自己。 捯饬妥当之后,千宿宿出屋了。他坐在长生戏楼窗廊的茶座上,点了一壶温酒,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喝。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陶升一样的。 天空响起了一道雷声。这一道轰轰隆隆的闷雷,让千宿宿想起了很多很多童年阴影。不过阴影里,竟带着很多甜。 千宿宿脑子里,被这闷雷的声音炸出了陶升吹《陟岵》的情形。那时候,千宿宿在陶升的眼睛里确确实实的看到了让他羡慕的东西。千宿宿这个人,虽然狡猾些,但是并不很傻,他能看懂陶升的心事。千宿宿知道,陶升心里有人了。 这让千宿宿羡慕。 …… 阿京? 千宿宿看见一个背影,很像阿京。 可是转眼一看,却不是,是另一个人。 “看什么呢?” 千宿宿傻了,这姑娘怎么就坐在自己面前了? “这有人吗?”看千宿宿没吱声,这姑娘又问。 “没……没有。”千宿宿不知道怎么的,看见这姑娘就有些害怕。 千宿宿打量着她:这姑娘身上有一股劲儿,中气十足的,人看着也比阿京有力量。 …… 等到陶升从依云馆回到长生戏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想到依云馆的事情,陶升觉得很疲惫,印象比较模糊了,只大约知道最后是一个丫头拿了那个金云奖。这叫那些夺奖的家伙一个个错愕万分。 陶升只觉得这一天过得索然无味,本想去摸个鱼,却搅入了一场乌龙局!以后可再不去那么没有什么意思的场合了,半点营养也无。 想着想着,就觉得院子的角落里猫着两个人,嬉笑着发出声音。 “听着耳熟阿!”陶升敏锐的眼光一扫,呵!这不是千宿宿吗?跟个姑娘在一起? 陶升不是那种管是非的人,他静静的就上楼了,准备收拾收拾休息。 千宿宿却看到了陶升,不知道怎么的,他看到陶升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发现了似的。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时间,千宿宿又转身去和姑娘嬉笑去了。 陶升看着屋子里自己的东西被翻得很乱,衣服还少了一套,想想刚刚千宿宿穿的那一身儿不就是?…… 算了算了,虽然东西被人动了有点心烦,可是陶升还是有自己的修养在的……不就是一身儿衣服吗,就当送给那小子了。 陶升收拾停顿后就准备入睡,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千宿宿还是没有回来。 想到昨晚上的情形,陶升在想:千宿宿这小子该不会是和人家睡在一起了吧? 这……陶升摇了摇头想:别人的事情,少管为妙。可还是管不住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之前,千宿宿不是还犯花痴吗?心心念念着阿京,让旁观者都没眼看的那种。这才多久?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换了人了?不但痴心对象换了,连人都没影儿了。 昨晚上看着,那二人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想着是真的合适,一见钟情了。 陶升也觉得好笑,这两天真是又涨了见识。 …… 在陶升的视角来看:叶兴和阿京眼看着是一对儿,千宿宿又招惹了某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纷纷都不见了踪影。这是什么恋爱的季节?明明是大冬天的。 真教人不明白。 只有陶升,老老实实的呆在长生戏楼里,他都有些忘了来这儿的目的。 千宿宿昏昏沉沉的推开了门,猫到陶升旁边的位置,倒头就睡。 陶升也不敢问,也不敢动,想是他千宿宿昨晚累着了,就由着他去睡吧。 第149篇千宿宿的爱情宿主完 第150篇 欢愉与告别的伏笔 阿姿用她猫科动物的警觉望着远方,好像在凝望着她的宿命。 疯狂,寒冷,腐烂与埋葬,开花,复活……这些片段抑扬顿挫地接踵地嗞哑着绽放,阿姿的瞳仁微妙的收缩,审视这预言般的景象。 近来,阿姿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让在一旁看着的阑鳄,愈发觉得不安。 她的样子并不像是一只猫,倒像是一位看破世界密码的先知。阿姿在静卧或是半寐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神情衍生出来围绕着她,教凝视她的人反而察觉到自己的愚昧。 难道因为是御天台的猫,所以阿姿也沾染上了一些要人命的“智慧”? 看来智慧这东西,并不只是存在在人的里面,动物里面也是有的。而有好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脸上的愚气,用再多珠翠般的言语装饰、掩盖也无用。 真是没办法。 猫的寿命有多久? 阿姿不知道。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无视生命长度的潇洒。 阑鳄有预感,如果某天他们几个死掉了,阿姿可能连眼皮也不会眨一下。不过,阿姿好像并不会在御天台待很久,她似乎要走。这自然也就等不到他们几个老死的那一天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阿姿的呼吸很匀净,仿佛她的寿命很长,并不担心时间的消逝。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外面看不到的远方,周身包围着一种超越她身体的智慧。 御天台这只优雅的淡紫猫,自己好像已经知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御天台可能并不是她的归宿。 或者说:御天台这个地方,只是阿姿在这个世界的旅程的开始。 离别就在不远处等候,旧的记忆和生活就要消失,新的一切就在不远的远方。 远方有什么? 这个问题,她名义上的主人们可能都回答不上来,她也好像并不在意答案一样。 阿姿好奇地用她那淡黄浅金的眸子在打量着,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副啧啧称奇的神态。 她保持好奇的微笑的神情,面容上挂着一种巨大的单纯,让人琢磨不透。 阑鳄有时候会想:阿姿以后生的猫都是什么样的?会和阿姿一样吗?害!谁知道呢?她的夫猫在哪还不知道呢! …… 或好或坏,该遇见的终必遇见,该分别的终需分别。 在一切故事开始之前,好像某些人事物就已经不同了。 御天台久违地下起雨来,天上轰轰隆隆地响起了几道雷声。阿姿坐在窗台上,眼睛盯着窗外。 “你盯了有多久?也不挪动挪动。”阑鳄走过来,摸了摸阿姿。阑鳄是人不是猫,无法了解阿姿在想什么,所以,他总是害怕阿姿会觉得无聊,就经常和阿姿说说话。 阿姿像是叹了口气。 “阿姿,你要走吗?”这话问了,阑鳄突然笑自己,又在和阿姿说些超越动物逻辑的话。 阿姿的耳朵动了动,真的像是听懂了似的。她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她也不知道。 这里一切都好。 只是,这御天台只有阿姿一只猫。 “我也想找一些猫来陪你,可是我总觉得你不是一般的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嘛?”阑鳄说道。 阿姿喵了一声,声音极为细微。 一个生命的落地,意味着一个崭新的计时器已经开始计时。阿姿让阑鳄想到了“孤独”和“死亡”。阑鳄想想就后怕,他不想让“孤独”和“死亡”发生在阿姿的身上。 这两样很容易让人带入自己的情绪,阑鳄显然发现自己多愁善感了,及时地将自己的无由悲伤止住。 阑鳄是不喜欢拍照的人,此时却想起了阑戴鼓捣出的“影机”。那影机能将人的影子留在一张画片上面,很是清晰。 平时,阑戴是用这影机去撩撩小姑娘的,阑鳄对此都是看不起的。此时,倒愈发觉得“影机”是个好物件儿! 想着,就拿了来,给阿姿拍照。 一个愿意拍,一个也乐意配合。阿姿是很标准标致的淡紫猫,眼眸又是浅金黄色,很容易出片。 饶是阑鳄这样的傻瓜新手,也能拍出很好的片来。 另一方面,阿姿对于阑鳄毫无戒备,所以在镜头面前表现得很好。 阿姿确实和阑鳄的感情最深,也最依赖阑鳄。虽然她不知道阑鳄在搞什么,却也觉得阑鳄是在“记忆”。是的,阿姿能感觉到阑鳄的心思,有时候动物和人之间确实不需要语言,那是一种身体和情绪的无声传达。 正因为觉察到了阑鳄的悲伤和挽留,阿姿也有点悲伤。 阑鳄同样感应到了阿姿的悲伤,他们之间仿佛一问一答地说了很久的话。他当然想把阿姿留下,但是他总觉得阿姿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哎,宿命。 阑鳄还是清楚的,之后御天台可能会忙碌,他们的任务也沉重,实在是没办法好好陪伴阿姿。阿姿一只猫待在这里,没有同族的陪伴,也终究不是办法。 最主要的是,阑鳄清楚地感觉到了“宿命”……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从阿姿来这里的那一刻,阑鳄就知道阿姿并不会永远在这里。 阑鳄有这个思想预备,却不敢想那一天的到来。 “阿姿……”阑鳄不知觉地嘀咕,不留神就顺嘴溜出了这两个字。 阿姿将她的小肥脸放在阑鳄的手上,阑鳄摸摸阿姿的左脸,又摸摸阿姿的右脸,心情却有些沉重。 阿姿要离开御天台的感觉,在阑鳄心里盘亘愈深,让他喘不过气来。 御天台没什么人,阿姿算是阑鳄的朋友,她若是走了,阑鳄免不了一阵落寞。 这时候,009号机器人跑来了,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腹中的储物门。 阿姿灵巧的跳着跑过去,呆在009号机器人的肚子里面。 009号机器人和阿姿之间,仿佛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是生命体和机器之间不可思议的无需言说的感应。 透明舱壁开启,阿姿在009机器人的腹内小室里,也能安逸地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看这情景,阑鳄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 …… “要走了吗?” …… 阿姿坐着机器人走了。 “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吧。”阑鳄望着009的背影喃喃自语。 第150篇欢愉与告别的伏笔完 第151篇 是彼此的忘忧糖 入冬的不仰城,是别致宜人的。家家户户都美极了。毕竟是海牙的都城,气象不凡。 不仰城贲家,也是一片明净亮丽。 本应乐意韬韬的贲家内院里,有个人有心事了。 贤儿近日愁眉苦脸的,全是因为身边人传的那些她和贲晟晟的闲话。 怪难听的! 她平时是憨傻惯了的,那些琐碎的事情,从来都入不了她的心。奇怪!这回,她怎么好像对流言蜚语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免疫力? 贤儿好奇:自己和世界之间厚厚的围墙,是什么时候溶解坍塌的?她怎么对于那些不感兴趣的绞心费力的八卦事,都变得敏感起来了? 失去了顿感保护的贤儿,如惊弓之鸟,夜夜失眠。光洁的面庞上阿,都出现了俩深深的眼窝袋子。 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就像一种慢性毒液,一层一层地磨人心肺,让安心踏实做工的贤儿,失去了内心的那一份最宝贵的平安。 闲话涉及贤儿和贲晟晟两个人,可是只有贤儿为此苦恼。 贲晟晟倒是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 他知道这事,仅此而已。 贲晟晟揉揉脑袋,近来,父亲贲潜那边,有很多事情,时常传唤他去旁听,他头痛的是这个。 反正这两个人,最近都不好过。 …… 贲晟晟的母亲孟慈倒是时不时来这院子里走动,不过都是静静地远远地探望,只是在院外隔着窗户看看儿子,并不让一干人等惊动。她来去的时候,贲晟晟几乎都不知道。 纵有千般杂乱的事情困扰着院子里的俩人,可是,他们只要一在一起,就会忘了那些烦心事。 贲晟晟看见贤儿的时候,灵魂就会自然回归到他感兴趣的世界,而忘了现实中父亲贲潜的呼呼喝喝、以及幕僚们的耳提面命。 贤儿实在承受不了听在脑子里的恶语攻击的时候,就会想着办法去看贲晟晟。她看到他认真研究和思考的样子,就会觉得好很多。 看到他那么专注,好像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存在,根本没时间让渡给那些不堪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那些令人烦乱忧心的东西,就想不到了,觉得心很静。 外头人不了解,可贤儿知道,贲晟晟近来在思考有关“优生学”的事情。 贲晟晟那里,收集了很多各国对于优生学的探讨,有褒有贬,言论与言论之间彼此攻讦。他发现了这个新的问题领域之后,又有几天废寝忘食的,整个人变得很亢奋。 贤儿观察贲晟晟研究“优生学”的样子,忽然就不觉得自己的烦恼是烦恼了。 那些人和那些流言蜚语,随他们去吧,无所谓啦。 孟慈这个贲家后院女主人不在意,贲潜更不在意,贲晟晟不在意,连贤儿这个当事人也都不在意……那些人也没什么谈聊的意思。 果然,没多久之后,什么就都不存在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大家将那流言都淡忘了,反而习惯了贤儿在贲晟晟的院子里当差。那些人有事没事,都爱和贤儿搭讪,就好像当初说她闲话的是别人。 往后,凡是有央求贲晟晟院子里办事的,都先和贤儿交代。 贤儿经历此事,又添了不少做事情的底气和信心。 “呼……”贤儿花费了几天时间,消化了这一段被流言困扰的时光。 “这挺过来了,也就没什么。”贤儿对着一只在地上跳脚的喜鹊嘀咕,“只是那些人忘性可真大啊!一会儿那么说我,一会儿又能变张热脸!” “你对着喜鹊也能说这会子话!真神奇!”贲晟晟想走进书房,就看见贤儿蹲在一边玩,仔细一看,她正对着喜鹊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 贤儿听见贲晟晟的声音,立马就站起来,不觉有些尴尬。这么傻的样子,还被人瞧见了。 贲晟晟笑着走进书房,贤儿没事也跟着。 天外圆盘的事件以后,贲府的事情就一件多似一件。风沙停了之后更甚。 各路事情都堆在父亲贲潜那里,贲晟晟哪里知道父亲这里的压力?他只是一个懵懂小儿罢了。 贲晟晟的心里也时常飘过父亲喝令他的几个字“大言不惭,锋芒太露”。 贲晟晟仔细思索了一下,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他往前倒腾着想了想,自己着实做了好些“木秀于林”的行径,难怪总是感觉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了。 “你在干嘛?”贤儿问贲晟晟。贲晟晟的样子一反往常,他正在将他那些珍贵的笔记手稿囫囵一顿打包折叠,不知道要干什么,怪吓人的。 “这些东西颇为麻烦荒唐,卷一起扔了得了。”贲晟晟回答道,眼皮恹恹的。 “可以给我吗?反正你准备扔了。”贤儿下意识问。她可舍不得看着这些“文化”像是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你要这个做什么?”贲晟晟对贤儿倒是没什么防备。他心里的潜意识作祟,希望贤儿能说出什么挽留的高见。 “看看。”贤儿蹦出这俩字。 “看看?”贲晟晟觉得有点好笑。 “长些见识嘛。”贤儿补充。 “你拿去吧,丢了确实怪可惜的。”贲晟晟想着说,“只是这些东西狂妄了些,倒是可以当个笑话看看。凡事别像我一样,写这么些各啬的话,招来暗箭冷语。” “哈?这东西这么可怕吗?”贤儿想到了自己平白遭受的那些闲话,忽然有点儿感同身受的意思。 “世道可怕。”贲晟晟想着就笑了,“你一个小丫头,我倒和你议论起这个来了。” “小丫头怎么了?你……”贤儿倒是不敢太过放肆,小声嘀咕着。 “我说错了,又狂妄了。”贲晟晟后悔自己出口就是一个“小丫头”,多不尊重人阿!心下懊悔。 贤儿像贲晟晟的父亲贲潜一样,看着贲晟晟书桌上的环环相扣的模型出了神。 这东西可精巧细密,让看见它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挪不开眼睛。 贤儿下意识就觉得这东西和前阵子不仰城的风沙脱不了关系。贲晟晟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她刚想问些什么,就听一个小侍在外轻声说:“夫人来了。” 孟慈一进屋子,就看见贲晟晟和贤儿“融洽”地讨论事情的样子。 “喔,贤儿……”孟慈温柔地唤贤儿的名字。 “母亲。”贲晟晟恭敬地向母亲孟慈行礼。 第151篇是彼此的忘忧糖完 www m 第152篇 虚幻陌生的境地 华羽台又坠入了冰封之中。 在寻常的日子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华羽台都像是掩映在山峦间的一只飞鸟,……一只看不见行迹的飞鸟。外人若是不注意,都难以发现它。很多路人经过华羽台,却不知道这里是城主夫人的府邸。 现下这漫山冰封,让华羽台越发地消隐了,仿佛都看不见它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抑扬顿挫的呜呜声,却异常的好听。这声音不知是哪里传来的,缥缥缈缈的回荡在山林之间,衬着冰封中的华羽台,越发的空明。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呼——有世界之外的声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咯噔——有一枚奇异形状的棋子,好像在天空之外的某个透明的层里,晃动了一下。 …… 好像无事发生。 …… 日子恢复如常之后,华羽台明面儿上的秩序,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之前的日子,真像是一场炼狱。 仔细看,华羽台的每个人,都忙的很,动作一丝儿也不敢稍延的,毕竟上头交代的公务不等人,后头的差使也等着人来安排。来往这里的车架,络绎不绝,唯独城主华暖儿的龙马车,倒是闲了一阵。 华暖儿并不出门,平时就只在华羽台走走,当然,陪伴她的还有莫半褐。 怎么说呢?任是谁拥有这样一座华羽台,也不会轻易出门的,毕竟这里的景致,就已经足够人赏玩。 若是稍作盘算,华羽台也能称得上是这海牙国的知名建筑了。 其内连廊依山而建,影影绰绰;横蔓交织的道路,就像是一个幽野世界……行走其间,怡然忘忧。 …… 从中午开始,凤华城就一直下雨。 降雨量不多不少,正好让华羽台这里的积雪,减少了薄薄的一层。冰雪稍稍消解之后,周围的气候,就是湿冷湿冷的。 忙到了傍晚,华暖儿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抬头看看外面,竟然有一片烘笼似的霞光。 霞光里,她看见莫半褐,心里咯噔动了一下。这情境真的好像是做梦! 华暖儿开始恍惚,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几十年前的幻影,还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她连碰也不敢碰,真怕这场梦消散破碎。 莫半褐也刚完成手里的作品,抬眼看见华暖儿那样看着自己,好像也猜到她的心思。 于是,莫半褐提议出去走走。 华暖儿想想,也觉甚好。 二人一步一步的,顺着廊道漫行在华羽台,时间都为他们变慢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缥缥缈缈的声音,又顺着华羽台的步道传来了,仿若是一个残朽的老叟的声音。 华暖儿忽然想到——这个华羽台不知是什么年月兴起的。 时间真的是很久远了。 不经心头又掀起几层尘土。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传颂着什么。 “奇怪,若论老,这世上还有比叶兴更老的人吗?”华暖儿心里不自觉地想着。可是这声音的苍老,甚至比叶兴这样真正不老不死的存在,更让人觉出一种渗透骨髓的苍老。 华暖儿觉得,像叶兴这样游离于时间之外的“异数”,已是世间珍奇。她几乎想象不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异数”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东西。”莫半褐说,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 华暖儿点头。 这个声音是好听的,虽然苍老,却并不凄凉,反而令人安心。有一种穿透了世事苍凉的浑厚质感。 莫半褐有些羞赧和淘气地试探着、笃定地牵起了华暖儿的手。 二人默契地别开头偷笑,都有些脸红。 真像是两个小孩子偷偷出去约会的情形,半点也没有女城主的影子。 …… 走了几步,他俩发现天空里有一雀绿族人,那雀绿族人挥动着翅膀,从天和云之间飞过,真是美极了! “先前,还没见过这般景象。”莫半褐笑着说。 “你是不是手又痒了?”华暖儿想着,莫半褐该不是又想搞搞创作了吧。 “那倒也不必。”莫半褐有些拘谨地笑的很灿烂,虽然他有两把刷子,但是提到让他画点啥,他总是下意识地又害羞又开心。 “咔嚓。”一个声音响起,莫半褐寻声看去,原来是华暖儿正用右手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卡片影机,拍下了那个飞在云间的雀绿族人。 “你这玩意儿正是新巧,比我时髦多了。”莫半褐说,“你真是没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都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阿。”华暖儿最怕听见别人说她没变,因为她自己明明白白地活了这么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 “变了变了,你变得更有气质了!”莫半褐敏感地察觉到华暖儿语气里的情绪转折,忙着修补自己的话。 “哼!油嘴滑舌!”华暖儿意识到自己的敏感纠结,不好意思地草草收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声音再次传来,清晰地甚至让人能想到毛孔里贮藏的久远的记忆。 华暖儿打了一个激灵,她重重地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太害怕失去了! 这一切多美! 眼前的莫半褐,正是她的莫半褐! 他正握着她的左手,两个人嬉笑打闹! …… 这大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在他们人生的暮年,变成了现实! 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又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回到了这副年少模样…… 一切太过虚幻。 时间把她和他,推向了一个陌生的境地。 他们说不出来现在的感觉。 应该没有人能够体会他们现在的感受。 “彩虹!”华暖儿和莫半褐同时看见了彩虹! …… 另一边,弋挪在栖霞山,也看见华羽台那边有彩虹在云中。 在这栖霞山上,正好能看见彩虹的全貌。 弋挪品味着彩虹,喝着一杯气泡水。 …… 夜里,出樵城下雨了,这是非常大的雨。 就像在有意识地冲洗着一些什么。 那些劳苦担重担的人,在这遮天的雨声里,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 纵一海的海面,有一些东西跃出天际。 第152篇虚幻陌生的境地完 第152篇虚幻陌生的境地原定名为“虹见”。这一篇,拖更了很久,实则是很抱歉。 (本章完) 第153篇 爱会还原 冬天,赎南城有一些降温了,金家上下的所有人都换上了冬衣。 金家的饭桌上,难得出现了他们的庶子金得得。 “快,快,……坐下吃饭吧孩子。”环锛看见金得得,心里是高兴的,但因为不是他的亲娘,所以显得有些拘谨。 “哥哥快坐下,你看这桌上摆的,可都是你爱吃的。”金草草是个灵利又大方的丫头,虽然年纪小且又是个女娃娃,可和这一家子木讷的人比起来,显得话说的反而灵光。 金草草微不可查地递了个眼色,两边的小使就将金得得的位置调整妥当了。 对于金得得本人而言,上桌吃饭这事儿,简直就是鬼使神差。 ——今儿个早晨,一片清明之气笼罩着他的屋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唤醒。 放在往常,金得得还想不明白一些问题,可是搁在今儿个早上,他就忽然想明白了。 众人看着金得得,左右打量,瞧他是梳洗了才过来的,大体望去还像是个人,看来是想开了。 金面西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儿子。 “哥哥,吃菜。”金饕饕今天出奇的外向,主动给金得得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笋。他这一举动,自己没觉得什么,倒让一家子人都觉得惊异。 金得得面上依旧木色,但是心底里就像是滚了热汤一样。 “哥哥,可还记得单家?”金草草问金得得,就像是他兄妹二人本就很熟络。 “你是说单家?那个大户?”金得得脑海里迅速联想的是那天隔着墙听到的言语。 “是,咱们赎南城里数得着的,就一家姓单。”金草草说,对了一下,补了半句:“也找不出第二家去。” “怎么了?他们家估摸着是不行了,那些个人,没一个能扛得起事儿的。”金得得心里忖度。 “爹爹这里有他们家的一些个地契,还有一些铺子,想着哥哥拿去料理呢!”金草草平平淡淡地说。 金得得没有回话,他晓得这单家关联的地契和铺子,是环锛嫁过来时,嫁妆里自带的。 “是,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金面西说着,仿佛这件事情不容置疑:“你该晓得我们的苦心。” “好。”金得得果断回答之后,就继续低头夹菜。放在平常,他也许会别扭一阵儿,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有他的打算。 …… 赎南城的单家,早已经是旧年历史里的尘埃了。 原先屋楼满山、粮仓丰足的单家,现在只有一屋子的不肖子孙和一沓子烂帐。 单家老太太,真是撑着一口气没有闭眼,生生盯着这满屋不争气的儿孙。 单家的千大娘,原先是屋子里头照顾单家二小姐的,不用做些什么杂事。如今,单家的景况,根本养不起富裕闲人,于是,那些寻常杂役做的苦差事,千大娘也自己做了。 单家二小姐早已经嫁了人,只是,单家没落以后,二小姐那边也没了消息,不知道死活。千大娘并不是单家原本的奴才,只是后来才来的单家,与主雇并不亲厚,所以二小姐即便嫁去夫家,千大娘也没跟着去,就留在单家。 谁知道单家是个根劈福薄的,不多久就渐渐没落……直到那一回…… “我说千大娘啊,你不是早先有过男人吗?现在怎么样了?”王婶子来给单家送菜蔬米面,送完了有些疲乏,就坐在井口边歇息。 王婶子和千大娘打过几个照面,两人大约熟悉,也都怜惜对方的身世。 眼见千大娘这么一个原本骨子里有些内秀的女人,生生被这些苦差事劳役着,王大婶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千大娘笑着垂眼,“也别再提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王婶子是个有眼色的,也忙收住了嘴。 “那……往后你怎么打算啊?”王婶子接着问,“我看这单家阿……不是久留之地。” “能怎么办?”千大娘苦笑,“这家里头,我也没什么指望的人,我也无依无靠的。” “诶,我不是听说,你那女儿在找你吗?”王婶子听说有个光景好的小丫头,在暗地里派人寻亲娘。王婶子一听,几下估摸着,那“亲娘”八九不离十就是千大娘了。 “找我干嘛?我就是个累赘。”千大娘知道这事情,心里也是有些欢喜的。可是她打心眼里怕连累女儿,好死不死地再耽搁了她女儿的下半辈子去! “哎,你就是个操心的命!”王婶子看着她,又可怜起了自己:“我们这样的,都是可怜人喔!” …… 长生戏楼里, 千宿宿眼睛发直地盯着面前的屋子,不自觉有一些口渴,就摸索着寻出茶杯,倒了些水来喝。 他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很久了。 别说别人,千宿宿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 昨天…… 千宿宿闻了闻,就发现自己的身上,满是说不清的味道。 “哎呀!”千宿宿有些懊悔起来。 “对了,这陶升是去哪了?”千宿宿这才发现陶升本就不在。 …… 申榭阁,几个管事的妈妈都在嘀咕。 “千兰黛真是有办法,那些小丫头都爱跑去她那里做事。” “那谁能拦得住呢!”“我要是年轻个十来岁啊,我也爱舔着脸去那要要甜头!” …… 阿京做了个梦: 阳光下,“焦裔”伸开双臂,迎着微风,他在看一艘“巨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巨型建筑。那艘船在白天会闪闪发光,在夜晚,它内部也星光熠熠。 阿京看着那难以描述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梦中的焦裔只是一个背影而已,阿京却能感觉到焦裔在笑——他那傻呵呵的笑容。 阿京也走到窗户这里,伸开双臂,感受着室外的微风。 天空很蓝,纯净到没有一丝云彩。 未来会怎么样,阿京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现在的阿京,已经会自我分析: 梦中又看见了焦裔,是否预示着什么? 按理说,现阶段的灵族,是不会轻易做梦的。 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个东西。 那——即使是世界上真的有这艘“大船”存在,那“焦裔”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阿京迷糊了。 看来知道的多,也没什么用。 www m 第154篇 是谁写了谁? “焦裔”就像是一个会反反复复出现的梦魇,在阿京的意识流里挥之不去。 …… 无论是谁说的有关“焦裔生死”的事情,阿京听到,心里都有所保留。她总觉得焦裔的消失,只是为默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预备着什么秘密而又不得了的事情! 她的这种感觉很强烈!所以她笃信。 阿京相信:焦裔不仅没有死,而且,他应该还比一般人都要更好地、更顽强地活着。伴随着这种正面的预感的,还有某种不安,隐隐缀在心里面的某个地方。 梦里面的那艘“船”……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吗? 阿京开始不确定起来……还有什么更汹涌的暗流在涌动吗? 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确定……世界好像重新变得不安定…… 阿京不自觉的揉揉自己的眉头,她现在活像个忧国忧民的谋士。 未来……哎…… 阿京开始恐惧战兢…… 想着想着,始终没个结果,渐渐觉得没意思。阿京无聊又无目的,开始想到和天书说话。 可是,天书没有立即回答她。就好像“天书”坏掉了一样。 没有得到回应,阿京没有更加慌乱,只是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忽然,有个记忆片段跳了出来——小时候,焦裔说过:“我们是从海里来的。” 我们是从海里来的! 这句话! 难道和这个梦境有什么联系吗? …… 当时没注意,阿京以为焦裔是戏言……小孩子嘛,哪个小孩子会把另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 如今看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和偶然,他可是“星星”阿!星星的行事为人,具有碎片的“神性”。 想到这一属性,阿京默默牢固了这片段的记忆,以备之后使用。 这一番挣扎思考,她好像看到了某些“预言性质”的东西,所以阿京感觉很疲累。 她想了想,定了定神,还是有预感,短时间之内,这些“糟糕的”事情还不至于发生,所以她今天不想再陷入无谓的担忧…… 困乏,就又眯了一会儿。 一缕一缕的意识,又被固执和宿命地围绕在梦境中。 哎,真有一种被什么强势的力量牵引的感觉,刚做完这个梦,阿京又起一梦:梦里是她在写着什么,而她写的东西,在某个时空里,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她在梦里又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他也在写着什么东西,而“他”写的事情,就在阿京所在的这个世界,真实的发生了……而更外层……好像还有人在写着“他”…… 这种层叠的书写样式,像是“某人”用某种“无限时空”为物质,所设计生产的器皿。 阿京着迷于这梦境,却异常清醒。 “不能再睡了!起来吧!”阿京和自己说。 呼! 气温很好!阿京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昭星馆适宜的温度,她开始眷恋这个地方。 “对了!”阿京想到什么,她记得她在那一万道题里面……好像有那么一句,意思是说:时间这个概念,在它的设计师看来,是像某种有序的切片一样,并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时间从它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时间了。 阿京又想到:天书说过,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这两点连在一起,阿京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可能还没到明白的时候吧…… 想到在灵海昏倒的时候,阿京心有余悸。她就那么无意识地倒下了,那时候,“她的感觉”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当时只觉得头很沉很重,并不知道其他的。 以后还是要小心。 还好有叶兴在场。 阿京意识到“叶兴在场”这个因素,不知觉的就笑了!他怎么可能不在场?他是“星星”阿……星星的使命,就是陪伴阿京不是吗? 所以,无论她在哪里,星星一直都在。 还有一桩事情,阿京倒是引以为戒了。就是——下回再去能量场很强的地方,一定要做足准备,不可大意! 现在阿京的左半边脑袋还是肿的,很疼。这种痛感让阿京想哭。 原来,灵族也是会受伤的,受伤还很疼。 忽然,天变黑了! 阿京房间的窗子变成了一扇“玻璃窗”,窗户的旁边,还有一些隐藏的“灯带”,这个窗子变得很“摩登”。 窗外下起了雪。 肉眼可见的雪花,透过玻璃窗可以看的分明。窗外是灯光璀璨的“城市群”。 阿京有些恍惚,这明明不是昭星馆的中庭外景。 阿京靠近玻璃窗,静静地看着。 她看到了……这是梦境里的场景。 在一个梦的结尾,有这个场景! 她牢牢记得! 同一瞬间,窗外有一种能量,在回应着阿京的凝视。她感觉到了。 这是什么? …… 暂时无解。 黑暗中的两束光,只要知道对方存在,就不会感觉孤独。 叶兴抓着一支笔,好像在记录着什么,不知是在写还是在画。他不时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研究什么,显得整个人非常沉郁。 他已经对着窗台沉思很久了。 时间在他这里变得很慢,很紧张。 如果有谁看到此时的他,一定也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 叶兴想起了一桩事,是关于小野的。那蓝白猫误吃了丸药,所以会说话,可这额外的“说话技能”,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兴轻轻的叹息,不知不觉念叨着:“小野……”如果小野出了什么事情,哎…… 所有定规之外的事情,按理说,都会遭到反噬…… 这一边,阿京虽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又回归到一种“平静安稳”的状态。 她还想着“何来”的事情,转念一想,这事情是叶兴在料理,便无需担忧了……阿京学会了“相信”。 陶升让叶兴差去的人给阿京带回来了一封信。信里面说让她放心在昭星馆养伤,不用担心他们两个,还简单说了千宿宿的事情。 阿京先是惊讶,然后做出“灵族人”的反应:她在心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少年人的“忧郁”还是蛮难对付的。 灵族的“一万道题库”里,也有提到说: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关卡,要用正确的方式对付才可以,不能放纵…… 想到这里,阿京觉得:灵族的题库真是个好东西!有很多坑不必跳了,有很多弯路也不必走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千宿宿的,毕竟朋友一场,她也不希望他走歧路。 不知道陶升有没有劝着点他?还是什么也不好说……?谁知道呢,这种事情,确实当事人自己的抉择,才是唯一起作用的,旁的人说的再多,不如自己知道。 陶升有点后悔:他不应该将千宿宿的事情,在给阿京的信里面写出来……这毕竟是千宿宿的私事,以陶升以往的原则,他绝不会妄议朋友的八卦,他看见了只会咽在肚里。 陶升心里不舒服,他鬼使神差地将千宿宿的“糗事”写出来,还寄给了阿京!着实是做了件亏心事,不敢回长生戏楼面对千宿宿。 于是,陶升就在外面游街。 忽然间,天空飘着雪花,飘着霜霰。 (本章完) 第155篇 阿京的生日 前天,确实下了雪。 时间正正好好。 从第一片雪落于世界开始,不到半天,街道上就已经摞起毛绒绒的白色了。 所有接收到这份祝福的人,都很兴奋很开心。街边有各式各样的爱侣,凝望着、互动着,和缤纷的雪景。 这场雪,仿佛蕴含着满满的能量!绝没有一片雪花,是不带着祝福的。 所有人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昨天的夜晚,通明澄澈。洁白整齐的雪面上,涂满了各式各样的杰作。有用树枝划拉的,还有堆聚的雪人。 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嬉闹声,阿京默默收集着这些美好的记忆画面,忍不住落下泪来。 诚然:灵里踊跃的灵识,能和这些爱意无缝共鸣。 阿京知道: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这场大雪降落之时,和解了。 雪面缓了一天的松软。 昨天一整天,外面都是打雪仗堆雪人的动静,好不热闹,和过年一样。 虽然窝在房间没有出去,但是阿京还是悄咪咪地搜集着这些欢声笑语,……就好像参与了他们一样。 以她的灵力,看见听见千里之外的事情,都毫不费力。 昨天,凤华城的每一个人都睡得香甜。 到了今天清晨,地面已经是一片璀璨晶莹。行人过往,咯吱咯吱的,冰面很滑,路人走在上面,都不敢动弹。 唯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十分笃定,丝毫不受冰面的影响,仿若非人。 阿京的灵族印记,从凌晨开始有了感应,她本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感觉不坏。 “大世界”…“大世界”……今晨开始,阿京的意识里,断断续续的闪现这一久违的概念,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催促她。 小时候的很多幼稚想法,又跑到阿京的脑海里。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又有了新的意思。 “这脚步声是……哥哥!”阿京心里头刚辨析出来,就看见了景枯在门外的身影。 “今天是你生日。”景枯说。 阿京想到和哥哥景枯在栖霞山的对话。 景枯那时问过阿京:如果上天给你一个去“大世界”的机会……你会舍得放弃这个世界的一切吗? 阿京回答:会吧……我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我…… “你是想到了吧,有关那个世界的事情”,景枯说:“我为你在那个世界建立了一个账户。” “什么账户?”阿京很费解。 “你还记得你说的大世界吗?”景枯有意点醒阿京。 “记得阿!那是我一直以为存在的地方!”阿京迅速地运转了一下灵识,觉得景枯此番前来就是和她说这个事儿的! “那是真的。”景枯笃定地说。 “真的吗?”阿京心里好像嗅到了一丝超越她现今理解层面的事情的气息。 “恩。”景枯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和妹妹确认这个不得了的事情。 “……”这回阿京可是沉默了。 “这意味着,”景枯停顿了一下,说:“你即将开始很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任务……” “呼……好的。”阿京对即将面临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她好像感觉有历练在等着她。她应该是……做好准备了吧。 “还有一样,你要记得。”景枯想起了一桩重要的事情。 “什么?”阿京看景枯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要知道,那个世界是绝对洁净的。” “绝对洁净?” “恩,那个地方,容不得半点肮脏和诡诈……如果你想去……” “我想啊,我想去很久了,我一定要去!”阿京很笃定,好似被某种固执的力量强力牵引着。 “看到你这样,我还挺放心的。”景枯面上有种久违的释然。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在等着我!”阿京实话实说,除此以外,她别无所求。 “你记住这一点就好。凡事小心。” “恩,对了,哥哥,”阿京问,“你说的那个账户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去到那个世界以后,要上缴的账本。” “还不是很懂。” “这点你不用懂得,只要知道这个账户会自己生成自己记录就行了!一切你都不用费心,只要按时完成天书给你的提示就好了。” “喔,好的,那确实不用我多管了。” “确实,天书说的话,都是炼净的言语,你跟着它的引导,万无一失。”景枯放心的笑笑。 “哥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阿京忽然有些不自信,“我怕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行吗?我还是觉得事情变化的太快了,真的!” “没事,力量总是一点一点成长的嘛!”景枯耐耐心心的和阿京解释,“你就定定心的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做,你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你的力量也就会如何的。” “万一有哪件事情超过了我所能承当的呢?” “你相信我,没有万一。” “恩,我相信哥哥。” “哈哈,没那么严重,我们是被拣选的,灵族里的每一位成员,天生就有自己所要承担的使命,你不要慌。” “嗯嗯。” “你要知道,那个世界有绝对纯净的力量,我相信你能感受到。” “我能!” “恩,慢慢来。” ……叶兴还在屋子里愁思着什么,他听说景枯来了,他也知道今天是阿京的生日,可是他还在犹豫…… 他还在犹豫。 有一个更大的结构,有一个完美交织的结构,在等着他编写。 叶兴很忙……他现在不能出去。 …… 景枯好像有什么事情,就先回了栖霞山。 阿京觉得有点寥落。 以前他们不在的时候,没觉得一个人这么孤独。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应该找些什么人一起庆祝一下才对…… 陶升和千宿宿? 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吧……而且现在也找不到他们两个。 以后的路…… 不知道还会不会和这些伙伴有交集。 想到这里,阿京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这就是无能为力的时刻吧……每个人都注定走向他们的宿命…… 叶兴…… 哎,不知道叶兴在干嘛,可能不在馆里吧……而且生日这种事情,哪有自己硬去找人庆贺的…… 想着想着,阿京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里,只不过这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 “等候。”天书忽然说话了。 阿京听到这两个字,眼神忽然就亮了起来。是啊,天书发话了,她听话就好了。 “不能心冷。”天书又说。 阿京虽然还有点难过,心里也凉嗖嗖的,但是天书说的话就像是纯净的命令,阿京遵命就好了。每一回都不会出错的。 “成为可以信任的同伴。”天书说。 恩,成为可以信任的同伴!那些“狡猾的不好的念头”,顿时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她觉得自己的生日真的很好!很特别!很有力量! 天书的话语,每一句都带着祝福和能力。 “谢谢你,天书。” 雪依然在下,可是阿京的心不冷了。 www m 第156篇 正在摧毁单薄灵魂的冷暴力 少年沉郁的面庞上,是看不见表情的绝望和死寂。眼里的冷,好像能够冻死所有的活物。 “嘶”……是心脏结冰的声音。 万念俱灰。 心里真是空荡荡的呢。 不!他的心里可不是空的,而是……侵入了浓重的恶念。 咕咚咕咚,像是喝饱足了墨汁的笔,少年的心和手,此刻,是最凶残的利器。 “杀!”这个念头一动。 一切就都失控了! 呼…… “真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恨意,我为什么要做这事?”少年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惘然,他忽然看到一个瑟缩在角落里的惊恐的自己! 他失控了!等等,有哪里不对? 他怎么可能会失控,他明明是…… “他明明是那么害怕,那么脆弱……”有什么声音在妄图篡改他的意识。他分析出一句,那个声音就会顺着他的声音悄悄修改他的意识方向。 不对,他想说的是:“他明明是不会被婪族的那些念想侵蚀的。” “喝,真顽固呢。”有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妖娆而轻蔑地嗔了他一句,“不过,还是要让你死一回……”说完,这个声音就消失了。 随即,比之先前更多七十七倍的邪恶力量包裹缠绕了少年。 ……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少年看着周围的狼藉……浓重的味道令他作呕。 他的面庞变得可怖。 为什么手里会有一把长长的尖刀?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少年摩挲着刀柄,心中满是惊恐和……一丝狂喜。显然,他内里有两个声音在作斗争,而真正的他自己,却……像一个被踢出局的人一样,眼睁睁躲在一旁抱膝观望着。 一瞬间的醒觉,他发现:这黑暗的声音,俨然在他里面埋藏了很久,一直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暗自生长。 这黑暗力量,就像一丝长出的有毒藤蔓:他被这毒藤控制,压制自己内心的清洁的灵,反而有意地将这黑暗势力放大,外延…… 如今,他已经被这黑暗牵着走…… 就像一头困兽。 视线的前方是一片极浓重的黑烟! 浓浓的黑烟之中,走出了一个巨人! 那股控制他的黑暗力量,显然非常憎恨这个巨人。 憎恨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好恨阿! 他恨这个巨人。 他嘲笑着这个巨人。 无奈,这巨人已经奔跑着来追他了。 他下意识拼命奔跑,可是巨人的步子极快,三两下就追上了他! 惊恐中,他举起刀,砍下了巨人的头颅。 没想到……巨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提起那颗头,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鲜血满地,满了血污。 他好像杀死了自己。 他好像听见那把长刀在笑……在嘲笑他成为了罪的奴隶。 这一切快到他来不及思考。 叶兴……杀了人,这人是…… 倏忽间,叶兴挣扎着清醒了。 原来是一个梦。 这梦也是……凤华城的梦境吗? 叶兴拿毛巾擦着自己后颈的冷汗,希望这一切就是个普通的梦吧,可别是别的什么。 这侥幸心理,并不能让叶兴自欺过去。 恐惧一层一层浸透他整个人。 “一定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叶兴这么想着,打开了窗户。 光透了进来。 一缕光打上他疲惫的眼眶。 他眯着眼睛感受着太阳。 最近每天都在争战,每一天醒来,他都在和这凤华城里藏匿的婪族势力斗争……叶兴感到很疲倦了。 叶兴与常人不同:他常常是在一个身体里面,同时感知很多平行分身里的事情,所以,总是会不知不觉地积累很多重量。 他里面——有着比被人所知的那一部分,要多的多的工作和重担。 到底是个人身! 这“罪性”来得,也不蹊跷了。 说不定,刚刚那个梦,还是他叶兴的一个劫数。 叶兴谨慎地联想到了:这“人类的粗鲁的、仇恨的心思”,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里面,那么也更加会出现在一般人的里面。 婪族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快了…… 要多加部署防备才行! 他想不通的是:到底是哪里着了婪族的道儿呢?……等等!最近要紧的事情,也就是阿京在灵海上断片儿这一件事情。 难道,婪族就着这个事情做了手脚? 哪里出了错呢? 正在思索的这个时候,有一道莫名的力量涌到了叶兴这里,好像灵识被人披上了一件温暖衣衫,忽然就有了生命力量。温柔,和平,又回到了他里面。 叶兴的实际感觉是,这力量让人踏实心安。 刚刚有一瞬间,叶兴真的想轻生。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如果没有这道涌来的力量保护,会有多凶险! 只是还来不及“凶险”的时候,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让事情翻转变好了。 叶兴的里面暖融融的,想起了很多平实快乐的有人味儿的感觉,灵里自然就眷恋起这个世界的美好。 一切阈值恢复正常。 缺失的灵力被补齐了。 视野恢复正常以后,就显然有了工作的力气。 叶兴用一小段时间,与这道力量融合,也稍作休息。 …… 刚刚还有瞬间的恐惧和慌神,现在矫正心态再看:一切波折,都是凤华城背后的灵族和婪族两股力量在工作罢了。 冲突是肯定会发生的。 只不过,最终的一切胜利,必然是属于灵族的。 想到这一点,叶兴稍微宽宽心。 …… 何来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叶兴的脑海里。 像何来这样的弱势群体,在凤华城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救了何来一个,还不知道有多少“何来”这样的人,正在遭受婪族的攻击。 看来是时候筹备新一轮的战斗了。 他们实在是……将人逼迫的太紧。 婪族最可恨的地方就是——藏在人的背后做那些令人心凉的事情,然后让人们彼此伤害、冷落。 人们对何来的冷暴力……其寒冷,足以冻死十几万吨的大象,这可让何来一个单薄的灵魂,怎么去承受? 也难怪这一阵儿凤华城里接连发生那么多伤心的事情…… 城主那里,堆攒了好些伤财伤命骗人骗货的奏报…… 叶兴忽然有一种感觉——刚刚的那件保护他的衣服,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阿京?是的,一定是她! 想到这里,叶兴笑了。 (本章完) 第157篇 错位的噩梦 清晨,昭星馆内院的树叶和草地,喝饱了灵力一样,变得青翠如玉。 空气里好像还有乐音。 说来也奇,内院的铺石地上,凭空长出了一截树皮,树皮上嵌生有一团扁扁的卵石状枝叶绒座椅。 像是给谁预备的。 那一截遒劲有力的弯曲盘旋的树桠,非常恣意地占领它头顶的天空,看着仿佛能宿些美丽的飞鸟似的。 “希望来的不是些鬼怪鸟类,要是些良禽才好阿。”苏南担忧地看着这个情景。 面对这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座椅,苏南并不大惊小怪,只是有预感,馆里头可能又要来点什么。 大地的鼾声,蔓延到陶姜城陶府。 陶厂睁开宿醉的眼睛,意识还沉浸在那个噩梦里。 他双眼空洞、惊悚。 又是一天! 最近……陶厂愈发感到里面不自在。 活是活下来了,可是…… 可是…… 好像死了一般。 就像一只没死成的残翅苍蝇。 他陶厂在陶府里缓过劲来,也一样不讨喜。 每天就是闲磕牙,也不怎么关心陈谧母子,倒是还在盘算着怎么了结香莲这一桩冤孽。 陶厂思前想后:合着两边,他都不是个人! 索性就摆烂了。 每日价怨沸不止。 连陶府里服侍的人都不愿意挨近陶厂住的屋子,因得空陶厂就拉着他们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能把海牙挨个挨个骂了个遍。 陶府里的人,真的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瞧不起陶厂。 底下人没什么学识,就是单纯不想挨近这个借住的人。都想着:任是老爷夫人是天上难得的品性,也难保出了这么个……亲戚。 过去的这一夜,有很多人做梦…… 梦里,有多人的意识都重叠了。 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阿京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那个少年。 阿京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叶兴杀了一个人。 他怎么会杀人呢? 这个念头盘桓在梦境中阿京的脑海里。 一个人的行动,连于这个人的源头。 叶兴的能量源头,应该不是邪恶的。 饶是在梦里,阿京也清晰的认知到这个事实——这个人不是叶兴,或者说“这个噩梦不是叶兴的”。 阿京眼睁睁看见梦里的“叶兴”拿起刀…… 醒转过了少时,陶厂几乎回忆不起来这个噩梦的内容,像是什么力量从他脑海里抹去了恶念的画面。 生生死死、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陶厂是记不真切的。 管他的! 这个让他憎恨厌烦的世界! 一切都在和他陶厂作对! 呜呜呜! 陶厂心内无声悲戚,面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阿京陷在梦里,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场景,焦急万分。碎碎念着“尔良士……尔良士……”。 天书怎么不回应呢?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此事必有蹊跷。 梦境里,阿京看到这个假的“叶兴”醒了,……之后显现的,是真正的叶兴的灰暗的“心境”。 不好!他要轻生! 阿京集中注意力,她现在心里满是叶兴的安危。 真实情况是什么,还一无所知。 只是,她至少知道:这样的毒梦可不是好玩的! 灵力!对! 阿京用她的灵识,织成了一件温暖的亮红色衣衫,并送了一阵儿力道,将这件“保护灵命的绒衣”吹送覆盖在叶兴的身上。 之后的事情,阿京就不知道了,因为…… 阿京醒了。 她怔怔的。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她听见天书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阿京晃过神来,说:“刚刚在梦里一直唤你你不出现,现在倒好!笑的可开心?” “不愧是你!你可知刚刚你做了一个不错的决定。”天书避而不谈自己不出现的原因。 “什么决定?”阿京倒是想听听天书的解释。 “就是——你决定不审判叶兴。”天书说。 “审判什么?”阿京云里雾里的。 “刚刚你明明可以不救他的,他杀了人犯了罪,就应该被困在那里。”天书冰凉沉静的声音响起。 “当然要救阿!我肯定地知道那个人不是叶兴,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阿京肯定地说。她就是相信,原原本本地相信! “哈哈哈哈……哈,聪明!你可知,如果你决定审判,那么你是没有权限去织那样一件衣服的!”天书有些看戏的说,声音就是一个局外人。 阿京恍然大悟,背上渗出了冷汗。 没想那么多。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荧幕,荧幕上有一行字“每一个人都是……”。 这是什么意思? 阿京脑海里忽然有如重锤敲醒什么一般,有嗡嗡重重的回响。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还来不就反应,那蓝色银幕就消失了。 “哎呀!”阿京自语一声。想到的后半句是什么来着?阿京瞬间就给忘了!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想起来。 这蓝色的东西消失的太快了! …… 这个噩梦的真相是什么? …… 叶兴终于想起来了。 “真是不能大意!”叶兴感叹这东西真狡猾。 “叶兴”,也就是“程慕”,在昭星馆医治将死的陶厂的时候,沾染了“罪的因子”。 这东西可碰不得,自带了诅咒的。 叶兴给陶厂续命三个月的时候,是有一番“置换”的。陶厂被罪浸染的“死命”和“恶念”,置换到了程慕——也就是叶兴这里。叶兴输送给陶厂的,是清洁的灵命。 哎。 而——那些恶念,也就凝结成了那个“噩梦”。 凶险,真是凶险。 也好,那些坏空气,算是藉着梦的窗口,挥发出去了。 叶兴若有所思。 醒来之后,阿京想着,可不能再“睡”了。 阿京感到有很多恶灵恶念充斥着凤华城,她刚刚还想到一首名叫《花冢》的曲子,是几年前在出樵城听人哼唱的了。 《花冢》的词曲极为哀伤,里面好似有游魂凄厉的声音。 凤华城此番情形,倒是让她觉得正是合适。 不过这《花冢》应景虽是应景,对于这些失丧的人来说,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们真正该听的,是《软魂送》。”阿京想到——这首歌灵族的医灵之曲,才是他们真正该听的“药曲”。 “啊切!”洇蜓打了一个喷嚏。 最近的抚灵实习,着实让洇蜓有些疲惫。 “《软魂送》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调整……”洇蜓抱着自己收集来的那些“资料”,边走边念叨着。 这些“资料”是一些“浊气”。 凤华城里的人,听到《软魂送》之后,魂里就弹出了一些灵魂浊气,这些都被洇蜓捕捉到了,她准备分析分析…… 第157篇错位的噩梦完 (本章完) 第158篇 主人 两周之后,凤华城的天气,已经热到让人滴汗的程度了。 沿街出现了很多——卖西瓜的小摊贩。 小年轻们也自制了冰糕和冰水,几家冰室也打开了。 凤华城终于换上了夏衣。 城里的百姓也没想那么多,个个都随着换季,“忘了”前些日子的冰冻。 终于见到了明媚的好天儿! 术灵族的崔曜,察觉到一丝新的变化。 他掸掸手里的土,看看天上的云。 “嗯,确实是新气象。”崔曜估摸着时间,该回家吃饭了!不然,石涟又该念叨他了! 他停下手里的活计,准备回去。 …… 崔曜和石涟,有一个优秀的女儿。 这个女儿名为崔力知,天资聪颖,是术灵族的储备领袖。 如今,这女儿也来到栖霞山,一家团聚。 力知在家,崔曜更是珍惜家庭时间,不在外头多逗留工作。 先前,崔曜还总是在凤华城里忙着找找石头什么的,如今,只是一个按时按点回家休息的“老年人”罢了。 崔曜,是灵族里面灵里共识能力比较强的人。 这些天来,他总是能感觉到“那一位”好像来凤华城了。 “这天儿,也总算不会差了。”崔曜望着天说着。 日头炎热起来,下午总是难熬。 昭星馆里,还算是凉爽适宜,正适合读点东西。 最近,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凤华城里流行一本小书——《罪果》。 阿京也在看。 还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头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樵城的生活……很多细节,让阿京共情很深。 里面竟然有一个角色,就叫“焦裔”这名字。 并且,还详细地描述了焦裔家的那场大火…… 阿京瞳孔震惊! 这! …… 只不过,《罪果》里的叙述视角,和阿京的视角不同。 《罪果》是说:焦裔因为和“婪”一族的人进行了交易,有了牵扯,所以才举家被火焚了。 这“反面”的设定,让阿京接受不了! 阿京因为书里描述的细节太过真实,所以,下午的那段时间,她都陷在书里“犯罪的焦裔”的设定里,出不来。 “不对阿,焦叔焦婶儿都是好人,焦裔尤其是个小君子。……”阿京心里一直犯嘀咕,“怎么会呢?” “难道,焦裔真给了婪族什么?” “又或者,焦裔从婪族那里拿了什么?” “书里的‘婪’一族,不就是现实中的婪族吗?” ……阿京一向灵光的灵族之脑,都快打结了! 最主要的是,这书里的视角,完全颠覆了阿京认知里的那个焦裔。 阿京揉揉额头,闭上了眼睛……那场大火,忽然又涌现在了阿京脑海里。 焦裔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起手边上的这本《罪果》,阿京陷入了一阵沉思。 就这这书里的思路,她生发了的一些不好的猜测和怀疑。 阿京不敢再想下去。 书里的“阿裔”,分明就是和婪族做交易的罪人。 这个“阿裔”,死在那场大火里,就是死有余辜。 “怎么会?不会吧……”阿京心里有两种声音在左右拉扯她。 此时,栖霞山上,阿京的哥哥景枯,在阅完了灵族周报之后,慨叹——凤华城里近些天发生了不少惨剧。 有不少惨剧,都无人知晓。 人命真如草芥。 如果都写成故事,估计会比说书人讲的还赚人眼泪! “人啊,看来没有故事,才是最好的。”景枯喃喃自语。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阿京的身上,什么故事也不发生。 也许,阿京确实是蒙眷顾的。 景枯想着想着,他灵里有感觉:他不必为阿京忧心。 再者,景枯感觉到“那一位”去到了昭星馆。 “一切旧规条,都不作数了。”景枯闭目道,“毕竟……游戏制定者来了。” 凤华城因着万象更新,又有不少人祈祷有好事发生。 这些祈祷,就落在了灵族这里。 呈报到景枯这里的,都已经是愿灵族分析、整理、回复好了的月度《人类祈祷与准允报告》总结了。 报告里提到:人类属世的愿念,还是占了几乎是“全部的比重”。 他摇头,一个个的,寿命那么短暂,还整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忧心忡忡……何必呢? 景枯这个灵族的视角,真觉得:他们与其奢求应时兑现那些满了欲望的劳什子愿望,倒不如祈求无事发生。 清闲一些,总比昏庸忙碌、汲汲营营要好些吧…… 当然,他也就自己这么想想。 不过就是一个人看这些报告太无聊,沉默地发发牢骚而已。 毕竟,局内人和局外人想法还是不一样。 阿京看了一下午的《罪果》,看的她眼睛都干燥昏暗了…… 哎。 她劝说自己:不过就是个故事而已啦!没必要和自己认识的焦裔扯在一起嘛! 巧合啦! 外面天儿还亮着。 阿京将眼睛,往院子里放一放,好让它轻松一些。 然后,她就看到——叶兴在院子里出现了。 “他的样子怎么看着还是很虚弱阿。”阿京皱眉。 “算了,去问问他怎么样了。”阿京决议起来走动走动。 阿京刚走到昭星馆中庭,就眼看着叶兴在她眼前倒下了。 几乎是同时—— 一双手臂,将叶兴揽起来。 “主人!”天书的声音,在阿京心里响起来。 阿京心说:为什么共鸣这么强? 这一瞬间,阿京感同身受天书的喜悦和震撼。 “主人?”阿京问天书,“你是什么意思?” 天书可能惊喜过头了,并没有理会阿京。 “奇怪,我为什么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阿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位将叶兴揽着抱到了屋子里,并没有阻止和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阿京灵里感觉:这人是可信的。 所以她一言不发。 “他受了损伤,暂时好不了。”那人看阿京好像呆住了,就继续说:“这很正常,有一部分星星受了损伤,我就会回收。然后,等到合适的、必要的时候,就会再将他们释放到这个时空里。” 阿京好像在尝试理解这话的意思。 她看起来,在意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这地上散布的星星,是我的一部分……”那人说。 “你是说,叶兴是你的一部分?”阿京回过神来。 “准确地说,叶兴……是我的分身之一。”那人说。 “噢,你是……向竹?对吧。”阿京还是有一些领会能力的。 “嗯,你确实可以这么称呼我。”向竹思忖着说。 “奇怪,还是看不清楚那人的相貌。”阿京揉揉眼睛,心里奇怪道,“向竹并没有覆上面罩之类的东西阿?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像是隔了一层水雾?” “我现在,要将叶兴回收一段时间。”向竹就那么陈述说,好像事情比较紧急。 随即,向竹就挥一挥衣袖。 阿京看着叶兴化成一团光晕,消失在向竹的心口。 叶兴就这么消失了。 “看来,我还是没有来得及救下叶兴阿……他还是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阿京心里说。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向竹像是听见了阿京的说话,说:“如果不是你及时给予的防护,我的这一部分,估计早就永远损毁了。” 阿京点头。 “可能,会是一张比较相似的脸吧……”阿京看着向竹。 这一回,阿京真的有点愣神。 之前,焦裔、程慕……直到叶兴,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的脸,在眼前轮番更换,阿京还没什么感觉。 可是……刚刚熟悉叶兴,也慢慢熟悉了——和叶兴相关的一切。 就在她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的时候,他却消失了! 还是在她眼前消失的。 ……阿京头脑里,好像瞬间就理解了这个事实,可是在她的灵里,却仍然需要漫长的、接受现实的时间。 还有,向竹他……并不是另一个受造的“星星”。 他是那个创造者。 他是原型。 并且,为什么她会看不见他的脸? …… 傍晚,阿京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看着满天的繁星,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有点希求:永恒不变的单纯生活。 因为,周遭的变化太快了,她有点跟不上。 “主人就是不会变的阿,在这个存在里,也就主人能算的上是永恒不变的单纯了。。”天书有点慨叹地说。 “我并没有问你问题呀?天书你!怎么能擅自就听我的心声呢?!”阿京有些惊讶,天书是怎么听见她心里的声音的?不应该预先知会一声吗? “不好意思啊,你说的太大声了。我没忍住就回答你了。”天书意识到自己这回好像没有隐藏好。 “算了,反正你也住在我心里,我俩的对话也没人知道。”阿京自欺欺人道。 “你想听实话吗?”天书自觉,自己应该诚实一点。 “什么实话?”阿京有预感,它要说一些她下意识就猜到的事实。 “就是,……偶尔,我都能听见你的心思,只不过我没有明说。”天书好像咽了咽嗓子一样。 “你说的偶尔是指什么时候?”阿京小心地问。 “也就,差不多,是……所有时候吧。”天书说完,“捂了”一下眼睛。 “……”阿京。 “而且,自从我住到你心里之后,我主人也能听见你所有的心声。……因为,我是我主人的一部分嘛……”天书坦白这一点之后,就隐遁了。 “啊……!!!”阿京的内心,有山崩海啸的声音。 (本章完) 第159篇 坍塌的坍塌,成熟的成熟 惊天的消息,传到了这凤华城里。 —— 岫烟墟坍塌了。 这个海牙境内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地方,一夜之间坍缩成一片废墟。 呼,真是叫人唏嘘。 这个消息,让好些人惊魂,直呼:这世上还有啥是靠得住的呀? 各样对岫烟墟坍塌图景的描述,纷至涌来,人们在一天之内,三观刷新了很多遍。 路上都是议论的人: “可惜!可惜!” “我还没去看过呢!” “都在说那岫烟墟不是有两位神仙吗?” “对呀!” “海牙不就……只有这一个地儿看起来还算……拿得出手吗?” “出了好多名人的。” “那哪儿是咱们这等人能看的呀!” “这下倒好,都变成平民老百姓了!都没文化!一起瞎倒腾!” “之前我还碰到过,那里出来的人,一个个酸的很,还……噢!还矫情!” “钱老板,那跟你比起来,可都是穷酸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哪有我哪有,不过就是堆起来用不完罢了!” …… 去过岫烟墟的人,都有些伤悲,那里倒是一个真正的清净地方。 毁了可真是!让人心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岫烟墟的所有人,都在前一天,散到了外头。 听说是星萼组织的撤离。 撤离的井然有序。 岫烟墟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每个人的家什有多少件? 竟能够在半天之内,有条不紊的撤离干净! 只这一点,让那些明白人纷纷感到钦佩。 虽说地方毁了,可总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叫人不解的是: 星萼让人传出消息:从此,岫烟墟“解散”。 长生戏楼止不住有人闲谈: “不至于吧,换个地儿,不也照样风风火火?” “那谁能好说?” “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你们谁能了解他们那些人的心思哟!” “就是,人达官显贵家家的,能有你们什么事儿?” “哼,有啥能耐的?该毁的还是毁了!” “对呀!都说那地方人都多大多大本事,这回好了,露相了吧!自个儿家都保不住!” “哎!不知道为啥,就塌了。” “塌了就塌了呗!还为啥?” “不知道不仰城那边儿啥动静?” …… 凤华城里,幸运织屋的店主乔梵,奉命将织屋关闭。 关闭店门的那一瞬间,乔梵闭上眼睛,揉揉自己两边的额角。 “都散了吧,散了吧,等等看之后的情况。”乔梵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是!”众伙计齐声说。 幸运织屋的所有人,在听到关店的命令之后,并没有任何怨言和异议。 因为——乔梵允诺大家:“店里承诺:安排大家无限期带薪休假。” …… “为什么我有一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阿京问天书。 “那是因为,向竹来这里了。”天书说,“他是超越时间的存在。” “怎么感觉昭星馆的……氛围不一样了?”阿京明显感觉到,这里比以前的氛围轻省多了。 “那是因为,过去这里盘亘着很多婪族放置在这里的东西。”天书叹了口气,“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阿?那现在呢?”阿京问。 “当然都被吓走了,都走了。”天书说。 阿京心里想:向竹只是在这里,这些婪族就都不敢靠近了? “当然,除非婪族想找死。”天书摇摇头。 “喂……你能不能给我留点私人空间?”阿京有点无奈,天书确实连任何细枝末节的念头都能知晓,这感觉简直…… “没有办法。”天书也很无奈,“如果我隐藏起来不回应点什么,事实上,我还是能够听见你、感知到你。” “哎。”阿京也知道。 “我不想骗你,”天书说,“准确地说,灵族所有人的灵识,其实都是向竹的一部分。他能够通晓所有。” “他不会觉得吵吗?”阿京说。她想到向竹能够同时听见那么多声音…… “不会啦,你不要把向竹当人就行啦。”天书嬉笑地说。 “他确实不像……难道他是神?”阿京想。 “可不敢乱说。”天书亮了,它在斟酌……怎么回答阿京这个敏感的提问:“这些事情,现在想的太多也没有意义。”天书想了想,暂时还是没办法向她和盘托出。 阿京大概能懂天书说的意思,就没有再问了。 没有任何人反对,向竹顺其自然地住在了昭星馆里。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地熟悉。 午间,向竹在庭院里随意走走。 他在庭院中央,看到了那个新长出来的藤蔓座椅。 向竹走到那个座椅旁,座椅就退回去了。 那长势猖狂的藤蔓,也退了回去。 地面平整地,正如庭院初始。 向竹注视着那座椅和藤蔓退回去的位置,好像在等待什么。 没想到,地里翻出来了几截断掉的藤蔓,还有那断成几块的座椅,复又回归平整。 向竹心满意足,微微笑笑。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阿京在二楼的新团屋的窗子那里,看着庭院里的向竹。 “没什么,这个不是为我准备的。”向竹的声音,仿若在整个空气里回响。 在院子角落洒扫的苏南,看见那突然长出来的怪东西,退了回去,才感觉到了一些安心。 阿京也在想,这莫非也是婪族的什么诡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渗透到了昭星馆里…… 那这——向竹的力量也太淳厚了。 他只是站在这横生的支蔓面前,就将其吓退了。 岫烟墟坍塌的消息,在海牙传扬开来。 毕竟岫烟墟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海牙的各个机要命脉。 不仰城的动荡最大。 不知为何,凤华城里,只是稍稍议论了一下,然后就变得颇为平静。 闲谈之后,凤华城里的人,就忘了这茬了。似乎,这样高远的事,和他们这样物丰质足的人无甚干系。 灵族也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主卫灵族的守恒,前些日子“生命成熟”了。 守恒已经两千万岁了。 他的妻子灰烨,将这一事件,告知了所有灵族众人。 这个消息,只是默默在灵族内部传扬,外面的人都不太知道。 当然,婪族知不知道可说不准。 …… 灵族是不会死的。 灵族会“生命成熟”。 呼……阿京几乎是同时知道——岫烟墟塌毁、和守恒“生命成熟”这两个消息的。 她现在还算比较平静。 向竹正在坐着喝茶! 阿京和天书说:“向竹真是淡定。” “他有什么可着急的?” “确实。”阿京点点头。 “你也不必着急,你看我就不着急。”天书也气定神闲。 “你当然不着急。”阿京白了天书一眼。 “哈哈。真的,婪族的伎俩也伤不到你的,还有——这个时空里的万事,也都在向竹的掌握之中。”天书说着一些说出来像是什么也没说的话。 “……”阿京已经不知道说啥了。说了半天,天书啥底细也没和她坦白嘛! “没事,你可以多和我聊聊天。”天书无奈,它的可告知范围也是受限制的,它能做到的,也就是陪伴着阿京。 “和你说不就是等于和向竹说。”阿京头疼,天书简直就是一个放在阿京灵里的一盏特亮的灯,她想的什么,都照的一清二楚。 “对啊,就是这样啊。”天书不否认,“这也没……” “嗯?对哦!向竹有点像是这个时空的主宰者,有什么事情他都知道。”阿京打断了天书的说话,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诶!对咯!所以你就不必忧虑了。”天书秒懂。阿京应该不会纠结了! 第159篇坍塌的坍塌,成熟的成熟完 (本章完) 第160篇 竹杯、白发、谁知不是保护的蜜糖? 两个月之后,凤华城里的天气,已经变成了夏天的尾巴。 日头已经不再那么明显。 秋天也慢慢吞吞的来了。 阿京已经忘了——向竹来这里之前,她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了。向竹的存在,已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阿京还是会好奇——向竹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她还有很多疑问,她可以慢慢观察。 向竹看见阿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六只小小的斜切瓷竹杯。他满意的、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阿京看了一眼向竹,仿佛在打量他,也好像不在意的说:“我之前特别想买到这样的杯子,真的!然后今天就看到了!” 向竹的神情依然像是一团隐约的迷雾,不过,阿京能够感觉出来他在笑。 “真是神奇!”阿京抑制不住赞叹道:“我这些天,一直都经过那个陶瓷摊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压根儿就没有人在那里看着,只是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什么:这个十五个晕子一个,那个十个晕子一个……都是些很没什么意思的,落了好些土的盘子啊碟子啊的……估计都好几年没有人去买了,我看了,位置都没有变过!不知怎么的,今天,突然有好几个人聚在那里,我一好奇,就也去凑热闹咯!” “所以就买了这些竹杯子?”向竹声音很平淡,也沉沉的。 “真的很好看!你不觉得吗?”阿京真是觉得捡到了宝,“我真的是昨天就还在想今天能不能遇上什么好事,结果你看!这不!” “确实很特别。”向竹说。 “这六个加一块儿才十二个晕子!”阿京形容道:“我这段时间,在城里几个铺子里都看过了,要么款式不得意,要么太浮夸,要么就是……哎总之,这个真的,简直了!” “你还记得……崔曜吗?”向竹捧着小竹杯,看着阿京。 “我知道,他是术灵族人。”阿京知道这个人,她也知道,向竹指的可能是更早的事情,就问:“怎么啦?” “没事,我就是问问。”向竹像一个医生,又像是一个病人,一直很安静的存在着。 “崔曜?”阿京坐下来,看着向竹:“你是说他和我有什么关联吗?” 阿京知道向竹不是闲聊的人,只要是他说的或者提到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和事。 “嗯,他于你有恩。”向竹说,“你记着就好了,以后见面的时候,自然也多注意一点。” “哈?你再说说,我也好奇呀,他之前是怎么帮助我的?是在我出生之前吗?”阿京印象里,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记忆里,好像没有崔曜这个人,那向竹指的,就是她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阿京可越来越好奇她的故事了!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陶升这两个月,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千宿宿也消失了。 其实陶升并没有消失。 自从听见岫烟墟坍塌的消息,陶升就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仔细想了想。想想未来,想想新的目的地。 他本来就是奔着岫烟墟去的。 这地方一损毁,陶升整个人就失去了目的地。更准确地说,他本来就没有想好自己的方向…… 这两个月,倒是让他看清楚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他陶升,可能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归宿”?只是,他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去看清——他隐秘心底里真实的诉求…… 也无人发现,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阿京看见陶升的时候,陶升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听说过,人是可以选择成为灵族的。”陶升顿了一顿,说:“我想成为灵族。” 阿京心里默默感叹:世事真是无常!原先陶升是那样的仰慕岫烟墟!谁知岫烟墟竟然一下子就坍塌了! “你可想清楚了?”向竹看着陶升说。 “我知道,只要找到你,就可以成为灵族。”陶升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阿京可不知道,向竹还有能把人变成灵族的本事。她看着向竹什么也没有做,见他只是说了一句:“你已经是了。” 陶升就周身发光。 “那他属于灵族的哪一个支派呢?”阿京问。 “主卫灵族。”向竹说:“你们也知道,守恒经过两千万年……生命成熟了,正好守家有一个空缺。” “确实。”阿京感受到一种严丝合缝的巧合感。有些事情,真是环环相扣。 人去楼空的幸运织屋里…… 乔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压力很大。她最近竟然压力大到——长出了白头发! 乔梵就没长过白头发! 她都快哭了。 看到那丛白花花的发丝的时候……乔梵有一瞬间的麻木。 她拨了拨左耳朵后面密集的几根白头发,自顾自地说:“白发是冠冕,是成长的勋章嘛……没事的。” 可是,她心里还是咯噔的。 幸运织屋里有很多青年的掌柜,头上都有很多白头发,乔梵一直没在意。 毕竟白头发长在别人脑袋上,事不关己。 可是此时,那些沉箱底的意识,浮在了记忆的水面上。 乔梵脑海中浮现青俊河的白头发……是啊,青骏河的耳朵后头也都是白头发了!她才反应过来。 “看来青骏河这小子比我累多了?他那白头发该是我的几十倍了吧……”乔梵忽然开始体恤她的雇工们。 “应该是劳累过度了?”乔梵这才真真实实的体会到工作的不易。 工作,就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缠裹着层层圈圈的铁丝。 白头发让乔梵看见——“幸运”背后的一些东西。 她记得华夫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不要在没有幸运的地方找幸运。” 还有一句话——“这个世界,是被咒诅的。”乔梵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的了……噢,应该是在《罪果》那本书里看见的。 最近城里还挺流行这本书的。 乔梵若有所思。 她跑来华暖儿这里诉苦。 “那哪儿是什么真的幸运?”华夫人看着乔梵说,“不过都是骗骗外人。你可别真信。” “城主,您从来都不骗人的!那些布可真着哪!不然哪里那么些回头客?”乔梵振振有词,她不相信!她们仔仔细细经营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假的幻灭? “幸运这东西吧……这里没有,”华暖儿说,“可能……那些人将错就错的以为……那些布匹实现了他们的一些愿望……然后呢?” “那岂不是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乔梵不是没有发现这些布匹里的猫腻儿。她怀疑过,也认清过,只是自己心底里不愿意承认。 “你想在这里找意义?”华暖儿梳梳乔梵柔顺的头发。 “……”乔梵没有说话,她好像触摸到了什么真相,这真相令她害怕。 “哎呦,白头发这东西,没啥的!”华暖儿眉开眼笑地说。 “……” “别慌,别忧虑。”华暖儿温暖地摸摸乔梵的头发,说:“嗐呀,怎么说呢?不是还有我?哎呀,放心吧,白头发会变成黑头发的!” “夫人,幸运织屋还能再开起来吗?”乔梵一直抓住这点不放。 “嗯……是个好问题……我想可能不会再有了……”华暖儿真实地说。 “我也觉得。”乔梵不再抵抗什么。 “是吧……这地上哪儿有什么幸运,现在想来,不过是虚化的假象罢了。”华暖儿轻飘飘地说。 “是因为岫烟墟的坍塌吗?” “可以这么说吧。” “那伙计们那边怎么交代。” “会有更好的安排呀。” “我这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嗐!别为这个叹气,假的过去,真的就要来了呀。该过去的总是要过去的呀,留不住。” “哈哈,我不管!”“反正有城主在,我这个小店长,就听安排呗!” “对呀,让我们乔乔的黑头发再长出来!” “这还能长?” “当然了!” “店里有个伙计,他的白头发可多了!” “那也能长出来。” “真的吗夫人!” …… 第160篇竹杯、白发、谁知不是保护的蜜糖?完 (本章完) 第161篇 快的也不快,慢的也不慢 府里今日特别松快了小半天,让一众服侍的人都能歇息乐呵。 这一闲下来了,人都活蹦乱跳的、几个几个凑堆儿闲磕牙。 亮堂堂的浮光,细碎地打在贲府,贲府的景致,都是有专人设计过的,非常好的将光影,都训练了一遍,照的人只有温和。 不急不慢的,府里好些花灯都按部就班张罗起来了。整个变化悄无声息。 一天、两天……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贤儿每天都要早起,今天也不例外。 贤儿的日子,每天都是抻长了过得。 嗐…… 最近是有些懒了。 一贯勤快的贤儿,也想摆烂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真的好累。”贤儿掰扯手里的一片草叶子,本想叠个什么,也没整出来个样子。她心情有点复杂…… 贤儿觉得有些愧对手里的草叶子,于是轻轻地将它放在一边。 府里的一隅,喜祝满屋。 “宴蓝姐”、“宴蓝姐”的声音,充斥着每个角落。呜呜泱泱的全是人。 周宴蓝是贲府的掌事大丫头,配给了管家的大儿子。她家的儿子今天满五周岁,众人闹哄哄地去凑热闹。 贤儿看着那边角亮堂堂的晃眼睛,也就离那边远远的。 贤儿独自个儿闲蹲着,也不知道干点啥。被人支使惯了,反而不习惯空落着放羊。看着这些花灯,她不自觉有些恍惚。 ……想着每日价在劳作,有不停歇的琐碎事情等着她完成…… 呼…… 深呼一口气。 贤儿觉得:这短暂的“花哨闲隙”,倒叫人不知所措了。 不过,这些热热闹闹的摆设,虽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却着实吸引了贤儿驻足。 贤儿挤不过那些大丫头,就和她们隔着一段距离。 她眼睛亮,看那些灯面,丝毫不费力的。 “目穷淮海满如银,万道虹光育蚌珍。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 “哈哈,虽然氤了墨,字还歪歪扭扭的,可是意思还是对的呀。这撑起来真好看!” “点上灯了,哪有不好看的?” “快看!这个兔子灯好好看呀!” “哇,上面还有一个大灯笼,……” “还有一个小灯笼呢!” “我喜欢那盏绿色框子的,上面粘了很多花子叶子的,真是用心吖!” “我喜欢那个朦朦胧胧的,里面有枫叶!你看那个是枫叶!” “噢!是噢!那个另一面还有山呢!还有金色细叶子!” “那个是学岚画的!” “这个小花的也好看。” “哇,那个兔子灯的眼睛好好看呀!是谁贴的叶子,真的太传神了吧!” …… “这个……”贤儿认出了贲晟晟的字。她不禁凝神细看。 “确实是他。” 这个小灯笼的竿子,和树枝绑的不是很稳,差点就掉在草上了。 贤儿伸手去扶,稳稳地将这个小灯的竿子绑好。 她看见这个小小的三棱锥式的不像灯笼的灯笼……上面有一个“叶”字。 贤儿想起贲晟晟平时散落在地面上的那些写了字的不要的篇幅……墨痕浸皱了宣纸的边……阳光换了灯光,灯光换了阳光…… 难道贲晟晟也匿名参与了大家的斗花灯? “这个给你。”贲晟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 “这是啥呀?”贤儿看到贲晟晟就那样跑出来,就那样跑出来。 “有人给母亲的,母亲觉得这个花阿盏的,香草、水晶什么的,适合小姑娘,让我给你。你拿着吧。”贲晟晟说着,就将那一红竹箱子放在贤儿手里。 “谢谢晟晟公子!”贤儿很开心,也有些惶恐。她看着箱子里的东西,都好好看的。这些物什,都是一些本质上好的、合用的,基本上有了这些,就毫无所缺。 贤儿觉得很幸福。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贲晟晟说,“我也不爱凑热闹。” “花灯好看嘛,我就不想乱跑了。”贤儿想要解释,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就不说了。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烦?”贲晟晟问起。 “噢,前两天,秀秀和我说了很多。”贤儿绷不住了,她也需要朋友是她的窗口。 “秀秀?就是给家里绘花样子的那个秀秀?”贲晟晟想着说,他回忆了一下府里的人员编制。 “是啊。”贤儿讶异。最近,贲晟晟已经不是那个整天到晚只知道沉浸在自己舒适圈的那个贲晟晟了。他好像关心起其他人了,眼睛思想也会留意周围的人事物。 “她怎么了?这和你心烦有什么关系?”贲晟晟一脸好奇。 “听说府里最近在缩减用度,要往外赶人了。”贤儿说着,看看贲晟晟。 “她在担心这个?你也担心吗?”贲晟晟很认真的样子。 “这不重要,她现在更烦心的是,包夫人她们,总是将一些不属于她的活儿,丢给她……出了事情,还总是爱把责任推给她。”贤儿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办法帮到她,我也很累。” “嗯,她这么一找你诉苦,你未免就更累了。”贲晟晟说,“你可以劝劝她,哪里都是一样。哪怕是……哎,哪里都不可避免吧。” “我也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贤儿托着腮,忽然,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诶诶,你可别又有什么行动,到时候又麻烦,说不清了!” “我想想阿……府里确实是缩减用度。整个儿海牙,也是这样,别说咱们里头了,就连外头也是这样。咱们这还算好的。”贲晟晟说,“我也是这样阿,也觉得自己职位上的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还以为你会无忧无虑呢。”贤儿看着他若有所思。他不是府里的儿子吗? “对啊,怎么会这样呢?”贲晟晟笑着说,“世界上确实没有一个清闲的地方。” “那看来,我们这些小人物,还算是轻松的。”贤儿笑着说,“只用想想花样子啦,扫扫地啦什么的。你们还累些!” “对啊,我还时常羡慕你们呢!”贲晟晟说,“你可不知道,外头那些糟心事,可真是……一言难尽。也怪我以前太荒唐,都不经事的。用我娘的话说,就是‘抱着猫迷‘,哈哈。” “你最近确实好精明,啥都知道,也都在乎。”贤儿赞美他说。 “哈哈,那是,越发像个人啦。”贲晟晟的眼镜,笑的像两弯月牙儿。 …… “昨晚上下雨了,你知道吗?”阿京看着向竹,又看看手里的曲谱。 “嗯。”向竹的声音轻轻的。 “这让我想起之前听的一首曲子。”阿京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生写的歌,叫《雨沐》。” “那个小生……”向竹想说些什么,又笑着摇摇头。 “最近的雨下得越来越频繁了。”阿京数着数着,说:“每个七日都会下雨喔!” “是,时候近了。”向竹也记着。 “什么时候?”阿京问,“……两个月之前就是这样了,雨一直下着,比往年都多。还有电闪雷鸣。” “天既赐下雨水,地就生出土产。”向竹微笑着,就好似什么事情成了。 “这雨是医治和祝福,对吗?”阿京一脸“我猜的没错儿吧”的样子。 “去听一个音乐会吧。”向竹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个邀约。 “好呀。”阿京就爱听曲子。她已经有点期待了。 “你……好像有两份包裹。”向竹提醒阿京,“你收好了吗?” “是的,水晶杯,还有一个晶文盏。”阿京说,“都是我在出樵城的熟人寄过来的,这不是要过节了吗,她们正巧知道我在这里,就寄来了。” …… “这里……”阿京刚想说话,就被向竹拦下来了。阿京没想到,向竹带她来“树真国”境内听曲子。 “嘘。”向竹说,“你看!” “一个人在弹奏,给一只病了的老象。”阿京小声说,“他好有心喔。” 阿京看到,这只象的象牙,已经断了一根。 “这只老象刚刚失业,左耳残缺,双目失明。”向竹补充道。 “它好乖哦!竟然卧在那片草上面,它真的在认真听阿!”阿京小声惊呼。 “再过几天,这只老象就要去世了。”向竹说。 “哎,没办法。”阿京忽然看着向竹说:“我们并不能快进,也不能倒退时间,不是吗?” 第161篇快的也不快,慢的也不慢完 (本章完) 第162篇 在和一个幻影说话 乐曲声声。 夜色将近。 树真国的密林里蚊虫多,向竹布了一个结界,又在一瞬时之间,支搭了一个恒温舒适的木屋。 正好在这乐曲里和密林里隐身了。 那只老象已经卧在那个弹奏的人身边睡着了。 “你真是可以。”向竹看着阿京。 阿京有些睁不开眼睛,还在频频打呵欠,不过好像有些舍不得睡,强撑着意识, 体会着一种飘然世外的感觉。 “嗯,在听曲子嘛……他弹了很久。”阿京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想起来许多事情。 从树真国回来之后,阿京喜欢上了泡茶。可能这个爱好,也不是忽然养成的……而是天生的。 “我喝不了其他的东西。”阿京和向竹说。 “我知道。”向竹点头。 “我觉得是我的胃选择了它,而不是其他饮料。”阿京认真的作了一个结论。 昭星馆出门几步路, 就有一家铺子, 是一间茶室。 老板一家是平息国人。 他们家铺子里主营红茶。老板也姓叶, 老板一家都姓叶。 阿京和向竹几次三番经过这间茶室,也只是向里面望一望,并没有走进去。 也是那天从树真国回来,阿京路过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拽着向竹走进去了。 也是那天,阿京才知道,外人是看不见向竹的。 向竹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老板娘给阿京讲茶泡茶,看着她们在哪里谈天说笑。 阿京听的很认真,也没忘了时不时的看看向竹,怕他一个人在那里等着无聊。 不过,向竹看起来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因为——阿京发现,那鱼缸里的鱼在和向竹互动…… 向竹手往这边指,那些鱼就游向这边;他手往那里指,那些鱼就游向那边…… “真是够了……”阿京看着向竹和鱼,忽然没意识地说了这句。 老板娘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笑着说:“我们家这一池子鱼阿……都欢脱地很,尤其是喜欢人,我们家这猫阿,也总喜欢去捞鱼。” 店里那只银皮猫看着向竹,不敢吱声。向竹看了它一眼,那只猫就谦让着走开了。 “买了那么两个盏子,天天用它们喝茶。”向竹看着阿京说。 “你不觉得很好看吗?”阿京看着这两个杯子,说:“这一朵一朵的,是墨梅喔,时间久了,就能养出枝子。” “好看,好看。”向竹说。 “昭星馆虽说也有这个,却不如人家。”阿京想了想说。 “是为什么呢?”向竹不理解,自己家的茶是哪里不如人家的好了? “太雅致了。”阿京认真的说:“太雅致了。” “那你倒是喜欢俗的?”向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不懂!最好的境界,那是不媚俗,不媚雅!”阿京说的头头是道。 “改天给你准备一个茶台,哈哈。”向竹也不想争什么荣誉,想着给她来点务实的吧。 “是啊,你看我这杯子也有了这么些,咱们两个每天换着喝都还富裕着呢!”阿京寻思着:“可不就差了茶台!” 向竹已经在凝神琢磨了,哪里弄来个新巧合意的茶台呢? “完美!完美!”阿京已经在构思, 未来那会非常非常合心意的——泡茶步骤了…… “哎,平平淡淡才是真阿!”向竹喝着手里的芽茶,兀自感叹。 “是不是没有人见过你的样貌?”阿京又没事提起这茬。 “有的,肯定有的。”向竹吹了吹茶面,闻了闻茶香。 “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的样貌?”阿京看着向竹,俨然绝望的神情。 “有那么重要吗?”向竹一副——不理解世人在想什么的样子。 “这里的人们都说‘眼见为实'阿……我有的时候会觉得,在和一个幻影说话。”阿京有点拿不准了,“真是难以想象,我和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存在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一起去树真国听人给老象弹曲子!” “是真实的。”向竹肯定地说。 “可是看不见。”阿京也肯定地陈述事实。 “看不见的,才是真实的。”向竹见招拆招,铺述真理。 “人们都怕看不见的东西。”阿京想到这点,自己都觉得汗毛竖起。 “是:假的东西,都怕真的东西。”向竹没有否认。 人就是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 “饿了。”阿京觉得腹内空空。 “你点的那家非常好吃的香锅,什么时候送到?”向竹问。 “不知道哇,我去门口看了三四回,也没有,估计还要一会儿。”阿京说。 “等来了正好,我有点茶醉了,那香锅来了,油腻腻的,配着茶还解腻。”向竹说。 “前两天,有人送来的桃子,是真不错!又脆,汁水又多,还清甜!”阿京说。 “诶?昭星馆重开已经有段时间了。”向竹意识到这个! “嗯?”阿京看他。 “为什么你总爱从别家点东西吃?”向竹不理解。 “附近的几家小店不景气嘛。”阿京有点忧愁,“被那冰雹子闹得,城里多么铺张浪费的人,都开始自己做饭吃了,那些不咋好的小店铺都换了好几轮了……” “你这操心的,着实有点多。”向竹完全没想到,阿京在担忧这些事情。 “反正你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嘛……”阿京用她的脑回路在想。 “那你也不能乱花……”向竹准备说教:“你以为的帮助……” “打住……”阿京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原来是这样。” “知道自己的灵族身份之后,我就忘了以前是怎么过的了。” “要不,给你找份工作?” “什么工作?”阿京忽然后悔,说:“我之前可是小奴隶喔,该吃的苦都吃了喔,不必刻意给我找工作……我觉得闲着也挺好!” “哈哈,没什么,你还是想怎么就怎么吧……确实,我也觉得闲着挺好。就一起闲着呗。” “嗯嗯。” 阿京也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 她的生活,已经有很多很多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已经是灵族很久了。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醒来,就有一套简单合适的、摆晾好了的衣服,她拿来就可以换上…… 第162篇在和一个幻影说话完 (本章完) 第163篇 “跳子的世界”无净材 栖霞山上,又是一个好天气。 洇蜓的枕竹居,像往常一样,有时会传出三三两两悦耳音符,有时候也是寂静的,安静的,没有任何音符流出。 有声音、或安静, 却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跳棋。”洇蜓想到了什么——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之外、世界之外再之外的世界,应该就是——“跳棋”的关系。 “是,这里还有外层之间,并不是相连的,而是一个隔着一个。如果说相似的话,那就是「一」、「三」世界是相似的,而「二」就是一个隔在中间的跳子。” “应该是吧……”洇蜓有点确信,又有点怀疑。 她挥挥手, 房间的一角,出现了一个琳琅满目的画像屋,她注视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画像框…… 框子里面盛装着不同人的心境。 “厌世情绪,真的是太正常了……”凤华城里的厌世情绪愈加膨胀,这些画像框都已经承载不下了…… “用这些东西捻成线,再编成曲的话……怎么也编不出……干净的曲子啊。”洇蜓想到这里,就又开始头疼了!这不是难为她吗?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这个业绩!根本就完不成!一个月要编出20个这种小练习…… 呼!要命! “根本就寻不到干净的材料,好吗?”洇蜓的内心简直在咆哮呐喊! 阿京和向竹,忽然之间,同时打了一个喷嚏。嗐,不知道又有哪个灵族小朋友在抱怨了。 洇蜓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肥皂,而这凤华城里的污浊,却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有点点心累。 “医人灵魂阿,已经是我的既定公式了……”洇蜓今天,从醒来之后,愈发觉得工作任务不真实。 她时隔一阵,就会有这种恍惚感。 当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份工作, 变成了既定公式之后……可能就会有一些些枯燥、无聊。并且,会让人有一些恍惚的错觉。 洇蜓有时候,也会想,能不能小小的改变一下工作步骤和内容? 可是,凤华城里有这么多需要清洗的东西…… 一时之间,洇蜓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逃离这份差事。 洇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工作,没有可以并肩的同伴。 而——尤其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瞎想。 比起普通人,灵族的工作,就更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了。 洇蜓经常在人界与灵界之间穿梭,有很多细节的事情,在“倒灵差”的时候,就被忘记了。 人族的世界,与灵族的世界,就像是——两个“图层”,彼此看似是无缝重叠,却丝毫没有交集。 也是神奇。 最令人头疼的是, 洇蜓在最近做任务的时候,经常被一些手续卡住。 真是很繁琐的手续!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 就是——在人族的世界里行动啊,会有大大小小的手续要办, 如果一个环节没有做好,就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最近,凤华城正在“灾后重启”。 那些要命的、麻烦人的手续就更多了。 华暖儿那里,也积攒了很大压力。 虽然她华暖儿是个城主,也要向海牙各个机要汇报事情。文件和说辞,也要写的漂亮。 洇蜓发现,不止她一个,也会有很多其他的灵族同事在抱怨:有很多手续过于繁琐啦……引起了很多工作之外的麻烦啦……诸如此类。 哎,也许这就是人吧。 有的时候,洇蜓也会听到一种“异类”的声音在小声撺掇她说:你的工作可能,吼吼,并没有什么用呀!这种肮脏的人,满世界都是!他们“堕落”就堕落呗?不也挺好的? 听到这个,洇蜓就知道是“婪族的欲念之音”了。 她反而会警醒。 这种撺掇她放弃灵族工作的声音,是来自婪族的,她从小经过的大大小小的考试里,都有提到好吗! “听我说,我真是谢谢你!”洇蜓不禁白了“婪族”一眼。 真是多亏了他们婪族,她才有这么多工作要完成…… 这种感受真的太像:婪族一边倒垃圾,她洇蜓一个人一边跪着擦地了…… …… 洇蜓再怎么拼命努力的“净化”,都简直是杯水车薪。 现在人很少有生的希望,生活的希望、对生命的渴求什么的,压根儿就没有人懂! 洇蜓这些年来,几乎就没找到合心意的干净材料。 她想编的曲子,是一首都没有编成! “如果你要在人界工作,就要学会当一个普通人。”洇蜓出发的时候,她的小闺蜜——沐沐,就已经告诫她了。 只不过,她现在才有点体会。 在人族的世界,根本就不能用灵族的“神奇方式”做事情。 不可以! …… 在知道陶升成为灵族的时候,洇蜓一点也不稀奇。 只因她觉得陶升写的那些曲调,看着就是出自灵族之手的品相。 还有一本乐集,名为《赤雨》。 很少有人知道——《赤雨》是陶升在十一岁那年编写的曲谱。一共有八首曲子,个个纯净如人界未见之月白之声。 洇蜓羡慕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陶升明明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灵族人,却可以写出一些达到洇蜓“纯净”要求的曲子? 他哪里找来的材料呢? 不,不可能。 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些干净的材料啊。 都是肮脏不堪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将那些不堪入目的材料,用一种什么样的手法,转化成为干净的丝线。 这? 洇蜓真的好奇了。 她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的画像框里,又更新了画面。 原来是凤华城的私塾和教坊里面,又有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发生! 所以又引致好些人的心境,也变得灰暗、黏着、脏污…… “有什么用呢?”洇蜓想:“华暖儿算是难得的几个好城主了。可在她的辖境内,还有那么那么多藏污纳垢的勾当……人界的管辖,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嗐,看我这操心的,连灵族的力量也是这么的受限制,不能有啥说啥,更不能一鼓作气地清洗罪性……又何况人力呢?人生来就是软弱的。”洇蜓胡乱地拨了几个弦。 阿京此时,闲着也是闲着,就弹弹曲子、唱唱歌。 她发现好像弹琴、作曲一点都难,对她来说很容易。 “真的怡心怡神耶!”阿京莞尔。 向竹看起来有点憔悴,阿京的视角看他,无非是吐槽两句: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不知又怎么了,总不爱说。 第163篇“跳子的世界”无净材完 (本章完) 第164篇 奇迹就在你身边的,姑娘。 “整天早出晚归的,累的跟狗似的,也挣不着钱!”小鱼车老板就这么声音特大地说。他挥挥手,和另一个小鱼车车主说完,就“砰”地甩上了车门。 “怎么?”阿京被这雷声似的嗓门吓了一跳,她本身就敏感。 “行吧!真的是哎。不是,我们这拉一趟, 拉两趟的,根本就是啥也沾不上嘛!这车行里头啊,也会抽一些利润去!您的车钱,我们能拿到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小鱼车老板讲着讲着,就打了一个哈欠,看来困的不轻。 “我也听过类似的, 各行各业,哪个行业不都是三分之一、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你放宽心,嗐!”阿京头疼, 她最近深知道这个。不止一个人和她说起这个占比份额的事情。 “哎呀姑娘哎,我也知道这都不容易呀。遇到您二位这样好说话的,我还能开开心心地拉车。您可不知道,我之前遇到过……”小鱼车主一时哽咽。 “怎么?心态好些,毕竟时间和生命是自己的。”阿京叹口气。 “讲不完哦!糟心的事情讲不完哇!不讲了!”小鱼车主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我都忘了问了。您两个要去哪儿呀?您二位。” “去城外栖霞山。”向竹开口说。 “您别说,栖霞山可是个好地方。嗯,还真是。去的呀,都是贵人。二位去那干嘛呀?是找人呢,还是办事情呢?”车主心绪平静了一些,开始照常聊天了。 “也是去工作的。嗯。”阿京说。 “去那地方汇报工作,那得是什么神仙工作呀?看到了不是,就说我送的不是一般人。”车主笑着说。 “现在大家都在抱怨,抱怨挣不到钱,抱怨很多很多事情。”阿京在灵里用灵应和向竹说话。 这在灵里的对话声音, 车主听不见。 “是这样。因为在这个地方,本来就没有多余可以给他们的东西。人们已经被虚妄的幻想填满了。”向竹在灵里轻叹。 “你这话太空了!要知道,他们确实很累。他们每天都在挣命。……我真的有点难受。我曾经当奴隶的时候是那样,甚至现在也是。你睁开眼看看,满满的都是受苦受难的人。”阿京在灵里和向竹抱怨,他看不见吗? “真是的。没错。灵族不是天天在抱怨?他们早就想结束了,你想结束吗?”向竹看着阿京说。 “你问我,我想结束吗?我真的想结束。所有的一切。这个重启权,应该在你的手中吧?”阿京看着向竹。 “我不知道。应该在我的手中吗?”向竹若有所思。 “这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压根儿就没有祝福给他们!每个人生活里都有数不清的劳苦重担压在他们的身上。这就是没有意义,不是吗?你说!”阿京看着向竹,想挖出点什么。 “你比我都清楚。基本就知道答案的。……你也很辛苦。你很努力。”向竹看着阿京,只是他还是朦朦胧胧的,像隔着一层雾气。 “最近的抱怨,哪怕隔着几条街,我也能听见。这种感受实在是……每个身上的担子好重啊。我根本没办法帮他们解决问题。有很多很多相同的问题。”阿京这段时间,并不是有意摆烂,只是她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一劳永逸。 好累。阿京的这一声叹息好重,重在了向竹心里。 “那你想,连你都能听见、都能看见, 都能感受到那些担子……那我呢?你想象过我背负的重量吗?”向竹凝望着她, 也想从她脸上看到理解和…… “我只知道……自从「你」出现……我的奴隶生涯,就已经翻转了。……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天生就可以摆平一切。那么,你累吗?”阿京沉默。 “我可能比任何人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那天的到来,对我是新的开始。”向竹看着阿京:“至少你一点也不用勉强自己,别想了,一切有我在阿!你是轻松的,我现在承诺,你不会再有任何重担了,都搁在我这里。” “我没有说过吗?你简直就是奇迹。”阿京傻笑着看向竹。 “奇迹就在你身边的,姑娘。开开心心的。一切有我。”向竹笑着看她。 “别说遥远的事,我现在呀,我连明天的事情我都不想。”阿京闭上眼。 “也怪我。灵族确实承受了太多……我可能过于……算了,我们都不要想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让你什么都不想,什么烦恼都没有,轻轻松松的活着。一天好是一天。”向竹点点头,像是在吩咐自己。 “对呀。我前面短短的十几年。什么苦没吃过?还好有焦裔。你可以告诉我焦裔后来的事情吗?焦裔不就是你吗?”阿京看向竹。 “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哎。一切都是必然的吧。但是你要知道。嗯,我所做的都是……”向竹的眼睛,转向窗户那里。 “是的,好好好,你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那我就不去了解。我也挺放心的。因为——就像叶兴一样,每一个你,总能让人很放心。反正都是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阿京也有意识的不去触碰,只是依旧好奇。 “这就对了。现在还感觉有重担吗?是不是大都落下来了?都到我这里了,我都感受到了。不过我也不觉得重,因为我也不是自己担着。”向竹说。 “还能有比你能力更强的吗?帮你担当你的重量?” “自然是有了。” “我说,你们也太逗了。从上车开始,就一句话没有说。你俩在后面眼神交流的,拉了好些呱吧。”小鱼车主从后视镜里看着向竹和阿京两个说。 “您这看着方向呢,还能长个眼睛看我们呀。”阿京笑了。 “就是说,咱这小鱼车那是!什么都是能看见的。就说——凤华城,也就这两年吧……这越来越改进了。这个小鱼车,按了个小镜子,就能看到后面……这也便于眼神交流嘛,就像您二位这样式的,对吧,这眼睛!”小鱼车主也傻笑着。 “到了,该准备准备下车了。”向竹说。 栖霞山的天气一直都很好。 其他地方七灾八难的,这里就从来都是——风和日丽! 第164篇奇迹就在你身边的,姑娘。完 (本章完) 第165篇 甜甜的时间,多睡与保温 你有意识到降温吗? 每年的这几天之后,凤华城的人,都会换上冬衣。 “没事少喝点茶。这东西寒着呢……今天可是寒露。等你糊里糊涂的喝多了……到时候……肠胃冷……会胃疼的。……你怎么说,也是个人。”向竹看着阿京,有些无奈。 “我是灵族,灵族应该没事儿吧?”阿京看着向竹说。 “瞧你说的,说到底, 灵族也是人啊。”向竹有一些没办法,“灵族就能乱来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阿京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她看着窗户外头裹着冬衣的行人,有些恍惚道:“又是一年……没想到哇,不经意间,来凤华城这里, 一耽搁就是这么久。” “一年很久吗?”向竹没有时间概念, 在他看来, 无论是一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没什么区别。 在向竹看来,一切都没变。 “因为我们不一样。不一样啊。”阿京在了解向竹以后,就时时感叹。 成为一个真正的灵族之后,阿京的烦恼,肉眼可见的少了。 阿京现在最羡慕的,也只有向竹了。 “……”向竹也承认。在这个世界看来,他确实就在链条的顶端。 “不过说真的,和你呆在一起,真的很安心。”阿京看着向竹,说:“婪族都不敢靠近。” “确实。”向竹看着阿京,说:“他们时间还没到,不会耐烦来招惹我的。” “我有时候吧觉得……是不是你的故事不想往下讲了。”阿京疑惑地看着向竹。 “你这么觉得?”向竹也意识到。 “就是呀。感觉你已经停在了这里很久了……嗯,你是不是想拖更了?”阿京的眼睛里,有一种了解的笑。 “我……”向竹语塞。 “困了困了,我真的困了。不行,我要去睡一会儿。”阿京忽然之间睡意很沉,连答案也不想听了。 醒来的时候,阿京发现, 桌上的水还恒温热着。 这个小“电器”是设定好了的,电器的旁边,还有一份文档。 “量子纠缠?”阿京看着,文档屏幕的标题,就是“量子纠缠”什么的。 …… “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孤忏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 “孤老头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儿喝水呀?”风晓兰绕道来看孤忏。 “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这是茶叶。”孤忏默默地品着那个小杯子。 “还不都是水!噢,好烦啊!我感觉自己在这破城里打转阿,已经很腻烦了!咱们啥时候能走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啊啊。”风晓兰已经被凤华城里的琐事缠的没脾气了,景枯把好些烂摊子都丢给她。 “那你怎么不去问你家老景?我一个老头子,可说话不算数阿。”孤忏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他管什么用?只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给我!”风晓兰真的被磨得没脾气,“人的事情太没趣了!我拒绝再工作!拒绝!” “哎,我也不知道咋说……还是要珍惜,时间是甜甜的哦。可惜,我……哎,别到了我这个年纪……才能知道这个。”孤忏没头没脑的发表了自己的感悟。 “这话说的倒是……真实的大道理!哎,您老可不知道, 我在那凤华城里转悠那么半天……提起来我就生气!年轻的小孩子, 男男女女的,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哎,那感情,薄的要死。”风晓兰也不是摆烂,只是看着那么多无知的人,浪费这宝贵的“耽延”。 “晓兰啊,你还是没变,你还是喜欢说一些听起来冷冷的话,伤感情的话。”孤忏老头子看着风晓兰,不知道这孩子又遇到什么堵心的事。 “可能我也有病吧,和山下那些病人一样。”风晓兰确实觉得她受伤了、得病了。她觉得自己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有理想有追求了。 “你看,那树上的柿子。”孤忏指了指。 “那树上的柿子怎么啦?哟,通红通红的!好看,是真的好看。啊,红的透明了。”风晓兰看到柿子的一瞬间,像个傻孩子。 她有多久,什么都没想的发呆了? 都快忘了小时候的快乐。 “前日子看是绿的,又过了些日子,发黄。反正如今已是这样。”孤忏说。 “我能想得到,满树变得橘红,橘红,都是橘红。那边的两棵,都已经是满树的甜灯笼了。”风晓兰闻到了柿子的香气。 “对,时间让他们没有一个是苦涩的了。”孤忏意味深长地说。 “全是甜的,时间是甜的。”风晓兰又确信了一个真理。 “对呀。时间是甜的,是养人的。别没事儿挣扎了。时间又甜,时间又好。”孤忏为时间正名。 “配茶正好。”风晓兰说,“不然你该腻了,年纪上来了,你要少吃点高甜的。” “这个你还喝得惯吗?这个是凤华城的红茶。柔细的。”孤忏问风晓兰。 “还不错,你这茶谁给的呀?”风晓兰问孤忏。 “一个老朋友给的。” “真不错。” “想我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喝到朋友寄来的茶,已经是很幸福了。对了,这是喝它的甜味,它的叶子是比较甜的。你能喝出来吗?” “能,能啊,能喝出来的。这是不是用的壶比较好?” “我喝着就是那个茶叶自己的甜味,哪可能是因为壶好?对了,那壶也是他给的。你只管喝茶,他给我倒腾了好多,还有好几套呢,你要是喜欢,今天就拿一套给你。你大可以从我这拿一套去!他给了我老多呀。这真是。”孤忏看着眼前的,又想着他给的那么些茶叶啊茶具的,也不知道他是咋了。 “谁啊?是,是哪个老友?是我不知道的吗?”风晓兰八卦道。 “还有谁?怎么会不知道?除了那个向竹,还能有谁呢?”孤忏吐槽道。 “果然,孤老的朋友,都是那些传闻中的人喽。” “嗐,只配出现在书里。”孤忏笑说。 “阿!景枯又喊我去凤华城了,我还是不想去!”风晓兰有一种被工作支配的恐惧。 “你会原谅他吗?”孤忏冷不丁的说。 “什么?”风晓兰有一些不理解。 “如果景枯做错了事情,很严重的事情……”孤忏没有说下去。 “为什么不呢?” “哎……” “为什么问我?为什么这么问我。” “因为他原谅了你……” “啥?原谅我什么?” “哎……” “你好怪!” “放弃追讨,是两个人的救赎。” …… 风晓兰走后,孤忏一个人回到了屋里。 他看着桌上传来的文档上,静静书写着“量子纠缠”几个字。 “那边应该也会同步吧。”孤忏又嘀嘀咕咕什么…… 孤忏拖着老旧的身体,逐阶走上台阶,直走到第三层天上,检查帐幕。 第165篇甜甜的时间,多睡与保温完 (本章完) 第166篇 这是最好的展览 “从傍晚就吵吵着,这外面是要打起来了吧?”正在写些什么的阿京,乏了,打了一个哈欠。 “馆里来了一个人。以后,昭星馆要增设一个部门。”向竹说。 “增设一个部门?你意思是?”阿京好奇。 “就是加几个人。乔梵,还有青骏河等人。这几个人之后会来,他们之前在幸运织屋当差。现在,华城主把他们介绍托付过来。”向竹说,“毕竟人闲着久了,也不好。” “噢,我知道的,前些日子幸运织屋不是关了吗?人们都在传呢。啊,好像就是和岫烟墟坍塌有关。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阿京看了看向竹,说,“你是不是知道!” “哎,这些都不重要……他们来了之后阿,想让他们接手一些设计工作。其实主要是术灵族会过来带队,比如:凤华城之前的华羽台阿什么的,都是他们设计的,都是术灵族搞起来的。”向竹陈述道,他想着,也是时候让阿京稍微了解一些灵族的业务。 “术……你说的是术灵族阿……他们确实默默的做了不少事情。有的项目也是隐姓埋名搞起来的,可能有不少,大家都不知道是术灵族做的吧?”阿京知道,灵族做事情,向来有些保密。 “你想加入他们吗?你可以去看一看。反正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向竹笑道。 “我看,你就是想给我找点事情做……也行,不然再过过我就真成一个废物了!这时间空着也是空着。”阿京这段时间,真的是休息了太久。 “嗯,有些事情落在自己人手里,总比落在婪族的手里要强的多。我也有一些考虑……”向竹说。 “行,我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呢?”阿京不想想的太多,她现在只想听安排。 “明天。明天就开始。没什么的,都是一些早已安排好的事情。这个部门,我们就叫景星阁,你看如何?”向竹说。 “行,挺好的。”阿京说,“我没意见。” “哈哈,对不起,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你别嫌累呀。”向竹看着阿京。 “我谢谢你!你肯定是看我每天太闲了。我不管,等我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也得过来帮我!不行!我们得一起。你得一起工作,你也不能闲着。”阿京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放过他! “肯定。我肯定也一起。一起看看呗。画画图啥的。这个工作啊……嗯,是我从很多工作里面特意挑选的!我觉得……可能……还挺有意思的。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向竹试图解释什么。 “行……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我信你。我在想就我们几个能行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灵族会参加?”阿京问。 “不用担心,术灵族的人都会参与,比如崔曜、石涟他们一家子,还有其他术灵族的家庭,都会担当统筹进来,你不用担心,放心。”向竹对于这些,丝毫没有压力。 “那我们第一个项目是?”阿京打探,她也想准备准备,虽说也不知道怎么准备。 “疗养院,医院。”向竹看着阿京。 在那一瞬间,阿京好像懂了!向竹在乎的不是那些个建筑,而是……真正属于灵族的产业…… …… 等到了第二天, “咱们不是去工作吗?我都准备好了。”阿京说。她穿着最正常的衣服,非常适合工作画图。 “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看看一些……关于你的东西,我给你办了一个展览。”向竹倒是收拾地很妥帖。 “什么展览?不工作啦?”阿京想着,第一天工作就可以摆烂吗?这也……太好了? “嗯,本来呢,是想带你去这个世界以外的那个存在里,……自然,那里也会准备相对应的展览。只不过,想想还是先在地上凑合凑合。那里虽然是更好的,这里也要有一个嘛。”向竹说着有些拘谨,这种局促让他看起来更加优雅。 “为什么在地上凑合呢?我还很想去那里。我一直想去看看来着,不瞒你说。”阿京很不理解,她越来越不理解——为什么他不将所有灵族都带到那个完美的存在里。 “嗯,你以后会懂的……因为一些原因,我也不知道咋对你说。所以,特地办一个展览给你,哎呦,先凑合凑合吧。”向竹词穷。 “好吧。那你说去哪里?”阿京放弃疑惑和坚持。 “崖边美术馆。”向竹笃定道。 “崖边美术馆……那个不是和岫烟墟联在一起的吗?嗯,内个,岫烟墟不是坍塌了吗?那崖边美术馆……还在啊。”阿京发现了,向竹是真的喜欢岫烟墟,虽然他默许岫烟墟的坍塌…… “美术馆还在。确实,有时候一个东西的消亡,可能反而把某些事物给凸显出来了吧。就比如这个美术馆。”向竹说。 “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呀。”阿京说。 “我怎么想的?”向竹问阿京。 “我印象里有个说法……好像灵族的人,并不怎么爱呆在美术馆里面啊。据说是——美术馆里面,承载了人太多的欲望。所以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啊。”阿京也拿不准。她一想到美术馆,心里也有个疙瘩,一直也没想明白。 “你可以展开说来听听啊。你这说法倒是有趣。”向竹也不赶时间,很耐心地问。 “就是……我考试的时候,那个试题里面就有说到,说到这美术馆啊,原来呢,就是一个挺优雅的地方,人们都爱去这个地方。可是,去的多了,反而逐渐逐渐的……人们就把它当成了一个矫饰和伪装的地方……人们特别喜欢沽名钓誉呀,附庸风雅呀,就在这里办一些……嗯……办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展览。”阿京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怎么听着好像在说向竹似的。 “确实。试题里倒真是有那么个事情!就是有这么一道题,没想到你记得还挺清楚。”向竹笑了。 “突然发现我记忆力这么好。我现在就是容易记住,又很难忘掉。”阿京说。 “就像你说的这样。美术馆被人们用的,或者说……主要是这个地上,并没有多余的祝福了,所以,可能有很多东西看起来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了。”向竹说,“以后可能会更明显。” “所以啊,那个地方听起来,没有去的意义,感觉没有什么意思哎。”阿京说。 “所以你是不想去吗?”向竹问。他真是耐心。 “若是别人的话,我确实是不想去了。”阿京笑了。 “去看看吧,都是一些珍贵的画面。我觉得每一个瞬间,都是闪光的。都是你的回忆。”向竹说。 “那我的回忆,不是都有你吗?”阿京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一句。 阿京细思:她忽然好似清晰地看见——向竹那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的水雾后面的真容了! 从来就是一个。 看见向竹的样貌之后,阿京并不讶异。 “是这样阿。所以说,你所有的回忆我也都在场。所以好好的归置了一下,对咱们俩来说,就颇显得有一些意义啊。”向竹叹了口气。 “你这人……”阿京刚想说什么…… “哎呀,走啦走啦。走啦。”向竹笑着拉拽着阿京就走。 “这来去倒是不费事儿。就路途有些远。还烦劳几位雀绿族同胞带着去。”阿京在空中对向竹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落地了。 “这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向竹说。 “真是一个新奇的地方。这些地景好抽象!” …… “这是最好的展览。” “嗯,这是最好的展览。” “哎呀,他们会不会写那种长长的分析阿?这里的内容会给谁看的呀?” “面向所有灵族开放。” “怎么那么多人在啊?”阿京这才发现,馆里好多灵族在,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正常啊,而且在那边儿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灵族。你要习惯。”向竹说。 …… 傍晚。 向竹和阿京两人,面向崖边美术馆前方的落日坐着。 “只能选择一个。”向竹说,“成为灵族,就要是百分百的灵族。” “我本来就是阿。”阿京说。 “婪族就再也,不能沾染了。” “那最好。” “人们觉得痛苦,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摇摆不定。这是最痛苦的。”向竹若有所思。 “以后工作的话,周末会休息。灵族绝对不加班。”向竹说。 “你放心,我现在对于人的世界,没有任何奢望,哈哈。”阿京轻说。不然呢? “我把灵族敏感的接受讯息的系统关掉了,觉得安静多了。”阿京说。 “呼……那就对了。”向竹望着美丽的日落,很平静。 第166篇这是最好的展览完 第167篇 我有一种守在正确答案旁边的感觉 “在景星阁这么些天,觉得怎么样呢?”向竹问阿京。 “学会了不少新东西。可是,真累呀。”阿京由衷感叹。 “确实有很多担子都撂在你身上。” “一言难尽,总之,一言难尽。”阿京想不到,灵族的任务也这么累。 “真是困乏。”阿京连连感叹。 “嗯,来来来,又给你拿了不少好看的杯子。你看。我也换了这几种茶叶。味道也挺淡的,你也可以尝尝。”向竹淡然。 “哪里找的这些杯子?”阿京目光落在这些杯子上。 “这有啥难的呀。只要想找,就可以找到呀。”向竹笑。 “像我们灵族就还好,啊切……我怎么打喷嚏了……不论怎么着,都有你兜底。不是像乔梵她们……青骏河他们最近真的很痛苦,转个行什么的……哎……他们都通宵三个晚上了吧……他们住在了景星阁……我看他们这几天都吃不进东西,真的是够呛。也是,这么多的案子……可是给他们的工钱还那么少?你给我们找的,都是体力活。”阿京不经意有些嗔怪。 “人都说,现在阿,能找工作就行了,还管什么活不活的呀?”向竹好似在辩解,也无意辩解什么。 “这话也就骗骗这世上的人。你跟灵族说这话试试?看他们信不信你!他们明明都是不用工作的呀。真的是!为什么明明不用工作就可以活的很好,你还非要加给他们工作?直接给他们养生的物资就好啦?不懂!”阿京直言。 “不想工作了?”向竹挑眉。 “谁想工作?别说灵族了,就连普通人,也不想工作吧……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去工作!你可别再跟我提什么……工作就是保护的话!不听。”阿京抱怨。 “那我想想,那你让我说什么?我说的你都知道,那我讲啥呢?确实没什么可告诉你的,那你想听什么?”向竹好像没有抓住重点。 “为什么你来这里?是因为那个地方也很无聊吗?我好奇,我们过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好吗?”阿京问。 “……有些事,别说你头疼,我都头疼。如果你一个灵族,都觉得很头疼,你想想所有从人类那里收集的负能量,都给了灵族,那些灵族的,都递给我这里,我还要一件一件办好,你觉得我……不累?”向竹也有点气不过的撒娇起来。 “那你图啥呀?你大可以不来啊?你图啥呀?你不是人啊。我想过,换成是我,我肯定会累死……但是你……不会吧。”阿京没有怀疑过向竹的肩膀。 “怎么,我不配吗?搞笑。”向竹也很惊讶阿京对自己的放心程度。 “我觉得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你还搞不定这里,那我没有指望了!那还活个什么劲?”阿京从小到大的希望,都是他给的。 “那就不配有人心疼心疼我。你就不心疼我,会不会软弱什么的?”向竹一瞬间,也呈现他很委屈。 “心疼。可是天塌下来,由个儿高的顶着。哥哥,你个子最高啦。”阿京拍拍向竹,心疼他,可是属他有本事,能救大家。 “你最近和我说话越来越多了。”向竹数数时间。 “和你说话,我的心会比较平静一些。确实会比较平静一些。我现在觉得睡眠很重要,每天睡得很早,也早起。”阿京对周围的一些声音,都是关闭的状态。没办法,世风日下,街道上不是骂街的,就是哀嚎的,或者就是…… “嗯,之后还会有一些新的项目……”向竹看看日程,他现在也是越来越忙,好像在为什么准备着。 “华羽台还翻修了呢,我看他那个最新的建筑。飞檐走壁的,比以前更神气了呢,就好像一个——山中准备起飞的飞鸟。羽毛洁白,通体透明。装修之后更好看了。不知道是建的模型?也是术灵族人吗?”阿京问。 “嗯,反正现在人的就业率比较低,也需要一些公共的工程,让大家有点事情做。确实这地方太过悲戚,所以偶尔,我也会开一些小的边门,给一些小的祝福。就比如组织一些工程。”向竹叹口气。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近爱跟你呆在一起的原因,真的。嗯……虽然这个时代感觉呢,一直在堕落,一直在没落,很多事情……可你反而像一个光球一样,很温暖。还准备了很多好的惊喜。”阿京说。 “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这种夸我的话,也不能我自已说,只能听你说说。”向竹笑了。 “那能不能从明天开始,不要给我们派糟心的活,预备一些……充满你祝福的活呢?就是——让大家轻松一点,又能让那些刚转过来的,比如说乔梵啊,还有青骏河他们……轻松一点。他们都有好多白头发了!我看他们给自己的压力也蛮大的。我知道你分配任务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你不能……这个压力,你懂的,不能太过分,得有个度。”阿京语重心长地说。 “你说的对,你说的我都收到了,嗯,怎么说呢。你们多睡一些,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没说我都懂。嗐……我肯定多注意!不然,你又得说我跟婪族没有什么区别了。”向竹无奈。 “你看看!我现在觉得,我们俩之间的对谈都多此一举,明明天书就像一个小间谍一样!我说什么你都知道啊,天书虽然不说话,可也只是装聋作哑,他确实都知道啊,你也知道。那我们的谈话到底有什么意义?”阿京特别不理解。 “可能,面对面聊天,会显得更像人类一点吧,你应该也会更喜欢这种面对面的交流吧,不是更有人情味吗?对不对。”向竹认真的想了想,说。 “虽然给你一个白眼,但是不得不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阿京无奈。 “和灵族有关的所有的事情都非常的简单,你发现了没有?”向竹问。 “嗯,简单。啊切——时间宝贵呀。我,我还是去睡觉吧,有你在,都有你看着……我很放心……我只是有一些不理解,跟你说说,你别放在心上哦。我也是很体谅你的,毕竟这么多的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也早点休息哦。晚安。”阿京说完,就缓缓走了,背影非常困倦。 “晚安。”向竹说。 “还有,你安排的很好!”阿京说,摆了摆手。 “没办法,婪族和灵族的礼物,只能收一样,就看个人的选择了。早点睡吧,你快睡吧。感谢谅解和关心。”向竹说。 “还好有你在。” “我有一种——守在正确答案旁边的感觉。” 第168篇 必须用火,将婪族的花烧灭 “你今天怎么又愁眉不展的?”向竹看了看阿京。 “不知道,从早上开始。就提不起精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会不会中婪族的招了啊?你快帮我看看。”阿京有点能量值低的样子。 “看你有气无力的……我想……”向竹好像猜到了什么,他默默点头,好似打定了什么主意。 “我也没怎么样啊……也就清晨的时候,有一批凤丝花送到了咱们门口,我……听到了,看没有人理会那送花的,就……擅自签收了,难道是?”阿京疑惑。 向竹听着,走到窗边,抬起帘子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凤丝花,心下了然。 “别着急。让我想一下。”向竹说。 “我真的想翻篇了。今天!你就把这里重启吧。或者,怎么说?如果你能把所有灵族带走。哦,我不知道你要怎么终结这个地方?……这真的是。今天我感觉太糟糕了。”阿京有些胡言乱语,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发烧烧糊涂了。 “你在等待那个结果吗?”向竹问。他也惊讶,没想到阿京这么想离开这。 “当然啊,我真的累了,真的。从下午开始可能是……那些负能量太多了。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上午……天呐!向竹!”阿京脆弱到了极点,她有些哭泣的样子。 向竹在一旁看着,心里在嘀咕着——该怎么料理那些……“礼物”。 “我在啊,我真的会一直都在。阿京,辛苦你了,在这个末后的时代,就是很难的。”向竹说着,不时的用灵力驱散那些缠绕在阿京身上的恶灵。 “我现在……救救我。”阿京说完就昏倒了。 “没事,我先带你去看看栖霞山的‘凤丝花'。”向竹说着,就将阿京带到了栖霞山。 凤丝花,是一种……千变万化的花。 …… “这是哪?”阿京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栖霞山,这一片,也是凤丝花……”向竹补充道。 “怎么和我看见的不一样?”阿京调动自己的记忆,才发现——她每一回看见的凤丝花都不一样。 “凤丝花,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凤丝花,出自婪族。”向竹说。 “不可能!那这里怎么会有凤丝花?这里有那么多灵族!它不可能长起来的阿?”阿京疑惑,这里灵力这么强,有这么多灵族驻守,是不可能出现婪族的生物的。尤其是——向竹还在这里。 “的确,灵族也有类似的植物,不过,不叫凤丝花,叫鸢尾。”向竹沉默。 阿京这下懂了:“那这些就是鸢尾了……” “这里温暖多了,刚刚觉得好冷。果然,婪族的东西还是不能收。”阿京真是后悔,自己怎么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拿了婪族的东西。 还好,有向竹兜着。 “没关系,下回注意就行。”向竹看出阿京的自责。 凤丝花很美,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丝花是婪族的利器。 “转眼就签收了那么多婪族的礼物……天呐!我再也不能收婪族的东西了!婪族和灵族的礼物,只能收一样!应该没关系吧!”阿京惊恐地想到了什么…… 真是致命的礼物…… “没关系,你总归是先收了我的东西,怎么算都不会出错,你放心。”向竹很平静。 “那就行,你说让我放心,我就放心!”阿京说。 “我们接下来,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向竹沉声。 …… “必须要用火烧吗?”阿京看着火海里的这一批凤丝花,不禁有些可惜,说:“哎呦,只可惜你们是凤丝花,不是鸢尾,不然就不用被火烧了。” “婪族的花,必须用火……不然……”向竹有点想解释。 “我懂!考题里都科普过,说是如果不用火烧,婪族的东西还是会祸害人的。烧吧烧吧,没啥可惜的,什么重要我还是懂得,虽然它长得好看吧,可也不能害人不是?”阿京懂事地点点头。 “你若是喜欢,这不还有很多鸢尾?”向竹笑着说:“鸢尾是恒温的,而且怎么看怎么好看,暖手暖心,也能医身医心。” “嗯,不仅这花,这火焰也好看,是绿色的!看着一点也不吓人诶!”阿京笑说。 “这是灵族的和平之焰,甚至有医治和保护的功效,只有婪族的东西,看见这火,才会恐惧战兢。”向竹解释说。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绿色的火焰,吞没了红色的火焰。”阿京说。 “婪族的火焰,确实是红色的。”向竹平静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阿京想到自己做这个奇怪的梦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前了…… 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很多变化……就好似原本的一些东西回来了…… “院子里的都在这了。”向竹看着这些燃灼的绿焰。 “这凤丝花……可是到处都是啊,尤其是凤华城……这可怎么办?”阿京大脑一片空白…… “这花本身并不可怕,如果人没有和这东西有牵连,就没有问题。”向竹说。 “是的,每个人每回看到这个都是不一样的。”阿京想了想,问:“那……它是怎么害人的?” “魂……”向竹说。 “魂?”阿京猜测:“你是说,它会侵蚀人的魂魄,并且趁机……置入婪族的恶灵?” “嗯,魂,本身就是一个容器。”向竹微笑,“还记得我说的吗?选择礼物的事情?” “忘不了忘不了!”阿京忽然明白了,“喔!凤丝花应该是会变成一个人喜欢的样子,然后……吸引那个人选择婪族!对不对?” “嗯,大概是这样。”向竹说。 “真是狡猾!”阿京忍不住吐槽。 “那你,看见凤丝花的时候,想到了或者是看见了什么?才让你签收那花的?”向竹问,他想了解。 “看到了……你带我回去。就是那个存在里……”阿京想了想,觉得又一次暴露了自己的软弱,于是说:“哎呀,算了算了,那肯定是婪族给的假象,看着晃晃悠悠的,像个世外桃源啥的,肯定是骗人的!” “哎,看来你真的很想回去!”向竹若有所思。 “那肯定啊,这里我呆够了!”阿京心说:“这里也太不尽人意了吧!天天目睹那么多遗憾的事情。” (本章完) 第169篇 红色的月亮吗 “今天休息,反而不知道怎么安排时间了……”阿京说。 “你想要怎么样呀?”向竹好像在放空,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透过来的斑驳竹影。 阿京听着墙壁里面,好像有水箱的声音……昭星馆的恒温系统,又要开启了。 “没有……我在等那个讲医生的剧更新,不是你推荐的吗?已经有的,我已经看完了……早上哭的脑袋都肿了,你看!”阿京指了指自己。 向竹笑了。真的。 “早上我哭的,就像洗脸一样……”阿京看着向竹。 前些日子,他给她接了一个视窗,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一些媒体,有电影电视剧什么的,让她打发时间。 “咱们前些天,不是有个医院的项目吗,你还很喜欢医疗相关的事情,迷的不行……这才推荐给你看的。”向竹说。 “哭是哭了,哭的痛快,”阿京说完眼睛又红了,说:“可是越来越觉得无力了,你知道……今天城里又发生了一件事,都在传呢!没办法,我不能把耳朵捂上,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在,我就和你说了。” 阿京说是说了,可是她连那些事情的内容,提都不敢提,她最近越来越脆弱,脆弱到一个地步。 “哎,你都搁在我这里就对了。你还是别想。”向竹无奈。 向竹拿出了一个葱绿的电子琴,随即弹了起来。 阿京笑了。 “天书真把我看透了!我早上梦到了这样的琴,还寻思着自己购置一把,结果还没找到呢,你就拿出来了。”阿京此刻觉得这样简单的小快乐就很好,一些复杂的事情,让向竹去想吧! “轻松点。”向竹说。他可能每件事情都了解,在他看来,多小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首歌是什么?”阿京觉得,听到这首歌,烦恼已经消了九成九。 “《风的颜色》。”向竹说。 “也对,这世上好的坏的事情,都是捕风……”阿京感叹。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切都加速了,时间在加速了。可能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我就会带你离开也说不定阿。”向竹笑说。 “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什么吗?”阿京忽然笑哭。 “什么?”向竹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到婪族的凤丝花。”阿京说。 “挺好。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是十分地警醒的,应该不会再被婪族骗了。”向竹点头。 “不过,到时你能先跟我说一声嘛,虽然我知道那个时间是一个秘密。”阿京说着想到,向竹已经和她描述过很多回了,关于离开的时间。 只是——描述地就像诗句一样,谜一样,只能知道个大概,并不真切。 “你先准备着吧,快了。我也不好说。没准今晚。”向竹提醒。 他并不能说出来,却也希望她可以警醒。 “嗯……其实我有点压力……”阿京说。 “什么压力?”向竹看着阿京。 “我怕我应付不来那些项目。”阿京说,“明天不是又有新项目进来吗?” “也别想,先过好今天。晚上追剧别熬太晚。”向竹看了一眼阿京,说:“你呀,就是太着急了,总是想一劳永逸,过好眼前不好吗?” “嗯。”阿京觉得就这样吧。 …… 两天之后, …… “你在想什么?”向竹说。 “我在想,你为啥要在婪族的旁边开发我们的项目?我很不理解。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阿京问。 “你都忙了一下午了,不歇歇吗?”向竹说,“今天可是你生日!” “喔,这么快吗?又是一年过去了……”阿京恍惚,怎么觉得生日就像刚刚过去似的,这又是一年! 果然,时间在加速! “你看看窗外,今天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红月喔!”向竹微笑。 “我看看!”阿京几乎是跑出去看的,她迅速地留了一些影像。 “我都记得,时间也恰好!”向竹说,“之后再有这景象,可能是两千年后……也可能……” “去年是初雪,今年是红色的月亮。”阿京笑着,眼睛就像是月亮一样好看,说:“这位先生,你是行走的奇迹小袋子吗?” “我不介意多一个……可爱的称呼。”向竹认真地点点头。 (本章完) 第170篇 重要的是:和你组队 阿京和向竹两人,向景星阁告假,调休了几天。 “你笑什么,这么甜?”向竹问阿京。 “没什么,就是想到小时候,有一回考核……拿了满分。”阿京回答。 “什么考核?”向竹试着在头脑里搜索了一下。 “你忘了?就是我俩都拿满分的那个考核阿……”阿京印象很深刻。 “我哪回不是满分了?”向竹很自然的说。 “算了算了,就是沾了你的光,也不重要……都是过去的事了。”阿京摆了摆手。 “对吖,我不是在这吗?重要的是现在。”向竹打了个哈欠,灵族总是最看重此刻的。 “嗯,你就是满分本分。”阿京也不看他。 “怎么又不说话了,嗐,怎么还流泪了?”向竹想到,阿京可能又开启灵族接收器了。 “我想到小时候,回想这几年,觉得人生真像是跑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太累了……”阿京累得闭上眼睛。 向竹捂住了阿京的耳朵。 实际上他是将两手放在阿京的耳朵旁边晃了一晃。 “你在干嘛?”阿京意识到,向竹是将她灵族接收器的信号遮挡了。 “看来,我真是要把你的接收器给关掉了……”向竹叹了一口气。 “别别别,下回我打开灵族接收器的时候,一定先问问你!”阿京也觉得,单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妥善处理这个世界上的非灵族信息。 “那行。”向竹点点头,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想到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和他汇报汇报。总之,要尊重她的自由意志。 “我这几天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你也没告诉我……”阿京低着头,有几分无奈。 “怎么?”向竹看阿京的样子,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点子。 “没事儿,就是想到一些事情。然后……我想搞一些副业。”阿京看见,普通人类,在有一份主要收入来源之外,还会有一些个副业。 “副业?”向竹无奈的笑了。只有人类才会想着搞搞副业,因为人类没有依靠、没有保障、没有祝福……可是灵族,有源源不绝的祝福,甚至完全不需要工作……搞什么副业? “你说过,灵族在这个世界,不能用作弊的方式去做事情,所以,”阿京被最近的生活状态整得有点窒息。 灵族众所周知,这个存在不久就要毁灭终结……可是,灵族老大向竹却气定神闲地陷入了一种“缓慢静止”的状态。 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我一向不赞同副业的。”向竹眉头微蹙。 “我知道,收益也不是目的,你知道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世界的金钱,并没有吸引力和任何意义……忙碌也是我们灵族的大忌……”阿京多说了两句。 “所以,你还要搞副业?”向竹盯着阿京看,他笑了。 “所以,先求你的祝福。你允许了,才行。”阿京认真地说。 “让我想想。”向竹沉思。 “反正是和你组队,必须和你组队,不然我不放心。”阿京说。 “你有什么现成的想法吗?”向竹问。 “医治。”阿京说。 “医治?”向竹听到就笑了。 “行动。”阿京接着说。 “说说你的高见。我洗耳恭听。”向竹可能也不是那么独裁。 “我认为,一切行动只分为两类,一类是出于灵族,一类是出于婪族。”阿京说。 “嗯嗯。”向竹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你整个的布局,但是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只要是出于灵族的行动,就能造就人。”阿京说。 “就比如景星阁?”向竹看着她笑。 “嗯。”阿京说。 “这不重要……”向竹想了想,景星阁……无足挂齿。 “我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组队。”阿京看着向竹笑。 “你……”向竹看着阿京,她终于是懂了。 (本章完) 第171篇 蝶蛹族 “先搜集信息,然后看看有什么可以立项的。”阿京自言自语,她开始着手收集一些凤华城的情报,并筛选出重要的关键词。 向竹一言不发。 虽然向竹说:景星阁不重要,可是景星阁那边如果有任务,他们俩还是会去参与。 “我只有一样要求。”向竹看着忙碌的阿京,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不重要,重在她开心。她的一些想法,是他认为最动人的。 总之,他不是在呢吗? “什么要求?”阿京好奇。 “你还是要早睡早起,别的都随你。”向竹摆摆手。他用手轻按了按眼皮,然后揉了揉鼻梁。 “行啊,我知道,熬夜是婪族的诡计。”阿京点点头,证明她是理解的。 向竹还是找不到什么好的词句,所以他不说话。 “你看着我笑干嘛?”阿京看着他没脾气。 “我有吗?”向竹凝视着阿京,笑意显然。 “其实……我发现你的计划是最敏捷的,总是比我想的有用。我甚至,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就只想欣赏你的作品。”阿京说。 向竹愣住了。 他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一个很好玩的任务。”向竹说。 “什么任务?”阿京问。 “联络一些天选之人,然后让他们自愿‘变态‘成为蝶蛹族。”向竹说。 “蝶蛹族?没听说过呀。”阿京说。她印象里可没有这个族群,是灵族新加的吗? “嗯,已经有两位了。他们已经成为蝶蛹族了。”向竹说。 “谁啊?”阿京想想,好像也猜到了。 “乔梵和青骏河。”向竹说。 “果然……那剩下的人呢?”阿京问。 “你看,就是这份名单。”向竹将一份名单放在阿京面前。 “蝶蛹族……永恒的血液,充盈在永恒之翼……你果然是个匠心独具的。”阿京又开始欣赏向竹了。 “时间不是很多。毕竟,这牵涉到几个不同的维度时空。”向竹补充道。 “乔梵和青骏河……消失了。”阿京还是惊讶于——这个计划发生的太快了。 “他们其实是……自己本身成熟了,就像是结果子。”向竹顿了顿,说:“就像是有些事情不是着急就可以的,一切生命的事,都有它的生长节奏。” “嗯,好像明白一点儿。”阿京忽然也不着急了。 “就像我们这样,没事认真工作,到点儿就去休息,就已经是捷径了。”向竹微微笑。他总是微笑着将所有的事情拿捏。 “嗯嗯,我也不喜欢放狠话的人。”阿京想想又补了一句,“人类最喜欢着急,还有放狠话……现在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还发明了一个专有名词,叫「无能狂怒」。” “所有活物,都是长起来的,看起来是慢的,却是一朝瞬息万变……”向竹说。 “而所有毁坏和毁灭,都是暴力的,无论是热暴力还是冷暴力……看起来是快的,长远来看,却一直是负数的积累……积重难返阿。”阿京叹了口气。可是人类又有几个能明白这个道理? (本章完) 第172篇 灵果花开灵果城 两个月之后,凤华城已经是春天了。 向竹还是和阿京说了这事儿,本来不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那就是——凤华城将有一场大火发生。 “不走?”阿京看着向竹,怔怔的。 “对,不必走!”向竹的声音没有丝毫黏滞。 “好吧,全听你安排。”阿京揉揉太阳穴,她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奇迹发生,但是她相信向竹,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料理的妥妥帖帖。 一天又一天过去,她只知道灵果花开的一天比一天灿烂。粉色的花,白色的果,闪着珍珠般的柔光。 ……其他一概不知。 婪族的产业,引来了焚烧的火。 所有婪族的产业,在傍晚的落日余晖中,皆变为了凤丝花。火红的凤丝花,烧的如火山岩浆一般通红,不留一丝余地。 婪族的产业都烧毁了,灵族的产业却纹丝不动。 城里一个人都没有死,全是物件儿被焚毁了。 婪族里负责经营的人,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挽回这一切。他们做了一个共同的选择——搬家。 凤丝花好像是背叛了婪族一般,执拗地盛开在每一个婪族人走过的地方。 婪族人眼睁睁地看着凤丝花,像红色火焰一般,驱逐着他们。 他们什么也带不走。 等最后一个婪族人撤离了这片土地……凤华城已经长满了灵果花…… 原先的城主也已辞退了职位,带着心爱之人,永远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而新的城主,正是向竹。 没有任何人有权限反对此事。 一切顺理成章。 而“凤华城”,从此改名为“灵果城”。 阿京怎么也没想法到,短短几天,不费吹灰之力,不费一兵一卒,所有的婪族,都被驱逐出境……整个灵果城里头,只有灵族的人和普通人了! “我本来还想着,可能会有大事发生的。”阿京说。 “能有什么大事儿。”向竹笑说。 “是不是这里的事儿就了了?”阿京问,“我们是不是很快又要离开这里?” “恩……先在这儿再呆一段时间吧。”向竹说,“这里还有我们的一些产业。” “嗯嗯,是噢,还有灵族那么多人,总是要坐下来聊聊接下来的打算的。”阿京说。 前阵子还觉得闹哄哄的,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 灵果城……确实是好名字。 阿京今天,什么也理不清也不想管,她已经放弃用头脑为这个世界做任何事的念头了……至于其他她不知道的……也随他去吧! 她早早的进入睡梦中,梦酣。 向竹望见阿京屋子里的灯,忽然暗了,知道她睡了。 书房里,有着很多个维度世界里的事情等着向竹处理…… 这些事情,已经按部就班地编成了一个交织在一起的结嵌……等着一个人,用一把特殊的钥匙去开启。 向竹造就了这一切,他自己独自清醒。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阿京的前世今生。 向竹,为那个“存在”里的自己,寄去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总结了凤华城里的种种,也有婪族的一些行动记录。 那个“存在”,也寄来了足够的灵果花……及其背后的圣洁能量…… (本章完) 第173篇 认悔居 可能是灵果花的灵力过盛,整个灵果城,变得异常动人。 有很多路人,走出来欣赏灵果花。 而,所有欣赏灵果花的人,额上都被打上了灵族光印。 …… 一切稍作缓息更替,已是一周之后。 城里的人们,都习惯了灵果城这个名字。灵果树好似也为每家每户送来了喜气,居民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阿京不时会想:“灵族的杀伤力还蛮大的……这都没开打,就让婪族灰溜溜地自行离去……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你可不知道,这灵果树可是战灵族研究的新型武器。”尔良士说。 “哎,难为他们了,战士们都变成种树的了,真是全方位的人才。”阿京心说。 “上有命令,下要执行呗,这还不是向竹的意思?”尔良士说。 …… 下了一上午的雪,春雪。 申榭阁盖了一层薄薄的白沙。 向竹和阿京最先来探视这个臭名昭著的申榭阁……它如今已经是灵族名下的了。 向竹有意将这里改名为:认悔居。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阿京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知道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情…… “这声音,是从灵果山传来的。”阿京说。 凤华城变成了灵果城,栖霞山也变为了灵果山。 灵果花,开遍了城里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向竹真是寸土不让。”阿京心里想着。 “你还不知道他?灵族作事……向来完全。”尔良士在阿京心里笑着说。 特别可爱的是,昨儿傍晚,向竹和阿京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把小提琴的琴弓,涂着松香。 “我就知道你这举动,是有用意的。”阿京说。 “没办法,你还没记起来怎么拉琴,不然肯定让你来。”向竹笑说。 “可我还记得,松香块儿是放在那个小暗盒里的!”阿京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有特别的感应,是一种能联系到之前一世的灵识。 “你看。”向竹提示。 “金色的蝴蝶!”阿京看到这里,也知道这些都是悔改归向灵族的灵魂……都变成了金色的蝴蝶,飞走了。 “嗯。有很多都是新的。”向竹说。 “真是应了认悔居这个名字。”阿京说。 “以后,这里就改成一个美术馆,办办主题展览,对外营收……运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向竹说。 “我哪儿会啊!”阿京不知道应该如何经营,一时很头大。 “没事,运营的事情,术灵族的人也会帮忙,你不用担心,多向他们学学就行。”向竹说。 “至于展览的内容呢?”阿京问。 “你有想法吗?”向竹想考考阿京。 “你要是问我,我觉得展览儿童的作品就很不错。没有被规矩化的小孩子,作品是最有能量的了,饱含天真。”阿京有点认真地说。 “这也是我所想的,英雄所见略同。”向竹说。 “而且城里那么多小孩子,这内容也不会出现供应不上的情况。况且,还能让他们来咱们这里玩一玩,大人也能来呀!”阿京说着说着自己就有点兴奋。 “听着就是个有收益的项目,不错。”向竹看向阿京。 “我已经想好了相关的儿童研学课程……一定一开始就会被家长们抢购一空。”阿京构思着。 “也能为灵果城预留不少就业机会。”向竹称赞。 第174篇 时间已经是黄昏 向竹走到了依云馆的门前。 时间已经是黄昏。 树影打在院落的围墙上,笼罩着一层不可明说的安静。 「这里确实。」阿京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了脚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如何改换这里。 「以后这里更名:希云园,改成一个亲子餐厅。」向竹说。 「你这想法倒新鲜。」阿京想着,陷入沉思。 向竹并没有追究这里损毁了多少孩童的生命……只是决议要将这里改换一新。 「向竹他果然考虑的比较长远……」阿京自言自语。 「他不长远谁长远?他可是有全局眼光的人!」尔良士说。 随从的一些公职人员,纷纷测量场地的长宽高等实际尺寸。 稀稀落落的声音,动作整齐而有序。 「估计改换这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吴韵说。吴韵是原先华暖儿在任时,管理土地房屋更新的人。 「不用着急,一年时间修好就行,会有人来帮你们。」向竹说。 「是,城主。」吴韵显然不太理解向竹的意思,不过既然城主这么吩咐,他也不敢说什么。 「你这不是给人家出难题吗?工期明明都是固定好的,就这么一间小楼,整个儿完成,哪用的了这么长时间?你这不是让人家消极怠工吗?」阿京说。 「着急不得。咱们从现在起,所有的工事,都要从长远计。」向竹说。 「噢。」阿京还是不太理解,不过全然相信他。 「这城里一个婪族都没有,还挺不习惯的。」阿京心说。 「太干净了吗?」尔良士笑说。 「不可思议,婪族竟然丝毫没有反抗,全部都走了。」阿京说。 「灵果树的能量太强,他们不得不离开,不然会消失……就像蒸发一样。」尔良士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你是说永久的消失吗?」阿京想了一下,就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他们那么多人,都去哪了?」阿京心里有很多的问号。 尔良士并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这里。」向竹打开手掌,出现了一个幻影小盒。 「你把他们收起来了?」阿京才明白,婪族不是走了,而是被收起来了。 一团黑气包裹着这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一个微缩的小球,出现在阿京眼前。 「先这样。」向竹说。 阿京点开「依云馆」、放大看……发现婪族众人果然都在这里活动…… 「这……他们好像还在到处找我们……」阿京意识到。 「嗯。」向竹点头。 「只有婪族的人被困在了这里!」阿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必须先将他们和其他人分开……这样是最好的方式。」向竹解释说。 「那他们无碍吧。」阿京问。 「没事,只是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能看到他们……」向竹说。 「噢……那其实,灵果城里的居民,就不用担心被婪族搅扰了!」阿京这下真的放心了。 「嗯。这个盒子,还要先带回灵果山观察一阵子,容后再说。」向竹说。 「不对!盒子里不是只有原先凤华城的婪族……还有赎南城……还有!是这个存在空间里的所有婪族!都在这个小盒子里!」阿京盯着向竹手里的盒子…… 婪族,真的……太弱了! 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向竹默默地将盒子合上盖子,放入袖里。 盒子里…… 「哥哥,你不觉得……所有人……我是指婪族以外的人,都消失了……是有什么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发生了吗?」金草草问金得得。 金印族人在这时期,纷纷统计自己名下的产业…… 「我也不知道。」金得得的眼睛里,有沉暗的惶恐,或者说是绝望。 第175篇 这里,一直是灵果城。 春天慵懒温热的晚风,让整个灵果城,变得更加和煦。 自从……婪族被收进那个小盒子里,时间就好似变得漫无边际! 小盒子就摆在桌上,无人问津。 阿京在桌子旁边翻一翻,翻到了一些方案的手稿…… “啊啊啊彻额彻……好困啊……啊真……好看!”阿京感叹,顺带打了个呵欠。 “这些有啥好看的?也就是向竹太闲,……这些无用的才华,对于灵族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尔良士说。 “那确实!”阿京想着,在一个不老不死的生命面前,这些人类的建筑方案……可不就显得……索然无味? 可能是换季的暖风太催眠,不知不觉的,她就伏在一旁睡着了…… 梦里:阿京走在街道上,嗯,四围都是熟悉的样子……只是变得暗昏昏的。 忽然之间,昏暗的天际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球仪!这地球仪!…… 地球仪旁边的刻度! 每一条刻度线都有两三幢房屋那么宽…… 地球仪……上面的一些数字和标注……好眼熟阿? “走。”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就被那个声音带走了。 待到一片不可思议的面光,出现…… …… 阿京回来了。 “刚才……”阿京看了看眼前淡定的向竹,就明白这是又从什么错误里逃出来了。 向竹简直就成了阿京的一座“逃城”。 “你没注意,掉到那个小盒子里了。”向竹说,“这东西的吸力还是很强的,以后离它远点。……不好,我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向竹在墙壁上翻翻找找,终于找了一个暗格,将它收进去了。 “我感觉我有点发烧。”阿京说。 “正常,真实的灵果城和……小盒子里的凤华城,本不相容。”向竹说。 “像是有啥不好的东西跑到我脑子里了。”阿京说。 “对,所以……你纯净的灵族系统正在清理……估计还要有两天时间……你没事,放心。”向竹说。 阿京没想到,这纯纯烧了两天啊! 之后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反应,不过也没啥大事。 “来,喝点绿豆粥和药汤!”向竹笑着看阿京。 两个人安适地在院子里的秋千躺椅上看玉兰花开。大朵的玉兰花开着,看着真喜人! “没想到那时候看到的地球仪,就是你放在旁边的一个摆件……当时真是吓死我了。”阿京笑着说。她看着天上的花骨朵、和透过花骨朵的阳光缝隙……不时翘摆着两脚。 “其实你之前,就在那个小盒子里。”向竹看着一朵花,没有移开眼神。 等等,你是说? “……”阿京有些震惊。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都告诉你了。”向竹说。 向竹通过灵识,让阿京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阿京从出生为人起,就一直待在那个小盒子里,一直一直……直到前些日子,向竹用费时挺久的一些布局,将灵族和所有拣选的人,完完整整地提出来了,回到了这个真实的地方。 这里,一直是灵果城。 (本章完) 第176篇 是他的一只眼珠子 灵果城下了两天的雨,有一些事情也消匿在雨中。 清晨,刘妙不期然来到了灵果城。 来到灵果城的刘妙,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的模样。 …… 刚刚发生的事情,刘妙只能想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是有两个小孩问我问题,好像是问了两个问题吧……真记不清了。” 刘妙心想:真险!还好我后一个问题,什么选项也没有选。不然,就来不了这里了吧……人老了记性就不好……!! 刘妙看着地面水里的倒影,完全认不出自己。那是一个多么婉约曼妙的女子,怎么会是……她? 雷声再次轰隆隆隆,刘妙的身影,消失在雨里。 凤华城的遗民,不知道真实境况怎么样了……也无人问津。 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个《长寿君》写的真有意思!”阿京笑着翻书,有一些坦然。 “怎么了?”向竹懵懵的,不知道阿京又看见什么令人捧腹的情节。 “书里说道:一个人特别安静特别长寿。在他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好几轮风风火火的人,后来……”阿京望着远方,仿如隔了缥缈悠远的时空…… “后来怎么样?”向竹没来由的好奇。 “后来……他遇见的那些人,寿命都不如他长久,他还活着,其他人都不在了。”阿京娓娓道来。 “这就有意思了?”向竹有点不太理解。 “嗯,你看啊,寻常那些神奇故事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普普通通?就……怎么说呢?一个人静静地生活也不是不好不是吗?云淡风轻地过好一生的岁月,不参与,不妥协,不争不抢,也是一个好风景。”阿京好像悟道了什么人间真谛一样,阐述完她还觉得挺美的。 “人的一生,确实会遇到很多。”向竹点点头。毕竟这把年纪不是白活的…… 所有的乱象都留在了凤华城。 灵果城无灾无难。 “还有,谢谢!”阿京忽然向向竹道谢。 “没事。”向竹也不问,就答应了一声。 “阿阅也来了。”阿京说,“感谢你的安排。” 阿阅也来到了这里。 阿阅是早些年,阿京在出樵城当奴隶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其中有些因缘,她俩一同经历了几桩事情…… 最近,阿京感应到她也来到这灵果城,终于不用在那凤华城所在的世界受苦了。 真好,一桩桩一件件,向竹都想的、安排的很周到。 午后,阿京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她还在品咂这个事情:灵果城这里,才是真实的存在维度……凤华城那个小小的世界都是“假的”……她的灵识还在倒界差…… “前天晚上,飞来了一只紫白的小鹦鹉,现在又飞来一只。”阿京看着手上亲人的鹦鹉,若有所思。 “以,以……”一只在鸣叫这字。 “诺,诺……”另一只在鸣叫这个字。 “它们是有名字的。”向竹听懂了它们的说话,又和它们在灵识里聊了一下。 阿京也听懂了它们说的故事,沉思了一下,说:“那以后,你们就叫小以和小诺吧。” “它们挺亲你的。”向竹看出来这两只鹦鹉有点过分喜欢阿京了。 “我可不会养这些,都交给你了!”阿京说。 “在这里,可没有工作和驯养这回事……所有的灵识都是自由的。”向竹轻松地说,显然他也没有什么负担。毕竟,这里是灵果城阿,一切都是完美和自由。 “嗯。”阿京看出来了,这里可没有任何包袱。 整个儿人都是轻轻的。 灵族里的东西,都会在灵识里发光,而凤华城所在的那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暗淡的。——这是阿京来到这里之后,最深切的感受。 “灵族好厉害阿!”阿京忽然感叹! “又咋了?”向竹不明所以。 “你看啊,就是那个小盒子,里头有凤华城的那个!灵族,哦不,也就是你,竟然能造出那么个东西,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似的,还能把我装进去!”阿京现在越品越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那有啥的?是用我的右眼造的基底。”向竹云淡风轻地说。 “噗……”阿京喷出了一口正在喝的茶水。“你是说是你的眼珠子?” 是他的一只眼睛。 “我已经替回来了。”向竹说。 “好像真的诶,完好无损。”阿京看着向竹没事儿的面庞,这才放心下来。 “疼吗?还疼吗?”阿京问。动动总会有伤口的吧…… “还行,没事儿。”向竹说。 第177篇 小盒子里,两千年过去了? “那你收回来了你的右眼睛,那个世界会有什么影响吗?”阿京问。 “会……没有维持秩序的祝福。”向竹思考以后说。那也没什么,反正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限制,都在他掌控范围内。 “那会?”阿京有点点不忍,一个失去了祝福的世界,会怎么样? 可能每个人,都会麻木吧。 “即将分崩离析。”向竹理智的语气再次响起。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些人没有被灵族带过来这个真实存在的灵果城……那么他们都会死?”阿京有的时候觉得向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说真的,有的时候会觉得他超级超级不近人情。 一丝人味儿都没有! “准确的说,是都会被那个盒子消化。”向竹就真的像是在描述一款游戏! “消化?听起来怪可怕的,你是不要他们了吗?”阿京冷不防有些汗毛竖立。 “……你别想那么多,那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向竹想了想补充道,“还没想好……也没那么快,没那么恐怖。” “你的方案一直都是最好的,换了别人我还会担心。我不管了,不管了。”阿京总而言之,是相信向竹这个人的。换言之,她只是看不透向竹的全盘计划而已。她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小盒子里的世界,已经两千年过去了。”向竹说。 “什么?那?”阿京无法想象。 “时间计算方式不一样,加速了。”向竹转了一下那个小盒子,小盒子就如魔方一样的,开始旋转变形。 “那之前的人……过清楚自己的生活了吗?”阿京有很多不确定。她作为一个人的经历太少了,而且,她也没操盘过这么大的局。 “过不清楚……反正,本就是都没有什么结果的。”向竹有点对“这么小的事情”没有什么谈兴的样子。 “那岂不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阿京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可想象不出来,这个世界演算两千年的时间,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他们演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向竹说,“不过我们可以看看,透过这个,我们不必亲自去。” “这个投影仪?”阿京看向竹已经准备好了,倒也乐得。 “嗯。”向竹按下播放键。 真的,他们真的从这个“世界”里摘出来了!此刻,全然是两个看客。 “怎么这么灰蒙蒙的?”阿京甚至想擦一擦镜头。 “是雾霾。”向竹自然地将阿京的小手放回去。 “城市化了?高楼林立?”阿京问。 “是啊,很多代过去了。”向竹叹了一口气。时间之内的生命,是脆弱且无意义的。 “这个少年人是谁?”阿京有些好奇,明明是陌生人,看着却有点眼熟诶! “是何来的后代。”向竹点醒她。 “何来追到春娘了?”阿京一脸吃到惊天大瓜的样子。 “不是,是春娘嫁给了一个富有的商人,后来……”向竹缓慢解释。 “是不是被商人抛弃了,然后又找的何来?”阿京有点鄙夷,这也太没新意了吧! 向竹用异样的眼光打量阿京:“你看看你都在想些什么?” “那些狗血的故事不都那样写的吗?”阿京摆摆手。 “不是,那个富有的商人就是何来!”向竹笑了,“哈哈,没想到吧。” “是你对不对?”阿京看着向竹,一脸“我就知道是你搞的小动作”的样子。 “没错啊,偷偷给了一点小祝福。”向竹抬手比划,“不是我还能有谁?不然他俩这节奏,活活能演出几辈子的悲剧好不好?” “真不错。你真棒!”阿京忍不住给向竹点赞。 “这个少年人叫何远山,是被灵族选中的人,以后可能也有点用,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向竹想着。 “噢,那你为啥不设置点自己的目的?我是说,你不是都创立了这个世界吗?为什么不做点什么课题研究?”阿京很欣慰,她忽然觉得这个没什么人情味儿的向竹,还是对人有点感情的! “噢?”向竹看着阿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可能我的目的不在此地吧……” “那在哪?”阿京问。 第178篇 美丽的时间织带,爱恨兼半 一早上就听向竹在院子里拉小提琴。 那琴声悠扬深邃,直抵人的灵。 阿京不自觉就想着:伴着这乐曲早起,也是可以的。所以就没有生气什么的。 “也是,在凤华城的时候,总觉得人们为了一点点的事儿,就掰扯半天……”阿京自言自语,“在灵果城就不这么觉得了……一切都好简单。” “这个声音是……”阿京听出这个正是在灵海之上听到的乐音琴声,只不过,当时的声音很微弱,并没有过多注意而已。 那时,阿京想到那个时候,在灵海上一起泛舟的还是叶兴的那一个版本……哈哈,反正,叶兴和向竹,无非是一个人的一体两面。 所以,灵海所在的位置,想必正是向竹的瞳仁中心。 灵族就是灵族! 灵识的视野并不等同于视力,而是通往人里面的灵。 灵海,是灵力最盛之地。 所以那个时候,叶兴才没有晕倒。 …… 今天中午,阿京和向竹依然观看了凤华城的一个片段: “有一个艺术院校的年青人,名叫勒声,他正在学校的毕业展上,布置他的作品。作品是用一种比喻的手法,讲述人的身体,以一种神话式的方式,幻化在一件日用器皿里。这整套毕业作品的叙事很完整。”这回,投影仪上,已经出现了解释用的字幕。 “还是不一样!”阿京啧啧赞叹这个人的作品逻辑很完整,却……没有灵族的感觉。 “难怪他留在凤华城这个小盒子里。”阿京说。 “你的感觉不错!”向竹称许道,“正是我想说的。” “真是可惜,魂里再好,也不够你筛选的门槛吧?不能带到灵果城,就可惜!他会很快消失在小盒子的时间洪流里。……躲不开时间真是可怕。”阿京摇摇头,这样的人,她知道多了去了。 “个人选择吧。”向竹说,“再观察观察。” “这些人的状态,不输术灵族的年轻人阿。”阿京还是扼腕叹息,她还是想把好点的人,都带了来! 不受时间的束缚,在她看来,是作为一个生命的基本要义。 如果生命有时限,就算不得是自由的生命,甚至没有任何意义。 她忽然想到小以小诺: “所有的麻雀……所有的生物……都是你养的。”阿京忽然意识到,所有没有被带出来的人,还有这里的飞禽走兽游鱼……都逃不出眼前这个小盒子! 阿京看着向竹感叹:那些“坏人”和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阿…… “又在说我什么呢?我可听得见阿……”向竹闭着眼睛说道。他正在给自己的双眼,抹上一瓶珍贵的药膏。 阿京看着他,说:“你不觉得你像是在和自己玩一场游戏吗?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婪族在小盒子里研究出了ia,一种智能增强的事物。”向竹边揉着自己的眼睛边说。 “怎么了?”阿京不解。 “你觉得这个有意义吗?”向竹反问。 “不觉得。我听见一些人在说这个没意思。”阿京自己也觉得这个没意思,生成出来的图像都没有什么生气,经不起细看细品……不过应付应付工作,倒数绰绰有余。 小盒子里的婪族众人,对于这个“ia”智能增强,都人心惶惶的,极为害怕丢了饭碗。 阿京不禁摇头,感叹:“小盒子阿小盒子,我要是还在你里面,我一定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没得意义!没有任何想法!彻底摆烂!你说向竹为什么要设置你呢?噢,我想到了……”说着还瞄瞄向竹。 阿京默默想到:向竹一定和婪族有很多辈子的仇恨和梁子,所以才让他们呆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窝囊的小盒子里! “你说的没错!”天书尔良士小声咪咪。 “嗯,而且,在这两千年的演化过程里,他们还造出了很多拿来崇拜的偶像……”尔良士补充道。 同时,这个灵族的投影仪,也自觉的将画面跳转。很多偶像、ip、还有符号崇拜……都涌现在画面上。 “可能是无依无靠吧……”阿京心说。 “灵果城这里,至少没有那些虚浮的东西……所以很多事情有的聊。”向竹仍旧闭着眼睛说。 “至少灵族在这里挺安逸的。”阿京也承认。很多事情管不了,或者说,阿京心里明白,她能管的事情很有限,就一点点。 下午,向竹带阿京去了一个纺织工人的工作室: 高阿贵这个四十多岁的纺织工人,被提来之后,在灵果城里有了一栋自己的住宅。 “自由”这个词,已经出现在了高阿贵的意识里。 平时业余爱好就是买菜、做饭…… 他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 最重要的是:不用连轴工作! 高阿贵虽然闲,却不会去做一些坏事…… 这里是灵果城,所以,没有任何可供人们犯罪的场所。 不过,向竹并没有让他闲着。 向竹安排:高阿贵每天要织一条“时间线”。 高阿贵看着手里的这一条美丽的“时间线”,忽然感动的哭了。 一条织带:就是某一个小朋友灿烂的一生。 而每一条时间线,又会依据特定的节奏,编织成一张美丽的时间画布。 阿京在高阿贵的工作室外面,看高阿贵工作,忽然就懂了一些什么。 旁边的向竹,拿来了一条“样品”。 阿京接过这一条“时间线”,细细欣赏…… “真的还挺想体验这每一条时间线的。”阿京大笑。 “那你这些时间线,都是给谁用啊?灵果城的新生居民吗?”阿京问。 “你觉得呢?”向竹反问。 “灵果城这里,应该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吧?”阿京品咂,说:“那我猜,就是给凤华城那里的人用的。可是,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你是说他们不配吗?”向竹笑了。 “不是,我是说,他们怎么会把这么清澈流光的时间线给用成那样?”阿京疑惑。 “你是说他们的生命怎么会腐败和衰老?是这意思吧?”向竹说。 “嗯。想不通诶。”阿京费解。阿京一直就像一个好奇的、爱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小朋友。还好向竹有足够的耐心。 “那是因为他们的容器不一样。之前用我的右眼的时候还好一些。不过我的眼睛怎么能白给他们用那么久?等我的人都回来了,我也就收回来了。”向竹摸摸自己的右边眼珠子。 “嗯……有故事,你是不是和他们有什么仇阿?”阿京问。 “说来话长。他们原先也是拥有永恒的生命……走走走,该吃饭了。哈哈。”向竹老远就闻到了自己家准备的饭菜香,拉着阿京就往回走。 第179篇 星夜,和你一起准备灵族市集的馈赠 “所以,到灵果城以后,又能做什么呢?”阿京夹起一筷子菜,就问向竹。 “我发现你每天想的好多!”向竹无奈。 “哼!想怎么了?只允许你想,不允许我想阿!虽然说你能力无边无际,可是我不能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听话,工作……”阿京是这么想的。 “看见太多,也没你想的那么……有趣?”向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应该怎么告诉她“想法太多”,其实是“凤华城后遗症”? “不懂就问嘛!”阿京说,“你看,我也没自己瞎想,这不是说出来和你讨论吗?你看,我也没和其他人讨论是不是?这不是信得过你吗?” “嗯,这点是挺好,省的被婪族骗了去。”向竹点头。 “和旁的不靠谱的比起来,我更愿意在你这里简单些……”阿京沉默着,此刻她只有感恩。要不是遇见向竹…… “对了,你要堤防哲学!世上的文艺青年都爱看哲学……确实,时间长河里演化出很多复杂的,要人命的奥秘哲学。这也是普通老百姓偶尔会诟病,或者说讥讽哲学两句的原因。”向竹想到就说了。 “是啊,普通老百姓,虽然说懂得不多,可是简单直接阿。就像是:吃饭的虽说不是厨师,可是会吃,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阿京笑说。 “嗯,对啊!哲学无论看起来多奥秘,可是给不了人生命阿!至高至高,也就是看起来奥秘而已。”向竹说着,也拿起碗喝一口汤。 “哲学……可是很多文化人当成宝贝的东西。你这么说,怪让人害怕的。”阿京稍一思考,就变得有些不开心。 “所有复杂的哲学,应该说——所有复杂和掺杂的念头都是出于婪族。”向竹此时已经有点吃饱了,他端起一碗茶水。 “灵族是很简单的。”阿京肯定的说。这么一想……确实,出于灵族的,都很简单,也都很完美,还有满满的祝福。 “所以其实你变复杂之后,就会变得痛苦……或者说,是婪族的影响,还残留一些影子在你这里。”向竹点到这一点,想让阿京清醒一点。 “嗯,想到灵族,我就会很开心。”阿京说。 …… 酒足饭饱之后,向竹和阿京,在灵果城的街道上闲逛。 在灵果城里看星星,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将所有人都放到那个小盒子里?然后再筛选出一部分提出来?这个步骤很必要吗?”阿京问。 “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想想阿……噢,有一点,就是:那个小盒子,就类似于筛选器,在那里,我能很快的分清谁是谁,这样不会错判。”向竹说。 “噢……嗯,是一种工作方法。”阿京说。 “凤华城那边,明天有个六一节,是给小孩子过的节日。”向竹说。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阿京心里觉得,既然已经在盒子外头了,那盒子里面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可联系的……毕竟里面,已经过去了两千年的时间。 “会有一批人来灵果城。”向竹说。 “哇!”阿京听到这个还是很兴奋。 “那是得好好庆祝一下!都谁阿?”阿京一想,两千年过去,也没有谁可以认识的,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来灵果城!意味着有一批人又逃出来了! “一些收到灵族默示的人,哈哈,我又传了一点悄悄话。”向竹知道阿京是非常赞同甚至赞许他救人的。所以小小的显摆了一下。 “那你为啥不给所有人传话?”阿京傻傻的反问。 “好问题!那也要看婪族愿不愿意放手。”向竹有点被噎住了,绕了一个圈子,“甩锅”给婪族。 “婪族也在抢人?”阿京不理解。 “其实还是看个人意愿和选择。两边都有传话,就看个人愿意听那边的咯!”向竹说。他越来越试图给出一个完美的回答。他不想让阿京失望。 “哦……小盒子的他们,在这两千年里,一直是在耗损,是09的很多倍……所以他们逃不过死亡,和……小小的时间。对吗?”阿京看着向竹,她知道她说的语无伦次,也是只言片语,外人都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有点不理解,可她坚信!向竹理解!向竹就是知道! “大致有点这个意思。”向竹点头。 “然后,灵族的这几天,是不受时间束缚的……是11233的一些倍数,或者,我不知道啊……反正是感到这些差别的。”阿京描述清楚了她自己的感受。 “是的,灵族和婪族是有区别的。”向竹说。 …… 他们俩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仿佛可以说到天荒地老…… 天地都过去, 他们应该都还在…… …… “注解很重要。”向竹说。 “婪族世界的注解太不忍直视!”阿京吐槽。 “哈,他们总是把话说坏,把生活过糟……”向竹笑着,一直笑着看阿京。 “灵族总要给婪族善后……婪族对于美好的生灵的事情,一点办法也没有。”阿京算是看清了婪族。 “太晚了,不过,可以带你去看看灵族的市集。”向竹说着,就带着阿京瞬移到市集所在区域。 “诶?灵族不是很忌讳交易吗?说是很世俗。哈哈,我没记错吧。”阿京笑说,试探着看着向竹。他这个灵族的大boss,应该不会忌讳这个吧?没事,反正他人很好! “对,灵族没有交易,只有馈赠。市集是赠予礼物的地方。”向竹说。 阿京呆住! “刚来灵果城的小朋友,一无所有,只能去领礼物咯!学会给予是第一课。给予之前的领受,就算是学前班吧……哈哈。”向竹和蔼地看着震惊的阿京。 “我想在这市集上,当一名摊主。哈哈,你要不要一起呀?”阿京思索了一下,就想行动! “可以阿。”向竹乐得。 “那就六一,等明儿他们都来了不正好?”阿京说。 “那我可要选一个好位置。”向竹已经计划和准备好了! 他早就想和阿京一起,为他们准备礼物。 第180篇 作为永恒子民的第一步! “这是什么?”阿京看到了一些光束。 这些光束好像纷纷指向向竹和灵族这边。 “目光,坚定的目光。”向竹说。 “他们在注视。”阿京忽然懂了,这是目光也是路。 “他们一直注视着灵族。”向竹说,他也忽然有些感动。 “这纯一的目光,成为他们来到灵果城的路。”阿京之前听说过一个词,叫“愿力”。现在目睹这些“目光”,多少觉得这个是相信的力量。 相信一种眼睛未见的真实。 “有多少人会来阿?”阿京问。 “20万。”向竹说。 “这么多?”阿京原先以为就几个人会来,没想到呼啦啦来了这么多。向竹真是大方,一下子就拎了这么多人过来。 “其中有六千人是香雨,也就是紫雨的后人。”向竹望着阿京。 “有这么多?没想到这几天……”阿京感觉前不久才见过香雨,这没几天过去,灵果城和凤华城的两千年时差……真可怕! “香雨一直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要听灵族的声音。她告诉他们,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成为灵族,而不是婪族。”向竹陈述。 “紫雨为她的孩子们,做了最好的安排。”阿京感叹。 “这个也确实让人感动,所以,他们逃离了索萦族的诅咒。”向竹说。 “诶?香雨最后和谁在一起了?”阿京还是有点八卦的心。 “和一个……书生吧好像是……叫什么祝庆的。这个人遇见香雨,就嚷嚷着她是他的贵人。”向竹说,“不过,之后祝庆倒是因为这个,对香雨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阿京放心了,看样子她的旧人的故事发展还不错。 “其实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仰望着灵族的救恩吧。这个纯一的目光,救了他们……也救了祝庆。”向竹说。 “那不如说灵族才是香雨和祝庆的贵人,哈哈。”阿京笑说。 “这目光是因为你。你的前后变化,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转机。”向竹说。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阿京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干了啥。 “有的时候,不需要做什么。你存在就好了。”向竹说。 “她能有这么多后裔,是不是也是你的祝福?”阿京笃定。 “嗯。”向竹回答。 “那20万人里,还有我认识的人的后裔吗?”阿京问。 “也有八千人是龙眼的后裔。”向竹说。 “龙眼?我以为她不会来了。我是说,我以为她和灵族不会有更深的联系了。”阿京很意外。 “她的转变,确实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因为陶升。”向竹说。 “陶升?他俩啥时候关联起来了?”阿京不理解。陶升不是对灵族的一个女孩有意吗?而且陶升,应该在灵果城吧。他这么一个注定的灵族人,向竹不会把他留在凤华城的。 “他俩没啥关联,只不过陶升的一些传说,默默影响了龙眼而已。不可避免。”向竹解释。有些东西真的很简单,不像普通世人想的那么复杂纠葛。 …… 他们来了! “他们穿着白色的雨衣就来了!”阿京惊呼!天啊! “是灵族给他们预备的防护服……这里灵气太盛,怕他们婪族罪孽之气太重,受不了。”向竹说,“就像你昏倒的情况。” “香雨和龙眼的后裔都来了……她们自己却没来……她们早已经……”阿京想到,她们肯定已经不在了,就有点感伤。虽然她知道对于人类来说,生老病死无可避免…… 两千年的时光,足以让很多代人销声匿迹、死生两隔…… “没错,她们确实不在了,不过,灵识可能却是回到了那个地方?”向竹说。 “那个地方?你是说她们还活着?”阿京有些激动。 “没错,相信灵族的人,都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回到永恒。”向竹说。 “没有死亡一说?”阿京问。 “没有。”向竹回答。 …… “他们为啥六一来?”阿京边给他们分发灵果城大礼包边说。只是礼物隔着精心准备的包装,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灵果城出生,就好像新生儿一般,所以呀,在六一儿童节来不是很好吗?”向竹也是,一边分发礼包一边回答。 “那他们的礼物是什么?”阿京问。 “每人一大捧灵果花和灵果花束。”向竹回答。这些是他们最需要的了吧。作为永恒子民的第一步,就是吃永恒不腐的果子。 “阿?这么好!我也要!”阿京吵吵着。 “给给给,这不是给你预备好了吗?”向竹转身就递给她一捧最有灵气的一大束灵果子。 今天,20万束灵果花束,灵族众人一起为他们分发。 得亏是灵族人,才能搞得定这么一项浩大的工程。 “灵族不是不过人类的节日?”阿京有些小犹疑。 “这不重要,我们给他们庆祝的不是儿童节,而是他们来到了灵果城,不是吗?”向竹笑说。 “嗯嗯。”阿京说,“这倒是!” (本章完) 第181篇 一直看着你就好啦 “他们吃午饭的时候,感觉他们好饿阿。”阿京说。 “嗯,吃了不少灵果子。正常。”向竹在树下乘凉休息。 “不过,他们来这里之后,就不可以再过人类的节日了。”向竹接着又说。 “阿!?”阿京一想,说:“孩子是最喜欢过节的,你要是不让他们过节,难道……每天就让他们工作吗?简直绝望!” “灵族成员,每天的生活,不都是超好的吗?”向竹想了想,也不着急反驳。 “也对,用不着。”阿京没啥可说的,灵族就是超好,她在成为灵族这件事上从没后悔。都是灵族了,还需要过啥节?算了。 “嗯。”向竹很高兴。 “自从来了灵果城,午休是真规律。竟然养成了午睡的习惯……”阿京说。 “还有早睡早起。”向竹笑了。 “真不懂你的安排……虽然挺好的,很健康。”阿京不明白,灵族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为啥不能为所欲为?还要这么“节制”? “你是觉得太程式化吗?”向竹问。 “是啊……灵族不应该是自由自在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规律?”阿京觉着自己有好多问题,像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一切都有秩序吧。”向竹说。 “嗯,没有规律,就都乱了……”阿京也在自我解释。 “不着急,不着急。转变为灵族的品味,还是需要点时间。”向竹说。 “嗯嗯。”阿京理解一部分,另一部分,……还是保留意见。 …… 傍晚, 阿京和向竹他两个,在溜门口的了走公园。 “婪族到底怎么你了?你看起来完全没有脾气的样子,为什么?不原谅他们?”阿京好奇的笑着看他。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慢慢和你说。”向竹说。 “好啊。”阿京之所以一直毫无顾忌地问向竹,是因为,向竹好像是一个可以掌控一切、解答一切和救治一切的人。 “我可能也在等——一个——完美的方案吧。”向竹说。 阿京现在正在适应——从有时间限制的地方——到永恒存在里的转变。 目前她适应状态良好。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啥地上突然就……有20万人可以来灵果城?”阿京问。 “这很简单。”向竹说。 “简单?”阿京疑惑,他又在说“简单”。好吧,对他是简单。 “婪族的地界儿,有什么好留恋的?”向竹说。 “也是。”阿京认同。 “那里太局限了。各方面。”向竹说。 “是啊,那里的工薪阶层备受折磨——我看见小盒子呈上的报告里面,已经怨声载道了。”阿京说。 “那里压根就没有精神食粮,有的一些伪造的精神食粮,都不是给人吃的。”向竹摇头。 “只要和钱有关的事情,都不好玩。”阿京感叹。对还留在凤华城里面的人……这些都太残忍。 “所以灵族才全面禁止交易。”向竹说。 “对了你知道焦裔……”阿京想起这个名字。 “他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法,走错了一步……”向竹说。 “走错了一步?……”阿京问。 “这些都不重要,目光一直要锁定灵族,就好了。”向竹说。 “你是说要一直看着你吗?”阿京问。 “算是吧。”向竹说。 …… “他们要去吃饭了!是来灵果城的第一顿爱心晚筵噢。”阿京笑说。 “祝贺他们,改换来享用永恒的源头。”向竹说。 “说真的,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你的这个管理方式。灵族管理的好细……而在婪族的地界里,人们都习惯了做梦,习惯了巧取豪夺……”阿京小声嘀咕。 “放心吧。”向竹说。 (本章完) 第182篇 了走公园的纪念 “不过,适应转变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向竹说。 “灵族虽然好,可是很多人也是接受不了的。”阿京知道。 “灵族……”向竹这些天,听着阿京的一些言论,也发现了一些新的角度。 “想起了一个段子:说是婪族的君王不想早朝的……据说他们要5点起,然后……有很多诟病他们的传闻,说是他们沉溺于女子什么的,……我想说,我是君王我也不想每天都5点起处理政务,和其他都没关系好吗?”阿京很真实地说道。 “这?婪族的事儿能拿来相比吗?”向竹问。他不觉得这种世俗的东西能和灵族的事情相提并论。 “对呀!婪族他们没办法才这么极致地压迫人的嘛。灵族做事情,怎么能和魔鬼一样呢?”阿京问。 “噗……你是想说,婪族这么折磨人的种族,才会这么劳累……灵族不该和他们一样,是吗?确实灵族要管理的事情很多,纪律又很严格……”向竹最了解自己的安排,“可是,不一样。我想说,这是不一样的。你慢慢就会了解了。” “哪里不一样?”阿京不明白。 “……不一样,可是你知道的,灵族是最好的,对不对?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等你想到了更好的方案,我们再一起完善,好不好?”向竹温柔的说。 “所以那些不想成为灵族的人,也情有可原对不对?”阿京问。 “……可是,有一点哦!就是:灵族不会被腐败。你也不喜欢腐败对不对?”向竹问。 “对,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不属于灵族的任何东西。所以,我没得选阿!哈哈。双向选择吧算是。”阿京是非常认可灵族的,虽然她现在不能完全习惯。 “灵族在让所有的事情重新变好。”向竹说。 “有的时候,真想快进!一键完成所有的安排……都回归成美好的样子……”阿京有些着急。她不能忍受事情半半拉拉拖拖沓沓的样子。 “耐心点,你看我等了那么久,也没说快进阿。”向竹说。 “都这个时候了,看见那些拖家带口的带小孩的,就忍不住操心。”阿京说。 “我明白。不过那不用。你看,有我在。”向竹指指自己。 “是啊!有你在,我管得着吗我?你不管得更好?相信你。”阿京说。 “灵族人的平安,在于不看环境。”向竹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门口的了走公园,哈哈。每天都能看见一堆灵族在那里散步,谈天,吃点小吃,喝点小果汁打发时间。”阿京说。 “傻开心吧属于是。”向竹说。 “灵族其实还是有很多限制,至少这比婪族和人类的限制好多了。”阿京说。 “怎么说?”向竹问。 “我也说不好。就是我也见过很多热情好客的人,只是……都不像灵族这么有原则!哈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好。”阿京说出心里的感受,“灵族真的很有原则,我觉得自己也变得更好一些,在灵族的保护下,哈哈。” “有时候甚至显得不近人情。”向竹说。 “你一直记着阿,我不是那个意思。”阿京也不着急解释,反正她没说出来的,向竹也都懂。 “明天就是周末啦!”阿京说。 “咋啦。”向竹还是第一回见到阿京这么开心周末到来的。 “小盒子什么时候毁灭?”阿京问。 “噗……你不是说毁灭是很可怕的事?”向竹惊讶阿京这么快就能接受小盒子注定毁灭的事实。 “没啊,只是觉得生了没意思,死了也没意思,哈哈。”阿京说。 “你怎么会这么说?”向竹问。 “嗯……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很年轻,可是经历了太多。”阿京说。 “哈哈哈。”向竹感叹,他的精心布局怎么还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感受?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你看阿,你明明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不是吗?除了犯罪、除了娱乐……你知道我们不能搞这些的。那你还能想出更有意思的活法吗?”阿京问。 “……”向竹语塞。 “不然我们虽然能一直活着,可是重复和无聊,占据了大多数时间。”阿京恍然大悟,说:“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创造了那个小盒子吧?” “去看看金采采的灵魂吧。”向竹说。 “金采采,的灵魂?”阿京不解。他怎么又提起来了这个? “你看!”向竹说。 “她的灵魂是……在咱们门口街角这棵树这里?”阿京大惊。这有点吓人吧。 “你看!”向竹指着那树。 傍晚的金色落日将极强的金橙光芒打出来,影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 那光,也透过来来往往行走的灵族人和灵族人的小灵轮,在金光中撒出细密的倒影。美极了。 “哇!”阿京感叹。 那一只灰金色的“蝴蝶”,忽然张开羽翼,震颤了整颗大树…… “是不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阿京忽然悟了,她和她身边的向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只能说,对于我们,是的。”向竹说。 (本章完) 第183篇 这次搬家是对的。 这两天,灵果城是高温天气。 灵族自然是不会被这高温天气所苦。灵族有很多方法避暑。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贤儿看着贲晟晟,眉眼盛满了笑意。 “那也是美梦,不是吗?”贲晟晟看着这个他属心的女人。 …… 面前堆满了很多陈设,都是贲晟晟原先房间里珍宝一般的“发明模型”。 这些,灵族也都给他一并搬过来了。 贲晟晟和贤儿两个,就坐在这些乱堆中间。 他们已经收拾了小半天,还是杯水车薪。 贲晟晟握住贤儿的手,两个人都累死了,就傻笑着。 时间递转到几周前: “火山。”贲晟晟自言自语道。 “什么?”贤儿敏锐地捕捉到了贲晟晟的言语。 “火山……”贲晟晟有点绝望。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是婪族造的孽和犯下的罪所带来的后果。胸口的窒息感,让他说不出话。 “火山?”贤儿知道贲晟晟是个能人,他说的都对。她相信他说的一切不着边际的话。 “会引起一系列的灾害……”贲晟晟说。 “什么灾害?”贤儿有些紧张了。 “酸雨,水变成血……蛙仔……苍蝇蝗虫……牲畜死亡……人腐蚀生疮……无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长子献祭……”贲晟晟数算道……他算出了这一切将要发生的事。 “你说的这些好恐怖。”贤儿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不久就会发生。 …… “这次搬家是对的。”贤儿的思绪拉回来。 “真是不可思议。”贤儿也是一时无法适应。可能搬家的人都无法适应吧…… “是啊。”贲晟晟说,“不过,到这里之后,我们之前家里的积蓄,就都用不上了。” “也用不着,不是吗?”贤儿知道,贲晟晟这个高贵的世家公子,虽说是不在意钱啊名啊这些,可是里子里根本无法接受。 积累了那么些代人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好在,人都还在。 “也是。”贲晟晟心里空落落的,可他也不傻也不贪,终究是能过度过去的。 “……” “灵族说,他们过得很好。”贤儿说。贤儿指的是贲晟晟的家人们。他们在另一个很快乐的地方度过了快乐的晚年,灵族的人也有告知他们贲晟晟的去向和下落。 只不过,他们暂时没有灵果城的入场券。 “我没有在担心这个,我知道他们的处理方案,一向是最好的。”贲晟晟对于这一点,倒是很能接受,这让贤儿很意外。 “那你担心什么?”贤儿问。 “我还是有些不适应,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贲晟晟从没试过:彻底断绝积累了几辈子的人脉关系的支持,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别着急,灵族……自然会管我们的吧。”贤儿淡定而单纯的直说。 …… “婪族……有好多青年人负债啊!”阿京吃着爆米花干着急。投影仪的光线在她脸上晃来晃去。 “甚至轻生。”阿京还补了一句。 “你在干嘛?”向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她这个爱操心的习惯,真是没办法。 “我用了两天,看完了凤华城的一个特别火的剧。”阿京捂捂脸,看完这好些,发现脸有点干。 “感觉怎么样?”向竹神奇的递给她一个温热的毛巾,擦擦脸。 “故事编的还好……不过细思极恐。”阿京擦完脸,看向竹又想拿个护肤的瓶罐来,于是说,“没事,我一会去洗洗脸,抹点水乳,你这个不彻底,我不洗脸是不习惯抹油的。” “好好好,随你,……细思极恐怎么说?”向竹问。 “好像是某种审判一样。”阿京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反正说不上来,就是不喜欢。 “嗯。正常。”向竹很能理解。 “而且太苦了!”阿京说。 “他们的故事,还能甜吗?”向竹有点哭笑不得的说。 “啥意思?糖都在灵族这里,刀都在婪族那里阿?”阿京设问。她发现了! “是啊。”向竹气定神闲的回答。 “天上是什么东西?”阿京看到了夜晚的天空上,挂着几个七彩斑斓的星点。 “是雀绿族,哈哈。”向竹说。 “他们在干嘛阿?……”阿京不可理解的看着他们。 “他们在玩儿,自己放自己,夜行风筝。”向竹说,“估计是晚上吃的有点撑,遛食儿呢。” “……” …… 第二天, “这早上出门下雨……中午吃个饭出门,也下雨……”乔梵嘟囔着。 乔梵心里想:看来,成为蝶蛹族以后,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嘛! 不还是得忍受这时不时的雨天? “你别走那么快嘛!”青骏河说着,撑着伞追了上来。 “你快点儿!今天可是第一天述职阿!”乔梵有点激动。 (本章完) 第184篇 灵族的不会折旧的光 “我还以为,这里现在会是乌云密布那种样子,就像是人间炼狱那种。”阿京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华城的阳光明媚。 “不是只有乌云密布才能描写黑暗吧……”向竹说,他挠挠阿京的头发。 阿京此时,已经换上了溜肩自然的中短发,俨然已经是一名普通的现代女孩模样。 “你看。”向竹指着一栋图书馆式的建筑,说:“这就是人类习以为常的历史博物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这里是看着有不少书,你是说他们的……嗯,历史和文化就很多,然后都没有什么意义,是这个意思吗?”阿京问。 “人族常常喜欢去编写这些历史。是的,其实灵族也有历史,只不过,灵族没有时间的概念,像他们的历史,就是会折旧的。说白了,人类的历史会被时间埋葬。”向竹说。 “那灵族的呢?灵族也会被埋葬吗?难道,不是只要是历史,就会被时间埋葬吗?不然怎么能叫历史呢?”阿京疑惑。 “所以其实,灵族是很难被人族理解的。我这么说,你可以尝试着理解一下,就是:我们虽然说在这个小世界里面,但是这里只是我们的一个投影,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在这里,而是我们的投影,投在了这个小世界里,你能明白吗?就是……”向竹说。 “哦,我明白,我我我……也没有那么那么小白,就是说,嗯,其实我们灵族是一个很高维的一个存在,然后,我们只是投在这里,……虽然说是这种三维立体的身体,但是在更高纬度的世界里看来,这里的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影子。就像三维世界的事物,投影在二维世界里面的影子,是平面的一样。是吗?你是说这个意思吗?”阿京说。 “差不多吧,所以说他们的时间是无法锁住我们的。因为我们的真相并不在这里。”向竹说。 “嗯,有点儿理解了,嗯,反正知道自己是灵族之后,然后紧接着又去了灵果城,然后现在再回来,确实有很多很多改变吧。我只能说有很多好的事情发生。”阿京剖白。 “嗯,我并不是想宣扬灵族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就是更好的去适应这种转变,你能理解的哈。”向竹说。 “以人类新手能够理解的方式。”阿京笑说。 “是的,你的心态很好,然后我想说,哎,现在的凤华城,……这里的时代仿佛是更新了,时间也仿佛往前推进了两千多年,但是很多东西都是慢慢折旧的,嗯,这个概念,就好像是在做一种乘法,就好像09的n次方,你觉得它的数额会变多还是变少呢?”向竹问。 “那当然是变少了,当然是变少了,这点算数我还是会的。”阿京说。 “这就是我想说的。也是灵族对于治理这里,有一点没有办法的地方,因为这里并现在并不是灵族的属地,而最终我们还是要把这里赎回去的……之前我是用我的眼珠子来给这块儿地方做一个基底,是为了保护它能够维护正常的运转,但是这里现在……我的眼珠子现在已经收回来了。那……这里又没有灵族的一些凭借,随时会分崩离析……那我们怎么来把这块地方赎回来就很重要了。我们要一起想想办法。”向竹说。 阿京看着他,知道他内心还是牵挂着这里,毕竟,之前,向竹在这里放置了一颗他自己的眼睛。 “灵族是不会折旧的对吧?你……你说过的。灵族是不会折旧的。可能灵族就像是11的n次方,我说的对吗?”阿京问。 “是。”向竹说。 “那就好办啦!”阿京笑说,“只要灵族多多在这里投影,这里就有很多灵族的不会折旧的光了,对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向竹也笑了。 第185篇 最后的扫尾工作 街角的屏幕里面,是五光十色的广告。电梯里也是,见缝插针的布满了商业投放。 后现代的都市里,人们已然没有任何真实的想念。 “为什么这些人匆匆忙忙的?好像很不开心,又好像过度开心。”阿京和向竹两个人隐藏起来了。 “很简单,因为他们定了一些繁华虚假的目标。”向竹说。 “为什么这样说呢?”阿京问。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幻的,他们其实只有一个真实的目标——那就是去灵果城,如果他们没有去灵果城,就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在不久的将来——消失。”向竹说。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他们可能以为——这个世界就是真正的世界。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去灵果城的重要性,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不是不太公平,他们甚至连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也不知道。”阿京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我们再次过来了呀。”向竹说。 “朝生暮死。”阿京说。 “你说什么?”向竹问。 “我说朝生暮死,这个世界的人,生命真是短暂,像蝼蚁,就像小鱼一样啊。活的太太太太短暂了他们,唉,那我们要怎么做?你是想把所有的人都救过去吗?还是有筛选?”阿京问。 “我当然是想把他们都带走,但是他们自己愿不愿意走,那就是一回事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灵果城的。灵果城有灵果城的美好生活,可是习惯了婪族掌控的人……很难,你要让他们离开这里,很难啊,难的是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去,不是我。自由是给到他们的,可是选择去留是他们自己定的。”向竹叹气。 “这路上的车真多,现在的他们,好像代步方式更先进了。”阿京说。 “可不,他们觉得不需要灵族了,现在的人类,和婪族紧紧绑定在一起。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做所有的事情。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永远也无法将自己的寿命延长到120岁以上。这是他们的瓶颈。”向竹说。 “这倒是哈,我印象里,灵族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命长。好像所有的灵族都可以永恒,都拥有永远的生命,哈,就连婪族好像也没有这个本事。”阿京说。 “当然了,生命,永远的生命,就是掌握在灵族手里的。婪族,尤其是在这里,他们的寿命也和人类一样,甚至可能比人类更短暂。因为他们的欲望更明显,所以,他们种出的罪孽之果严重一些。罪的代价就是死。”向竹说。 “他们会向灵族低头吗?他们会不会压根儿就不太想去灵果城,也不想向灵族低头,对不对?他们宁愿死。”阿京问说。 “还是有人会的,还是有人是认同灵族的一些生活方式的。所以,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要太悲观,虽然两族敌对,可是,我们还是会对这些心向往灵族、以及向往灵果城生活的人敞开一扇开启的门。”向竹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一扇通往灵果城的门,已经开启了2000多年。现在已经就快关闭了,对吗?我们这次来,只是做最后的扫尾工作。”阿京说。 “是的。”向竹说。 (本章完) 第186篇 时空维度的克莱因瓶 “你最好准备一本日记,嗯,因为我们接下来,要在这里一天一天的过。每一天可能都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且这段时间很宝贵,一去不复返吧只能说……所以你可以准备一本日记,什么形式都可以。如果你更喜欢纸质的,你甚至可以准备一个本子,嗯,不过吗,你也可以用手机去记录,这个给你。”向竹说着递给阿京一个迷你的小手机。 “好啊。”阿京接过礼物。 “你会使用吗?”向竹笑着看阿京。 “这个你放心,我早就预料到了你要给我这个。”阿京看了一眼向竹,说:“毕竟,我是灵族。” “唉唉唉?我们怎么瞬间回来啦?”阿京看着自己和向竹,一下子已经回到了灵果城的住所。 “模型需要加载。”向竹说,“这两个世界重叠部分的文本需要修复。” “那我们现在干嘛呢?岂不是无所事事?”阿京问。 “给你个模型玩玩。”向竹说着,递给阿京一个礼盒。 “这是一个冰雪乐园的水晶球模型?”阿京打开礼盒,翻了翻说明书,说:“我的天哪……这要拼完,不得个好几天?” “是阿,凤华城的模型加载也没那么快。”向竹看了一眼墙上的“凤华城计时”,说:“也就是够你拼完这个的,耐心些哈。” “好吧。”阿京看着眼前这些玩具零件,说:“感觉我拼完这些之后,整个人都会变聪明了。” “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向竹问。向竹看着阿京好像是有什么想说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啊,我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凤华城明明只是一个小盒子里面的模型,而灵果城也会跟着改变呢?就比如前些时间,我们就一直在修缮灵果城的一些破损的业态。”阿京疑惑,说:“不应该凤华城是凤华城,灵果城是灵果城;模型是模型,真实世界是真实世界吗?怎么又互为影响了呢?” “因为两个世界是互文的关系,嗯,这么说吧,这两个世界并不是完全分割的,虽然在灵果城看来,这个凤华城就好像只是一个小盒子里面的一个组织……就像一个游戏或者是一个小小的模型……嗯,可以这么理解,但是额……他们之间是一个互文的关系。就是说:两个世界的时空,是有一部分编织在一起的,这样,这个凤华城才能够以一个实体的方式存在呀。就好像一种那个克莱因瓶!对,时空维度的克莱因瓶。” “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嗯,有一些理解了吧,知道大概的意思。那……灵果城,是最高维度的世界吗?”阿京问。 “肯定不是。”向竹笃定的说,“别着急嘛,很多事情会一步一步的展现在你的眼前。” “现在我啊,就只想把这个小模型拼完喽。啊,这!这这么多胶粘的……纸糊的。这么厚的一本说明书啊,你不帮我一起吗?”阿京哀怨的看着向竹,眼里就是想说:唉,这么麻烦的东西……这么麻烦的东西啊,与其搭这个,我还不如去睡觉。 “你且耐耐心心搭着这个,唉,这个又能磨练你的耐心,又能训练你的手工,会帮你成为更优秀的灵族小姑娘的,而且呢,你看它不是还挺好看的吗?对吧,这东西你细心搭着,没准以后也有大用。”向竹劝说,也不帮忙。不过,他知趣地端来一盘儿水果。 “好吧。”阿京深呼了一口气,准备开始。 (本章完) 第187篇 “一条线”的拘禁与保护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拼的还不错嘛!”向竹看着阿京这几天拼好的一些小组件说。 “那是,花了工夫的。”阿京嘟囔着看向竹,说:“凤华城的模型啥时候好呀。” “凤华城的系统修好了。”向竹拿起一个小小的组件,认真看着。 “真的吗?是什么出了问题?”阿京问,眼睛从模型上,移到向竹的脸上。她观察他的神色。 “损失了不少动物,……损失了一些动物。”向竹总结道。 “噢,为什么会这样?”阿京已经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样子,平静的问。 “因为,凤华城本身就是一个死亡之地阿,里面有发死的东西……所以……”向竹没有多说。 “发死的东西,你是指说是……婪族,对吧?” “嗯,当然,不然还有什么?”向竹摇摇头。 “唉,真的是……这个系统,真的是因为有了这个……唉,这个要命的婪族……才有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嗯……令人忧伤的事情吧。各种缺陷,反正是……”阿京一想到凤华城,心里就不想再去。 “快好了。”向竹揉揉阿京的头发,端来了一个小瓷杯,里面放着热热的灵果茶。 “外面的雨好大啊,天色也好暗。”阿京看着窗外,呆呆地注视着雨滴在透明屋檐上的样子。 一簇打湿的花瓣,缓慢的抖落着雨滴。 “是触景生情了吗?”向竹问。 “是,每到下大雨的时候,心情就很复杂,一半很好,一半很坏。”阿京看上去很平静。 “这是灵果城的雨,是喜雨。”向竹说。他显然没有一丝担忧。 “嗯,我知道。能感受的出来。诶?要不,降点你这灵果城的喜雨,在那凤华城里头吧,这样不是都好了吗?”阿京笑着看着向竹。 “你为他们要祝福?”向竹微笑的眼睛忽然变得惊讶。 “当然了!你的祝福那么管用!”阿京看着向竹,欣赏着他的眼睛。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向竹笑说。 “哈,你这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还不是你自己?心软了吧?一个用自己眼珠子给这地方送祝福的人,怎么会吝惜自己的喜雨?”阿京一副看透了他的模样,啧啧摇头。 “好吧,我可能也在等……”向竹沉默。 “等一个过程,对吗?你比谁都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到灵果城来,因为这里特别好,有永恒的生命,和无限的祝福……可你也没有仗着这里各方面条件好,就强迫他们过来,……怎么说呢?你还给了他们无限的自由……你……给了他们无限的耐心……”阿京看他沉默,故说。 “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向竹腼腆。 “你就是这样阿。感觉,一切都在等你结束。”阿京直说。 “还没那么快。”向竹拿来一份图形报告。 “这!那里的发展曲线是一条线!———”阿京惊讶的看着这报告上的图形模型,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上是什么不知道。 “是的。”向竹说。 “所以……”阿京问。 “没有什么所以,原理就是这样。”向竹说。 “好吧,他们被一条线——拘禁?”阿京忽然觉得那个世界太简单了。 “…”向竹回答。 “不对不对,还有反面:他们也被这一条线保护——。”阿京自己理解。 “嗯嗯。”向竹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每每到人们以为是世界末了的时候,世界却仍然没有结束的原因?”阿京问。 “因为还有不能被毁灭的人。”向竹说。 “噢喔!……”阿京懂了。 第188篇 生命灵河 生命灵河两岸,一切都是完美。 世人有后悔,灵族没有。 世人的故事都是残缺,灵族是完美。 …… “从这桥上往下看,拂堤杨柳,夏末初秋。”阿京感叹眼前的美景。 这好像就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一片温柔。 “你怎么也不换一换,这里倒像是没变过似的。是一直都是这样吗?”阿京感叹灵果城的永恒感,这里一点儿也不被时间束缚。 “是啊,我觉得这样很好,你觉得呢?”向竹问阿京。 “当然很好了,我总感觉我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阿京回忆道。 “我的也是。”向竹说。 “是真正的童年是吗?”阿京好奇。 “嗯。”向竹说。 “真是神奇!这里和凤华城看的那些……人写的故事一点儿也不一样!”阿京说。 “嗯。”向竹沉静的笑。 “我特别心安!甚至觉得……会像这样!和你一起!快快乐乐的呆在一起!永永远远的!”阿京说。 “是不是不想……”向竹笑着,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阿京说…… “是!我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想法!我知道你会搞定所有的事情。”阿京说,“我知道这里是平安的。” “你会觉得枯燥吗?”向竹认真的看阿京,他也不确定阿京是不是真的喜欢灵果城。 “不会!灵族不是什么都不用作就会觉得很开心了吗?”阿京笑着看向竹,她的笑容打动了向竹此刻的心情。 “今天就让这生命灵河的水,洋溢在灵果城的上空吧!”向竹伸手一挥。 “哇!今天儿城主是什么情况?心情好吗?”生命灵河两岸散步赏柳的居民都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 “哇噢!你这是给大家发福利了吗?”阿京看着闪闪发光的灵河水滴轻飘飘的浮动在灵果城的上空,说,“当城主可真好!” “要不你来当这个城主?”向竹看着阿京。 “我就不用了,不不不我不配。还得是你!”阿京摆出一副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你看见那河岸边上的情侣了吗?”向竹问,“你会羡慕他们吗?” “会啊,他们又是灵族、又是有爱人,没什么更好的了吧?”阿京想着。 “我也是,我从小就在这河岸边看着他们一对对的,羡慕极了。”向竹缓缓而平静的说道,仿佛缓缓倾倒出他儿时回忆的糖罐。 “原来你小时候是这样子的呀,我都没想到你是这个画风,……确实有点可以。”阿京笑着笑着忽然灵里震动,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见过你!” “是焦裔吗?”向竹眼眸惊喜,却又不敢…… “不是不是,是真正的你,是我真正的一生。也是在这里,真正的一生就在这里。我见过你,我见过你。”阿京重复道。 回忆如颤抖的风铃啊,半点不由人。阿京想起来了很多片段。让她确信,她就在这里生活过,这里才是她真正的一生。那个想起来的童年,也是她真正的童年,而在凤华城的一切、出樵城的一切……也都只不过就像是一场梦,显得那么的虚幻和虚假。 “我等了你很久……”向竹眼眶有些湿润,他不敢直视阿京,只是将目光搁向阿京目光所指的另一个岸边。 第189篇 不是惩戒,是亲自代替 打开的回忆匣子过于厚重,唉,向竹没想到,最先翻起回忆之海的竟然是他自己。 “难道是生命灵河?”向竹在回去的路上自言自语。 “什么?生命灵河?”阿京悄摸的跟着他往回走了一路了,这才听见一句半句的。 “嗯。可能是刚刚的这一举动起作用了吧。”向竹复盘道。 “你是说你飘洒在灵果城上空的那些个河水,让我的回忆片段更清晰了,是吗?”阿京问。 “嗯。人类都喜欢扑朔迷离,我们灵族比较直接。”向竹说。 “直接啥呀?我怎么没懂你的意思?”阿京皱着眉看着向竹。 “很简单,灵族的一生是完美的,是恒久的。不会被时间束缚,也不会有任何伤心难过的事情。”向竹说。 “这我知道呀。”阿京说。 “唉,算了,不用……不用着急,不用一下全都知道。我慢慢跟你讲,反正我们有的是用不完的时间。”向竹叹口气。 “没事没事,我在呀,你反正能看见我。我也不会跑走的,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等着你慢慢跟我一桩桩一件件的讲出来。我也是灵族,我也很直接的,我不会拐弯抹角,也不用让你猜心思。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也不用着急,你也不用慌。”阿京拍拍向竹的肩膀。 “嗯。”向竹复又回归平静。 “谢谢您送我的俩影机。”阿京看着向竹,眼睛在说谢谢。 “没事没事,不过你这两天确实是有点爱不释手了。天天都挂在手上,手上一个,口袋里一个。每天光倒腾它们都能花去不少时间。……哦,还有你养的那几桶鱼……还有一缸鱼,对吧?嗯,就那院子里摆的,都是你分装小鱼的各种容器。”向竹比划着。 “说明你这地儿好呀,那些小鱼都长得蛮好的,然后最近,它们都是很健康啊,他们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生态系统。真是太棒了!你那个院子,真的是一个福地。”阿京轻松地说。 “嗯,你也很悉心照料它们。”向竹归功于阿京。 “嗐,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阿京好像想到了什么。 “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向竹有些微的紧张。毕竟“害怕”这东西,可不属于灵族。向竹想:“难道婪族竟渗透到灵果城了?” “很多吧?就比如怕死啊,然后怕很多东西。怕很多东西消失,怕自己留不住很多美好的东西。怕疼、怕吵架、怕熟悉的人翻脸……就很多……”阿京细数。 “这很正常。”向竹点头。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要给婪族做手术。”阿京说。 “怎么说?”向竹问。 “嗯……就好像你总是想要除掉什么,就是他们婪族自己里面的某种东西……是贪婪吗?仇恨,情欲或者是很多不好的东西。嗯,那我……总会觉得你是要剥夺他们的一些本来属性或者说他们本身生命的一部分……然后总觉得这是一个惩戒,或者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手术。我觉得这有点儿不给人家自由的意思。总觉得是一种酷刑。”阿京坦白自己之前的想法。 “那现在呢?”向竹问。 “没有了……就在刚刚我好像想通了,或者说是突然get到了一点,嗯嗯。就是突然会……就会觉得你很温柔……很……很,怎么说呢?就是……代替吧,对。就是想一想,你会把自己的一颗眼珠子拿出来,就是为了去……嗯,延长凤华城所在的那个世界的祝福,那你又怎么会残忍到去霸道的惩戒婪族他们呢?你……不至于。”阿京笃定地说。 “嗯,我很开心,你会这样想。”向竹看着阿京。 第190篇 换作是你你也会的 “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是你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事情吗?可以说吗?”向竹问。 “呼——确实是有的,就是之前做小奴隶的时候吧。唉,别提了。就是总会遇到一些问题。就是比如说沟通问题吧,或者是其他的一些问题。就发现人们不会彼此相爱,反而彼此针锋相对。尤其是男生和女生之间,总是会针锋相对,彼此不会互相珍惜和尊重。嗯,我知道有很多这种问题,我脑海里也储备了很多……这样不太好的回忆,就是我亲眼见到的、目睹的、还有那时候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吧。总会让我恐惧、和不信任……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不信任。”阿京说。 “是的,就算是现在……凤华城那边儿也存在这些问题的。真像是你说的,也不仅仅是男生和女生之间……就算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会有很多这样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人类之间的不信任。”向竹说着点了点头。 “嗯……”阿京沉默。 “你是不是又想起那谁的小叔叔了?陶厂,是吧?唉,你肯定是想到这个事情……想到凤华城那边,一定不会少见的……又难过了,是不是?”向竹的灵识有了判断。 “还有一些其他的吧。就是我之前在做小奴隶的时候,就是在工作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em……别的奴隶主手下的,嗐,一个男奴隶。然后呢……他就是很骄傲,很自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他们的奴隶主对他没有那么多磋磨吗?就……他整个人就不像是一个奴隶,然后语言很骄傲。然后……遇到自己解不开的事情,他就会很着急,很上火。就是怎么说呢?反正后来吧……我跟他因为一些事情办交涉。em……嗯,我对他很是客气,然后也很是尊敬。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凶不起来,就是……总是会让他几分,其实我好像对所有人都会让步。哦,然后后来吧,这个人对我的评价很高。他非常发自内心的赞美了我,然后我就挺感慨的吧……就是,他也没有真的坏。只是可能他之前遇到的人和事,也让他养成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就这事儿吧,就是很简单的这个事情,但是让我感触还挺深的,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和你说一下。”阿京回忆道。 “嗯,是个好故事。”向竹点头。 “确实……啊啊啊……我都困了,和你说完这些,我就感觉很平安,哈哈。”阿京有些困乏。 “应该是你极力挽留他吧!”向竹想了想,说:“灵族的生命,天生的温柔有力。对人也是有骨子里的尊敬。” “你怎么知道!”阿京觉得向竹“挽留”二字说的十分准确。 “因为,我也极力挽留过。因为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和平,总要有人去让步,去付上代价……”向竹说。 “所以你……”阿京想说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人,换作是你你也会的。”向竹和煦的看着阿京。 “是的,我也会的。”阿京抚摸向竹的右眼珠子。 (本章完) 第191篇 在一颗小小的星星尘埃上面 日子就这样逍遥而过。 永恒的人生,相比普通的人生而言,格外漫长。 阿京手边,有很多事项都只进行了一半儿,仿佛就此搁置了。 那些久未见面的朋友呢,都仿佛四散在天涯。有一些就留在了那个凤华城里,再也没有眉目。 阿京知道,世人会觉得有些东西是好的,有些东西是不好的。可是灵族不然。灵族们都非常懂得,并不是东西好不好、人好不好……而是:范围是不是好的。在婪族的地界,灵族从来不会憧憬任何美好的东西。因为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在灵果城所在的这个真实的世界。 灵族生养孩子的速度还有数量,和人族相比,都太稀少了。 阿京自己是这么理解的:啊,反正灵族呢,也不老不死,那……生养孩子多了……也都是永恒的,没有多大意义。 而且,永恒的生命吧,说坏不坏,说好嘛……她现在还没有深刻认识到。 可能是在谋生计这方面儿会比较轻松。 没有什么负担,反正是不会死亡的,财富什么的还可以积累。总是有用不完的东西、还有祝福,嗯,这点儿来说是比婪族那边好多了。 “今天又有一个灵族的孩子出生了!”向竹说。 “哇哦!又是一个永恒的生命阿!”阿京感叹。真好! “想去那边的第一层天上空看看吗?”向竹问阿京。 “这个上空我怎么好像记得咱们去过一次吗?哦,不对,我是跟景枯去的。哥哥也带我去过。”阿京说。 “景枯……景枯现在正在忙着呢吧……他们……估计也一个头两个大。”向竹笑说。 “是因为和晓兰的婚事吗?我看我哥哥纠结的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了,感觉他们结婚了以后也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小孩儿吧。”阿京吐槽说。 “你为啥会这么说呢?”向竹问。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我总感觉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我感觉我不懂的事儿很多。你知道吗?”阿京也很疑惑。 “我哪里知道?我知道的事情也有限啊,人类的事情吧,还好说。我还可以用灵识看透一些……不过,灵族的事情就很难,真的,就是我无法、也不太想去洞窥每一个灵族的心思。”向竹澄澈的眼光里有点什么。 “嗯,算了算了,我觉得我哥吧跟晓兰嫂子……至少我觉得,他们没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吧。就可能是他太年轻,就是觉得我哥那个人吧,有点呆,然后有点老成……说实话,就是……是个女生都不太能够喜欢我哥那样的。唉,这个我也不知道咋帮他们。”阿京摆摆手。 “也不用你帮,至少有一点我觉得还可以肯定,就是——他们确实是一对儿。主要问题可能是在景枯那里。一切都有时候吧,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就别瞎操心了。”向竹说。 “嗯,好。”阿京点头。 “对了,刚想着带你去那边儿的第一层天的上空看看来着。现在是夏末初秋,那里星辉斑斓的,反正咱们又不用呼吸。到那里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嗯,在那里,在一片星辉灿烂里,享受这样的夜空也是蛮好的。”向竹说。 “好呀,好呀好呀,刚喝完酸辣汤、吃完小葱拌豆腐。咱们去消消食儿。”阿京想着那样沉浸式的星空,该是什么样阿! “你觉得这里好看吗?”向竹问阿京。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颗小小的星星尘埃上面。 周围星辉斑斓。 “哇,好看,好看,想着我也在那里面度过了十几年吧,还挺想念的,我觉得……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那里的人和事……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阿京指着那颗暗淡蓝点。 “你会怀念你小奴隶的生活吗?”向竹问。 “身处其中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怀念,每天做工……休息的很少,很累,然后心也很疲倦。会很害怕有奴隶主的责罚,也会有很多……会看到很多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身边。但是仔细想想,我在那里的童年也是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就比如说焦裔呀,焦叔焦婶呐,啊,主要是焦裔家吧。这些你都知道……”阿京慨叹。 “焦裔他现在还在那个里面,不过他不一定在那儿,他在做一项最后的工作。”向竹说。 “最后的工程?你又差他去做点啥事儿啊?不要太危险吧,他都已经历经一场大火了,你别总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让焦裔干。”阿京担心了。 “不会不会,……这个世界就快要结束了,不过你要是想看看的话,也随时。因为这个世界就像一盘录影带,它有开始有结束。但是我们是灵族嘛,我们在这个时间之外,所以每当我们想看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回放的。就算是你想回到这个世界的一两千年前,咱们也可以去。就是比如说……甚至是你想看见焦叔焦婶我们也能去看呀!包括你的那些朋友,也是可以随时去看的。而且有些事情……也是可以改变的。”向竹悉心的解释。 “这么好?哇,那这个世界可真是像一场游戏一样,任你们灵族饱览啊。那结局你都想好了吗?”阿京好奇的问。 “没有太想好吧,或者说从一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反正,这些都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也就是马上了。我们不如想想之后的事情。”向竹看着阿京。 “之后的事情吗?我还真没想过,我总是觉得吧……这个灵族的生命是无限漫长的,反正也是充满祝福的,就是有很多好事情会发生。我还是没计划过,你计划过吗?永恒的生命啊,这得列多久的计划呀?如果拥有永恒的生命,那就一直享受好了哇。”阿京看着向竹。 “你知道我们是有婚约的。”向竹突然说到这个。 “这个……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个我只是听人说过。”阿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 第192篇 婚约——永恒生命的诺言 “你看那颗暗淡的蓝点,他在均匀的转动。”向竹说。 “已经转了30圈了,应该是一个月过去了。”阿京数着。 “刚刚说到的婚约,你别紧张,你别紧张。因为这个事情其实也很久了,筹备了很久很久。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你是什么感觉呢?”向竹沉默。 “我也没结过婚,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至于这个婚姻,我 《阿京》第192篇 婚约——永恒生命的诺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阿京》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