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
1.奸臣遗产是三个娇弱女儿
虞府的灵堂之内,白幡垂挂,满府悲哭。
硕大的棺材前,虞兰娇紧紧搂着妹妹虞兰萱,冷冷地看着这些来吊唁的人。
在门内假仁假义、尚算恭敬地插两柱香,出了门,便用淫秽下流的目光扫视着指着身穿丧服、柔弱堪怜的两姐妹,毫不避讳地谈论着两姐妹的下场。
“虞横死得爽快,留下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八成是送去教坊司的命。”
“活该,虞横为祸朝堂,贪婪成性,如今报应到女儿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虞家姐妹可是盛京有名的娇花,若是去了教坊司,我定要日日去光顾。”
“去教坊司光顾终究不过瘾,若是能纳去府中做个妾室,日日耕耘,才不辜负虞横这一番调教。”
往日见了虞兰娇满是恭敬羞涩的男子们,此刻大喇喇地用目光描绘着她们的脸蛋、身段、胸脯。
俨然将她们当成案板上的肉,只待圣旨一下,宣判虞横的罪行,便要一拥而上将姐妹俩尽数吃干抹净。
她们会是什么下场?虞兰娇清楚得很。
妹妹虞兰萱会被未婚夫一顶粉轿抬走,转手送入凶狠暴戾、以凌虐女人为乐的靖国公世子后院。
把玩一阵后,削手砍足制成美人痰盂,每日为靖国公世子接水吞痰。
大姐姐虞兰茉会在夫家,被小姑子一脚踢下腹内胎儿,因不能再生育而贬妻为妾,被婆母日日羞辱毒打,郁郁而终。
而她虞兰娇,会被未婚夫三皇子的母妃,在父亲出殡下葬当日,当众羞辱退婚。
后又如他们所说,被送入教坊司,迎来送往。
再于绝望之时,被三皇子大发慈悲相救,成为掌中傀儡。从此以身子为筹码,为他卖命一生,做尽低三下四的勾当。
这便是她们三姐妹的命运。
就在方才,虞兰娇死后重生。
死三皇子登基之日,为了替皇后治病,剖胸生剜心头血那一刻。
满心不甘闭眼后,却又重生在为父治丧第一日。
为什么!
为什么不叫她重生得早一点,若能阻止父亲的死,该有多好。
如今父亲还是自缢而亡,而她们姐妹,依然要沐浴在众人的觊觎和恶意之中。
搂着因众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妹妹,虞兰娇强忍心头悲怆,扬声喝道:
“是谁在虞府门口乱嚼舌根,满府下人都是死的吗,还不将这起子混账都打出去!”
她素来举止娇娇弱弱,说话轻声细语。
如今猛地一喝,虞府本还在袖手旁观下人陡然生惧,果然前去赶人。
那些肆意侮辱的男人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还当自己是虞家大小姐呢,不过是个掉了毛的山鸡、罪人之女而已!”
“赶我们?哈哈哈,赶得好,如今赶了我们走,日后在教坊司不知要怎样迎我们呢。还是多说几句好听的,到时候哥几个也好生怜你一怜。”
虞兰娇倏地站起身,往日婀娜如杨柳,让盛京男子在睡梦之中都渴望着把玩的腰身,此刻挺立如苍松。
“谁说我爹是罪人!”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冷如冰芒。
前世,她爹虞横的确获罪被抄家,可五年后,皇帝再次下旨,却是为虞横翻案。
那时虞兰娇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奸臣,是为了皇帝的计划慷慨赴死迷惑摄政王而已。
可彼时,虞家三姐妹死的死,伤的伤,虞兰娇更是成了千人骑的婊子,哪里配得上皇帝的嘉赏。
为显皇恩浩荡,皇帝一封圣旨,将所有属于虞家的荣誉尽数堆到虞兰娇的姑母身上,将她和她的女儿黄蔓茵捧成了盛京第一贵女!
想起黄蔓茵穿着郡主朝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有多受追捧的姿态,虞兰娇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此刻再看这些口口声声讥讽父亲的人,虞兰娇更是恨得双目赤红,恨不能生啖其肉!
“我爹虞横官拜一品丞相,兼任超一品帝师,当今六位皇子,甚至是摄政王都成在我父亲门下求学!
他若有罪,该是六部联合审讯查探,大理寺复查递交圣裁,岂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可以肆意评判!”
她倏地转眸看向方才说要纳她们做妾的男子,嫣红饱满的菱形嘴唇,勾出一个娇媚而冰冷的笑。
“敢问这位公子,如今官至几品?不但敢代替陛下裁定我爹的罪责,还敢直接宣判对我们姐妹二人的处置?
不知你是六部哪一部的尚书,还是大理寺哪位大人?”
那男子瞬间脸颊涨红。
既羞又气,还有几分被虞兰娇的美貌魅惑的恼怒。
贱人!
他几欲脱口而出这句话,又险险吞入嘴里。
是了,如今虞横的罪行还未判下,虞兰娇还是正经的官家嫡女,他一个白身怎敢当面辱骂。
叫虞家捉了去报官,哪怕不伤筋动骨,只怕也要脱层皮。
想清这一点,他可耻地缩起了头,假做对虞兰娇的质问充耳不闻。
虞兰娇再度看向其他口出污言秽语的男子。
“方才是谁,说我爹贪婪成性,为祸朝堂?不必审判便能直接断案,称得上当世包公。
刑部尚书是我姑父,不如让我代为引荐,也好不让大周失了这断案奇才!”
她明明生了一双潋滟多情,让人一看就想摘下来珍藏的桃花眼。
此刻却含怒冷冷逼视,凡是被她视线扫过的人,皆屏气敛息,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是了,虞横虽然死了,可虞家的姻亲还在。
哪怕保不住虞家姐妹,可为难为难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见状,虞兰娇鼻间轻斥,嘲讽道:“既然诸位才子不知如何断案,还是莫要站在我父的棺前大放厥词。
污言秽语,臭不可闻,配上你们这副尖酸刻薄的丑样,简直脏了我父亲往生的路!”
说完这句,虞兰娇一挥广袖,扭身入内。
圣旨三日后才会下来,如今还有三天,她尚且来得及周旋一番。
今生,即便胼手胝足、付出一切,她也要让姐妹三人摆脱前世惨淡悲苦的命运!
该是虞家的荣耀,谁也别想鸠占鹊巢!
2.方家迎亲
灵堂内,三妹虞兰萱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头扎入虞兰娇怀里,既慌又怕地呜呜哭了起来。
她的脸上,是遥远又熟悉的稚气和依恋。
自虞横死后,仓惶无措的气氛逼迫她将所有软弱都塞到皮囊之下,生怕让本就心力交瘁的二姐还要分出心思来照顾她。
可方才,虞兰娇如坚冰一样无懈可击的姿态,像极了记忆中父亲高大沉稳的背影。
虞兰萱所有的伪装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只余心底最直白的恐慌和委屈。
恐慌父亲过世,无人相护。委屈旁人捧高踩低,肆意羞辱。
看着她俱全的四肢和鲜活的容色,虞兰娇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一年,她曾以身体为代价,讨好靖国公府上的马夫,央求那马夫带她进去看一看虞兰萱。
不料却看到曾经娇憨可爱的妹妹,呆呆愣愣地被塞在美人瓶中,日日夜夜被人把玩观赏,连自裁都做不到。
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她痛不欲生。
那天夜里,她亲自用发簪刺穿了虞兰萱的喉咙,结束了她幼小的生命。
人世间太苦,只让自己一人承受就够了。
如果前世的她能够冷静一点,聪明一点。
如果她不是被父亲的横死而弄得手足无措,如果她没有被方家的满口仁义冲昏了头脑,天真纯稚的妹妹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苍天垂怜,虽然她无力阻止父亲的死,却能安然无恙地和妹妹重逢。
虞兰娇轻抚妹妹眼角水痕,温和而笃定道:“几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地痞流氓而已,收收眼泪,挺起腰来。
只要二姐还在,虞家就不会倒,你始终是虞家三姑娘!凡事都有我在!”
虞兰萱心中一暖,双眸越发通红。
还未将眼泪抹干,下人急匆匆入内,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大喜!大喜!方公子来娶三小姐了!”
虞兰娇身子一僵,双目陡然迸射出深可刺骨的仇恨!
果然来了!
“快,来几个人,随我去迎一迎姑爷!”
虞府的下人兴奋得要命,若能跟着三姑娘,一起去方府,总好过留在这里抄家等死。
“不许去迎,也不许放他们进来!”
为什么?
众人看着面色冷如寒冰的虞兰娇。
二小姐莫不是疯了?
有人大着胆子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二姑娘还是别耍小性子了,虞府大难临头,能跑一个是一个。
千万别因为嫉恨三姑娘夫家仗义,就要拉着大家伙一块去死啊。”
众人这才明白。
是了,虞横一死,虞兰娇多次寄信给她的未婚夫三皇子,对方却对她不闻不问,听说正哀求着母妃替他出面退婚。
而与之相反,虞兰萱的未婚夫却在困境中不离不弃,她可不是嫉妒吗?
日后三姑娘是方家正经的少奶奶,二姑娘却只能去教坊司。
亲姐妹差距如此之大,难怪她会横加干涉,不许方家迎亲的人入门。
下人们皆是面露鄙夷盯着虞兰娇,压根没把她的命令放在心上,径自去将正门打开,迎了喜人入内。
甚至有人拉开虞兰娇,不着痕迹地挡着她,好将虞兰萱推到前院,口中一叠声地劝着: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方公子对三姑娘这份真心,可比什么姐妹之情可靠多了。”
真心?
虞兰娇冷笑起来。
男人哪有什么真心,把全天下的男人杀光了凑到一起称,也拼不出一钱真心来。
她们刻意这样说,其心思昭然若揭。
不就是怕虞兰娇搅和了这桩婚事,她们没了去方府避难的机会吗?
下人们动作很快,一个错眼,就簇拥着方府的人吵吵嚷嚷地入内。
来人竟是方家一个外院的管事,带着几个零散的小厮,一入内便摆出倨傲的神色。
“老夫人只给了咱们半柱香的功夫将三姑娘迎回去,三姑娘赶紧上轿吧!若误了时辰说不定就入不了门了。”
在他身后,一顶粉轿摆在门口。
见状,方才被虞兰娇赶走的人,又再次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商讨着方家的重情重义。
虞兰萱再天真不知事,也知道如今情况不对,忙挣开钳制着想将她推上轿子的下人,一溜烟小跑到虞兰娇身边。
方管事霎时拧起了眉。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少爷惦记着往日的情分,这才跟长辈们据理力争,换来三姑娘入门的机会,三姑娘竟要将我家少爷的好意拒之门外吗?”
“方家倒是有情有义,奈何虞家不识好歹啊。”
“大约是不乐意只伺候方少爷一人吧。”
稀稀落落的嘲讽声响起,间或夹杂着恶意至极的揣测。
虞家的下人也急了,一个个红着眼,“三姑娘可别任性了,还是快快上轿吧。
日后定要记着方家的恩情,好好侍奉夫君,孝顺方家长辈!”
方管事得意不已,“正是如此,你们虞家的下人反倒比主子明事理的多,还不赶紧上轿。
再将嫁妆物什都抬出来,免得错过吉时,还未进门便要惹得老太太不喜了。”
众口铄金的指点呵斥中,虞兰萱逐渐脸色煞白。
前世便是如此,方家在虞府落难之时,仍将虞兰萱接走,大大地落了一个好名声。
哪怕他们转手便将虞兰萱送给靖国公世子,更靠着虞家这批嫁妆大赚一笔。
可人人提起方家,还是只记得他们的古道热肠和忠义风范!
“恩情?”
正在此刻,虞兰娇缓缓往前站了一步,替她挡住满是恶意的视线。
“我爹虽然死了,可虞家还没倒呢,轮得到什么猫儿狗儿,都到虞府门口来耀武扬威了!”
她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一圈虞府的下人。
“如今我是使唤不动你们了,也好,索性你们都是记录在册的奴才,我既使唤不动,却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便将这花名册交给大理寺,也免得日后抄家的时候,浑水摸鱼漏掉那么一两个。”
众人闻言一惊,被虞兰娇眸光扫过的人,皆是如坠冰窖。
他们不少都打着这两日卷了虞府金银细软逃命的想法,所以对虞家姐妹俩难免怠慢许多。
没想到虞兰娇这么狠,釜底抽薪直接斩断他们的退路。
若名单上交给大理寺,以他们逃奴的身份,又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到了外头只有死路一条。
虞兰娇眼底挂上淡淡的嘲讽,越发显得风华无双。
“春橘,你起来说话。”
她唤起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你是个好的,这几日尽心尽力,我虞兰娇素来赏罚分明。
明日我便去官府放了你的卖身契,日后你便是跟虞府再无干系的良民,日后便自去好生过日子吧。”
春橘双目含泪,满脸悲怆地看着虞兰娇。
她很想摇头拒绝,可她却知道这一举动不但是二姑娘对她的好,更要借着她来立威。
是而她嘴唇无声颤抖片刻,重重磕头,“奴婢多谢姑娘恩典,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可其他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却都大惊失色。
若大家伙都要一起去死也就算了,可偏偏有人能放还身契光明正大地活着离开虞府,叫他们怎么甘心。
一时间,方才还对虞兰娇不恭不敬的下人,全都换了一脸讨好,忙不迭争抢着磕头表起忠心来。
三言两语收拾了他们,虞兰娇才眉眼生冷对上方管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着方家的旗号来虞府招摇撞骗?
方家和我妹妹的婚事乃是两府长辈亲定,婚嫁六礼俱全,若要完婚,你们方家理该八抬大轿上门求娶。
可你却一顶小轿便想诓骗我妹妹!我看你不是什么方家人,而是骗子强盗,想强抢官家贵女!”
说到最后,她娇声厉喝,带着平日从未有过的霸气冷傲。
“来人,将这几个人捆了送去官府,我倒要看看,盛京城中,何时出了这样明目张胆抢人的恶贼匪徒。
这些泼皮又有什么背景,竟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欺上官宦人家。”
虞府下人果然一拥而上将方府的几个人团团扭住。
甚至为了在虞兰娇面前好好表现,还有人撸起袖子哐哐往方管事脸上扇着巴掌。
不过片刻,倨傲无比的方管事便被收拾得一身凄惨,一张老脸布满指痕,扯着嗓子大喊:
“误会!误会!我的的确确是方家派来的!老夫人说了,三姑娘如今的身份不配做正妻,只能做妾!
又怕三姑娘娇生惯养不服管教,这才只派了我们几个过来,就是为了压一压三姑娘的性子!”
呵!
外间霎时议论纷纷。
方老夫人好刻薄的心思。
虞府已经够惨了,这方老夫人竟还想着如何磋磨人家。
若是在内宅之中一床被子掩了也就算了,如今将这些算计明晃晃地摊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人有些不齿。
当着人前将方家虚伪的面孔撕下,虞兰娇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就是这样,重活一世,她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将那些踩着她风光无限的人,一个个拉下地狱!
“压一压三姑娘的性子?”
虞兰娇理了理衣襟,气定神闲往门口处踏了几步,好让门外的百姓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这么说,方老夫人很是看不上我三妹?既然看不上,又何必派你们上门,还点名要将一应嫁妆全部抬过去。”
她轻歪头颅,故作思考,“听说方夫人管家不善,以致方府入不敷出,如今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光鲜!
原来是打着财色兼收的主意,等着要虞家的嫁妆,去续上方家的面子,却偏又舍不得那正妻的位子,真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被压住的方管事瞬间神情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他竟情急之下,把老夫人的打算说了出来。
若被传开,方家经营不善却还要强撑派头,为此不惜算计儿媳嫁妆之事,定会成为盛京世家的笑柄!
3.以色求援惨遭打脸
且靖国公世子早已点明要虞兰萱,若今日带不走人,方家岂不是大大得罪了他!
思及此,他连忙服软,“我这便回方家,启禀老夫人,以正妻之礼来迎三姑娘入门!”
不过是个正妻的位子,她要就给她!
反正只消把虞兰萱带回去,总有办法让她认命!
只可惜,他这话,莫说虞家姐妹不会信,便是在一旁看清方家无耻面容的百姓,也没一个愿意相信。
“正妻之礼?”
虞兰娇眸光中嘲意更深,“原来方家的正妻之位,不看品格家世,而是有钱者居之。
想来方少爷身价应是比花魁还要贵重,我虞家大半家财,才能谋一个正妻之位。”
外间传来极力压抑的嗤笑声,这虞家二姑娘的嘴也太毒了,竟将那个自命风流的方公子说成青楼花魁。
若这说法传开来,岂不是气得他呕血三升。
事实上,方管事已经离吐血不远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暴怒大声呵斥:“虞兰娇,你欺人太甚!如今没了方家这门亲事,你们虞家只有死路一条!
我劝你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快快将三姑娘嫁入方家,说不能还能逃过一劫!”
闻言,虞兰娇缓缓转过身去,下巴微扬,娇媚无双的脸上满是坚不可摧的刚强。
“牺牲亲妹来逃过一劫?这是你们方家的祖训,我虞家,却不认这一套!”
“我父亲死了已有三日,期间方少爷无任何只字片语来劝慰我妹妹,足见他冷漠薄情。
今日却又放纵府上下人上虞府来肆意侮辱,足见他不辨是非。
一个正妻的身份,却要虞家搭上大半家财做嫁妆,足见他贪婪成性!”
被怒斥得颜面无存的方管家,已经惧得面无人色。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为何要不知轻重激怒虞兰娇。
只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虞兰娇满眼嘲弄地看着他,饱满秾丽的唇,蔓开一寸一寸的冷意。
“我虞家就算是落魄潦倒,我父亲也是教导过皇子和摄政王的帝师,还有清风骨气尚存。
如此冷漠薄情、不辨是非、贪婪成性的男人,我虞家女儿宁愿一死,也绝不肯嫁!”
虞府门口爆发出一阵剧烈高昂的叫好声!
没想到虞家的女儿,竟有这样的风骨,宁愿赴死,也绝不弯下脊梁!
能生出这样铁骨铮铮的女儿,虞横怎么会是传说中贪婪无耻、逆道乱常的奸臣?
和这番高洁风骨对比,方家就显得格外不堪起来。
而女子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嫁去方家,日后方家议亲,只怕要大受影响。
想清这一点的方管事,额角已经全然被汗浸湿。
本以为这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差事,虞家风雨飘摇,虞兰萱有机会活命,怎么会不上轿?
偏偏,偏偏对上这个虞兰娇,似铁豌豆一般炖不烂也咬不破。
今日不但差事办不成,还将方家的丑事揭了个一干二净,等他回府复命,自己哪还有命在?
虞兰娇却懒得理他心中的翻江倒海,伸出一只骨节分明、莹如暖玉的手,轻巧优雅在空中一扬。
“罢了,好歹也曾有往日情分在,既然你们不是骗子,我便不押你们去官府了,捆起来丢到方家门口,也好全了往日这一份情谊。”
话音刚落,虞府的下人气势汹汹地扛起方家几人扭捆起来,便要敲锣打鼓宣扬着去方家,誓要在虞兰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此番将事闹开,方家算得上将脸丢了个干净。
外间却是一片赞扬。
“二姑娘真是至情至性,又纯善温婉!”
“能教出这样的女儿,虞相爷定然也是刚正忠直之人!”
虞兰娇不无悲凉地想着,原来摆弄人心,如此简单。
前世她究竟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非要死死抱着真诚纯善的蠢念头不放。
以致便宜了别人,反倒让自家姐妹几个含恨而终。
打发走方家人,春橘泪流满面跪在堂前,极小声地哀求:“二小姐别赶奴婢走,奴婢愿意陪在姑娘身边,哪怕死了,也要在地府里伺候姑娘。”
这个傻丫头,虞府人人都盼望能从这艘沉船上逃生,偏她死心眼,赶都赶不走。
若非她这般实诚,前世也不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虞兰娇轻轻将她拉起,“收收眼泪,非是要赶你,如今府里人心不齐,若不让她们看到盼头,只会乱成一团,反倒惹了灾祸。”
春橘这才转悲为喜,却听虞兰娇话锋一转。
“所以这几日,你不能呆在府里,要让旁人都知道你不但出了府,还过得很好。”
见春橘又要流泪,虞兰娇忙道:“你出去也不是享清闲,需得为我做件事。”
她凑近春橘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吩咐起来。
只听了个大概的虞兰萱好奇地看着她,“二姐,你是要找三皇子帮忙吗?可……”
她欲言又止。
这段时日,虞兰娇写给三皇子的信一封又一封,却每回都是石沉大海。
听懂她的未尽之言,虞兰娇自嘲一笑。
连她这个傻妹妹都看出来了,三皇子凉薄自私无法依靠,前世的她竟像是丢了魂一样全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虞兰娇似笑非笑道:“找他做什么,只怕他如今早已求了退婚的旨意,只等着父亲定罪之后,就来跟我断绝关系。”
前世,这一幕就发生就在父亲出殡那日,当着盛京百姓的面,再度将整个虞家的脸面和尊严踩入泥地里。
哪怕对此早有预料,她却无力阻止。盖因皇权,本就是普通人无法抗衡的大山。
翌日,盛京水云间。
虞兰娇穿着水云间婢女的服饰,半跪在一布置雅致的凉亭之中,静待贵客到来。
她特意派春橘来此打探过,大皇子今日会来此品茗。
前世她曾跟大皇子魏泽中有过几次碰面,比起三皇子的口蜜腹剑,大皇子此人大气疏朗,还暗中帮过她几次。
更重要的是,他受父亲教导的时间最长,自己若撕下脸皮相求,想必愿意伸手帮一帮她。
不多时,身侧传来了男子闲适悠然的脚步声。
虞兰娇忙打起精神,含羞带臊分出一盏茶递了过去。
前世在教坊司,她学足了勾引男人的做派,此刻存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心思,更是使劲浑身解数。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叫她做出了无边的妩媚。
男子果然愣了一瞬,灼热的视线带着不明的意味扫上她刻意装扮过的侧脸。
虞兰娇心头大定!
今时今日,大家闺秀那点子清高还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保得家人平安,莫说蓄意勾引,便是让她幕天席地自荐枕席,她也是肯的。
男子缓缓伸手,将茶盏接过,轻啜一口。
“倒是不一般,这茶叫什么名?”
虞兰娇强忍心头打鼓的紧张和恐惧,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甜美婉转。
“若道天公不惜花,百样千般巧。若道天公果惜花,雨打风吹了。这茶名叫,惜花。”
虞兰娇大着胆子缓缓抬头,将视线一寸一寸地经由男子的胸膛往上移。
做这动作时,黑如绸缎的瀑发拂过香腮,垂落胸前,凝眸扬眉间,端的是风情万种。
一边极力勾引,一边抿唇一笑,“殿下往日喝惯了蒙顶石花,不知这……”
她早已准备好的腹稿戛然而止,大惊失色地对上眼前骤然变得狠戾阴鸷的男人。
只见男人霍然起身,一把扯住虞兰娇的胳膊,逼迫她踉跄着站起来,“殿下?你在等谁?魏泽中?”
爱喝蒙顶石花的,整个皇室中,除了魏泽中还有哪个!
虞兰娇顿时哑然,她怎么都料不到,为何大皇子会忽然变成摄政王?
是的,摄政王魏震。
他和魏泽中是叔侄,两人长得有些相似,可时人却绝不会将他们错认。
盖因魏震长了一张格外引人注目的脸,不说话时衿贵略薄的双唇,霸道得让人心悸。
而他那双狭长黑沉的眼睛,看人时像带着漫不经心的俾睨,狠戾一笑时,又让人恨不能跪倒臣服。
此刻这双眼眸,不但满是切齿的暴怒,还蕴含着极致的窒息和压迫。
虞兰娇瞬间双腿战战,几乎要软倒在地。
“王……王爷,恕罪。”
她战战兢兢地告了声罪。
“恕罪?你要本王恕什么罪?恕你假冒婢仆、蓄意接近皇子之罪?还是恕你私下偷换茶水,意欲毒害皇室之罪!”
魏震勾唇一笑,看起来格外温柔,说出的话却如钢刀一般锋利。
“还是,恕你蓄意勾引之罪?本王竟不知道,虞相的女儿,看起来风光霁月,私底下却是这般放浪的模样。”
虞兰娇霎时脸颊涨得通红。
原来方才她矫揉造作的作态,魏震都尽收眼底,甚至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取乐。
无比的羞臊涌上心头,她既羞又怕,恨不能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手臂被魏震紧紧握住,她连一丝一毫的动弹都做不到。
她只能战战兢兢地在魏震怀里发抖,“臣女……臣女只是……”
魏震一寸一寸地盯着她窘迫的神情。
顺便欣赏了一番少女纤细青葱的指尖因惊吓抚在胸前的艳色,这才不紧不慢地放开她,坐回了位置上。
一双眼眸,仍旧迫人地盯着虞兰娇。
虞兰娇心中一横,俯身跪倒,“臣女实在无颜砌词狡辩,方才臣女,的确在蓄意勾引。”
她娇美的脸怯怯地仰起,哀求地望着魏震。
4.奇葩亲戚上门占便宜
“父亲自缢家中,宫中又倾向不明,这几日,日日都有人上门闹事,怒斥我父亲是贪官奸臣,要将臣女姐妹捉去羞辱折磨。
臣女实在不明白,我父亲真是贪官吗?”
她双眸含泪,又长又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恨不能扫到魏震心里去。
仿佛被吓坏了,嘴唇微微抿着,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害怕。
魏震的确心软了几分。可一想到她在此处等的是魏泽中,她准备的这番作态,本就是用来面对其他男人的。
魏震心中涌现出更深、更暴戾的怒气和烦躁。
见状,虞兰娇心中凉了一大截。
看来摄政王是不会帮她了。
该死,明明等的是大皇子,好死不死,怎么来了这么个煞神。
听说他最是冷厉残忍,曾在边关坑杀南疆十万士兵,就连皇帝都忌惮他的浑身煞气。
前世三皇子即便登基,也没能扳倒他,反而不情不愿地继续尊他为摄政王。
自己这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打动他,实在是不自量力。
这个白眼狼,听说他小时候,父亲也是悉心教导过他的,如今他竟对恩师的女儿这般冷面无情!
罢了,整个大周皇室,哪个不是这么心硬如铁。说不定她今日试图让大皇子替她周旋,也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思及此,她脸上的红晕一寸一寸褪去,只余仓惶绝望,“我父亲不是奸臣,相反,他大概是太过忠诚,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如今,还要我们三个女儿跟他一起为大周尽忠!”
摄政王神情一冷,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危险,“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
虞兰娇原本刻意放得甜蜜的嗓音,此刻满是心灰意冷的疲惫,唯独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知道父亲每日每夜伏案办公,知道父亲为了黄河水患自掏腰包赈济灾民,知道父亲为了教育皇子面对羞辱依然唾面自干,知道父亲为了替春闱学子伸张正义,硬扛着压力跟陛下作对!
若他是奸臣,这大周整个朝堂上的官员,便都该被凌迟处死!”
方才她垂头分茶时,是那样的朦胧温柔,此刻扬起下巴为父亲申冤时,却又是那样矜贵高傲。
魏震恍惚地想着,难怪她要使出这一招。
似她这样的女子,如果想,可以轻易俘虏任何一个自己想要的男人。
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换成魏泽中,只怕早就被她哄得心动神驰,她提什么要求都要应下了。
便是他自己……
魏震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可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出声。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你是女子,这些朝堂之事不明白也是对的。
你父亲是忠是奸,自有朝廷来评判。如你这般上蹿下跳,简直是丢尽了贵女的脸面。”
虞兰娇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站起身来。
只是一瞬,她的表情蓦地变了,温柔多情的眼神冷凝,美艳精致的脸仿若结了一层冰霜,只饱满诱人的唇依旧勾着笑。
“是啊,我自然不如摄政王,胸有乾坤,大权在握,什么都明白。可正是不明白,我倒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摄政王。”
魏震再次被这样的虞兰娇给震撼到,一时间没有吭声。
“王爷和朝臣每日都在朝中议事,可细究下来。
我父亲的巍巍官声不值得一议,我虞兰娇姐妹三人的性命不值得一议,我虞家满府冤屈不值得一议。
百姓民生全然被王爷抛在脑后,那朝堂议的是什么?争权夺利?残害忠良?毁尸灭迹?”
“虞兰娇,你疯了,”魏震眼中漫出冷意,“你所说的都是你的家事,普天之下,没有人有义务替虞家善后。”
虞兰娇直视他冷厉的双眸,“王爷说得有理,我的确没有资格强求王爷帮忙。
那么,也请王爷不要再来随意指点我的教养和脸面,更不要管我在勾引谁!”
“虞兰娇!”
魏震脸色难看下来,“你不要冥顽不灵!”
听她这话的意思,若是不能在自己这达到目的,她还要去找魏泽中?
若魏泽中也不行,那她又要去找谁?
冥顽不灵?
虞兰娇嘴角最后一丝笑也收了起来,她缓缓走近魏震,几乎贴上他的身子,冲着他紧绷的侧脸吐气如兰。
“摄政王,您高高在上那么久,是不是连最基本的廉耻都不知为何物了?”
魏震从来没被人这样冒犯过,便是有几分性子,此刻也消磨殆尽。他猛然伸出手掌就要钳住虞兰娇的下巴。
啪地一声,虞兰娇下意识地挥出一巴掌,将他的大掌打开。
……
两人都愣住了,虞兰娇更是漫上一阵强烈的心虚和后怕。
她竟然打了摄政王?
方才因极致的愤怒骤然暴涨的勇气,此刻好像也随着那啪的一声泄了个干净。
她慌乱地垂下头,猛地将手藏到背后,慌乱道:
“今日是臣女孟浪,擅自冒犯摄政王,还请摄政王看在虞家已是秋日蚂蚱,没几日好活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她匆匆转身,急步离去。
韩震脸色铁青,下意识伸手想要抓她,却只来得及揪住她一片衣襟。
随即,一滴湿润迎风触到他的指尖。
她竟然哭了?
奇迹般的,这一点湿润,竟让他的暴怒和戾气全然消褪。他脚步一顿,沉默在原地。
虞兰娇急匆匆回了虞府,刚入内堂,便遇到正端坐上首,横眉冷目怒斥虞兰萱的姑母虞桂。
“大哥死了,你们姐妹两个越发不像样,一个带着孝出门不知去哪厮混,一个违抗长辈之意,大言不惭拒婚!
若叫大哥知道,只怕在黄泉路上都不会瞑目!”
被劈头盖脸一顿斥骂,谁都要生出火气。
更遑论虞兰娇方才在魏震面前好受了一顿委屈,闻言一声不响地上前,将不知跪了多久的妹妹拽起来。
“父亲死了三日,姑母都不曾上门,今日却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门口响起清脆的讥嘲声:“往日姑父把你们捧在手心里,什么首饰头面都往你们身上堆,没想到,富贵逼人的教养,竟养出两个白眼狼。”
竟是虞桂的女儿,黄蔓茵。
她头上身上,带满了虞兰娇的珠宝发簪,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上更抱了一大堆从虞府翻出来的锦衣华服。
走到虞兰娇身侧时,倨傲的眼神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母亲还好心上门想帮忙,依我看,这等狼心狗肺的人,哪里配!”
看着一身素衣孝服的虞兰娇,黄蔓茵心中闪过强烈的快意。
因为是女儿的缘故,她在黄家并不被父亲看重。往日虽衣食无忧,可要想过得多精致富贵,却是不能了。
偏偏,虞家三个女儿,都被虞横看成掌上明珠,疼宠到骨子里。
两相对比,叫她怎么能不嫉恨眼红。
只不过平日,她为了从虞兰娇手里骗些精致珠宝,总是和颜悦色地讨好。
如今虞横死了,她们母女全然将虞家家资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哪还用得着吹捧。
对着虞兰娇,往日新仇旧恨堆叠到一起,恨不得狠狠将她踩在脚底!
听到她这般不恭不敬地说话,哪还不趁机发作。
谁知虞兰娇只是瞥了一眼她手中抱着的衣裳,淡然道:“父亲的确对我们姐妹太娇惯,合该像姑母一样管教得表姐这般朴素才好。
所以,表姐还是将我的衣裙放下才好,免得被虞府的富贵逼人,带累得表姐也失了教养。”
母女两个齐齐被这带着尖刺的嘲讽刺得喉头一哽。
虞桂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虞兰娇的鼻子就要怒骂。可不知想起什么,硬生生将火给憋了下去。
“长辈训话,你就是这样的态度?罢了罢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便不同你计较。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着,等圣旨一下,虞兰娇被充入教坊司,她定要多塞些银子给教坊司的嬷嬷,好生折磨她一番。
勉强气顺一些,才接着说道:
“只是方家那门亲事,是你父亲在时亲自议定的,你即便不尊重我,也不该将你父亲的遗愿抛诸脑后吧。我看还是尽快收拾了,将萱儿送去方家,难不成还要拖着她陪你一起死不成?”
虞兰娇直要被她气笑了,“送去方家?姑母大约是不知道,方家要的不止是三妹,还要我虞家所有的家财做嫁妆!
方夫人治家无道,方家就是个销金窟,早就等着这笔嫁妆去填窟窿了!”
虞桂脸色一变,随即陡然阴沉到极点!
好个方家,竟然打着这个主意,难怪特意塞了银子求她上门说和,原是为了虞家的财产。
她霍然起身,“这可不行,虞家的财产自然该是属于虞家人的,他们方家哪来的脸面肖想!”
一个错漏,她竟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对上虞兰娇似笑非笑的神情,虞桂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一热,忙找补道:
“你姑父在刑部这么久,往日大哥也多有提拔,如今虞家出事,他也是上下奔波,打点不断。
圣上的旨意还没下,虞家还有翻身的机会。你若愿意,便拿些银子来,让你姑父拖些关系,好歹让大哥走得光彩一点。”
5.以恶治恶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黄蔓茵也铁青着脸狡辩道:“你以为我拿你这些东西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送给几个相熟的姐妹,好歹周旋一二。”
前世虞桂母女也是用这么一番话,轻而易举从惊慌失措的虞兰娇手里骗走了虞家大半家财。
说是去打点,实则全都被吞到了虞桂自己手里,而定罪抄家的圣旨一下,虞桂却跑得比谁都快!
而皇帝为父亲正名后,她们母女俩却恬不知耻拿出从虞家霸占的银子打点,将所有好处和赏赐都据为己有。
只一想,滔天恨意便直上天灵盖。
重活一世,她竟还用这般拙劣的借口来诓骗自己?
虞兰娇垂下眼睫,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憎恶和狠戾,轻声道:“多谢姑母,若姑父真能帮忙,兰娇永记这份恩情。”
虞桂心中霎时燃起狂喜。
还以为要费许多唇舌,却没想到这个侄女,蠢成这副样子。
“你姑父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总不能让你们姐妹,背着污名过一辈子。要是真被送入教坊司,那还不如一条绳子吊死呢。”
虞兰娇适时露出害怕的表情。
虞桂更加不屑,“好了,你且说清楚,如今虞家还有多少家财,金银细软,古董珍玩,山庄田地这些……”
黄蔓茵迫不及待打断她:“问她做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不如带我们去库房,自行清点,免得总也说不清。”
带她们母女去库房?
那跟把老鼠丢进米缸有什么区别。
心中冷笑,虞兰娇脸上仍旧挂着害怕和依赖,“表姐说的是,我这便带你们去库房……”
“去什么库房!”
几人的脚步被闯入者骤然喝止。
“虞桂,你可是外嫁女,虞家的家事,哪有你插手的地方!”
虞氏族长带着四五族人风尘仆仆赶到,一碰面,就喝得虞桂脸色铁青。
的确,她这个外嫁女,将手伸到哥哥口袋里,的确不那么名正言顺。
可随即她又理直气壮起来,虞横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虞家的财产不便宜她,还能便宜谁!
更何况,“我不插手,族中还有谁能为大哥奔波打点?难不成让族长您那秀才都考不上的儿子去托关系吗?”
族长老脸一热,逞强道:“就算要打点,也该由族中出面,哪轮得到你一个女人将手伸得这么长。”
自族长出现,虞兰娇就带着妹妹乖顺地站在一边。
虞桂会打家产的主意,她早就心知肚明。
前世虞兰娇被父亲的死冲击得毫无准备,才让她得逞。重生后,她便第一时间去族中请了人过来主持父亲丧事和财产处置。
没想到,来得这样巧。
她打量了一眼前来的几位族老,俱都是贪婪成性,不肯放过一丝好处的。
呵,这群人,个个都将虞兰娇姐妹和虞家财产视作囊中之物。
她便索性将这份诱饵堂而皇之摊在人前,看他们狗咬狗,谁咬得厉害吧。
果不其然,不过一错眼的功夫,族老们和虞桂母女已经吵得乌眼青般针锋相对。
虞桂仗着夫家的权势,族人仗着孝道正统,谁也不肯放弃嘴边的肉。
“娇姐儿,你是大哥的血脉至亲,你来说大哥的财产该如何分配!”
虞桂眼见要落到下风,忙把战火往虞兰娇身上引。
虞氏族人也满是希冀地盯着她。
情势一下颠倒过来,原本任人鱼肉的虞家姐妹,此刻竟成为两方争相抢夺讨好的筹码。
哪怕这讨好只是暂时的,可这一时半刻,也足够虞兰娇颠覆受制于人的局面了。
只见她轻咬嘴唇,脸上满是纠结,“姑母说要为父亲奔走,作为女儿,理当出力才是。”
虞桂脸上刚要得意,就听她话锋一转。
“可是父亲生前,就有从族中过继嗣子的想法,若过继了兄弟继承虞家,那偌大的家财究竟该如何处置,也就不是兰娇说了算的。”
几位族老脸上霎时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过继!
是了,虞横家大业大,却只有三个女儿,膝下一个传承家业的儿子也没有。如此情形,理当由族中主持,过继嗣子,继承虞家!
这样一来,莫说是虞家的财产,就是这两个娇滴滴艳色逼人的女儿,也尽归他们处置。
几乎是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族长就已经盘算起来,该如何利用虞家姐妹,才能为自己谋得更多利益。
他连忙接话:“正是,老四生前就写信与我说过此事,人选都已经定好了,就是我家三小子。
只等老四的尸身葬入祖坟后,就办过继仪式,让他正式为老四传承香火。”
放什么狗屁!
这番话,虞桂一个字也不信!
“若要过继,也该过继个聪明的,你那三儿子七八岁了,连三字经都念不下来。就这样的人也配做我大哥的嗣子?我呸!”
这番话激得族长脸色铁青,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猛地扬手往虞桂脸上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不敬长辈不敬宗族,打你一个女人却胆敢对族中事务指手画脚!”
虞桂被打得身子一歪,尖锐愤怒的嗓音几乎要穿透众人耳膜。
“老不死的,你竟敢打我!”
张牙舞爪地朝着族长就要打回去。
族长毕竟是男子,猛然抓住挥到近前的手腕,大力一甩,将虞桂甩了个趔趄,扑到黄蔓茵身上,两人齐齐摔作一团。
原本被丫鬟们捧在手里的衣衫首饰,此刻也尽数跌落在地。
族长身后的族人忙上前将这些首饰收起来,“你们母女两人也太过贪心,往日时常上门要好处,虞横作为兄长不好说什么。
如今他死了,族里自然要代为严加管家,以免你们母女两个贪婪的嘴脸堕了虞氏一族的威名!”
虞兰娇在一旁冷笑,好一番颠倒黑白的无耻话语。
还未过继,就把虞府看成他们的钱袋子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被甩了巴掌的虞桂难堪得几乎要流泪,肿胀的脸上又怕又怒。
此刻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虞横一样骄纵她。
这下哪还敢再在虞府撒泼,忙拉着女儿悲愤地捂着脸踉跄离开。
看着母女两人狼狈的身影,虞兰娇唇边勾出一抹极浅的笑。
回过身去,却再度满脸担忧地对着族长,“族长行事公正,可姑母素来小气,姑父又是刑部尚书,若为此记恨上族长该如何?”
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俱都觉得棘手。
他们不愿将到手的利益拱手让人,可也同样不愿意得罪盛京的高官。
所谓既要又要,不过如此。
虞兰娇状似不经意道:“若是让姑父知道全然是姑母的错,族长只是为了训诫族人才动手,想必就不会太过为难了。”
虞氏族人对视一眼,俱都满面精光,当即便派了人出去传播流言。
只一个下午,刑部尚书夫人虞桂贪婪成性,到过世兄长家中抢夺遗产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盛京,惹得黄尚书回府好一顿发作斥骂。
未免夜长梦多,族长一边命人快马加鞭回虞氏祖籍接儿子过来,一边索性自己亲自在虞家住下。
以免虞桂再次上门,虞兰娇年轻心软被占了便宜。
摄政王府。
魏震自满桌奏折的书案之中抬头,“虞家如今怎么样了?”
一旁伺候笔墨的侍女小青撇嘴不屑道:“还能怎么样,树倒猢狲散呗。
虞横这个蠢货,光想着用一条命来陷主子于不义,却不想想他这么死了,留下两个女儿没出嫁的女儿任人搓扁揉捏。”
魏震面不改色,提笔的动作却是一顿。
“豁了命出去又如何,”
小青还在喋喋不休,“他给皇帝卖命这么多年,还看不穿那人真面目,真以为皇帝有这个胆子替他正名?
等他贪官污吏的圣旨一发,死了也是白死。这世上所有想跟主子作对的,都是不自量力。”
魏震眼眸中的厉色逐渐翻滚起来。
虞兰娇的那一滴泪,仿佛此刻还黏在他的指尖,隐隐发烫。
“罪责一定,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只能跟着去陪葬。到时候在阎王殿里,也好问一问虞横,后不后悔为昏君卖命。”
狼毫笔不轻不重地掷在笔洗之上,打断了小青愤愤不平的咒骂。
“追云!”
魏震站起身来,神色中满是犹豫过后的沉毅。
“你亲自去大理寺说一声,虞横的罪名,不必定了。”
“为什么!”
小青惊呼出声!
“就这么放过虞横,逼死朝臣的罪名,难道王爷要认下?”
魏震冷冷地扫了过来。
分明没有情绪外露,仅仅只是静默的审视,却让房间内却仿佛盈满结冰的霜,令所有人胆寒不已。
“本王的决定,似乎用不着向任何人解释。”
本还满脸不忿的小青瞬间噗通跪下,双颊仿佛被扇了巴掌一般火辣辣的生疼。
“奴婢知罪。”
她沉沉地磕着头,连求饶恕罪都不敢。
良久,头顶迫人的逼视消散,小青浑身已经湿透,却依旧大气都不敢喘,维持着下跪的姿势伏倒在地……
“派人去将虞府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魏震意味不明地发出一道指令,起身离开书房。
小青这才劫后余生般地直起身子,大汗淋漓瘫倒在地。
一旁的手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方才的话头,明明王爷已经打算放过虞横,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虞府看守起来?莫非所谓的放过,只是虚晃一枪,其后还有后手?
当夜,一队银甲卫凶神恶煞地围住了虞府。
声势之浩大,连靠近虞府的街坊都紧闭门户,生怕沾上什么祸事。
府内正在享受锦衣玉食的族长登时惊得打掉了手中汤羹。
“银……银甲卫?好端端的,银甲卫怎么会围了虞府?”
大周谁人不知,银甲卫是先帝豢养监察百官的私兵,自先帝去世后,如今只听命摄政王一人。
盛京城中,凡是被银甲卫上门的,都是出了危及全府的大案。
难道圣命果然要下来了?虞府果真要抄家问斩?紧张的气氛迅速蔓延至整个虞府,所有丫鬟仆妇俱都人心惶惶。
6.被银甲卫围困抄家?
他们如今还未被放还身契,若此时抄家,他们这些奴仆要么是死要么重新发卖。
而虞兰娇姐妹。
众人隐秘的视线往两人身上扫去。
虞兰娇果然也是脸色煞白。
怎么会如此,宫中圣旨下发,不是还有两天吗?这一次,为何来得这样早?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间已经逐渐能听到丫鬟婆子慌乱逃跑的声音,片刻后,一队银甲卫压着族长蹒跚而进。
族长一身丝绸华服狼狈皱起,几缕头发散落垂在苍老的脸颊两侧,眼底满是惊慌和恐惧,崩溃大喊:
“我不是虞府的人,我只是借住在此,斩首抄家,与我无关啊!”
虞兰娇心中一沉。
连跟虞府无关的族长都被扣押,看来这次,的确是凶多吉少。
为什么?
电光念闪间,她心头闪过一双冷漠阴沉得有些渗人的眼睛。
是他!
是他为了报复自己那无礼的一巴掌!
犹记得他对父亲那般不屑一顾,所以为了惩罚她的冒犯,苛刻得连周旋的时间都不肯给,即刻便派银甲卫上门。
银甲卫围了虞府,尤其是,那以为稳操胜券的族长也没能跑出来,正在家中咒骂的虞桂一听,当即仰天大笑!
“该!老不死的,妄想从我手中抢东西,便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还胆敢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害得自己被老爷一顿怒骂,果然是报应!
黄蔓茵不无惆怅地皱眉,“可惜那一屋子的首饰和衣裳,银甲卫那般粗鲁,不知要毁了多少,说不定,”
她说着说着,神情又兴奋起来,“说不定见了虞兰娇那张脸,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可怜她死到临头,还要受这般折辱。”
虞兰娇的处境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难熬,银甲卫只是将众人看管起来,又打量了一圈,就握着长刀守在门口。
确定他们没有抄家的意图,虞兰娇才强忍心头惊惧,打开房门,大着胆子对守在门外的两个银甲卫说道:
“这位大哥,我父亲的尸首如今停在堂前,过几日便要下葬,不知府门要关到什么时候。”
她态度客气,人又漂亮,水雾濛濛的眼眸一看便让人硬不起心肠。
那人卫正要答话,另一侧身穿劲装的女子气势汹汹抽出长刀,直指虞兰娇双目。
“银甲卫办事,谁给你的胆子擅自打探,老老实实滚回去!再有废话,割了你的舌头!”
贴在脖子上的长刀散发出森森寒意,若是一般女子,此刻该抖如筛糠,跪地求饶。
可虞兰娇只征楞了一瞬,随即乖顺地敛眉垂头,颔首退下。
门外,小青狠狠啐了一口。
“狐狸精,谁许你们同她说话的!再有下次,自去刑堂领板子!”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贱女人,王爷才突然改变主意,放虞家一马!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银甲卫的态度如此恶劣,哪怕如今没有抄家,只怕虞府也不会有好下场。
看着黑乎乎人人影压抑地映在门窗之上,整个虞府几乎沉浸在极致的恐慌之中。
虞兰萱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年纪小,遇到这种情况,只知表现出最直白的恐惧,整个人都埋在虞兰娇双臂之中,甚至不敢往窗外看一眼。
一旁的下人后悔至极道:“三姑娘实在太冤枉了,明明有机会脱离苦海,若是跟方家的人走了,哪还用得着受这种苦。”
“是了,哪怕是做妾呢,二姑娘分明是自己跑不脱,便想着拉大家伙一起死,太恶毒了。”
族长听到这话,倏地起身,凶神恶煞指着虞兰娇:
“你果然早就得到信了对不对?虞横死了,你也没了活路,所以故意蛊惑我,想让我过继儿子给虞家,让我和三小子跟着陪葬,对不对!”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虞兰娇说虞横临死前要过继嗣子。
可他作为族长,过去这么久,虞横从来没跟族中说过此事,甚至往日他主动提起,虞横都是严词拒绝。
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跟虞兰娇提起,分明是这个女人故意诓骗他!
毒妇,要死了还要拉人垫背。
族长暴怒大吼,面红耳赤冲到虞兰娇面前,双手猛地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口中直呼:“你想让我死,我便让你死在我前头!”
虞兰娇看着满目癫狂的族长,眼眸之中勾出冷漠快意的笑。
前世这个虚伪的下三滥,将父亲的棺材拦在虞氏祖坟之外,不许父亲下葬。
甚至直言这种祸国殃民的贪官,连棺材都不配打,就该一张席子卷了丢到乱葬岗去。
那天雨很大,虞兰娇眼睁睁看着虞氏族人将父亲棺木上的钉子一颗颗拔下,将父亲的尸体搬出来,随意丢弃到乱葬岗。
她在雨中,无助地朝着每一个人磕头哀求。
期望他们能看在往日虞府对族中多有资助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好歹让父亲死后能有一丝香火。
可那时,族人脸上尽是冷漠、高傲、嫌恶、鄙夷。
仿佛虞家人是什么脏臭的瘟疫,只沾一下就要烂掉皮肉。
真好,今生,那绝望无助的人,总算不是她虞兰娇了。
缺氧的窒息感传来,虞兰娇仿佛能听到自己脖颈之间传来骨骼交错的咯吱声。
下一瞬,族长的身子往一侧扑去,竟是被人重重踢开。
虞兰萱哭喊着举起烛台,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到族长背上。白嫩娇憨的脸上满是眦欲裂的癫狂,仿佛在守护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不是的,二姐不是那样的人!不许你伤害她!”
虞兰娇缓过气来,才嘶哑着喉咙轻喊道:“住手。”
虞兰萱仿佛被什么惊醒一般,猛地丢掉烛台,热泪盈眶扑到姐姐怀中。
“我知道,我知道方家不是好去处,二姐是为了保护我。”
虞兰萱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揽着妹妹的肩膀:“别怕,有二姐在,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护你和大姐姐平安周全。”
得罪了摄政王,虞府想全身而退怕是不能了,可若想保下虞兰萱和虞兰茉姐妹,倒并非不可能。
从始至终,姐妹俩都没看一眼晕厥躺倒在地的族长。
过了许久,天光渐亮。
虞兰娇将眼泪擦拭一番,眸光之中温和尽数敛去,反而流露出几分凛冽。仔细看来,竟和往日运筹帷幄的虞横有几分肖似。
“如今深秋露寒,你们去烧些热水来。”
她冷冷开口,方才还有些怠慢的下人们俱都噤若寒蝉不敢违抗,忙起身忙活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虞兰娇带着下人起身,朝府门口走去。
眼看离那帮冰冷凶煞的银甲卫越来越近,几个小丫鬟下意识心如鼓擂起来。
虞兰娇却满目坦然端着热茶上前,“几位大哥,晨间风大,你们站了这许久,想必累了,不如吃上一些茶点,喝杯热茶吧。”
虞兰娇在盛京素来以美貌而闻名。
烟笼眉,桃花眼,往日那些世家公子看到她还来不及说话,便已是神魂都要荡开。
重活一世,若说虞兰娇有什么长进,便是她已经知道如何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
此刻身着玲珑有致的孝服,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更显出几分娇弱无措。
看似强撑着胆子想跟这些银甲卫说话,可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颤着,谁都能看出她在强忍恐惧。
守在正门口的银甲卫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茶水。
“多谢二姑娘。”
虞兰娇便又带着几分黯然,娇娇弱弱地笑了起来。
正要开口,便听得一个女子暴怒的声音,“做什么!谁许你们跟她说话的!”
小青跨着大步上前,一掌掀翻两个银甲卫手中的茶盏。
她控制着力道和角度,滚烫的热水刻意往虞兰娇脸上泼来。
一旁的银甲卫下意识将她拉开,险险让那滚烫自她脸颊擦过,饶是如此,点滴热水还是烫得她眼尾处绯红。
没能泼到她,小青更是怒火猛涨,“王爷叫你们来虞府,是来办差的,不是让你们跟这骚狐狸光天化日厮混!
若下次再被我发现,你们便解了这身铠甲,回老家种地吧。”
说来也巧,这两人正是之前跟虞兰娇说话,而被呵斥的两人。
之前被小青当众责骂,就已经有了几分火气,如今她说话口气更大,竟是要直接卸他们的职。
其中一人冷笑道:“小青姑娘好大的架子,可惜正如你所说,银甲卫是王爷亲卫。
小青姑娘不过是王爷身边的奴婢而已,连咱们银甲卫都不算,哪来的资格对着我们办事指手画脚。”
另一人也帮腔道:“王爷只说要我们将虞府看管起来,不许人进出,可没说要折辱虞家姑娘,兄弟几个说上几句话又算什么错处?
你大呼小叫动辄责骂,莫不是当我们是你家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小青被讥讽得面红耳赤,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跟在摄政王身边十数年,往日谁不高看她一眼,今日竟被两个银甲卫当众羞辱。
她不知道的是,银甲卫众人早就对她往日的高高在上看不过眼。
加上今日又是在这么漂亮的姑娘面前被下了面子,他们自然不肯忍气吞声。
一旁的虞兰娇被恶狠狠地剐了一眼。
“谁准许你出来的。”
虞兰娇收起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淡漠道:“摄政王只是不许虞家上下进出而已,可没有阻止我们在宅子里走动吧。”
未料她也敢顶撞自己,小青瞬间勃然大怒,白净清秀的脸孔瞬间扭曲起来。
7.丢掉傲骨
银甲卫的人对自己不服也就罢了,虞兰娇,她凭什么敢!
她可是虞横那个狗贼的女儿!
虞横以死抹黑王爷清名,偏生王爷还要放虞家一马,为此不得不重新返回苦寒的边疆继续跟犬戎对阵!
这个狗贼的女儿,凭什么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若自己就此杀了她……
一股暴虐的冲动猛然涌上,小青双目赤红,握着长刀的手背,青筋毕露。
“二姑娘!我们家夫人不行了!”
一道尖锐绝望的声音陡然打断两人对峙。
虞兰娇心中一紧,看清来人的脸,霎时惊得浑身冰凉。
来人竟是大姐姐虞兰茉的贴身丫鬟紫鸢!
“夫人在花园落了水,磕伤了脑袋,如今人事不醒,二姑娘快救救夫人吧!”
虞兰娇浑身一震,瞬间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大姐姐不是该在父亲被圣旨定罪之后才落水吗?
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大姐姐此时是怀了身孕的。
前世就是因为落水之后无人看顾,才会流产,又因身子受寒,终身不能怀孕。
为何,为何虞府提前被围了府邸,大姐姐也提前落水!
难道她重生一次,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一切惨剧重新上演吗?
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旋即胸前横上一把雪亮的弯刀,光弧之利,下一刻就要划破她的衣襟,割伤她的皮肤。
“滚回去。”
小青牢牢把持着虞府大门,趾高气昂地扬着下巴,“王爷有命,虞府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两个银甲卫对视一眼。
王爷并没有说什么格杀勿论的话。
只是……
虞兰娇低头看了看胸口冰冷的刀光,冷声道:“我父亲并未被判罪,如今虞府人人都是自由之身,即便是摄政王,也无权禁止我出府。”
小青闻言,却是勾出一抹快意残忍的笑。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摄政王做事,何须向任何人交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再说一遍,滚回去!”
虞兰娇咬了咬唇。
她知道,小青说得丝毫不错。
在大周,皇权压在律法之上,而摄政王却压在皇权之上,说得上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或许就是因为摄政王派人围了虞府,高家才敢肆无忌惮欺辱姐姐,以致姐姐提前落水。
魏震!他好狠毒的心。
自己不过是冒犯了他,他却要整个虞家拿命来抵!
难道重活一世,她终究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虞府再度烟消云散吗?
不!
她闭了闭眼,缓缓屈膝,在虞府大门口跪下。
祈求地看着小青,看着这个一柄刀便能斩断虞兰茉生机的女子。
“这位大人,方才是兰娇口出狂言多有不敬,请您饶恕兰娇的鲁莽和无礼吧。”
方才虞府门口的争执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哪怕不敢明晃晃地围观,也有许多街坊将大门打开一条缝,躲在门口看着好戏。
宰相嫡女,盛京首屈一指的名门贵女,在她面前温顺地低下头颅。
曾几何时,和虞兰娇的美貌一起传遍盛京的,还有她的文采斐然和傲气坚强。
哪怕昨日虞府如此弱势,她也敢为了风骨怒斥方家,似她这样的人骤然服软,给人的震动也是出乎想象的大。
那些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人,此刻心中也不自觉跟着难受起来。
小青却对一切浑然不觉,快意一笑,微扬下巴满是恶意道:
“和你这种将死之人,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可说。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回虞府,抹干净脖子乖乖等死!”
“住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而来,一把将跪地的虞兰娇拉起。
“虞相虽然死了,可他仍是大周宰相,他的女儿仍是官家贵女,小青姑娘怎能如此羞辱她。”
虞兰娇恍惚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坚毅威严的侧脸。
是他,大皇子魏泽中。
虞兰娇早就令人打探到,他今日会从虞府门口经过,这才特意在这个时间端茶水来大门。
终于叫她等到了。
从她这个角度,正巧能看到魏泽中一双凌厉十足的狭长双目,凉薄的唇微抿。
这是虞兰娇最熟悉的表情。
他在军队待久了,总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劲装,又不爱笑,身上总有一股杀伐果断的煞气,沉着脸的模样看上去很能唬人。
可虞兰娇却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正直的男人。
前世虞兰娇深陷泥泞,就是他以这种冰冷的姿态数次相帮。
对不起,今生,要再利用你一次。
压下心中负罪感,虞兰娇垂头,“多谢殿下相帮,我并不愿跟这位小青大人争执,只是方才紫鸢说大姐姐性命垂危,我这才……”
话音刚落,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看起来就像是想忍却无力控制的样子。
无数谴责的目光看向小青。
这副姿态看得小青气不打一处来,蓄积已久的滔天怒意直冲天灵盖,在四肢百骸之中卷起阴戾的杀机。
下一刻,陡然飞起一脚,直踢虞兰娇胸口!
她历来跟在魏震身边,自小便跟着银甲卫一起训练,算得上武艺高强。
倾尽全力的一脚,便是成年男子也受不住,更遑论虞兰娇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只见虞兰娇登时如风筝一般重重往后飞去,扑腾一声巨响落在院子里,僵着身子半天没动弹。
大皇子既惊又怒,转头欲斥,却对上小青嚣张桀骜的脸。
“我说了,银甲卫办事,只需向摄政王交代。
殿下即便是受王爷青睐,在王府有几分面子,可也还不够格对王爷的命令指指点点。”
她冷冰冰地看向趴在院中仿佛已无生机的虞兰娇,“小青只知听王爷命令,其他人,还是勿要来我面前说三道四了。”
魏泽中几乎是脸色铁青,胸口高低起伏不平。
大周皇帝势弱,皇子们都要看摄政王脸色心情行事。
可那毕竟是他皇叔,什么时候,连王府的一个丫鬟奴婢,也能当众怒斥皇子了!
被踹得几乎晕厥过去的虞兰娇强撑着胸口剧痛,贝齿几乎将嘴唇尽数咬破。
她不能倒下,若她倒下,谁来救姐姐,谁又来护住妹妹。
勉强着从地上支起身子,虞兰娇一步一步爬到魏泽中脚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沾满灰尘的手,拉住他的下袍。
“殿下还记得大姐姐吗?
小时候殿下捡了一只鸟儿,所有人都说那鸟活不下来,是大姐姐亲自找了伤药包扎,让小鸟重新活了过来。”
她唇畔缓缓流出鲜血,衬着苍白的脸色,凄艳得像是夏末最后一朵荼蘼,“如今大姐姐也要不行了,殿下,你说她能活过来吗……”
极致的美丽夹杂着极致的脆弱,化作巨大的冲击毫无保留地直扑大皇子面门。
这一刻,他很难说清,自己受到的蛊惑和震撼更多,还是被她话语中勾起的回忆和柔软更多。
他只知道一只大手倏然揪着他的心脏既捏又柔,透出无边的疼痛和憋闷。
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挥开挡在门口的小青,夺步入内一把将虞兰娇抱起,“本殿这就带你去看她!”
皇子的马车很稳,虞兰娇没受什么颠簸就到了高府。
若是虞兰娇一人,定要被百般刁难阻拦不准入内。可有大皇子在,一路便是大开方便之门,径自到了虞兰茉房中。
虞兰娇强忍胸口剧痛,挣扎着扑到虞兰茉床前。
却见往日温和淑丽的长姐,如今面色惨白,全无人色,胸口毫无起伏,好似全然已经死透一般。
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床上,除了紫鸢出府找她求助,竟无一人在旁伺候照顾。
只一眼,便让虞兰娇满心悲痛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垂落。
知道长姐在高家后院不好过,却没想到,会受冷落至此,这跟直接要她死有什么两样!
“长姐,兰娇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趁着无人在此,虞兰娇快速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丸,借着抚摸的动作,遮掩着塞入虞兰茉口中。
“紫鸢,端碗水来,喂长姐喝下去。”
紫鸢忙不迭地伺候着。
虞兰茉又哀求着看向魏泽中,“可否请大皇子请一位大夫过来替长姐诊治。”
“你放心,我这便派人去请太医过来。”
虞兰娇心中那口气这才松下,终于支持不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一个老嬷嬷扯着嗓子嚷了起来:“大奶奶不小心落水,我们夫人一大早就请了名医来瞧过了。
你这贱蹄子,竟敢在外面将高府内宅的事情大肆张扬!真是要翻天了,眼里还有没有当家主母!”
尖利嚣张的声音直愣愣传入虞兰娇耳中,她一个激灵,登时清醒着直起身子。
这一下意识的动作牵动到方才被小青踹到的地方,胸口处钻心的疼痛袭来,霎时疼得她额头满汗,脸色也煞白。
一旁正在为虞兰茉扎针的于太医慢悠悠道:“悠着点,你胸口的伤,若再重一点可就损了心肺。如今正该好好将养,若不然只怕有碍寿数。”
他往日常去虞府走动,跟虞兰娇有过几面之缘,对这温和有礼的姑娘很有几分好感,这才出言提醒。
虞兰娇自嘲一笑,她要那么长的寿命做什么。
这副身子,这条命,留在世上,也不过是受苦而已。
“多谢太医,”
虞兰娇并未拒绝他的好意,“我姐姐如何了?”
事实上,她更想问的是,长姐腹中胎儿如何。
前世正是因为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没能保住,以致她生机尽失,不过年余就憾然离世。
于太医拈着须,颇有些奇怪道:“你姐姐身子虚得很。”
虞兰娇脸色一变。
8.狂撕高夫人
于太医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身子虚,胎儿却稳得很,实在奇怪。”
虞兰娇:“……”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她喂入虞兰茉口中的,正是她这几日根据前世记忆调制出来的秘药。
那是教坊司一位老婆婆专用来保胎的祖传配方。
床榻上,虞兰茉仍然紧闭双眸,只脸色却好看了很多,胸口略微起伏,昭示着她正在好转。
虞兰娇心中生出一阵难言的感激和松快,幸好有大皇子帮忙,幸好她来得及时,幸好她改变了长姐的命运。
一双清亮含雾的双眸满是感激地看向大皇子,仿佛在看一个盖世英雄一般,“殿下对虞家有大恩,兰娇铭记于心,此生若有机会,便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
被这双眸子又娇又怜地注视,心中本就百味杂陈的魏泽中心头既欢喜,又软得一塌糊涂。
“举手之劳,何必挂怀。再说,我和你姐姐也算得上旧相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
却在此时,紫鸢压抑的哭泣声在院子内响起,随之而来还有尖锐的巴掌声。
虞兰娇视线陡然凌厉起来,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猛地一推门。
瘦瘦弱弱的身子,好似挑着这世上最沉重的担子,魏泽中直想将她护在怀里,情不自禁跟着起身而出。
便见虞兰娇腰肢细弱,踉跄着挡在紫鸢身前,径直对上高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
“不小心落水?已经请了大夫医治?为何我来时,长姐昏迷不醒气息奄奄,房中一个端水伺候的小丫鬟都没有?
我长姐的陪嫁丫头,怎么除了一个紫鸢,其他的到现在一个都不见?”
罗嬷嬷本斜着眼睛睨着这个落魄的虞家二姑娘,直到余光瞥到跟在她身后的高大男子,才将刻薄的讥讽又咽了回去,敷衍道:
“二姑娘方才也听说了,大奶奶不小心落水,本就是因为奴婢们伺候不妥帖,既然如此,哪有留着的道理。
说起来,紫鸢也是要发卖的,只是她跑得快,钻了狗洞跑出去。想来也是知道虞府家教不严,请二姑娘过来便能得宽恕吧。”
虞兰娇直被这般颠倒黑白混不吝的话气得双颊染上薄红,胸口也起伏不定。
一口气下去,心肺出钻心的刺痛之感更强了。
方才在马车之上,紫鸢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高夫人娘家侄女故意推虞兰茉入水!
此刻在她口中,竟变成了虞家的下人伺候不周到,才让长姐意外落水!
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这婆子竟是一副面不改色的坦然模样,足见往日磋磨欺压长姐已然熟练至极!
可恨父亲千挑万选,竟选了这么一个虎狼窝将长姐送了进来。
见她摇摇欲坠,罗嬷嬷更加得意,半是劝慰半是威胁道:“二姑娘大张旗鼓闯入高家,又不通禀夫人,自作主张请太医入府,如此嚣张跋扈,不怕伤了两府的情分吗。
若传出去,为着这件事伤了高家的颜面,日后大奶奶在府上如何自处?”
前世,就是为了让长姐留在高家,虞兰娇才大事化小忍气吞声,对长姐所受的屈辱和磋磨视而不见,以致让长姐在高家抬不起头,最终郁郁而终。
今生对她而言,什么都不如家人的性命要紧。
什么名声颜面,那都是强者才有资格讲究的东西。似她这般的弱者,若要拿命去填那劳什子颜面,才是世上最蠢的人!
虞兰娇用力攥着胸口的衣襟,勉强忍住那心口巨疼,冷笑道:“如何自处?
长姐怀着身孕还要被你们如此磋磨,日后只怕保命都难,还谈什么颜面自处。也罢,高家既然这般冷待,我虞家也不是养不起长姐,这便叫人接长姐回家休养。”
“接回家休养?”
高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身姿挺拔,神色高傲,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狭长的凤眸威势毕露。
“素来听闻虞二姑娘知礼数,有教养。怎么,如今虞相一去,你们虞府的教养都随着他魂飞魄散了吗?”
她一来便拿着虞横的死直戳虞兰娇的痛处。
更是为了提醒她,虞横死了,虞家要败。
虞兰娇姐妹早已不是往日风光至极的贵女,再也没有资格在高府面前拿派头摆架子。
自虞横死后,这种冷眼和嘲笑,虞兰娇不知生受多少。
此刻高夫人的羞辱对她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反倒是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皇子被气得不轻。
跟着高夫人一同过来的,还有虞兰茉的夫君高郁,并一个看起来娇怯可怜的小姑娘。
见大皇子在此,高郁先是上前请安,“在花厅备了殿下爱喝的蒙顶石花,还请殿下移步。”
大皇子毕竟是外男,方才抱着虞兰娇一路闯入,又进了虞兰茉的闺房,种种举动已是不妥。
他又不是摄政王那种肆无忌惮的性子,此时即便心中不满,也碍于礼数不好多言,更遑论插手高家内宅之事。
此刻高郁相邀,他本该顺势离开才是。可虞兰娇清瘦的身躯,极大地勾起了他心中的怜惜。
他不带情绪地开口,“本殿曾是虞相的弟子,和虞家姐妹勉强算得上师兄妹之谊。如今大姑娘生死未卜,本殿哪有心思品茗。”
他这般说,既是表明了自己为虞兰娇撑腰的立场,更是隐隐提醒方才出言不逊的高夫人。
虞横是死了,可并不代表虞府背后的一切利益关系会烟消云散。
至少此刻,他魏泽中还在!
高夫人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若是旁的皇子在此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虞横得罪的是摄政王,皇家要保也保不住。
可大皇子不一样,他跟摄政王素来交好,说不定,在对虞横一事上,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摄政王的态度呢?
难道摄政王并不打算按死虞家?若真如此,那高家对待虞兰茉的态度,可就得改一改了。
虞兰娇也听出了大皇子话中的意思,心中感激之情更加汹涌,飞快地瞥了大皇子一眼,又忙收了回去。
“姐夫来得正好,当日姐姐和姐夫成亲时,也是在父亲面前指天立地地立过誓的。
可如今我姐姐过府还不到三年,便已是形销骨立,气息奄奄,这究竟是结亲还是要命!长姐明都要没了,我将她带回虞府修养,又有何不对!”
高夫人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虞兰娇,斟酌着用词道:“茉儿方才情况凶险,满府上下没有不担心的。二姑娘只看没人伺候,便以为她受了苛待。
殊不知这落水之人,最要紧的便是静养。再者说,一听到消息,我不是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吗,难不成这还不够重视,非得我这个婆婆端茶倒水地侍奉,才算得上体贴?”
虞兰娇心中冷笑不止。
这话面上服软,暗地里却在指责虞兰茉不孝,虞兰娇霸道。为一桩小事就直闯高家,将手伸到长姐内宅之中。
果然,她话音才落,高郁便皱眉道:“茉儿既然嫁入我高家,便是高家的人,阖府上下待她没有不真心的。
如今意外落水,是谁也不想的,二姑娘何必如此霸道,竟不管不顾地打上高府生事。”
“不小心落水?长姐平日里最是小心谨慎,如今又有孕在身,怎会往水边去!”
见高郁这副不分是非的绵软姿态,心头郁气翻滚,虞兰娇摇晃几下勉强站定身子,满脸凄厉痛恨。
“倒是你们,你们将怀有身孕又落水晕厥的儿媳丢在房中自生自灭是铁一般的事实,趁着她昏迷,将手都伸到儿媳的嫁妆里,私自处置发卖她的陪嫁丫鬟更是无可抵赖!
我倒要问问,这究竟是你这个奴才的意思,还是你家夫人的意思!我长姐落水,究竟是意外不小心,还是你们想刻意害死她和腹中胎儿,想谋夺她的嫁妆!”
什么?茉儿竟然怀孕了?阖府上下居然一个人都不知道!
见大皇子点了点头,高郁这才相信,心中先是一喜。
高郁和虞兰茉年少夫妻,刚成婚时也是恩爱情浓的。只不过虞兰茉入门后久未有孕,高夫人对这个家世清贵,冷淡自持的儿媳多有微词。
高郁虽主动拒绝过几次高夫人塞到他身边的通房妾室,可天长日久没有子嗣,再多的情浓也难免逐渐生疏起来。
加之高夫人一门心思想撮合儿子和娘家侄女秦露,偏生虞兰茉又做不来甜言蜜语做小伏低的姿态。
此消彼长,高郁也逐渐对温软娇俏的表妹有了怜爱照拂之心。
可是,此刻乍然听闻虞兰茉有了身孕,高郁难免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心头火热。
转而看向高夫人,“茉儿怀孕了,母亲怎能还像往日那般让她去湖边采集露水,便是身体强健的女子都要受寒,更不用说茉儿素来便虚弱。”
高夫人恨恨地剐了一眼虞兰娇,倏地冷下面容。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入门这么多年了,还一门心思地惦记。
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死了爹的丧门星,哪比得上她娘家侄女这般知冷知热,暖心可亲。
自己这儿子好似全然昏了头,被虞兰茉迷得连母亲都不要了。
方才虞兰娇指责高家私自动儿媳妇的嫁妆,一桩意外被说成刻意谋财害命,这要传出去自己定要被京都世家指指点点。
偏偏这个没用的儿子,一门心思记挂着虞兰茉的身孕,全然不知虞兰娇的口舌之恶毒!
虞兰娇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采集露水?
这恶妇真真是好狠的心,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每日磋磨儿媳。
若非今日高郁说漏嘴,谁又知道这高夫人菩萨面孔,修罗肚肠!
“采集露水才失足吗?姐夫这话可就错了,方才紫鸢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长姐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这位表小姐推下水的!”
她倏然伸出一根如莹白的手指,凌厉地指向高夫人身边的女子秦露。
那锐气凌厉的眼神,看得秦露心肝脾肺肾都好似渗得发凉,连刻意装出来的温婉乖顺都险些维持不住,身子颤了好几颤。
9.渣男
“一派胡言!”
高夫人和善的假面终于龟裂。
“露姐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最是温和乖巧,平日里对茉儿也是恭顺和善,怎会做这种事。
反倒是虞兰茉嫁入高家长年无孕,怀了身孕却又不知保护腹中胎儿,本就有错在先。
如今竟不思悔改,还想着将这错处推到旁人身上。如此不修妇德又心思恶毒的女子,试问整个盛京,哪家敢娶!”
秦露也迅速反应过来,朝着高郁哭哭啼啼道:
“二姑娘这话也太过诛心,我不过是看茉姐姐因为死了父亲心情不畅,这才好心上前劝慰。谁料她忽然就开始生气,还嘲讽我没父母教养。”
她可怜巴巴地倚到高夫人怀中,“我虽没有父母在身边,可姑母却将我当成自家女儿疼宠教导。
茉姐姐这话不止是侮辱我,更是在侮辱姑母教养不善,我哪能忍得,这才跟她争执了几句。至于落水,”
秦露弱柳扶风地擦拭着眼角,满含委屈泪意的双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像高郁。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有饭吃,有床睡就该感恩戴德了。哪敢像二姑娘所说的,动手推府上的大奶奶。”
虞兰娇心头火冒三丈。
看长姐心情不畅刻意上前劝慰?只怕是刻意上前刺激嘲讽吧!
若非秦露太过出言不逊,言辞侮辱父亲,以长姐周全内敛的性子,又怎会不顾礼仪与人争执!
更何况,这秦露此刻明着说自己不敢放肆,实则是在羞辱虞家姐妹。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该对高家给一口饭吃便感恩戴德。
言下之意,不正是虞兰茉如今也是生父横死无依无靠,更该好生将高家的人高高捧着,怎么敢如此冒犯高家主母!
一番颠倒黑白之语,刺得虞兰娇胸口痛楚愈发明显,只觉整个五脏六腑都在渗血一般。
犹记得当日高家求娶长姐之时,高家阖府上下无不诚恳万分将好话说了个尽。
高郁更是在父亲面前立誓,定要将长姐视作掌间明珠,一生呵护。
如今不到三年,沉静高雅的长姐变得郁郁寡欢,温和亲切的高夫人变得刻薄挑剔,知冷知热的丈夫,也变得嘴脸丑恶。
还是父亲说得对,当你得势时,身边所有人都会是笑脸。而当你失势时,再仁善的人,也会对你展露冷漠刻薄的一面。
“姐夫,你如何说?”
虞兰茉陡然紧闭双眸,再睁眼时,已是一派清明,浑身气势亦陡然一肃。
“你母亲对我姐姐的妇德大加挑剔,你表妹更对我姐姐的修养肆意指点抹黑。那你呢,在你心中,长姐果然是她们所说的这般?”
她之所以直接质问高郁,便是因为她知道,长姐对这个丈夫,还有着眷恋和爱慕。
若高郁还算个男人,还愿意维护妻儿,这杀机毕露的高家,总算还有那么一丝可取之处。
然而,高郁抿着唇,身侧手掌紧握成拳,一颗心在母亲和妻子两端极致地拉扯着。
长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孝顺,让他无法当众驳斥指责母亲,维护虞兰茉。哪怕私心里,他其实爱极了虞兰茉的淡然温婉,知书达理。
见他迟疑不定,虞兰娇失望至极。
本以为这个姐夫温和有礼,殊不知内里如此懦弱,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敢开口维护。
见状,秦露心中暗喜得意,面上却不满地撅着嘴,凑到高郁身边,娇俏地晃着他的手。
“六岁我就来了高府,表哥看着我长大,我哪里是二姑娘说的那样。她这样说我,日后我还如何做人。”
说到最后,眼角已经熟练地包上两泡眼泪,晃悠悠地仿佛要滴到高郁心里去。
高郁只觉身子都被这泡泪给禁锢住了,僵硬得抽出手的动作都做不出。
他连直视虞兰娇都不敢,垂着眸子道:
“表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母亲更是京都出了名的和善贤良,二姑娘还是勿要在高府挑事。今日之事,不过是意外而已。”
语毕,秦露满眼得意地看向虞兰娇,顺便着,看向虞兰娇身后紧闭的房门。
秦露和高夫人的人品毋庸置疑,那么人品卑劣、陷害婆母娘家侄女、顶撞长辈的人,自然就只能是虞兰茉了。
高郁的偏心和维护,既让秦露自得,也让虞家人彻底寒心。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虞兰茉面容苍白憔悴,身形清瘦欲坠,唯有神情算得上镇定坦然。
只这丝镇定,在看向高郁之时,终究还是没忍住露出一抹痛心。
被她清明的眸光一扫,高郁登时慌了手脚,连忙将袖子从秦露手中抽开,迎了上去。
“茉儿,你如今身子如何了?”
虞兰茉微不可见地退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不动声色道:“于太医诊治过,我已经好多了。”
她错开高郁的身子,走到虞兰娇身边。
姐妹俩仿佛隔着生死和遥远的时光遥遥相望。
那冷漠的背影,惹得高郁心头一慌,忙不迭地追上去解释道:“今日之事,当真是一桩误会,我并不知道你有了身孕……”
“夫君!”
虞兰茉冷然打断了他,“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么多。”
她越是大气、越是慷慨,却越叫高郁心头突突直跳,止步不敢往前。
反倒是高夫人意外地看了一眼虞兰茉,心中直觉不好,仿佛有什么阴谋在前方酝酿一般。
可当着大皇子的面,还是将此事轻轻揭过为好,若不然,谋害儿媳和孙子,将手伸到儿媳嫁妆之中,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虞兰茉肯息事宁人,再好不过。
高夫人脸上堆起了慈爱的笑,“你能如此知礼大度,最好不过,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期望。”
闻言,虞兰茉一双沉稳清明的眸子毫不掩饰地扫向高夫人面门,仿佛在讥讽她的佛口蛇心,又仿佛什么含义都没有。
“多谢母亲体贴,往日儿媳行事多有疏漏,多亏母亲包容。
如今父亲骤然离世,虞家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儿媳斗胆,想请母亲准允儿媳回虞府,跟妹妹们一起为父治丧。”
她凄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嘲笑,“母亲包容了儿媳这么多年,应该不差多这么一次了。”
高夫人的脸,霎时涨红得难看无比。
她平时将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维护得多好,此时就有多狼狈难堪!
依着虞兰茉的说法,她若是不同意,就是不肯包容,那往日她表现出的贤淑宽和,岂不都是做戏?
可若要她同意!
今日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惹来了大皇子,最终却拍拍屁股回虞家。
京都其他世家定然要风言风语揣测自己苛待怀有身孕的儿媳,这才惹得儿媳愤而离府回娘家。
不论怎样,她的名声都会有损!
该死,这个虞兰茉,何时有这样的心计和手段了。
若叫虞兰娇知道她的心思,只怕会凌然失笑。
三个女儿之中,父亲一直都说,长姐是最像他的,胸有乾坤,智慧沉稳。
当她愿意跟高家共同进退的时候,她会是高家最得体的儿媳。可若她全然心灰意冷,区区一个高家府门,又岂能拦得住她。
高夫人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后牙槽无比强硬道:“回虞家,你可想清楚了,虞横他……”
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大皇子,高夫人终究没说什么锥心之语,只隐秘地威胁着:
“虞府前途未明,祸福未知。你若留在高家,便是高家名正言顺的大奶奶,若回了虞府,真到大难临头之日,我高家也无法保你!”
虞兰娇心中一沉。
方才她虽信誓旦旦说要接长姐回府,可也只是为了恐吓高家而已。
须知高家这老虔婆最是看重名声,这名声既是她的保护伞,亦是束缚她不敢太过放肆的枷锁。
前世长姐郁郁而终,多半是因为父死家散,又没有保住孩子心灰意冷而致。
今生她抢占先机,竭力保全了这个孩子,已经彻底改变了长姐的命运。
她若留在高家,虽然日子难过了些,只要经营得当,自己再将虞府的家财变卖了,多多塞到长姐手中。靠着腹中孩儿,长姐定能安稳一生。
可若是回了虞府……
虽说虞府生死未定,可有摄政王虎视眈眈在侧,便是她也没有信心能让虞家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又何必拖长姐下水。
她隐秘地拉了拉虞兰茉的袖子,示意她改变主意。
虞兰茉反手握住妹妹的手,丝毫不怵未知的前途,“虞家没有男儿,便该是女儿为父尽孝。我是家中长女,父亲治丧合该由我来主持。
便是随着虞家倾覆而身死又如何,父亲教导抚育我长大,不是为了让我唯唯诺诺一生,连忠奸是非都不分的。”
虞兰娇眼中霎时盈满泪水。
她早就知道,姐妹三人之中,最坚强的一直都是长姐。
前世深陷困顿深渊之中,长姐的睿智清明、温和坚韧一直深深地影响着她,让她饱受屈辱也不肯放弃沉沦。
今生还能再见到这样活生生的长姐,虞兰娇只觉得即便身死一万次也值得。
她的坚定和磊落,更惹得高郁不敢直视。
与自己的妻子相比,所谓娇俏可爱的表妹,显得那么肤浅可笑。
他满心满眼都被吸引,却又满口都是涩意。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如今你腹中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儿,何必回虞府去冒险。大不了那丧事,由我替你出面。”
“不可!”
高夫人尖声厉叫着反对起来。
10.传旨
“虞家是抄家灭族之相,这个时候谁沾上都是个死,我不许你去!”
高郁犹疑片刻,却还是坚持道:“虞相是我岳父,虞府无男儿在,便该是我这个女婿出面。”
秦露也哭哭啼啼起来,言下之意皆是虞兰茉惹了祸事,要拉高郁下水,听得高夫人愈加火冒三丈。
虞兰娇冷眼看着这一家人唱作俱佳地演戏,心中只冷笑不止。
却在这时,门房上踉踉跄跄地慌张来报,“传旨的来了!虞家圣旨下了!摄政王来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却还是叫大家伙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摄政王来传虞家如何处置的圣旨?
虞兰娇心中一咯噔,这传旨,怎么会传到高府来。
难道她得罪了摄政王如此之深,让他不但亲自传旨给虞家最后一击,就连虞家的姻亲也不愿放过?
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其他几人心中,高夫人再也维持不住那副贤淑的假面,一脸大惊,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虞兰茉。
强烈的恐惧让她只知张口结舌,旁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诸多疑问和恐慌压在心头,一行人连耽搁一刻都不敢,着急忙慌去正门迎接这尊煞神。
负手立在高家门口的摄政王,身穿黑色织锦五爪莽袍朝服,劲瘦的腰身蔓延至上,脸色狠戾冰冷得令人心悸。
看到虞兰娇跟在魏泽中身后半臂距离,好似亲密无间般的姿态,他眸光一利,握着圣旨的手指霎时捏得发紧!
自己已经让人围了虞府,就是为了不让这个狡诈的女人到其他男人面前献媚。
偏她却这般无孔不入,明明虞府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她却还能找到机会蛊惑得魏泽中替她出头。
跨过门槛时,虞兰娇牵动胸前伤口,动作一滞,大皇子下意识搀扶了一把。
那握在虞兰娇小臂上,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又让魏震眸中凉意逐渐深浓起来。
这个女人对着自己的时候,可没这么温顺。再看向自己手中的圣旨,他的心情陡然变得极差。
一刻钟前,他亲自批了虞横无罪,以亲王身份下葬,京都世家共同吊唁哀悼的旨意。
又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拒绝了掌事太监代为传旨的提议,亲自打马赶到虞府门口。
他想将这圣旨砸在虞兰娇脸上,告诉她自己不屑利用虞横的死来大做文章,相反,不知廉耻,诱哄虞横去死的人,正是虞横效忠的皇帝!
可等待他的是什么?
虞兰娇竟然胆敢跟银甲卫当众冲突大打出手,还哄骗得魏泽中那个蠢货替她出头,抱着她一路亲昵地来了高府!
整个大周,从未有人敢这般违背他、愚弄他!
凌厉暴虐的视线仿若细密钢针,扎得虞兰娇头皮都要发麻。
她忍不住往魏泽中身后躲了躲,随即立刻感受到一直盯着她的视线一烫,灼人得几乎要将她脸上的皮肤烫出一个洞来。
“虞兰娇,接旨。”
魏震声音冷凝,手背上的青筋却已经暴起,虞兰娇瞥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这份圣旨,会给虞家带来怎样的命运。
想起前世虞家覆灭的惨状,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唯一双樱唇泛着些许血色,更显艳色无边。
高家众人俱都齐刷刷等候在此,飞快操持着摆好接旨的香案,就连高郁的父亲高远,得知消息都急匆匆从府衙赶了回来。
虞兰茉温热的臂膀搂住妹妹,姐妹俩一起跪下接旨。
圣旨窸窸窣窣展开的声音传来,虞兰娇还是没忍住惊慌地瞥向魏震,死死盯着他握着虞府命脉的手指,害怕得肩膀都在轻颤。
“宰相虞横忧国忧民,勤于朝政,勉于社稷,心力交瘁而亡,特封谥号文正公……”
虞兰娇呆愣地听着摄政王念出的旨意,那如金玉碰撞的声音,好似自动在她脑海中慢放了一般,让她一字一句听得格外清晰。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前世那道截然相反的圣旨,回想着那一句句因圣旨而遭受的羞辱和诽谤。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的她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血腥的未来,甚至已经冷静地为长姐和三妹安排好妥善的出路,只让自己随着虞家的灭亡而身死,或许这就是她重活一世的使命。
可这圣旨……
非但没提他父亲自缢之事,反而将他的自杀掩饰地说成为了朝政之事心力交瘁而亡,更大加追封后事。
明明奢望了许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却难以置信。
水雾濛濛的双眸夹杂着委屈和迷茫,眼巴巴地看向魏震,犹自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小心翼翼。
魏震眸色深了深。
指尖处,曾经接触过泪滴的那一小块皮肤,仿佛又在发烫。
明明在被她冒犯、耍弄之后,自己应该愤怒,应该狠狠地惩罚羞辱她。
可此刻看到这双含泪的双眸,魏震冷硬狂怒的心底,还是产生了一种类似怜惜的情绪。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女孩子。
可这么爱哭的人,却又有一种奇怪的韧劲在,好似刚刚破土的笋儿,看上去孱弱不堪,却自有顶天立地的力量。
就好像此刻,她飞快地接受了现状,迫不及待地从魏震手中接过圣旨。
指尖相触,火热和冰凉之感一触即分,魏震心头恼怒彻底荡然无存。
“臣女,领旨谢恩……”
她好似怀抱着稀世珍宝一般,怀抱着这份圣旨,心底的几丝空虚和彷徨才彻底落到实处来。
太好了,虞家不必被抄家,她不必变卖家财,长姐不必委曲求全留在高家,三妹也不必战战兢兢生怕走上前世旧路!
劫后余生的狂喜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竟惹得她似笑似哭呆立当场,还是虞兰茉温文有礼地上前道谢:
“多谢摄政王走这一趟,虞家上下同沐皇室恩德。”
这旨意不知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若单独谢一人,难免惹了另一人不喜。她简简单单谢了皇室,反倒十分周全。
虞兰娇这才反应过来,忙也跟上去行礼,心中却兀自思量开。
摄政王会给出这样一份旨意,想必也是大皇子在其中周旋的缘故。
不然以那日在水云间,摄政王的态度和口气,加上忽然派银甲卫围困虞府的命令,便知他对父亲成见颇深。
只是此事尘埃落定,她也不必再为此和摄政王交恶,这是她绝对得罪不起的男人。
思及此,虞兰娇眼巴巴地看着魏震,粉嫩的双唇不好意思地轻抿。湿润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父亲在世时,常因性情耿直而得罪王爷,万没想到王爷如此大度,竟肯亲自走这一趟来传旨,对虞家来说,跟恩人也没什么两样。
见了王爷这般风姿慨然,才知这世上真有超然脱俗之人。日后兰娇定要在佛祖面前为王爷多点上几盏长生牌,以求王爷一生平安顺势。”
她没提这旨意如何来的,只说谢他亲自传旨,倒也谁都不得罪。
方才还将魏震恨了个牙痒痒,此刻却满是溢美之词。这样示弱和恭维,正是虞兰娇最拿手的姿态。
几句话该哄得魏震心情格外舒畅才是,可魏震却半晌没作声,虞兰娇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他开口,心里忍不住又开始打鼓。
“你脖子上的伤痕是哪来的?”
靠近了打量,魏震才发现虞兰娇浑身上下狼狈得可怕。
非但面无血色羸弱不堪,脖间红色的掐痕狰狞,胸口处一个明显的灰色脚印,一身素净的孝服,却沾满灰尘。
虞兰娇被这低沉暗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
却见魏震冷峻的脸上,沉黑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眸光中辖裹着滔天震怒,好似下一刻就要当众杀个人助兴一般。
这通身的煞气实在太过吓人,虞兰娇背上迅速生了一层冷汗,下意识道:“方才在家中,和族长争执了几句,这才发生了些许摩擦。”
说起这事,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利用大皇子强闯银甲卫离开虞府一事,生怕魏震怪罪大皇子,忙旁敲侧击地解释:
“方才兰娇听闻长姐落水,性命垂危,生怕为数不多的亲人再少上一个,心急如焚之下才请大皇子相助带我来高家,并非有意违背王爷的命令,还请王爷恕罪。”
魏震眉心一皱,眸光越发锐利,侵略性极强。
他在虞府门口问话时,小青只含糊说魏泽中带着虞兰娇强闯出府,倒没说这些细节。
被他这眼神盯着,虞兰娇却大大地误会,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
一旁的魏泽中忙也上前:“方才高家大奶奶情况的确很是凶险,若非二姑娘来得及时,只怕如今便要……”
虞兰茉神色动容地上前挡住魏震好似要吃人般的视线,刚要开口解释,便听得身后高夫人厉声道:
“儿媳妇!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不过是姐妹间在湖边嬉戏玩闹,何必将笑话闹到摄政王跟前!
莫不是当你夫君,当你婆婆,当这高家满府下人都是死人吗!”
11.告状
高夫人初时听了对虞家的处置,便已是心慌意乱,万没想到虞家竟真能逃过此劫。
并非是她忌惮虞家,而是虞家安然无恙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背后定然有势力在保虞家,还是一股可以跟摄政王抗衡的势力!
若是如此,她此前磋磨虞兰茉,可就大大错了!
而今又听虞兰茉为了替虞兰娇解释,似乎要将背后缘由在摄政王面前和盘托出的意思,怎叫她不害怕恐惧,怎叫她不心急如焚!
就连站在她身边的秦露,此刻也没了勾搭高郁上位的心思,紧紧攥着高夫人的手臂,两人皆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只怕她们俩定要亲自上手,捂住虞兰茉的嘴,让她再不能开口说话!
听她还敢颠倒黑白,明里暗里指责长姐得理不饶人,更以高家满府人来威胁,虞兰娇不由冷笑。
“分明是你娘家侄女觊觎我姐夫,又嫉恨长姐怀了身孕,便故意推她如水杀人害命,叫你上下嘴唇一碰便说成湖边嬉戏。
高夫人一张嘴,就能将黑说成白,如此老练狠毒,足可见往日长姐受了你多少委屈!”
摄政王在京都算得上声名显赫,他一出现在高府门口,府门口早已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此刻对着高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高远不由得怒火中烧,绷着黑炭般的脸怒道:“虞氏,你既嫁入高家,便该侍奉长辈,怎能纵容你妹妹在人前如此抹黑婆母。”
生怕虞兰茉心软,心念电转间,虞兰娇一把将长姐挡在身后,当着众人的面又快又稳道:
“实话实说就是抹黑?我长姐身怀有孕是事实,高夫人娘家侄女推她如水是事实,我到高府时长姐身边无一人伺候更是事实。
当着京都百姓和摄政王的面,大家伙不如来评评理,有这样心思恶毒的婆母,若我不为长姐出面撑腰,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腹中胎儿一起去死不成吗?”
说这话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魏震,生怕他信了高家人的话,满以为自己也在糊弄他。
事实上,今日之事若不在摄政王面前盖棺定论,以高夫人对秦露的偏爱,日后难免再度翻出来为她正名,反将污水泼到长姐身上。
眉心正蹙着的魏震顿感失笑不已。
这推卸责任,可真够婉转的。分明想借他的势报复高家,偏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素来厌恶被人利用,若是别的女人做来,应该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事情,可被她轻轻柔柔地一看,魏震竟觉发自内心被取悦到了。
也是她三言两语将事情挑明,看热闹的百姓霎时议论纷纷。
“虞家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可真是倒了霉了。”
“听说这推人入水的是高夫人娘家的侄女,表小姐都这么嚣张,嫡亲的姑娘品行如何可想而知,谁要是娶了他们家的姑娘,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听得这番议论,高夫人只觉头痛欲裂,胸口气都欲喘不上,险些要晕过去。
高家如今还有两个嫡女在家中待嫁,若传出这等名声,日后还如何在京都世家之中说亲!
高远更是拳头紧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隐含威胁道:
“这就是你们虞家的教养,竟敢当街诋毁长辈,如此凶悍泼辣,当真是虞横纵女无度,养而不教!”
虞兰娇指责高夫人苛待儿媳,他便依样画葫芦指责虞家姐妹没有教养。
登时将虞兰娇气得胸口阵阵作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眩晕,人也踉跄起来。
魏震下意识上前欲搀扶住她,却被魏泽中抢先一步靠了过去。
本就无甚表情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再看高远,更多了几分不顺眼,开口时,嗓音中满是风雨欲来的狠戾。
“虞横纵女无度?朝中六位皇子皆受过虞横教导,就连本王幼时也拜在虞相门下,在高大人看来,本王也是没有教养?”
话音刚落,高远登时脸色煞白,张牙舞爪的动作可笑地僵在半空之中。
所有的怒火都化作胆怯,随着脊背上流出的汗水,悄无声息流出体外。
糟了,自己怎么会气愤上头,说出这等不要命的蠢话,还是当着这尊煞神的面!
“王爷恕罪!”
高远扑通一声跪下,纳头就拜,捣头如蒜。
“方才下官一时失言,并未抹黑王爷之意,实在是……”
他咬牙看了身后秦氏一眼,心中一紧有了计较,“实在是内子往日对儿媳妇多有贬低损毁之语,下官才下意识对她的性情有所误解。”
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如今想来,想是内子和儿媳之间矛盾早就滋生,下官身为一家之主却无知无觉,实在是失职。”
身后秦氏霎时目眦欲裂!
什么叫对虞兰茉多有贬低损毁!高远竟将这脏水全都泼到了她身上!
往日秦氏多自得于自己良善慈爱的名声,此刻就有多暴怒!
更叫她浑身发凉的,却是儿子高郁此刻满是失望看向她的眼神。
枉他一直以为母亲对妻子视如己出,如今才知自己从未将母亲看透。
他一直以为的宽厚端方的母亲,竟是如此口蜜腹剑,直叫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眼神激得秦氏恨意翻天,浑身颤抖,所有理智全都飞了出去,咬牙切齿恨声高喊:
“我这般做全都是为了你,为了高家!你们父子非但不懂,反而还如此指责我!虞兰茉是恭敬妥帖又如何,这世上好女人多得是!
你是男子本该以光宗耀祖为己任,我悉心教养你十数年,好容易成了京中知名的才俊,你的妻子怎能是个无父无母毫无权势的破落户!”
“够了!”
一声怒吼突然打断秦氏的辩解,将她吓得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盯着暴怒的儿子,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将心中恶毒的心思竟和盘托出。
当下心中一个咯噔,糟了,经此一事,她在京都世家之中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高郁上前两步,秦氏这才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厌弃和鄙夷。
一时间她不知该为自己声明尽毁而痛心,还是为儿子这仇恨的眼神而伤心。
“儿子心中母亲一直温婉贤良,所以对母亲娘家侄女也多有照拂怜悯。如今才知,母亲并非贤惠,而是知道如何做戏!
若都是为了儿子,为何不顾儿子的感受如此伤害抹黑我的妻子!分明是母亲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却偏要做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
莫不是母亲觉得儿子是个傻子,只知听您狡辩,却看不清是非真相?”
这番话倒惹得虞兰娇对他高看了一眼。
知道在人前维护妻子,而不是一味屈服于孝道,勉强算是有可取之处。
秦氏的心思却跟她截然相反,只觉被儿子这番话,将她的心都凌迟成了一片片。整个人霎时被巨大的羞耻和痛心所淹没。
她猛地推开身边颤抖着依偎的秦露,抬手指着高郁怒斥:“我看你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连母亲都敢如此驳斥,难道不知百善孝为先!你……”
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高远派人堵住了嘴。
“王爷恕罪,内子这段时日忧思太过,神志偶有不清之时。
下官早已问过相国寺的大师,说内子这情况非得在别院佛堂吃斋念佛一段时日才能好转。今日实在不是刻意冒犯王爷。”
请完罪,高远忙又满脸讨好地看向虞兰茉,“你婆母说些混账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如今她要去别院礼佛,这家中的中馈还得请儿媳费心操持。”
竟是打着以惩罚秦氏,又交出管家之权来示弱认输。
见虞家姐妹沉默,摄政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心下一松,忙命人将秦氏带了下去,直言马上便会将她送去京郊别院的佛堂之中。
秦氏如今才知大势已去,被人堵了嘴想要辩解也无法出声,只得呜呜地哀嚎起来。
可惜她这哀嚎,除了秦露难过慌张之外,其余人皆是冷嘲热讽以待。
盖因她方才那番颠倒黑白辱骂虞兰茉的话,实在是惹了众怒。
虞兰娇思绪却是转了开去。
方才秦氏羞辱虞兰茉的时候,高远只是冷眼旁观。此刻听她指责儿子不孝,却反应得这般快,生怕她口中吐出一丝一毫不利于儿子的话。
这两夫妻的急功近利和薄情寡义浑然如出一辙,而被他们抚养下长大的高郁却还算厚道端方。
虽耳根子软,却更显得他心思纯善,若好生调教规劝一番,倒也算是个良人。
且经此一事,高郁在母亲和妻子之间,自然会更多地偏向虞兰茉,那劳什子秦露更不用说,看高郁对她好似全然无意。整个高家内宅,再也无人能威胁到虞兰茉。
这般一想,长姐留在高家,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正想悄声劝虞兰茉几句,便见虞兰茉双眸微眯,冷冰冰道:“多谢公爹好意,只不过如今虞家无人主事,三妹年幼弱小,二妹又身体羸弱。
高府中馈,还是等儿媳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再来商议吧。”
高郁闻言,哪还不知虞兰茉对他已有心结,当即眼眶已是微红。若是在闺房之中,只怕登时便要将妻子搂在怀里好生劝哄。
可此刻触碰到她冷漠的视线,竟觉心中无比恐慌颤抖,好似被她拒于千里之外一般。
12.族长闹事
虞兰娇本还想劝说虞兰茉改了主意,可见他如此情状,眼珠一转,轻捂胸口咳嗽一声。
“虞家如今的确离不开长姐操持,姐夫便将长姐借给我一段时间吧。”
她缓和了神情,不再咄咄逼人,反倒多了几分撒娇媚意,现场焦灼僵冷的局势陡然变得平和起来。
高远忙不迭地应下,甚至还道若人手上有什么不足便只管来高家要人。
如此高郁便也不好再拒绝,只一双眼睛黏糊糊地盯着虞兰茉,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诸于口一般。
呵,男人自古便是如此,若得到得太轻易,只会将你看成那盏中冷掉的茶叶,觉得你无足轻重,还有几分黏腻恶心。
可你若将自己束之高阁,成为他难以触碰到的珍稀奇宝,他反而会时刻将你挂在心上,惦在脑里,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
此间事了,虞氏姐妹自然是要回虞府的。
虞兰娇出府时,头顶还似悬着摇摇欲坠的大刀,回府时,局面却已是全然不同。
父亲正名,家业得保,长姐平安,大胜而归。
魏泽中见她眸间泛着晶莹笑意,香腮赤染,丰润饱满的唇微微翘起,便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似飞扬起了一般。
他挂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和悦微笑,“我先送你们回府,严太医稍后便到你府上,你身上的伤,这几日需要静养,若不然日后有的你受苦的。”
“多谢殿下,”虞兰娇轻声道谢。
不知为何,或许是他宽阔沉稳的肩膀,跟父亲有几分相似,虞兰娇竟觉一股热气从心头直熏到眼眶。
如今的虞兰娇,还不复前世在教坊司浸淫许久那般成熟,此刻的她身上有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特殊美丽。
湿漉漉的双眸夹杂着几分无措看着魏泽中,摄政王几乎是清晰地看到魏泽中耳根微红。
一想起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泓深湖般的眼眸总是氤氲着愤怒、提防和冷意。
摄政王眯了眯眼,目光又阴沉两分,淡声开口,却是对着魏泽中:“过几日本王便要点兵前往边关对阵北戎,这些时日,你去京郊大营点兵,不得有误。”
大皇子一听军中事宜,立即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周身气势如巨石古树一般沉稳。
第一时间应是之后,才带着几分迟疑和违约的为难看向虞兰娇。
虞兰娇忙劝道:“殿下的正事要紧,我和长姐自有车驾回府。”
大皇子这才安下心离去。
虞家姐妹正欲转身时,却被摄政王唤住,口气格外冷肃道:“坐本王的车驾走。”
虞兰娇脚步一顿。
他这神情,这口气,莫不是要趁大皇子不在与她秋后算账,计较她强闯银甲卫守门一事?
霎时心如鼓擂一般。
待看到摄政王的马车竟是六马并驾,更是直接愣住。
大周的马车规格亦是有律法约束的,郡主等有品级的贵女仅允许用双马并驾,郡王三驾,亲王四驾,天子才可用六驾马车。
摄政王竟大喇喇地以六驾马车招摇过市,足见他的权力之大,已然将皇权压制得多狠。
似他这样的人,会因为大皇子在其中周旋,就改了对父亲的处置吗?
心中隐隐爬上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揣测,她心跳骤急,忙甩了甩脑袋将那个想法赶出脑海。
上了马车,车中更是宽敞至极,车底垫着厚厚的一整块虎皮毯子。就连整个车厢都以黑底金丝绒锦包裹,角落的小几上,更燃着极为名贵的佛口沉水香,不禁又咋舌起来。
莫说整个大周,便是列国权贵齐聚,这也算得上头一份的尊贵。
车内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可她们却不约而同正襟危坐,连低声交谈都不敢。
仿佛大声说话,都会冒犯这驾只配让人顶礼膜拜的马车。
胡思乱想间,虞府大门清晰可见。
虞兰茉久未归家,此刻终于忍不住胸中复杂的情绪,伸手推开木质车窗。
却见虞府被严加看管的大门内,仆妇下人乱成一团。离得越近,便听得三妹虞兰萱歇斯底里的怒骂声透门而来。
姐妹俩齐齐脸色一变,顾不得马车有没有停稳,径自推开车门翻身而下!
虞兰娇更是慌不择路,又因身上负伤险些跌倒在地,看得在后的魏震不禁眉心紧蹙。
“二姐才没有丢下我自去逃命!也没有携带虞府家财离开!你若再敢污言秽语辱及我二姐,我便亲自将你的胡子一根一根尽数拔下来!”
虞兰萱是虞横幼女,上头又有两个姐姐娇惯,素来是个骄纵直率的性子。
这几日又接受了太多恶意和嘲讽,以致被刺激出几分凶性来。
族长听说虞兰娇跟着大皇子离开虞府,满以为她孤身一人逃命去了,话语中便多了几句不干不净的羞辱。
虞兰萱本就为虞兰娇的安危而既忧且怕。
听了他这话,当即便如被点燃了引线的鞭炮,噼里啪啦便炸起来,去厨房拎了砍刀,杀气腾腾挥到族长将他撵得满府乱蹿。
守在门口的银甲卫对这出闹剧全然无动于衷,只要内里没有人跑出来,便是砍死砍伤也跟他们无关。
只这份淡漠在看到摄政王的身影时齐齐化为恭敬,银甲卫门齐刷刷拱手行礼,居然叫人抓住这个时机,猛地从大门内蹿了出来。
定睛一看,虞氏族长扑腾在地上翻了一圈,眼疾手快地爬了起来,浑身狼狈指着内里的虞兰萱怒斥:
“你们虞家的女儿简直不知所谓!虞横死了,族里本就该对你们多加管教。
如今虞兰娇一个人逃命去了,你又这般不知顾全大局,殊不知族里替你们掌管财物本就理所当然!”
他背对着虞兰娇一行人,并不知道摄政王已经到了虞府门口,只看着虞兰萱站在门内动作慢了下来,满以为是被门口的银甲卫给唬住。
她那泛着银光和杀气的砍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族长被压下去的胆气又上来几分,脸上满是正义又痛心的模样再次怒喝:
“这些年你们姐妹几个,一应吃穿用度比族中同龄的后生都要精细富贵。每年生辰,族里哪次不是挑了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们,便是想着你们家中没有男丁,又年幼丧母,想着多善待照应你们几分。
没想到竟养成一幅白眼狼性子,非但不知报恩,还如此目中无人,对着族中长辈也敢大打出手!我以族长的身份收回你们的财产又有何不妥!”
他脸上满是愤恨和谴责,痛心疾首指着虞兰萱谩骂的姿态,对比起虞兰萱冷漠提刀的姿态,的确很有说服力。
不知情的百姓见了,还真以为是虞家姐妹忘恩负义不敬长辈呢。
眼见不少人盯着银甲卫的威势探头探脑往这边瞧,虞兰娇心中暗自讥嘲。
她们姐妹几人的吃穿用度的确精细富贵,可那却都是虞横和过世的虞母两人共同建下的家业。
这些年,虞横顾念族中的亲人,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族中塞,养得他们脑满肠肥。
可被族长这么一说,倒好似虞家在吃白饭,占了族中多大的便宜一般。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这点银钱。
前世便是如此,为着虞兰娇手中的金山银海,招来了多少算计和觊觎。
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人人便都想将虞兰娇踩上一脚。
虞兰娇双眸斜飞轻撇了一眼身边的摄政王,这次,定要借他的手,彻底将这一隐患除掉!
同样将族长的话听了个分明的虞兰茉眸中深色愈浓,却没直接反驳族长,而是轻叹一声,满是怜悯和无奈地迈入虞府,亲自夺下她手中的砍刀递给下人。
“一段时日不见,你倒越发长进了,往日杀鸡都不敢看,如今却敢提刀砍人,怎的就被逼成这副模样。
年纪虽小,可也不能太过任性,便是听了再怎么不中听的话,也合该忍上一二。父亲死了,可长姐还活着,你姐夫也活着,你并非什么无人照拂管教的怜弱孤女,怎能学这种粗鄙行径。”
她这话明着是在指责虞兰萱此举不妥,实际上,却指桑骂槐地在反驳族长。
点明是族长出言不逊在先,虞兰萱年幼不知轻重才跟族长争执。
又表明虞横虽死,可她这个长姐还在,便是虞氏族长也无权越俎代庖来指点她的教养。
反倒族长,趁虞家无人主持便欺辱幼女,实在令人不齿。
虞兰茉姿态沉静娴雅,说话又温声和气,两姐妹携手而立,看起来几分无辜,几分无奈,几分清俊。
相比之下,方才破口大骂的族长更显得粗鄙如同市井闲汉。
眼见不少百姓偷偷往这边瞧,脸上俱都浮现出气愤和讥讽,虞兰娇心头大定。
难怪父亲总说,长姐看起来温文和气,实则乾坤在握,外圆内方,不动声色便能让人败下阵。
而虞兰娇看起来刚直强硬,实则太过冲动,总爱意气用事,实在容易吃亏。
只是族长却好似没听出这番话中的玄机,或者说,当他下意识扭头一看,见了身穿朝服被银甲卫跪拜的摄政王时,心中猛地一个打突。
夭寿了!虞兰娇之前跟银甲卫激烈冲突,他在府内也有所耳闻,如今竟又跟着摄政王回了虞府。
又见虞兰娇浑身上下满是灰尘,脸色惨白形容狼狈不已,越发肯定她定然是外出私逃之时,被摄政王撞了个正着,亲自逮了回来。
本就是抄家的死罪,如今又招惹冲撞了这尊煞神,虞府定要受灭顶之灾,哪还有一丝活路。
13.恳请将虞横除族!
心中什么财产族人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唯余本能的恐惧,生怕自己小命不保,哪还反应得出虞兰茉说了什么。
“草民见过摄政王!”
族长颤颤巍巍地下跪,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连嗓音都有些发抖。
可强烈的求生欲支使下,他还是强忍着寒意开口求饶:
“王爷容禀!我虽是虞氏族长,可素来对虞横的贪婪自私很是看不惯,往日也没少规劝他清廉奉公,可他却冥顽不灵,连带着三个女儿都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
早在虞横死之前,我便和族中商量,他若再不悔改,便要将虞横一支除族,如今除族的文书都已经纂好,他却畏罪自杀而亡!
今日摄政王在此,还请摄政王为渭都虞氏做个见证,虞横早已不是渭都虞氏的族人,他的生死荣辱,都跟虞氏一族无半点关系啊!”
什么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便是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满口喷粪,这便是了!
虞兰娇手中紧攥着那份赋予虞家生机的圣旨,盯着族长的眸光之中,漫出一寸一寸的阴冷恨意。
实在奇怪,明明生了一张娇媚无边的脸,应该一颦一笑都满是甜蜜媚意才是,可魏震却敏锐地从她身上感受到寒杀凛然。
有趣至极。
他眸光微眯看向虞氏族长,指尖轻挲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意味不明重复了一遍。
“要将虞横除族?”
一时间,虞氏族长满是期待紧张地看向他。就连虞兰娇,也状似不动声色,实则身子紧绷。
魏震轻笑出声,双手负背而立,状似斟酌,实则却在打量着虞兰娇的神情,半晌才开口,“本王准了。”
准了?
族长初时怔愣之后,瞬间面露狂喜!
这么说,虞横要死要抄家,都跟他没关系了!他不用死,他家三小子也不用死!
太好了太好了!
听他开口,紧张无比的虞兰娇也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
有摄政王开口,今生虞家便可名正言顺地摆脱虞氏一族这只吸血巨虫。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族长无比虔诚地磕头不止,却见虞兰娇也笑容嫣然,“臣女也要谢过王爷。”
族长磕头的动作一顿。
这个虞兰娇莫不是疯了吧,都要抄家灭族了,她竟还笑得出来!
却见虞兰娇骨节分明的手掌,迎着日光缓缓将手中圣旨展开,还生怕旁人看不见一般,刻意举起来展示着。
“臣女谢过王爷,亲自宣召圣旨,不但为我父亲官声正名,更表彰我父亲过往功绩,为他加封文正公之谥号,准他以亲王之礼下葬。
还在高家替我长姐仗义执言,准许长姐回虞府替父亲治丧。”
她这副姿态实在得意,略略仰首,润润的双目微挑,令那笑容又于轻灵之间透出一丝冶艳魅惑。
魏震嘴角突然勾出一抹愉悦的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霎时让周围炸开锅!
“天哪!虞横没有定罪!还封了谥号!”
“虞家竟有这等造化,虞相都死了,还能以亲王之礼下葬。”
“嘘!小声点,这可是摄政王,竟然是摄政王亲自宣旨,虞家是烧了哪门子高香。”
族长的脸一寸一寸地变回惨白,眼神中也满是慌张和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摄政王不是来抄家,不是来治罪的吗?怎么会,还追封了虞横?
那方才他要求将虞横除族,岂不是……
族长霎时心疼地咬紧了牙!
自从虞横死后,族人数次在他耳边游说,虞横无子送终,虞家财产应该尽数收归族中才是。
听得多了,他早已将这偌大的虞府看作自己的家财。如今自己竟亲自开口要求将虞横除族,那不是将这金山银山拱手推了出去吗!
更不用说加封文正公,以亲王之礼下葬,即便渭都虞氏也没有这样的荣光!
他竟亲手将这一切都丢弃,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两样!
若时光能倒流,他定要回去将那个提出除族的自己狠狠扇上两个耳光!
可如今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了,更何况,还是当着摄政王的面,由他亲口承认除族。
族长满脸灰败,反倒看得虞兰娇舒爽不已,只觉心头郁气起码消了一多半!
此刻她神情骄矜,只衬着胸口和脖颈处的伤口,看起来愈发惹人生怜。
摄政王便又转过眼神,“既然虞横不是虞氏族人,那有些账,也该算清楚。”
族长心中一个咯噔,算账?该死,虞兰娇究竟在背后告了什么黑状!
却听摄政王话语之中夹着秋后算账的阴冷逼戾,“虞横既被封为文正公,他的女儿便也是正经的勋贵嫡女,倒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他的女儿大打出手!”
听到这声质问,族长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哭泣道:“小人并非有意,只不过想着她们失了父亲庇佑,出于长辈之责,这才多管教了几句……”
摄政王闻言冷冰冰地轻哼一声,目光宛如万年寒冰一般,盯得族长遍体生寒。
“管教?以下犯上,也能美其名曰管教,虞氏族长颠倒黑白,巧言令色的本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话音刚落,族长已是浑身冒汗,战栗不止,“小人……小人知罪……”
他猛地俯首自地上一路爬行到虞兰娇腿边,满脸绝望地哀求道:“娇姐儿,是叔爷错了,叔爷不该一时气愤就出手教训你。
叔爷看着你长大,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坏心啊!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向王爷解释解释,叔爷当真不是故意动手的!”
他一边哀求,一边疯狂凄厉地磕着头。
不过片刻,额间便被粗糙的青石地砖撞击得鲜血淋漓,红色血痕顺着眉眼鼻翼蜿蜒而下,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可围观的百姓,却无一人觉得他反应过激。
盖因这京都,摄政王是人人都不敢得罪之人,若你得罪了他,下场只会比入十八层地狱更为凄惨。
易地而处,若今日被摄政王这样斥责的是他们,只怕他们会比族长表现得更胆寒恐惧。
这虞家可真是好运道,竟得了摄政王的庇护。哪怕这庇护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京都众人都高看虞家一眼。
见虞兰娇沉默着不说话,族长裤裆处逐渐蔓延开一片湿意,心头更是被绝望全然掩埋。
见状,虞兰娇终于忍不住,扯着裙角往后退开,朝着摄政王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仗义执言,只是……”
她咬了咬唇,水润的眼中满是羞惭,“只是王爷亲自来传旨,就已是虞府不敢奢望的荣幸了。其他些许委屈,不敢再劳烦王爷……”
话是这样说,可那眼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虞家虽和族中脱离了干系,可她毕竟是晚辈,若对长辈太过不恭敬,定会惹人指指点点。
如今的虞家哪还经得起一丝一毫的风波。
所以,还请摄政王代为出面惩处,也免给人留下虞氏姐妹太过狠辣娇蛮的印象。
摄政王往日并非如此心思细腻之人,至少对女子,他鲜少主动去揣摩对方的意思。
可今日被虞兰娇忽闪着眼眸一扫,他竟心领神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思忖片刻,他将此归功于虞兰娇脖间和胸口处的伤痕实在太过刺眼的缘故。
竟叫他一看便觉恨意凛然,恨不能将动手伤她之人挫骨扬灰!
果不其然,摄政王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长辈?教训?原来心狠手辣者,能美其名曰为长辈,原来肆意欺凌弱小者,能美其名曰为教训。”
他一步一步逼近族长。
对付这种人,他连编织罪名都不需要。只不过为了虞兰娇的名声,才多说这一两句。
“你口舌污蔑虞相嫡女,本王便割了你的舌头。你手脚无状肆意冒犯,本王便砍了你的手脚。”
随着他开口,银甲卫握着冰冷的剑芒上前。
银光闪过,地上血流一片,族长瞪大了双眼满口呜呜,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大片血沫从嘴角流出。
一段鲜红的软物啪嗒掉到青石砖地面之上,衬着四溅的血花,虞府门口霎时一片猩红。
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敢置喙摄政王的凶狠残暴,便是靠得近的百姓衣襟脸颊被溅了血渍,也只被吓得一声不敢吭。
没想到这看似落魄欲倒的虞家,竟然攀上了摄政王这棵大树做靠山。有他在,京都世家哪个还敢小瞧虞家这几个孤女。
在人群之中围观的虞桂母女,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起来。
方才她们在府中听到消息,说虞横非但未被定罪还被大加封赏。她们本还不信,谁知竟亲眼见到摄政王为虞兰娇撑腰的一幕!
虞桂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该如何为自己谋利。
虞横是自己的哥哥,如今又跟族中脱离了干系,他的遗产理所当然该有自己一份!
思及此,她带着黄蔓茵袅袅婷婷地上前,“多谢摄政王为大哥主持公道。”
黄蔓茵也是个乖觉的,只跟虞桂对视一眼,便知道了她的打算,连忙刻意模仿着虞兰娇委屈的神情开口:
“族长实在过分,当日我母亲为了守护虞府的财产,还被他当众动手责打。若不是母亲坚强,又想着一定要护住虞家,只怕早就被他欺负死了。”
这番话无疑惹得围观众人对她们的高洁赞叹不已。
虞氏族长的贪婪和狠辣,众人都有目共睹。
在这样的情况下,虞桂一个外嫁女还愿意为了死去的大哥而出面抗争,算得上女中豪杰。
有这份印象在,虞兰娇日后若对虞桂母女太过冷漠,只会被众人戳着脊梁骨说她们忘恩负义。
虞兰娇暗自握紧拳头。
难道要任虞桂母女趁此机会,踩着族长的脸面,彻底黏上虞家,继续趴在虞府身上吸血吗?
14.捐献军资
做梦!
若比做戏,虞兰娇会怕谁?
只见她亦是上前站在虞桂身前,满脸感激地行了一礼。
“父亲走后,多亏姑母忙前忙后。往日兰娇对姑母多有误会,如今才知姑母之高洁仁善,跟父亲一般无二。”
她又转头看向摄政王,“今日摄政王为小女和姑母做主,这份恩情,小女和姑母铭记在心,绝不敢有一刻忘怀。
父亲在世时,便对王爷多有推崇,更教导兰娇做人定不能忘恩负义。故而兰娇思虑再三,若有朝一日我们姐妹和父亲一般英年早逝,便将虞家家业尽数捐献给王爷作为大周军费。
若能惠及大周军队和子民,也算得上我们三姐妹的一份心意!”
虞兰娇言罢,喧闹得甚嚣尘上的街道之中,霎时半点声响都没有。
百姓皆是满目震惊地盯着她,更不用说虞桂母女,全然好似被巨大的冲击震得神魂都在震颤!
若说被虞氏族长赶出虞府,她尚且存着一丝希望,可以借助夫君黄尚书的势,从族中抢出一部分财产。
此刻虞兰娇这话,却是让她确定这份偌大的财产是当真离她远去。
这份财产若被打上摄政王军费的标签,谁还能虎口夺食,占了一丝一毫去。
便是她有这个心,她的夫君黄尚书也没这个胆子得罪摄政王。
再说虞兰娇这番釜底抽薪的话被旁人听在耳中,又是引起万千思绪。
一个娇弱孤女竟如此豪气慷慨,愿意捐献家资以惠大周军队。
如此胸襟气魄,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围守虞府的银甲卫,都不禁为之折服。
再者说,虞桂母女才一露面,便逼得虞兰娇只能放弃家财来自保,莫不是这虞桂也是口蜜腹剑之辈,内里或许有杀人劫财之举动。
不然何至于将一孤女逼迫至此!
虞桂想清这一点,便是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济于事。
毕竟有了这番话,她若再狠下心对虞兰娇下手,旁人定会第一时间便怀疑到她身上。
如今她只能奢望虞兰娇姐妹平平安安,免得她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摄政王看着虞兰娇挂着的状似温婉的笑意,却能透过那美人画皮,看穿她内里的盛怒,印着绝美莹润的五官,直直迸发出逼人的冷傲和刚硬。
“本王准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事情至此也就落幕。
日后虞家便是清清楚楚地打上了摄政王的标签,这偌大的京都,还有谁敢将手伸到她们几个身上!
虞兰娇姐妹几个再次谢过摄政王,互相搀扶着入了虞府。
谁都没发现,摄政王身后的小青,在他发落族长之时,脸色刷地一下惊得煞白!
若只是掐了虞兰娇,便要被如此治罪处罚,那自己呢?当众羞辱虞兰娇,并对她大打出手的自己呢?
虞府之内,三姐妹齐齐跪在虞横的灵位之前。
今生姐妹俱都周全在侧,虞府得以保全,虎视眈眈的仇人俱都折戟沉沙,虞兰娇心境大不一般。
此生,总算没有让父亲背着“奸臣贪官”的罪名屈辱下葬,留下一世骂名!
她心中激荡,拜祭自然无比虔诚。
父亲在上,女儿泣血发誓,前世糊涂,既得重生,誓护姐妹周全。也望爹娘在天之灵,保佑长姐顺利诞下子嗣,一生顺遂,保佑三妹摆脱恶人,余生平顺康乐。
至于虞兰娇自己……
思及前世掌控愚弄她一世的三皇子,双眸之中迸发出刺骨的仇恨!
若她穷困潦倒自身难保也就罢了,若她有些许余力,定要那自以为是之人,为他的野心付出代价!
姐妹三人磕完头,三妹虞兰萱便轻抚虞兰娇胸襟伤痕,抹着眼泪几分心疼几分不忿道:
“摄政王处置了族长,偏偏却放过那个重伤二姐的女婢,如此偏颇失之公允,二姐还说要捐军费给他。”
说起这个,虞兰娇亦是垂下眼眸掩住神色之中的晦暗。
小青当众羞辱、重伤于她尚且是其次。
更叫虞兰娇暗恨后怕的,是今日她刻意刁难,若自己晚一刻到高家,以长姐当时惨状,只怕自己真要再次和她天人两隔!
只不过,“休得胡言乱语,她是摄政王身边贴身的婢女。”
虞兰娇抬眸,无比严肃道:“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们姐妹几个又离了宗族,虽说摆脱了近在咫尺的威胁,可无人庇护,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你若还跟往日一般没心没肺胡言乱语生事,难不成还要叫二姐再去跪地求人来救你性命吗!”
虞兰萱被训得眼眶里迅速包了两泡眼泪,欲辩解却又心虚,欲低头认错,又实在委屈。
父亲在时,对这个天真活泼的幼女便多有疼宠关爱。父亲死后,虞兰娇更是对她珍之如命,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见她双眸通红,虞兰娇和虞兰茉如何不心疼?
可越是心疼她,便越是不能纵着她。
虞兰茉轻轻握了握虞兰娇紧握蜷缩在膝盖上的手,平复心中情绪才缓缓开口:“你二姐训斥你,你可是委屈?你定要说,是那小青嚣张跋扈,刻意刁难。”
本就是如此!
听得有人理解她,虞兰萱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滴落。
却听下一刻,虞兰茉突然沉喝一声:“往日父亲身居高位,人人都敬你三分,你便以为这富贵尊荣是与生俱来,永不失去的吗?
世态本就炎凉,你若真有傲骨,不愿被人磋磨,便该自立自强谨言慎行,重振虞家门楣!而非不知天高地厚,强撑着虞府往日的光鲜架子,活在往日的尊荣之中!
方才你口舌无状,被你二姐训斥了竟还不知错在哪里,你这副模样,哪还配做父亲的女儿!”
虞兰茉是虞家长女,在两个妹妹心中素来便极有威势。
如今话又说得这般重,虞兰萱早已脸色煞白,双腿也似支撑不住重担一般扑通一声跪倒。
只她虽年幼,又素来被娇惯,却到底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这会被两个姐姐掏心掏肺一顿训斥劝慰,初时的委屈过后便也反思起来。
再听得虞兰茉语气之中饱含痛心和失望,登时心中大慌。
流泪认错道:“我错了,姐姐别生气,日后我再也不敢随意编排指责,也定会约束自己言行。”
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幼妹,见她如此,虞兰茉和虞兰娇哪还忍得住冷冰冰的斥责,两人齐齐将她拉了起来,紧紧搂作一团,三人俱都垂泪不止。
虞兰娇经历前世历历在目的桩桩件件,更是哭得声音都在发抖。
“傻萱儿,你当姐姐是在恐吓你?但看父亲一死,往日慈爱的姑母变得趾高气昂,往日和气的族长变得凶相毕露,便知这世上之人皆是捧高踩低欺软怕硬。
若你还看不清这世道,端着往日的高贵傲气,只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虞兰萱青涩的面容之上满是担忧惊惧。
虞兰娇虽然心疼,却也只得强行让她警惕起来。
盖因方家和靖国公世子尚在背后虎视眈眈,她若真的宽纵虞兰萱肆意妄为,才是真的害了她!
被两个姐姐语重心长教导一番,虞兰萱心底芥蒂全消,只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好生约束自己,再不能乱使性子。
因着摄政王这一道圣旨,虞横的丧事规格自然要往上提一提。
偏虞家如今又离了虞氏族中,承办丧事无人相帮,一时捉襟见肘起来。
幸好虞兰茉回了虞府帮忙操持,高郁惦记身怀有孕的妻子也主动来了虞府。
不然只靠虞兰娇和虞兰萱两个,说不得会出什么疏漏,届时又要在京都世家面前丢脸。
这一道圣旨,不但惊了京都各个世家官宦。
原本隔岸观火等着看虞家姐妹如何凄惨之人,皆都备了奠仪准备上门吊唁,就连宫中也被撼得失了魂。
明乐殿中,三皇子魏卓言披着夜色大步迈入正殿,一解了披风便挥手屏退左右,正殿之中只留了柔婉清丽的淑妃一人。
淑妃面上分明脂粉未施,一头乌发只以白玉簪松松地拢着,看起来却格外动人温婉。
虽年过三十,可岁月好似对她毫无影响一般。
见儿子神情冷厉刚硬,她也只是端着热茶,垂眸用杯盖压了压杯中浮叶。
不紧不慢道:“母妃往日总教你君子言不过辞,动不过则,凡事不动声色才能不露喜恶。不过一道圣旨而已,何必这般着急忙慌。”
她舒缓的声音好似一道涓涓细流,迅速抚平三皇子心中的焦灼。
难怪淑妃入宫十数年,又养育了皇子,还能在皇帝面前长盛不衰。光这份平和温婉的气度,便让人沉溺其中。
三皇子缓和了神色,才缓缓开口:“处置虞横的旨意,父皇心中分明都已经有了决断,为何事到临头,竟会发出截然相反的旨意。”
淑妃压杯盖的动作一顿,视线缓缓抬起,终于看了一眼自己脸色凝重的儿子。
“你父皇在摄政王面前素来唯唯诺诺,此前本就是迫于摄政王的威势才下定决心治罪虞横,如今忽然有了变动,你说还能为何。”
语毕,淑妃和三皇子脸上不约而同现出郁色。
虞横一死,他们便看上了户部尚书嫡长女李芙,私下里已是透过口风,只待虞兰娇一入教坊司,便为三皇子和李芙定下亲事。
为此,他们母子二人没少在虞横的死上推动。
可偏偏,他们上跳下蹿,满以为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却被摄政王大手一掀,打乱了全盘计划!
苦心孤诣所谋之事,被旁人漫不经心地毁掉,怎能叫他们不憋闷。
更叫他心烦的是,户部尚书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若自己说好要娶李芙却又中途生变,只怕以他的小肚鸡肠,定会怀恨在心,说不定会偏向其他皇子。
此一时,真是进退两难。
说来说去,还是摄政王横插一脚,害得他棋差一着。
好端端的,摄政王为何要去帮虞横呢?分明虞横自缢,就是为了毁他的名声啊!
15.出殡
淑妃看穿了他的心烦意乱,淡声道:“不过一个孤女,值当你如此忧心,便是虞横没能被治罪,难不成她还能翻出天来?
她若对你有情,便该知道她如今的身份远不够给你做正妃,合该自请做个侧妃。如此一来,和李家的亲事,也不会受影响。”
侧妃?
三皇子心中一热,想起虞兰娇的笼烟眉、桃花眼、粉菱唇、玉蚌肤。
原本要送她入教坊司,三皇子便是极为不舍的。如今听淑妃的话,她若还能当自己的女人,那边该是这世上最畅快的事了。
见他神情,淑妃心中闪过几丝腻味。
这些男子都是如此,一手要乾坤社稷,一手也舍不得如花美眷。
便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也改不了这毛病。
她故作疲倦地放下茶盏,挥了挥手,慵懒道:“你自去忙吧,虞兰娇的事,母妃自会安排。”
虞府,虞横出殡的日子定在了初十那日。
因离了虞氏族中,虞家姐妹并不打算扶灵回渭都,而是在京郊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准备将虞横葬在那处。
到了初九这一日,天还未亮,虞兰娇拨弄着高台上的灯芯,双目沉沉地等着门外的消息。
半晌,春橘神色紧张地入内,“姑娘要奴婢准备的香料,奴婢都寻来了。听姑娘的吩咐,在不同的铺子里买的,绝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虞兰娇一样一样地检验着纸包中的各色香料,一颗心这才好似有了实处。
前世,三皇子丝毫不顾往日情谊,在父亲出殡当日将她羞辱到极致,更以退婚一事彻底打了虞府的脸。
今生虞府境况虽有所不同,可此事不得不防。
三皇子若愿意给虞家留脸,虞兰娇便也愿意配合,私下里妥帖解决两人退婚之事。
若他还要跟前世一样踩着虞府的脸面兀自登高,就休怪她心狠手辣,让他重重跌下!
只可惜,今生三皇子的打算,竟比前世还让她恶心!
翌日,寅时末,虞家阖府都聚集在前厅,虞兰娇姐妹三人再度跪拜一番,虞府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门外早已站满了百姓,人人俱是满面兴奋地盯着虞府气派的朱门,只等着看虞府今日要如何办虞横的身后事。
虽被封了文正公,可以富贵体面地下葬,可大家都没忘记,虞横可是只有三个女儿!自古披麻戴孝,没有儿子,便是没人送终。
所以虞兰娇诓骗族长说要过继族中子弟,族长才对此深信不疑。
盖因虞横出殡之日若无人摔盆送葬,虞横怕是死都不会瞑目,对虞府来说,也是贻笑大方的丑事。
如今虞横一家已经跟族中脱离了干系,族中自然不会派人来办理丧事。
诸多人围在门口,只等着看虞家几个女儿无以为继,虞横声势浩大地追封最终无人送终的好戏。
虞兰娇姐妹三人不约而同地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上,挺直脊背静立在巨大的乌金黑棺前。
缓缓扫视着众多街坊百姓们或恶意、或嘲讽、或贪婪、或夹杂着欲望的眼神。
可笑吗?
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可笑的。
父亲付出一条命,满以为可以为国尽忠,颠覆摄政王独揽朝堂的局势。却没想到他的死在他效忠皇帝眼中不值一提,反倒成了百姓眼中的笑话。
这也使得他的一世英名在百姓的误解和嘲笑之中不复存在。
前世百姓再提起虞横时,只会说他是那自作聪明错付性命的蠢材!
可凭什么!凭什么父亲要遭受这样的污名。今生她既然改变了父亲被定罪一事,为何不能接着为父亲正名!
泪水沿着虞兰娇腮边滑落,她掩下心中万千思绪,朗声开口。
“今日是我父出殡之日,多谢诸位街坊好友特意上门,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
众人忙提起精神,心知好戏马上要开始。
果见虞兰娇跟虞兰萱对视一眼,“父亲生前,族人屡屡劝他过继嗣子,同僚好友屡屡游说他纳妾生子延续虞家香火,可父亲却每每拒绝。
只说虞家能否延续,并不看有没有男子在,而是看虞家家训,忠君之气节、殉国之赤胆、舍身之忠勇能否延续!”
门外百姓缓缓沉默下来,虞横往日乐善好施待人平和,对他们这些街坊从不摆架子。
而对大周学子,更是掏心掏肺地指点,从不吝啬。
更有站在人群中特意来送虞横最后一程的同僚,亦想起他的大公无私,对摄政王独揽朝堂的威势丝毫无惧。
他们可真是猪油蒙了心,竟全然将虞相的好都忘在脑后,一心等着看笑话。
虞兰娇的目光自他们骤然生变的脸上划过,继续沉声道:“为此他操劳一生,从不徇私藏拙,对我们三个女儿,也从不看轻贬低。
父亲以浩然正气和拳拳慈爱之心灌注我们姐妹长大,难不成如今父亲死了,我们姐妹便要低人一等,连为父亲摔盆送葬都不能?
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双目倏然灼灼,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愈发黑亮,衬得她整个人如明珠生辉,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各位街坊百姓为证,父亲的孝盆由我虞兰娇亲手来摔,我亦在父亲灵前立誓,生要延续虞家家训,死便化为亡魂,守护虞家英灵。
若违此誓,背弃虞家家训,便叫我永世轮回,不得善终!”
百姓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既为她的刚烈骄傲,又为她的大胆肆意,更为她的纯孝和忠义。
有女如此,抵得上十个儿子。
虞横死而无憾!
正当众人感慨之时,便听得人群之中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虞相一生清正,孤直忠勇,谁知死后竟要被一个淫妇来送终,实在是可悲!”
只见来人三十出头,面白而圆润,浑身上下透着温婉之气。
更为妙极的是,她端丽的眉间生了一点观音痣,配着那张未语便要笑三分的脸,看起来倒似个菩萨一般和气。
来人正是淑妃娘家大哥的妻子,三皇子的舅母,钱大奶奶刘氏!
原来她一早就在虞府门口,本想着今日虞横无人送终定会大出洋相。
到时她只等着抓住机会踩虞兰娇一脚,再趁她落魄之时提出让她做侧妃。
谁知虞兰娇一番话说得众人心绪激荡,声势甚嚣尘上,竟有盖过虞横之势。
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借着虞横的葬礼大出风头,日后三皇子再要退亲,定会被百姓戳着脊梁骨指责怒骂。
届时即便娶了李尚书的嫡女,声望也要大大受损。
一想到这个后果,她哪还按捺得住,立即便开口打断虞兰娇摔盆的动作。
淫妇?
这个词语放在一个未出阁的闺秀身上,实在难听至极。若是那脸皮薄的被这般羞辱,定然早就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处。
偏她长得慈眉善目满面佛气,往往一照面便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故而她说出口的话,总能让旁人多信上几分。
一时间,众人都拿着怀疑的眼神看向虞兰娇。
刘氏心中一喜,脚步上前直直走到虞兰娇面前,神情和气,语气却格外端肃:
“原是为了送上虞相一程才来,本想给你留些体面,可你竟自作主张要替虞相摔孝盆?还敢大言不惭以虞家家训为自己脸上贴金。
若叫虞相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孝期便背着未婚夫不干不净跟男子厮混的女儿,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之际,亲爹和祖宗入梦来找你吗!”
嚯!
人群中霎时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二姑娘,竟在丧期跟旁的男人不清不楚?
突如其来的发难打得虞兰茉和虞兰萱措手不及,唯独虞兰娇,眸底已是杀意滔天,紧咬牙关,双目辖裹着滔天恨意看向刘氏。
魏!卓!言!
虞兰娇在心底咀嚼着这三个字,品味着无边愤怒和憎恨的同时,也感受到这个人带给她的难以言喻的挫败和伤痛。
他果然还是选择父亲出殡这日来闹事退亲!
前世他亦是在这日,亲自出面怒斥虞横为官数十条罪状。
直言虞兰娇这样的奸臣之女,若为皇子之妃只会叫百姓寒心,满是悲愤地在人前跟她斩断情丝。
一番黑白颠倒之言,竟惹得百姓们为他的忠义所感动,纷纷叫好不止,自此在皇子之中隐隐有拔得头筹之势。
今生,虞横没被定罪,他不好捏着这点下手,居然派刘氏出面,以抹黑虞兰娇清白的手段来退亲!
让虞兰娇恶心得恨不能将五脏六腑吐个干净!
她抬起一只手,拦住虞兰茉正要开口的话,垂眸柔声道:
“夫人既是为了送父亲一程,指教兰娇的教养和清白尚可放在后头,还是请先为亡父上一炷香吧。”
她脚步轻移,让出身后黑沉沉的棺材。
一旁的春橘连忙递上三支长香,刘氏看了过去,直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方才她又说自己是为送虞横一程而来,若当众拒绝给虞横上香,只怕会引得百姓揣测她居心不良。
到时候再要为三皇子退婚,效果定会大打折扣。
思及此,她缓缓伸手接过香。
只在对上虞横棺材之时,她还是不免有几分惊惧。自己可是当着虞横尸体的面,在羞辱他的女儿。
若真有魂灵一说,虞横在天之灵,会受她的香吗?
手中握着的香好似有千斤之重,她竟难得地生出几丝不安。
深呼一口气,将之强行压了下去,她才缓缓举起了香,往一旁的火烛之上探去欲要点燃。
口中却仍是装腔作势道:
“虞相爷在上,妾身素来敬仰相爷人品清正,又因相爷跟我家侯爷有几分交情,二姑娘更算是我未来的外孙媳,这才没忍住代行长辈之职,当众管教二姑娘几句。
相爷在天有灵,想必也会为女儿的胡闹放肆而痛心,必不会见怪妾身多言。”
16.灵前羞辱孤女
刘氏一边为自己当众发难之事冠冕堂皇地粉饰一番,一边不着痕迹地抹黑着虞兰娇。
不疾不徐地在虞横灵位前拜祭一番,这才挽袖将手中香火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之中。
却就在她插入香炉之中那一瞬,一阵穿堂风穿过正院,带起满堂白皤招摇,发出猎猎呜咽之声,好似虞横的魂灵真的出现一般!
刹那间,刘氏手中长香应声而断,啪嗒一声往下掉落。
明明灭灭的火点扑腾落在刘氏白净的手背之上,立即烫出几个鲜红的燎泡。
刘氏本就心虚,被这种种诡异景象一唬,登时心中大惊,猛然尖叫一声往后退去,手忙脚乱挥舞之中,长袖竟带累得香炉咣当往地上摔去!
还是虞兰娇眼疾手快,慌忙上前跪倒,千钧一发之际将那欲落的香炉搂在怀中。
刘氏一番失态,本就暗叫不好,反应过来之后见虞兰娇如此,心中登时一个咯噔。
果然,只见虞兰娇缓缓抬头,白皙小巧的脸上,一双水润润的眸子良善至极,更是委屈至极。
“夫人说是来送我父亲一程,为何连香都不肯好好上。
刻意将我父亲的香炉往地上摔,难道不知道如此,便会让我父亲死后,一丝香火都收不到吗?”
刘氏当即一顿语塞。
不用想都知道,她这做法,百姓们会如何想她。
定会认为她心思恶毒,刻意破坏虞横出殡的葬礼,更会揣测她跟虞横有旧怨,说不定今日就是来上门闹事找茬。
如此一来,方才她说虞兰娇生性淫贱,跟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地厮混,定然也是挟私报复的污蔑,只怕无人会信。
尤其是,方才虞兰娇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百姓们对虞横的好感度已然攀升至最高。
那对肆意抹黑虞家父女的自己,又会是一个什么名声?
感受到旁人满是鄙夷的指指点点,刘氏心中登时一慌,忙口不择言道:“虞相定然是知道他的女儿在孝期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气得在地下都不安宁!
那日你丝毫不顾廉耻,当着众人的面跟大皇子搂搂抱抱,堂而皇之地同处一辆马车,更耳鬓厮磨地进了高府,桩桩件件便是死人都能叫你气活。
虞相定然是对你恨之入骨,不愿再认你这个女儿!”
这番恶毒的话跟她的菩萨面肠实在有些不符,若是寻常时刻,效果说不定会大打折扣。
只可惜众人方才为灵堂内的那阵猎猎阴风而惊吓住,此刻陡然听她这般说,倒没反应出这一层来。
只虞兰娇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心知已经将刘氏逼急,如此下来要全然击破她的心房也就不难了。
“不顾廉耻?”
虞兰娇跪坐在地,怀中紧紧搂着香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自眼尾缓缓滑落。
“旁人都可以说我不顾廉耻,都可以说我献媚皇子,唯有父亲,绝不会为此训斥于我!”
她倏然擦干眼尾泪痕,一气自地上站起,直视刘氏。
“当年我父亲一举高中,连中三元,国师批命他是文曲星入凡,还说虞家子孙若有男子必是经天纬地的状元之才,定能匡扶大周造万世之传说!”
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裳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比起刘氏满脸狼狈失措的惊慌,更能说服众人。
虞相乃文曲星下凡,京都的确流有这个传说。
只是这状元之才,应该在虞横这一辈断了才是,她此刻提起又是何意?跟她和大皇子亲密又有何关?
却听虞兰娇不疾不徐道:“本以为父亲去世,大周便再无这般惊才绝艳的状元之才,谁知三年无所出的长姐便在此时有了身孕。
她腹中胎儿,也有我父亲的血脉,说不定便是下一颗文曲星投胎转世。”
众人霎时一片哗然,惊疑不定的目光不约而同往虞兰茉小腹处投去!
“下一颗文曲星?倒的确有可能落入高家大奶奶腹中。”
“若这颗文曲星姓高,高家岂不是捡了大便宜?说不定能再造连中三元的神话!”
想起虞兰茉在闺中时便屡有贤名才名,虞横更数次坦言大女儿肖似他年轻之时。
这般说来,虞兰娇的说法又平添了几分可信度。
百姓本就对这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传说格外感兴趣,而虞横的传说早已是几十年前的事,在他们耳中听来,哪有见证一个新的文曲星降世这般激动。
就连高郁都好似被说动,双目狂热灼灼地盯着虞兰茉尚未有任何凸出的小腹。
虞兰娇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接着说道:
“长姐腹中胎儿如此要紧,偏又落水导致性命岌岌可危,如此情状,我求助大皇子出面相救,有何不对!”
众人听闻虞兰茉腹中或许孕有文曲星,早便对她的所作所为更加理解。
虞兰娇乘胜追击又道:“夫人指责我光天化日不知羞耻,说白了我不过是个丧父的弱女子,想留下长姐的性命,留下长姐腹中这一丝血脉又有何错!
便果真是我举止不妥,敢问若这桩事易地而处,发生在诸位身上,你们便忍心眼睁睁看着亲人去死,来保全自己所谓的贞洁之名吗!”
这话果然惹得众人尽数面露深思和怜悯。
此事若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难道劳什子名声还比人命更重要?
便是他们自己也会如虞兰娇一般,将亲人性命放在前头,反将自身名节放在后头。
手足至亲便是如此。
那刘氏口口声声代替虞横来教训女儿,可虞横有如此纯孝的女儿,又怎会不分是非地苛责她的重情重义?
此刻众人再看刘氏,便生出大不一样之感。
方才对她慈善端庄的容貌有多信任,此刻发觉她菩萨面容之下,一派刻薄奸诈的恶毒心肠,便对她有多鄙夷!
“难怪虞相连她的香都不肯受,原是早就看清她一副恶臭的肚肠。”
“素来就听说武安侯钱家是媚上的奸诈权臣,说不定就是为了抹黑虞相的清名,才刻意派一个女人上门,在虞相出殡这日闹事。”
“还说将虞家二姑娘看成侄媳,呸,有这般将重情重义的侄媳,说成不知羞耻的荡妇的舅母吗?
我看她定然是嫌虞相过世,看不上这门亲事,故意抹黑。”
……
刘氏听着这些百姓一字一句俨然将她的遮羞布扒了个干净,甚至还猜出了她和钱家的真正目的,面色岂能好看,又气又急地瞪着虞兰娇。
“便是为了你长姐那还未问世的血脉,你便肆无忌惮当众卖弄风情献媚大皇子,当你和旁的男子亲密无间时,可有替你的未婚夫想过分毫?”
虞兰娇分明只是向大皇子求助而已。
可被刘氏红口白牙一顿攀扯得如此之难听,反倒叫百姓再度将心神全然都放到她和大皇子的亲密举措上来。
即便那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捏造,可素来这些风流艳事,是最不需要证据的。
只消有第一个人说出口,便会在口口相传之中,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刻在女子的脊梁骨之上。
而你若竭力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永远说不清楚。
刘氏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果然,见虞兰娇不敢就大皇子一事砌词狡辩,刘氏眼中露出隐秘的快意。
“这些话,旁人碍于大皇子的威势,不敢指责,可我却惦记着我那被兄弟和未婚妻联手耍弄的侄子!
你只说要救你长姐,可若你的目的果真如此冠冕堂皇,为何不光明正大求助你的未婚夫,反去勾引大皇子。分明是你别有用心!”
她这番话,不但羞辱了虞兰娇,更连出手助她的大皇子,也被她抹黑成觊觎兄弟未婚妻、趁机挟恩以报的卑鄙下流之人!
既能为三皇子退了这门食之无用的亲事,又能打压三皇子的竞争对手,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她如此贬低虞兰娇前世今生的恩人,更惹得虞兰娇怒不可遏!
当即就要张嘴反驳,却在此时,眼角处不经意扫到人群之中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霎时心中一动,将欲要脱口的话尽数咽了下去,未立即反击,而是伤心决然地挂满泪痕,一双眼睛既羞又愧,好似格外心虚一般。
这副模样果然让众人只觉她跟大皇子有什么猫腻。
想起方才还为她的有情有义而感动,此刻再回想起来只觉被她欺骗了感情。皆是愤怒地再次将矛头对准虞家,谩骂之声骤起,比方才骂刘氏的更加难听。
刘氏脸上隐约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上前两步微微抬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冲着虞兰娇道:
“你若有几分自知之明,便该知道如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嫁入皇室,只会引得兄弟阋墙,纷争四起,更会引得大周朝堂动荡!”
虞兰娇身子一僵,似是被这个罪名吓住了。
刘氏便又大声喝道:“我本该请旨,让陛下狠狠治你的罪,更该直接替我那可怜的侄儿退掉你这门亲事。
可毕竟顾念你是丧父孤女,又是思虑不周才会犯下此错,故而对你网开一面,不对你过重处罚,只你要继续明媒正娶嫁给三皇子做正妃是不可能了。
你若知错,便自请做三皇子妾室,热孝抬入府中,日后有人庇护,不必忧心自己无依无靠,也不必再抛头露面地献媚男子丢人现眼。”
做妾室?
饶是对三皇子的无耻早就有所准备,虞兰娇此刻还是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非场合不对,她直想狠狠将手中捧着的香炉洒到刘氏脸上!
17.虞横显灵
若非场合不对,她直想狠狠将手中捧着的香炉洒到刘氏脸上!
她是丞相嫡女,即便父亲死了,不复往日清贵,可也是自幼受父亲教养长大,更代表着虞横这个文正公的脸面和体统。
更不用说长姐还是高家明媒正娶的大奶奶,三妹虞兰萱更是待字闺中还未出嫁。
如此情状之下,虞兰娇若是给人做妾,只会让人耻笑她为了男人连身份自尊和亲人脸面都不顾。
三皇子哪来的脸,竟敢开这个口!还不如前世,光明正大与她退婚!
不过,她越是这般过分,越是这般自大,反而越是对虞兰娇有利!
虞兰娇侧头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那片衣角,果然见那人似乎按捺不住要往前来。
便在此刻,她缓缓抬头,一张被泪水洗过的脸,如雨后梨花一般惹人生怜。
刘氏暗道这小狐狸精果然生了一副好模样,难怪即便死了爹,三皇子还惦记着要纳她。
虞兰娇缓缓几步走到刘氏身前,竟是冲刘氏跪了下来,接着便流着泪,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个头。
众人早在她抬头之时,便被她的清丽惹得不约而同静了下来,此刻目光焦灼在她身上,皆不明白她此举是为何意。
莫非她是听说刘氏要退亲,所以知错求饶?
刘氏也是如此做想,神情恢复了一开始的骄矜和端庄,“如今便是你求我,我也帮不了……”
“这一拜,是谢过夫人为我父亲上香!父亲停灵七日,兰娇没有机会向夫人回礼,如今才算全了这礼数。”
虞兰娇直接打断了她。
刘氏反应过来,却是神情一恼。
时下停灵来宾吊唁,死者子孙的确要磕头还礼,虞兰娇此举并无不妥。
不妥的反而是刘氏,虞兰娇言语之中提及停灵七日,刘氏竟从未上门吊唁,方才也是第一次到虞横灵前上香。
口口声声说将虞兰娇看成晚辈,可虞横过世武安侯府竟无人上门。
这般凉薄无情,怎么会是像她自己所说那般顾念旧情之人?
如此看来,她方才所说的替虞横教女,又说为她说情让她做妾室,并非真心,反而是另有图谋!
再见虞兰娇非但没有对她的虚情假意口出怨言,反而感恩识趣地道谢,又让众人对她的宽厚仁善高看了几分。
刘氏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轻飘飘便拆穿了自己的假面,登时令她骑虎难下,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夫人说怜惜我丧父孤女,故而诸多照拂,愿意让三皇子纳我入府,可今日,当着父亲的面,兰娇不敢领受夫人好意。”
言罢她便自行起了身,再度转向虞横的灵位,这回,却是眸带寒星,满身不可侵犯的凛冽傲然。
“兰娇虽是闺阁女子,却也自幼仰赖父亲教导,不是那等愚蠢无知之人。敢问夫人,若是诚心结亲,又真心怜惜兰娇,怎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当着父亲的灵位羞辱我。
这不但是当众打我的脸,更是当众打我父亲文正公的脸,更是打给我父亲无上荣耀的朝廷和皇室的脸!”
刘氏的脸色此刻已经称得上难看。
今日桩桩件件,与她设想之中背离实在太大。
原本武安侯府派她来虞府劝说虞兰娇做妾,便是因着她长了一张格外令人信服的菩萨慈面。
往日在后宅,这副面容没少让她占据舆论上风,便是明着嘲讽刻薄旁人,也总有人觉得她是一片真心。
可偏偏今日在虞横灵前,她大大失态,随即又惊慌之下口出恶言,已然使得众人对她的信任大打折扣。
如今虞兰娇说自己刻意羞辱,围观的百姓竟纷纷点头赞同,便知今日之事已经败了一半。
虞兰娇好似看穿她心中的算计,冷眸瞧了过来,道:“夫人的意思,想必也是三皇子的意思,父亲死了,人走茶凉,三皇子不愿和虞家结亲本就是人之常情。
夫人直言,难道兰娇还会死皮赖脸赖着不放?便是街头杀猪的屠户,也没有上赶着嫁女儿的道理,更不用说我虞家!”
她说着又是眼圈一红,淌下泪来,好似无法成言,却又为了父亲的清名强行令自己开口:
“今日当着父亲遗体,虞兰娇在此起誓,三皇子羞辱我父,令夫人大闹灵堂,我虞兰娇宁愿一生漂泊,居无定所,也绝不入三皇子后院!”
刘氏早在她开口之时便知不好。
此刻听虞兰娇竟敢当众拒亲,霎时气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衬得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容,狰狞如修罗恶鬼。
“你这个贱妇!”
此刻她理智全无,气急之下竟将私底下粗鄙刻薄的言行全都暴露出来,更惹得众人鄙薄不已。
“你算个什么东西?死了亲爹的破落户,竟敢眼高于顶拒了皇家的亲!莫不是以为自己攀上了大皇子,有了下家便沾沾自喜?
哈哈哈!蠢货!难不成真以为大皇子会娶你?我呸!似你这般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女人,怡红院里多得是,还敢做嫁入皇家的美梦!”
她满口遭污,实在是越说越不像样,若是一般闺阁女子被她这般污言秽语地羞辱,早就羞得张口结舌不敢辩驳。
往日刘氏这般手段,没少闹得世家女子们灰头土脸,传言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被她羞辱得太狠,回头一根腰带上吊自杀的。
此刻她依样画葫芦将虞兰娇大肆辱骂,便是打着骂得虞兰娇不敢再开口。
如此就算自己丢了颜面坏了名声,好歹没坏了淑妃交代的事,夫君自然也不会怪罪她办事不力。
打定主意,她口中言辞更加难听:“你以为大皇子愿意跟你亲近,是真的看中你?不过是将你当成免费送上门的妓女婊子,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而已!”
刘氏这盆恶臭至极的脏水泼出来,果然惹得众人怒气高涨,便是成婚的妇人听了也觉得极为刺耳。
纷纷涨红了脸捂着耳朵不敢再让这些污言秽语入耳,哪还有人敢开口为虞兰娇说话分辨。
刘氏心中得意至极,更准备继续将虞兰娇污蔑一番,最好彻底坏了她的名节,如此她即便不想做三皇子的妾室,也不得不碍于名声低头。
却在此时,堂内陡然阴风大作!
房梁上挂着的白皤好似有手在拨弄一般,直直扑来盖到刘氏脸上。
将她欲要出口的破口大骂尽数堵在嘴里,更捂住她的口鼻往后一扯,扯得她踉跄几步径自往后栽去。
众人心头齐齐一寒,莫不是刘氏的话太过恶毒刻薄,虞横听不下去,亲自显灵来保护女儿?
虞兰娇仿佛也是这般想的,本就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扑簌簌往下落,霍然转身跪在虞横灵前:
“父亲,您在看着女儿吗?您在看着女儿遭受怎样的羞辱吗?
您还在世时,曾盛赞三殿下人品贵重,仁善有礼,原来父亲也会看错人!但看您一离世,他便迫不及待令舅母来您灵前羞辱,便知他唯利是图,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不孝不俤!”
这番话实在说到百姓们心里。
刘氏自以为自己高明至极,将虞兰娇骂得无力反击。
实则不过是在人前暴露了她的丑恶嘴脸,更让三皇子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微服来拜祭虞横,却正巧在人群中看着这出闹剧的明正帝心中,对这个儿子亦是生出了几分不满。
他拨开人群,正要出声为虞家主持公道,便见刘氏已经在丫鬟们的帮助下扒开了脸上的白皤,正要指着虞兰娇怒斥反驳。
只她才一露面,便惊得所有人呆立当场,便是明正帝也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盖因白皤之下,刘氏原本和气慈善的脸庞上,此刻满是死气狰狞的灰青之色!
双目赤红,嘴唇发紫,白嫩的脸蛋一片蜡黄,好似被人吸了人气,瞬间老了三十几岁一般。
果真是虞横显灵了?果真是虞横为女儿打抱不平了?
一时间,整个灵堂虽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却静默得一片诡异。
刘氏不明就里还要开口,一张嘴却吐出极为嘶哑的呜呜声。
她神情一僵,随即再一开口,即便声嘶力竭地想要发出声音,却还是只能呜呜啊啊口不成言。
那原本利落爽脆的嗓门,此刻却沙哑如同厉鬼哭泣,衬着古怪的面容,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见状众人哪还不知道,原来方才一霎,果真是虞横魂灵现世,亲自教训了刘氏!
虞兰娇蹙眉做出惊惶之态,双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半是喜悦,半是怀念道:
“果真是父亲来了,便是父亲也对当初定下的亲事后悔了吗?
父亲的遗愿,女儿铭记于心,今日叩血起誓,若兰娇忘记今日羞辱,仍嫁给三皇子,便叫我万箭穿心而死,死后阴魂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百姓们最信的便是起誓这一套,加之虞横显灵这一遭,大大加强了鬼神之说的可信度。
如今见她被逼至绝境,只能立下这等恶毒誓言,满心只为她的坚定和委屈而叫屈。
一旁的刘氏确是心中大乱,压根不知如何为继。
直至此刻,她已经确定,今日来这一遭的打算已是全然泡了汤。
非但没让虞兰娇做妾室,反倒让她抓住把柄光明正大跟三皇子退了亲,更将这退亲的错处全然推到了三皇子身上,还将三皇子和武安侯府的名声弄得如此臭不可闻。
细究下来,自己竟是一步输,步步输,直至此刻已是溃不成军,毫无扳回此局的办法,实在可气!
18.求大奶奶回府
可她却不敢再说什么,盖因方才白布蒙面那种窒息感,可嗓音嘶哑的无力感,唬得她浑身战战。
她当着虞横的尸体羞辱虞兰娇,踩低虞家本就有些心虚。
此刻被教训一顿,对虞横显灵一说比其他百姓更要多信了七八分,哪还敢在灵堂闹事!
当即连武安侯给她下的命令也顾不上,抓着丫鬟的手,脚步凌乱地往外挤。
她这副踉跄的模样极大地刺激了百姓们维护正义的心思,当即便跟在她身后,一波一波地怒斥大喊着:“退婚!退婚!”
“毒妇!羞辱忠臣遗孤,不配为人!”
“虞相半夜会去找你的,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三皇子外家如此嚣张,难道以为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吗?”
往日都是刘氏将别人骂得抬不起头,何时这般被人戳着脊梁骨怒骂过。
倒也叫她对别人的羞愤感同身受了一般,直至她慌乱躲入马车之中,还是有零星百姓跟在她马车后怒骂。
灵堂内,虞兰娇伸手捡起刘氏掉落在地的三根长香。
也是奇怪,方才这香从中折断,又掉落在地,却一直未曾熄灭,尖端处仍明明灭灭地燃着火星。
虞兰娇亲自将这香在香炉中按灭,垂眸掩饰神情之中的精光。
“父亲对刘氏这般厌恶,才不愿受她的香。春橘,将这香拿去销毁,日后无论是三皇子,还是武安侯府之人,都不许踏入虞家大门一步!”
春橘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垂头将香接过,自去了后院不提。
赶走刘氏,虞兰娇姐妹自要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仪。
方才她正要摔孝盆,便被刘氏刻意捣乱。好在她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刘氏,勉强没耽误时辰。
此刻姐妹三人等候下人起棺,虞兰娇又在京都众人的目视之中,用力摔碎了孝盆。
这一摔,摔断了前世她跟三皇子纠葛不断的孽缘,也摔断了被渭都虞氏捆绑吸血的命运,更摔碎了姐妹三人悲惨枯绝的命运!
看着她坚毅却明显透露着悲怆的背影,虞兰萱已是哭得泪如雨下,紧搂着虞兰茉将头埋入她怀中。
起棺下葬,虞兰娇照样先行,带着众人浩浩荡荡朝墓地徒步而去。
这一回,没了人再来捣乱,只有京都的百姓沉默地一路跟随。
这段路很长,可却鲜少有人中途退出,直至数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京郊墓地。
下葬,埋土,叩拜。
虞兰娇姐妹立于墓碑之前,含泪望着虞横的棺材下葬,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今日便算是您再护女儿最后一次吧,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父亲呵护关照了。
这艰难世道,这忐忑命途,终究要靠她的肩来扛。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有感恩和欣喜,盖因有亲人在侧,无尽苦难也是甘之如饴。
回了虞府,已是夜幕时分,高府外院于管家带着四个丫鬟,殷勤候在门口,一见车驾便快步上前:“请大奶奶安。”
他身后的几个丫鬟也跟着上前,竟是虞兰茉身边的陪嫁丫头,当初正是被高夫人为了掩人耳目随意发卖了出去。
想是今日虞兰娇那番文曲星入凡,投入虞兰茉腹中的言论,惹得高远不敢再随意轻视这个儿媳。
高郁自后打马上前,疑惑道:“不是与父亲说了,虞府丧事办完我自会带茉儿回府,如今你来作甚?”
于管事忙道:“自然不敢耽误大奶奶的正事,是老爷听说大奶奶的陪嫁丫鬟被夫人发卖了,这几日一直派人在人牙子处寻找。
今日终于寻到了,便令小的给大奶奶送过来,免得大奶奶身边无人伺候。”
车厢之内,虞兰娇冷笑一声。
这人当真是说得好听,以高远之能,若要找被秦氏发卖的丫鬟,怎么会找了六七日才将将找到。
定然是今日听到那番话后,决意笼络住这个儿媳,才临时去找。
如此看来,此前他说什么将秦氏送走,让虞兰茉掌管中馈的话,都是当着摄政王的面不得不说的权宜之计。
说不定等虞兰茉回府,要面对的就是高远两面三刀的报复。
果然,见无人应声,于管事又道:“此前老爷说要送夫人去别院,只不过前几日夫人受了刺激,身子不太爽利所以一直未能出行。
今日夫人清醒了几分,自己在老爷面前告罪认错,如今已经带着表小姐出府往别院去了。”
于管事擦了擦额间冷汗,讪笑道:“老爷本想着让大奶奶在娘家多住上些时日,只不过如今府中无人管事,还得有人主持大局才是。”
高远这番倒将姿态摆得十足十地低,跟虞兰茉刚嫁入高家,虞横还大权在握那段时日的做派也不差什么了。
虞兰茉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二妹一句话,不但扭转了灵前局势,更为她和腹中胎儿铺下一条通天之道。自此以后,整个高家有谁敢轻视她和孩子。
至于孩子长大没有这般文才?
届时已经过了十几年,她在高家早已站稳脚跟,谁还会拿十几年之前的传说来生事。
可她却丝毫没有欣喜,反倒满是沉郁。
二妹此前为人刚直骄傲,却并不是这等思虑缜密、筹谋周全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难道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竟这般大?
思及方才刘氏的污言秽语,定然是受了宫中三皇子的意。
被未婚夫这般对待,想必她心中一定恨急。
思及此,虞兰茉心中大恸。
二妹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受这般羞辱磋磨,还要扛起虞家的重担。
看她如此,虞兰茉哪还放得下心,拍拍屁股安然回高家。
只是如今于管事大张旗鼓上门,又是奉了公爹的命令,虞兰茉一时左右为难。
虞兰娇却不知她心中千回百转,还以为她担忧在高家的前途,当下又将秦氏和秦露恨了一番。
只她却知道,虞兰茉对高郁还有情在,若她心中隔阂太深,日后反倒冷了丈夫的心。
便也帮着于管事劝道:“长姐这几日为了父亲丧事操劳,姐夫也是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一圈。若父亲在天之灵得知,定然要怪罪长姐不体恤夫家,不为孩子考虑。
依我看,姐姐还是尽快回高家吧,父亲走了,高大人便是长姐的长辈,长姐也不能只顾着虞府。
若不然,父亲知道了,便是托梦也要来训斥长姐的。”
马车外高郁听见这番话,心中羞愧不已。
那日虞兰娇上高府,是为着救高家的骨肉,偏偏却被他的亲娘如此羞辱,更被自己的父亲当众怒斥毫无教养。
没想到被这般对待,她竟如此大气慷慨,不但帮着劝说妻子回府,还劝她尊重孝敬自己的父亲。
如此高洁的女子,果真是得尽虞家真传。
感慨至极,忙也开口道:“茉儿若实在放心不下两个妹妹,大可将两位妹妹一起接入高家。
日日陪在你身边,日后亲事也由高家出面打点,有我在,必不会亏待两位妹妹。”
虞兰茉听了这番话,果然犹豫起来。
虞家如今的境况,二妹又被退亲,三妹的婚事还不知前景如何。若能住到高家,由高家出面议亲,倒也算一桩出路。
见状,虞兰娇借着给长姐收拾行李的由头,直直将虞兰茉拉入房中。
“如今姐夫对长姐万事顺从,甚至事事还想在长姐前头,长姐合该安心,日后跟姐夫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才是。”
虞兰茉却反拉了她的手,“方才你姐夫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你们两个也收拾行装,自随我去高府。免得那刘氏吃了排头,还要再上门找晦气。”
虞兰娇却是明快一笑,“长姐如今怀着身孕,合该少些忧思才是,何苦为妹妹们打算这么多。”
她举起一只手掌,打断虞兰茉不赞同的神情,正色道:“刘氏再如何难缠,三皇子总归是要脸面的。
闹到最后,我不过丢些脸面,并不会如何。如今要防范的,反而是三妹的终身大事。”
虞兰茉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道:
“方家派人上门,想一顶小轿纳萱儿做妾,有我和高家在,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践踏萱儿。正是如此,你们更该随我去高家。”
虞兰娇却沉着脸摇了摇头,“长姐果真以为是那方家在羞辱三妹?非也,我早便命人打听清楚,方家来抬三妹那日,靖国公府的人正候在高家外院。
只等三妹的轿子一入高府,便立刻抬去靖国公世子的后院!”
“什么!”
虞兰茉果然大吃一惊!靖国公世子素爱眠花宿柳,更爱虐打折磨女子,是京都世家秘而不宣的秘闻。
虞兰茉虽对之格外不齿,却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样的浪荡子,竟然盯上了虞兰萱,还付诸行动,险些得逞!
“怎会如此,那方家竟如此厚颜无耻,愿意将自家儿媳献给靖国公世子用以献媚!”
虞兰娇双眸亦是盈满恨意,“这世间众人,为了一粒米尚可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靖国公能给方家的,远不止一粒米。
不过献出一个死了父亲的孤女而已,又有何不可!”
见虞兰茉脸上满是愤怒沉色,虞兰娇这才抛出最后一重炸弹:
“方家色厉内荏,并不难解决,真正棘手的是靖国公世子,他为人奸淫暴戾,盯上三妹势必不会轻易撒手。
我和三妹入了高府后院,日后前景全在高大人手掌之中。若靖国公世子再度找上高大人,长姐说,他的选择会和方家有什么差别吗?”
19.婚事已退
虞兰茉浑身一震,竟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好似已然看到虞兰萱悲惨无望的前景一般。
高远他,他的卑鄙和冷情,只会比方家更甚!
自己若真带两位妹妹入府,无疑是将身家性命全数交托到高远手上,日后只能任他拿捏!
该死,自己怎会生出这么愚蠢的念头。
她一时惊怒不已,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回高家,就在这守着你们,看方家和靖国公府谁敢来放肆!”
虞兰娇鲜少见到她这般喜怒形于色,当下心中一暖,却还是摇头道:“长姐还是回高家去才是。”
见虞兰茉又要反对,她意有所指道:“长姐可知今日我为何要自己替父亲摔盆?便是为了立女户做准备。”
“立女户?”
虞兰茉再度被自己妹妹这异想天开之语给震惊了。
大周朝的确有立女户的说法,多是家中没有男丁,又不舍父母的女子去官府申办。立了女户便不必再嫁人,而是招赘入府。
可那多是贫民百姓,或是商户之女为了继承家业,才会有这种想法。
世家贵女从出生开始,想的便是择一高门贵婿,尊贵端庄过一生,从来不曾出现过女户一事!
虞兰娇这话,说是石破天惊也不为过。
她要立女户,莫说世人非议指点如何难受,便是日后招赘,这高门勋贵的男子,谁会愿意去做上门女婿。
立了女户,又能找到什么好郎君?
难不成要招那农户庄户、三教九流之人做夫君?
她分明是为了护住萱儿,便舍弃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虞兰茉眼眶之中逐渐攀出泪花,满眼都是对妹妹的怜悯,和对自己未能尽到长姐之责的愧疚。
虞兰娇好似看穿她的担忧,轻婉地眨了眨眼,露出十分媚意和灵动。
“长姐担心我的终身大事?须知今日刘氏一闹,虽没讨到什么好,可我的名声终究是受损了。加之我退了三皇子的婚事,一个被皇室退婚的女人,京都世家谁还敢娶?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低头求嫁,豁出脸面任他们指指点点,还不如立了女户。
一来再也无人敢来觊觎虞府家财,二来,也不必将萱儿的终身大事交托到旁人手上。”
虞兰茉眸中悲怆愈浓,说来说去,那看似贻笑大方的立女户一说,居然是唯一能解决虞府困境的办法。
只是,这未免太委屈虞兰娇。
她轻轻握着虞兰娇双手,垂眸轻声道:“话虽如此,可在长姐心中,对你跟对萱儿一样,终究希望你也能寻个良人,和和美美。”
这世上的女子,所求的不就是如此吗?
为何偏要让虞家的女儿这么命苦,连最平凡的婚事,都要费劲心思才能筹谋!
虞兰娇没接她的话,淡淡一笑,“长姐若为了我们,更该早日回高府。恕妹妹说句难听的,长姐如今是高府大奶奶,腹中胎儿贵重无匹,又得夫君和长辈看重。
有姐姐照拂,妹妹们要做什么自然都方便些。
可长姐若只将心思放在虞府,反将高家冷落,日后失了夫家的人心,说不得还要依靠妹妹们接济,届时,只怕这京都人人都能踩我们一脚。”
虞兰茉听着这冷静客观、却又血淋淋的剖析,终于忍不住心头难言的沉郁,搂着虞兰娇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妹妹往日素爱吟风弄月,醉心诗词歌赋和闺中风雅之事,何时会为了生计,做这些筹谋算计。
一样艳丽娇美的眉眼,此刻却硬生生现出格外不同的刚硬冷厉,这一认知让虞兰茉心如刀绞,好生哭了一回,才暗哑着嗓音道:
“是长姐对不住你,成日只顾着和夫君斗气,想着要那纯粹无暇的感情,这才忘了虞家的困境,兀自让你们独自去面对虎狼窝。
如今想来,你那日不该救我,反倒该狠狠打我一顿!”
虞兰茉连忙搂住了长姐的细腰,嗅着她怀中传过来那熟悉的味道,只觉泪意亦是汹涌。
“娇娇才不呢,娇娇要姐姐陪着我。”
虞兰茉闻言更是大恸!
虞兰娇年幼丧母,便是虞兰茉亲手将她带大,这怀中温暖的味道,并非只是姐妹情谊,更是她与这世间最重要的牵绊。
犹记得长姐出嫁之时,虞兰娇便是这般赖在长姐怀中,险些误了和高家拜堂的吉时。
她怎么舍得怪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
相拥良久,虞兰茉终于冷静下来,轻抚妹妹娟发,“好,长姐陪着娇娇,长姐保证,一定在高家站稳脚跟,日后谁也不敢欺你们无依无靠!”
是时候了,是时候丢掉那些吟风弄月的小女儿情态,是时候接过虞家顶立门户的重担!
夜幕渐深,明正帝并未送虞横出城,只远远地看着虞家三个女儿面容坚毅冷肃地领着众人前行。
直至人影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过神来,“虞横这个女儿,若是男子,定能接过虞横的衣钵,继续为朕效劳。”
身边的福公公如何不知皇帝这是想起了虞横的好,忙弯腰讪笑:
“陛下果然仁爱臣子,只是也不必遗憾,二姑娘不是说了,第二颗文曲星,在高大奶奶腹中呢!”
明正帝果然将注意力从虞兰娇身上移了开,转而回忆起文雅清丽的虞兰茉。
“第二颗文曲星?你说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福公公打量着他的脸色,本该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打消皇帝对虞府的好奇和关注。
可方才灵堂前刘氏的惨状出现在他脑海中,陡然让他无比恐惧忌惮。
忙垂了头恭敬道:“虞相今日堂前显灵,虞家一脉说不定真有几分神秘。依老奴看,这文曲星的传说,八成是真的。”
“你也这样认为?”
文正地脸上果然出现几分趣味盎然和期待,随即又迅速一沉。
“朕对虞相多有倚重,可偏偏有人,见不得他好,见不得朕君臣和乐。还有朕的儿子,也跟在别人身后,践踏朕的臣子!”
福公公心神一凛。
知他说的便是今日上门羞辱虞兰娇的刘氏,和其背后的三皇子一脉了。
今日皇帝回来虞横葬礼一事,他早就告知了淑妃。
偏淑妃认为若能在皇帝面前彻底撕下虞兰娇的脸面,让明正帝对虞家女儿心生厌恶,日后三皇子再议亲事才不会惹得皇帝不喜。
她的筹谋本不算错,唯一错的,就是没想到虞兰娇竟然这般厉害,当众戳破了刘氏所有谋划,反将刘氏的脸皮和三皇子的名声扒了个彻底。
淑妃这番,算得上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果然,一回宫,明正帝写了一副“敬始而慎终,君子始终如一”的书法,大张旗鼓送去三皇子宫中。
又传话道:“既不喜欢虞家那门亲事,朕准他退亲,不必在外让武安侯府上蹿下跳,没得丢了皇室的脸面。
让他即刻便将婚书和小定礼交出来,朕亲自派人送回虞府!”
诚然,看在淑妃的面子上,这一处置压根称不上惩戒,顶多是一句训斥而已。
可三皇子依旧从中看出了明正帝的隐怒。
这可实在棘手,若明正帝对虞家还有旧情在,自己快刀斩乱麻地退亲另寻亲事,便落了下乘。
他面不改色地命人将婚书和一应退婚物品交到福公公手上,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般地沉重。
虞兰娇,她怎么敢,怎么敢当众说要和自己退亲!
印象里,虞兰娇总是娇娇怯怯地在他身边。
每每自己回头看她一眼,她便会嘴角微翘地笑起来,眉梢眼角全是满足,好似自己的目光,是她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百姓面前,在刘氏面前用这么冰冷的口气指责自己。
如今整个京都都将自己当成寡廉鲜耻背信忘义之人,连父皇都对他颇有微词,这般大闹一场,对虞兰娇究竟有什么好处?
难道她竟真的不想嫁给自己?不想做自己的女人?
不。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他压了下去。
虞兰娇对他的痴迷和依赖,一直是他心中最引以为傲之事,她的娇媚从来都是无人知晓的幽谷里,只为迎接自己而盛开的昙花。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嫁给自己。
定然是今日刘氏的话太过难听,她失望之下,心灰意冷才耍了小性子。
只要自己好好哄她几句,她依然会回到自己身边,委屈一点做个妾室又如何,三皇子有这个自信,虞兰娇愿意为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
只是,在那之前,必得消除刘氏惹出来的这个烂摊子才是。
翌日,虞兰娇刚送了虞兰茉回高家,便迎来了宫中的人。
竟是皇帝身边最得看重的贴身內侍福公公!
虞兰娇心中一惊,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若她没看错,昨日明正帝分明微服出现在了父亲的葬礼之上。
自己那番表演,定然打动了他。加之父亲刚刚为了而赴死,如今正是他愧疚之意最浓的时候。
如无意外,今日福公公这一遭,带来的定然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虞兰娇行礼之后,福公公便亲手将婚书和虞兰娇的庚帖奉上。
“二姑娘万莫沉溺悲痛,反倒伤了身子,虞家的人和事,殿下都记挂着呢。”
虞兰娇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婚书,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心中激荡。
她成功了!
今生她毫发无伤地退了婚事,自此再也不必跟三皇子绑在一起!
至于福公公说的话,她只是过耳便忘。
虞家的冤屈,皇帝此刻记得,可又能记得多久?
不过数月后,他便会将虞横抛诸脑后,唯有在被摄政王威胁之时,才会想起虞横这个往日为他马首是瞻的蠢货!
20.低头认错
只不过,这份眷顾若能物尽其用,为虞家谋划一些好处,便是再好不过了。
送走福公公,虞府迎来意料之外的第二波客人。
“武安侯?”
虞兰娇听到门房来报,立时便愣住了。
昨日她将那刘氏闹得灰头土脸,没想到武安侯还会再登虞府的门。
若是往常,自然该是家中男子去接待,可如今虞横死了,姐夫高远又才离府,加之武安侯明说要求见虞家二姑娘。
虞兰娇略一踌躇,还是令人将武安侯领到外院花厅。
反正她已是打定主意要立女户,以家主的身份接见男客,也算不得失礼。
武安侯府这次上门并非来找茬,相反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态度客气得很。
虞兰娇到时,花厅中不但有武安侯钱元浩和武安侯夫人刘氏,还有一年约四十蓄着胡须的男子陪坐一旁。
那男子,虞兰娇也是认得的,便是虞桂的夫君黄赫。
见了他,虞兰娇才知道今日武安侯府的目的了,特意请虞家的姻亲、虞兰娇的姑父上门,定然是来说和的。
看来昨日明正帝看的那出好戏,效果的确上佳。
虞兰娇温文地上前见礼,“姑父怎的今日过来了?可是来怪罪兰娇,昨日未等姑母上门便自行将父亲下葬?”
一句话便说得黄赫神情一僵,几要下不来台。
虞兰娇明着是在请罪,实则却是在指责虞桂这个亲妹子,居然冷血无情至此,连兄长的葬礼都不露面。
虞桂那个蠢妇!
昨日她嫡亲兄长出殡,她却不知从哪得的风声,只说虞家要倒霉,不愿上去沾一身腥。
加之虞家偌大的家财早已打上摄政王的标签,即便她费尽心思也到不了她手上,她正是气闷之时,连带着对虞横这个兄长也生了怨怼之心。
竟是故意不去为虞横送葬,说要让虞横死也不得安宁。
虽是虞桂有错失礼在先,可对着这个敢当众下自己脸面的后辈,黄赫也生出几分淡淡的恼意和厌恶。
虞兰娇此人,实在桀骜太过,毫无女子的温顺恭谨。
只他今日毕竟是受人所托而来,即便心中恼怒也没表现出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歉然,“你姑母素来将你看得比亲生女儿还要重,怎会为着些许小事便责怪你。
反倒是今日出门之前,她还托姑父来向你赔礼。昨日她本要来虞家帮你操持丧事,却因这些时日忧思悲伤太过,受了风寒以致不能起身。
又怕你们姐妹几个忧心,索性便没将生病之事告诉你们,如此误了虞兄的丧事,反而她忧心后悔更重,病得也更重了。
即便如此,她也早就立誓,等身子好了,定要去大哥坟前上香请罪。”
一番唱念自白,非但洗清虞桂不出席兄长葬礼之事,反将虞桂说成一个纯善至情至性之人,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之人。
虞兰娇听在耳中,却觉得腻味得紧。
冷淡地点了点头便不再接话。
反正今生已经跟虞桂撕破脸,自己也没什么需要仰仗黄府的地方,何必跟他虚与委蛇膈应自己。
这般不上不下的态度,又惹得黄赫一阵憋闷。
武安侯见了两人一通交锋,心道虞兰娇果然棘手。
只今日来,淑妃和三皇子都给自己下了死命,便是棘手,也只能硬着头皮周旋。
因此忙讪笑道:“虞府果然家风清正一家和乐。”
虞兰娇沉默着勾出一丝玩味的笑。
武安侯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然不错。果然是来赔礼道歉的,非但拉了姻亲说和,态度还这般真诚。
此刻她才有心情打量坐在武安侯一侧的刘氏,比起昨天她的端庄高洁,今日的她竟仓惶惊恐至极。
见虞兰娇目光扫来,甚至身子微微一震,佝偻着背往武安侯身后躲去。
武安侯对刘氏的动作浑然不觉,接着说道:“这样的姑娘若能嫁给三皇子,算得上天定良缘。
只可惜昨日我这妻子实在糊涂,竟然大闹虞相灵堂,还惹得三姑娘一气之下说出那等绝情的话,毁了这桩大好婚事,实在是武安侯府的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冲黄赫作揖,全然将他当成虞府的话事人。
“黄兄今日还肯帮我出面说和,实在是感激不尽。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刘氏的确大错特错,可却也幡然醒悟了。
今日特意央求我带她上门赔罪,还请黄尚书和虞二姑娘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则个。”
虞兰娇还未来得及开口,黄赫便连忙起身扶起武安侯,正色道:
“侯爷这般实在太过见外,真当虞相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虞相待人待事素来如此。
如今侯夫人既然知错,我这侄女也未曾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惹得侯夫人毁了嗓音,事已至此,虞相怎还会怪罪侯爷和侯夫人,便是娇姐儿,说不得还要向侯夫人赔礼道歉呢。”
话音刚落,黄赫和武安侯便不约而同地扭头,双目灼灼看向安坐的虞兰娇。
他俩这副姿态,哪里像是来道歉说和,分明倒更像是施恩。
不过是看着虞兰娇没了至亲长辈撑腰,又没什么靠山,便刻意上门欺负她一个孤女而已!
甚至为了强压虞兰娇低头,还找了可以称作长辈的黄赫共同施压。
正常情况下,虞兰娇该是满面不安地起身赔罪,再由武安侯虚情假意一番,自此便握手言和。
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上门闹事,反倒要虞兰娇将苦果全然往肚子里咽。
就凭他武安侯位高权重?就凭他家出了个深得圣宠的淑妃?而她虞兰娇却是孑然一身,落魄潦倒?
若真这么轻飘飘地放过武安侯府,全了刘氏的体面,那虞家人的体面又该问谁来讨!
虞兰娇手掌松了握,握了松,最终只是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看到武安侯望来,甚至饶有兴致地挑眉一笑。
直至武安侯和黄赫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才慢条斯理开口:
“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也要看什么事,侯夫人当着父亲的尸体和灵位,如此羞辱虞家的女儿,我若轻飘飘地揭过此事。
岂不是要被百姓们戳着脊梁骂我不孝不悌,献媚侯府,连亲爹的脸面都不顾了?”
武安侯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将话说得这么低三下四,虞兰娇竟还敢拿乔作势!
她仰仗的什么?那死了的爹吗?
他眸光骤然阴鸷,浑身气势也为之一肃,竟是想以长年为官的气场,压得虞兰娇不得不低头。
却见虞兰娇轻巧地放下茶盏,毫无惧色直视他的目光,“更何况,侯夫人嗓音失声,本就是我父亲对她的惩罚!
方才姑父说我父亲定然会原谅这等大放厥词的恶妇,那么兰娇敢问姑父,若父亲果然既往不咎,侯夫人为何还不能开口说话!”
她语气中满是冷芒,唬得其余三人心中俱是一突。
昨日虞横灵前大发神威教训刘氏一事,早已传遍整个京都,便是黄赫跟武安侯也是有所听闻。
此刻再听虞兰娇提起此事,瞬间让他们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自己如今可是在虞府啊,若虞横再度显灵,岂不是自己也脱不开?
见状,虞兰娇鄙夷地轻哼一声,端起茶来准备送客:
“兰娇无能,没有姑父说的那般大义,只知父亲不愿原谅的,便是旁的长辈再如何说破了天,兰娇也不会自作主张认敌为友。
武安侯府若想和虞府重修旧好,便请侯夫人先去我父亲灵位前,求得他的原谅再说吧!”
武安侯和黄赫俱都没想到,她的骨头竟这般硬,且,比她的骨头更硬的,是她的口舌之利。
即便他们这些在官场经营历练过的男子,居然也不能在口舌上折损她半分!
这一认知让两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可想起自家妹子的嘱托,武安侯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朝刘氏使了个眼色:
“是这蠢妇猪油蒙了心才唐突二姑娘,冒犯虞相爷,如今二姑娘不肯原谅你,你还不快来请罪!”
那刘氏自虞兰娇入内之时起,就一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虞兰娇满以为她今日又要闹事。
谁知武安侯话音刚落,刘氏就顶着阴沉沉的目光,果真起身走了上前作势要向虞兰娇行礼。
偏虞兰娇还未开口,黄赫便率先拦住刘氏,冲着虞兰娇怒道:
“你身为晚辈,怎能眼睁睁看着身为侯夫人的长辈向你行礼赔罪!礼义廉耻都学到哪去了!也不看看自己受不受得住。”
他不拦还好,一拦之下,刘氏竟直直往前扑来,一气扑到虞兰娇身前,双膝硬生生跪下。
伸出一双细白的手,仓惶在喉咙间抓挠着,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满面痛楚哀哭,看起来倒似是十分诚心要赔罪一般。
这一跪,直将虞兰娇骇得一惊,随即便是心中一沉。
看这样子,无论虞兰娇如何拿乔推拒,武安侯也是势必要她松口原谅。
实在可笑,从来都是求人原谅,刘氏这番作态,却是要硬生生逼她原谅,霎时让虞兰娇宛如吃了苍蝇般作呕难受。
21逼她原谅
难不成是真被虞横显灵那一遭给吓住了?
旁人不知,虞兰娇却清楚得很,什么显灵,实则都是她背地里设计操控。
她递给刘氏的香,本就是专门调配可以让人脸色暗黄短暂失声的特殊香料。
这还是前世在教坊司,她偶然间从另一个姑娘手中得到的秘方。
那姑娘便是长年用此香料,做出容颜衰败,嗓音沙哑的假象以此逃避接客,没想到今生,竟让她用在刘氏身上。
这香料若是只用一次,效用只能持续三四日,刘氏回家安安分分待上几天自然会恢复原样。
届时虞兰娇还可在此借势宣扬父亲的大度,即便被人如此冒犯也不过小惩大诫。
可虞家主动原谅刘氏,和武安侯府上赶着求虞兰娇的原谅,分明是两码事!
前者是为了宣扬自己的宽和仁善,而后者,却必然是有虞兰娇不知道的阴谋诡计在。
想明白这一点,虞兰娇心头霎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魅伎俩,而是对方出手,你却看不清她的用意。
为何,为何刘氏今日抛下一切颜面,还要求她这个孤女的原谅呢?
见她迟迟不开口,武安侯逼近两步厉声喝道:
“她都已经这样了,二姑娘竟还不肯松口,难不成非要本侯休了她,才能让二姑娘满意吗?”
三双阴戾的眼眸死死盯着虞兰娇。
此刻若她还坚称不肯原谅,日后少不得传出心胸狭隘的名声,甚至还会带累百姓质疑虞横的为人和教养。
可若要虞兰娇松口,她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人胁迫,不甘心踩入一个她还未曾弄明白的、未知的陷阱之中!
此一进退两难之局,直让虞兰娇神情明灭,迟疑半晌倏地流下两行清泪。
“武安侯这话从何说起,从始至终,兰娇从未怪过侯夫人,即便侯夫人灵前羞辱虞家满门,我也不曾口吐恶言。
说什么原谅、松口,难不成非得我带着姐妹们去武安侯府门口磕头赔罪,方能消侯爷心头之恨吗!”
武安侯本是要逼迫虞兰娇亲口说出不怪罪刘氏的话,这才舍下老脸,甚至还逼迫妻子弯腰下跪。
可谁料虞兰娇全然不接招,只说自己未曾怪罪过。
是,她是不曾口吐恶言,盖因那些戳人脊梁的锥心之言,都被百姓替她说了。
更有明正帝亦为她叫屈不平,满以为是武安侯府对这门婚事不满之故。
他这般作态也是做给明正帝看,表明武安侯府和三皇子俱都有悔过之心。
非得让虞兰娇松了口,不再对武安侯府有怨怼,才能挽回三皇子在明正帝心中的形象!
可这虞兰娇,说硬她比你更硬,说软,她却比你更能抛得下颜面。
如今被刘氏这般一跪,硬生生做出一副惊恐至极委屈至极的模样,竟是脸色一白,直直往一旁晕了过去。
在旁伺候的春橘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一叠声道:“二姑娘不好了!快!快去巷口请马大夫过来!”
武安侯登时气得脸色更加铁青。
他来登门道歉,反倒惹得虞兰娇气怒惊恐晕厥,又大张旗鼓地请了大夫过来,便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今日上门的目的非但全然没达到,反被这个贱丫头将了一军。
他自诩运筹帷幄,却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吃了亏,实在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虞府因着虞兰娇晕厥而鸡飞狗跳一片。
虞兰萱跑进来搂着虞兰娇惊天动地地哭嚎,武安侯便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只得咬牙切齿地离开。
在府门口时,正巧听到那大夫出声询问:“二姑娘素来身体强健,昨日我才来把过平安脉,怎的今日竟晕过去了?”
春橘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今日武安侯爷带着侯夫人上门,不知跟姑娘说了些什么,直唬得姑娘又惊又怕地掉眼泪,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什么?
武安侯夫人昨日在灵堂羞辱二姑娘还不算,今日还带着侯爷这个靠山上门逼迫?
夭寿了,堂堂侯府,尽干这种不要脸皮的事,欺负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当真是令人不齿!
马大夫在青玉巷素有圣手之名,是不少高门世家的座上宾。
他虽不是爱搬弄是非之人,可心中对武安侯这等欺负弱小的行径实在看不惯,少不得替他好生“宣传”一番。
就连替他说和的黄尚书,也没能讨得了好。
一顶帮助外人欺负自家失去长辈侄女的帽子盖下来,闹得他连续几日出门都要被街坊百姓指指点点。
朝堂之上,也总有虞横门生对他横眉冷目以待。
这日下朝之后,黄府之中,黄赫怒气腾腾进了正院。
院中伺候的下人见他脸色铁青,全都吓得低垂着头不敢动作,连通报声都吞到肚子里,眼睁睁看着他长驱直入在虞桂的屋子门口站定。
“那虞兰娇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武安侯夫人那和善的人,对上她竟落得声名尽毁的下场,我便知她此前的恭顺温和都是做戏。
若不然哪能迷得大皇子替她出头,还勾得三皇子连她家世破败都不管,想着纳她做妾。”
这却是黄蔓茵的声音。
她历来嫉妒虞兰娇,不但相貌明媚,在闺中也受宠,更有尊贵的未婚夫。
可没想到她如今落魄了,却还能惹得众多皇子相互。
“父亲也真是偏心,这种时候竟还想着替虞家和武安侯府缓和关系,三皇子那么好的夫婿,他全然不为自己女儿考虑。
我看他压根没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全都放在青柳院生的那几个身上……”
在外驻足的黄赫听见黄蔓茵刻薄的话语,脸上本就挂满怒意。
此刻听她竟还敢编排自己这个亲爹,登时火冒三丈起来。
框地踹开遮掩的木门,怒喝一声闯了进去。
“逆女!”
这一喝,直唬得虞桂霎时白了脸,而黄蔓茵更是吓得捂住了嘴,满脸惊恐地往母亲身后缩。
黄赫素来不喜欢虞桂的张扬跋扈,平日里更宠爱柔情似水的小妾,对黄蔓茵这个女儿也没什么怜惜。
加之虞横死了,虞桂没了靠山,母女俩在黄赫眼里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黄蔓茵编排父亲被他听了个正着,可不心惊胆战吗?
虞桂此刻瞧着夫君瞪得赤红的眼眸,吓得双手都在颤抖,连忙强撑着胆子求饶道:
“老爷饶命,蔓茵年少无知才口不择言,老爷是她的父亲,定然知道她没有坏心的……”
话音未落,黄赫便扇着蒲扇大的巴掌,直直往虞桂脸上呼来,将她重重抡到地上犹觉怒意未散,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
“当初娶你的时候,还当你是个贤淑温厚的,没想到都是虞横那小子舌灿莲花骗的我!分明就是个刻薄恶毒的蠢妇,竟联手你那大哥坑蒙拐骗嫁到我黄家来。
嫁进来你却还不知足,成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搅风搅雨!带得我黄家的女儿也跟你们虞家一样刁钻娇蛮,成日只知欺负家中兄妹。
你若做不好黄家的主母,我索性一纸休书休了你,你自回你的虞家去!”
虞桂闻言慌得连脸上的刺痛也不顾,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紧紧攥着黄赫的衣摆哭着哀求:
“老爷!妾身可是您的结发妻子啊,又同床共枕多年,老爷怎能这般狠心!”
黄赫却半点没消气,反而一脚踢上虞桂腹部,将她踢得复又往后滑去,重重砸在一旁美人榻的脚凳上。
又指着已经吓呆的黄蔓茵怒喝:
“瞧瞧你这拈酸吃醋的模样,还是正房嫡出,论琴棋书画,论谈吐礼仪,哪一点比得上你的庶妹们,竟还在背后大放厥词!
跟你那蠢妇娘学得一模一样,如今还敢随意编排皇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虞桂母女虽在虞横之后被他冷待不少,可被这般大打出手地教训,又指着鼻子毫不留情面地怒骂,却还是头一遭!
当下只觉风雨欲来的战战兢兢。
一同跪在地上凄切哭嚎,哀求不止,哪还提得起往日高门主妇和尚书嫡女的派头。
将两人发作一番,黄赫才觉心头郁气略略消散些许,只想起朝臣们讥诮的眼神,却又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虞桂:
“黄家好吃好喝,却养出你这么个目光短浅的蠢妇,只知在外败坏黄家名声,连亲兄长的丧礼都不出席,更叫百姓们都以为是我指使你去觊觎虞家财产!”
他说的便是当日在摄政王面前,虞兰娇为了不让虞桂沾染虞氏家财,故意将家产充作摄政王军费之事。
那日黄赫不在现场,时候听得此事,便知面子里子都被虞桂丢了个干净。
如今又闹出这等事,新仇旧恨叠到一起,自然将虞桂恨了个仰倒。
又咬着牙道:“你若还想好生做你的黄夫人,便自去找虞家赔礼请罪,将这丢的名声捡回来。
若不然,我黄家也没理由,留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做这正妻!”
事实上,黄赫早就有休妻的打算。
只不过虞横才死,自己就休了他的妹妹,难免给人薄情寡义的印象。
可若是虞桂自己做错事,那便怪不得他了,正好借着休掉虞桂,将这些时日的污名都泼到这个蠢妇头上。
再者,武安侯急不可耐地找虞兰娇低头一事,的确让他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贸然跟虞家交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虞桂若能跟虞家缓和关系,倒还算有点用处。
黄赫如此打算,虞桂和黄蔓茵也只能捏着鼻子朝虞兰娇低头。
然而即便她们想低声下气,虞兰娇也懒得搭理,只称病装作无知无觉,拒了几次她们的求见,好生躲在闺中修养着。
又派人去打听武安侯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急不可耐地要她表态。
这一打听,没打听出武安侯府举止怪异的原因,反倒听说武安侯刚出了虞府,立刻便压着刘氏驱车去了虞横坟前。
竟是要刘氏在虞横面前请罪,未得到虞横的原谅,便不要回武安侯府!
听得消息,虞兰娇双眸圆睁,霎时卷出滔天怒气!
22.强买庄子
好啊,武安侯那个老匹夫,从她这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竟敢到父亲坟前去演戏扰他清净!
实在可恨,若父亲还活着,还是那个百官之首的丞相,武安侯一介外戚敢如此放肆吗?
如今任谁都看得出,武安侯不得到虞家一个原谅的态度,是势必不会罢休。
虞兰娇憋闷之余,心中更加不安,他这般软硬兼施,究竟是要个什么结果?
她可没忘记,刘氏身上的症状,至多四天就会消失不见!
届时她便可以此来宣扬虞横已经看在她心诚的份上原谅了她,而虞兰娇自己这个女儿,也不能再拿着她大闹灵堂的举措来说事。
到时候,又会有什么阴谋找上自己?
便在她心头疑云重重之中,四天时光一闪而过。
这几日刘氏的脸和嗓音果然缓缓恢复,直至第四日午间,已经全然大好!
又因她做足了忏悔的架势,不少百姓特意前去瞧热闹,头一两天还多有鄙夷和冷嘲热讽,到后面,已经全然为她的诚心而感动。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高门贵妇能有这般胸襟和诚意,实在难能可贵。”
“看她忏悔这几日,脸上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定然是虞相的在天之灵得知,也被她的诚心所感动。”
“有这样贤惠的妻子,武安侯和妹妹淑妃定然也是胸襟开阔,良善贤达之人。”
消息传到明正帝耳中,他特意召了三皇子来询问,“你那舅母的脸,当真恢复原样?”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不无感慨道:“世间竟真有如此神迹,看来虞横身前宽和大气,死后也是这般豁达。”
竟是连明正帝都相信了虞横不再怪罪刘氏一事,更不用说京都其他人家了。
三皇子心头巨石微微放下,便又听明正帝松快道:“今夜我去明乐殿用膳,你也一起同你母妃好生说说话。”
“是。”
三皇子微垂的面容上,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让舅舅豁出脸来演这一遭,果然有用,父皇如今态度已然缓和许多,今夜只要母妃好生安抚几句,父皇定然会芥蒂全消。
届时他也好出手,让虞兰娇主动服软。
毕竟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像话了些。
虞兰娇在家中提心吊胆苦等几日,还以为武安侯和刘氏会再度上门以虞横的由头来相逼,谁知武安侯府动静全无。
反倒是这日,虞家京郊外的温泉庄子里的管事派人来传信,说有人要买虞家的温泉庄子。
若是普通的买卖,管事自会拒绝,盖因虞府如今还没落魄到要买卖田地庄园来维持生计的地步。
棘手的是,想要买这温泉庄子的,正是大皇子母妃的娘家,淮安侯府的嫡女,怀宁县主。
那片温泉庄子,本就是京都非富即贵的世家贵族才能买得到,毗邻的山庄俱是高门贵族。
虞家那座庄子隔壁,正巧便是淮安侯府所购置。
如今虞横死了,整个虞家无一人为官封侯,虞兰茉虽是高家大奶奶,却也只是姻亲而已。
在京都世家眼里,自然是掉出了顶级贵族的行列,哪还有资格住京郊的温泉庄子?
而淮安侯不愿跟虞家这样的破落户做邻居,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怀宁县主在京都世家之中,素来低调,平日连应酬宴会都很少出席,更鲜少仗着家世在外招摇。
怎会忽然嫌弃虞家这个邻居,提出要买温泉庄子?
若她态度和气,庄子管事也不会将此事当做一件大事报到虞兰娇这处来。定然是她购买之意强横无比,管事的束手无策才会求助于她。
可也奇怪,虞府跟淮安侯府素来没有交恶,更不用说前次大皇子还慷慨帮了她一回……
这背后,怎么看都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虞兰娇沉吟片刻,决心亲自往庄子上走一趟。
无论背后是谁在捣鬼,那人既已经出手,自己万没有当缩头乌龟,欺骗自己假作不知的道理。
止步不前迎来的不是安然无恙,反倒是将主动权全然拱手相让。
说来也巧,虞府马车刚到京郊,便在官道之上迎面撞上另一金顶乌盖、装饰华贵的马车。
那辆马车从另一侧而来,想是也要往京郊而去,只这官道并不宽敞,容不得两驾马车并驾齐驱。
虞兰娇刚要吩咐车夫退让一步,好让对方先行,便听得马车里传来一个极为讥诮的声音:
“真是晦气,竟然遇上虞府的马车,真真毁了一整日的好心情。”
那声音清越娇俏。
虞兰娇一听之下,便认出来人是承恩公的嫡长孙女,当今执掌后宫的萧皇后娘家侄女萧秋儿!
她生得娇俏可人,又有着超一流的家世,素来嚣张跋扈,在外应酬时,没少给其他家世不如她的贵女难堪。
只她的威风,鲜少耍到虞兰娇头上来。
盖因两人都是京都一流的贵女,且虞兰娇人如其名,长相娇媚,蕙质兰心,桩桩件件实实都在她之上。
只那到底是往日了,如今虞兰娇落魄至此,莫说与萧秋儿比,便是比起那些底层京官的女儿,也多有不济。
萧秋儿可不得趁此机会好生踩她一番?
是而听闻她讥讽自己,虞兰娇并未过多生气。
前世她在教坊司迎来送往近十年,见多了人间的肮脏与灰暗。
如今这些小姑娘的意气之争,在她眼里不过是稚子玩闹一般,已然无法拨动她的心弦。
她只好脾气道:“往后退一段路,退到萧大姑娘看不见的地方去。”
只她这话并未让萧秋儿心情大好,反倒惹得她一把掀开马车一侧的布帘,一双娇憨的眼眸盈满怒意。
“虞兰娇,你可真会装腔作势,往日得势的时候可不见你这般大气慷慨,怎么,如今知道没了靠山,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柔弱模样,又想勾得大皇子为你出头吗?
呸,就你这副狐媚样,三皇子都看不上你,更不用说大皇子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扯到大皇子身上了?
虞兰娇只觉莫名其妙,只看她琼姿花貌的精美五官上好似隐隐染上一丝幽怨和醋意,才恍然大悟!
莫非她心系大皇子?
是了,大皇子不但生得英俊,人也丝毫没有贵族男子的轻浮自大,反倒如大海一般宽阔包容,又如高山巨石一般温和稳重。
这样的男子,最是吸引女子的青睐。
萧秋儿虽眼高于顶,可被这样的大皇子吸引,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加之她身份高贵,又有做皇后的姑姑撑腰,这大周要匹配哪个男子都是轻而易举的。更不用说,萧皇后膝下无子,若大皇子跟萧秋儿修成正果,在夺嫡一路上便又多了萧皇后的助力。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两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作之合。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试图利用大皇子,挣脱泥泞的丑恶女子而已。
她并未反驳萧秋儿的话,只自嘲一笑便放下车帘,自命虞府的马车后退,让萧秋儿先行。
在路边又等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见萧府的马车,她才命车夫重新起程。
她并未注意到,远处淮安侯府的马车,直等她动身才缓缓驱动往前,却也是往京郊温泉庄子的方向。
马车内,斜靠着的怀宁县主看着前方虞府的马车,轻声细语道:
“看这虞家二姑娘,倒是个沉静稳妥的性子,丝毫看不出是那等趋炎附势,卖弄风情的女子。”
一旁伺候的郭嬷嬷却满脸不赞同,“三姑娘是自己太过高洁仁善,才对其他女子都失了警惕。
虞家这位二姑娘今日在萧大姑娘面前是老实得很,那是她无依无靠不敢得罪萧家的缘故。
同样,但看她今日在萧大姑娘的讥讽面前这般忍气吞声,可想而知为了保住虞家的风光,在大皇子面前,定然比谁都豁得出去脸面。”
看怀宁县主神色松动,明显被她说服的模样,郭嬷嬷又加了一句:
“她又长了那样一张脸,低三下四起来,哪个汉子不被勾坏,更不用说大皇子鲜少接近女子,自然看不穿她的鬼魅伎俩。”
怀宁县主脸上果然凝重起来。
却没注意到在一旁打扇的丫鬟,数次欲言又止。
原来这郭嬷嬷并不是淮安侯府家生的奴婢,而是最新从外头调过来,因梳得一手好发式,这才被怀宁县主日渐依仗起来。
且她又巧舌如簧,每每能说到怀宁县主心坎里头,以致比原本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还要得脸一些。
此前也是她在怀宁县主面前挑唆。
说虞家二姑娘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当大皇子是觊觎美色霸占兄弟未婚妻的男子,才惹得怀宁县主气愤之下,派人上门强买虞家的温泉庄子。
就是为了给虞兰娇一个教训。
虞兰娇对其中内情并不清楚,驱车到了自家庄子后,便召来了庄头和管事。
刚问了几句,下人通传淮安侯府的管事再次上门了。
说是日前就传了信,要买这处温泉庄子。
今日江宁县主亲自过来,见这庄子还没买卖成,便特意打发他上门问一声,可是价格不满意的缘故?
管事的皮笑肉不笑道:“县主说了,她给的价格已经很是公道了,二姑娘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贪心?
只怕不是说这山庄一事,而是在暗示她不该觊觎大皇子吧。
23.误伤
见虞兰娇闭口不言,管事的索性说得更直接:“二姑娘还惦记着往日虞家的风光,舍不得这温泉庄子,可今时不同往日。
二姑娘难不成还觉着自己的身份,配得上这座温泉庄子,配得上跟附近的世家同处一个屋檐下?”
这番话,只差把虞兰娇的脸面丢到地上踩了,屋子内伺候的下人丫鬟无不恼怒义愤,唯虞兰娇这个当事人,只是冷然一笑。
“江宁县主要买这处庄子,虞家本不该推拒。”
管事的脸上露出倨傲的笑,虞府的下人却齐齐羞耻地垂下头。
是了,今时不同往日,虞家的风光早已随着虞横的棺材,葬到地下了。
没看二姑娘被人当面羞辱都不敢反抗,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下人,日后在外走动,只怕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管事的也是如此笃定,高昂着头,等待虞兰娇松口服软,却见虞兰娇沉凝片刻,缓声开口:
“只这庄子,是母亲生前亲手修建,若要出售,也该寻个良人才是。不如请管事的替我向怀宁县主通传一声,若县主愿意珍视这座山庄,虞府也愿意割爱。”
闻言,管事的奇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人莫不是以为找县主说情,便能让县主心软?
呵呵,也好,不让她死心,日后说不得她还要贴上来。
当即便回府复命,一刻钟后,怀宁县主就派人来请虞兰娇上门细谈。
虞兰娇命春橘带上自己调配的香膏,这才领着她去了淮安侯府的庄子里。
平心而论,淮安侯府的山庄格局跟虞府的相似,远比不上虞府的那座舒朗精致。
虞兰娇的母亲才名不显,对房屋搭建、假山桥梁却很有心得。
当年一手搭建的山庄,不但是京郊占地最大的,内有九曲桥横,勾栏外绕着绿水红鲤,无穷莲叶,直蔓延到后院的厢房。
细水低回,潺潺留韵,江南的秀丽顷刻间诠释无余。
也是她率先在此处修建温泉山庄,才引得京都世家闻风而动,争相跟风。
此刻走在淮安侯的庄园之中,虞兰娇想起前尘往事,难免又是一阵怅惘感慨。
不知母亲精心修建庄子之时,会不会预料到未来某一日,她的女儿要拱手将这山庄让出?
是的,她已经决定将庄子卖给淮安侯府,今日求见怀宁县主,不是为了说情,却是为着别的事。
淮安侯府的下人一路领着虞兰娇经过抄手游廊,却不是往温泉处走去,而是穿过山庄,往后山方向去了。
虞兰娇走了片刻,没忍住询问道:“县主今日不在山庄之中?”
下人斜睨一眼,冷声道:“二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有如此费尽心机趋炎附势的破落户做邻居,县主哪敢在此泡温泉!”
说罢便加快了步伐,好似多跟虞兰娇待上一刻都格外难以忍受。
饶是虞兰娇早已决意不会跟大皇子的亲人翻脸,此刻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火气。
待到了后山,虞兰娇远远便听见萧秋儿活泼轻快的声音:
“文倩姐姐,你看我这箭射得准不准!早就说了要你多出来走走,看看树枝上的鸟儿跳,人才轻快!”
怀宁县主满目温柔地看着她,心中暗自思量,萧秋儿活泼外向的性子,跟沉闷的大皇子,的确很是相配。
且她体貌端健,又好骑射,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弱质女流,想必跟大皇子也说得上话。
萧秋儿被她含笑的眼眸看得心中无比自得,斜眼瞟见虞兰娇袅袅婷婷地走近,当即起了坏心思,举起手中弓箭斜斜往外一拉。
羽箭划破空气,带着劲风朝虞兰娇这边射来。
虞兰娇冷眼看着她脸上满是恶意的笑。
心知以萧秋儿精于骑射之术,这一箭定然是算好了准头,不会射伤自己,只不过打着吓唬吓唬让自己出丑的目的。
可她虽不愿跟萧家和淮安侯府生出龃龉,却也不代表她愿意让她们踩着自己看乐子。
当即停了脚步,无惊无怒,淡然站在原地,满面漠然地直视萧秋儿。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对萧秋儿的一举一动心知肚明,却不妨身边的春橘关心则乱。
见利箭破空而来,下意识越过虞兰娇,张开双臂以身挡在虞兰娇面前!
那羽箭本该堪堪落在虞兰娇脚下一寸处,却因着春橘这一挡,直直射入她的小腹之中!
血迹迅速氤氲出来,春橘身子一歪,便往后倒来!
直把虞兰娇惊得大脑空白一瞬,等春橘砸入她怀中,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将她揽在怀中。
腹部的点点血迹好似点燃的火星,霎时将她的眼眸烧得生疼。
前世春橘就是如此忠心,在她被送入教坊司后,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打点关系来到她身边,虞兰娇怎么赶都赶不走。
后来三皇子为了敲断虞兰娇的傲骨,让虞兰娇彻底臣服于他,刻意安排了一个喜好虐打女人的男子,来教坊司点名要虞兰娇接待。
那一次,就是春橘从窗外爬进来,竭力挡在虞兰娇身前。
而那男子本意只是将虞兰娇殴打一番,却不知不觉激出了凶性,硬生生地用鞭子将春橘鞭打至死。
她的惨叫声那么撕心裂肺,她被鞭打的面容那么可怖凄惨,虞兰娇却无能为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关在房中。
眼睁睁看着春橘死在她面前。
可是,被三皇子视为棋子想驯服,本该意外被打死的那个,是她啊……
而此刻,虞兰娇重生之后,这个傻丫头,竟然又这么不管不顾地挡在她身前!
汩汩流出的鲜血好似和前世被鞭打出的伤痕重叠了起来。
灭顶的恨意仿佛沾了火星子的油锅,霎时燃尽了虞兰娇的所有理智。
她双目赤红看向萧秋儿,如恶鬼般可怖的眼神,唬得萧秋儿心肝一颤,满面心虚地辩解道:
“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你若好生站在那里,压根不会受伤!”
这般说着,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虞兰娇怎么敢这么凶狠地瞪着自己,她以为她还是往日那个高贵的丞相嫡女吗?
想起往日恩怨,萧秋儿心中的慌乱消散不少,骄横道:
“再说了,不过是一个丫鬟,伤了就伤了,大不了我赔银子给你!”
银子银子!又是银子!
怀宁县主要买母亲修建的庄子,只说给银子。
萧秋儿射伤了春橘,也只说给银子。
她们的银子算什么东西?难道虞家没有吗?
若银子真能买命,虞府的银子可以买淮安侯和萧家全府人的命!
虞兰娇快速扯了衣衫替春橘包扎好伤口,又让随侍的春桃和春杏将她带回去,才冷冷地站起身。
“萧姑娘准备赔多少银子?”
闻言,萧秋儿心中彻底一松,原本误伤人的负罪感烟消云散,满不在乎道:
“买一个丫鬟不过十几两银子,今日算我失误,就陪你一百两吧。”
说着她刻意搂住怀宁县主的手臂,娇俏地耸了耸鼻子,“一百两可够你买五六个丫鬟了吧。”
怀宁县主对她出手伤人本还有几分不喜,可此刻见了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又看她敢作敢当愿意赔钱,竟觉她是一个赤诚的好姑娘,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虞兰娇却是冷笑着缓步上前,“一百两,太多了些,大周律例,伤人不致命者只需罚银五两而已,萧姑娘出五两银即可。”
萧秋儿心中越发自得。
虞兰娇往日多高傲啊。
仗着自己的丞相嫡女,又是三皇子未婚妻,还满腹诗书才情横溢,每每对着自己,总是露出那副高人一等的笑。
呸,有什么可高人一等的,她不就是比别人骄傲一点点,优秀一点点,家世好一点点,漂亮一点点吗?
好吧,不止一点点。
不过,这样的虞兰娇,此刻因失去父亲,而不得不在她面前低头,连丫鬟被她射伤,都只敢要自己赔五两银子。
这种感觉几乎让萧秋儿飘飘然起来。
她骄矜地挥了挥手,身后丫鬟乖顺地递上五两银子。
虞兰娇却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随即伸出手,却并不是去接那银子,而是扬手朝萧秋儿脸上扇了一巴掌。
萧秋儿犹自沉浸在死对头落魄低头的快感之中,见她动作还未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直至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山林里的鸟儿尽数惊得飞起,萧秋儿才觉出脸上火辣辣地疼。
比脸上更疼的,却是心底不敢置信的羞恼。
“你……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
她张牙舞爪地朝着虞兰娇扑过去,却被对方轻巧避开,反眼疾手快地趁机又在她小腿上踢了一脚,踢得她踉跄往前一扑,重重甩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和枯枝落叶飞扬。
怀宁县主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以她温婉淡然的性子,又鲜少出席小姑娘们的聚会,哪见过这般剑拔弩张的局面。
登时攥着帕子,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着虞兰娇。
却见虞兰娇眨着黑曜石般温润多情的眼眸,口中的话却天翻地覆般地刻薄冰冷:
“伤人不致命者,罚银五两,如今我也是不小心伤了萧姑娘,那五两银子,我也如数赔给你,咱们算是两清了。”
莫说萧秋儿狼狈不堪被气得胸口呕血,便是怀宁县主也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24.再见旧人
可哑口无言之余,她却又生出淡淡的羡慕和钦佩。
她因着身体的缘故,素来便欣赏这些刚烈骄傲的女子。
再联想着此前虞兰娇自己受萧秋儿的侮辱,便忍气吞声,此刻却为了丫鬟出头得罪萧秋儿,不免又更为她的重情重义而生出敬意。
说起来,虞相也是这样的性子。
虞兰娇既然是他的女儿,又怎会是郭嬷嬷说的那样阿谀男子之人。
定然是郭嬷嬷误会了。
萧秋儿却远没有她这般平和,被虞兰娇这个宿敌当脸一扇,又遭她戏耍跌倒在地,只觉十几年来的脸都丢了个干净。
被丫鬟搀扶着爬起来,再看虞兰娇气定神闲地嘲讽给自己五两银子,她只觉灭顶的羞辱袭来,当即癫狂大喊:
“将她给我抓起来,狠狠打她的脸!小贱人,还以为自己是往日那个京都贵女吗!呸!
今日我便要你知道,你姓虞的只配为我舔鞋!”
今日虞兰娇出门,本就只带了三个丫鬟,方才春橘受伤,她又将其他两个丫鬟打发去照顾春橘,此刻身边竟一个帮她的人手都没有。
萧秋儿一声令下,她的贴身丫鬟便朝着虞兰娇围过来。
看来,今日这亏,虞兰娇是必得要吃了。
萧秋儿素来跋扈骄纵,落到她手里,虞兰娇岂能有好下场!
怀宁县主正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二,便见虞兰娇长袖一甩,朝着围过去的丫鬟冷声道:“我看谁敢!”
谁敢?
萧秋儿直要被她这强横的口气惹得既恼怒,又觉不屑,她在威胁谁?自己吗?
她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底气!
却见虞兰娇柳眉倒竖,清亮的眸光露出逼人的气场。
“我父亲是皇室亲封的文正公,承蒙皇恩浩荡,又以亲王之礼下葬,足见圣宠优渥。如今他入土不过十日,正是尸骨未寒之时,你们就敢欺压他的孤女。
宣扬出去,萧大姑娘或许只是禁足小惩大诫,可这些胆敢对我动手的下人,我倒要看看有几个能留得命在!”
那几个正欲扑上去的丫鬟果然犹豫片刻,驻足不前。
的确,虞兰娇被她们折辱,萧秋儿自然没事,可她们这些下人呢?拿丫鬟小厮来为主子的错误抵命,这种事在高门大户之中是秘而不宣的共识。
气氛僵持之时,却见萧秋儿嚣张无比地笑了,“果然,如今你也就会这般装腔作势了。
宣扬出去?谁会宣扬出去?我萧府的人,谁敢出去嚼舌头乱传今日之事?还是你虞兰娇一条舌头,便能说得京都人人都信?”
她又靠近怀宁县主几步,攥着她的袖子摇了一摇。
“文倩姐姐,虞兰娇方才这么羞辱我,我如今想以牙还牙教训她一番,文倩姐姐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虞兰娇心中一沉。
怀宁县主本就对她有不满,虽不知这不满从何而来,可如今这等时候,却足以令她做出决定。
果然,怀宁县主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虽说这么多人欺负虞兰娇一个,的确有些难看,可萧秋儿算得上跟她较为亲近的晚辈。
于情于理,自己的确应该站在她这边。
更何况……
萧秋儿又加了把火,噘着嘴娇声道:“再说了,我也是想替大皇子出口气。
被这样不入流的女人赖上,大皇子的一世英名都沾了污点。不叫她长点教训,日后说不得还会缠着大皇子不放。”
这话和郭嬷嬷说的那番话不谋而合,让怀宁县主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她虽为说话,却扭过了头看向另一侧,做出一副对萧秋儿的行为视而不见的模样。
她如此,淮安侯府的下人俱都有样学样,搀着怀宁县主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萧秋儿心头大定,朝身边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萧府的丫鬟果然不再迟疑,转眼之间就将虞兰娇包围住,一左一右紧紧钳制住她的双臂。
甚至用力往后扭去,以确保她丝毫动弹不得。
这束手就擒的姿态,配着她身上毫无装饰的素衣孝服,看起来可怜极了,也令萧秋儿舒爽极了。
虞兰娇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果然,退让和礼貌不会换来别人的尊重,权势和手段才会。
萧秋儿坏心地自地上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攥在手中,缓缓朝着虞兰娇逼近。
眸光一边在她白嫩的脸上打着转,一边用石头尖尖隔空比划着,脸上满是天真的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虞兰娇死死咬着唇,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是她疏忽了,满以为有怀宁县主在场,萧秋儿好歹会收敛一二。
却忘记为了大皇子,她们两家早已站在了同一阵营。
此刻萧秋儿无人管束,又被自己一巴掌激得理智全无,做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到底该怎么办!
“咦,没想到这处竟有别人在,咱们倒是扰了姑娘们的清净了。”
一个轻快悦耳的男声突然在林中响了起来。
茂盛的密林之中,缓缓走出两个男子的身影。
走在前边的那个他一身绣银边锦袍,腰束玉带脚踏白靴。
鼻端下一张线条优美、笑意和煦的薄唇,令人一见便不自觉从心底油然升起无限的好感。
虞兰娇闻声望去,却是瞳孔一缩。
毫无防备地,让这熟悉至极的身影闯入自己眼帘。
在前世家破人亡后,教坊司待了十多年后,又在三皇子的后院被幽禁数年后,虞兰娇跨越十数年,在此见到了年轻十多岁的三皇子。
岁月对他似乎格外优待,无论是前世冷漠的他,还是如今刻意装作温和的他,除了气质不同之外,时光好似对他全无影响。
以至于这张脸一出现,就让虞兰娇感受到刻骨的恨意和冰冷到极致的恐惧!
十六岁的魏卓言,是这个世上最温暖,也是最残忍的男人。
被丫鬟钳制住的虞兰娇忽然笑了,像是怨恨,又像是讽刺。
可这抹笑容来得如此短暂,三皇子还未看清,虞兰娇就别过了脸,不再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容颜。
三皇子和她青梅竹马长大,还是第一次,虞兰娇在他面前如此冷漠,仿佛他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他本好整以暇等着虞兰娇朝他求助。
今日这困局,本就是他故意所设,以怀宁县主强买山庄为由,诱她出来。又特意安排萧秋儿刁难她,一切只为自己英雄救美而布置。
见她神色如此冷漠,本还对虞兰娇有几分心软的三皇子,瞬间表情难看起来。
自己果然太惯着她了,之前在外毫无顾忌地败坏自己的名声也就罢,如今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甩脸子。
若不让她受点教训,只怕她会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含着金汤匙的宰相嫡女。
萧秋儿本还有一丝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和教训虞兰娇被搅局的恼怒和遗憾。
看到三皇子身后的男子时,却是心中一松,“二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三皇子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承恩公二房嫡子,萧秋儿隔房的堂哥,萧岑。
萧皇后和萧秋儿俱是长房所出,二房素来依靠长房为生,便是借萧岑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拆穿萧秋儿所做的事。
唯一棘手的,却是三皇子。
萧秋儿眼珠一转,脸上挂起灿烂的笑意:
“三皇子殿下,这个女人竟敢当众羞辱淑妃娘娘和武安侯夫人,还当众辱骂殿下,实在可恨,我替殿下教训她一番,殿下该不会介意吧。”
虽然心中恼怒虞兰娇,可听萧秋儿这般说,三皇子还是忍不住往虞兰娇脸上看去。
却见虞兰娇不为所动,甚至自方才一照面后,就再也没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一眼过来。
他便也暗了眼神,淡淡转开了视线。
这就是没有在人前帮她出头,或是维护她的意思了。
萧秋儿见状更是一喜,手臂扬起,握着石头快刀斩乱麻地往虞兰娇脸上划过去,竟是打算就这样毁了她的脸!
虞兰娇的手指紧了紧。
即便早就知道三皇子此人冷漠无比,往日情深义重都是别有所图。
可在这种恶意满怀的境地,他的袖手旁观还是让虞兰娇忍不住眼眶微湿。
原来即便在心底骂他再多次,虞兰娇心中,对他总归有所期待。
好在如今,这期待已经被他亲手掐灭。
虞兰娇强忍了鼻尖的酸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视线掠过三皇子,直直朝着怀宁县主看过去。
“怀宁县主,您今日袖手旁观不过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以免日后我不知好歹,继续败坏大皇子的名声,耽误他的前程。
可你今日若真让萧秋儿伤了我,我敢保证,不出一月,大皇子必会被陛下厌弃,更会彻底失了军中权力成为一枚弃子!”
所有人都愣了,怀宁县主更是扭头过来,皱着眉看向虞兰娇。
“胡说八道什么,大皇子怎么会出事!”
“胡说八道?”
虞兰娇眼中满是嘲意,“县主不知道吗,我父亲死后,定他贪赃谋逆、将虞家抄家灭族的圣旨,早已盖上国玺印章,只待第二日到虞府宣读!
可第二日摄政王带来的圣旨,却是封我父亲为文正公,虞家上下更是毫发无伤,县主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三皇子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虞兰娇搬出摄政王,他便隐隐感觉到,今天让虞兰娇吃瘪,自己再出手相助让她低头的目的或许难以达到了。
25.以德报怨
果然,见众人都呆愣住,虞兰娇笑得越发秾丽,眼中的光却极冷。
这些人,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便将她当成随意踩踏的蝼蚁,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事实上,虞兰娇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会让见过她的人误以为她是没什么脑子的蠢货。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她受虞横教导多年,前世又被三皇子控制,对大周朝堂势力的了解,绝不弱于浸淫朝堂漩涡深处的谋士。
更不用说跟这些闺阁女子来比。
而这,也是虞兰娇最不为人知的武器和底牌。
三皇子察觉不对,后知后觉准备出声阻止,虞兰娇却已经迎着众人惊诧的视线抢先开口。
“摄政王力排众议给了我父亲死后哀荣,更扛着陛下的旨意保全虞家,保全我虞兰娇。”
这话纯属诈骗,虞兰娇私心里都不明白摄政王宣出那份旨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这并不影响她扯出这张虎皮包裹住自己。
“大皇子因在摄政王军中颇有功绩而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月后更要随摄政王出兵前往边关。
而你,怀宁县主,却在此刻以强买山庄之名诱我出来,被萧秋儿折辱。如此明目张胆跟摄政王对着干,你说月后边关驻兵之中,摄政王会如何看待大皇子!”
话音一落,怀宁县主顿时心慌意乱,脸色铁青。
她虽是县主之尊,可毕竟是女子,家中长辈和兄弟又怎会与她分说政局。
她只知大皇子的确有赖摄政王的照拂,才在众皇子之中地位超然。
也的确知道如今大皇子正在军营点兵,备战月后边关驻扎。
如果,如果真跟虞兰娇说的那样,摄政王一力保住虞家,自己眼睁睁看着萧秋儿折辱她。
尤其是,今日虞兰娇会来京郊,的确是因为她的缘故。
若传出去,被传成她跟萧秋儿联手,故意给虞兰娇难堪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大皇子定然被摄政王不喜。
她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快,秋儿,快放开她!”
怀宁县主急急忙忙冲着萧秋儿开口。
见萧秋儿僵着脸不甘心放手,忙令淮安侯府的下人上前,亲自将萧府钳制住虞兰娇的下人扯开。
“好了好了,不过一桩小事,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怀宁县主素来不问世事,今天的事实在让她倍感难以应对,她头疼地看着虞兰娇,息事宁人道:
“你方才动手打人太过冒失,快些向秋儿告罪求饶,有我在,今日便就这么过去了吧。”
她话虽是对虞兰娇说,眼神却是瞟向萧秋儿。
被她这么看着,萧秋儿虽满心不情愿,却也只得扯了扯唇,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方才虞兰娇的话她听得也是直打鼓,若自己为了羞辱虞兰娇,反而误了大皇子的前程,那可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说不定到时候大皇子还会将一切罪责看到自己身上……
“确实是一桩小事。”
萧秋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句话,早知道,她就不该为了羞辱虞兰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私下里偷偷划烂她的脸,谁又能找到自己头上!
可惜,这一巴掌的仇,要下次才能报。
听她这话,怀宁县主才放下心,又看向虞兰娇,“秋儿都说不计较了,你快来跟她赔个不是,然后就赶紧回去看看你那婢女吧。”
虞兰娇理了理被人攥得皱皱巴巴的衣裳,又摸了摸胸口处的膏药,这才正色看向怀宁县主,眸光深深,意味不明。
怀宁县主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直慌,生怕她又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却见虞兰娇从胸口处摸出一叠膏药,并一张药方,自嘲一笑:“今日来求见县主,买卖山庄尚且是其次,最要紧的,便是想将这方子赠予县主。
大皇子危难之中向我伸出援手,我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再为了报答恩情上门叨扰,便想着以这药方给县主,略略报答一二。”
虞兰娇轻飘飘地将这药方递给淮安侯府的丫鬟,好似对此全然不在意一般。
只有她自己知道,被大皇子救下之后,为了想办法报答,她想起前世怀宁县主有斑秃脱发之疾。
为此不愿在人前赴宴,每日都闷在府中,更是二十多岁还不曾说亲嫁人。
便连夜翻看医书,又结合前世在教坊司所用的美容生发的法子,制出了这贴膏药。
今日她来见怀宁县主,一是愿意将山庄拱手相让,免她跟落败虞家毗邻而居的烦扰。
二便是为了治好她的斑秃脱发之疾,好让她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外出赴宴,不必成日忧心该梳什么发式,才能遮掩一二。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将这膏药的用途和用法缓缓道来,“县主若不信,大可着人试上一试。虞家地位虽不如往日,可知恩图报之心,却不会因家道落魄而消散。
所以,县主也不必担心我会缠着大皇子不放。他是虞家的恩人,虞家自然不会误他前程。”
说完,她懒懒一笑,那双原本雾蒙蒙让人怜惜的双眸,逐渐云雾散尽,露出让人不敢直视的清明和高傲。
虽是还未及笄的年龄,身上却偏偏散发出历经千帆后才会有的强大自信和傲骨。
怀宁县主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今日,果然是她小人之心了。
虞兰娇,她的刚烈,她的自信,她的正直,她的善良。
明明这些品质放在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身上,该是会让她们这些世家贵族嗤笑并不屑的。
可怀宁县主偏偏喉咙发紧,浑身上下好似被什么东西点燃一般,满是羞愧和崇拜。
她手中捏着这张药方,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拿出来,自己为了治疗斑秃,定然会强压着萧秋儿让她息事宁人。
可她偏偏不,她用自己的能力说服怀宁县主主动出手维护,又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最后关头,才拿出这张药方。
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对大皇子,对淮安侯府,只有感激,没有利用。
这张药方也不是交易,而是纯粹的报答。
怀宁县主甚至毫不怀疑,即便刚才自己没有被她说动,出手阻止萧秋儿,虞兰娇也不会拿出这张药方来威胁自己。
盖因她本就如此高洁孤傲……
见怀宁县主接过药膏,虞兰娇才露出些许释然,又深深看了众人一眼,才转身往来路走去。
一旁的三皇子,亦是被虞兰娇的举动震得心绪不平。随着怀宁县主出声维护,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此刻他突然生出一丝后悔,方才自己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帮她一把,此刻虞兰娇定然将他恨得彻底。
一种隐隐的失控感传来,仿佛有什么刻在他血液中的东西,正随着虞兰娇的失控而彻底离他远去。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可这丝毫不妨碍三皇子心中的慌乱。
看着虞兰娇单薄清瘦的背影,他快速提步追了上去。
虞兰娇面无表情地往前,远远离开人群,走了没两步,手肘处就传来一阵大力,接着背部就贴上一副温热的身躯。
三皇子钢铁般的胳膊紧紧钳制住虞兰娇,逼迫她靠在自己怀中无处躲藏。
这怀抱,虞兰娇无比熟悉。
前世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她全靠着对这一份温暖的渴望,才在群狼环伺的境地之中坚持下来。
可此刻,她却只觉被冰冷急欲吃人的蟒蛇缠住,满是滑腻恶心的杀机。
“你方才是故意的吗?”
三皇子的声音很冷,神色也很冷。
冷到让人误以为方才受欺负、被冷漠以待的人是他而不是虞兰娇。
若非场合不对,虞兰娇简直想发笑。
魏卓言,他凭什么,他哪来的脸,在这么伤害了自己之后,还有勇气来质问自己。
果真是皇子,便可以倨傲地对待所有人吗?
她虽然竭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可灵动的双眼中,若有若无的嘲讽还是激怒了三皇子,让他心里涌出更多的怒气和被轻视的羞恼。
“为什么要像怀宁县主示好,为什么要关心魏泽中!
你这么贴上去,别人不会说魏泽中如何,却会说你恬不知耻水性杨花!你难道忘了,你是谁的女人吗!”
他的声音,即便是气怒至极,也显出几分柔情,听上去好像在关心虞兰娇的声誉。
前世的虞兰娇,在绝境之中,便是如此被他偶尔流泻出的一丝柔情打动,死心塌地为他付出身体。
可他真的是在关心吗?分明是借着关心的旗号在指责,在束缚,在训诫,在管制!
“我是谁的女人?这话谁都有资格来问,唯独三皇子,似乎没这个资格了吧。
你我之间的婚书已经在衙门销毁,我们早已没了干系。日后三皇子大可再去找高门贵女,不必与我这等落魄女子纠缠不休。”
“虞兰娇!”
三皇子的脸色难看了下来,“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气怒之余,他心底又生出几丝快感,果然,虞兰娇是在为退婚的事跟自己闹别扭。刘氏上门羞辱她,想必真的让她伤心了。
她又是这般纤细敏感的一个人,素来对自己格外依赖,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过得艰难,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嘱咐要我好生照顾你,往日我对你,难道不妥帖周到吗?
只要你乖乖的,日后我还是会站在你身边为你解决,你又何必与我犟着。”
他的声音只冷厉了一瞬,又迅速恢复了温柔。
听在虞兰娇耳中,像是个魔咒,时刻提醒虞兰娇,万事该顺着他的心意,他的准则来做!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他竟还这样!
26.抢她的肚兜
刹那间,虞兰娇脑中那根名为克制和隐忍的弦,猝不及防,断了!
“殿下,”
她抬起水雾濛濛的桃花眼,温柔而甜蜜地唤了一声。
“您是说方才对我袖手旁观,前几日又让刘氏来我家大闹灵堂,都是因为我先犯错,才得到这些惩罚吗?”
三皇子皱眉,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这话问得刁钻,他一时没办法回答。
在他心里,虞横死了,虞家失势,是这门婚事不能继续的原因,虞兰娇该心里有数才是。
可这种心知肚明的事,作为京都世家贵族,大家都默契地不会去捅破这张纸。一旦宣之于口,就显得有点不要脸了。
三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看着她好似撒娇一般巧笑倩兮的笑,白皙的下巴显得格外柔弱,他发现自己没法说出任何伤害虞兰娇的话。
只得含糊道:“那并非我的本意,更何况,刚才你如果开口向我求救,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开口求救?之后呢?”
虞兰娇挑眉一笑,显出与往日不同的攻击性。
“殿下的帮助,又需要我支付什么样的代价?抛弃脸面和我爹的清名,给殿下做妾?殿下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货吗!”
“住口!”
三皇子已经是脸色铁青,面前的女人做着柔情蜜意的表情,却说出这般绝情的话,他只觉格外难以忍受。
给自己做妾,难道很侮辱她吗?竟然让她用贱货两个字来形容!
这样刻薄的虞兰娇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收起所有的爪牙,只露出温顺娇羞的一面。
越是如此,他才越不能接受虞兰娇的翻脸。
更何况,身为天之骄子,他从来没被如此冒犯过!
盛怒之下,三皇子钳制虞兰娇的胳膊霎时一紧,大掌一伸挟住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股令人窒息的、强烈的戾气迅速在周遭弥漫,虞兰娇细白的脸叫他掐出泛红的指痕,越发显得惹人怜爱。
三皇子倏地想到,虞兰娇对给他做妾这件事如此难以接受,以她今日表现出的智慧和机敏,日后定然也会想尽办法摆脱自己的掌控。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彻底斩断她的退路!
总之,若叫自己眼睁睁看着虞兰娇离开自己,投入别的男人怀抱,那简直比让他死还难受!
思及此,他猛地将虞兰娇搂得更紧,压身上去,发狂般地扯开虞兰娇的衣襟。
扯得她襟口大开,霎时露出里头冰蓝色的肚兜。
肌肤接触到山林中冰冷的空气,风儿一吹,简直叫虞兰娇毛骨悚然!
看三皇子眼疾手快一手制住自己,一手准备去解她身上的肚兜,哪还不知他要做什么。
这个无耻之徒!竟是准备强夺她的肚兜,以此再次控制自己。
自己的肚兜到了他手上,便成了一枚只待引爆的炸弹。
只要他在人前拿出,自己的清白瞬间毁于一旦。便是不给他做妾,也没命再活,还会叫虞家其他人以她为耻!
这个男人,每当自己以为已经将他的卑劣和无耻见识得足够多,他却总能露出更令人恶心的一面来!
三皇子本该快刀斩乱麻扯下肚兜,却不知不觉被入目处这具美好的躯体所吸引。
虞兰娇衣衫散落,白嫩的锁骨和起伏的胸线,在稀稀疏疏的树荫之下泛着比玉还要温润的光泽。
映着她因愤怒而赤红晶灿的双眸,越发显得活色生香。
三皇子心神一晃,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朝她脖颈处探去。
温和的音调呢喃道:“娇娇,我那么爱你,你不知道吗?我自小看着你长大,一心想你做我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回报同等的爱给我?为什么不能替我考虑考虑我的难处?为什么不能顺着我点?”
说着便埋下头,鼻尖贴着虞兰娇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呼出热气:“你不懂事,没关系,我会好生教你,教你如何做一个温顺的女人。”
灭顶的恐慌和绝望蔓上虞兰娇的心头,她不由剧烈挣扎起来,口中也怒斥道:
“一个衣冠禽兽,也配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不爱!
若爱我,我父亲死了,我数次给宫中递信之时你在哪!方家欺我姐妹孤弱你在哪!摄政王派银甲卫围困虞府你在哪!刘氏灵前羞辱虞氏全家你又在哪!
你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哪里配说爱!今日你若辱我,我即便一头碰死,全我虞氏忠贞之名,也绝不给你做妾!”
她这番话几句句句都戳中三皇子心中最痛之处,也令他从温香软玉之中醒过神,火气陡生,大手抓住虞兰娇胸口的肚兜就要往外撕扯!
却在下一瞬,一只黑色的锦袖陡然出现在三皇子面前。
那只胳膊上肌肉猛然喷张,强横地插入交缠的两人中间,勒住三皇子的脖子往后一扯,轻而易举便让他卸去全部力气。
虞兰娇失了钳制和支撑,身子骤然软倒。
随即一袭宽大的披风迎风盖来,将她狼狈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虞兰娇强忍着心头惊惧抬眸,却见前方逆光处,挡在她身前的男子猿背蜂腰,高大俊朗,英武不凡。
正是大皇子魏泽中!
只看到他微微侧过脸的脸上满是关切的目光,虞兰娇便觉整个人心神为之一松。
原本强忍的害怕和悲伤竟在此刻全都抑制不住,随着眼泪扑簌簌往外流。
魏泽中余光瞥到她整个都缩在自己的披风之中,身体轻颤。
原本粉嫩的双唇苍白不见血色,脸上不知是气还是委屈挂着晶莹的泪珠,下意识地眉心一皱。
凌厉的视线缓缓扫到魏卓言身上。
“三弟,你跟二姑娘早已解除了婚约,再相见时便该正心守礼,怎能如此孟浪轻薄行事。”
三皇子被他猛力一推,身不由己退出数丈远,还是借着树枝的力量才勉强站定身子。
听得这番训斥,霎时怒意夹杂着嫉妒席卷四肢百骸!
又是他!
他和虞兰娇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不但让自己成了京都世家中的笑话,如今还横插一脚,坏自己的好事。
他哪来的脸,敢来自己面前说什么守礼自持。
若真有他自己说的那般正派,又怎么会沾染弟弟的女人。虞兰娇又怎么会自恃有这个靠山,就跟自己翻脸!
即便已经愤怒得接近失去理智,魏卓言依然将神情掩饰得极好,甚至眸光清正温和地站在原地。
“皇兄常年在军中,不知男女情事,素来都是难以自抑的。
我与二姑娘解除婚约不过是些许误会,事实上,我和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再多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我又怎舍得将她割舍下。”
他这话既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又表明了自己和虞兰娇的关系。
魏泽中若真是正人君子,就不该再跟虞兰娇黏黏糊糊。
只可惜,方才虞兰娇凄厉而绝望的高呼,在这静谧的山林之中,都被魏泽中尽收耳底。
若不是魏泽中亲眼所见,定然不会相信这个素来温和的皇弟,骨子里是这样的凉薄暴虐。
忆及方才那一幕,他不敢想,若自己晚来一步,虞兰娇会被如何……
以她的刚烈骄傲,若真被三弟得逞,只怕会真如她自己所说,宁愿丧命也绝不委屈苟活。
趁着两人对峙,虞兰娇借着披风的遮掩,快速躲到树后整理好衣衫,又将大皇子那袭黑色的披风披到身上,确认无一丝狼狈才重新站了出来。
却是顶着三皇子幽暗的目光,缓慢而坚定地站在了魏泽中身后,微微垂着头:
“我跟三殿下往日的婚约不过是父母之命,从未又私情在,如今婚约既退,我跟三殿下自然不会有什么男女私情,还请殿下说话之时注意分寸,若再如此抹黑我的名誉,”
虞兰娇倏然抬头,冰冷的眸子如钢刀一般刮向魏卓言:
“三殿下以为我一介孤女只能任人宰割,殊不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不知三殿下这块玉石,是否做好跟我这个瓦砾相撞而亡的准备!”
三皇子霎时握紧了拳头。
解除婚约,又是这四个字!
所有人都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他跟虞兰娇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偏偏虞兰娇,也捏着这四个字,试图彻底逃离自己身边!
她自幼在自己身边长大,自己为她挽发,为她插簪,亲密时,自己甚至背着她、搂着她走过羊肠小道。
她身上早已打下自己的烙印,是自己的所有物,现在她要带着这身属于自己的气息去嫁给谁!
她怎么敢?
虞兰娇说这话时,语气决绝,可浑身上下却在细微地颤抖着。
魏卓言看不见,挡在她身前的魏泽中却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将软弱伪装成坚强,喷出的热气几乎让魏泽中背后贴近她的那一小块烫得有些僵硬。
很奇怪的,魏泽中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或许是心疼?
他分不太清,只觉得这种陌生的情绪并不让他感到讨厌。
他身子一侧,彻底挡住三皇子盯着虞兰娇的目光,沉声道:
“究竟是谁教得你红口白牙玷污女子的清白,虞二姑娘是虞相嫡女,为人克己自持,清正端方,她的品行整个京都都有目共睹,便是我,也能为她作证。并非你一句话便能颠倒黑白。
日后若叫我听到从谁口中传出不利于她清白的言论,即便掀翻整个京都,我都会将抹黑她的人找出来,绝不会让那人好过!”
27.大不了,本殿下娶……
听得这番直白的威胁,虞兰娇心中一暖,感激地看向魏泽中。
却见魏泽中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见魏卓言不再不依不饶,才护着虞兰娇离开。
二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刺得魏卓言眼中生疼。
失去虞兰娇?
这几个字一浮现,那种混合着酸疼和愤怒的情绪倏然击中心尖最脆弱的那一块,剧烈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住。
他心中一慌,冲着虞兰娇的背影大喊:“不要再胡闹了!你若不愿意做妾,我去求父皇,重新迎娶你做我的正妃,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虞兰娇却连脚步都没停,好似他的挽留,他的承诺,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一样。
不!三皇子双目逐渐赤红,他这辈子,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会允许虞兰娇离开自己的身边。哪怕是,毁了她!
彻底走出三皇子的视线后,跟在大皇子身后的虞兰娇缓缓变了神色,嘴角勾了勾,昳丽的双眸闪过一丝凉薄的讥讽。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前世自己费尽心思,付出全部,都没能在魏卓言心里留下一丝位置。
在李芙说自己旧伤未愈需要自己心头血来治病之后,魏卓言毫不犹豫命人生剖了她的心。
可这一世,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跟魏卓言划清界限,他却像是难以忍受的模样……
真可笑啊。
魏泽中一直将虞兰娇送回虞家的庄子,才停了脚步。
他是真正的君子,即便两人一路同行,他也不曾多看虞兰娇一眼,一路目不斜视。
只是在虞兰娇踩到树枝,踉跄跌倒的时候,总能及时地伸出手来搀扶住她。
看着她乖顺地垂头,如羽翼般的睫毛扑闪着在眼睑上打下美得惊人的阴影,他心里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知道怀宁县主想强买虞家的庄子后,生出一丝警惕,亲自往京郊走了一趟。
不然今天,恐怕真的要酿成大祸。
想起方才虞兰娇仿若渗血一般狠戾的誓言,他心中不禁一沉。
“日后出门在外,身边多带些人手。这世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携有虞家的巨富家财,背后又有虞相留下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本就惹人觊觎,若想安安稳稳活着,便该珍视自身才是。”
虞兰娇霎时眼眶一酸。
自父亲死后,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和方才被魏卓言欺辱的委屈,猝不及防地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又在虞兰娇还不及控制之前,像火山一样嘭地爆发了出来。
只她毕竟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平日里为了做戏,挤一两滴眼泪倒不觉得有什么。
此刻当着魏泽中的面暴露自己的软弱,却是她决不能容忍的。
忙转过身去,竭力压制这莫名其妙的软弱情绪。
魏泽中眸色深了深,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忽而叹了口气,又开口劝道:
“那些受了侮辱便要去死的话,日后也不要再说。那什么清白和名节,都是骗人的幌子,皇室多少公主豢养面首,依然春风得意地活着。
女子一世本就艰难,好生活着,不比别人口中几句话重要吗?”
虞兰娇闻言浑身一震,连掩饰眼泪都顾不得,扭过头来,红唇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魏泽中。
她从没想过,会从旁人嘴里听到这种话。
前世,她听得最多的,便是魏卓言说,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除了留在他身边,还有哪个男人肯要她。
亦或者是听教坊司的妈妈劝她,女人没了清白,便连破鞋都不如。
她天生好命,身子被无数男人沾过手,三皇子天潢贵胄还肯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魏泽中这番话,于她无异于将那黑沉的天空凿开一道亮光,直让她神魂俱颤。
见她一副呆呆傻傻,和往日的镇定截然不同的神情,魏泽中只觉手指痒得不行,恨不能在她白嫩的腮边捏上一捏。
他把手背到身后,竭力控制手痒的欲望,正色道:“我在军中多年,见多了生离死别,才知这世上最要紧的不是什么清白和名誉,而是好好活着。
你们姐妹三个彼此依靠,更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若有朝一日,你的姐妹们为了几句流言就要抹脖子,你又作何感想?”
虞兰娇懵懵懂懂听懂了他的话,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殿下教诲。”
魏泽中这才松了口气,只不知为何,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便是没了名节又如何,大不了,本殿娶……”
“殿下!”
怀宁县主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魏泽中未能出口的话。
她带着羞羞答答的萧秋儿走了过来,温声道:“殿下来了京郊,怎的不派人通传,我也好去迎一迎。”
萧秋儿扭扭捏捏地凑到魏泽中身前行了一个格外标准的礼,夹着嗓子细声细气道:“今日真是有缘,不但遇上文倩姐姐,还巧遇了殿下。”
她娇羞地抬起头,飞快地瞟了魏泽中一眼,随即不经意扫向虞兰娇,看到她身上披着的明显不合尺寸的披风,瞬间面色大变。
“你这披风哪来的!”
看到她嫉恨交加的神情,虞兰娇哪还不知她心中所想,心头郁气霎时变成快意。
瞥了一眼魏泽中,才垂了头轻声道:
“方才林间风大,大殿下见我穿得单薄才借了披风与我,萧姑娘千万不要生气,我跟殿下之间什么也没有。”
萧秋儿飞快接话道:
“你们之间当然什么也不会有,你一个死了爹的破落户,又从小没亲娘教养,就是嫁个乡绅富户人家还要挑三拣四,哪有资格……”
“住口!”
萧秋儿不敢置信地看向打断她的魏泽中,圆瞪瞪的眼睛中快速闪过水花,“殿下,我是为了您着想,这样的女人一旦赖上就……”
她的话在魏泽中满是厌恶和嫌弃的眼神中销声匿迹,一颗心好似被屠户的砍刀砍成了七八块。
大皇子,他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啊……
魏泽中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听萧秋儿话语低俗恶毒,也不知该如何训斥,只在喝止了她之后,便转头看向虞兰娇。
换了低沉而温和的语气,“方才你受了寒,回去后喝盏热茶压压惊。”
他没有披露虞兰娇和三皇子之间的事,反而顺着她受寒的话说下去,劝慰一番,更惹得萧秋儿用几欲吃人的目光盯着她。
虞兰娇非但不怕,反而迎着她的目光施施然一笑。
“我身子单薄,的确总是惹得旁人担心,不像萧三姑娘,身子这般健壮,真令人羡慕。”
萧秋儿:“……”
这个贱人,竟敢嘲讽她胖!
京都世家贵女都知道,萧秋儿随了她那膀大腰圆的爹,天生便比别的闺秀富态许多。
偏偏她又羡慕极了那些高挑苗条的女子婀娜动人的身段,每日三顿饭只肯吃两顿,便是如此腰也要比旁的女子粗上几个指头。
虞兰娇这番话,跟直接戳她的肺管子没什么两样!
一瞬间她恨不得上手将虞兰娇的脸扒烂,却又碍于大皇子在场,不敢再做这些惹他不喜的举动。
而听了她这话的魏泽中,并未察觉出潜藏的暗流,反而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萧三姑娘的确体格健壮。”
直把她气得面红耳赤,本就盈满眼眶的泪水瞬间夺目而出,捂着脸呜呜地跑了开。
魏泽中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丝毫没有要安慰劝解的意思,反倒又嘱咐了虞兰娇几句。
看着她进了庄子,才转身严厉地看着怀宁县主。
“今日若不是我知道消息抽时间赶来,小姑只怕要酿成大错!”
他沉下脸色的时候,周身气势一肃,跟摄政王有几分相似,唬得怀宁县主呼吸一窒,心中霎时惴惴不安。
忙解释道:“我也是全然为了你,她刚被三皇子退婚,却又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免带累你的名声……”
“荒谬!”
怀宁县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皇子厉声打断:
“名声两个字与我有什么用,你当我是三皇子那等沽名钓誉之辈?我的地位都是在军中一拳一脚拼出来的,姨母为了我的名声就为难一介孤女。
若二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传出去让人知道淮安侯府欺辱忠臣遗孤,才是真正误了我在军中的声誉!”
怀宁县主霎时一惊,好似被谁当头打了一闷棍,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自己一片好意,竟然差点害了大皇子。
懵懵懂懂之中又听他开口询问:“姨母素来不问世事,也不爱应酬,是谁哄着小姑,特意出门来找虞家的麻烦?”
怀宁县主下意识地看向郭嬷嬷,却见得她面色大变,垂着头扑通跪下,缩着脖子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大皇子了然地扫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肃杀之意,面无表情地挥手,便有几个侍卫上前将郭嬷嬷堵嘴拖了下去。
怀宁县主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阻拦,焦急地看向大皇子,“这是怎的了?郭嬷嬷最是老实不过,如今我身边是一天也离不了她。
不过为着一个虞兰娇,你就这样喊打喊杀的,还说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28.虞桂找茬
大皇子并未过多解释,只眼风淡淡地扫了过去,淮安侯府的下人忙上前将怀宁县主架住拉开,一叠声劝道:
“县主冷静些,大皇子只是带郭嬷嬷问话而已,若她是清白的,过两日就会送回来。”
怀宁县主却格外气愤,“我跟你母妃是亲姐妹,今日出手也是为了你。
哪怕做得不对,你怎能这般随意发落我身边的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若不是因着姨母是我的长辈,今日就不只是发落一个下人了。”
大皇子沉冷的眼眸蓦地显出几分深色,“日后我的事,无论是婚事还是名誉,都不劳淮安侯府插手。
本殿不是那等受人操控任人摆布之人。若再有下次……”
他并未说出什么让人恐惧的威胁,只沉着眼看了怀宁县主片刻,便带着郭嬷嬷转身离去。
可即便如此,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仍然压得空气沉闷得近乎窒息。
虞兰娇垂头躲在门后,听着怀宁县主和大皇子的这番争执,神色淡淡,只手指攥着帕子的关节,却是握得发白。
大皇子竟这般维护她……
虽说他这番举动,更多因着怀宁县主耳根子太软,为了肃清她身边下人的缘故。
虞兰娇却心中微震,仍是生出一股暖意和敬佩。
前世今生,大皇子都是这般光明磊落之人。
驻足片刻,回了山庄,管事的满面愁容迎了上来。
若虞兰娇要卖这庄子,他这管事只怕也做到头了。
虞家待下人素来宽厚,这温泉庄子又是虞母亲手建造,往年虞府拨来修缮维护的费用便不少,他这管事不但清闲,油水也足。
丢了这个饭碗,日后还不知如何生计呢。
却听虞兰娇淡声道:“这庄子,日后还赖管事的多多打点。”
王管事惊诧地抬起头,随即双目迸射出满满的惊喜,“不……不卖了?”
虞兰娇满目温和的笑意,似是欢欣,又似是憧憬。
“怀宁县主应该是不会再要买这庄子了,至于其他人,便是要买,我也不会出手,所以管事的日后还是多费些心思。”
“这是自然!”
王管事一叠声地应下,“二姑娘便是不说,小的也不敢怠慢!”
说着又热情地邀请虞兰娇在此暂住一两日,也好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虞兰娇略略思索片刻,便欣然应下。索性又打发下人回京都,将虞兰萱也一并接了过来。
她们姐妹两个这段时日既慌又累,也该好生歇整一番。
用过饭,虞兰娇便沐浴一番,去了温泉池中。
只不过在池中等了许久,没等来虞兰萱,反倒等来了虞桂母女。
一听到这两人求见,虞兰娇有些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
刚要开口打发走她们,便听得外间一阵嘈杂,虞桂竟带着黄蔓茵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原来黄赫此前给虞桂下了死命,若不能跟虞家缓和关系,便要休了她。
偏这几次虞桂上门求见,虞兰娇竟是一个照面都不打,直接让她们吃了闭门羹。这几日黄赫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虞桂哪还坐得住。
今日她本计划赖在虞府,无论如何都要见虞兰娇一面。
却直直在花厅喝茶喝到黄昏时分,才听说虞兰娇来了京郊温泉庄子,还不知要待上几日。
气急之下,她便直接带着黄蔓茵驱车赶了过来,一听虞兰娇在泡温泉,更是不管不顾直往里头闯。
她毕竟是虞横的妹妹,下人便是要拦,也不敢真伤了她。
不过一息,便叫她们母女两个横冲直撞闯了进来。
“二姑娘,黄夫人一定要见您,奴婢们实在拦不住。”
虞兰娇自缭绕的水雾热气之后,懒懒睁开潋滟的双眸,漫不经心地挥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与姑母说会子话。”
春桃和春杏对视一眼,果然不再挡在虞桂面前,垂头退了下去。
只也没有退远,而是守在门口,双目灼灼地盯着虞桂。
虞桂本还在为虞兰娇松口而高兴。
可等了半天,见虞兰娇老神在在地泡在温泉池子里,而满山庄的下人,不说给她和黄蔓茵看茶,就连座都没人看。
哪还不知虞兰娇在刻意下她面子,当即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搬一块大石块砸到池子里头,看虞兰娇这个小贱人还泡什么泡!
说起来,这个温泉庄子她可是眼馋了许久,当初她出嫁时,便搀着虞横想要这个庄子做陪嫁。
可虞横却推脱说这庄子是他的夫人亲自打造,不肯送给她。
呸,什么亲自打造,骗鬼呢吧,哪有女人知道如何修建山庄的。
分明是舍不得给她这个妹妹!
也为着这件事,她跟虞横渐渐有了隔阂,不像往日兄妹相依为命那般亲近。
当然了,虞桂一门心思认定是虞横娶了妻子之后被挑唆得忘了亲情,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敬长辈的小畜生。
在心里将虞兰娇翻来覆去骂了个痛快,虞桂勾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怪声怪气道:
“大哥死了,虞府越发没了规矩,长辈上门,推三阻四不肯接见也就罢。如今见了面,丝毫礼数也没有。不知你那早死的娘,是怎么教的你。”
虞兰娇顾盼神飞,斜睨了她一眼。
“姑母这话说得,倒像是在照镜子一般。没有礼数,不经主人相邀便私闯宅院的,难道不是姑母?
至于说我母亲早亡,表姐有姑母这般没教养没礼数的母亲,反倒还不如我,早些死了娘,也好过成日学些不三不四的做派,惹得亲父都嫌恶轻慢。”
虞桂登时被气得怒血上涌,如雷轰顶,只觉大脑嗡嗡作响,血管似乎要爆开一般!
虞兰娇,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羞辱自己这个长辈!
虞桂最恨的,便是自己的夫君对她们母女没多少照拂,甚至多有嫌弃。虞兰娇字字句句,都戳着她的痛脚讥讽。
最可恨的是,她分明恨不得撕烂虞兰娇的嘴,却不得不低头,找她缓和关系!
见她满腔怒火却只能强忍得牙关咯咯作响,虞兰娇笑得更加娇美。
今日虞桂找她的目的,虞兰娇多少能猜测到一二。
大抵是因为黄赫名声有损,所以想让虞桂上虞府低头,好歹做出一副跟虞家没有龃龉的模样出来。
说起来,跟那日武安侯上门的目的一样。
只不过武安侯好歹还做出一副诚心诚意祈求原谅的模样,而虞桂?
虽是来低头,却依然满心不甘,好似全然纡尊降贵,给虞兰娇施恩一般,连做戏都不会做全套。
真以为仗着是虞兰娇的长辈,便能在虞家横冲直撞了?
虞兰娇微笑着滑动水池,游到虞桂身边,伸出一只光洁的手臂撑在汤池边缘,轻抚脸颊。
“姑母若无事,便早些回去吧。兰娇不比姑母和表姐清闲,这段时日操持父亲的丧事,为了配得上朝廷以亲王之礼下葬父亲,兰娇实在太累了。”
她幽幽地眨了眨眼,果真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莹白的肌肤,衬着那张精致无瑕的脸,漫不经心却又显出无边的妩媚风情,看得黄蔓茵一阵嫉恨。
她素来自卑于容貌平凡,若是可以,她多想将虞兰娇的脸扒下来贴在自己身上。
而虞桂却是闪过一丝心虚,虞横的丧事,是她抹不开的污点。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虞横的亲妹,可这世上,绝没有大哥去世,妹妹全程不见人影的做法。
而这也是黄赫强逼她上门赔罪的原因。
若不能哄得虞兰娇主动出面为她圆了这件事,日后不止虞桂,就连黄蔓茵都会被京都世家指指点点,甚至要带累黄家其他后辈的前程!
是而,此刻虞兰娇一提此事,虞桂即便被虞兰娇毫不留情地打了脸,也不得不忍着怒气,干巴巴地挤出两泡眼泪,“说起此事,我心中实在是痛。”
这汤池的雾气太大,蒸得她有点晕乎乎,有些看不清虞兰娇的神色,便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两步。
察觉到绣鞋处一阵湿意,她才驻足,“你父亲下葬那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他与我说话,偏又每每都听不清。
夜夜难眠以致神思不属,这才连他的葬礼都没能露面,如今想来,姨母实在是愧疚难当。”
按理说,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虞兰娇就该就坡下驴接话说不怪罪才是。
可偏偏虞兰娇津津有味地听着她绞尽脑汁编着瞎话,还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好似她是什么说书先生在说故事一般。
揶揄的目光直看得虞桂羞愤不已。
想甩袖离去,偏又没这个底气,只能憋憋屈屈地一个人接着说下去。
“好在这些时日,我终于能在睡梦中看清你父亲的脸,也能听完整他的话。”
虞兰娇垂下眼眸,看似面不改色,实则暗暗握紧了拳头。
虞桂,她哪来的脸,今时今日,还拿父亲来说事。她配吗!
虞桂还在喋喋不休:“大哥说,他撒手人寰,大嫂也是英年早逝,虽然茉儿有了依靠,可你和萱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托我好生照看你们。
一听他这般说,我便急不可耐地想上门找你们,偏偏……”
虞桂一边说,一边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缓缓往前,试图说动虞兰娇,却在走近之时目光一凝,口中的虚情假意之语也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什么!虞兰娇的脖颈和胸口处,竟布满青红交加的指痕!
这个荡妇!大哥尸骨未寒,她一个未嫁女子,竟然如此光明正大跟男人厮混!
难怪好端端的,今日她忽然跑到京郊来,原来就是为了偷汉!
一时间,不知是气怒还是抓住把柄的兴奋,虞桂双目瞪得赤红一片。
虞兰娇正听得起劲,忽然没了下文,阖眸等了一会还不见她开口,便浅浅撩起眼皮看向虞桂。
虞桂霎时清醒过来,忙不迭地垂下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
29.奸夫竟然是他!
暗道这个小娼妇如此肆无忌惮,若被她知道自己发现了她的丑事,在这京郊月黑风高的地方说不得会生出什么歹意。
再者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自己现在揭穿了她,非但没证据动不了她,反倒打草惊蛇。
日后她偷情说不得更加严防死守,自己哪还能抓住她的马脚!
思及此,她竭力将心头惊涛骇浪压下,憋出几泡泪:
“姑母心里头实在苦啊!没能送大哥最后一程,就连那刘氏上门羞辱,我也不在你们身边护着,难怪大哥要托梦给我,实在是我这个长辈太不称职了!”
她呜呜地嚎着,哭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架势,虞兰娇果然嫌弃地转开了眼,没再细究她的神色。
虞桂心神一松,暗道由得你猖狂几日,等老娘抓住了你的马脚,定要将你和那奸夫捉去浸猪笼!
看你到时候还嚣张得起来吗。
她又嚎了一阵,直嚎得虞兰娇头疼不已,连庄子外头都能听到她的哭诉。
这附近住的人皆是非富即贵,虞桂这般舍下脸面上门求和,虞兰娇心中即便不情不愿,可到底碍着旁人的眼光不能太过分。
毕竟虞桂并未做什么令人深恶痛绝之事,若虞兰娇太不近情面,反而让人指责她薄情寡义,不敬长辈。
前世虞兰娇就是太过孤直才失了口碑,以致落难后人人落井下石。
今生她打定主意要借父亲的声望和百姓的支持为自己造一层保护罩,自然不愿在这等小事上落人口实。
是而,在虞桂哭了一遍,正要提气开始第二遍的时候,虞兰娇噙着笑意温声道:
“姑母的苦心,兰娇明白的,刘氏如此欺人太甚,也是当日没有长辈在身边的缘故。若那日姑母在,定然不会看着她如此欺辱兰娇,对不对?”
虞桂抹眼泪的动作一顿,心虚地应是。
屁话,当日她如果在现场,一定会好好帮刘氏的忙。
这样不但能在武安侯府面前露个脸,还能彻底把虞兰娇踩到泥里,才好哄着她拿点好处出来。
虞兰娇对她的口蜜腹剑心知肚明,可听到虞桂应是,还是用依赖满满的目光看向她:
“经此一事,兰娇才明白,家中没有长辈实在是不行。如今虞家已经脱离了渭都虞氏一支,再无族人相助,家中也唯有依靠姑母和姑父相帮,照拂虞家上下。”
这番话说得虞桂舒服至极,“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再好不过,你们姐妹年幼,日后大事小事只管来问我,还有你这庄子……”
“说起来,兰娇正有一事要劳烦姑母出面。”
虞兰娇打断了她的夸夸其谈,笑道:“方家和三妹的亲事,姑母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虞桂神色一顿,心中本因她的打断暗生几分恼怒,却在她提起方家后,眼珠转了几转。
方家此前求到虞桂面前,指望她说句话,做主将虞兰萱抬过去。
只不过那时虞横还未被正名,方家才开得了这个口。且其后虞兰娇一番话,说得虞桂看穿方家的嘴脸,不肯再帮忙。
如今虞横奉旨厚葬,闹了这一出的方家自然无颜面对虞府,这门亲事定然要退。
虞兰娇这么说,就是希望虞桂以长辈的名义,做主退掉这门亲事。
其实方家门第并不高,方老爷不过是个六品的京官而已,在这京都自然是不够看的。
只不过方老爷曾是虞横年少时的挚友。和方家定下亲事之时,正是方家穷途末路之时。
虞横为人正直热忱,见方家贫困,方老爷仕途也不甚平顺,以致意气消沉。
便主动说要与他结亲,甚至在方家下了小定礼之后,提前为虞兰萱置办了一批嫁妆,送去方家以助他们渡过难关。
彼时虞兰萱身为宰相幼女,上头两个姐姐一个是高家大奶奶,一个是三皇子未婚妻,便是嫁国公或是皇子都使得。
却偏叫虞横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谁不说虞横傻,谁不说方家祖坟冒青烟。
可时移世易,如今虞横一死,往日靠着虞横经营升官的方家便也换了嘴脸。
罢了,往事不可追,如今且看来日。
虞兰娇一和虞桂说起此事,虞桂便迅速嗅到了其中的利益。
虞家的家产如今已经盖上了摄政王的烙印,可虞横送去方家的那批嫁妆,却可以动一动手脚。
这两日黄赫对着虞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自己若办好方家这件事,不但能和虞府重新和好如初,还能得到一笔横财,到时候黄赫还敢对自己挑三拣四吗?
更何况,以方家的地位,自己以尚书夫人的身份出面,退一桩婚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都觉这是一桩无本万利的生意,虞桂不再犹豫,拍着胸脯应下此事。
虞兰娇见状,笑容又热切了几分:“若能解决这件事,兰娇定备上厚礼,谢过姑母患难相助的义举。”
两人笑眯眯地说了许久,真真一副从未有过龃龉、亲如一家的模样。
是夜,虞桂和黄蔓茵便在庄子上歇下,黄蔓茵愤愤道:“这么好的温泉庄子,叫虞兰娇一个人享受着,也不怕短了她的命。”
虞桂却是想起虞兰娇脖颈上的痕迹,眸光微闪。
“她一个人住在这,自然不是为了泡温泉了。”
正在这时,庄子上的丫鬟巧慧端着热水来伺候虞桂母女洗漱。
虞桂脸上挂起热络的笑意,自腕间褪了个镯子带到巧慧手上,“娇姐儿人如其名,性子娇蛮,你们伺候她,平日多担待些。”
巧慧不比春橘这些在姑娘们面前近身伺候的大丫鬟,跟在贵人身边总能得些赏赐。
庄子上伺候的下人平日里只有月银领,偶尔虞家人来山庄,也轮不上她们凑到跟前。
似虞桂打发的这般莹润无瑕的手镯,在她看来是极为难得的珍宝,带到手上当即惹得她手腕都沉了好几斤。
忙忐忑不已地跪下道谢。
虞桂温和地将她拉起来,“我这个长辈常年不在娇姐儿身边,全靠你们费心伺候,一个镯子又值当什么。
对了,娇姐儿近日因为大哥离世心情郁郁,今日来庄子上,可见了什么人?心情如何?”
巧慧正因手腕上套着的镯子而飘飘然,听得虞桂发问,下意识道:
“今日二姑娘去求见怀宁县主,回来的时候,是大皇子殿下一路送回来的,身上还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
在庄子门口,萧家三姑娘还当着大皇子和怀宁县主的面,跟二姑娘吵了起来呢。”
虞桂神情霎时凝重起来!
大皇子?虞兰娇那个奸夫竟然是大皇子?还那么招摇,披着大皇子的披风回来?
如果说只是一件披风,还不足以让虞桂确定虞兰娇偷情的对象是谁。
那么萧秋儿跟虞兰娇吵起来,却让她百分百确信,虞兰娇和大皇子一定有奸情!
萧秋儿对大皇子的痴迷,整个京都人尽皆知,有大皇子在,她怎么会不顾形象跟旁的女子争吵。
除非,除非是为了大皇子!
怎么会这样,她竟这般好命,竟真的傍上大皇子。
原本还想揪着她这个奸夫,将她置于死地,如今这奸夫身份这样贵重,便是给虞桂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动手脚啊。
思及此,虞桂心头郁闷不已。
见巧慧珍爱万分地瞧着那个玉镯,她没好气地抓着巧慧的手,一把将镯子掳了下来,复又带回自己手上。
“你这种打杂的丫鬟,带这么好的镯子难免磕碰了,还是算了吧。”
巧慧:“……”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虞桂不耐烦地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虞兰娇坐在春橘床畔,一边查看着她的伤势,一边听春杏说着虞桂的动静。
“打听了我今日见了谁?”
她拧眉思索片刻,也没想出虞桂这一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说来也是因为她前世在教坊司,身上总是伤痕不断的缘故。
重生后,她沐浴之时便不喜有人伺候,是而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三皇子抓出无数指痕,更不知这指痕惹得虞桂误会。
见弄不清虞桂的心思,便索性将之放下,确定春橘伤势没什么大碍,便回了房。
转而看着那间黑色的披风陷入沉思。
说起来,大皇子跟摄政王一样,都爱穿黑色的衣衫,只他们两人穿出来的样子却截然不同。
大皇子如苍松一般沉稳可靠。
而摄政王,他的脊背劲瘦挺拔,穿着黑色锦袍时,初看雍容华贵。可往那一站,生冷无情的气场满是压迫,总是令人打心底畏惧。
事实上,不止是虞兰娇这般认为。
王府书房伺候笔墨的小青,心惊胆战地垂着头,丝毫不敢像往日一样眼光往摄政王脸上瞟。
魏震批完奏折,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一口。
不知为何竟又想起那日水云间,虞兰娇竭力掩藏着无措的、湿漉漉的眼睛,她煮的那盏茶,叫什么来着?
“追云!”
魏震朗声唤了一句,“虞府近日如何了?”
这些时日他为着筹备前往边关的点兵之事,忙得脚不沾地,只派人盯着虞府的动向,自己却没怎么关注。
追云瞥了眼小青骤然煞白的脸色,正色将虞府近日的动向一眼一板地说了出来。
30.好端端的,怎会惊马!
魏震越听,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谁给刘氏的胆子,让她当众羞辱虞横,事后还敢恬不知耻求上门去!”
追云被他凌厉的气场骇得不敢吭声。
好在,魏震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魏承这个草包,虞横为他而死,他竟纵着自己的女人去打虞横的脸,也不怕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寒心,全都转头依附本王。”
魏承便是明正帝的名讳。
魏震竟敢直呼其名,偏偏伺候在侧的人,好似全然没觉出其中的不妥一般,甚至在魏震大喇喇指责皇帝时,无一人敢出声制止。
是了,在他们眼中,魏震才是这大周朝当之无愧的君主。
至于坐在龙椅上的明正帝,跳梁小丑尔。
想起虞兰娇在虞横灵前被逼迫的模样,魏震便觉胸中怒火不可抑止般高涨。
“刘氏跪了几天便说得到了虞横的谅解,依本王看,虞横即便死了也这么心软,刘氏这种贱妇,便该拔了舌头,叫她一辈子也不能开口才是。”
追云应声而去,丝毫不觉得摄政王这般处置朝廷命妇有什么不对。
“这几日本王在军营也累了,你们去收拾一番,明日随本王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歇息一日。”
小青眼底惊慌骤聚,瞬间只觉脊背生寒,却紧抿着唇不敢出声。
这全然不像她,往日在摄政王面前,她仗着自小伺候的情分,总是格外活泼多话。
事实上,她此刻心中满是恐惧和嫉妒!
王爷嘴上说是在军营累了才要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因为虞兰娇如今正在京郊的缘故。
而那刘氏,因为冲撞羞辱了虞兰娇,王爷便要拔了她的舌头,更不用说那日虞氏族长掐了一把虞兰娇,便落得那个下场。
桩桩件件,王爷分明对那虞兰娇另眼相待。
不,不止另眼相待,分明对她格外维护!
若日后虞兰娇真入了王爷的眼,那重伤了她、折辱了她的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思及摄政王对刘氏和虞氏族长的处置,小青眼中闪过重重风暴。
她决不能让虞兰娇真正获得王爷的青睐,否则,那将是她的死期!
翌日清晨,虞桂还想在庄子上多住几日,可虞兰娇却忧心忡忡道:
“多住几日倒无妨,只听说方家过得艰难,如今不但开始变卖家产,就连此前父亲抬过去的嫁妆也被变卖了不少。
兰娇真担心,到时候他们为了虞家的财产,不肯退亲。”
虞桂顿时脸色一变。
如今她早已将方家那批嫁妆看成自己的私房,哪肯让方家随意变卖处置,那不是在割她的肉吗?
当即也顾不上享受,一叠声命人准备车马。
“你也随我回城去,当初你父亲抬了多少嫁妆去方家,你将单子列给我,我定要他们一五一十全都吐出来!”
虞兰娇勾唇一笑,“全凭姑母安排。”
到了回程时,黄蔓茵却又闹了幺蛾子。
竟是见了虞兰娇那驾朱漆堆银鲛纱的马车,便闹着说自己有些中暑,如今晕晕沉沉,非得坐虞兰娇的马车才能起程。
这驾马车跟温泉庄子一样,俱都是虞兰娇的母亲生前亲自画了图纸,又找了材料督促木工打造。
车篷刷了特制的漆料,夏日迎着烈阳车内也不热。
虞桂母女眼馋许久,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将之据为己有。
见女儿这般说,虞桂眼珠一转,笑道:
“你表姐最怕夏日暑气,昨夜来时还算凉爽,如今日头晒得很,不如让她坐你的马车回京都。”
至于回了京都,自然顺理成章将这马车赶回黄府,看虞兰娇有没有这个脸来要回去。
虞兰娇冷眼看了母女两人满腹算计,心中憋着一股郁气。
若非如今指着虞桂出面拒了黄家的亲,她恨不得将虞桂两个打一顿丢到深山老林去。
还坐马车?走回去吧!
不过,当下只略勾了唇,“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么你我,表姐要坐,难道我还不肯吗?”
话音刚落,黄蔓茵就推开马车旁的春杏,提裙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屁股一坐,毫不客气地占了主位,依靠在大迎枕上朝着虞桂招手。
“母亲快上来,我一坐在这里头就凉快多了,昨日你舟车劳顿疲累,与我一同歇息会。”
虞桂假作不好意思地看了虞兰娇一眼,可上马车的动作却半点也不含糊。母女两大喇喇地带着丫鬟将马车占了个满满当当,又故作不知情地看向虞兰娇。
“表妹快上来呀。”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看了黄蔓茵一眼,没再搭理她,径自上了春橘的马车,便吩咐车夫起程。
春橘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虞兰娇见马车摇晃,忙将她的头抬起来枕到自己腿上,将她身子固定住,生怕她伤口崩开。
春橘颤颤巍巍想要拒绝,被虞兰娇板着脸一训便不敢再说,只眼眶之中溢满泪水。
此处距离城门处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中间还要经过一片密林。
虞兰娇见春橘老是瞪着眼睛,低声劝她闭目养神一会,话音刚落,前方马车处忽地传来一阵嘶鸣!
虞兰娇被唬了一跳,本想看看外头情况,却碍于春橘躺在她的腿上不好动弹,只得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得外间一片惊慌。
“马惊了,快!快拉住!稳着些,别让马车翻了!”
“拉不住,马儿受了刺激!老刘头小心!”
虞兰娇忙将春橘扶到一边,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便见最前头两匹马儿发狂嘶鸣,带着虞桂母女坐的那驾朱漆乌篷马车歪歪斜斜往前冲。
赶车的老刘头死命勒住缰绳,却也无济于事,反倒被马儿一个纵身顶了下来。
一旁下人眼疾手快扯了他一把,才没叫他被马车碾成两段。
缺了控马的车夫,两匹马更加癫狂,原地人立而起长嘶片刻,便拖着马车横冲直撞往密林深处冲去!
虞兰娇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
“快!派几个人跟上去,千万别让姑母和表姐出事!”
她们来京郊探望自己,若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旁人不会探究内情如何,只会将这些事情归咎到虞府头上。
如今虞府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万万竖不起黄家这个仇敌!
“使个腿脚快的,卸匹马往京郊方向去,快些找救兵过来!其他人将马车赶到一旁,莫阻了别人的路。”
慌乱的局面被虞兰娇三言两语控制下来。
虞桂和黄蔓茵却远没有这般镇定,早在马车颠簸开始,便已是吓得花容失色。
好在这马车造得十分坚固,被两匹受惊的马甩来甩去,依然结实得很,母女两人紧紧搂成一团。
“你们两个,去将马车门堵住,千万不能让我和母亲受伤!”
被黄蔓茵推搡着跌下座椅的丫鬟咬了咬牙,神色晦暗地以肉身堵住马车宽大的木门。
却听得兵器碰撞声骤然响起,身后木门霎时被戳破,背脊处一阵刺痛传来!
两人胸口一凉,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坐在软塌之中的黄蔓茵和虞桂两人瞪大眼睛看着她们,随即扯开嗓子爆发出一阵激烈惊惧的惨叫!
怎么了?
她们后知后觉低头朝胸口处一看,冰冷刀光穿胸而入,血花四溅。
嘭的一声,马车车门遭人一脚踹开,本堵在门口的两个丫鬟随着这阵冲击往前一扑,血淋淋地直直扑到虞桂母女身上,吓得她们哭嚎不止。
更可怕的是,车门大开,两个蒙面人稳稳当当站在疾驰颠簸的车辕之上,皱眉打量着她们。
片刻后,手中一个用力,便将两人一起打晕,提出了马车……
虞兰娇一行人确定再无其他危险之后,纷纷下了马车,命车夫各自检查剩下的车马。
方才被颠下马车的老刘头被人搀扶着上前,“都是小人赶车失误,害了姑奶奶和表小姐。”
虞兰娇忙劝抚了几句。
说来,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虞家今日回城的马车,加上黄家的,共有五驾,偏只有黄蔓茵坐的那驾出了事。
老刘头在虞家伺候车马十数年,当年还是母亲看中他一手好把式,亲自点了他让他打理这辆朱漆乌篷马车。
十数年来从未出过事,好端端的,今日怎会……
还未等虞兰娇将其中内情梳理清楚,前头去搬救兵的下人已经打马赶了回来。
“姑太太和表小姐的马车就是往那边去了,追上去的人还没回来,不知前头情况如何,还请王爷出手,一定要救回姑太太!”
王爷?
虞兰娇耳尖一动,侧目望去。
前头身穿黑色金丝锦袍,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浑身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的男子,不正是摄政王!
见得虞兰娇安然无恙,自树荫之下袅袅婷婷地上前福身,魏震握紧缰绳的手微微松开。
脸上的凝重也不翼而飞,迅速换成漫不经心的神色,闲适地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握着马鞭轻巧一挥。
“追云,带几个人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追云木着脸往虞府下人所指的方向赶去,鬼使神差地想着,方才王爷一听虞府的马车出事,面沉如水,浑身满是汹涌的怒意。
如今知道出事的是黄夫人母女,全然变了一副面孔。呵,男人啊……
31.这个男人好难缠
虞桂母女两自昏沉中一睁眼,便见自己和女儿被缚了手脚关在一间屋子里,正想着该如何脱身,外间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和女儿对视一眼,俱都战战兢兢。
只是下一刻,房门推开,却是两方都愣了。
三皇子脸色骤然一变,“怎么会是你们?虞兰娇呢!”
原来他昨日想拿捏虞兰娇名节,反被大皇子坏了好事,便久久不能释怀。
在他心中,虞兰娇早就是他的所有物,即便自己不要,她也不该属于别的男人。
她若觉得做妾不好,那自己也可以妥协。
要么让她做侧妃,先李芙一步入他后院,自己允许她先为自己生一个孩子。
若她还是不愿,那么,自己大不了娶了李芙之后,再找借口将她休弃,日后再找机会迎娶虞兰娇就是。
终归自己会给她一个名份。
今日他派人去将虞兰娇带来,本就是为了可以跟她推心置腹地商量一番,没想到,手下带来的竟然是虞桂母女!
他阴唳地侧身,猛然朝一旁侍卫小腹踹了一脚,“废物,连人都能抓错!”
脸上怒气全然毫无掩饰,直吓得虞桂母女两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殿下饶命!饶命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住口!”
三皇子陡然暴怒起来,“再大喊大叫,本殿杀了你们!”
虞桂霎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三皇子如今的模样与他平日温和的模样截然相反,虞桂心中攀上一丝凉意。
糟了,自己该不会成了虞兰娇那个小贱人的替死鬼吧!
一定是,不然好端端的,别的马车都没事,偏偏她们从虞兰娇手里抢过来的马车被惊了。
是了,定然是虞兰娇太过嚣张,得罪武安侯府,三皇子决意杀她泄愤。
如今被自己撞破这一遭,这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不禁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贪图那一时享受抢她的马车了,不然此刻死的就是虞兰娇。
自己大可光明正大地占了那马车,哪用得着给虞兰娇做替死鬼。
她心中千回百转之际,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夜竹低声询问:“这两人该如何处理?”
虞桂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处理?
不!不!她还没活够呢!她还要得到方家的那批嫁妆,她还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能帮虞兰娇挡灾!
“殿下饶命!殿下想杀虞兰娇,臣妇可以帮殿下!”
三皇子冷冷地朝她看过来。
如果说他对如何处置虞桂还没做出决定,此刻听她口口声声要杀虞兰娇,三皇子心中真正浮现出杀意。
但虞桂已经顾不上看他的神色,着急忙慌道:
“虞兰娇勾三搭四,水性杨花,我虽是她的姑母,却也很看不惯她的做派,殿下若想处置她,臣妇愿意帮忙!”
“水性杨花?”
三皇子危险地拧眉,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虞桂满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他,又趁热打铁道:
“虞兰娇在热孝之中就跟别的男人在山庄厮混,全然不顾三殿下的颜面,这种淫妇就该浸猪笼!”
“山庄跟人厮混?那个人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清楚!”
这个消息彻底击溃了三皇子的冷静。
他怎么能接受,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跟虞兰娇再续前缘的时候,她已经把身子交给了别人!
虞桂心中一喜,心知自己说的这个消息对他有些用处。
“那人便是大皇子,昨日我到山庄时,亲眼看到虞兰娇跟他在温泉池中白日宣淫!”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只是看到虞兰娇身上有欢爱后的痕迹而已。
可若不这样说,怎能将三皇子的杀意转到虞兰娇身上,又怎能求他放过自己呢?
听这番话时,三皇子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最终狠狠一踹,将虞桂身侧的茶几一脚踢得粉碎!
虞桂母女又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却在他冰冷的眸光下再度闭了嘴。
良久,他沉声道:“本殿不杀你们……”
这头,虞兰娇万没想到,只是搬个救兵罢,居然搬来这京都最凶悍的煞神来了。
被他眼风淡淡一扫,虞兰娇瞬觉头皮发麻,慢吞吞地带着虞府众人给他行礼道谢。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等姑母和表姐安然归来后,定要备上厚礼亲自去王府道谢才是。”
她没说是谁去王府道谢,魏震也懒得计较她这些小心思,只淡声道:“不是昨日才来了京郊,为何这么快就折返?”
虞兰娇心中一跳,怪异地看向马背上的摄政王。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昨天来了京郊?
除了这个,他还知道什么?昨日林间发生的事,他会不会也……
虞兰娇心头霎时沉了下来。
素来听闻摄政王手上的银甲卫,通晓京都世家所有秘闻,可作为闺阁女子,她还是头一次直面这样的恐惧。
“怎的不说话?”
魏震闲适地以马鞭敲打着掌心。
他心思深得很,一眼就看出虞兰娇在怕他。
事实上,京都世家之中,没几个人是不怕他的。
就连他较为欣赏的魏泽中,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可不知为何,这种他习以为常的情绪,表露在虞兰娇身上时,却格外难以忍受。
他不禁想起水云间那日,虞兰娇冷冰冰的嗤笑、讽刺,为父争辩尖锐的口舌,还有她打在自己虎口的那一巴掌。
呵,小狐狸,惯会装腔作势。
虞兰娇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小女来京郊,本就是为了谈一桩买卖。
如今买卖没谈成,家中又有事务要处理,自然要回城。不想竟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事。”
看她强装镇定的模样,魏震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愉悦。
“有什么事务急着处理,不如同本王说一说,说不得本王抬抬手,便能帮你一把。”
虞兰娇心头的怪异之感越发浓重。
是她的错觉吗?摄政王对她,怎么有种死缠烂打的意味在。
若是普通的女儿家,自然察觉不出来。
偏偏却是虞兰娇,她前世在教坊司跟男人打交道多年,早已不是什么不问世事的小姑娘。
摄政王平淡的口气中,若有若无的兴味,实在让她头皮发麻。
她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婉拒,“虞家的家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小事,不必劳烦……”
魏震凌厉威严的双眸盯着她,沉声道:“本王要你说!”
虞兰娇心头咯噔一声,什么勇气都在这声呵斥中烟消云散。
咽了咽口水,识相地开口:“不瞒王爷,回府原是要去官府申办女户。”
她将能说的挑挑拣拣地说了。
对虞兰萱和方家的婚事,以及被靖国公世子觊觎这等闺阁秘事,又涉及虞兰萱的闺誉,她丝毫未提。
“女户?”
魏震似笑非笑打量着虞兰娇,不知想了些什么,侧头吩咐:“二姑娘要办的事听到了?”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逐月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魏震这话的意思,惊诧地看了一眼虞兰娇,连忙垂头回了城中。
小青的心直直往下坠去。
熟悉魏震的人哪还看不出,他对虞兰娇的好感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不,或许说,不止是好感。
虞兰娇跟她的感受也差不了太多,被摄政王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扫,只觉脊背发寒,恨不能立即拍拍屁股走人。
以她的长袖善舞,还是头一回遇到让她如此坐立不安的局面。
好在没过多久,追云便带着前去追赶马车的虞府下人回来,一并回来的,还有虞兰娇那驾马车。
那马车不知遭受了什么摧残,原本贵气的木门如今只剩半块木板,歪歪斜斜地垂着。里头虞桂和黄蔓茵瑟瑟发抖地搂在一块,脸上狼狈不堪,显然是不久前刚狠哭了一通。
虞兰娇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今日多亏了黄蔓茵闹这一出,不然出事的可就是自己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躲过的不仅仅是一桩意外。
马车停稳,虞兰娇满脸关切地上前问候,却见黄蔓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方才马车颠簸,红儿和黄松她们跌下马车坠死了!”
竟然出了人命?
难怪马车上不见伺候的下人,只有虞桂母女两个。
“你赔她们的命给我!若不是坐了你们虞家的马车,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在虞桂母女两个心里,今天这桩意外纯粹是给虞兰娇挡了灾。
不但损了几个贴身的丫鬟,还平白无故受惊一番,足够她们将虞兰娇恨个咬牙切齿。
只是想起三皇子的嘱托,虞桂遮掩着捏了一把黄蔓茵,强装镇定道:
“你表姐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今日的意外谁也不想。好在大哥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母女两平安无事,至于几个舍身护主的忠仆,厚葬便是了。”
虞兰娇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以虞桂的性子,坐虞家的马车出了意外,应该哭天喊地从虞家身上扒层肉下来才是,怎会表现得如此深明大义?
虞桂见她打量的眼神,心中一个咯噔,忙掩饰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城吧,那方家的事,需得抓紧时日了。”
虞兰娇果然被这番话转移了注意力,赞同般地点点头,“既如此,我这便送姑母回去。”
她正要跟摄政王道别,就见追云挥手,带人亲自赶着虞桂的马车往入城的方向去。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摄政王,自身后居高临下道:
“二姑娘方才说家中有事才要赶回城,如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以继续回京郊温泉庄子中”
虞兰娇:“……”
她前世并未跟摄政王打过交道。
只偶尔从父亲口中听说他雄才伟略,胸有乾坤,却又十分难缠,是肃清皇权的拦路虎。
如今看来,雄才伟略胸有乾坤尚且看不出,十分难缠这一点嘛,虞兰娇却是领教了个彻底。
32.被婢女看不起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虞兰娇便是巧舌如簧,也如秀才遇到兵,全然开不了口
只得闷闷应下,令虞府下人收拾一番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她似是想起什么,忽地看向虞桂离开的方向,朝着摄政王满是踌躇道:
“有劳王爷派人送姑母回府,只不过,那驾马车原是虞府的,需得请那位追云大人多跑一趟,送了姑母后,还将马车还回虞府才是。”
听得那驾马车本是虞府的,魏震下意识觉出不对,正要追问。
便听得身边的小青忍无可忍般义愤道:“区区一驾马车,也值当烦到王爷面前?虞横死了,你们虞府便破落成这个样子,连一驾马车也要计较?”
摄政王面沉如水朝她看去,却见小青慷慨激昂道:“王爷成日料理国事,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便是虞横也不敢拿这等小事烦到王爷面前来,你不过一介孤女,怎敢看王爷待人和气便蹬鼻子上脸!莫不是以为王爷是魏泽中之流,你一个眼神便能……”
“住口!”
魏震轻喝一声,身边的婢女如此无礼,他该重重惩治才是。
可小青素来是这等直言直语的性子,且她拿自己跟魏泽中做比,的确勾起了他心中的不愉快。
他压下心中淡淡的恼怒,斜睨着虞兰娇,意欲瞧她是何反应。
虞兰娇却在小青张狂直呼虞横大名时,便已攥紧了手指。又听她言语之中对大皇子不恭不敬,心中既羞又怒。
可怒过之后,便是深深的无力。
没了家世靠山的官家嫡女,一个婢女都能当众羞辱她。
摄政王权势滔天,又极为护短。
前次族长掐她的脖子,摄政王愿意替她做主,可他身边的婢女重伤自己,他又作何反应,不过是轻飘飘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别看他对自己有那么些许好感,可这丝好感不过是逗弄一只鸟儿猫儿,自己在他眼里,连一个婢女的脸面都不如。
她神色不明垂着头,片刻后才勉强勾起嘴角,“是小女孟浪了,些许小事,的确不该劳烦王爷身边的人。”
她并未过多解释,只吩咐春杏带两个小厮将春橘送回去,顺便让虞府管家去黄府讨要马车。
这副小家子气的做派,果不其然又让小青鄙夷冷笑不止。
处理好这些琐事,她才朝着摄政王福身,“王爷相邀,小女便却之不恭,再到京郊呆几日。”
她态度温和有礼,笑容恭敬温顺,便是魏震来挑,也挑不出丝毫毛病。
可偏偏,他却从这周到乖觉之中察觉出一丝疏离,霎时心头一堵。
那头虞兰娇已在春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行人缓缓往山庄而去。
魏震还未想明白,却也来不及多想,冷冷扫了小青一眼,忙打马跟上。
小青虽被摄政王以眼神警告,可心中却快意无匹。
果然,王爷对这个女人,不过是一时兴味而已,日后摄政王府的女主人,绝不可能是她!
一行人到了山庄门口,管事早就得了信,远远看见马车便打开大门,又将门槛拆下铺在台阶之上。
原来虞母在建造山庄之时,便特意设计成山庄内也能跑马,如此匠心独运,难怪这些年来总有人旁敲侧击想买这处庄子。
若非怀宁县主是大皇子的姨母,虞兰娇又怎会为了报恩而动了心思,甘愿将山庄拱手相让。
马车径直入了山庄大门。
虞兰娇连露个脸道别都不曾,摄政王在后远远看着她扬长而去,不知不觉眉头紧蹙,手中缰绳亦是缓缓紧握。
这是怎么了?
他一时有些无措。
只可惜他身边皆是军营中出来的大汉,唯一一个女子,也是别有心思。诸多下属,竟无一人能告诉他答案。
咫尺之隔的山庄之中,怀宁县主也正心浮气躁地坐在铜镜面前,对着自己的发式左照右照,无论如何都不满意。
“都是怎么做事的,一个头发,不是这少一块,就是那乱糟糟!”
身旁伺候的丫鬟跪了一地。
昨日大皇子将郭嬷嬷绑了去,今日怀宁县主梳头,便总觉得没往日好看。
她气愤地将头顶步摇扯下来,重重摔在妆奁顶部,硕大的东珠磕出一条明显的印痕,她却视而不见。
“大皇子一颗心只知道往外拐,为着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就将我得用的下人绑了走,他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姨母,哪还有淮安侯府!”
望着铜镜中自己丑陋的模样,怀宁县主悲从中来,扶桌哀哭。
头顶斑秃之症素来是她心中一块疮疤。
好不容易得了郭嬷嬷能遮掩一二,自己也能外出赴宴,没想到却毁在大皇子手里,叫她怎能不恨。
贴身丫鬟画儿试探问道:“昨日虞二姑娘送的那膏药,县主要不要用上一用?”
她不说还好,一说怀宁县主顷刻间勃然大怒,“用什么用!那个女人勾得大皇子魂都没了,她送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将那些膏药和药方全都丢出去,丢得远远的,日后再叫我听到,你们通通一起滚出去!”
画儿本是一片好意,此刻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再也不敢提什么膏药,忙退下去将昨日虞兰娇处得来的两样东西翻出来,急步往外走去。
却在这时,门房处见了虞府门口的动静飞奔着来报。
听得摄政王的车驾在虞府山庄门口停留,怀宁县主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他一路护送虞兰娇到山庄?为何?难不成是听说了昨日萧秋儿欺负虞兰娇的事?”
虞兰娇昨日说摄政王对虞府多有眷顾,彼时她还只是将信将疑,可今日这一遭,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想起昨日险些眼睁睁看着萧秋儿折辱她,怀宁县主只觉心惊肉跳。
再者,虞兰娇既得了摄政王的庇护,那所谓对大皇子死缠烂打的说法,定然是子虚乌有。
整个大周朝,哪有人的权势抵得过摄政王呢。
怀宁县主是家中幼女,家中又不指望她嫁人,素来将养得性子绵软没什么主见,此刻只觉局势从未有过的一团乱麻。
偏她最依仗的郭嬷嬷又不在身边,手中帕子翻来覆去地搅,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摄政王真因为昨日之事迁怒淮安侯府,迁怒大皇子,那她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想到这一点,什么发式容貌全然都顾不得了,咬唇沉思片刻,霍地起身。
“昨日虞二姑娘送了我药膏,今日我该上门致谢才是,你们去备些礼物,还有,那药膏呢,一并拿来!”
竟是打算不论那药膏有没有用,她都要试用一番去见虞兰娇,也好显出自己的诚意。
丫鬟们忙不迭地去找画儿,生怕找得晚了那药膏便要惨遭毒手。
谁知找了画儿的房间,又找个山庄各个院子,兵荒马乱一片,竟无论如有也没看到画儿的身影。
原是怀宁县主要她去销毁,她却不懂医理,不知如何处置,索性去了小厨房,一气儿将药膏都塞到火炉子里头。
下人们找到她时,那药膏只剩了指尖大小,还是她为了自己试用一番特意留下。
直将怀宁县主气得仰倒,怒骂她自作主张,又叫管事妈妈好一通罚。
彼时虞兰娇正在院子里荡着秋千,便听得怀宁县主上门拜访。
她敛了神色,亲自去了门口相迎。
却见怀宁县主一改昨日的高傲冷淡,一见面便抿出局促却明显在示好的笑。
虞兰娇心下暗暗称奇。
只她对怀宁县主并无恶感,也知道她昨日冷眼旁观,皆是为了大皇子的缘故,所以此刻对她的示好并不排斥。
便也拉了她的手亲亲热热的问候。
虞兰娇在京都闺秀之中,算得上圆滑机敏,怀宁县主又有心交好,两人很快热络起来。
得知怀宁县主为发式发愁,虞兰娇掩唇一笑,“若是旁的事,我或许一筹莫展,可要说到这发式打扮嘛。”
她刻意卖了个关子,娇娇俏俏地推着怀宁县主进了她的闺房。
前世她在教坊司中,不但善制香美容,更善衣衫发式等女子打扮之物。
怀宁县主头顶有好几块斑秃,的确丑陋无比。
可在虞兰娇巧手之下,替她挽了一个低低的堕马髻,又在妆奁之中挑出十二支错金镂步摇,细密地插在发间,行走时泛起细碎的金色涟漪。
竟是比郭嬷嬷梳的头发还要美上几分。
郭嬷嬷年纪毕竟大了,虽然知道用技巧将她头顶的斑秃遮盖住,可梳出来的头发自然没有虞兰娇这等小姑娘精巧风流。
怀宁县主一看便觉爱不释手,揽镜自照,更觉从未有过的明艳动人。
暗道虞兰娇若不是宰相嫡女,而是她身边侍奉的小丫鬟就好了。
好在如今她家破人亡,为自己梳头,也不算辱没了她。
思及此,她正要开口请虞兰娇日后多为自己梳头,便见春桃兴高采烈入内禀报:“二姑娘,摄政王派人送了一箱子礼物过来。”
虞兰娇眉毛紧紧拧了起来,随即意识到怀宁县主也在,忙收敛了神色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两个银甲卫肃容抬了一口乌木梨花雕漆的大箱子,跟在春桃身后入内。
随意往地上一放,便朝着虞兰娇拱手:“请二姑娘清点。”
虞兰娇:“……”
那两个银甲卫人高马大地守在一旁,虞兰娇即便想拒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只得硬着头皮让人打开木箱。
怀宁县主咋舌地看着那一箱子堆成小山金碧生辉的光彩翠珠。
无数珠钗、玉鈪、宝石耳环随意堆放在里头,即便不细看,也能看出都是奢靡精致的贵重之物。
摄政王竟这般大手笔,一出手便是这般贵重豪气。
看来这所谓的庇护两字,并非只是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察觉到怀宁县主似有若无打量的目光投到她身上,虞兰娇心中却全然没有小姑娘见到珍宝的欣喜,反而满是羞恼。
她于男女之事可谓驾轻就熟,自然知道这种赠金赠银并不代表什么,只不过是有地位的男人哄女人最廉价的一种方式而已。
即便捧上天,也不影响日后腻味之时干净利落地抽身而退。
真心?
若真有真心,又怎会冷眼看着身边丫鬟欺辱她。尊重和维护,才称得上真心,就像,就像大皇子那样。
33.女户文书
想到他,和那件黑色的披风,虞兰娇耳后微红,抿着唇令人将这箱子抬到后头去。
她这副神情,却又让怀宁县主误会。
满以为她与摄政王之间是郎情妾意,暗地里便又将虞兰娇的地位往上抬了一抬。
说起来,即便是给摄政王做妾,对一介孤女来说,也是高攀了。
她的眼神看得虞兰娇心里一阵不舒服。
只她素来不爱跟人当面闹什么不愉快,当即强忍难堪,细细跟怀宁县主说了药膏该如何用。
怀宁县主面上听着,心中却并未当回事。
不说那药膏如今全都在她头上,其余都被画儿烧了。就说虞兰娇这等靠着男子庇护的人,又能有什么真本事。
虞兰娇七巧玲珑心,怎会看不出她的轻视,手指微微一紧。
将怀宁县主送走之后,她才遣了伺候的下人,一头扑到床上,将脸埋在锦被之中默默流着眼泪。
若父亲还在世,自己还是往日他捧在手心里的虞兰娇,摄政王焉敢如此羞辱自己,怀宁县主焉敢如此看轻自己。
世情冷暖,不外如是。
却不知,她这番作态全都被银甲卫传入了摄政王耳中。
“好似不怎么高兴?还哭了?”
魏震紧紧抿着唇,不断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又道:“那女户的事,叫逐月上心一些,尽快办好。”
“是!”
说完这个,他便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觉想让虞兰娇朝他开怀,好似比登天还难。
还是送了虞桂母女两人后,回来复命的追云开口:
“虞二姑娘如今正在孝期,王爷送这么多珠宝首饰过去,她要服丧也不能佩戴,说不得还勾起二姑娘丧父之情。”
魏震脸色一顿,半晌才道:“那一箱子东西都是谁挑的,自去领十板子!”
一旁的侍从哀怨地看了一眼追云。
早知道,就不瞎出主意了。
追云有些不忍地摸了摸鼻子,又看了小青一眼,思来想去,有些话,还是并未明言。
作为旁观者,他自然看得清,虞兰娇对王爷如此退避三舍,除了对王爷本身的畏惧之外,更多是因为小青当日在虞府门口的那通羞辱之故。
以虞兰娇的高傲,这个心结不解开,王爷便是再如何送礼,她也不会领情。
感受到他的目光,小青漠然地瞪视回来。
追云:“……”
暗叹一口气,转而盼着逐月赶紧回来。
大周朝办女户的手续并不复杂,但那是对达官贵人来说。对无权无势者,算得上艰难。
若是虞兰娇以孤女的身份出面去办,少不得要托了人情,请有权有势之人做中人,再赔上一笔不菲的银两来买通衙门的门路。
即便如此,也还要遭好一通刁难。
但有摄政王亲随出面办理,虞府女户的事情办得很快,甚至不需要虞兰娇出面。
约莫一个时辰后,逐月便捧着新鲜出炉的户籍文书打马赶来。
魏震随意瞟了一眼,“虞兰娇可歇下了?”
“二姑娘刚用了午膳,如今正在院子里纳凉。”
“唔……”
魏震矜持地从书案后踱步而出,伸手拿过那份文书,朝着屋子里的众人扫了一圈。
“这文书……”
该怎么送?
叫魏震将这话问出口,简直比让他徒手撕老虎还要艰难。
他斜睨着看向追云,眼神之中竟隐约透出些羞赧。
追云只觉头皮发麻,忙道:“这文书还是请小青代为相送吧。”
摄政王不悦地皱着眉,小青也冷冷地瞪了过来。
追云咽着口水,飞快道:“小青毕竟是姑娘家,跟二姑娘或许说得上话,再说二姑娘性情温婉,小青却活泼大胆,说不定正投了二姑娘的性子。”
他不由想得更多,若两人能投契,将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小青日后也好过些。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样,可魏震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地将那份文书递给小青。
“送过去吧。”
小青的确机灵活泼,快人快语,偶有鲁莽,却算得上讨人喜欢。
只他不知道的是,小青的机灵活泼,仅限于在他面前。
正如此刻,她扯出一抹晦涩的笑,恭敬地接过文书,跨出书房的一瞬间,暴怒惊慌的情绪却再也压抑不住。
牙关紧咬,秀美的脸颊上,两侧的咬肌都无比僵硬。
虞!兰!娇!
王爷竟然要自己对这个女人低三下四!
她哪里配!
她冷着脸去了虞府。
虞府的下人还认得她就是那个带人围了虞府,又将虞兰娇踢成重伤的姑娘,一路提心吊胆地将她领到正厅。
虞兰娇弱柳扶风而来,本就心中郁郁,见得小青板着一张脸,她强打起几分应付的心思也尽数散去。
入内略略颔首,连寒暄都省了,直问有何贵干。
小青霎时眯起了眼睛。
当日这个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得了王爷垂青,倒装出一副高傲的贵女模样来了。
呵,王爷又不在,她装给谁看。
握着文书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冷声道:“女户文书,逐月已经办好。”
虞兰娇眼眸之中亮光一闪而过,灼灼望着她手中的文书。
小青心中越发不痛快,追云那似有若无警告的眼神再度袭上心头,头脑一热,举起文书猛地朝虞兰娇摔了过去。
“虞横死得难看,却尚算有风骨,他的女儿如今倒要靠着色相跟往日政敌要这要那,虞横若知道,不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虞兰娇满心喜悦,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了个正着。
那文书是官府特制的硬壳,沿着虞兰娇的额间顺着鼻子下滑,瞬间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随即扑腾掉落在地。
她皮肤白皙,这一道血痕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屋内众人愣了一瞬,谁也没想到小青会突然发难,反应过来,忙拥到虞兰娇身边。
春桃挡在她身前,怒气冲冲地指着小青,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又气势一弱:“你……你怎能随意动手。”
小青本还在心虚,见了春橘这副气短的模样,反倒生出一股不屑。
“动手又如何,若非王爷仁慈,你们虞府上下如今全都是阶下囚,仰仗王爷怜悯才留了富贵日子,如今莫非是要忘恩负义?”
她言辞刻薄无比,偏偏虞家的下人自认低人一等,不敢辩驳,俱都无颜地垂着头。
虞兰娇心头被那匣子珠宝勾出来的火,霎时熊熊燃了起来。
“本以为来者是客,我虞府才扫榻相迎,没想到一番好意都喂了狗,竟迎了这样一个毫无礼数的恶客上门。”
若说口舌相争,贵女堆里打着滚长大的虞兰娇怎会输给一个婢女。
她微抬下巴,冰冷的目光透着讥诮,越是如此,越能挑动女子心底最大的羞恼和怒意。
“论理,要说今日也不是虞府邀姑娘上门的,论身份,姑娘不过是摄政王身边的奴婢。
虽说打狗要看主人,我虞府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好水好茶地招待,却也没得让一条狗踩在主人头上的道理!”
小青跟在摄政王身边,谁不给她三分薄面,自来比盛京那些小官还要趾高气昂一些,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羞辱过!
气怒之下,将追云的话和摄政王的吩咐忘了个一干二净。
颤抖着手指抽出腰间长鞭,划破猎猎风声朝着虞兰娇身前挡着的春桃挥去!
她这一鞭,更多的是威慑。
毕竟摄政王摆明了对虞兰娇另眼相看,她虽跋扈,却也不是那等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蠢货。
只消打了春桃这个胆敢指责她的奴婢,既威慑了虞府其他下人,也打了虞兰娇的脸面!
却不料昨日出了春橘的事,虞兰娇正是自责的时候。
一见鞭子过来,立时将春桃一把推开,左手挡着头部,直直迎上细碎的鞭梢。
啪的一声,虞兰娇素纱的袖口迸裂,内里莹白的肌肤上,瞬间皮开肉绽。
挨这一下,虞兰娇登时银牙咬紧,眯起了眼睛:“好,好得很,我虞兰娇好端端坐在家中,却不知怎的惹了摄政王,竟专程派人上门给这一通教训!
我倒要找他问个清楚明白,我虞兰娇究竟犯了什么错!他即便碾压在大周王法律例之上,也没得随意折辱大周贵女的说法!”
说罢便直直扭身,朝着门外而去。
小青眉心一跳,“站住!”
虞兰娇她怎么敢!怎敢为一点小事就闹到王爷面前!
暴怒之下是无边无际的惊慌胆寒。
如今她形容凄惨,便是女子都要哀怜心软几分。
若叫她顶着这副模样,告到摄政王面前,依着刘氏和虞氏族长的例子,自己不死也要残!
小青猛地一甩鞭子,一边大喊,一边心急如焚追了上去。
却见自己越喊,虞兰娇走得越快,不过几息就跑到了大门口。而虞府的下人俱都刻意挡在她身前。
以致虞兰娇飞快地出了府,她却还被拦在庭院之中。
这下小青是真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了。
既知道王爷对她另眼相待,自己就不该折辱惹怒她。
该死的虞兰娇,她分明是知道王爷对她的心思,故意撞上来陷害自己!
34.野猫分食舌头
虞兰娇的确对魏震眼中那抹惊艳心知肚明。
此前虞府前途未明,她迫于形势向只能向小青低头。
而后摄政王于她有恩,她即便对小青有怨,却也看在这份恩情,甘愿将所受屈辱藏在心底。
可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逆来顺受,毫无脾气甚至唾面自干之人!
更何况,小青屡屡羞辱她,更毫无顾忌地踩着虞府的脸面撒泼,虞府的下人看在眼里,更会折损她这个主子的威严。
若她不狠狠反击,时日长了,她还如何御下。
片刻间,虞兰娇已然冲到门口。
出乎意料的,前方不远处,见摄政王带着一行人扬鞭驾马,浩浩荡荡冲向城内的方向。
马蹄声急中,一行侍卫已绝尘去了远方。
……
小青气急败坏冲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列银甲卫背影化成小黑点,缓缓消失在前方。
真是天助我也!
她提到胸口的气霎时一松。
满面焦灼不翼而飞,巧笑嫣然:“呀,王爷走了,二姑娘要质问王爷,不如我送你去王府?”
呵,还以为虞兰娇在王爷眼中多有分量,原也不过如此。
与她相反,虞兰娇却是面沉如水,随即自嘲一笑。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这个男人,也不过把她当成高兴时逗弄一下的玩物,随时可以抽身而去。
“小青姑娘说笑了。”
她心中些许隐秘的庆幸尽去,背对着小青冷声道:“我何时说过要质问王爷,不过是王爷先送了许多珠宝首饰,又送来了女户文书,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才想上门道谢而已。
不过,既然姑娘在,那我向姑娘道谢也一样,还请姑娘代为转达。”
回过身来时,她脸上冷色如潮水般消褪,反而又挂上了春花般的暖意。
小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二姑娘的能屈能伸,真叫人叹为观止。想来虞相能有此成就,变脸一道上的造诣应当已是登峰造极了。”
虞兰娇指尖捏紧片刻,脸上神色却从容至极,“姑娘若对父亲的为人好奇,不如亲自去问一问他?”
小青脸色瞬间一变。
虞兰娇却又笑道:“抱歉,我心中总还以为父亲在世,不小心说错话了。
小青姑娘自然不便亲自去问父亲,不如我回府后在父亲灵前替姑娘问上一问,等晚上让父亲亲自去找姑娘说个清楚?”
她唇畔勾笑,眸光却森冷,从某些角度看,竟有几分摄政王的阎罗模样。
小青只觉无端生出一阵胆寒,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轻蔑一撇,长袖一甩,与她错身而过,回了山庄。
大门紧紧关上,毫不留情将她关在门外。
一股羞臊蔓上心头,小青瞬间咬紧了唇。
不,自己绝不是被她吓住了。
一定是因为近日虞横显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自己出于对死者的敬重,才不再开口……
一个摄政王府的小厮走上前来,迟疑着往山庄里探头。
小青没好气斥道:“作甚在此丢人现眼。”
叫虞兰娇知道王爷对她的看重,日后岂非更加蹬鼻子上脸!
小厮不敢得罪魏震身边贴身的婢女,讪笑道:
“方才军报紧急,王爷没来得及等虞府的信,就去京郊军营点兵赶往边疆了,吩咐小青姑娘留在京都,多照应一二。”
小青闻言握紧了拳。
多照应?说的怕是让她替王爷照拂虞兰娇吧。
她自诩是王爷身边贴身的婢女,往日跟在王爷身边出入军营,共沐战场,商谈国事,跟那些只知烹茶伺候的丫鬟绝不一样。
没想到如今,王爷竟为了一个女人,让她呆在后宅,来做这种看顾情妇的下等事!
而王爷,往日多么洒脱的一个人,整个大周,他来去自如,何时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过。
虞兰娇一回了府,脸色瞬间变得颓然惨淡,再无方才强装出的漠然不屑。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人生的所有光鲜和璀璨,全都来自父亲。
而她自诩才气逼人,貌美惊世,长袖善舞。
离了父亲,竟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连一个婢女都能肆无忌惮地羞辱。
当她想回敬一二,竟是下意识想去仰仗别的男人,她何时变成了一个这个的女子。
高傲如她,怎会不受伤。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房,想哭一哭,却又觉得连落泪都没脸。
春桃捧着那封女户文书战战兢兢入内,“姑娘,这份文书该如何处置?”
虞兰娇轻抚额间血痕。
若按着她往日的脾气,定要将这文书当着摄政王的面撕个粉碎,好生出一口恶气才算。
在小姑娘眼里,什么实惠好处,都不如一口意气来得重要。
可如今。
她晦涩一笑,“拿来吧,这可是虞家如今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可春桃却只觉一股悲伤自心底漫出。
是了,有这份文书,虞家便不必再将命运交到别的男子手中,不必低头任人拿捏,三妹的婚事也可由虞兰娇这个家主来做主。
等过些时日,风波平静了,安顿好长姐,自己便可带着三妹离开京都,寻一清净处住下,衣食无忧过上一生。
姐妹俩都不必被卷入前世的悲惨阴私之中。
这份文书于虞家,说是救命的仙药灵芝也不为过……
魏震打马离去,虞兰娇本就是被他胁迫着留在京郊,如今自是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必要。
将文书翻看了一遍,虞兰娇吩咐再度起程回京都。
好在东西都是一开始便收拾好的,如今还安置在马车上,也不必兵荒马乱再搬来搬去。
只那一匣子珠光宝气的奇珍,下人报上来,虞兰娇手指一紧,随即面无表情道:“王爷相赠,全都带回去吧。”
到得下午时分,虞兰娇终于回了虞府。
虞兰萱神色匆匆迎了上来,“二姐,大事不好了!”
虞兰娇正要将女户文书掏出来,闻言眉目一凝。
“昨日武安侯夫人晚膳之后在自家院子中小憩,不知为何忽然蹿进来一群野猫,见人便抓,丫鬟小厮们四处逃窜。
唯躺在院子中央的刘氏没跑脱,竟是叫那群野猫将抓得浑身血肉模糊,还……”
虞兰萱不知想起什么可怖的事情,小脸皱成一团,猛地扑到虞兰娇怀中。
虞兰娇看向她身边的丫鬟妍雪,冷声道:“接着发生了什么,你来说!”
妍雪也是脸色煞白,“听说是侯夫人中午吃了鱼,那些野猫闻到味道,凶性难训,竟,竟将侯夫人的舌头分食了……”
什么!
便是虞兰娇这般大胆的人,也不禁骇得身子发软。更不用说本就胆小的虞兰萱,此刻再听一遍,仍是呜呜地抽泣着。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日虞兰娇派人接她去温泉庄子,她才不敢出门。
可虞兰娇却敏锐地察觉到,隐藏在恐惧背后,更隐秘的东西。
刘氏在虞横灵前大放厥词,本就失声。
随即在虞横坟前跪了三日,便重新康复,如今才不过几日,便遇到野猫,好死不死,刚好叼了她的舌头。
虽说是她吃了鱼的缘故,可总归容易让人想到她跟虞家的纠葛。
如今她跟魏卓言早已退婚,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真不想再跟武安侯府扯上一丝半丝的关系。
然而这世上,总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虞兰娇揽着妹妹往榻上走,正要出声劝一两句,便见春杏满面惊慌跑进来,“二姑娘,大事不好!
就在方才,姑娘的马车一进府,武安侯府那个侯夫人,后脚就一头撞死在府门上了!”
什么!
话音一落,莫说春杏神情如何,伺候在屋子里的丫鬟们全都慌张无比,虞兰萱更是错愕地抬着头,一时间连呼吸都要忘记。
春杏急得猛跺脚,噼里啪啦接着道:“如今外头已经乱得不行,管家想将侯夫人的尸体看管起来,那些百姓却都围在侯夫人身边不许虞家的人碰。
只说侯夫人必然是有天大的冤屈,才大好年华舍弃荣华富贵,碰死在虞府门口,决不能让虞府的人动手,趁机销毁什么证据。
还有不少人在说姑娘的坏话,说若不是姑娘言辞太过刻薄,不敬长辈,侯夫人也不会因受了气便一时想不开!”
虞兰娇嘴唇紧抿,浑身溢出冰冷。
刘氏竟然死了?还是这般惨烈地,死在虞府门口。
时人总是偏袒弱者,前几日百姓还在为她灵前张狂而怒斥武安侯府仗势欺人。
如今出了这等子事,百姓们会说些什么略略一想就知道。
无非是虞府如何得理不饶人,虞兰娇如何歹毒心冷。
说不定那野猫闹事的罪责,也会被他们盖到虞府头上!
这刘氏实在太可恨。
明明跟虞府无关,她要死自在武安侯府一根绳子吊死也就罢了,偏要在虞兰娇进府的后脚,撞死在虞府门口,分明是刻意要泼污水在虞兰娇身上。
室内气氛接近凝滞,虞兰萱咬牙道:
“二姐,咱们报官吧,让官府来处理,至于那些流言,随他们说些什么,反正咱们关着门什么也不管。”
的确,这盆脏水泼在身上,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清的。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嘴长在别人身上,急也无用,还不如就这么放下。
虞兰萱素来冲动,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已是长进不少。
虞兰娇安抚地拍了她两下,强笑着劝慰道:
“果真是大姑娘了,如今还知道宽慰长姐,也罢,春杏,你去找官府的人过来,反正这件事跟虞府没什么干系,要闹便闹罢。”
只是,虞兰萱到底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夫人一条命,怎会只是为了泼一盆污水而已。
只是不知,泼了这盆污水之后,是否还有后手。
武安侯府,不,或者说三皇子,用刘氏的命闹这一遭,目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虞府门前果然围满了人。
35.侯夫人是在以死谢罪啊!
“没想到虞相温厚纯善,他一手带大的女儿却这么歹毒,下这么重的手。”
“这跟虞姑娘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武安侯夫人的死跟她有关?”
“你说呢?若无关,她怎么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撞死在虞府门前,分明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绝望至极,才会心灰意冷断绝生机。”
“是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灵前得罪了她,就哑了嗓子。
后来虞相大发慈悲原谅了她,谁知又被猫叼了舌头,说是巧合,谁敢信呢。”
刘氏在虞府大门上撞死,额头处撞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加上她头脸和脖颈四肢,本就被野猫抓出无数凄惨的抓痕,此刻尸体凉透,面色乌青,更显死状可怖。
围观者看着她的惨状,无不燃起恻隐之心。
门口的百姓一边倒,全都在为这个年轻高贵的侯府主母殒命而痛心。
虞家管事被这群情激奋的声讨冲得焦头烂额,又碍于无数百姓挡着刘氏的尸首,他便是想挪了尸体再息事宁人也是不得其法。
早早便派了去通知武安侯府,偏武安侯府的人迟迟不来。
再者如今虞家势力大不如前,这些百姓对虞府也再没了忌惮,他想让百姓散开,反被几人当面吐了几口唾沫。
正束手无策之际,春杏带着官差过来,他霎时如同看到救兵一般迎了上去。
却不想还未开口,那官差便倨傲地将虞管事推开,走到刘氏尸体身边踱步一圈,抽出长刀将尸体看管起来。
“虞家的主子呢!出了人命,怎的只有下人在此,叫虞府的主人出来受审!”
受审?
刘氏是撞门自尽而亡,没有杀人凶手,哪里需要官府来审问。
更何况,如今虞家只有两位姑娘,没有男子当家,叫出来问话,像什么样子。
虞管事讪笑着上前正欲解释,却反被官差当胸以刀抵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爷说话!
虞府的人不来受审,爷就带人闯进去了!”
虞管事凝重地握紧了拳。便是再蠢,此刻也看出今日之事,全然是一个有备而来针对虞府的局。
只如今虞府势弱,即便看穿也无破局之力,只能被布局之人牵着鼻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虞管事侧头吩咐了一句,身边的小厮快速往府内去报信。
外间议论声更大。
连官府都要审问虞府的人,看来武安侯夫人的死,大有内情啊。
官差们却全然没有控制民众舆论的意思,任由各种不利虞家的猜想甚嚣尘上。
却是在此时,虞府门口下人让出一条道来,虞兰娇终于叫人簇拥着出来。一露面,便满脸悲戚看向死相凄惨的刘氏。
“侯夫人,您怎能这么想不开!
父亲生前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即便您当初口出恶言,可愿意在父亲灵前忏悔,我们虞家已经得蒙圣恩,便自会感沐皇室恩德,又怎会揪着小事不放,对区区口角之事介怀。
她艳若桃李的小脸上,挂着真切的悲伤。
一双桃花眼本就明媚,此刻氤氲着泪珠,显得本就娇媚的容貌如雨后海棠,越发令人不敢逼视。
“我知侯爷凉薄,为了自己的官声便让明媒正娶的夫人折节道歉,更知道您丢了脸面,在侯府定然不好过。
可人生在世,谁能没几道坎,何至于让您如此心灰意冷,竟连命都不要!””
藏在人群中的三皇子本被她这雨打花娇的模样惊了一瞬。
待听清她口中的话,却是气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手背之上青筋毕露。
自己之前,竟不知她口舌这般厉害!
三言两语,不但往虞家头上盖了一层大度仁善的金牌匾,还将刘氏的死推到武安侯太过刻薄寡恩之上。
果不其然,虞兰娇一说完,众人皆是愣住。
是了,当日刘氏污言秽语,将一个孤女羞辱成那样,虞府却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还只能靠陛下出面主持公道。
既然如此,又哪有那个本事,将手伸到武安侯府后院,去陷害侯府主母呢。
反倒是武安侯,那日他带着妻子强行上门,逼虞家姑娘松口原谅刘氏。
最终却吓晕了虞姑娘,更导致武安侯府颜面尽失。
若说他将这份气撒到妻子身上,使些阴私手段折磨刘氏,让她忍无可忍,倒更加可信。
先头便说了,时人总是怜悯弱者。
在虞府和惨死的刘氏之间,众人本是选择偏袒怜悯更凄惨的刘氏。
如今虞兰娇将隐身在其后的武安侯点出来。
瞬间叫众人觉得,这个更加强大显赫的侯爷,或许才是最值得怀疑之人。
不少女子想清之后已是面露愤慨,双目灼灼地瞪着自家夫君,恨不能当众揪着自家那口子捶两下。
方好替这个可怜的后宅妇人出口气。
虞兰娇掩面的帕子之下,缓缓舒了一口气。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这般惺惺作态言不由衷。
只是武安侯来势汹汹,她若不反击,谁又知背后是什么陷阱。
她假作擦泪,语带哽咽,“这个官爷口口声声叫我出来受审,这倒是应该的,毕竟事情出在虞府门口,侯夫人大抵也有以死向虞府谢罪的意思在。
只是我见侯夫人这副模样实在可怜,没想到她横死这么久,武安侯府竟连一个收尸的都不曾过来。我与夫人虽有龃龉,却终归都是女子。
生死皆是命,半点不由己,缘分一场,还请官爷开恩,让我替夫人敛了尸身,好歹不算辱没了侯夫人的体面。”
众人没料到她竟还愿意替刘氏收尸,俱都动容无比,纷纷夸赞起她的宽厚大度。
又听她说刘氏死了这么久,武安侯府一个人都没出面。
不免越发笃定,刘氏定然是在侯府受了磋磨,心中憋气,才寻死自尽。
至于为何死在虞府门口。
难道真是以死谢罪?
眼看她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形势,人群中的三皇子霎时心急如焚。
该死的武安侯,怎的还不出来!
原也不怪他,自刘氏出门,武安侯钱明远便一直驾着马车不远不近地尾随。
直到亲眼看见刘氏一头撞死,生机断绝。
又看到百姓围上去,不肯让虞府的管事靠近,这才放下心来。
又怕马车目标太大,被人发现踪迹,便令车夫驱车回武安侯府,自己则找了个临近的酒楼躲了起来。
原是想着让百姓们将虞府骂个狗血淋头,他再出去接着唱戏。
哪知虞兰娇只两句话就颠倒黑白,全然将刘氏的死变了个意思,他心急如焚地自酒楼厢房内奔跑而出,却也是晚了。
等听到众人议论刘氏的死都是因为他为人刻薄虐待妻子,死在虞府门口是为了谢罪。
瞬间觉得头脑一懵,双腿也软得跟面条一样,全靠下人搀着才勉强立起来。
放屁,放屁!
什么谢罪,刘氏是他的妻子,长得慈眉善目,内里却刻薄阴毒,她怎么可能以死谢罪!
可这话,他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难不成他还能当众抹黑自己的妻子,岂不是更叫百姓对虞兰娇和虞府的宽厚大度而赞叹。
他恨恨地瞪着虞兰娇,却发现神情悲戚的虞兰娇,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隔着人群,朝他投来讥讽的目光。
“虞兰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钱明远霎时头脑一热,一声爆喝,挣开搀扶的下人,费力将挡在前头的百姓推开。
“我夫人自在虞府受惊,回府之后便成日惊慌失措神情紧张,对你和虞府畏惧无比讳莫如深。
我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心结难解,没想到她竟这般想不开,宁愿撞死在虞府门口,也不肯跟虞府和解!”
终于出来了。
虞兰娇隐秘地勾起唇,极为嚣张地挑挑眉,“原来侯夫人这么恨我,这么恨虞家,既然如此,侯爷为何还强逼着她上虞府来赔礼道歉!”
她倏然伸出手指,如利刃威逼般,直指钱明远面门,“逼迫绝望害怕的妻子去仇人面前低头认错,如此折磨为你打理家事生儿育女的妻子。
都说女子该以夫为天,可你看看你自己,堂堂武安侯,哪配称得上男子汉,哪配做女子的丈夫!”
钱明远霎时脸色煞白。
中计了。
原本按着三皇子的计划,自己此刻该含糊其辞地哭诉,才好让虞兰娇百口莫辩。
可自己被虞兰娇刻意挑衅,一怒之下说出来的话竟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女人小小年纪,竟能这般精准地把控人心,实在可怕。
一时间,武安侯竟对三皇子的计划生出了退却之意。
若真如了三皇子的意,让他纳了这个女人,以她的心计手段自然会成为三皇子的心头挚爱。
到时候得罪过她的武安侯府,岂不是会被三皇子疏远?
纵然心生退意,可此刻局势已由不得他自作主张。
身后三皇子虎视眈眈,他额间冷汗涔涔,摸了摸袖中的坚硬。
咬牙直视虞兰娇,对她的喝问避而不谈,反怒道:“你虞家逼死我的妻子,我若不替她报仇便枉为男人!”
说罢从袖中抽出匕首,赤红双目冲着虞兰娇腰间捅去!
这一变故,莫说虞兰娇,便是围观的百姓也俱都没有料到。
堂堂武安侯,竟当众行凶。
行凶的对象,还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虞兰娇霎时心跳到胸口,怔愣着往后退去。
可她退,钱明远冲得却更快,眼看那匕首已经冲到胸前。
虞兰娇索性调整了身体的角度,咬唇等着那匕首刺入身体!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意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发生。
虞兰娇惊疑地睁眼,却见身前挡了一男子,那人被钱明远刺了个正着。
面露痛楚,眉心紧皱,一双眼睛却带着明亮的愤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仗着侯府的势力欺压弱女子,当真以为虞府没人了吗!”
他口中满是维护之语,虞兰娇的眸光却逐渐冰冷下来。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身前这正直英挺,大义凛然的男子,正是虞兰萱的未婚夫,方家公子方启贤!
36.别有目的
正是虞兰娇托虞桂去退婚之人。
电光念闪之间,虞兰娇早已想明白刘氏这一死闹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为了栽赃虞府,不是为了抹黑虞兰娇的名誉,而是为了让方启贤有机会施恩虞府,水到渠成促成虞兰萱和方家的婚事!
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是方启贤,还是靖国公世子,亦或是,亦或是魏卓言!
还有,还有虞桂,只有她知道自己有退婚之意,她是否又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
可恨她还为自己口舌之利沾沾自喜,满以为能折损武安侯府的声誉。
没想到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自己!
想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虞兰娇双目迸射出惊天的怒意。
武安侯却缓缓将提起的心放下,此前虞兰娇说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这一刀捅在方启贤身上,一切都好说。
他故作惊慌地退了几步,“你……你这是做什么,本侯是要为我枉死的夫人讨个公道,你跟虞府无亲无故,出这个头做什么!”
方启贤死死捂着腹部,指缝中流出汩汩鲜血,将他穿的一身白袍沾染得触目惊心。
只见他满脸刚毅直视武安侯,“无亲无故?我跟虞府三姑娘是明媒正娶的未婚夫妻,虞家的事便是我的事!”
喝!好一个重情重义、不畏权势的男子!
虞相虽走了,可虞家姑娘有如此男子托付终身,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被百姓们崇拜赏识的目光一扫,方启贤只觉腹部的伤口都没那么痛了,当下表演得更加卖力:
“我知道虞府得罪了侯爷,可如今虞家只有孤女,侯爷若有火,便朝着方家来吧!我方启贤愿意替虞家一力承担侯爷的怒火!”
武安侯好似也被他的大义凛然给镇住了,后退两步,满脸动容:“没想到虞横生前,竟为女儿定了这样一门亲事,他果然眼光如炬。”
虞兰娇不禁握紧了拳头。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再强调方启贤跟虞兰萱的婚事,又点明这桩婚事是虞横生前亲自定下。
虞兰娇要退婚,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说来说去她能捏在手里的,也不过是虞横停灵之时,方家用粉轿来抬虞兰萱而已。
可这也很好粉饰,只消推到管事的身上,说办事不利即可。
而真正退婚的理由,靖国公世子和方家的谋划,她又怎能公之于众!
如今若让方启贤坐实了虞兰娇救命恩人这个名头,这婚事再要退便是千难万难了。
这一出实在布置得周全,又打了虞兰娇一个措手不及。
她满脸沉郁正要开口,便又听一人开口:
“患难相助的确难能可贵,若大周学子都如方公子一般不畏权贵,重情重义,大周朝堂何愁没有栋梁之才!”
人群缓缓分出一条路,魏卓言身穿暗红窄袖锦袍,外衬银边罩纱,犹如谪仙般踱步而出。
“方公子对虞三姑娘的情意,称得上一段传世佳话。”
他这话似乎是对着方启贤说,可黑黝黝的眼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后的虞兰娇。
他知道以虞兰娇的机敏,此刻一定看穿了他的谋划。
可那又如何,他以刘氏一条命来布局,虞兰娇以为只靠舌灿莲花就能破局?
这样算计往日的爱人,他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可看到虞兰娇眼中刻骨的恨意和嫌恶,他还是不免生出一种夹杂着刺痛的快感。
有魏泽中相护又如何,拿到退婚的旨意又如何,对自己百般嫌恶又如何,只要他想,虞兰娇永远只能属于他。
“舅母的死,本殿心中也十分难受,可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看在方公子一番赤诚的份上,舅舅不如将此事揭过。”
舅舅?
听他这般称呼武安侯,众人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淑妃的儿子,当今三皇子。
太好了!有三皇子从中调停,想必武安侯不会太过为难虞家了吧。
百姓们还不知道,他们对虞兰娇越是同情怜悯,就越是落入推波助澜的陷阱之中。
虞兰娇的脸色铁青得算得上难看。
武安侯闻言,面露痛心悲狂,最终却还是低头,“殿下既然这般说,日后我绝不再为夫人的死跟虞家为难。”
魏卓言温润一笑,从袖中摸出一白玉龙佩。
“这本是我意欲送给心爱之人的玉佩,寓意着一生和乐,可惜本殿婚事受阻。
这玉佩便赐予你和虞家三姑娘,做你们成婚的信物吧,也算是本殿,给三姑娘的祝福。”
他柔情缱绻地看了虞兰娇一眼,随即落寞垂头,领着武安侯离去。
天衣无缝!
呵!
若非被他这般算计的是虞兰娇自己,只怕连她也要为这一番周密无漏的计划而喝彩!
有他这番话在,又以皇子的身份赐下成婚的信物,这门婚事便如板上钉钉。
虞兰娇除非是亲手杀了方启贤,否则虞兰萱是定要嫁到方家去的!
魏卓言!
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和卑劣。
被留在虞府门口的方启贤接触到虞兰娇冷厉的目光,身子摇摇晃晃往一侧栽去。
虞兰娇漠然站在原地,对他的一切无动于衷。
反倒一旁的百姓们拥了上来,牢牢将方启贤搀扶住。
“虞二姑娘怎能如此冷情,方才方少爷可是用身子替您挡了灾,还为虞府和武安侯府化干戈为玉帛。
二姑娘若知恩图报,该赶紧扶方少爷进去好生医治才是。”
虞兰娇冷冷扫了一眼那说话的百姓。
方启贤一成年男子,虞府却没有男子主事,扶他进去像什么样,难道还要虞家的姑娘亲自侍奉他吗?
这话实在不怀好意,虞兰娇却并未动怒,反而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启贤。
嫣唇轻启:“是啊,方少爷今日受累了,管家,快扶方少爷入府。”
她眸光如带钩子,钩得方启贤心惊胆战,忙推开要搀扶他的虞管家,正色道:
“不不不,虞府只有两位姑娘,我虽和三姑娘有婚约,却也不愿冲撞了她。日后等我跟三姑娘成婚,再来虞府拜见。”
他一口气也不喘说完这番话,虞兰娇双目沉沉盯着他腹部的伤口,眸光无比幽深。
方启贤察觉到她的目光,脊背一僵。
想起三皇子说虞兰娇目光如炬,机敏无双,立时不敢再留,忙不迭地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告辞。
生怕多留一刻便要露馅。
虞兰娇的心中,远没有她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她并未当众拆穿方启贤的伤势,盖因她若有这个动作,方启贤大可借机再往自己身上捅一刀。
且算计虞兰萱婚事一事,三皇子才是背后操控者,她拆穿方启贤,三皇子大可再推一个男子出来,虞兰萱照样跑不了。
还不如就这么顺水推舟应下,反正如今知道了他的目的,她总还有时间可以筹谋。
只是她没料到,魏卓言不出手则以,一出手,竟是丝毫不给她应对的时机!
魏卓言心满意足回宫,便寻了机会到明正帝面前,一是为刘氏自戕而感慨,让明正帝彻底消了对武安侯的芥蒂。
二则无比唏嘘地说起了方启贤当众舍身护卫虞兰娇之事。
“见了方启贤,儿臣才知虞相目光如炬。当初他为三姑娘定下方家这门亲事,谁不说方家高攀虞府。殊不知虞相便是看重方家的忠勇正直。
六品小官的儿子,为了姻亲敢跟一朝侯爷对上,有一门这样的姻亲,虞府日后定然不会被人欺负。”
明正帝本就对虞横这种取忠取直的臣子很是推崇依仗。
此刻听自己的儿子这般称赞虞横有眼光,不免觉得这个儿子很有长进,心中对方启贤也颇有好感。
又听三皇子说他当众赐了信物为二人婚事添光,他也生出凑趣的心思,大笔一挥拨了些赏赐去虞府,用以虞兰萱出嫁添妆为用。
福公公满面笑意宣完旨离去时,虞兰娇和虞兰萱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
“二姑娘,门房处送来一封三皇子的信。”
虞兰娇沉着脸打开,略略一扫,神情更加阴鸷。
“娇娇儿,本殿不能娶你,总算为三妹找了一个靠得住的夫君,你们姐妹二人也不必孤苦无依。这便算是本殿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娇娇儿?
往日两人恩爱情浓时,他总是满脸迷醉地揽着虞兰娇,在她耳边这样唤她。
可今时今日,两人早已撕破脸,魏卓言这封信,分明就是耀武扬威的炫耀和嘲讽!
炫耀他翻云覆雨,能信手安排虞兰萱的命运。
嘲讽虞兰娇自高自大,竟自以为能逃脱他的掌控!
虞兰娇以为看完这封信,自己会恶心会愤怒,但事实上,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将那封信随手丢在一侧。
魏卓言想看到她失态,看到她低头?
下辈子吧!
虞兰娇闭了闭眼,强忍心头绝望,“备些东西,明日我要去高家,探望长姐。”
话音刚落,高家的管事便在外求见。
“见过二姑娘,三姑娘。下人远远便看见宫中的人赐下珍宝,虞家圣眷优容,可喜可贺!”
虞兰娇姐妹淡笑着并未接话。
又听高管事道:“大奶奶本是要亲自上门的,只是这几日她胎相不稳,特意请宫中太医来看过,说是不能费神劳累。
老爷和少爷便都嘱咐她安心养胎,切莫外出。”
虞兰娇手指冰凉。
37.求你……
只怕今日虞府门口的事,压根就没能传到长姐耳中去。
不然以她的心思,怎会不知这是一桩针对虞家的阴谋,又怎会让高管事上门恭贺。
这番话,想必是高远的意思。
是啊,长姐有孕在身,她素来身子单薄,在高家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顺心。
且前世,这个孩子是没有顺利生下来的,自己怎能拿虞家的事去烦她。
说不定,她们姐妹三人,最终也只能保下长姐一个。更说不定,她腹中的孩子,或许是虞家在这世上最后一滴骨血。
摇晃的烛光之下,虞兰娇失魂落魄地笑了,“多谢高管事走这一趟,长姐怀胎不易,还请姐夫多照拂一二。
等,等虞家事了,我再去看长姐。”
高管事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虞家姐妹之可怜,他也有些不忍。可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大家都只能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便是虞横那种心系苍生的人,难道有什么好下场了吗?
虞府一夜无眠。
翌日,虞桂并方夫人一并上了门。
方夫人满是快意地踏入虞府大门。
忆起当初虞兰娇呵斥他的儿子是青楼花魁,方家儿媳一位有钱者居之,惹得方家一度成为京都笑柄,连出门都不敢抬头。
更不必说,两个女儿原本正在商谈的亲事都生生断了。
呵,看不上方家?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地嫁进来。
虞桂带着方夫人横冲直撞到了虞府的库房,一入目,便被昨日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迷了眼。
“这些东西都是要随着萱儿嫁到方家去的,方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她话语中有些酸意,方夫人闻言却是矜持一笑,“这门婚事能成,全靠你这个红娘,我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之人,怎会少得了你的好处。”
狼心狗肺不知感恩?想必说的是虞兰娇吧。
虞桂瞥了眼身后面无表情的虞兰娇,跟方夫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娇姐儿来了,怎的不出声?”
虞桂故作恼怒,“如今对着长辈,半点礼数都没有,岂不是叫亲家太太低看虞家的礼数?
传出去,日后萱儿在方家日子怎能好过。”
虞兰娇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
她本来还不确定,虞府和方家的亲事,虞桂在其中是否有推波助澜,如今却是心中有数了。
可恨即便如此,即便知道眼前两人心怀鬼胎,虞兰娇却不得不低头上前行礼。
她可以借用明正帝来逼迫三皇子退亲,别人也同样可以利用明正帝,让虞家被迫应亲。
见她服软,虞桂和方夫人心头的快意可想而知。
“好了,日后都是一家人,我们方家也不是那等严苛之人,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便是,今日上门,却是为了商讨婚事。
如今虞府没了长辈,一切还有赖黄夫人打点了。”
虞桂点头,“这是自然,萱儿的嫁妆,大哥生前早就拟了单子。不过昨日方少爷当众救下娇姐儿,为表谢意,该在这嫁妆单子上再添三成才是。”
她轻描淡写地看向虞管事:“你将大哥的库房打开,我亲自来挑萱儿的嫁妆。”
虞管事为难地看了一眼虞兰娇,见她没有出声反对,才缓步上前,掏出钥匙打开库房大门。
虞横为官三十多年,加之虞府不喜奢靡浪费,积攒下来库房之丰,连侯爵世家都比不上。
虞桂和方夫人只在门口扫一眼,便觉口干舌燥,心肝儿砰砰狂跳,恨不能当即变出一个大麻袋,全数搬回家去。
虞桂将库房里的名贵物什挑了个遍,又留下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守在虞府打点,这才意犹未尽地领着方夫人离去。
一想到今日那些璀璨名贵的珍宝,会一箱一箱地送到自己手上,她就止不住地兴奋。
看来要尽早将聘礼整理出来送到方家,以免夜长梦多,虞兰娇那个小蹄子又使出什么鬼主意。
“二姐,我真要嫁去方家吗?”
虞兰萱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腮边。
虞兰茉痛苦地闭了闭眼。
魏卓言的手段,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虞兰萱往日因着他和虞家的婚约,见了他每每姐夫长姐夫短,濡慕之情仅在虞横之下。
没想到如今他算计起虞兰萱的终身大事之时,也毫不手软!
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逼她妥协。
可是,她怎么能再回到魏卓言身边,她虞兰娇如果给人做妾,虞横颜面何存!
可这桩婚事先后有三皇子和明正帝插手,又有虞桂仗着长辈的身份一力推动,早已不是虞兰娇一个女子能改变的。
要怪,就怪她此前太过自信孤傲,竟以为自己能毫无代价地从三皇子手中逃离。
如果她不屈服,妹妹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她重蹈前世覆辙?
如果早知道激怒他,会让虞兰萱深陷泥泞,她宁愿……
不,还不到这个时候。
虞兰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着笑道:“不必忧心,往日虞府交好的人家这么多,总能找到一二个愿意出面调停的,这件事还不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话是这么说,若真有人愿意出手,前世虞家就不会是个覆灭的下场。
她将虞兰萱安抚好,静坐片刻,便带着下人出了府,径直去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人大多知道王爷对虞二姑娘另眼相待的事情,门房殷勤地将她迎进了花厅。
这倒让虞兰娇没那么难堪了。
自那日在水云间之后,她在魏震面前多少有些心虚抬不起头的感觉,毕竟这样一个不怎么光彩的开端,注定了两人相处时地位的不对等。
且,日前在京郊,她对魏震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偏生没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不得不再度低头求助。
她在花厅等了许久,一直斟酌着该如何向魏震开口。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虞兰娇霎时身体紧绷起来,却听得一个爽脆的声音极为恼怒道:
“不是说了王爷不见客吗?哪个蠢货这么不懂规矩没眼色,带人进来打扰王爷的清静?来人,将那没规矩的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小青。
虞兰娇脸色一寸一寸煞白。
小青怎么可能不知道等在花厅的是她,这样辱骂,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让她难堪。
外间守门的小厮讷讷道:“回小青姑娘,求见的是虞家二姑娘。”
“虞家二姑娘?”
小青推门而入,看见静坐的虞兰娇,唇畔勾出讥诮,“原来是虞二姑娘大驾光临,今日又能欣赏一番二姑娘变脸的绝技了。”
虞兰娇脸上掠过一阵极难形容的,几乎称得上进退两难的神色。然而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快得让小青无比失望。
“小青姑娘说笑了,日前王爷送来女户文书,虞家上下无不感激,偏那日王爷急着回京都,以致未能当面道谢。
今日兰娇特意备了厚礼上门,还请小青姑娘通传,让我能亲自向王爷道谢。”
小青微微挑眉,“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一份文书,对虞二姑娘来说或许难如登天,在王爷眼里,却只是吩咐一声,随手施为的小事,王爷如今早就忘了。
虞二姑娘这般大张旗鼓地说事,反倒容易让人误会,有人借着王爷随手所施的恩情,想贴上来谋取更多呢。”
虞兰娇浑身冰冷。
小青这番话带给她的,不仅是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更是求助无门的绝望和无助。
她咬着唇,最后一次将自己的脸面生生扒下:“我……我的确有要事求见王爷,还请小青姑娘代为通传。”
小青嗤笑一声:“不见!”
她欣赏够虞兰娇的难堪,直接下了逐客令。
走出花厅,又刻意对着方才领路的下人斥道:“王爷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摄政王府每日求见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头领,我看你们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皮都紧了!再有下次,不必呆在王府了!”
半晌,那下人讪笑着入内,好声好气请虞兰娇离开。
虞兰娇木然地走出摄政王府。
“姑娘,回府吗?”
春桃满面担忧。
京都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虞兰娇多了丝活在人世的真切感。
她缓缓摇头,“去淮安侯府。”
怀宁县主正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不敢置信地照着镜子。
“竟真的长出头发了!”
虞兰娇那药膏竟如此神效,她斑秃之疾已有二十余年,竟被她一贴膏药就见了成效!
想起那日只在画儿手上救下这么一点,她就心痛难耐。
若当日没有销毁,将那些膏药全都用了,此刻自己定然已经大好了!
画儿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心中无比委屈。
当日明明是县主让她去销毁的,她还劝说了一两句,反被骂得灰头土脸。如今县主全然忘了自己说的话,只记恨她销毁之事……
“县主,”
书儿愁眉苦脸地捧着一贴膏药入内,“按照虞二姑娘的配方找了好几个大夫,都配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怀宁县主又是眉毛一竖。
又听门房通传说萧秋儿来了,她也只得将药膏一事放下,着人替她梳头装扮。
萧秋儿叮铃铃笑着入内,正巧听到书儿感慨:“还是虞二姑娘的手巧,不知怎么弄的,挽出来的发髻格外美艳照人。”
萧秋儿便是脸色一沉。
38.受到的羞辱够多了
虞兰娇那个贱人,在大皇子面前献媚讨好不算,还想尽办法笼络怀宁县主。
上次她就敢当众甩自己巴掌,更在大皇子面前讥讽她胖让自己难堪。若真叫她得逞,日后在自己面前岂不是更要趾高气扬。
怀宁县主在铜镜中看到她的身影,笑着招呼她过来。
萧秋儿歪着头,思索着道:“县主想要梳头的婢女?回头我向皇后姨母讨两个手巧的嬷嬷过来。”
不知是不是想起被大皇子处置的郭嬷嬷,怀宁县主闻言笑容黯淡了几分。
随即又想起那被画儿付之一炬的药膏,又蔓上滴滴心痛。
正在这时,门房处来报,说虞兰娇求见。
萧秋儿立即板起脸,刚要开口赶人,就听怀宁县主喜不自胜地命人将她迎进来!
等虞兰娇入内的时候,萧秋儿圆滚滚的脸上,沉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怀宁县主却心情大好,“兰娇来了,快替我梳头,今日我正不知该梳什么发式呢。”
她既不看座,也不上茶,直接便吩咐虞兰娇做事,说不上待客的礼仪,反而全然将她当成梳头的婢女。
萧秋儿见状这才气顺几分。
冷嘲热讽道:“虞二姑娘来得可真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日盯着县主房里,打探着她的私隐呢。”
虞兰娇动作一顿,随即很快收敛了神色,温声道:“萧三姑娘说笑了,兰娇许是和怀宁县主有缘分吧。”
她这句话,萧秋儿和怀宁县主俱都笑笑,没有接话。
虞兰娇手心微微一握。
见到萧秋儿在此,她便生出一种预感,今日来求助怀宁县主的目的,极有可能无法达成。
长睫纤弱地打在虞兰娇脸上,显出无比的柔弱和娇美,正是萧秋儿最嫉妒、最想长出来的模样。
萧秋儿不屑地撇撇嘴,移开视线,好奇地看向书儿:“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书儿看了眼怀宁县主,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才开口解释:
“日前虞二姑娘送了个方子过来,奴婢找许多大夫去配,却配不出一样的药膏来。”
又是虞兰娇,萧秋儿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愁的,虞兰娇今日不是来了吗,让她去做不就是了?”
这话顺着怀宁县主的意思,俨然将虞兰娇比作药奴和仆人。
说罢好整以暇地等着虞兰娇反应。
谁料虞兰娇却全无怒色和羞耻之意,仍旧温婉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今日上门,本该再配些药膏来的。
既然是我疏漏,如今为县主配一些也是应该。”
怀宁县主果然很高兴,“书儿,你快带虞二姑娘去配药,刚巧配方上写的药草,府里都有!”
虞兰娇欲言又止,萧秋儿斜睨着看过来:“还愣着做什么,莫不是心不甘情不愿?
若不甘愿就赶紧走,大不了我去太医院,找院首来给文倩姐姐配药。”
虞兰娇静默一瞬,终究没说什么,跟在书儿身后去了隔间。
罢了,等配完了药膏,再找机会开口吧。
却不想她一出门,萧秋儿就揽了怀宁县主的胳膊,“瞧她那副狐媚样,这里又没有男子,不知做给谁看。”
怀宁县主有些不适应这般粗俗的话,皱眉道:“别这样说,虞二姑娘模样娇美,性情却温和,人品也高洁无双,只是命途多舛了一些。”
萧秋儿神情一暗,模样娇美,性情温和,这两个词几乎戳在萧秋儿的肺管子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慢吞吞道:
“文倩姐姐心软,只是这心软也要分是谁,今日虞兰娇上门别有用心,姐姐可别被她骗了。”
别有用心?
怀宁县主面露不解。
萧秋儿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姐姐难道不知,虞府一直想退了跟方家的亲事,却在昨天,三皇子出面向陛下禀情,让陛下为虞家和方家亲赐了添妆礼,如今这门婚事已是铁板钉钉。
不如我与姐姐打个赌,一会虞兰娇进来,定会刻意提起大皇子。就是为了巧舌如簧骗取姐姐信任,以此让大皇子出面,违逆陛下的旨意。”
萧秋儿跟怀宁县主相交多年,很清楚她的死穴。
知她最是胆小怕事,又最忧心大皇子的前程,拿这两点来激她,便是虞兰娇再怎么巧舌如簧,她也不会松口。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虞兰娇捧着一盒药膏,浅笑着入内,“还需晾上几日,便能用了。”
画儿连忙上前接过,呈到怀宁县主面前。
怀宁县主虽然高兴,却不如一开始热情,虞兰娇不知来龙去脉,只得一颗心微微提起。
半晌还是迟疑着开口:“这药膏,县主若用完了,只管知会一声,我再为县主送来。大皇子对虞家多有照拂,兰娇自该想办法报答。”
怀宁县主笑容淡了下来,无声地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反倒是萧秋儿搂着怀宁县主的手臂,笑得乐不可支:“瞧,我就说了,她定会提起大皇子,文倩姐姐还当她是什么高洁无尘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汲汲营营的女子。”
虞兰娇怔了一下,无措地看向怀宁县主,却见她眼中满是鄙夷轻蔑,“大皇子昨日跟摄政王去了边关,你要求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走吧。”
去了,边关……
原来如此。
她想起在摄政王府受到的羞辱,自嘲一笑。
厚着脸皮做到这等地步,已经是她的极致了。
虞兰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当场掉泪,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兰娇便不打扰了。”
离开淮安侯府,虞兰娇脸色刷白,如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回府。
夜已深了,她悄声走到虞兰萱房中,往日娇憨单纯的妹妹,如今连睡着的时候,都挂着两滴泪在腮边。
枕在头下的枕头湿湿一片,虞兰娇既是心疼,又是心酸,痴痴地在她床畔坐着,无知无觉竟枯坐一夜。
翌日一大早,虞兰娇昏昏沉沉的还未清醒,春桃蹑手蹑脚地入内,“明华殿的松姑姑来了,说是淑妃娘娘召您入宫觐见。”
松姑姑?淑妃身边最信重的嬷嬷。
虞兰娇怔忡的脸上,缓缓划过一丝了然和挣扎。
只她没挣扎多久,便勾出一抹浅笑,“让松姑姑稍等片刻,我如今形容不整,待我装扮一番再随姑姑入宫。”
一盏茶后,虞兰娇终于出来了。
但见她大大方方行至松姑姑面前,一袭银色的四襟罗裙若水波随风轻曳。
她本就容颜绝世,此刻特意梳了个望仙髻,插着蝴蝶簪,吊着步摇,华贵之中透出几分俏皮。
晨光如泻,撒在她肩头,仿佛无情的天神都要对她多几丝怜悯。
松姑姑静默一瞬,对她的识相很是满意,目光幽深地点着头:“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
娘娘是个心软的,三殿下也最会怜香惜玉,往后定不会亏待你。”
虞兰娇温顺地盈盈一笑,跟在她身后,一路去了明乐殿。
她入殿时,淑妃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娘娘,虞家二姑娘来了。”
淑妃慵懒地“唔”了一声,身子略略一动,似乎要翻身而起。
虞兰娇轻提裙摆,从容跪下行礼:“叩见淑妃娘娘。”
谁知淑妃只是翻身换了个姿势,随即又打了个哈欠,再度沉沉睡过去。
殿内一派寂静,唯有淑妃榻边为她打扇的宫女,发出细细小小的风声。
时值盛夏,明乐殿虽是宫中修葺得最好的宫殿,可虞兰娇挺直腰背在殿中,不多时便出了一身汗。
宫女们满是怜悯地看着她。
堂堂宰相嫡女,往日在明乐殿,算得上座上宾,如今却要受这般磋磨。
虞兰娇却只是面容沉静跪立,浑身上下,连微翘的长长睫毛都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
甚至唇畔勾出的笑都丝毫未变,好似淑妃这通发作全然不是什么刁难,而是让她无比欣喜的赏赐一般。
淑妃微微张开眼眸,打量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咦,兰娇来了,怎的不叫醒我,这样实心地跪着,实在叫人心疼。”
她的声音很好听,三分轻嗔,柔媚入骨。
虞兰娇却半丝大意也不敢有。
若说魏卓言心狠手黑,心思诡谲,他的母妃淑妃的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犹在魏卓言之上。
但看她年逾三十,还牢牢把持着明正帝的心,在一众年轻鲜嫩的妃嫔之中圣宠不衰便可见一斑。
前世即便李芙执掌后宫,到了她面前也得乖顺地低头。
虞兰娇敛了心神,“许久不来拜见淑妃娘娘,兰娇心中想念不已,便是这样呆在娘娘身边,都觉得格外温馨舒适,实在不忍让各位姐姐惊扰。
莫说是跪一跪,若不是怕扰了娘娘清梦,兰娇恨不能亲自上前替娘娘打扇。”
淑妃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讨好又不显虚伪的话,慵懒的姿势一顿,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定定地朝虞兰娇望来。
半晌,她娇娇一笑,“果然是长进了,往日清高孤傲的人,也知道口舌如蜜。看来这死了爹,的确不一样。”
她这话,半是讥讽,半是欣赏。
身为女子,得意时所向披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靠山撒泼而已。
风水轮流转,谁又知道自己能永远居于顺风高位?
反倒是处于低谷时,能毫无芥蒂地弯下腰,才能成大事。
比起李芙,还是虞兰娇更得她的心。可惜了,可惜虞横好端端的,竟要去死。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二姑娘说说话。”
她朝虞兰娇招手,“到本宫身边来。”
虞兰娇垂头,脸上一丝被羞辱冒犯的不虞都没有,温顺地勾着笑。
甚至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金丝扇,果真如之前所言,讨好地为淑妃打着扇。
39.退无可退……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免得两厢都不落好。
淑妃打量了她片刻,忽地沉声开口,“你既然想明白,本宫也少费许多唇舌。
我知你心中有怨,只你怨谁,却该自己想清楚。”
她爱恋地抚了抚虞兰娇的脸颊,口气中染上了真切的怜悯。
虞兰娇这副模样,避无可避让她想起了年轻的自己。
“你别怨本宫纵容儿子胡作非为,本宫既然生了他,便理该为他打算。
莫说是要一个女人,便是要星星要月亮,本宫也要为他摘下。
你要怨,就怨你爹,为了外人打算,愿意抛了身家性命和富贵前程,却偏偏不愿意为了几个女儿好好活着。”
虞兰娇手中微顿,眼中微不可见染上几丝水光。
“这些日子,我倒看出你有几分能耐,可女人的能耐和聪慧,只有靠着男人才能立得住。
若没了这个能护住你的男人,再怎么机敏,再怎么有手段,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虞兰娇长睫微颤,垂眸点了点头。
淑妃说着说着,便出了神。
这番话,不知是在劝虞兰娇妥协,还是在劝自己放下。
不甘?不甘又如何?
当初明正帝要她入宫,父亲兄长跪在地上求她妥协,她也是不甘的。
可这些年下来,谁能说她当日的选择是错的?
女人便是萝枝藤草,能到达多高的高度,终究要看依附的树枝能攀得多高。
若不然,便只是泥泞水坑中的一株残花败柳,任人践踏罢了。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好了,入宫这许久,你也累了,去旁边偏殿歇息会吧,稍后本宫便派人送你出宫。”
虞兰娇温顺起身,便又听她承诺:“虞兰萱和方家的婚事,本宫会处理。”
虞兰娇自入殿之后,一句话都不曾问过虞兰萱的事。
淑妃却在此刻主动提起,毫无刁难之意。
她心知这是淑妃御下示好的一种手段,却还是无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感激。
跟着宫女到了偏殿,只坐了片刻,魏卓言便推门而入。
虞兰娇缓缓抬头,隔着空旷的大殿与他对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儒袍,一如往日的俊美温柔。
看着虞兰娇时,目若繁星,似有光华流泻。
虞兰娇却只觉浑身冰冷。
连日来,她四处跪求,做尽了低三下四的事情,此刻明明走上了她自己选择的道路,甚至她早已说服自己认命。
可恨意与嫌恶,还是不由自主地攀上心头。
她慌忙转过身子,看起来像是羞涩地垂着头,以遮住自己眼眸中刻骨的憎恨。
魏卓言果然被她这番娇羞的模样惊艳到,闷笑一声,上前自背后揽住虞兰娇。
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她了,想这样乖巧温柔的虞兰娇。
“方才母妃跟你说了什么?说了这许久,叫我好等。”
虞兰娇强忍着不适淡声道:“只是问我,这段时日好不好而已。”
魏卓言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温声道:“母妃一直喜欢你,一直希望你能做她的儿媳。
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可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打算。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一切困扰你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好似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争执和矛盾。
“我知你心中惶恐,也不相信我,可我今日在此立誓,不论我娶的是谁,心中爱的,只有你一个。
日后我也只会让你替我生孩子,好不好?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本殿都喜欢。”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似乎从未变过。
可在虞兰娇却只觉得恶心!
这就是她往日深爱的男人。
这就是她前世,辛苦挣扎,视为天神的男人。
她的确因魏卓言前世的冷血和凉薄而憎恨他。
可被那样伤害后,心底最深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角落,却还是有一份让她无比痛恨的怀念和期盼。
可偏偏,魏卓言无情得很,让虞兰娇一次又一次重温丑陋的算计,重温那以爱为名的伤害!
她怎能释怀,怎能心如止水从容应对!
魏卓言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不满地以脸颊贴近了她,“我的真心,你还不相信吗……”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脸颊处的湿润,让他所有动作都僵住了。
“你,你不愿意?”
他将虞兰娇扳过来,却见她无声地流着泪,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魏卓言霎时变得暴怒,“你不愿意还在这等我?
怎么,莫不是还当自己是往日清贵的丞相嫡女,露个脸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掐住虞兰娇的脖子,逼她直视自己:
“本殿便与你说清楚,回到我身边,否则虞兰萱的下场,只会比你以为的更惨,就连你那个怀孕的长姐,也没法安安稳稳留在高家!”
虞兰娇气得浑身发抖!
若非被魏卓言钳制,她恨不能一刀跟他同归于尽。
她眼中的恨意这般清晰,魏卓言似是被刺得心头渗血,猛地甩开她,冷声道:
“你冥顽不灵,本殿也不勉强,既然如此,你自出宫去吧。”
虞兰娇小巧的脸上染上苍白。
魏卓言赢了……
虞兰娇快步跟上他,伸手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襟,颤抖着嘴唇道:“我……我愿意。”
魏卓言果然停下脚步,只是并未回头。
虞兰娇忍下羞耻,缓缓上前,抱着他的背,木然地将脸埋在他的华服之上。
“你说的,我都愿意,回到你身边,给你生孩子,我都愿意。”
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魏卓言抿紧了唇。
虞兰娇并非心甘情愿,他心中清楚,但他不在乎。
只要人留在他身边,他有自信,虞兰娇迟早会重新把一颗心交到他手上。
“你跟本殿的婚事退了,重新纳你还得费些手段。”
他缓和了口气,“本殿会安排户部尚书李治中认你和三妹做义女。
等迎娶李芙的时候,她会以舍不得姐妹的理由,让你作为陪嫁,一并嫁过来。”
虞兰娇眼神一暗。
让李治中认她做义女,无疑是将自己的命运全然捏到他自己手里。
更何况,虞横乃大周宰相,百官之首。
李治中却只是二品尚书而已,且他为人曲意逢迎,最喜勾结党羽,虞横素来看不上他。
她虞兰娇,居然要认这样的人做义父。
这不单是要斩断她所有的退路,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而让自己做李芙的陪嫁,几乎是已经把她的脸面踩到泥泞里。
看来此前自己依靠魏泽中,不但让他无比防备,更激怒了他。
这便是他的惩罚。
虞兰娇安静了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魏卓言终于满意几分,拍了拍她的手,“等你们正式认了这门亲,本殿便会让李治中出面退掉方家的亲事。
日后,三妹的婚事,本殿也会为她做主,一定不会亏待她。”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
虞兰娇轻轻笑了,“多谢殿下。”
她的温顺让魏卓言心情大好。
他忽然回身搂住虞兰娇纤细的腰,温柔道:
“你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等你嫁给我,我们生一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小姑娘,本殿一定将她捧在手心里。”
他跟虞兰娇耳鬓厮磨许久,才离开明乐殿。
虞兰娇又向淑妃行礼道别,才回了虞府。
刚进虞府大门,春桃慌张地迎上来。
“二姑娘,三姑娘正在祠堂大闹,闹着要烧了老爷的灵位!”
虞兰娇惊愕了一瞬,随即慢慢安静下来,跟在春桃身后去了祠堂。
祠堂之中异常喧哗,老远就听到虞兰萱的哭泣,夹杂着下人的劝阻。
一见虞兰娇身影,下人们微微一怔。
竟被虞兰萱寻了空隙,猛地将一块黑色的木牌丢到火盆之中。
众人霎时大惊,也顾不得什么劝阻不劝阻,纷纷手忙脚乱上去抢救。
好在虞横的牌位是特制的木材,又过了清漆保存,被火舔这一下,也只是微微掉了些皮子。
虞兰娇没有动作,只这样静静地看着虞兰萱。
似是平静,却又叫人看出无可奈何的伤痛。
虞兰萱眼中一痛,也逐渐冷静下来,缓缓笑道:“二姐不必再四处奔波了,方家的婚事,我愿意嫁。”
是的,她认命了。
她早该认命,也不必二姐这些时日四处奔波求人,受人白眼。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
小时候,父亲是她心中的大山。
为何如今,这座大山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反而为她带来无数风雨呢?
虞兰娇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她不该那么刚硬,不该那么决绝,不该那么高傲。
或许,她也该认命?
父亲,若您在天之灵,能告诉女儿答案,就好了。
李治中要将虞兰娇认作义女的事情,果然在京都掀起不小的浪潮。
魏卓言这日特意往李府走了一趟,亲自商谈细节。
待一切细节都再无纰漏,魏卓言方才缓和了神色。
“等虞家的事情平息,父皇将虞横抛到脑后,本殿便请父皇下旨赐婚。
本殿可是迫不及待,想迎娶大姑娘入门了。”
李治中心知这是三皇子给他吃的定心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笑道:“能得殿下一诺,臣必定肝脑涂地。”
魏卓言又与他寒暄两句便要告辞。
李治中本该亲自送他出府,却半路听闻夫人头疼,连忙绕回后院。
魏卓言独自在李府后院漫步,才走了没一两步,便在撞见一身着杏色襦裙的少女,在凉亭之中赏花煮茶。
石桌之上,一枝白海棠斜插着。
壶水正沸,茶烟袅袅,女子容色白皙秀美,对花闲谈,好不惬意。
见了他,面颊微微爬上嫣红,眉宇间却无比端庄,闲适一笑遥遥起身行礼。
若是虞兰娇在此,定能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前世一句话便让她剖心而死的,魏卓言的正妻。
李芙。
40.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魏卓言此前虽未见过李芙,可看她穿戴讲究,桃腮杏目,浑身温婉。
又联想起李治中刻意找借口离开,便知这八成就是李家嫡长女。
他心思何等机敏,略一思索,便猜出了李治中安排李芙与他私下相见的目的。
定然是看他对虞兰娇的安排如此上心,忧心他旧情难忘,特意试探一二。
思及此,魏卓言心中有些腻歪。
却还是风度翩翩地缓步向前,走到离凉亭数米远的距离站定。
“这位便是李大姑娘吧,久闻大姑娘煮得一手好茶,整个京都都是首屈一指,本殿仰慕已久。
今日有缘相遇,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一品大姑娘的好茶。”
在李府后院,他一个男子贸然相邀,礼数上的确说不过去。
只不过,他的相貌随了淑妃,生得柳眉凤眼,俊美挺拔,含笑的模样更是温柔多情。
李芙一见,便已是心动三分,又见他谈吐有礼,气势不凡,一颗心更是含羞带臊。
加之她今日又得了李治中的命令,要她试探魏卓言的口风。
是而李芙却并未抗拒,反而又羞涩地看他一眼,双目盈盈地点着头。
对着这般不顾廉耻、主动送上门的李芙,魏卓言难免生出轻视和不屑。
只不过,为着虞兰娇,他的确费尽心思,李家如今心中打鼓也是正常。
今日若不能让李家人安心,只怕虞兰娇的事情,还要再生波折。
这才按捺住心中几分不快,态度温和地上前,亲自请李芙坐下。
李芙的确擅长煮茶之法,沸水腾起,萦绕在女子素白的五指之间,称得上美不胜收。
魏卓言含笑望着这一幕,好似十分专注。
只心中却情不自禁想起虞兰娇素手执着茶盏,风情无限的模样。
他的目光越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直羞得李芙一颗心扑扑直跳,双手都好似被他盯得有些发软。
原本对这桩婚事只有五分愿意,如今却已是千肯万肯。
可越是如此,他对虞兰娇的上心,便越是让李芙在意。
心中想着事,李芙面上却滴水不漏,见茶涡已成,便分入一个白瓷缠枝茶碗之中。
“殿下尝尝,这茶可还能入口?”
魏卓言自她手中接过茶碗,接触间不免碰到她的指尖,惹得李芙又是心中一跳。
大着胆子道:“方才殿下说我煮得一手好茶,可我却心知肚明,这京都煮茶技艺最好的,虞家二姑娘当仁不让,想来我也是比不上的。
殿下姑且随意尝尝,切莫笑话我东施效颦才是。”
魏卓言轻嗅茶香。
“大姑娘太过谦虚,虞兰娇往日在京都才名远扬,不过是因她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虞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家看在虞相的面子上,便是三分才学也会吹成十分。
真要说起煮茶,大姑娘的手艺称得上倚树恐惊残雪堕,起来不敢嗅梅花。似大姑娘这等蕙质兰心,又不喜张扬,虞兰娇岂能作比。”
他这话,便是在借着说茶,来影射跟虞兰娇的情分全然都是看在虞横的面子上。
如今虞横死了,虞兰娇在他心中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看重虞府背后代表的关系,才想将虞兰娇纳进宫而已。
日后,也绝不会让虞兰娇动摇她的地位。
李芙听了他这番话,虽未尽信,却依然难掩芳心跳动。只是想起虞兰娇艳若牡丹,冠压群芳的脸……
“殿下何苦说这些话来哄我,虞妹妹人品相貌,万中无一。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谁又能免俗呢。”
李芙虽生得端庄秀美,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的主母模样。
可却也知道,男子心悦女子,爱的便是虞兰娇那种娇媚的女子。
她若嫁给三皇子,日后或许能得到他的尊敬,可他的爱呢?
李芙失落地别开脸,头一次为自己的容貌而感到自卑。
魏卓言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诮,转而又变成温柔,眸间含笑,竟冲她伸出手。
“大姑娘莫不是在说笑,”
他握住李芙莹白的手腕,惹得她猝不及防娇呼一声。
“虞兰娇的确生了副好相貌,可皮相不过是红粉骷髅,反倒大姑娘这般端庄雍容,出尘清丽,比那等庸俗骄矜的女子不知好多少!
更何况,在大姑娘心中,本殿难道是那等只看相貌的肤浅之人吗?”
李芙闻言已是心花怒放。
再被他的手抚弄着手腕,只觉一股酥麻涌上,浑身都要软下。
魏卓言冷不防将她扯到怀中,软绵绵地按到石桌之上,手指似有似无划过她燥热的耳垂。
“本殿绝非那等为美色便困于后院不分是非的男子,本殿的后院,自然有赖本殿的皇子妃来打理。
本殿的真心,爱重,乃至本殿日后荣光,和地位,都只会和正妻来分享。”
李芙双目发怔,眸光晶灿地望着他,竟是被他这番话,说得痴了。
却仍是装出一副羞涩矜持的模样,轻咬着嘴唇。
“殿下的心意,我,我都明白了……日后,我定会好生照顾虞二姑娘……”
魏卓言将她神情看在眼中,心底对她的鄙夷已经到了极点。
什么名门闺秀,什么端庄贵女,不过是个贪恋权贵有不知廉耻的浪货。
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往日虞兰娇在他面前,爱他的时候全然毫无保留,满心满眼都只他一人。
而后,她不要他了,对他也是盈满恨意无比刚烈。
从不会一面吊着他,一面又渴望着他的权势。
她的爱是纯粹的,恨也是炽热的,岂是李芙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能够相比。
虞府。
虞兰娇正在清点虞府的财产。
银票、山庄、田产、铺面,尽数将契书遮掩着送到虞兰茉手中。
珠宝珍奇古董,收在虞家库房,再从庄子上调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来看守。
她和虞兰娇进李府,本就已是将身家性命叫到别人手上。再带太多财物傍身,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姑娘,这份文书,如何处置呢?”
春橘手中举着的,正是摄政王托人送来的那份女户文书。
虞兰娇怔忡着接过,缓缓抚过上头户主的名字,眸光变幻不定。
半晌,轻轻扬手,将文书丢到一旁烧得正旺的火炉之中……
那些期盼、希冀、憧憬,仿佛也一同投入火焰之中,燃烧殆尽。
“二姑娘,前日姑奶奶理出来的那些嫁妆,该如何处置?”
虞兰娇面无表情道:“全都收归库房。”
虞管事怔愣一瞬,“姑奶奶说,这几日便要安排人上门来送嫁妆到方家。
如今收归库房,到时候不是要重新抬出来……”
虞兰娇冷冷扫了他一眼,“虞管事倒是十分忠心,不愧的虞府的老人了。”
虞管事脸色讪讪。
他知道这番话定会惹怒虞兰娇,可如今虞兰娇不过是个孤女,又跟族里断了干系,能仰仗的只有一个虞桂。
他一个下人,见风使舵也不算什么错事。
因此脸上毫无心虚,反道:“小人在虞府伺候三十多年,比二姑娘在虞府的时间还要久。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便和二姑娘的长辈差不多。二姑娘年轻思虑不周,小人自该多多提点。”
虞兰娇缓缓笑开,“虞管事的确能干又忠心,如今虞府没几个主子,虞管事呆在这倒是屈才了。
反倒姑母在黄府,想必正需要这般忠心、为她着想的下人。”
虞管事脸色一变!
虞桂需要他,他可不想去黄府!
莫说虞桂只是个内宅妇人,不可能将他插到黄府外院做管事,到时候油水肯定不如现在。
就说虞桂在虞家做姑娘时,许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缘故,出了名的扣门霸道,手指漏一丝米出来,都要叫她捡回去。
如今他在虞家掌事,虞桂为了行事方便自然要给他些好处。
可若成了虞桂的人,日后别说好处,只怕月银都要砍掉一大截!
思及此,他脊背上瞬间爬满冷汗,忙不迭地低头求饶:
“方才小人失言,日后再也不敢质疑二姑娘的话,还请二姑娘恕罪。”
“恕罪?”
虞兰娇勾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此话何解?让虞管事去帮姑母,怎么就算得上治罪了?
还是虞管事做了旁的事,要我来恕罪?”
虞管事霎时支支吾吾,憋得满脸通红。
“好了,虞管事既是虞家的长辈,难免就要多操劳几分。更何况,虞管事早在十年前就由父亲放了身契,已然不算是虞府的奴才了。
人往高处走,如今虞府落寞,自然留不住您这尊大佛。我这便为您写一封推荐信,让姑母好生重用您。”
这话就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虞管事瞬间脸色煞白。
虞府如今的确没落,他出门在外,献殷勤的人也没以往多。
可油水却是不少啊!
虞横生前攒下不菲的家资,虞家两姐妹又是待下慷慨的性子,且对外事务多有依仗自己。
说句厚颜无耻的话,虞横死这些时日,他上头没了人管束,在这虞家称得上第二个主子。
可以肆无忌惮捞油水,过得比以往还滋润。
如今虞兰娇说是要送他去黄府,实则不过是要赶他走!
他哪舍得!
虞兰娇双眸微眯,在满院子的下人中打量片刻,最终随手挑了个不怎么显眼的男子出来。
“周石,你带几个人,替我将虞管事送到黄府去。
路上若虞管事还有什么关于虞府的事要交代的,你也都记下。”
被点名的周石,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谁都知道,二姑娘这般轻飘飘的发落,是要赶走虞管事。
那二姑娘点名让自己来做这件事,莫不是,要重用他?
可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同时升起在院子里其他下人心头。
周石其貌不扬,才干也不显,往日里唯有忠厚两字可取。
二姑娘提拔谁,都不该提拔他啊!
虞兰娇却是故作不经意地看向一旁的春橘。
果然见她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41.虞桂算盘成空
前世虞家抄家之后,阖府下人尽数变卖。
周石做的不过是跑腿打杂的差使,便也无人刻意关注,最终发卖到了京都一个员外郎家中。
春橘在教坊司陪她的那段时日,周石偶然间得知春橘下落,自此便时常私下找她,想尽办法攒钱替她赎身。
而后春橘为了护她被虐打而死,这个从来都是木讷寡言的男人,却是嚎啕大哭。
掏出所有积蓄,赎了一具尸体回去安葬。
今生虞兰娇自己已是深陷泥泞,至少,能让身边的人比前世好上那么一点点。
或许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吧。
更何况,如今她和虞兰萱要去李府,这么多下人在虞家看守打理,那太过油滑的下人,反倒容易欺上瞒下。
正是要这般忠厚老实的替她看着虞家,才能让他安心。
更有春橘在她身边,想必周石会更加勤勉上心。
听她这般吩咐,周石虽是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听命。
然后木着脸走到虞管事身前,“虞管事,请吧,奴才送您去黄府。”
被架在当场的虞管事,此刻心中已是生出浓浓的悔意。
若早知道虞兰娇会如此强硬,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虞桂的示好,猪油蒙心了替她做事!
他还要向虞兰娇求情,周石却实诚得不行,揪着他的衣襟将他往外推搡去。
眼看着两人在院内厮打起来,虞兰娇冰冷的眼眸从满院子下人身上扫过。
接触到她目光的,无不心头一凛。
有虞管事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们哪还敢对虞兰娇的命令懈怠,连忙上前帮着周石,将虞管事制住!
若他们也如虞管事一般桀骜,只怕被赶出虞府的就是他们了。
“你们在干什么!”
虞管事一身狼狈被拖出去,却正巧遇到上门来抬嫁妆的虞桂和方夫人。
虞桂浓眉倒竖:“虞兰娇,你如今是越发不成体统,好端端的虞府,跟菜市场一般乱糟糟的。
若是我大哥在世,只怕要活生生被你气死!”
身后的方夫人掩唇一笑,“怪道人家都说丧母之女不可娶,没有父母教养的女子,持家理事难免逊色几分。
日后三姑娘嫁入我们方家,我自当好生调教。”
虞兰娇眉梢纹丝不动,丝毫未表现出方夫人想看到的羞恼,淡声道:
“今日门房是谁当值,有客上门也不通传,拿了身契直接发卖了去。”
虞桂霎时板起了脸。
门房将她放进来,自然是为了讨好她这个姑奶奶。
虞兰娇却开口要将人发卖,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大哥生前对小厮下人最是宽和,你作为他的女儿,竟没学到半分!
如此刻薄寡恩,若传出去,只会带累虞家的名声!”
虞兰娇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谥封父亲的圣旨还在祠堂供着,京都谁敢妄议虞家的名声?岂不是光明正大跟皇室作对?”
虞桂神情一怔,方才说要调教虞兰萱的方夫人,更是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开口。
上次她们来清点嫁妆时,虞兰娇不言不语,倒叫她们忘了虞兰娇口舌之利,鲜少有人能在她们面前占上风。
今天她怎得这么强硬,莫不是嫁妆一事,又要反悔?
这可不行!
一想到这个可能,虞桂霎时收起了趾高气昂的作态,笑道:
“好了好了,姑母方才与你说笑的,门房的下人的确得好生管教。若不是姑母有要事在身,恨不能亲手帮你调教下人。”
虞兰娇轻笑出声,好似心情大好一般。
“姑母跟我真是想到一处去了,虞府的人,许多都将姑母当成主子,可不得请姑母出手才能调教好。”
被人制住的虞管事,心中再度蔓上深深的悔意。
早知虞兰娇如此强横,谁的面子都不卖,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去讨好虞桂这个蠢妇!
虞桂只觉这话有些怪异,却并未细究,只道:“日后我自会多来虞府帮你,今日我需得将嫁妆……”
“不必日后,”
虞兰娇含笑打断,“今日便请姑母将虞管事带回去吧。”
“什……什么?”
虞桂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
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一旁浑身狼狈的虞管事,试探着道:
“虞管事跟在大哥身边多年,一直得力,如今虞府上下也多赖他打点……”
是啊,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心也大了,竟敢以虞府的主子自居。
这样的人,虞兰娇用不起。
“正是,虞管事对父亲忠心,父亲走后,这份忠心就延续到了姑母身上,姑母的吩咐,虞管事比任何人都尽心。
这样的忠仆,姑母该好生重用才是,若不然岂不是叫其他寒心?”
她笑得温润,灿如春花,虞桂却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和羞恼。
自己不过是多打赏了虞管事几次,又许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在虞府的时候,多为自己行些方便。
虞兰娇这话什么意思,竟是在指责她将手深入别府的后院!
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虞桂气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她指使虞管事又如何!她也是虞家的人,凭什么就使唤不得!
“好!虞管事,我带走!”
笑话,方才虞兰娇已经说得这般直白。
她若不带走虞管事,虞府其他下人见了虞管事的下场,日后再也不会为她所用,她还怎么从虞府捞好处。
便是如此,她即便压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虞桂捏着拳头,声音因愤怒格外颤抖,“日后你便在黄家为我做事,你是大哥身边的老人,我虞桂定不会亏待你!”
她不但要带走虞管事,还要让虞管事无比风光。
如此才能诱惑虞家其他下人,日后虞府其他下人才会为她言听计从。
虞兰娇毫不意外地一笑。
虞桂此刻,只怕还做着日后掌控虞家的美梦。
殊不知,虞府自己能否保全,都是未知之数。
“姑母果然仁善,虞管事,你可放心了?”
虞管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虞桂又恨声道:“好了,勿要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误了大事!
前日我清点好的嫁妆呢,速速带我过去。”
她身后跟了一列黄府的家仆,就是为了抬嫁妆而来。
“嫁妆?”
虞兰娇挑眉,似笑非笑,“忘记通知姑母了,这门亲事,想必是不成了,嫁妆两字,自然无从说起。”
她不顾虞桂勃然大怒的脸色,径自看向方夫人,莞尔一笑。
“此事方大人早已知晓,方夫人难道不曾听闻?
我还以为夫人已是心知肚明,今日上门是特意陪姨母来接虞管事入府的呢。”
……
方夫人一时僵住,心乱如麻。
怎么可能?和虞府的亲事怎么可能不成?
不是已经在皇上和三殿下面前过了明路,已经铁板钉钉的事了吗?
要是不成,自己怎么跟靖国公府交代!
可方才虞兰娇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老爷已经知晓……
“休得胡言乱语!”
方夫人色厉内荏怒斥道:
“我儿和三姑娘的婚事,是两家长辈亲自议定,哪轮得到你一个黄毛小儿信口开河说不成就不成的?
还敢胡乱攀扯我家老爷,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了,虞兰娇定然是在扯谎。
若老爷早已知情,怎会不告知自己。
虽说来虞府抬嫁妆一事,的确是她跟虞桂私下合谋的,老爷对此事并不知情。
自己出门前,老爷还以为自己只是出门交友而已。
可这么大的事,绝没有在自己这个当家主母面前避而不谈的道理!
“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看不是娇姐儿,而是方昌吧!”
身后传来一威严的声音,方夫人还以为是虞府下人乱嚼舌根,下意识就要发怒。
却在回身看清男子样貌时,迅速反应过来,硬生生止住怒容。
李治中身着褐色直?,双手负背,通身气派,“方昌先头还与本官说得好好的,会让方府上门,跟虞家好生商量退亲之事。
怎么,方夫人今日上门不是要退亲,而是要抬嫁妆?看来方昌在本官面前指天说地的一番话,都是在欺瞒本官了?”
方夫人一张脸霎时青白交加,好不难看。
李治中口中说的方昌便是她夫君,时任六品户部主事。
李治中这个户部尚书,可谓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
县官不如现管,李治中的话,方家哪有反对的余地。
莫非老爷真的已经答应跟虞家退亲?
一想到这个可能,方夫人面沉如水。
这些年她仗着虞兰萱提前送入方家的那批嫁妆,用度奢靡,花费大手大脚。
不但将那批嫁妆用得七七八八,还亏空了不少公中的账目。
这批多出来的嫁妆,她本就计划着自己跟虞桂一人一半。
虞桂那份暂且不说,自己那一份,却是早就打算好,用来填补这些年,打理中馈的亏空。
若这门婚事黄了,不说这批嫁妆如何。
原先那批嫁妆都要退回,到时候自己亏空家用的事情,哪还瞒得住!
被老爷知道,自己在方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定会休了她的!
可是,李尚书开口,难道她还能拒不从命吗?
方夫人咬唇朝虞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帮腔。
虞桂自然也是认得李治中的。
虽说黄赫这个刑部尚书不如李治中掌管户部那么炙手可热,可毕竟都是二品大员,虞桂自然不必像方家一样低人一头。
更何况,她还拿捏着虞家长辈这个身份。
“什么退亲?婚姻大事,自该有家中长辈操持。
大哥走了,虞家的女儿婚嫁如何自有我这个姑母来操心。李大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李治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连跟她多费唇舌都不愿意。
自他身后,黄府外院管事站了出来。
“夫人,老爷让小的给您带话,您已经是外嫁女,是黄家人,虞府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妙。”
虞桂脸色霎时一僵,全然没想到黄管事会当着虞家和方夫人的面,如此下她的脸面!
却听黄管事面不改色道:
“自然了,若您一颗心全都挂在虞家的事情上,老爷也愿意让您重新回虞家,光明正大做这虞家人。”
虞桂咬紧了牙。
42.认贼作父
黄赫!他竟丝毫颜面也不给自己留!
明明自己谋划虞家的财产,为方家出力奔走,也是为了拿到银子后替他打点。
他不领情就算了,竟还如此无情无义,让一个下人来羞辱自己!
见她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连身子都气得发抖,虞兰娇心中满是快意。
在场这几人,各个心怀鬼胎。
如今他们彼此自己对上,可不让虞兰娇一出连日来的郁气。
眼珠一转,故作气愤道:“黄尚书当日求娶姑母时,说得舌灿莲花,日后必会尊敬姑母爱重姑母。
没想到如今一个下人也敢当众驳斥姑母,早知姑母过得这般不如意,兰娇定要亲自去黄府将姑母接回来,也免得姑母受这等窝囊气!”
这番拱火的话,越发惹得虞桂双目赤红。
李治中却是淡淡瞟了她一眼。
只听京都的传闻,便知虞兰娇伶牙俐齿。
没想到今日一见,她的戾气竟这般大,当着自己的面还敢牙尖嘴利出言挑衅。
等进了李府,该好生压一压她的性子,以免日后在三皇子后院,给芙儿造成麻烦。
思及此,李治中本欲为虞兰娇撑腰,也好收买人心的想法瞬间退去,冷淡地从袖中掏出一封文书。
“这是方公子跟虞三姑娘的婚书,方昌既已同意退婚,本官顺便将之带到府衙销了婚约。
日后方少爷和虞三姑娘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看到那份婚书,方夫人自知大势已去抖了抖唇,没在开口。
再一想那日虞府库房中的金玉富贵,只觉硬生生从她胸口剜了坨肉出去。
曾经她离这泼天的富贵那么近,如今,却是毕生都不可能触碰到了。
这比从未拥有过还让她揪心!
虞兰娇亦是百感交集地接过婚书,垂眸轻声道:“多谢李尚书,大恩大德,小女铭感五内。”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麻木中,却依然有着难言的感激。
可笑吗,她居然对助纣为虐、推自己入深渊的人产生了感激和谢意。
李治中垂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必言谢,我与虞相生前政见不同,如今他走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再难重现,也算得上一大憾事。
如今你们姐妹两个离了宗族,无依无靠,本官有意认你们为义女,接你们入李府居住,也好过日后孤苦无依,你意下如何?”
一番话,虞兰娇心中的感激如潮水般褪去。
他跟虞横,岂止是政见不同。
虞横的一个门生吴青曾在边陲小镇做县令,在水患之时亲自疏散民众,为救三个幼童而淹死在洪水之中。
其上峰却因误判局势延误灾情而导致辖地损失惨重。
为了脱罪,竟收买李治中,联合他在奏报之上大做手脚,将黑锅都扣到吴青身上。
以致吴青被抄家灭族而亡。
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她竟要认这样的人做义父。
还好虞横死了,若是活着看到这一幕,只怕会活生生气死。
虞兰娇唇畔勾笑,双手却紧握成拳,修长的指甲深陷皮肉。
唯有如此,才能勉强保持冷静。
“李尚书盛情,兰娇却之不恭。”
以她的巧舌如簧,原该说一番溢美之词,盛赞李治中的大义慷慨,再顺水推舟应下,感激涕零地道谢一番。
如此进了李府,看在这几分面子情,李治中也不会太过刁难她。
可,她对李治中的嫌恶,硬生生将喉咙口堵得严丝合缝。
以致她费劲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违心话。
至于多的,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
李治中果然生出淡淡的隐怒。
往日虞横就看不起他,当众指责他只会逢迎拍马。
如今,他的女儿分明一无是处,竟也敢瞧不起自己。
可笑。
他便也没了给她脸面的心思,轻飘飘地理了理衣襟,散漫开口:
“既如此,过几日选个好时辰,本官派人接你们姐妹二人入府。”
虞桂目瞪口呆看着这两人轻描淡写,便定下这桩大事。
虞兰娇姐妹俩孤苦伶仃,自己作为长辈,多多少少能捞些油水。
可她们要是做了李府的义女,自己还捞个屁啊!
她自是有心要阻止的,可黄管事笑面虎一般站在一侧盯着她,硬生生叫她把话都憋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李治中离开。
只是她已经这般憋屈了,虞兰娇却仍是不愿放过她。
强忍心头郁气,端出一副热切的笑意,“本以为父亲死了,兰娇定会落入孤苦无依的境地,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出手照拂。
说起来,婚约之事的确该由长辈出面,和方家的婚事既然退了,那此前抬入方府的嫁妆也该抬回来。
免得这婚事断得不干不净,日后方家少奶奶进门,用着虞家的嫁妆,算个什么事。”
她娇娇俏俏地掩唇一笑,一如入府时方夫人的做派。
只她娇笑起来,眼中的嘲讽浓得几乎让方夫人挂不住脸。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选今天去抬吧。刚好姑母带了这么好些人手,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白白盘算了一番。”
虞桂饶是脸皮再厚,被这样阴阳怪气地讥讽,也只觉脸颊热得发烫。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虞兰娇挑眉,“胡话?莫不是姑母不愿意帮忙出力?既然如此,少不得我自己带人过去了……”
看她扭头要去清点小厮出门,虞桂一叠声唤住了她。
“你一个小姑娘家怎好出面做这等事,姑母愿意!姑母这就去!”
方夫人紧紧捏着帕子,支支吾吾不肯挪脚。
嫁妆,嫁妆个屁啊。
那批嫁妆早叫她花得一干二净,能抬出什么东西来才有鬼。
真叫虞桂上门,岂不是硬生生打方家的脸!
只可惜虞桂这个人,素来把一点子金银看得比命还重。
哪会管方夫人难堪不难堪,见她不动,连推带搡将她拖了出去,急不可耐地往方家去了。
她这副贪婪的嘴脸实在难看,黄管事皱眉正要上去阻止。
虞兰娇一个眼神,便有虞府的下人上去挡住他。
“二姑娘这是何意!”
虞兰娇好似对他脸上的怒意视而不见一般,派人将虞管事带了过来。
“方才姑母说,看重虞管事的才干,特意问我讨了虞管事去黄府帮她理事。
我虽心有不舍,可到底长者要求,不敢不从,便是再仰仗虞管事,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如今姑母去方家有事,便请黄管事,将虞管事带回黄府吧。”
黄管事霎时沉了脸。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对他的处事有所不满,所以找人来分权,甚至取代自己吗!
若是往日,这样简单的挑拨离间自然不会让黄管事上当。
可方才,他才听了老爷的话,当众给夫人一些教训,她反手就来这一出,很难不让他多想。
思及此,他看向虞管事的目光暗含杀机。
他跟在黄赫身边这么久,自然不是善茬。
又是经营许久才爬到这个位置,怎会容许有人动摇自己的利益。
虞管事落入他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果然,被他狠戾双眸盯着的虞管事,一脸如丧考妣,哀求地看向虞兰娇。
只可惜虞兰娇要处置他,除了他吃里扒外之外,更是为了肃清虞府,又怎会在此刻留下他。
神情冷淡将他交到黄管事手中,又叮嘱他好生为虞桂分忧。
果然惹得黄管事杀心更重。
处置虞管事这一会的功夫,虞桂已经揪着方夫人到了方家。
一路上任凭方夫人如何哀求,虞桂都充耳不闻,好似前几日两人的亲密无间都是假的一般。
废话!
虞家库房里那批东西,她眼看是得不到了,自己忙活这么多日,难不成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岂是虞桂的性子,自然要揪着方夫人把以前的嫁妆吐出来才是。
两个贵妇人当街拉拉扯扯,实在稀奇,不少百姓探头探脑,一路跟着到了方府门口。
便听虞桂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婚事退了,退回嫁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们方家霸着虞家的东西不放,莫不是还要靠着虞家的财产去娶新儿媳不成!”
嚯!
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可不小,百姓们登时目露精光,矜持地凑得离大门更近。
虞家跟方家竟然退亲了!
前几日方启贤不是当众救了虞家二姑娘,为此连三皇子和皇帝都感动不已,亲赐添妆礼。
今天居然就退亲了?为什么?
还有,既然退亲了,讨要嫁妆也是应该的,方夫人为何支支吾吾不肯退还?
莫非其中有猫腻?
正在这时,虞兰娇带着大批下人追了上来,言笑晏晏道:
“姑母走得太急,忘记带嫁妆单子,兰娇特意为姑母送来,也请方夫人核对一番,看是否有误。”
春桃捧着厚厚的嫁妆单子上前。
却在靠近方夫人时,猛地一阵风吹来,她手中的单子一个不稳,朝着人群之中飞去。
“哎呀!快帮忙抓住!这单子可千万不能丢了!当年为了帮方家渡过难关,老爷特意提前备了一份嫁妆送入方府。
虽然不合礼数,可却是老爷一片深情厚谊。若这单子毁了,岂不是毁了虞家和方家的交情!”
春桃又快又急地将虞方两家的旧事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众人日前见方启贤舍身救人,俱都认为方家有情有义,虞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如今知道这桩旧事,才知虞横一片赤诚之心,如此大手笔地救方家于困顿之中。
这样看来,方启贤救虞家姑娘,便是理所当然了,毕竟虞家对他们可是有大恩啊!
再有百姓看了那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喝!白银三万两!
43.破罐破摔,打脸方家!
这可是真金白银啊,若说送旁的首饰,只是为了让虞三姑娘日后过得好一些。
那这大手笔地送银子,可就是明晃晃地为了让方家渡过难关了。
虞相这救济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百姓们无不感慨起虞横的赤诚和仗义。
再看后头列着成串的古董玉器、稀珍珊瑚、明珠首饰,还有大批大批的贵重锦缎……
这批嫁妆之贵重,足够方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若这般掂量,虞横一死,方家就一顶粉轿上门,要纳三姑娘做妾,委实太过狼心狗肺。
被百姓们谴责的目光围绕着,方夫人又羞又气。
虞桂却是气势大涨。
好个方家,难怪拖着不肯退婚,原是大哥不声不响,送了这么多银钱到他们手里。
这份嫁妆,比起虞桂自己出嫁之时,还要丰厚,叫她怎能气顺!
当下将还在纠缠阻拦的方夫人狠狠一推,大声嚷道:
“休得找借口,如今嫁妆单子也在此,你若不肯交,我便带人进去一件一件找。
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批嫁妆原封不动地抬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方夫人又羞又气。
虞桂这人,实在登不得台面,当众就这般无耻撒泼。
可越是如此,越叫方夫人感觉棘手。
两人当众撕破脸,叫虞兰娇好不快意。
日前她们还联合起来向虞家施压,觊觎虞家库房。
如今却又为了银钱而彼此翻脸,狗咬狗一嘴毛,实实在在让虞兰娇看了一出好戏。
身后,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方府大门终于打开。
方启贤面沉如水地走出来。
他没想到,和虞兰萱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居然也能半路生变。
如今还惹了虞桂这个泼妇打上门来,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夫人见了方启贤,登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哭天喊地扑到儿子身上。
“我的儿!你的命好苦!知道虞家有难,你连命都不顾就去替虞家解围,如今虞家缓过劲来,便翻脸不认人,一脚将你踢开,还这般羞辱你老娘!
当日你就不该去管虞家的破事,那起子狼心狗肺之人,哪值当你以命相护。”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方夫人还是慎言,退婚一事,是李尚书和方老爷商议而定。
夫人说我虞家一脚将方家踢开,莫不是对退婚一事不满,故意抹黑李尚书名誉?”
方夫人的哭嚎霎时卡在嗓子眼里,进不得,出不得,好生滑稽。
抹黑李尚书,她哪敢啊。
想到自己方才气急失言,那句话若传出去,让李尚书误会方家对他不满,可是大大不妥!
方启贤脸色更黑。
方夫人的确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女子,只是虞兰娇口舌也太利了一点。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便叫她抓住了话柄大做文章。
若这样听之任之,任她将屎盆子扣上来,日后方家再要修复和李治中的关系可就难了。
“我母亲生性直率,伤心之下的口不择言,二姑娘也要如此计较吗。”
方启贤暗暗咬牙,“当日我救二姑娘,乃情急之下发自内心的举动,并非图谋虞府的嫁妆。
即便不是虞府遭劫,而是旁的女子被人刁难,我也会义不容辞挺身而出。二姑娘何必将我的居心说得如此难听。”
呵,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无图谋,实则却是在提醒众人,他救了虞兰娇,是虞家的恩人。
虞家如今逼迫方家,便是以德报怨。
虞兰娇漫不经心地一笑,“方少爷果然侠肝义胆。
我险些要以为,前些时日上门,仗着恩情狮子大开口,要虞家再备一百零八台嫁妆的人,不是方夫人呢。”
人群中登时炸开了锅!
方家好大的口气!
虞家之前送过去的嫁妆已是价值不菲,他们竟还要再添一百零八台。
这不是挟恩以报是什么?
此刻再看方启贤的做派,众人丝毫不觉得他仁善,只觉得他虚伪贪婪!
方启贤心中霎时翻江倒海起来。
往日虞兰娇虽牙尖嘴利,却总还顾忌几分世家贵族的脸面,说话做事总会留有余地。
今日却,却这般戾气横生,一言一行好似破釜沉舟般全然无所顾忌,实在棘手。
他并不知,被迫像三皇子低头,被迫成为李家的义女,已然让虞兰娇自暴自弃,生出些许厌世之心。
这样的她,行事只会更加不管不顾,又怎会对方家这种假仁假义之人,还存有仁善之心。
如今见方夫人一脸灰败,方启贤更是愤恨不已,虞兰娇只觉畅快至极。
侧头看向虞桂,“罢了,方少爷屡屡拿着旧情和恩情说事,姑母也勿要再追讨那批嫁妆了,就当是,”
她斜睨方启贤一眼,丰润艳丽的唇,吐出的话却格外难听。
“就当是抚慰方少爷身上的伤吧。不过日后,还请方夫人不要再以此上门让虞家再付什么伤药费了。
再重的伤,也总该有治好的一天吧。”
什么?
不要了?
虞桂神情剧变,那可是现银三万两!加上那些珍宝古玩,总价值十万都打不止!
就为虞兰娇挡一刀,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出去?
方启贤的血肉莫不是金子打的?
她勾出一抹勉强的笑,“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实心眼,方才启贤都说了,不会挟恩以报。
你将十万的嫁妆拱手相让,岂不是在羞辱他的仁善?”
虞兰娇玩味地勾唇一笑,看向方夫人母子,果然见他们脸上青白交加。
半晌,方启贤咬牙道:“黄夫人说的是,我方启贤,绝不会挟恩以报。这批嫁妆自然要退。”
方夫人猛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臂,惹得他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只不过,这批嫁妆入府毕竟时日已久,且我又身受重伤,府中这段时日都围着我治伤打转。
短时间内将大批财物整理出来,实在有心无力,还请虞二姑娘宽限则个。”
又拿受伤说事?
虞兰娇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向人群中潜伏的下人,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
那人接受到她的目光,立即松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小狗放了出去。
白色黑斑的哈巴狗狂吠着往方启贤身上扑去,一口叼住方启贤腰间的腰带,扑腾着拉拽个不停。
方启贤登时慌乱起来。
“哪来的野狗,来人,快将它赶走!”
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方家母子,一脉相承地极为怕狗。
方府下人连忙护了上去,手忙脚乱将那小狗赶走。
只是那狗好似认准了方启贤,一个劲儿扑到他腰间扒拉,不多时便将他的衣衫撕咬了个烂。
方启贤好不恼怒,见下人合伙捉住小狗,满脸狰狞怒道:“将这野狗给我打死!”
“哎呀!”
虞兰娇捂嘴轻喊,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她指着方启贤腰间,“方少爷昨日不是受了重伤?
今日怎的一点血迹都没有,连包扎都不曾?方少爷果然天赋异禀。”
众人果然顺着她的手指朝方启贤腰间看过去。
方启贤脸色一白,忙不迭地用手捂着腰间,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可他今日待在家中,只随意穿了一件窄袖常服,再怎么遮掩也遮不住。
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裳,露出方启贤白白嫩嫩的腰身。
果然,腰间一丝纱布也无,更不用说伤口了。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眼神都古怪起来。
难道方启贤,压根就没受伤?
可京都不少人都真切地看到武安侯用匕首捅了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虞兰娇亦是满脸怀疑地打量着方启贤,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是我错了……”
只说出这四个字,她便满脸心如死灰般的失望,摇着头便准备离开。
一旁的百姓按捺不住,“虞二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看出什么了?”
虞兰娇只作一副苦笑,并不答话。
越是这样,越是叫人好奇得抓心挠肝。
恨不得扒开虞兰娇的脑袋,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好。
那放出小狗的人藏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大喊,“我知道了,方少爷并没有受伤,昨日武安侯压根没有捅伤他!
虞家门前受伤之事,不过是他们两人合伙想骗取虞家嫁妆演的一出戏而已!”
这番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之中霎时炸开了锅。
京都乃皇城脚下,世家八卦和逸闻趣事不胜枚举,京都的百姓本思绪敏捷。
方才不过是没往这处想,如今被人以提点,哪还看不出这背后的算计。
“是了,昨日我就在现场,武安侯一掏出匕首,我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方启贤就冲了上去,原来是早就安排好的!”
“听说方家祖上是做生意的,这一代才走了科举的路子,难怪对碰瓷这么熟稔。”
“可不就是碰瓷吗,这样一碰,原本价值十万两的嫁妆,虞二姑娘都准备拱手相让。
方夫人还好意思上门再讨要嫁妆,方少爷的身子可真金贵。”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讨来的钱,要送去武安侯府,不然武安侯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没有好处,哪个肯干。”
方启贤没想到他们还会攀扯到武安侯身上去。
虽说这件事的确是武安侯主动找上方家,可今日败露却是在方家门前。
若为此玷污武安侯府的名声,以武安侯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方家。
他这厢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虞兰娇却满脸失望地看着方启贤。
“够了,大家不要再说了!”
她声音饱含无奈,“无论是算计也好,阴谋也好,方家跟虞家毕竟是通家之好,父亲生前,是真的看重方家这门姻亲。
如今……请大家给虞府一个面子,日后不要再议论此事,免得给方家招致灭顶之灾!”
44.清算,打脸萧秋儿!
虞兰娇脸上一片苦涩,却还是挂着无比勉强的笑意来平息此事。
这番忍辱负重的做派,惹得百姓好不生怜。
虞府被方家这般算计,不但算计家财,更算计虞三姑娘的婚事。
如此阴狠之人,虞二姑娘竟还愿意原谅,甚至如此慷慨地请求众人不要再提及此事。
如此大度仁善之人,实在是当世罕见。
方启贤母子如同被打了一闷棍,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
不过,众人很快又被虞兰娇所说的“灭顶之灾”吸引住了心神。
“虞二姑娘,咱们怎么看不明白,怎么会有灭顶之灾!”
有人好奇地发问。
虞兰娇拧眉看着方启贤,双眸之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落,和真切的担忧。
虽不愿指责,却还是犹豫着开口解释:“方少爷受伤一事,不但三皇子知情,被他的忠义感动,当场赐下玉佩。
就连陛下都有所耳闻,赏赐颇丰。如今……唉,方少爷实在是太糊涂了……”
她似是失望至极,摇着头缓缓离开。
其未尽之语,却迅速让人心领神会!
是了,方启贤受伤一事,虽是和武安侯合谋,可三皇子出现的机会却那样凑巧。
说起来,或许是武安侯利用,可又或许呢?
又或许,那背后合谋,也有三皇子一份?
京都众人素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正法不责众,上头追究下来,自有方家顶着。
是而众人挤眉弄眼,小声议论起来。
“连陛下都知道这件事,方启贤这可是欺君之罪,难怪虞二姑娘说方家会有灭顶之灾。”
“虞二姑娘都看得穿的事,方家还敢顶风作案,可真是胆大。”
“可不是胆大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计虽险,可背后却是十万两白银的好处,若是你,你干不干!”
议论声中,方启贤脸色逐渐手脚冰凉。
欺君之罪,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虞桂仍旧站在原地,看着气焰明显不如以往的方家母子,嚣张至极地叉着腰,活像一把神气活现的茶壶。
“我那侄女不追究这笔嫁妆,我这个长辈却不能放过!
如今你既没受伤,什么苦肉计也不管用了,赶紧按着单子把嫁妆给我抬出来!若是差上一丝一毫,我便带人闯进去!”
人群后,虞兰娇的身影缓缓隐去,她掀开马车车帘,看着虞桂神不依不饶。
抱着那只立下大功的小狗,悠悠然笑起来。
她并不打算亲自出面讨要这批嫁妆,甚至,这批嫁妆方家压根就掏不出来。
只不过有这批嫁妆吊着,视财如命的虞桂会一辈子死死咬着方家,让他们喘不过气。
当日在虞家门口,虞兰娇就有意拆穿方启贤并未受伤的事实。
只不过,方启贤毕竟不是傻子,若看出虞兰娇的意图,往自己腰上划一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这段时日,虞兰娇刻意用方启贤往日的腰带训练小狗,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扯下方启贤的遮羞布,好让方启贤反应不及。
如今方家不但被揭穿谢恩娶亲的事,颜面尽失。
更冒上了触怒皇室、罪犯欺君的麻烦。
而当日与他合谋的武安侯,戏唱得有多好,如今就会有多焦头烂额。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武安侯都不会放过捅了这等大篓子的方家。
更不用说武安侯背后的三皇子,和负责退亲一事,却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李治中。
强权仇敌的针对,和虞桂的死缠烂打,这便是虞兰娇,为方家准备的结局。
虞横在世时,对方家的照拂堪称掏心掏肺,虞横一死,方家便卖了虞兰萱来换取前途。
这样狼心狗肺的一家人,若不叫他们陷入烂泥,困顿而终,岂不是天不开眼!
马车滚滚经过奇珍斋门口,忽地放缓了速度。
虞兰娇还未发话,反倒车夫回禀道:“今日奇珍斋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将路堵得只剩半边。
看样子要等上一会才能通行。”
虞兰娇不置可否,静坐在马车上。
谁知马车还未通过,便听马车外一娇俏的女声响起:
“马车上可是虞二姑娘,我家主子萧三姑娘和怀宁县主正在奇珍斋里,想请二姑娘上楼一叙。”
虞兰娇的好心情霎时大打折扣。
今时今日,她欲要周旋之事已成定局,她很没必要再凑到怀宁县主面前去。
尤其是,萧秋儿也在,她更不必上去自取其辱。
说来可笑,往日在京都闺秀圈里,虞兰娇风头无两,向来只有别人避其锋芒,如今倒是局势颠倒。
她连面都没露,隔着车门谢绝了萧府丫鬟的邀请。
谁知马车还未走动几步,萧秋儿居然亲自下来了。
“虞兰娇,往日你不是最喜欢钻研这些首饰头面了吗?今日怎的路过奇珍斋却不入呢?
就连我和文倩姐姐相邀,都这般无情地拒绝,莫不是囊中羞涩的缘故?”
虞兰娇眸子流转出冷光来,手指微敲,命春橘打开车门。
马车下,萧秋儿双颊笑意吟吟,眼中的得意却毫不遮掩。
“也是,如今虞家没个正经长辈,更没个进项,手头紧也是在所难免,难怪一点子嫁妆还大张旗鼓地上门讨。
毕竟相识一场,我看着也难过。不若我送你一副头面,你也不必眼馋了,只管来选吧,今儿个,不论看上哪副,都记在我的账上,算是我赏你的。”
她神态一如既往的骄矜,话语更是刻薄无比。
任哪家闺秀听到她这样的话,都要气得面红耳赤。
奇珍斋本就是京都最好的首饰铺子,今日说是有一批贵重无匹的头面送来,一大早便吸引了京都许多身份贵重的闺秀和夫人来挑选。
只看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便可见一斑。
如今萧秋儿这般张扬无礼地讥嘲一通,许多人都放下手中的首饰,按捺着眸中的兴奋往门口探来。
瞧见萧秋儿挤兑的,是往日顶级贵女虞兰娇。
一时间满含可怜、恶意、鄙夷、讥诮的眼神俱都投到虞兰娇身上。
在京都,无权无势,便是最大的过错。
虞兰娇本不欲与萧秋儿争个长短,只这马车一时间过不去,若不回萧秋儿的话,反倒真显得她心虚。
说到底,如今她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怎就要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萧秋儿了。
只见她端坐马车之中,笑意清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萧三姑娘这般天真单纯,出手慷慨,想来一是因为萧家富可敌国,二是三姑娘并无说亲之意,不必想着打理家事。
似三姑娘这般天真烂漫又出手阔绰,日后不知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
这话说得奇珍斋之内众人面面相觑,噗嗤忍笑。
萧家富可敌国?
萧秋儿没有说亲之意?
这两句话,直戳萧秋儿痛脚。
整个京都谁人不知,萧家出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一人得道鸡犬飞升才得了承恩公的爵位,此前不过是个三流世家而已。
说萧家富可敌国,岂不是在影射萧家借皇后之手敛财!
再说萧秋儿的婚事,谁人不知萧秋儿一门心思追着大皇子跑,做梦都巴望着做大皇子妃。
可望穿秋水,这门婚事也没谈成。
无非是她的家族承恩侯府没有男子顶立门户,只有一个皇后的荣光,不值得结亲拉拢。
再有便是萧秋儿本人口无遮拦,嚣张跋扈,毫无世家贵女的风范和礼仪,更不用说做一府主母,打理后宅了。
似这样的女子,嫁个嫡次子,傍着长房生活也就罢。
要掌管世家中馈,甚至做皇子妃,那是远远不够格。
虞兰娇这番话将萧秋儿批得一钱不值,惹得那些贵女憋笑憋得好不难受。
见萧秋儿被她几句话堵得勃然大怒,虞兰娇又不温不火道:“三姑娘既有心送我头面,我也不好拂了郡主的美意,这便在此谢过,来日定会送回礼过府。”
跟萧秋儿风度尽失、急头白脸相比,虞兰娇的落落大方,气度从容,反倒惹得众人高看一眼。
而她这般反应,显然也出乎萧秋儿的意料,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双目凶狠地瞪着虞兰娇。
只不过,她的脸色越难看,虞兰娇便笑得越发娇美。
可见笑容并不会消失,只不过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
她由春橘搀扶着下了车,亲热地挽着萧秋儿的手臂,眉目间眼波流转。
“三姑娘怎的脸色铁青,莫不是后悔了?
若后悔也就罢了,奇珍斋的首饰的确不便宜,三姑娘囊中羞涩,我自不会强人所难。”
她这番话只差贴在萧秋儿的耳畔骂她穷酸。
囊中羞涩几个字一出,萧秋儿脸色立即炸开锅,怒气冲冲咬牙道:
“后悔?一副头面而已,便是扔到水里听个响我都能听上一天一夜,囊中羞涩?你只管选便是!”
虞兰娇讥诮一笑。
她并不知道,二楼雅间之中,李芙亦端坐美人榻之上,眸含冰霜地盯着她美艳如秋月的笑脸。
往日她也跟虞兰娇打过交道。
只是她自卑于容貌不如虞兰娇,便刻意走那才气逼人、贤淑端庄的路子,甚少跟虞兰娇当面相对。
对虞兰娇的印象,也不过是仗着美貌和几分小聪明,献媚卖乖之人而已。
没想到今日一见,她口舌之利,心思之敏捷,不动声色便让萧秋儿这个草包苦不堪言。
且她如今虽无权无势,对上萧秋儿却毫无畏惧,甚至浑身隐隐透着戾气,丝毫不给承恩侯府留颜面。
似这样的女子,不论是入李府,还是在三皇子后院,都十分棘手。
她有些忧心,日后自己能弹压得住这个女人吗?尤其是,三皇子与她又有着一段旧情……
45.怀宁县主:帮我梳头吧
一番思忖间,虞兰娇两人进了奇珍斋,招呼在怀宁县主身边的掌柜忙迎了上来。
“三姑娘的头面已经取出来了,十分精致好看。”
萧秋儿见掌柜的只招呼自己,理都不曾搭理虞兰娇,心中怒气消了一半,得意倨傲地瞥了虞兰娇一眼。
却没想到,她这一眼还未瞥完。
掌柜的便换上一副更加热情的笑脸,甚至连身子都躬得低低的,凑到虞兰娇面前无比殷勤地迎接。
“虞二姑娘今日怎的大驾光临,铺子里为您准备了一批顶级头面和珠宝,还请二姑娘移步雅间一观。”
萧秋儿登时一张圆脸拉成驴状。
虞兰娇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并不曾在奇珍斋定首饰。”
虞横过世,她还在服丧,哪有心思打扮自己。
掌柜的讪笑道:“这……您就不必多管了,只需知道,这批奇珍不说整个大周,便是整个九州大陆都难得一见。
您随意看看,有看中的只管拿走便是。”
虞兰娇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心中一动。
奇珍斋,是摄政王名下的铺子……
思及此,她目露讥诮。
这算什么呢?
前头刚打了她的脸,这头又立即赏一个大枣?
他为的是什么?
一旁的萧秋儿却气得鼻子都歪了,在柜台上重重一砸,指着掌柜的鼻子怒骂道:
“你莫不是瞎了狗眼!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贵客吗,竟跑到一个下三滥的破落户面前去献殷勤,你这奇珍斋莫不是不想开了!
什么好货,都端到本姑娘这来!不论多少银子,我通通都买了!”
说罢她直直推开虞兰娇,径自在大厅中坐下。
心中打定主意,不论掌柜拿什么头面给虞兰娇看,她都要尽数截下。
掌柜的意味不明看着她,奇珍斋之中,一片静谧。
萧秋儿这个蠢货,她的愚蠢张狂,果真名不虚传。
难道她不知道,这铺子是摄政王名下的财物吗?竟敢在摄政王的地盘撒泼,威胁掌柜?
她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硬,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萧秋儿对众人的目光懵然无知,跟她同行的怀宁县主也是一样的草包性子,丝毫没察觉出萧秋儿这番做派有什么不对。
反倒跟她一同坐在大厅,等着掌柜的端头面过来。
说起来,今日这些贵妇人和闺秀,大抵都是为了掌柜的口中所说的那批奇珍而来。
此刻见萧秋儿如此猖狂,非但没有人上前劝阻,反倒都闪烁着眼眸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怀宁县主今日并未盘什么特殊的发髻,只带了一白色帷帐遮挡容色。
见了虞兰娇,浅笑着招手:“今日正巧遇见你了,不然这些头面该如何试戴,可真叫我头疼。
你快过来,替我梳个好看的发式,一会我好试戴一番。”
这几日她用那药膏,头顶长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黑色绒毛。
只到底不比正常人头发那般浓密,所以挽发的时候更加棘手。
这也是她同意萧秋儿去叫虞兰娇入内的原因。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并未答话。
怀宁县主丝毫没看出什么不妥,笑着继续道:
“还有那日你做的药膏,我用着的确好用,这些时日又快用完了,你若得空,再替我做一些。”
虞兰娇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实在不知,怀宁县主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过,无论是真傻还是装傻,都与她无关了。
她如今已经彻底消了对大皇子的心思,又怎会在怀宁现在面前做小伏低。
还有那劳什子摄政王,日后也与她无干。
是而,她淡淡道:“今日虞府还有事要处理,并无闲暇为县主梳头,也无暇看奇珍斋的珍品。
若不是萧三姑娘盛情要送头面给我,此刻我早已归家了。”
怀宁县主神色一僵。
虞兰娇在她面前素来一副温和,甚至称得上百依百顺,今日怎的变了?
诧异之余,她心中生出淡淡的恼怒。
“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日后再也不要上淮安侯府的门,似你这等前倨后恭,两幅面孔的女子,我招待不起。”
虞兰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前倨后恭?两幅面孔?
的确如是!
可她怀宁县主自己,又何尝值得虞兰娇真心交付!
她们交谈间隙,店内跑堂的丫鬟们很快便端着一副托盘上前,放在虞兰娇面前。
但见流光璀璨的织锦绸缎上,满是以花为主题的金银玉石头面,缀以各种珍珠宝石。
有几幅甚至还在花瓣最末尾的尖端镶嵌了猫眼石!
不说这些首饰本身的价值,只说这无比精妙的镶嵌雕刻技巧,便已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珍。
一时间,铺子内原本各自观赏的贵妇们,俱都放下手中本在挑选的珠宝,团团围了过来。
“没想到奇珍斋竟有这样的好货色。”
“随便一副,便能做传家之宝。”
“若嫁妆之中有这样一副头面压箱底,可算得上富贵至极。”
萧秋儿本就生性虚荣。
此刻听这些人众口一致,满是溢美之词夸赞这些首饰,心中想要得到它们的欲望更加强烈。
“掌柜的,都端到我面前来,若是本姑娘喜欢,少不得给你们多多的赏钱!
一会我还要进宫去见皇后姨母,若是她也夸一句好,本姑娘还会重重有赏!”
她自认为搬出皇后这个靠山,便能让所有人都高看一眼。
是而将头颅抬得高高的,就等着掌柜的卑躬屈膝来讨好。
谁知掌柜的径直略过萧秋儿,躬身在虞兰娇面前笑着介绍:“都是南边来的好货,不止成色好,更是请了积年的老师傅来雕刻。
为了称二姑娘的玲珑心,专门做了十二花神的样式,这些花瓣图样和浮雕纹样,是十数位老师傅不眠不休好几日一齐绘出来的。
二姑娘若喜欢,小人一会全都送到虞府去。”
众人本就为这些首饰的耀目美丽所迷,再一听这美好的寓意,更是心动不已。
听掌柜的意思,竟是要全都白送给虞兰娇!
虞家竟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被众人羡艳的目光盯着,虞兰娇波澜不惊道:“我正在服丧,这些头面到了我手上也是暴殄天物,多谢掌柜的美意,还请收回吧。”
听她推拒,众人又是一阵眼红。
这么好的首饰,若是送给她们,她们定要每日换一副好生炫耀才是。
虞兰娇竟然这么轻飘飘地拒绝了。
只不过,虞兰娇拒绝了也是好事,她们便能趁机买上一副了。
有那胆子大又在家中受宠的,摇着母亲的手撒娇道:“呀,真真是好看,我一看便想戴在头上,不知是何等风采。”
女子哪个不爱美,又有哪个能逃脱得了首饰的吸引。
萧秋儿见掌柜的对她并无讨好之意,本就恼得不行。
又见他对这些首饰极力推介,就为了让虞兰娇展眉,当即便沉了脸。
“掌柜的,本姑娘叫你拿来给我看,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这铺子里谁都能买得起这些首饰,唯独虞兰娇,父母双亡,你便是吹破了天,她身上也掏不出半个子!”
今日她频频讽刺虞兰娇,便是菩萨都要忍无可忍,更遑论虞兰娇本就不想忍她。
当即勾出一抹甜如蜜糖的笑:“萧姑娘说的是,今日我本就不愿来奇珍斋,还是萧姑娘说要送我头面,我才厚颜进店。
萧姑娘如今对这十二花神的头面如此赞誉,莫不是打算着送我一套?若真是如此,兰娇便在此谢过萧姑娘的慷慨与大气了。”
萧秋儿本还在为虞兰娇向她低头而沾沾自喜。
谁知听到最后,虞兰娇竟面不改色厚颜无耻地问她讨要这些头面?
她算得上在富贵堆里长大,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头面价值不菲。
就说那杏花头面上的鸽子血红宝石,连承恩侯府收藏多年的珍品红宝石,都不如这副头面上的那般圆润流光。
这样一副头面,虞兰娇何德何能,张口就敢问自己讨要?
她哪来的脸!
虞兰娇看着她脸上既惊又慌,还夹杂着几丝羞恼,又暗含讥嘲扬声道:
“难怪朝中人人都称赞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大气慷慨,总在后宫赏赐奇珍珠宝照拂嫔妃。
如今观三姑娘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的大方,真真是令人佩服。”
呵,她不是最喜欢拉着皇后当靠山,动辄欺负其他贵女吗?
虞兰娇便将她和皇后拉扯得更紧密一些。
若今日她小气,便是打了皇后的脸。
若她忍痛出血,送虞兰娇头面,保管让她心痛得成日成夜辗转反侧。
不得不说,萧秋儿这点子手段,在虞兰娇的七窍玲珑心面前完全不够看。
果然,她话音刚落,萧秋儿就变了脸色,“送头面就送,我什么时候说了送这十二花神的头面给你了。”
是的,萧秋儿被她架在火上烤,只能忍痛吃下这哑巴亏。
可她还是想着挣扎片刻,只愿送一副便宜点的头面打发了她,好歹不会误了皇后姨母的名声。
虞兰娇却故意做出一脸惊讶,“咦,三姑娘方才在铺子门口,不是说任我挑选,看上了都要送我吗?
怎的又反口了?莫不是,承恩侯府这般拮据?”
萧秋儿霎时面红耳赤。
这般动静落在掌柜的眼里,自然惹得他心中思量不定。
摄政王特意命人造了这十二花神的头面,指明要送给虞二姑娘,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理所当然,自己也该站在她这边才是。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忙朝着萧秋儿拱手:“这位姑娘,这套十二花神的头面,最便宜的是芙蓉玉海棠头面,价值两千两。
最贵的,便是这套昆仑白玉杏花头面,价值四千五百两。看您要买哪一副?”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时下一千两左右的首饰头面,已经算得上极为拿得出手的了。
这套十二花神头面,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两,即便是世家贵族,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让家里长辈赏赐一套。
更不用说萧秋儿。
闺阁女儿,谁能随随便便就掏钱买这样一副价值连城的头面!
就算她私房丰厚买得起,她凭什么要把这么华贵精美的头面拱手相让!
可恨的虞兰娇,竟然这样耍弄自己,让自己这般下不来台。
萧秋儿一时间把虞兰娇恨了个仰倒,恨不得一把上去抓花她的脸。
46.清算,打脸小青!
她脸上羞愤交加的怒色很好地取悦了虞兰娇,她心中郁气散了大半,又笑着柔声道:
“唉,原以为三姑娘待我一片真心,这才愿意接受三姑娘的好意,没想到,原是我太蠢,一句玩笑话竟叫我当了真。
三姑娘若舍不得就算了,我也跟三姑娘道个歉,随口一说,倒叫大家伙误会三姑娘是个小气之人,实在是我的错。”
她施施然道了一个不怎么有诚意的歉,直挤兑得萧秋儿更加难堪。
方才她夸口说要送头面,奇珍斋的客人们几乎人人都听见了。
此刻虞兰娇真的厚着脸皮问她要,她却舍不得送。
没想到原本随口而出一句羞辱的话,非但没让虞兰娇颜面扫地,反倒让她自己成为大家的笑柄!
没见这奇珍斋里的顾客,人人眼中都是看好戏的光芒。
她已经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都这些贵女会如何嘲笑自己小气扣门。
说不定,还会顺带着影响皇后娘娘的名声!
虞兰娇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不给自己颜面。
她凭的什么!贱人!
她正恨得牙根紧咬,却听闻一个飒爽的女声在此时响起: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好一颗阴险深沉的心,仗着自己的心机欺负天真单纯之人,实在令人不齿。”
奇珍斋的后间,小青身着青衣布衫挑帘而出。
“我本不该管这桩闲事,只是虞二姑娘在王爷的地盘上牙尖嘴利,同为女子,我实在看不过眼。
这头面,便由我替萧三姑娘来送吧!虞二姑娘随意选,看上了只管拿去。”
虞兰娇盯着她得意倨傲的神色,双眸微眯。
听掌柜的意思,这些头面俱都是摄政王用于讨好她的。
到了小青嘴里,却只送一套出去,还是打着替萧秋儿打抱不平的名头。
既能帮萧秋儿出头,打虞兰娇的脸,又能违背摄政王的意思将这些头面收回去。
好,好,好!
萧秋儿,小青,竟是一块凑上来了!
纵然虞兰娇对这些头面压根不稀罕,也不想让小青计谋得逞!
此前小青刻意羞辱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那时她有事相求,不得不低头受辱。
如今?
众目睽睽之下,虞兰娇丝毫未露恼色,反倒勾唇一笑,“小青姑娘如此慷慨,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伸手在托盘之上虚虚点了两下。
觑着萧秋儿极度羡艳渴望的神色,轻描淡写指着白玉为底的杏花头面,“就这副吧。”
她果然选了最贵的那套!
小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小厮连忙上前将头面递到虞兰娇面前。
虞兰娇微微侧头看去。
纯白的玉石雕刻出层层叠叠的杏花花瓣,逼真得仿佛能闻到杏花幽幽的花香,有着不惹尘埃的飘逸。
小青在一旁似笑非笑道:“二姑娘可得好生欣赏一番,这等价值连城之物,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实话实说,若不是摄政王的意思,又成了小青羞辱她的工具,虞兰娇定会对这套头面爱不释手。
只可惜,美好的东西,注定都要跟虞兰娇擦肩而过。
她打量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看向小青,“的确要好生观赏。
毕竟,奇珍斋这样专程接待京都贵客的铺子里头,出现这等以次充好的假玉石,日后能不能开得下去,还要两说呢。”
什么?假玉石?
这话堪称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妇人小姐俱都围上来,死死盯着那杏花头面。
掌柜的还未开口,小青已是勃然大怒。
“放肆,这铺子乃摄政王名下财产,你胆敢砌词污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摄政王府前撒泼!来人,将她给我绑了,送去官府严惩!”
虞兰娇仍是笑意吟吟,“如此甚好,请官府过来分辨清楚,也好过各位夫人在此受骗上当却不敢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春桃引着一列官差凶神恶煞握刀入内。
原本围成一圈的贵妇们惊叫着闪了开去。
“是谁说奇珍斋售卖假货!”
一见那带队之人,小青便皱了眉头。
来人竟是京都京兆尹府尹杨尚昆。
此人乃京都世家杨氏长房嫡子,生性凶残狠辣,这倒不是棘手之处。
棘手的是,年初之时他身边宠爱的一个小妾在奇珍斋冲撞了一位贵妇人,小青为了平息事端,将那妾室赶了出去。
事后听说那妾室不忍受辱,上吊自尽。
为此杨尚昆心痛难当,很是找了一段时日的麻烦。
只可惜摄政王在大周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杨尚昆即便是杨氏嫡长子,也无计可施。
想到这一点,小青眉头缓缓舒展开。
“奇珍斋怎会卖假货?杨大人稍等片刻,奇珍斋自有鉴别真假的大师坐镇,稍后就来,定能看个分明。
到时候是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定不会放过。”
她倨傲地挑眉,丝毫不惧杨尚昆的凶恶。
虞兰娇缓步上前行了一礼,“是我说,奇珍斋有假货。”
她端起杏花头面,举到杨尚昆面前,“大人请细看这副头面。
方才掌柜的介绍说是昆山白玉所制,昆山白玉色泽细腻,明镜剔透,制成的首饰称得上传世珍稀。”
她将头面举到杨尚昆面前时,小青便心中暗嘲,杨尚昆更是鼓瞪着大眼凶恶地盯着她。
原来杨尚昆虽是世家嫡子,却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对这些首饰等物,最是不屑一顾。
便是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看不出什么真假。
虞兰娇这样做,摆明是为了在他面前拍马屁。
只这马屁实实在在拍到了杨尚昆的大腿上,若是当众拆穿他看不出真假一事,岂不是让他大失颜面?
小青注定要失望了,虞兰娇顶着杨尚昆铜铃般的大眼,镇定自若道:
“可却因白玉十分难采,反倒是松玉跟昆山白玉色泽相近,所以许多家境拮据的人家,会以松玉来制作头面,仿冒昆山白玉头面来充面子。”
虞兰娇慢条斯理地说完这番话,杨尚昆的脸色却好看了几分。
以松玉来假冒白玉,这种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倒不会像小青想的那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你的意思是,这是松玉假冒的昆山白玉?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虞兰娇轻轻浅浅一笑,“证据自然在这头面之上,大人伸手一摸便知。”
杨尚昆皱着眉,摸一摸?摸个什么东西?
只当着众人,他不好问出口,只得赶鸭子上架,依言伸手在杏花花瓣上轻轻一抚。
没想到这一摸,真摸出了蹊跷!
上面一层滑腻的松腊,全都沾在杨尚昆手指之上!
众人皆知,松玉虽白,却质地粗糙,要仿冒昆仑白玉,必得镀上一层松腊,以打造剔透莹亮的效果。
“果然是松玉假冒的昆仑白玉!好你个奇珍斋!居然敢以次充好售卖假货!
来人,将铺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都拿下!”
谁也没料到他忽然发难,莫说掌柜的,便是小青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京都之中,摄政王的铺面之中,竟然有人敢污蔑,更敢当众捉拿摄政王的家仆!
“住手!谁敢!奇珍斋不可能贩卖假货!我是王爷的人,谁敢动我。”
杨尚昆满是恶意地盯着竭力反抗的小青,对她口中的威胁无动于衷。
“这头面明明白白便是松玉制成,你们却敢口称昆山白玉,卖出连城之价,不是以次充好是什么?
便是摄政王的家仆又如何,本官若是那等欺软怕硬之人,早就辞了京兆尹的官位回家荣养去了!想狗仗人势再次息事宁人,做梦!”
虞兰娇瞧着浑身狼狈,被官差大力制住的小青,眯了眯潋滟的桃花眼。
往日仗势欺人之人,势不如人之时,也只能如此不甘不愿地束手就擒。
虞兰娇勾出一抹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小青怒斥威胁杨尚昆。
“你敢动我,我乃王爷贴身婢女,跟他有十几年的情分在,等王爷回了京都,你不怕死,你们整个杨家,都不怕吗!”
杨尚昆果然顿了片刻。
虞兰娇却笑吟吟道:“以往王爷离京,听说小青姑娘每次都是随行的,这次却跟以往不同,留在京都打理事务。
没想到偏偏是小青姑娘在的时候,出了这等以次充好的事情,难怪杨大人如此生气,想来也是替摄政王不值吧。”
她这番话透露了两层含义。
第一是魏震以前信任小青,如今小青在他心中地位大打折扣,这才单独留她一个婢女在京都。
所以杨尚昆自然不必担心,魏震会为一个失宠的婢女大动干戈。
第二则是,以往小青跟摄政王形影不离,杨尚昆想出气报复,也找不到机会。
而这次,小青独自落在他手上,魏震即便势大也天高皇帝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一时害怕犹豫,错过这次,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时机!
果然,一听虞兰娇说完,杨尚昆当即沉了脸。
“好你个刁奴,如此败坏王爷名誉,今日我不但要判你以次充好之罪,更要替摄政王清理门户!
来人,将她压在大街上,重打三十大板!”
小青双目充血,眼珠几欲掉出眼眶,满眼狠戾地瞪着虞兰娇
电光念闪之间,虞兰娇的笑容落到小青眼中,霎时让她脑中清明!
奇珍斋不可能卖假货,杨尚昆从那头面上摸出松蜡,一定是虞兰娇动的手脚。
这个贱人,她好大的胆子,之前魅惑得王爷将她贬去浆洗房还不够,今天居然还敢陷害自己,挑唆杨尚昆处置杖责自己!
想清楚一切,口中凄厉大喊:“我乃王爷贴身婢女,虞兰娇,你得罪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虞兰娇全如看跳梁小丑一般,漫不经心扫她一眼。
不会有好果子吃?她早就没什么好下场了,又怎会害怕得罪小青。
杨尚昆闻言却是呵呵一笑。
负隅顽抗的小兽,最能激起猎人嗜血的欲望。
“小青姑娘威势之重,将顺天府的官差都给吓到了,看来今日只有本官亲自来行刑了。”
他使了个眼色,衙役立即将小青压在大街上按倒。
杨尚昆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接过一旁的木板,慢悠悠踱步到小青面前。
高举木板,丹田沉喝一声,胳膊肌肉喷张,噼里啪啦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小青的臀上!
小青先头还紧咬牙关不肯发出哀嚎。
却扛不住杨尚昆毫不留情,每一下都使出最大的力气,恨不能当场将小青打死。
硬生生挨了十板子,小青臀部后腰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猩红。
她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痛呼着怒骂起来。
一会骂虞兰娇污蔑,一会骂杨尚昆仗势欺人。
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极大地点燃了杨尚昆心中的快意。
三十板之后,他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被他一个习武的壮年男子打这一通,小青已是脸色煞白匍匐在地,出气没有进气多。
47.李芙怕了吗?
若真将人打死,反倒不好收场。
更何况,这套头面如今还未成交,奇珍斋以次充好,却也没有骗到人,他也不好太过严苛。
思及此,他看向虞兰娇的眼神中,带着些许遗憾。
若她刚刚真金白银掏钱买了这套头面,四千五百两的金额,他完全可以处死小青,以泄心头之恨。
虞兰娇不禁失笑,话锋一转:“这套杏花头面虽不是珍贵的昆仑白玉所制,可心思奇巧,手艺也实在精湛,说起来,我看一眼便心中喜欢。
更何况,今日种种事端毕竟是由我而起,这副头面想必与我有缘,方才掌柜说头面要四千五百两,春桃,拿银票来。”
众人再度呆愣住。
谁也没想到这峰回路转的发展,虞兰娇竟还要掏钱买这副假头面?
就连杨尚昆也摸不着头脑,暗道虞兰娇若想要,松玉头面做工再好也不过几百两,何必花这四千多两?
正要开口,却见虞兰娇极快地朝她眨了眨眼。
杨尚昆话语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快速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不……不可能吧……
春桃果然轻飘飘地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四千五百两出来。
“掌柜的,点清楚吧,我家姑娘可不是那等爱说大话之人。喜欢的首饰,便是再贵,也买得起。”
掌柜的讪笑着不肯接,春桃麻利地将银票往柜台上一拍,端着头面挺胸站在虞兰娇身侧。
萧秋儿看着那叠银票,又气又急眼眸都在冒火!
刚刚她为两千两买一副头面犹豫纠结,被虞兰娇架在火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转眼虞兰娇就这么轻飘飘地掏出四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一副不值这么多的假头面!
两相对比,人人都看得出虞兰娇在有心挤兑她。
方才她说虞兰娇是破落户,虞兰娇便用这叠银票重重地打了她的脸。
直把她气得胸口疼痛不已,眼眸中泪珠滚来滚去,最后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这头杨尚昆出了奇珍斋,在转角处拦下虞兰娇的马车,开门见山问道:“那头面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其实,只消冷静下来回想一二,便会知道,奇珍斋是摄政王的产业,在京都更是久负盛名,怎会以次充好?
更何况,方才小青丝毫不心虚,说要请珠宝鉴定的大师来评判,其答案如何,可想而知。
至于杨尚昆为何会在方才断定那是假货,不过是虞兰娇耍的一个小手段而已。
她素来要随身携带香包的习惯,香包之中,恰巧要一味松蜡。
方才在接触白玉头面之时,她便趁机将随身携带的松蜡涂抹在白玉之上。
杨尚昆不懂珠玉,却又被虞兰娇高高架起,自不愿承认自己见识粗浅。
所以一见头面上的松蜡,下意识便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这才敢笃定那头面是假的。
说起来,也是杨尚昆粗枝大叶却又刚愎自用,虞兰娇才敢冒险用这一招。
若春桃没能请来杨尚昆,今日她也只能再吃一次哑巴亏。
所以,如今被这般诘问,虞兰娇并不回答,只笑道:“今日之后,这副头面便会从世上消失不见。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大人拿出证据说头面是假,这便是众口铄金的真相,绝不会有第二个说法出现。”
杨尚昆顿时语塞。
虞兰娇的意思,是会毁了这头面。
难怪方才她要花重金买下,如此魄力,如此慷慨,就连杨尚昆都有些佩服。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而且,她完全没必要买下这头面。
毕竟今日处置小青是他这个顺天府尹的决断,她虞兰娇只不过是一个报官的百姓而已。
即便日后被人翻案,有麻烦的也只会是他杨尚昆。
可她却依然愿意掏钱来替他收尾。
不愧是虞横的女儿,心智计谋不缺,仗义气节更是令人折服。
“好,虞二姑娘今日这份人情,本官记下了!”
虞兰娇浅浅颔首,不再多言,更让杨尚昆高看一眼。
官差见他久久盯着虞府的马车不肯回神,笑道:“大人莫不是春心动了?”
杨尚昆怒瞪他一眼,“滚滚滚,这般心眼多的女人,睡在枕边,本官只怕夜夜都不敢阖眼。”
那头,李芙将虞兰娇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忧愁更重。
今日小青出现,刁难羞辱虞兰娇,若是一般的闺秀,定然只能忍下这口气。
可虞兰娇却反应极快,先是发现了头面的问题,随即叫来跟小青有旧仇杨尚昆,再引着杨尚昆处置小青。
一步一步,严丝合缝。
这样的急智,这样的机敏,这样的运筹帷幄。
莫说在闺阁女子之中,便是整个大周英才齐聚,也难有如她这般的计谋心智。
这样的她,真能心甘情愿蛰伏在自己之下,安安分分做三殿下的妾室?
李芙惊惧不已,在约见魏卓言之时,便旁敲侧击提了此事。
“虞二姑娘性子如此骄纵,对着摄政王府的人尚且如此心狠手辣。
若不加以管制,日后入了春阳宫,定会为殿下惹出大祸。”
闻言,魏卓言露出一个很难描绘含义的笑。
只听旁人的转述,他就能想象出虞兰娇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神情。
她在撒气呢。
自己这么为难她,让她避无可避。她那么高傲,又深爱自己,定然心中抑郁。
这才在旁人面前肆无忌惮,将所受的气都撒出来。
且,摄政王示意下人在她面前献殷勤,她却毫无意动直接拒绝。这番做派,深深取悦了魏卓言。
这样可爱可怜又满心满眼是他的虞兰娇,他怎能忍心斥责。
在他心里,是很愿意宠着虞兰娇,将她宠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的。
只是对着李芙,他哪能将自己的宠爱表现得这么明显。
罢了,暂且让虞兰娇委屈一二吧。
“你愿意管教虞兰娇,本就是她的福气。”
魏卓言半搂李芙,撩着她的一缕碎发在指尖轻缠,温声道:
“日后你是本殿的正妻,为本殿打理春阳宫乃理所当然之事,这等小事,何必跟本殿说。”
口中温情款款,可想到虞兰娇隐忍的模样,魏卓言心中仍是一痛。
不过没关系,等日后虞兰娇做了他的女人,他会给她多多的宠爱。
此刻她对自己或许有隔阂,可再大的隔阂,他也会想办法将之消除。
李芙被他霸道充盈的男子气息笼罩,只觉浑身燥热,却乖顺地依靠在他怀里,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任由他轻薄。
魏卓言将她神情瞧在眼里,本就对她的搬弄是非不喜,如今又对她的淫荡无耻满是鄙夷。
这样的女子,哪比得上坚贞刚烈的虞兰娇。
如今他没办法,只能让虞兰娇受委屈。
可心中却到底存了几分替虞兰娇教训李芙出气的心思。
看着她痴然的神色,魏卓言缓缓伸手沿着她迷离的脸颊往下,一路探进她衣襟,落在她胸前。
罩住就是狠命一抓。
他这动作算得毫无怜惜,李芙吃痛般身子一缩,眼中便有了泪意。
魏卓言便含着她的耳垂,缓声道:“芙儿不喜欢吗?”
李芙脸色一片怪异。
她到底是闺阁姑娘,从未经过人事,又是个端庄贤淑,以夫为天的性子。
如今认定魏卓言是她的夫君,便一心讨好顺从,哪怕吃痛也不敢说,还以为是正常亲昵的行为。
听魏卓言这样问,噙着眼泪摇了摇头。
魏卓言心中又是一阵鄙夷,对李芙的看法更加轻贱几分。
正妻?这副下贱模样,跟妓子有什么差别。
看着李芙敞开的前襟,魏卓言不禁又想起那日在山林间,虞兰娇雪白的脖颈,和眼眸之中晶莹的泪。
他的娇娇儿,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若是她,绝不会任男人这般轻薄把玩。
他出神地想着,又见李芙照单全收,手中不免更没个轻重。
李芙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反抗,更何况她本就爱慕魏卓言,对他的亲近虽有些受不住,心中却是格外欢喜。
又痛又甜之下,竟丝毫没发觉他态度有什么不对。
魏卓言意兴阑珊地弄了她几下,对比虞兰娇的羞愤美艳,只觉索然无味。
将李芙的衣襟合上又吩咐了几句,便闪着身子离开。
自他走后,李芙双腿一软,斜躺在美人榻上,却是满脸娇红,犹自无法回神。
不过,和三皇子的这番亲昵,李芙对弹压住虞兰娇,更多了几丝信心。
一想起自己能获得三皇子的尊敬和宠爱,穿着大红衣裳端坐在上。
而往日压她一头的虞兰娇只能跪在她脚下摇尾乞怜,伺候她端茶倒水,她心中便好不畅快。
任楼下怎么热闹,她也没了心思在外闲逛,脸上挂着娇羞又幸福的笑意回李府,自去安排虞兰娇入府之事。
虞兰娇认李治中做义父,自此寄居李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说她还在服丧,不宜宴请宾客。可若要给她些脸面,自然能找个由头办得隆重其事。
可如今李治中和李芙父女两,都不约而同想给虞兰娇一个下马威,自然不会费尽心思来筹办。
不过选了个黄道吉日,便下了帖子请虞家姐妹入府。
李府的富贵,不在虞府之下。
依着李芙的意思,李治中的夫人吴氏穿了一件绯红云锦牡丹上衣,配着同色的罗裙,看起来一副富贵高雅的派头。
端坐一侧,言笑晏晏地陪着李府的老夫人聊天。
正堂内除了二房夫人小郭氏和二房嫡女李枝之外,还坐着长房庶女李莉。
略略聊了一会,老太太郭氏便有些精力不济地打了个哈欠,“芙丫头不是一早就去接人了吗,怎的还没来?”
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冰云连忙上前伺候茶水,又奉上她惯常爱喝的甜汤。令一丫鬟月云则是跪在脚踏上给她揉捏着双腿。
郭氏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两口,舒服地微阖双目,不多时居然舒适地打起酣……
一旁吴氏和妯娌小郭氏对视一眼,俱都停了话头。
二房嫡女李枝却是皱眉愤愤道:“不过认个义女,虞兰娇好大的脸面,竟让一屋子的人都等着她。”
48.入李府,拜见李家长辈
小郭氏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吴氏却拈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枝姐儿心直口快,只是一会,当面可要收敛几分。虞姑娘毕竟是虞相的女儿,身份清贵无比。
老爷又素来仰慕虞相人品,对着他的遗孤,自然能照拂便多照拂几分。咱们做内宅妇人,略等上一等也是应该,只不过,就是可怜了老太太,累着身子骨。”
这番话一出,李枝脸上的郁卒和恼怒简直浓得能滴出水来。
李府二房老爷不过是个六品员外郎,往日在李府,李枝素来是以李芙为首。
这倒无妨,李芙为人高洁沉稳,又素来照拂幼妹,她对李芙的人品心服口服,自然愿意敬重。
可虞兰娇?
往日便听说她为人骄纵,生活奢靡,喜好打扮出风头,一直就是李枝最不喜欢的那类女子。
如今她失势,非但不肯低调行事,听说还在奇珍斋当众闹事,不但打了承恩侯府萧秋儿的脸,更抹黑奇珍斋的名誉,让摄政王丢了颜面。
这样的女子,不但让前去迎接她的芙姐姐久等,还让祖母强打精神,和一屋子长辈等她,她配吗!
扫到她脸上的隐怒,吴氏勾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二房夫人小郭氏是李府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李府几个姑娘中,李芙身为长房嫡女,自然最得脸面。
可说起最得老太太欢心的,自然是跟她有更深血缘关系的李枝。
同样,在这府中,最关心老太太身体的,当数李枝。
李治中早就叮嘱过吴氏,虞家姐妹入府,吴氏身为李家主母,定然不能表现出不喜和不慈,以免落人口舌。
可她身为后宅妇人,自然不比李治中目光长远。
要她心平气和地养着三皇子的妾身,给自己的女儿养一个对手出来,她是万万不愿的。
这才刻意安排虞兰娇晚到,就是为了挑起李枝对虞兰娇的不满。
李枝此人自小被郭氏惯着长大,才智容貌本就不如李芙。
如今给芙儿当脚踏石,帮她料理虞兰娇,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头,虞兰娇下了马车,带着虞兰萱在二门外等了许久。
不远处的下人隔着假山,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听说虞府的姑娘风华绝代,盖冠满京,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哪比得上我们大姑娘端庄雍容,华贵高洁。”
“这是自然,听承恩侯府和淮安侯府的人说,这位虞二姑娘生性小气,又张扬跋扈。
以后到了咱们李府,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犯到她手上。”
“这么吓人?那她一定心狠手辣了,看她那副狐狸精样貌,真叫人害怕,可千万别让我去伺候她。”
虞兰娇将帕子捏得死紧,极力忍耐才没有扭头就走。
满院子的人都在盯着她。
不,只怕整个李府,整个京都都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若她有一丝一毫的失态,明日整个京都就会将她不堪的名声传遍。
“住口!”
一声轻斥传来,姗姗来迟的李芙终于露出身影,莲步轻移到虞兰娇面前:“两位妹妹,我来迟了,走吧,这便带你去拜见母亲和祖母。”
她虽然竭力打扮得端庄温婉,甚至刻意穿了一身织锦妆花白蝶裙,可站在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虞兰娇面前,仍旧显得无比黯淡。
这一认知让她脸上的笑容勉强了几分。
虞兰娇不卑不亢地笑着,“多谢大姑娘引路。”
身为女子,她自然看得出李芙神色中的自卑和倨傲。
更看得出,那些冒犯她、嘲讽她的下人,都出自李府主子的授意。
但看李芙这个嫡长女对一切心知肚明,虽呵斥了下人,却并未出言惩罚,只轻飘飘让人住口,便可知李府的态度。
明知李芙想看到她惊慌失措,想看到她畏惧沉郁,虞兰娇便偏不让李芙如愿。
跟在李芙身后,她甚至什么都不必做。
只要抬头挺胸,继续展现她的美丽、优雅、气度、轻灵,李芙自己就会狠狠折磨自己。
果不其然,一路绕过小花园到了正堂,李芙已经面沉如水,脚步也不由自主越走越快。
跟虞兰娇并肩而行,对京都所有女子来说都算得上酷刑。
两人刚进了正堂,李枝便好不尖利地出声讽刺:“素来听闻虞家姑娘爱好打扮,如今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只是没想到,死了父亲服丧的姑娘,还在容色穿戴上费尽心思。说好酉时入府,却硬生生拖到戌时。若再迟上些许,便能赶上午膳了。”
随着她这一声,老太太郭氏骤然醒神,身子一颤,倏地睁开眼:“用午膳了?快快,扶我起来!”
李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到郭氏身边坐定,搀着她的身子将她扶起来,眼睛却仍旧冰冷地看向虞兰娇。
“祖母拖着病体等你这许久,你若有心,就该向祖母磕头请罪。”
虞兰娇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李芙。
酉时入府?
李府的下人明明说的是戌时到,自己还早到了许久,只不过在门房处硬生生站了老半天。
本还以为李芙果真如传言中所说高洁贤淑,如今看来,也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呵,也是,若真正的心性纯善,怎会跟魏卓言那个贱男人狼狈为奸!
如今李枝公然指责她刻意拖延请安行礼的时辰,更直指她是为了穿戴打扮才晚到。
不但扣了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在她头上,更影射她无心守孝,不孝亲爹。
若她要解释,势必只能说自己接到的消息是戌时入府,可这却和李家人知道的消息截然不同。
到时候,她们只会认为自己砌词狡辩,还污蔑李芙,认定她还未入府便存了惹是生非的心思。
可她若就这样忍气吞声认下此事,不敬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同样讨不了好。
同时她如此轻易就被李芙玩弄,更会让李府上下认定她懦弱无能,软弱可欺。
日后她和虞兰萱在李府的生活,必然寸步难行。
看着她左右为难,李芙唇畔勾出一抹大度的笑,正要主动开口替虞兰娇解围以作施恩,便见虞兰娇神色温和,语调柔雅:
“今日的确是兰娇来迟了,只是并非如姑娘所说,为着穿衣打扮之故。”
李枝脸上露出不屑的鄙夷之色,还以为她要砌词狡辩。
却见虞兰娇从春橘手中接过一个食盒,莲步轻移上前。
“在闺中时,兰娇便听说老夫人有精力不济、腿脚肿胀之疾,所以鲜少出门应酬玩乐。
说来也巧,兰娇的祖母也有此疾,曾有一游方神医诊断,此症并非简单的小毛病,而是名为消渴之症。”
她将食盒揭开,也不卖关子,三言两语将消渴症的症状娓娓道来。
消渴症即后世所说的糖尿病。
得此疾病之人,每日昏昏沉沉精神不振,口干多尿,发展得严重了还会视物模糊,脚部溃烂。
和郭氏身上表现出的症状竟是一一吻合,甚至郭氏已经发展到脚部隐有肿胀之感的地步。
“那神医说,许多人并不知这是一种疾病,只以为口干就多喝水,殊不知这消渴症若是及早控制,对身体不会有影响。
若不管不顾任它发展,日后或许连行走都会困难。”
说罢郭氏已是大惊失色。
原本只觉脚部肿胀不适,听她说完却觉得腿部瘙痒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流脓溃烂了。
忙不迭问道:“那这消渴症该如何治?”
李枝也神情严肃。
这偌大的李府,最关心郭氏的恐怕就是她了,此刻得知祖母病症,哪还有心思想着刁难虞兰娇!
虞兰娇盈盈一笑,示意郭氏看向食盒里的糕点,“来李府之前,我还在担忧若老太太症状太严重该如何是好。
如今一见老太太精神矍铄,便知还不算太迟。以老太太如今的身体并不需要服药治疗,每日食疗,多饮玉米须水,多吃芹菜、苦瓜这类蔬果即可。
这份清梨白须膏,便是那神医送我的食疗方子之一。今日便是为了做这糕点,加上第一次做没能把握好时间,这才来晚,还请老太太恕罪。”
郭氏早就被她手中那份精巧又泛着诱人香味的糕点所吸引。
她本就重口腹之欲,不然也不会得消渴症。
此刻一见糕点就食指大动,又听这糕点能治好她,哪还矜持得起来,连忙拿起虞兰娇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嘴里。
丝丝清香,浓浓回甘,迅速在口腔扩散。
更重要的是,糕点一入腹,郭氏顿觉自己困意消散不少,腿部也没那么肿胀了。
当下又吃了几块,一叠声地夸赞起来。
见她如此喜欢,李枝原本板着的脸也松动几分。
虞兰娇便又笑着道:“能得老太太的喜欢,兰娇费的这番心思才算得上物有所值。
不瞒老夫人,食疗的方子,那神医给了我许多,日后我一一为老夫人做出来,定让老夫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李枝的神色彻底软了下来。
依偎在郭氏怀里嘟着嘴道:“以后枝儿也学着做给祖母吃,让祖母健健康康的,一直陪着枝儿。”
郭氏的身体一直是她心中悬着的巨石。
虞兰娇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虽然心中还介意虞兰娇下摄政王脸面一事,可她素来知恩图报,虞兰娇的情她不得不领,日后自然会找机会报答。
接受到她的目光,虞兰娇略一颔首,并未抓着方才她出言不逊这点不放,又让李枝心中松快几分。
看她轻飘飘便化解了李枝的怒气,李芙和吴氏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即又迅速转开头。
这个虞兰娇,本以为是个肤浅好胜之辈,没想到却聪明、能忍、识时务,果然难对付。
吴氏端起茶盏,呷了两口茶,略略压下几分心头郁气,脸上又挂起和悦的笑。
“兰娇这孩子,当真是跟我们李家有缘,难得的是比老太太的亲孙女还要有心。只是你也太过见外,日后咱们是一家人,自在些便是。”
这话是在暗指她刻意巴结讨好老夫人,刻意抢李家姑娘的风头?
49.觊觎亡母遗物
虞兰娇勾唇一笑:“说什么见外不见外,感情本就是相处出来的。
更何苦,就连当今陛下都亲自为太后娘娘摘取瓜果入菜,可见孝敬长辈,再如何费心也不为过。”
吴氏被她绵里藏针一噎,再怎么劝告自己要忍,脸也不禁透出几分难看来。
她将茶碗轻轻放下,扫了一眼庶出的李莉,意有所指道:“你有这份孝心,心思又机敏,日后可得多教教府里几个不长进的丫头。”
李莉心里头果然有些不舒服。
李府两房只有她一个庶女,往日她低李芙和李枝一头也就罢了。
难不成连这个外来的义女,也要压在自己头上?
思及此,眼神中也带出几分幽暗,打量了虞兰娇一通,忽地开口:“虞姑娘腰间的玉佩倒很是精巧,上头雕刻的,是竹报平安的纹样吧?”
虞兰娇将这一屋子人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自然知道李莉这番话来者不善。
犹豫片刻,不骄不躁道:“我母亲素爱竹的风骨,这玉佩便是父亲生前亲自雕刻,送予母亲的定情信物。
如今父亲和母亲俱都不在,唯有这玉佩能缅怀一二。”
她话语中点名这是亡母遗物,想来李莉若是个要脸面的,便不该再拿这玉佩来做文章。
谁知李莉听她说完,脸上兴味更重。
“母亲,日前清风子大师来府内测算虞姑娘入府的吉时,曾说虞家姑娘八字硬,而您八字轻,非得在今日酉时入府,才不会冲撞,只可惜……”
她掩唇一笑。
虞兰娇方才并未解释误了时辰一事,所以哪怕背后有什么缘由在,她冲撞了吴氏的八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虞兰娇脸上笑容微顿,便听李莉满是遗憾道:“那清风子大师当日还说,入府时辰若有误,便得寻一福泽深厚之人的信物,让母亲日日带在身边压一压八字,如此才会平安顺遂。
当时咱们都没当一回事,只以为虞姑娘定然不会误了时辰。没想到,清风子大师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无根之话。”
她缓缓说完,虞兰娇这才知道她的意图。
方才虞兰娇借着献上糕点一事,化解自己误了时辰的错漏,又彰显了自己的品性。
李莉却巧舌如簧,将她误了时辰之事,说成清风子早有预测。
如此一来,她为老太太制作糕点,便也成了清风子预料到的事,虞兰娇身上的功劳自然大打折扣。
由此她再顺势提出要福泽深厚之人的信物,便是冲着虞兰娇身上的玉佩而来。
她亲口说,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送给虞母的信物,若虞兰娇想要拒绝,只能推脱说虞横和虞母不是福泽深厚之人。
可这话,虞兰娇怎么说得出口。
她如何能因被人刁难,就出言抹黑亲生父母。
若她不愿以这个理由拒绝,就只能将玉佩拱手相让。
这般行事,不说虞兰娇心中会如何疼痛不舍。
就说在众人眼中,她为了讨好吴氏,连亡母遗物都能送出去,便可知她狼心狗肺、薄情寡义。
这个李莉,轻飘飘两句话,竟又让虞兰娇陷入两难境地。
吴氏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虞兰娇的神色,只觉李莉这番话十分受用。
她身旁的姚嬷嬷知机地上前,替吴氏捏着肩,“亏得三姑娘惦记夫人,竟将清风子大师的话背得一字不差。
若不然,等虞姑娘入府后,这八字的说法应在夫人身上,只怕又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这老婆子的话,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只差明说虞兰娇若不将玉佩双手奉上,日后便要将她说成刑克亲人之辈。
虞兰娇闻言眸光一厉。
面对魏卓言的强取豪夺,和李芙的陷害刁难,她自问已是足够忍气吞声,并无与他们当面抗衡之意。
可他们却步步紧逼,不但想让她低头,更想让她彻底抛下自尊,成为他们身前摇尾乞怜之人。
凭什么!
他们自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就能肆无忌惮摆弄自己?
见她久久不开口,李莉便又假作一副撒娇卖乖的模样,“方才女儿说这话,想必要得罪虞姑娘了,只是女儿确确实实是为着母亲着想。
我记得去年四弟送了块三阳开泰的和田玉给母亲,也是一样的好意头,不如母亲拿这块玉跟虞姑娘换,也免得她以为我在眼馋她的东西。”
她这话说得狭促,偏又做出一副娇憨的姿态,只让人觉得她有口无心。
果然,吴氏笑骂了她一句,便看向虞兰娇,“那和田玉是荣哥儿特意寻来给我温养身子用的。
你家中刚办了丧事,想来正是劳心的时候,那玉佩我便送给你,好生将你的精神气儿温养一番。”
她半句不提要虞兰娇身上的玉佩,只说赠她和田玉。
可是人都听得出,她刻意做出这样一副慷慨的样子,若虞兰娇再不同意,岂非显得小气?
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李家人也算得上大费周章了。
若虞兰娇是个聪明的,便该将竹报平安的玉佩送给吴氏,日后再找机会讨回来,换得这府中一团和气的假象。
只不过,一团郁气夹杂着火气横亘胸前,烧得虞兰娇半句违心的话都说不出。
良久,她才缓缓抬头,平和而沉静地直视吴氏。
“原该是将这玉佩送给夫人的,只是父亲将玉佩送给母亲的时候,曾共同滴了指尖血温养此玉,并许诺,来世还要再做夫妻。”
说这话时,虞兰娇唇畔挂着沉凝温婉的笑。
虞横夫妻在京都,的确算得上一段佳话。
他们少年相识,恩爱不移,即便虞夫人只生了三个女儿,虞横也没起过纳妾的心思。
甚至在虞夫人死后,也一门心思守着她的牌位过日子。
曾几何时,虞夫人是京都多少贵妇羡艳的对象。
吴氏听她娓娓道来,心中仿佛被嫉妒的钩子,勾出一抹酸楚。
李治中善经营,同样也好享乐,府中妾室就有五六个,更不用说在外头还养着一个……
虞兰娇觑着她的神色,幽幽道:
“父亲临终前,叫我好生保管玉佩,有血脉亲缘和两人誓言承诺在,来世才能再见到我母亲。若这玉佩到了旁人手中,”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氏,“若我父亲顺着玉佩找错了人,只怕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吴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虞兰娇,嘴也忒毒了。
竟把她要这玉佩的心思,说成觊觎虞横,想代替虞夫人跟虞横再续前缘。
这番话若传了出去,只怕人人都要笑话她嫁给李治中之后却还要不安于室,垂涎别的男人。
吴氏拧紧了帕子,胸膛都要气炸,脸上哪还扯得出笑。
虞兰娇偏还不觉解气,又看向李莉,“三姑娘方才一番话,虽是为了夫人身体着想,可也未免太过轻浮了。
毕竟是我父亲所刻,若传出去,夫人随身佩戴外男的玉佩,只怕连李大人认我做义女这等佳话都会被曲解呢。”
李莉和吴氏同时脸色一白,恨不得立即上前把虞兰娇的嘴撕烂。
呸呸呸!
虞兰娇小小年纪,说话怎的这么不知羞耻,三言两语把吴氏的心思说得如此不堪。
言语中还影射今天吴氏刁难,是因为嫉妒虞夫人的原因!
正堂之上老太太郭氏的脸已经黑沉如锅底,猛地大喝:
“丢人现眼的东西,一块玉佩,值得你这么死皮不要脸地去争去抢,是我李家亏待了你吗!”
李莉被唬得身子一颤,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缩着脖子站在原地。
今日这番事端本就是她挑起来的。
虽然她不过是嫡母手中一杆指哪打哪的剑,可她庶女的身份本就人人可欺。
郭氏不愿当众下吴氏这个主母的面子,自然只能找她这个庶女撒气。
郭氏怒目圆睁,举起茶盏便丢到李莉身上,“一大早便听你在这唱什么大戏,什么清风子,什么八字不八字,我李府好吃好喝地养着,竟长成这副眼皮子浅的晦气模样!
杵在这丢人现眼,滚滚滚!滚回自己院子里去,那么爱看八字算命,去将佛经给我抄一百遍,没抄完不许出来!”
她明着是在骂李莉,实则却是借机在敲打吴氏。
吴氏脸色一白,全然没了方才的高雅和从容,软着腰肢跪倒在地忙不迭地告罪。
“是儿媳教导无方,教得莉姐儿这般口无遮拦,日后儿媳定然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贻笑大方。”
被吴氏恶狠狠地瞪上一眼,李莉自知已是闯了大祸,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吓得抖如筛糠,涕泪涟涟。
郭氏没料到,当着自己的面,吴氏还敢在孙女面前作威作福。
当即口不择言道:“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李家什么没有,要你巴巴地去抢,贱皮贱肉的烂货,这么喜欢外人的东西,何必待在李家!”
“祖母!”
李芙咬唇站起了身。
她万没想到,筹谋得好好的,事情竟会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非但没能伤了虞兰娇分毫,反倒让母亲和长房的庶女吃了排头。
眼看二房的夫人小郭氏满脸兴味地端着茶盏,如看戏一般看着吴氏挨骂,李芙只觉脸颊羞得涨痛,好似被人连扇了十几个巴掌一般。
尤其是,当着虞兰娇,这个她最忌惮的女子的面丢丑,让她格外难以接受。
“祖母息怒,都是芙儿的错。”
她双颊赤红,眸光盈盈,真似个格外羞惭的神色。
“母亲每日打理中馈,本就抽不开身,而我身为李家嫡长女,教养庶妹本该是我的职责。祖母这般教训,实在让我心中难安。
我愿跟三妹一块抄写佛经,还请祖母千万不要动怒,万事身体为重。若祖母气坏了身子,芙儿才真真是铸下大错!”
50.当家主母被打脸
郭氏这才按下几分怒气。
对李芙这个孙女,她一直都是满意的。
郭氏是农妇出生,祖坟冒了青烟才生出了李治中这个会钻营的儿子,一路摸爬滚打混上二品大官,一家子都鸡犬升天。
如果说吴氏这个媳妇还带着些许泥点子的意味,李芙这个嫡长孙女,可就完完全全脱离了黄土,十成十的大家闺秀做派。
郭氏素来以她为傲,对她的话也每每能多听几分。
听她为吴氏和李莉求情,这才停了嘴里的污言秽语,只还是没好气地恨声道:
“既是打理中馈分不开身,日后就让彩芬帮你的忙,你也好多抽些时间陪陪治中,好生教养儿女!”
被她点名的彩芬,即小郭氏,瞧着吴氏青白交加的面容,好一顿暗爽。
她的夫君不比李治中官拜二品,至今不过是个六品同知而已。
可在她看来,她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女儿又得宠,由她来掌管中馈再合理不过。
吴氏若真孝顺,便该将中馈让给她。
偏偏事与愿违,在后宅她素来被吴氏压得死死的,一点油水捞不到就罢,还成日地受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没想到今日机会从天而降,她简直乐得险些笑出牙花子,忙起身拉起吴氏的手。
“不是我说,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管教好子女,看老太太便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两个儿子身上,这才有了李家今日的昌盛。
大嫂平日精明能干,怎的偏偏在这点子上犯了糊涂。”
她这般拍郭氏的马屁,郭氏果然缓和了脸色,“你弟媳说得对,看她教养得枝姐儿贤惠得体,又端庄大方。
往后你将手中的账本交一部分出来,几个孩子也大了,跟你们两个长辈一同掌家理事,也好过成日无事生非嚼舌根子!”
吴氏霎时恨得是个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上牙打颤下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婆母实在太过偏心,一门心思偏疼跟她有亲缘关系的小郭氏。
可她在内宅并不得李治中宠爱,也没胆子忤逆婆母,今日又是思虑不周被抓了把柄,最终一忍再忍。
只得恭敬点头:“儿媳知道了,明日便将账本带来交给婆母。”
忍着心头滴血将中馈分出去,心里头却更将坏事的李莉恨个仰倒。
她言罢,郭氏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方才伶牙俐齿的虞兰娇。
自己孙女在她手上吃了排头,郭氏自然是不高兴的。
只不过方才她吃了虞兰娇带来的点心,的确觉得口干之症有所缓解。又听虞兰娇说,她手上有不少针对消渴症的食疗方子。
心中思量一番,朝着虞兰娇和气道:“我这大儿媳持家有道,孝顺贤淑,就是面皮太嫩,管不好儿女,日后若有什么疏漏,你便来找我。”
李芙闻言亦是一阵气血上涌,宽大的衣袖内,双手已是死死握了起来。
虞兰娇将李芙微微颤抖的衣摆瞧在眼里,目光清寒之中,略过一丝嘲讽。
这就受不了了?
你联合魏卓言威逼虞府之时,就没想过被你威逼之人,并非被砍掉爪子只知束手就擒的兔子吗?
虞兰娇唇角含笑地陪着郭氏说了几句,便见郭氏身边的丫鬟打了帘子进来,“两位老爷和少爷们来了!”
话音刚落,李治中和李治生两兄弟,领着三个年轻男子探身而入,给郭氏行礼问安。
比起虞家,李府算得上人丁兴旺。
只不过即便如此,李治中公务繁忙,郭氏身为内宅妇人,鲜少见到家中男丁如此齐整。
今日一见两个高大挺拔儿子和孙子齐聚一堂,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李治中神色却是淡淡,简单为虞兰娇引荐了一下,便行完了认亲之礼,复又匆匆离去。
反倒是二老爷李治生多留了片刻,陪着郭氏说话。
李府的三位少爷也暗地里不住地打量着虞兰娇姐妹,其眼神自是同情、怜悯、爱惜、垂涎。
这两朵往日有名的京都名姝,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虞兰娇恍若未觉,郭氏和李家子孙说话时,她也丝毫不觉被冷落看清,自是垂眸端坐,唇角含笑。
光影自窗枢之中投入,朦胧地镀在虞兰娇白净如兰的面颊上,给她浓密的长睫画上两扇金翅,略一眨眼,便似要振翅而飞。
美丽高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瞧着这样的虞兰娇,再想起其父虞横的盛名,和虞横死后声势浩大的追封,几人轻视的心不自觉有了变化。
郭氏又说了几句,觉得身子疲乏了,才让众人退下,唯独留了李枝陪她说话。
这一厚此薄彼的做法,惹得吴氏又是一阵揪帕子。
和她相反,小郭氏盈盈含笑上前,一把握住吴氏的手,“真是恭喜大嫂,得了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又美丽夺目的好女儿。”
她这一抓,吴氏脸上的狰狞神情一时来不及收回,叫屋内众人看了个正着。
屋内气氛一时凝滞,郭氏收了笑,狠狠剜了她一眼。
这个大儿媳往日看着沉稳敦厚,今日却频频失态,想来是为了这个新认的义女之故。
若是旁的事,郭氏自然不会多管,可认虞兰娇一事,却是大儿子李治中的主张。
郭氏虽不懂朝堂之中的权衡纷争,却有一点好,便是一门心思站在儿子这边。
吴氏这个蠢妇若对儿子的决定不满刻意刁难,反坏了儿子的事,可就不美。
思及此,她主动开口,却是问小郭氏:“方才说要你掌管府中一部分中馈,正好娇姐儿和萱姐儿入府安置一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我看你大嫂今日神志不清,想来也做不成什么事。”
说到后头,难免带了几分敲打的意思。
吴氏闻言一个腿软,还是李芙死死撑着,才没当众失态。
这个决定对虞兰娇却是大大有利,她连忙带着虞兰萱上前谢过郭氏,又满是感激地朝小郭氏开口:“多谢二婶费心操劳。”
小郭氏满口答应。
因着虞兰娇,让她得到了往日觊觎已久的中馈权柄,她极为慷慨地将虞兰萱安置在静月斋。
这处院子离李芙的芙蓉苑极近,原是吴氏为曾经落胎没能保住的女儿准备的,一砖一瓦风雅怡人。
在李府,是仅次于芙蓉苑的一处院子。
此前长房庶女李莉多次在吴氏面前撒娇卖乖,想搬进这处院子。
若能得逞,便代表着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跟嫡女无异,却屡屡被吴氏冷脸驳回。
没想到今日,竟被小郭氏轻飘飘地分给了虞兰娇姐妹。
偏吴氏今日屡屡犯错,此刻哪怕心有不甘,也不敢在这当头提出异议。
她反对小郭氏的安排,岂不是顺带着驳了郭氏这个婆母的意?
眼睁睁看着自己为早夭女儿准备的院子,落入虞兰娇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之手,吴氏只觉恼恨交加,抓狂不已。
虞兰娇对她的嫉恨心知肚明,却丝毫拒绝的意思也没有,反倒再次谢过小郭氏,便带着虞兰萱搬进了静月斋。
将春橘等人打发下去安置行李,虞兰萱才露出几分担忧惊惧。
“二姐,李大奶奶来者不善,今日又显然是恨上了咱们,日后咱们在李府,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想起方才她们离开郭氏的德康院时,吴氏那满脸怨毒之色,虞兰萱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她鲜少这般直面旁人的恶意。
虞兰娇喂她吃了口蜜露水,才含笑道:“若李家是铁板一块,人人齐心,咱们的确只能坐以待毙。可今日看李府后院,大房二房各有所图,老太太看似公平,实则偏心二房。
吴氏看似为人敦厚,实则小肚鸡肠,心智平平。这个李府并非铁桶一个,只要她们彼此有谋求算计,就总有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虞兰萱怔愣地看着她。
这样精准算计人心,夹缝中求生的计谋,往日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可如今,二姐却风轻云淡信手拈来……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二姐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
她不能再拖后腿了。
淑贤院,吴氏将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女儿李芙在屋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缓缓红了眼眶。
“我打理李家内宅十多年,事事上心,从无错漏,那老虔婆却还是对我不满意,一门心思想着她娘家侄女。
你爹也是个没良心的,眼见我这般艰难,也不说在老婆子面前替我立威。”
今日李治中到德康院请安,看都不曾多看她一眼,行完认亲礼,也不说多留下陪陪她,反而是急不可耐地离去。
而小郭氏的夫君却言笑晏晏地留在堂内,不但陪着老太太聊天逗趣,更跟小郭氏眼波流转,互相调侃。
这样温和有趣的夫君,这样恩爱和谐的情谊,吴氏简直嫉妒得发狂!
平日里,她对李治中的冷漠早已习惯。
可今日,她先后被虞兰娇和小郭氏下了面子,又被老太太夺了中馈,正是心中不平之时。
对夫君的冷待,便更觉委屈伤心。
李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吴氏如今年过四十,早已是人老珠黄了。
这个年纪的女人,难不成还要成日跟夫君腻歪在一起吗?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她把持中馈这么多年,居然还立不起来。
一个无依无靠的虞兰娇便惹得她方寸大乱,简直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一想到虞兰娇眸带讥诮,她便忍不住一阵一阵羞恼地涌上头。
“虞横死了,朝中空出诸多空缺,父亲作为户部尚书,本就是关键时候,哪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后院。
母亲也莫惦记着了,好生替父亲打理好内务才是。”
吴氏闻言咬了咬唇,没想到自己女儿也这般冷情,一门心思只知维护她的父亲。
又想起今日受的委屈,大多也是为着维护她才生受,心中更是伤透。
“打理内务,老太太一门心思偏着二房,想从我手中夺权,我还算什么当家主母,还打理什么内务。”
见母亲一把年纪还做出这副小女儿哀怨的痴态,李芙只觉太阳穴处猎猎鼓动。
51.塞人到静月斋
只她素来是个顾全大局的,心知李府这一摊子事,还由不得吴氏任性妄为。
便深吸了一口气,才耐着性子哄道:“母亲何苦说这些负气话,父亲与您夫妻多年,怎会不疼惜您,不过是他在外实在繁忙,不似二叔那般游手好闲而已。
难不成您愿意跟二婶易地而处,嫁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夫君,一辈子寄人篱下,靠着家族和长辈施恩过日子?”
这番话果真说到了吴氏的心坎里。
往日她在小郭氏面前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然也是因为李治中争气的缘故。
若不然,依着郭氏的偏心,这内宅的风向早就变了,哪轮得到她将小郭氏压得死死的。
想起往日风光,吴氏心中郁气散去些许。
李芙便又道:“母亲如今何必跟二婶争这一时长短,不瞒母亲,女儿如今跟三皇子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只等着父亲与殿下商谈细节。
若无意外,日后母亲便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往日那些遥不可及的诰命夫人都要来讨好您,您还值当跟二婶这起子六品小官的夫人计较些许得失?
她要抢中馈,只管去抢,等您身份是她高攀不上之时,这府里的人只会将她当成打理庶务的下人,谁敢轻视您?”
吴氏眼泪顿时一止。
跟三皇子的事,她隐隐约约知道些许,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这般笃定地跟她细说。
听着女儿笃定地描绘着自己日后被众多贵妇人追捧的美景,今日受的些许郁气霎时被抛诸脑后。
李芙便又叹了一声,“母亲嫁给父亲之时,便该知道他不是那等沉溺夫妻情意的男子,反倒会给自己的妻子带来无上荣光。
母亲若想过上风光的日子,便该好生支持父亲,继续保持贤淑宽厚的名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吴氏叫她说得一阵激荡,用了午膳,便主动去找小郭氏,妯娌二人联袂去了静月斋。
静月斋里头,春橘带着几个小丫鬟,有条不紊地理着箱笼。
她们带的行李并不多,不过是普通的四时衣物、素净首饰,和被褥器具而已。
春橘几人收拾得虽然忙碌,却是忙中有序。
吴氏并小郭氏一入内,却皱着眉,“弟妹委实太过疏漏,娇姐儿如今是李府的姑娘,院子里怎能只有这几个小丫鬟,合该跟李府其他姑娘一样,配齐十二个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才是。
弟妹平日里节约,可也不该节约到姑娘们身上。”
小郭氏眉心狠狠一跳,强笑着找补:“哪还用得着大嫂说,我早就安排了人牙子下午入府,只不过如今还没到而已。”
“糊涂!”
吴氏故作失望地摇头:“你能等得,娇姐儿院子里这乱糟糟的一片可还等得!”
她朝后一看,点出四人:“红玉、翠珠、紫苑、青黛,日后你们就在静月斋伺候。
你们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人,一言一行就代表着我的颜面,若是伺候得有什么错漏,看我不亲自扒了你们的皮!”
四个头脸齐整,模样伶俐的丫鬟盈盈出列,清婉应是,自去静月斋帮忙整理不提。
不说小郭氏被她这猝不及防一招弄得不知所措,就连虞兰娇也没想到,吴氏竟会在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往她身边塞人。
方才吴氏口称这几人是她院子里出去的,代表着她的颜面。
自然了,虞兰娇便不能动辄教训管制,还得好生敬着她们这几个“义母的脸面。”
而她后头又加了一句若有错漏,她要亲自出手教训,便是剥夺了虞兰娇处置教训这四个丫鬟的权利。
一个不能处置奴婢的主子,哪有威慑力可言。
轻飘飘一句话,借着发作小郭氏的幌子,就给她身边塞了这么几尊大佛。看来找回理智的吴氏,久浸后宅,果然不好对付。
上午若非虞兰娇出其不意讨了郭氏的喜欢,只怕难让吴氏吃瘪。
“多谢义母。”
虞兰娇拉着虞兰萱上前柔声道谢,“静月斋占地面积大,且装点得格外舒朗大气,兰娇爱重之下,实不忍有一丝一毫的糟践。
所以收拾安置之时格外费心,手头这些人手的确不够打理。义母送的这几个丫鬟,恰恰解了兰娇的燃眉之急。”
吴氏满以为她要找借口推拒,没想到她却轻松收下,还满是溢美之词,霎时被她这反应弄得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虞兰娇便又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羞赧:“义母如此垂怜疼惜,兰娇也不免恃宠生娇几分,还请义母不要怪我张扬奢靡。
四个丫鬟收拾偌大的院子实在不够,不知可否请二婶再割爱,拨几个丫鬟给我,一并将这院子打扫出来。”
小郭氏本被吴氏这通发难弄得心中怄火。
虞兰娇姐妹上午入府,她又是临时才接了安置虞兰娇的差使,哪能那么细致周全。
好死不死,叫吴氏抓了这么一个错漏,若借题发挥下去,说不得她这还没摸热的中馈权又要拱手让出。
此刻听虞兰娇笑意吟吟地递了台阶过来,小郭氏忙亲热地应下,亲自也点了四个丫鬟给静月斋。
又瞥了吴氏一眼,意有所指道:“稍后我便派人将她们的身契给你送过来,日后她们便是你的人。
若做得不对,你不必给我留面子,该骂便骂,该罚便罚!不拘什么事,二婶给你兜着。”
虞兰娇笑着应了,又亲热地抱着小郭氏的手臂,“李府有义母和二婶这般关照,兰娇实在感激不尽。
只这卖身契还是算了吧,这几位姐姐都是李府的人,哪有让我一个外姓人拿着卖身契的道理。”
两人一唱一和,直把吴氏气得脸色通红。
恰恰相反,小郭氏却顿感身心舒畅。
她嫁入李家这些年,虽有老太太撑腰,成日被吴氏压一头,这还是第一次让吴氏吃瘪却有苦说不出。
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
方才在德康院,吴氏母女联手向虞兰娇下套,却被她轻轻巧巧地化解。
这般有勇有谋之人,若能笼络到自己身边来,日后何愁对付不了吴氏。
思及此,小郭氏笑容更真切几分,亲热地握住虞兰娇的手,“说什么傻话,你已经行了认亲礼,自然就是李府的人。
在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哪有旁人捏着卖身契的道理。知道的只说是我小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刻意往你院子里插人手,想着拿捏你呢。”
虞兰娇闻言也是面露羞惭,“是兰娇错了,只想着初来乍到,该将长辈们送的人好生敬着才是,倒忘了这一层。
多亏二婶教导,日后兰娇还要多向二婶学习才是。”
吴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被李芙劝说着压下去的怒火,复又升了上来!
这个虞兰娇,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跟自己作对。
她难道不知道,进了李家,她们姐妹就是捏在自己手心里的蚂蚱,压根没有在她面前矫情的资格吗?
不,不对,她的态度不对劲。
吴氏心中一突。
往日宴饮出游,她也曾见过虞兰娇,是个进退有度之人,绝非今日表现出来的这般自大狂妄。至少在性命难保时,她不该如此嚣张才对。
难道,难道三皇子私下承诺了她什么?
是了,这倒是很有可能。
她的性情如何暂且不说,单说外表身段,的的确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姝色尤物。
三皇子如今不过及冠之年,年少慕艾,迷恋于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说不定,说不定早就私下承诺,会赶在迎娶芙儿入门之前,先纳了她进春阳宫!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清,为何她对芙儿这个未来的三皇子妃毫无敬意,为何在自己这个掌管她生杀大权的义母面前如此桀骜。
思及此,吴氏一时心乱如麻。
若三皇子这般爱重虞兰娇,日后芙儿嫁过去,岂不是要以正妻的身份受妾室的气?那她如今将虞兰娇养在府里,岂不是养虎为患?
虞兰娇倒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惹得吴氏想到了这一头。
只看吴氏眸光阴晴变幻不定,最终盈满怒意和忌惮,心中却是微微定下。
她并非吴氏所想的鲁莽之人,只她今日这番做派,的的确确是在故意激怒吴氏。
前世她跟李芙打交道多年,对李府局势,自然一清二楚。
李芙心思周密,李治中为人虚伪狡诈,李家大房,唯有吴氏心思粗浅,小肚鸡肠,算得上突破口。
她不愿在李府后院引颈就戮,自然不能让李家团结得一团和气,所以,激怒吴氏,朝她下手,是最容易的做法。
如今看吴氏咬牙切齿满面羞恼,虞兰娇恍作未觉,笑意更盛地看着她,“义母送的这四个丫鬟,可也是跟二婶一样的意思?”
吴氏胸口一窒,面目狰狞,一字一顿道:“那是自然,稍后我便将卖身契送过来!”
话是这样说,心头却在滴血。
那四个丫鬟俱都是她精挑细选且调教许久,性情敦厚温和,做事周到细致,就是为了日后给李芙做陪嫁。
没想到被虞兰娇轻飘飘一句话,就讨了卖身契过去!
虞兰娇侧头一笑:“那就多谢义母,多谢二婶。”
这一笑,雍容明艳,顿时让吴氏心头更加哽重,几欲厥过去。
她狠狠揪了揪帕子,再也不愿多留,借口身子不适,便匆匆回了淑贤院。
当天下午,淑贤院又是一通打砸,听说吴氏最喜欢的那副四时列游锦屏都被砸了个稀碎。
李芙有心再劝几句,只这回,吴氏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满面怒容道:“我的儿,你自然是贤良淑德,可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配得上你的善心。
听娘亲的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后宅女子我更是见多了。你只管好生绣你的嫁妆,那起子不要脸的烂货,自有母亲替你收拾,免得日后脏了你的手!”
李芙欲言又止。
她想说三皇子不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可看母亲充耳不闻的模样,又觉虞兰娇实在过分,竟不知在长辈面前忍让一二。
思来想去,便也不再多管。
总归不过是让虞兰娇受些委屈而已,想来三皇子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跟自己计较。
52.一计不成,又要作妖
小郭氏躲在房间里,笑得乐不可支,只觉虞兰娇简直是她的福星。
等人牙子带人来的时候,她大手一挥全都送去静月斋,放言看重了只管留下,李府养得起!
又找到李枝面前好生吩咐,只说日后在人前,多护着虞家姐妹几分。
李枝自是应下不提。
这头,静月斋中,虞兰娇又选了几个丫鬟,分别赐名分配了活计。
院子里的丫鬟,虽说卖身契都在她手中,却依然心思浮动。
毕竟虞兰娇一个外姓人,哪怕捏着她们的卖身契,也不敢如何发落她们,到底还要看上头两位夫人的脸色。
虞兰娇看着她们神色各异,唇畔勾出一抹浅笑。
“我和妹妹初来乍到,静月斋的规矩自然不比别的院子那么严苛,诸位也不必成日提心吊胆。
只一句,我和萱儿的屋子,没有春橘和妍雪的同意,谁也不许进。”
她说话和气,态度可亲。
别的丫鬟如何想暂且不说,红玉几个暗地里对视一眼,俱都生出不屑来。
那头春橘将准备好的荷包赏钱一一分发,都是一百文,之后便让春橘将人带了下去安置。
一百文,对那些新采买入内的丫鬟来说算得上意外之喜,可对红玉几人来说,就有点不够看了。
春橘走后,红玉四人凑在小屋子里头,隔着窗缝滴溜溜地盯着虞家搬来搬去的那几口箱子。
“都说虞家巨富,这虞家的姑娘,出手怎的这般小气。”
“就是,方才她训话的时候,一副心慌气短的模样,哪里像咱们大姑娘那般威严端庄。”
“真是可恨,居然还向夫人讨要咱们的身契,也不看她配不配……”
抱怨咒骂的话倏然一止。
原是红玉通过窗缝,见到小郭氏送来的丫鬟中,名叫桂羽的那个,替虞兰娇搬箱子时一个不注意,将箱子里头的翠锦朱砂流光锦掉了出来。
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一圈,折射在阳光之下,瑰丽无匹,流光溢彩!
红玉跟在吴氏身边,自然是见过好东西的,这翠锦朱砂流光锦乃全天下最贵重的锦缎之一。
吴氏想尽办法搜寻,却也只找了一小块。
爱不释手地找了最好的绣娘,给李芙绣了一件小衣,说是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
虞兰娇,居然有一整匹!还随随便便这样堆在箱子里,让丫鬟大手大脚摔在地上!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被这匹纱锦迷得头晕目眩,全然忘记自己手头的事情。
红玉猛地推开屋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全副心神都被这贵重而美丽的绸缎给迷住,满脸绯红,只知下意识地想要走近。
虞兰娇侧头望了过来,看向因犯了大错而战战兢兢的桂羽,轻描淡写道:“呀,沾了灰,弄脏了。”
院内众人不约而同露出心疼的神色,就见虞兰娇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将这块裁掉丢了吧。”
丢了!
红玉瞪大了眼,目露惊愕呆滞。
这可是翠锦朱砂流光锦!李家嫡长女李芙也只得一小块,爱不释手压了箱底。
这个寄人篱下父母双亡的虞兰娇,居然如此财大气粗说要丢了!
她,她莫不是脑子有病?
不,她不是脑子有病!
红玉死死盯着春橘神色无比自如将那一块掉落在地的锦缎裁下,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虞兰娇不是脑子有病,而是虞家实打实的巨富,将她养成了这般天真不知事的性子!
自己若跟在她身边好生捧着她,光从她手里漏出些什么,便足够自己在李家后宅累死累活一辈子!
不止她一人这般想,院子里所有丫鬟,俱都眸泛精光。
尤其是,虞兰娇扫了一眼那锦缎,看向满脸惊慌的桂羽,不但没发怒,反而笑着安慰:
“你也是好心帮忙才会做错事,不必如此自责。好了,说不定也是这块锦缎与你有缘,你便拿去自己处理吧,好歹收收眼泪,我最看不得姑娘们哭了。”
红玉只觉自己大脑轰地一声炸开,脑花子滴滴点点在脑子里蹦跶。
失手掉了东西,居然得了这么贵重的锦缎!
做成小衣穿在身上,那可是跟大姑娘一样精贵的啊!
一时间,方才还懒怠地躲在屋子里不肯做事的丫鬟们,纷纷推开门,凑到虞兰娇身边,殷勤地讨好问候着。
整个静月斋,满是不可开交的吆喝声。
虞兰娇温声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些丫鬟的心性和性格。
吴氏往她院子里塞人,已是不可改变的定局。
若虞兰娇恩威并施,震慑或示好,或许可以短暂地掌控这一院子心怀鬼胎的奴婢,可那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更何况,虞兰娇对李家众人丝毫好感也无,也并不打算重用这些跟李家纠葛颇深的下人。
所以,她只需简单地以利诱之,吊着她们一门心思听自己吩咐即可。
可这以利诱之,也讲究方法。
她若对每个人都出手大方地赏赐,纵然可以让人知道她财大气粗,可传出去,难免让吴氏和小郭氏猜出她有意施恩笼络。
且要将这些丫鬟各个都笼络得忠心,可得花费一笔不小的银子。以虞兰娇对李家的厌恶,哪肯花虞家的钱来填她们的欲壑。
日后将她们养得心大了,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稍有不慎,或是厚此薄彼了,还容易招致反噬,让她们心生怨怼。
所以,她选择用这样一小块贵重无匹的翠锦朱砂流光锦,来展示自己强大的财力,和毫无城府的性情。
这样不但这些丫鬟会轻视她,认定讨好她是有利可图的,日后不遗余力地为她办差。
吴氏和小郭氏也只会认为她肤浅轻薄,不堪重视。
而对虞兰娇来说,只需偶尔从手头漏上这么一点小甜头,便足够她们争抢得头破血流。
至于日后,她们从一腔热血中醒悟过来,看出这是虞兰娇所设的陷阱该如何?
呵,彼时她想必早已离开李府,又何必管这些丫鬟如何做想。
有这一遭,春橘等几个大丫鬟应付那些新人,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深夜才将静月斋整肃一新。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明显的,至少在第二日,虞家姐妹去淑贤院请安之时,没有任何人暗中使绊子。
甚至临出门时,红玉和翠珠两人还为争抢谁给虞兰娇带路而险些大打出手。
最终还是红玉资历深,瞪视着逼退翠珠,小跑着跟上虞兰娇,笑道:“虞姑娘可是要去夫人院子里?
二位姑娘都是刚来李府,带的春橘姐姐和妍雪姐姐也都不熟悉府里的布局,不如让奴婢来带路,也免得兜兜转转误了请安的时辰。”
虞兰萱皱着眉正要拒绝,虞兰娇便淡淡一笑,“那就有劳红玉姐姐带路了。”
说着她随手从头上拔了支银簪赏给红玉,红玉假做连连推拒,虞兰娇却道:“不过是支银簪,不值当什么钱。
我和妹妹初来乍到,本就要指望姐姐多关照,连一支银簪都不肯收,姐姐莫不是嫌弃太过素净?”
红玉这才喜笑颜开地收下,越发决定要好生伺候虞兰娇。
无他,虞兰娇赏赐的簪子的确只是素银,可上头却镶嵌了一颗大而莹润的东珠,这颗珠子可比四五支金簪还要名贵。
身后,将这一幕看得分明的翠珠,却是恨得目眦欲裂。
经历昨日那一遭,谁不知虞兰娇手中漏出来的全都是好东西。
这簪子原本该是属于她的!
红玉悄悄将簪子收进袖袋,这才重新堆起笑,一路引着虞兰娇往淑贤院去。
两人到了淑贤院,李芙早已在了。
陪着吴氏说了会话,便跟着吴氏一起前往郭氏的德康院请安。
刚到德康院门口,内里传来一阵高亢欢乐的笑声。
“我的好枝儿,一张巧嘴,惯会逗你祖母开心!”
吴氏眉头狠狠一跳。
德康院的丫鬟连忙打起帘子迎了吴氏进去。
见到虞兰娇,郭氏唇角笑意更加真切,“娇姐儿来得正好,枝儿正在替我按摩足部,我果然觉着好多了,你来看看她的手法对不对。”
李枝便又毫无介怀,当众替郭氏按摩起另一条腿。
虞兰娇不禁心下动容。
不说李枝性情如何,她对祖母的孝心,整个李府的确无人可媲美。
就连素来以贤良温婉著称的李芙,也多有不及。
她认真看了一遍,指出了几处问题,便又递出一个食盒,“这是兰娇为祖母做的另一样点心,也是缓解消渴症的,祖母快些尝尝。”
郭氏便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好!好!好!有你和枝儿在,老身定能长命百岁!”
吴氏拧着帕子又是一阵愤愤。
这李府的姑娘里头,明明是她的芙儿最为出挑,可往日这老虔婆偏生只看得到李枝那个棒槌。
如今连虞兰娇这个外来的都能压过芙儿的风头,这老婆子莫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成!
眼看她们乐呵呵地笑成一片,吴氏忽地放下茶盏,以手点额,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老大媳妇这是怎么了!”
郭氏面露担忧,小郭氏也忙起身凑了过来,“大嫂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莫不是昨天丢了中馈,气病了不成?
要真是这样,她可得去福山寺多烧几柱高香,最好抱怨吴氏一病不起!
吴氏哪听不出她语气里头的揶揄。
要是往常,她定要找机会挤兑小郭氏几句。
可今天,她只暗暗瞪了小郭氏一眼,便倚在一旁皱眉痛呼。
她身旁的张嬷嬷惊疑不定道:“怎会如此,莫不是真叫他说中了?”
“说中什么?”
郭氏沉声喝道:“你知道什么,还不快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家夫人痛苦不成?”
张嬷嬷霎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看向李芙,欲言又止。
小郭氏心中一动,直觉吴氏说不定有什么秘密,忙板着脸:
“你这刁奴,老夫人问你话,你打量大姑娘做什么!莫不是大嫂身体不适,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53.下跪除煞,李芙假面被撕
张嬷嬷扑通跪下,急道:“奴婢怎敢,只是夫人说了,不许外传,说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奴婢若说出来,只怕老夫人又要发怒!”
“你放屁,我哪是那等不分是非之人,更何况有什么比我儿媳的身子更重要的!”
催促再三,张嬷嬷才勉强着开口:“是那清风子大师,说虞家姑娘入府,定会克着夫人,昨日夫人只来得及在老夫人面前略略提及,不曾细说。
如今想来,大师曾说若命格相克,夫人便会头痛欲裂,日渐憔悴消瘦。”
郭氏闻言便板起了脸。
吴氏昨日没能得逞,今日又故技重施,这不是在生生打她的脸吗!
吴氏一直在眼缝里觑着郭氏的脸色,见她开口欲斥,忙虚弱出声:
“你这老货,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是昨夜受凉一时疏忽而已,跟命格不命格有什么相干!”
她虚虚伸出手,搀着李芙起身,在郭氏面前行礼:
“儿媳虽不长进,可昨日听婆母教诲,再不敢信这些命格冲撞之说,张嬷嬷一时关心则乱,还请婆母恕罪。”
强撑着解释一番,便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她道歉得太快,郭氏一肚子气正卡在嗓子眼里还来不及发,眼睁睁看着她晕倒,哽得脸色愈发难看。
这个吴氏,自己还一句话都没说,她便又是道歉又是行礼又是晕倒,若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误以为她磋磨儿媳?
张嬷嬷和李芙勉强将吴氏搂在怀里,大着胆子哀求:“老夫人,虽说命格之说不能尽信,可也并非子虚乌有之事啊!
夫人往日身体强健,却在虞姑娘入府当夜便受了梦靥,偏又担心老夫人气怒不敢声张,今日更是虚弱至此!
宁可信其有,老奴求老夫人救一救夫人吧!若有冒犯到虞姑娘的地方,老奴愿意以命相抵!”
她猛地扑到虞兰娇腿下,大力磕着头。
张嬷嬷身后,李芙眸带祈求地看着郭氏。
郭氏虽仍旧满是怒意,可心却缓缓偏了过去。
李芙可是她最看重的孙女,亦是李家最有前程的姑娘。再怎么样,吴氏是她生母,自己总该给她们母女俩一些脸面。
见她脸上似有动容,张嬷嬷表演得更加卖力,直将头骨磕得梆梆作响。
“虞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她对您可是一片赤诚啊,连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都送到了静月斋,您怎能忍心看她缠绵病榻!
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您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虞兰娇似笑非笑盯着张嬷嬷,并未接话,反倒看向郭氏,“要如何做,兰娇听凭老夫人吩咐。”
张嬷嬷磕头的动作一顿。
暗道这虞兰娇,果真油盐不进。
若是那脸皮薄的,早就受不住主动松口了。
便是郭氏也是面色讪讪,方才虞兰娇若主动退让,也不必她来做这个恶人。
清了清嗓子,郭氏沉声道:“什么福运深厚的玉佩,我那屋子里倒是有许多……”
说到底,虞兰娇的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带在自家儿媳身上还是膈应。
郭氏想的是从其他方面,帮吴氏将面子找回来,省得日后她不时便来上这么一出。
张嬷嬷却飞快道:“若是昨日虞姑娘刚入府,找块好玉压一压阴煞之气的确管用,可今日,夫人已然被冲撞,再压也是无济于事。
当日清风子大师也曾说过这一桩,只说若到最坏的时候,便得让那冲撞夫人之人,每日正午在西南方跪地祝祷两个时辰,去除身上的阴煞之气,夫人才能重新好转。
若不然,便只能如此,病痛缠身!”
屋子内霎时一片寂静。
吴氏的恶毒,和对虞兰娇的刁难,几乎已是不加掩饰了。
竟找了这样一个由头,拿自己的身子做幌子,以孝义之名逼迫虞兰娇!
时人极重孝道,曾人有为了养活母亲,卧在冰面以体温化开冰层,捕获鲤鱼来供养母亲之事,且备受推崇。
昨日虞兰娇拒绝,是以那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为由,且那命格之说,听起来也似是虚无缥缈之事。
可如今吴氏实实在在病重,破解之法也只是让虞兰娇跪几个时辰祈福而已。
她若还像昨日那般拒绝,这顶不孝忤逆的帽子,就结结实实地扣在虞兰娇头上了。
若这是在虞府,自有疼爱她的长辈替她出面,驳斥吴氏护她周全。
可这又是在李府,李家众人,对她不过是面子情而已,谁会替她出面?
郭氏?小郭氏?还是李治中?
虞兰娇嘲讽一笑。
郭氏皱眉扫了虞兰娇一眼,心中虽然暗恨郭氏不安分,成日小肚鸡肠地闹事。
可到底亲疏有别,她总不可能为了维护一个外人,接二连三驳斥自家儿媳的面子。
说到底,既然总要有人受委屈,那郭氏自然选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来受这个委屈。
小郭氏也意味不明地看向虞兰娇。
她自然有法子帮虞兰娇一把,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自古锦上添花不得人心,雪中送炭才叫人感恩戴德,小郭氏想笼络住虞兰娇,自然要在她身处绝境才出手相助。
如今虞兰娇刚进府,多吃吃吴氏的排头,被吴氏逼得越紧,才越会跟吴氏势不两立,在李家后院,才更会想着依赖自己。
日后自己利用她来打击吴氏,才会更加轻而易举。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思量片刻,郭氏板着脸开口:“命格之说的确不能尽信,却也不能不信,你说呢?”
她看向虞兰娇,虞兰娇眉心微蹙,“祖母说的是。”
郭氏心头一哽。
这就完了?
为表孝顺,她不该主动提议,自己每日正午跪地,直到吴氏好全吗?
这样她也能借坡下驴地全了吴氏的脸面,也不必打破李家后院的一团和气。
可她瞪了又瞪,虞兰娇也只是满脸忧虑地端坐下首,丝毫没有主动开口解围的意思。
郭氏气得不行,心中对虞兰娇的不满也升到七分,咬牙切齿地开口:
“既然如此,你就每日正午在西南方跪地祝祷两个时辰,去除身上的阴煞之气,等你义母何时好转再停下吧。”
虞兰娇缓缓抬头。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虞兰娇起身,朝着郭氏行了一礼,“兰娇遵命。”
不知为何,明明是温顺乖巧的姿态,郭氏看在眼里却格外气愤。
虞兰娇是故意的。
她知道郭氏的意思,可她偏不接话,就是为了让郭氏主动下命,吩咐她去跪。
只有如此,才能让有心人知道,她在李府,有多么地举步维艰!
明明已经退无可退,明明已经引颈就戮,明明已经俯首顺从,甚至她还主动为李老太太洗手作羹汤,献上药方。
李家众人却偏要刁难她、践踏她。
这就是魏卓言替她安排的,自以为周全的路。
前世她就是太过爱重魏卓言,不忍魏卓言左右为难,面对李芙的刁难才全都忍下,将所有的委屈都尽数咽到肚子里。
以致魏卓言一直将李芙看作端庄贤淑的正妻,对她尊重有加。
可今生,她凭什么忍气吞声,她凭什么牺牲自己去维护那一团虚假的和气!
至于李芙那圣洁淑丽的假面,且看她如何一寸一寸,血肉淋漓地全都撕下来!
淑贤院正门口,虞兰娇脊背挺得笔直,暴晒在烈日之下。
院子里的丫鬟凑在屋檐下的阴凉处,低声地指指点点着。
“还当是个多厉害的人物,敢当着老太太的面驳夫人的面子,如今可叫她吃到教训了。”
“是了,丞相嫡女又如何,进了咱们李府,再怎么傲气也得低头。”
内间,吴氏就着张嬷嬷的手吃了口冰凉凉的葡萄,享受地眯着眼:“果真是西域来的东西,竟是从未有过的滋味,芙儿,你也来尝尝。”
李芙握着绣针,闻言手指微顿,“虞兰娇跪了这些天,母亲如今可出气了?
若出气了,便趁早让她回去吧,免得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
吴氏闻言却是神情微狞,睁开眼睛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什么叫我出气,若不是为了替你立威,你当我愿意舍下脸面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支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
但见虞兰娇垂眸敛目,似是个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一头汗水,脊背上的衣衫更是湿哒哒地紧紧贴在身上,丝毫没有当日挑衅她的张扬傲气。
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些怒气。
“母亲知道你至纯至善,可如今你心疼她,日后她若压在你头上,可会心疼你?”
李芙无奈地摇着头。
心知吴氏往日太过顺遂,难免养成了受不得气的性子,若不叫她发作干净,日后只怕还要生事,便不再强劝。
罢了,自己多替她周全遮掩也就是了。
反正,以三皇子对她的心意,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与自己心生隔阂。
正午两个时辰一过,张嬷嬷亲自打了帘子出去,“虞姑娘,今日的祈福完了,明日还得再辛苦您呢。”
虞兰娇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那阴森森的眸光,饶是烈日下,张嬷嬷也不由觉出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升了上来。
跪了这许久,虞兰娇竟还这般气势惊人……
张嬷嬷心头不禁生出三分畏惧并七分忌惮,只她毕竟不敢表露,讪笑着看着虞兰娇直起身子。
回了静月斋,一院子丫鬟争先恐后迎了上来。
这个打扇,那个端茶,凑不上来的便挤在后头既心疼又痛心地哭哭啼啼。
各个唱作念打,倒是一番好戏。
虞兰萱将她扶进屋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倚下,又给她塞了一个大迎枕,才握着她的手,紧绷着脸道:
“二姐总说忍上几日,便能叫吴氏自食恶果。如今都接连跪了好几日,难道还不是时机吗。
若真如此,明日便让我去替二姐,反正磋磨的都是我们姓虞的,不拘是谁,这府里的人都会满意。”
虞兰娇虚虚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些,跪两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大事。”
前世她进入教坊司,受的磋磨比这更为不堪。
若连这点子屈辱都忍不了,她重活一世算是白活了。
屋子里堆满冰块,丝丝凉风顺着扇子钻入虞兰娇体内,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气。
“紫苑这段时日往府外跑得可勤?”
虞兰萱见她问起正事,忙收敛了怒气,“她打着采买冰块的名头,成日拿着大把银子往外跑,今日出门后,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虞兰娇点了点头。
吴氏送这些丫鬟过来,虽是心怀不轨,可却恰恰解了虞兰娇的燃眉之急。
如今虞兰娇以损毁自身为代价,要叫吴氏和李芙自食恶果,紫苑便是最要紧的一枚棋。
54.利用吴氏的人传递消息
这等外出采买的事,还得李府家生的奴才去办才行。若换了春橘她们,只怕连李府大门都出不了,更不用说跟外间互通往来。
若真如此,便真是硬生生将她们姐妹两个困死在这院子里。
“唤她进来,我有话要问。”
在外候着的丫鬟们听说虞兰娇叫了紫苑进去问话,个个都拿羡艳无比的眼神瞅着她。
如今静月斋哪个不知,虞兰娇可是名副其实的金菩萨,抖一抖身子都能掉下来几钱金粉。
没看紫苑采买冰块,成日都笑眯眯地回府。
屋内,虞兰娇将请安的紫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4利用吴氏的人传递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5.李芙被艳压,自惭形秽
宣虞兰娇入宫?这是为何?
不不不,方才松姑姑说,虞兰娇每天都跪地祈福,她,她怎么会知道,淑妃娘娘也知道?
京都其他人呢?他们知道吗?
吴氏脸上笑意如潮水般迅速消退,紧紧揪住了帕子。
该死,她磋磨虞兰娇的事,该死死地掩在李府之内才是,怎么会被宣扬得,连宫中的淑妃娘娘都知道?
是她?
是小郭氏!
往日自己掌家理事,整个李府直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偏生婆母让小郭氏来插一手,她素来嫉妒自己,怎会不借机生事!
该死,定然是她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5李芙被艳压,自惭形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6.遇见萧秋儿,拱李芙上前挡枪
淑妃心中一动。
知情识趣又机敏知变,自己倒可以将她抬得更高些。
“好了,何必谢来谢去,”
淑妃拍了拍虞兰娇的手,“本就是一家人,说这么多客套话反倒生分。
如今你有孝在身,本宫不便经常邀你入宫,对了,松姑姑,你将本宫那块莲纹佛手玉佩拿来!”
松姑姑果然呈上一紫青宝玉,通体色泽莹润之中,隐见紫色流光,宛若佛手天成!
虞兰娇和李芙齐齐神色微变。
看这样子,淑妃居然连虞兰娇入府当日,被吴氏以除煞之名,强夺亡母遗物玉佩一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6遇见萧秋儿,拱李芙上前挡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7.巧舌如簧,萧秋儿吃瘪
若她有皇子傍身,些许文官非议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她又是个无子傍身的皇后。
管理后宫,笼络柔妃,弹压淑妃,已经格外不易,承恩侯府还要养出这种嚣张跋扈的蠢货来拖自己后腿!
往日她看萧秋儿,只觉她天真纯粹,如今再看,却生出一丝厌恶。
萧秋儿顿觉十分委屈。
虞兰娇很是善解人意地道:“三姑娘不必向我和芙姐姐道歉,不过一两句口角而已,咱们姐妹之间哪值当计较。”
李芙闻言脸色一僵。
一两句口角?
她可是硬生生挨了萧秋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7巧舌如簧,萧秋儿吃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8.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发鬓散乱,脸颊肿胀,看起来比李芙还要狼狈!
“住手!住手!”
萧秋儿硬生生挨了两下,猛地推开正在掌嘴的嬷嬷。
“凭什么打我,我哪里错了,姑母您变了,我不过是要一个瘦身的方子,您居然帮外人不帮我!呜呜呜我要去告诉父亲!”
当着虞兰娇的面被掌嘴,她自觉身为贵女的颜面荡然无存,心中又痛又羞,捂着脸呜咽地跑了开。
皇后只觉一口郁气自胸口直冲太阳穴,震得额头处血管猎猎鼓动。
这个萧秋儿,实在太不像样了!
还有这个虞兰娇!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8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9.李芙被牵着鼻子走
“今日淑妃娘娘召见,想必对义母刁难我之事早已心知肚明。
我若一门心思否认,淑妃娘娘只会更加误以为我在李府日子难过举步维艰,这才不得不巴结讨好芙姐姐。”
李芙愕然抬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承认她的小动作,更没想到她所说的理由会是这个。
虞兰娇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若真如此,以三皇子对我的心意,说不定会提前纳我进春阳宫。”
闻言,李芙心头一凛!
但看今日淑妃对虞兰娇的维护,她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成真。
一想到这个后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59李芙被牵着鼻子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0.舒嬷嬷出手立威
这话若传到淑妃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哪怕极为不舍处置张嬷嬷,李芙也只能看着舒嬷嬷满是讨好道:
“嬷嬷教训得是,芙儿一时竟想左了,既然如此,便听凭嬷嬷处置。”
舒嬷嬷收回视线,“大姑娘既然给老奴我这个面子,老奴便斗胆一回。
来人,将这个恶奴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虞兰娇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对峙。
若她没猜错,舒嬷嬷来李府,除了替自己撑腰之外,更多的是要替淑妃评判李芙是否堪当三皇子妃。
而李芙方才替张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0舒嬷嬷出手立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1.李治中教训妻女
吴氏亲口处置了她拨过来的丫鬟,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此举非但寒了众人的心,更彻底拔出她在静月斋的眼线,日后想要钳制虞兰娇,可谓难上加难。
且十数年来,她在李府一手遮天,还是第一次如此当众被人扫了脸面!
连绵不断打板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好半晌才停下。
吴氏正要叫人将她们赶出去,虞兰娇却咬唇道:“义母处置下人,兰娇本不该多言,可为着义母的身子,兰娇还是想请义母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
笑话,这些时日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1李治中教训妻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2.借舒嬷嬷拉拢小郭氏
原是虞兰娇为了消除证据,花了四千两在奇珍斋买了昆仑白玉所制的杏花头面。
那套头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判定为假,虞兰娇便再也不能将这套头面带出去,实在是明珠蒙尘。
恰巧虞兰娇对穿衣配饰多有心得,便请了老师傅重新磨切,再辅缀以琉璃和珍珠长链,制成一套腰间佩戴的璎珞和禁步。
行动间珠光熠熠,美不胜收,且丝毫看不出原本头面的模样。
如此一来,花的那四千两银子,也不算浪费。
如今听虞兰萱说那套璎珞大受欢迎,虞兰娇自也高兴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2借舒嬷嬷拉拢小郭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3.打脸表妹,为铺子扬名
先是给她父亲扣了个徇私枉法的帽子,继而又指责自己自私自利,贪财狠心。
要知道,自己是刑部尚书嫡女,而虞兰娇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她好大的胆子!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彼时舅舅活着的时候,顾忌姐妹之情,虞兰娇对她还算大方。
而后虞横死了,她和虞兰娇全然颠了个个,偶有纷争,虞兰娇也多是忍气吞声。
就连上次她要做舅母亲手打造的那辆马车,虞兰娇也不敢跟自己相争。
若叫虞兰娇知道她的想法,必然要嗤笑不已。
此前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3打脸表妹,为铺子扬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4.教训掌柜,恩威并施
“这套头面还有类似的吗?也给我来上一幅。”
“掌柜的,铺子里还有其他头面吗?端上来给我瞧瞧。”
更有人好奇地上前,“这个发式叫什么名儿?如何挽的方才你看清了吗?”
虞兰娇自然一一应了。
老半天的功夫,才将那帮兴高采烈的少女打发了。
也是此刻,虞兰娇才知道那皮肤黝黑的少女名叫张惊鸿。
乃护国大将军嫡女,素来在边关长大,此次回京都,原是为了替祖母贺寿。
而那少年便是她嫡亲的兄长张君何。
素来听说武将家底丰厚,难怪他二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4教训掌柜,恩威并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5.顺水推舟,坏李芙谋算
至于为什么拉上她们一起,心思很好猜,不过是怕坏了吴氏的事,被吴氏处置而已。
拉上这么多人一起,便是吴氏要处置,她也好推脱责任。
看着虞兰娇沉凝,李莉心头如打鼓一般,生怕她发现自己的心思。
可要她就这么放弃,心中实在不甘。
思来想去,她咬牙上前一步,附在虞兰娇耳边:“延哥儿也去了福宁寺,你若是陪我一起去,我可助你们二人……”
虞兰娇脸色一沉,眸光之中冷意一闪而过。
这个李莉,简直昏了头,竟敢编排自己和那李延!
好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5顺水推舟,坏李芙谋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6.一步一诱,李家姐妹都进陷阱
李莉又威逼利诱一番,虞兰娇才勉强中带着三分迟疑。
“好吧好吧,我便说给你听,不过你可不能对外泄露半句,毕竟这可是涉及皇室私隐,若被人知道了,咱们几个都是杀头的大罪。”
确定李莉不会在外随意乱说,虞兰娇才半真半假道:
“义母说,今日淑妃娘娘和陛下会来相看芙姐姐。
你看芙姐姐的装扮没有,便知道陛下和淑妃娘娘的旧事,故意打扮得庄重超然,特意投其所好。”
李莉又往李芙那头看了一眼。
果然李芙的装扮与平日的富贵金玉截然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6一步一诱,李家姐妹都进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7.计成,端庄芙失去一切
刚出了后门,远远便瞧见一行人往福宁寺走来。
李芙一眼就认出那为首的美妇人就是淑妃,登时心中一喜。
随即便是胸口一沉,淑妃娘娘怎么往寺庙中来了,怎的不在半山腰等她。
那,那说好的计划,不成了?
那她该如何获取陛下的好感呢?
脑中闪过一丝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钝痛,李芙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淑妃一行人离她越发近了,李芙僵硬片刻,还是上前行礼。
殿下不是说了吗,除了安排老妇让她相救,另外还安排了福宁寺的方丈替她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7计成,端庄芙失去一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8.野猫被查,再踩李芙一脚
“莉姐姐前些日子一直在府中抄写经文,今日抄写完毕,又听说义母和芙姐姐在福宁寺上香,便想着一道上山,将经文中佛前焚烧,也好显得心诚。
我们姐妹几个,不过是来借了两位姐姐的东风,来福宁寺凑趣罢了。”
她这话看似是重复了一遍李莉的借口,实则透露了三重意思。
一重是李莉主动提出跟随吴氏母女上山,显然是早就知道吴氏和李芙今日在福宁寺中的计划。
至于知道多少淑妃并不在乎。
盖因她早就猜疑李治中别有用心泄漏消息,虞兰娇这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8野猫被查,再踩李芙一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69.严丝合缝,李芙完美背锅
尤其是李芙。
方才淑妃当着皇帝的面,对她言语上多有轻慢,她本就心中彷徨,只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三皇子对她的情分上。
现下却听虞兰娇这么说,当即心已是凉了半截。
“母亲,母亲,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架子,也顾不得在虞兰娇面前立威,埋在吴氏怀中,哭得涕泪四流。
吴氏打理内宅多年,见惯了李治中的薄情。
听虞兰娇这般说,又见女儿如此伤心,自己也是悲从中来,两人搂成一团流着泪。
欣赏着她们的惊惶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69严丝合缝,李芙完美背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0.端庄芙沦落侍妾,虞兰娇意外之喜
如此她不但不再是受害者,反而还会彻底被明正帝厌弃。
所以方才借着化妆的机会,虞兰娇将一种香料混合在李芙的脂粉之中。
那种香料单独闻起来并不会有其他味道,可跟佛寺之中的檀香混合起来,便会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王婆子和周婆子两人都在寺庙替香客看些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身上自然沾染了檀香的味道。
所以王婆子一凑近,就能从李芙身上闻到血腥味。
恰巧李芙又在虞兰娇的引导之下,刻意摆出虚弱不堪的模样。
王婆子眼光老道,结合味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0端庄芙沦落侍妾,虞兰娇意外之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1.摆脱三皇子,虞兰娇重新高傲
魏卓言没理会她的深情告白,眉眼之中尽是冷漠:
“李大姑娘慎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本殿会纳你做侍妾,只是因为父皇的口谕!”
这个蠢货,难道还想当众揭露他和李治中的私下合谋吗?
若真如此,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扣下来,他在父皇心中定然要备受忌惮。
本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却是个满腹草包的蠢货!
更何况,他今日前来,压根不是为了听她的闺阁怨言,而是……
魏卓言沉眸看向虞兰娇,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不舍和哀婉,最好是跟李芙一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1摆脱三皇子,虞兰娇重新高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2.姐弟相争,李芙被甩巴掌
早知她偏心,却不知道她偏心成这样,俨然将自己看成李延出人头地的脚踏石。
所谓血脉至亲,不过如此!
果然,这世道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
什么母女什么姐弟,终究还是要自己牢牢掌握住权势才最可靠!
如今她失去价值,父亲定然也会放弃自己。
说不定日后在府中,她这个嫡女反倒要看李莉那个庶女的脸色过日子。
她一辈子的骄傲和尊严,就要毁于旦夕。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她绝不能成为父亲和母亲的弃子!
“母亲忧心的是,”李芙声音嘶哑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2姐弟相争,李芙被甩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3.李芙垂死挣扎
说着他一甩衣袖,冷漠离去。
见儿子发怒,吴氏惊惶地抓紧了李芙的手,“芙儿,你还是听延儿的,暂且搁置方才的计划吧。
若你弟弟真绝了仕途,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李芙生挨了一巴掌,见吴氏丝毫替自己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反倒一门心思挂念着李延那个蠢货,将自己方才那一通劝说全都抛诸脑后,直觉心头暗恨不已。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再分明不过!
易地而处,若今日处在困境的是李延,吴氏便是放弃一切也会为李延铺路。
可换做自己,李延只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3李芙垂死挣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4.萧秋儿落井下石
虞兰娇很快进来,袅袅婷婷福身向李治中行礼。
李治中意味不明地看着虞兰娇,“不必多礼,你时刻记挂着芙姐儿,我这个义父心中也安慰。”
每每见到她,李治中都有一种虞横在他面前低头认输的快感。
只可惜,当初是为了讨好三皇子才迎她如府,如今却……
“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嬷嬷沉声打断了李治中的沉思,“淑妃娘娘有几句话,要老奴转达。”
李芙攥紧了手指。
淑妃娘娘要舒嬷嬷来传话?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要说她在福宁寺做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4萧秋儿落井下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5.舒嬷嬷大发神威
舒嬷嬷沉着脸下令。
静月斋的丫鬟早叫她调教得服服帖帖,闻言立即上前,顶着被李芙抽打的痛,费力将她拉到一边。
萧秋儿一得了自由,立即就往李芙身上扑去。
“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承恩侯府的嫡女,你居然敢打我!”
只是还未扑到李芙近前,就被舒嬷嬷一把掐住了后脖颈。
“萧三姑娘好大的威风!口口声声承恩侯府嫡女。
奴婢倒要请淑妃娘娘问一问陛下,什么时候赋予承恩侯府特权,可以随意欺辱官家小姐了!”
萧秋儿神色一僵,随即冒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5舒嬷嬷大发神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6.外室入府
李芙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她今日受此奇耻大辱,李治中却全然没有维护之意,他又哪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所谓嫡长女,也不过是一重枷锁,用来让她这个女儿规行矩步而已。
可笑她竟被这个名头束缚了这么多年。
李治中没等来她的主动认错,心中失望之意更重。
沉声道:“这些时日你就好生待在府里反省,做不好李家的嫡长女,自有人来替你!”
李芙眼珠这才略微转动了一下,有些吃力地领悟着他话里的意思。
自有人来替?
说的是李莉那个贱人?
不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6外室入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7.张府寿宴,李莉轻狂
致宁斋的这几套头面价值几何,没有人比虞兰娇更清楚。
白氏说是农家女救了李治中才因此定情,又怎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气购置这么多。
若说是李治中私下贴补,却也说不过去。
若李治中对白氏母子真的这么看重,娇养得她一掷千金,为何前世的李芙顺利嫁入春阳宫后,虞兰娇从未听说过白氏这号人物。
由此可见,李治中对白氏,即便有几分情意,也决计不多,至少不会无微不至到这等地步。
那么白氏出手阔绰,必然是她自己身家不菲的缘故。
为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7张府寿宴,李莉轻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8.为张惊鸿梳妆,怀宁傲气抢人
画儿傲然一笑。
片刻后,前去叫人的丫鬟满脸瑟缩地回来,“静月斋的下人说,虞二姑娘一大早就出门了。”
吴氏目光一凝,随即神色沉沉: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向长辈禀报就擅自出门,如今静月斋是谁管事,就是这么看着府中的姑娘的吗!”
那丫鬟满脸苦意,“静月斋如今是红玉姐姐管着,说是早就禀报了二夫人知晓,今日虞二姑娘要去致宁斋查账……”
吴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安排红玉几个去静月斋,本是为了让虞兰娇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8为张惊鸿梳妆,怀宁傲气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79. 怀宁县主强词夺理,虞兰娇撕破脸
听着虞兰娇这番状似平淡的话,张惊鸿兄妹两人脸上隐隐浮现出怒气。
怀宁县主却是脸上青白交加,拳头紧握,却偏偏难以驳斥。
虞兰娇这么说,就是咬死了不肯帮她了?
难不成非要她今日在张府寿宴上丢脸?
丢脸尚且是小事,若是坏了大皇子的姻缘,惹了柔妃姐姐生气,那才是。
是了,大皇子的姻缘!
怀宁县主心中一动,忽然上下打量了虞兰娇一番,恍然大悟般开口:
“你存心不替我梳头,就是为了毁坏大皇子和张家联姻之事,对不对!”
此话一出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79 怀宁县主强词夺理,虞兰娇撕破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0.三皇子心有不甘讨说法
虞兰娇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无礼之人,人人都不欢迎,侯爷何必让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给彼此留些脸面不好吗?”
淮安侯神情一顿,随即脸色涨红,勃然大怒。
“你,无知妇孺,竟敢讽刺本侯!”
“侯爷!”
淮安侯夫人眼见自家夫君气怒要闹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抱住他抬起的手臂,微不可见地冲他摇头。
“侯爷,冷静些,今日张老太君生辰,不宜闹事。”
淮安侯硬生生将张开的手掌蜷缩成拳,竟是将怒气憋了回去。
“好,好,好!本侯特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0三皇子心有不甘讨说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1.三皇子自取其辱
她脸上笑的甜蜜温柔,却惹得魏卓言薄唇猛地抿紧。
即便他竭尽全力做出凶恶的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止不住地发慌。
虽然猜测到虞虞兰娇并不甘愿做他的女人,带并不代表魏卓言能够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博弈,虞兰娇的成功和炫耀,是对他失败最直接的证明和羞辱。
“殿下说想见我,起身,我也很想见一见殿下。只不过,我是想亲眼看一看殿下的笑话,看你是怎样地像一只丧家之犬,卑微地靠着女人才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1三皇子自取其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3.方渣男赊账,三姑娘怒骂
这边,虞兰娇钱去德宝斋,准备先接了虞兰萱,再一起回李府。
德宝斋,虞兰萱看着帐册,眉头紧锁。
“张叔,做生意我不懂。不过,以往德宝斋是虞家最赚钱的铺子。
就算如今盈利减少,可身为古董铺子,这些古董就算堆在铺子里卖不出去,也不该一个月内亏损这么多啊。”
掌柜张叔尴尬一笑,“三姑娘有所不知,古董珍玩这种东西,卖的不是货物,而是口碑和背景。
若是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开古董铺子,不说那等稀奇的珍玩,没有渠道去进货。便是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3方渣男赊账,三姑娘怒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3.虞兰娇出马,借刀杀人
虞家也太仗义了,竟然容许方家人赊欠三万两银子的货物。
被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方启贤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再看虞兰萱那张娇美如灿阳的脸,恨不能立时提拳将她猛揍一顿。
“钱钱钱!你口口声声就知道这种俗物。枉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今居然这般俗不可耐。”
虞兰萱淡淡道:“我的确不如方少爷风雅,一家老小饭都吃不起了还端着金玉架子强撑颜面,难怪方家败落得如此之快。
只怕再过个几日,方家上下都要自卖为奴了,届时我定多送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3虞兰娇出马,借刀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4.钱青青嚣张,虞兰娇技高一筹
她不但要让钱青青打消买白玉观音的念头,让自己无法讨好武安侯府。
还故意让钱青青误以为自己存心不良,对武安侯府心怀怨恨,为的就是借武安侯府的手,彻底让方家覆灭!
这个女人,好狠。
自己只是想借钱青青的手,让虞家吃一个不大不小的亏而已。
她却依样画葫芦,借着武安侯府的势,要让方家彻底在京都无法立足。
这个女人的狠心,他早就该知道才是。
究竟是什么鬼迷了心窍,居然给他这个胆子,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她!
“不,不是这样的,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4钱青青嚣张,虞兰娇技高一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5.靖国公世子露面,虞家姐妹退避三舍
说罢,她扯起虞兰萱的手腕,急匆匆就要绕过男子往外走。
“二姑娘留步!”
靖国公世子顾正移快步上前,用身子挡在虞兰娇面前,脸上笑意不减。
“二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方启贤深受虞相深恩,却忘恩负义反拿捏着虞家的善意得寸进尺,枉为读书人!
本世子素来仰慕虞相人品,实在不齿方家的种种行径,今日又听闻他到德宝斋来找麻烦,愿为两位姑娘出力。”
被虞兰娇遮挡住的虞兰萱,闻言忍不住附和道:“公子说的有理,方启贤此人,堪称文人之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5靖国公世子露面,虞家姐妹退避三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6.李家内斗,李莉落败
李莉浑身一震,忽然状若癫狂地指着李芙:“是她,是她故意挑衅,说三殿下不会对我另眼相看,我才没忍住到三殿下面前去问候。
而后不知是谁绊了我一脚,我才会失态继而跌入水中。李芙,我跟你是亲姐妹,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李芙早就知道她会在父亲面前咬出自己,当下丝毫没有被指证的惊慌,反而面无表情地直视李莉。
“我是李家嫡长女,怎会大庭广众不顾颜面像你挑衅,你就算扯谎,也该说些不那么离奇的事情。”
李莉怒道:“若不是你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6李家内斗,李莉落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7.摄政王送礼,虞兰娇扬眉吐气
她已经太久没想起过魏震了。
自从亲手烧了那张女户文书。
自从佯装低头,带着虞兰萱进了李府。
自从以身为饵,一次次激化李府和三皇子的矛盾。
她虽走上了跟前世截然不同的命运,却又好像殊途同归,依然跟魏卓言和李芙这些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和魏震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黄粱一梦,此刻想来,恍若隔世。
可再怎么刻意忘记,在听到旁人提起的时候,魏震霸道的气息,还是一下子就这么鲜明地出现在她脑海。
就像是她从未遗忘过一样。
然而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7摄政王送礼,虞兰娇扬眉吐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8.吴氏母女离心
昨日只是远远一观便已令她们倾倒。
今日凑得近了,名贵的金玉在巧夺天工的手艺之下,映射匠心别运的珠辉。
照在姑娘们的眼中,如梦如幻,竟让她们有一刹那的失神!
就连素来矜持的李姝都情不自禁喃喃道:“这……这不是昨日,张老夫人收到的稀世珍宝吗。”
管事脸色一僵。
忙拱手解释道:“这箱子礼物原是跟送给张老夫人的寿礼一块送回京都的,府内人多手杂,清点筹备时便弄混了。
昨日夜间,府上发现送错,便立刻去张府讨了回来。”
虞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8吴氏母女离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89.白氏坐收渔翁之利
“李芙,这就是你的教养!”
就算是李治中这个二品大员,也不敢对郭氏这个母亲说这般不敬的言辞。
更何况是身为孙辈的李芙?
郭氏顿时气得脸色苍白,怒声呵斥:“且不说你跟虞兰娇的口角,就说你对祖母如此无礼,哪里是官家小姐的模样。
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我们李家的教养!”
传扬出去?
祖母这个蠢货,当真是被白氏那个狐媚子给说得昏头了!
这屋子里哪个不知道,她是看不惯虞兰娇才会如此。
她们既都是一家人,便该将这些事捂在李府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89白氏坐收渔翁之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0.吴氏陷害,污蔑私通
就算她的丢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她也不想在虞兰娇面前表露半分。
那样太掉价,也太伤脸面。
小郭氏听到虞兰娇的声音,怒气更盛,霍地转身,气势汹汹冲了出去。
李枝神色一惊,连忙直起身子,侧耳听着门外的对话。
门外丫鬟满脸忧色,“姑娘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许进呢,虞二姑娘若能劝劝再好不过。”
“她劝?不来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小郭氏站在走廊下,满脸刻薄。
“怎么,不过得了个步摇,方才在老太太房里炫耀得还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0吴氏陷害,污蔑私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1.虞兰娇狐假虎威,郭氏被吓尿
见果真找出男人的衣服,郭氏脸色勃然色变!
“虞兰娇,你竟真做了这等丑事!”
她是真的愤怒。
自从虞兰娇入府,李府的内眷像是踩了什么狗屎中了邪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倒霉。
如今还闹出这种私藏男子外衣的丑事,传出去,只会连带着拖累李府女儿们的名声。
如今李府,可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风雨了。
就在这时,小郭氏也急急忙忙赶来,听说是因她要驱虫一事,才惹出这么多风波,当下心中叫苦不迭。
“我的确是下令给府中驱虫,可那也是,”
她看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1虞兰娇狐假虎威,郭氏被吓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2.李延横插一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连素来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郭氏,也被这个蠢妇激得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上前冲着刘婆子就是一脚。
“事情不清不楚,竟敢如此污蔑陷害府中的姑娘,我眼里绝容不得你这种腌臢货!来人把刘婆子拖下去,连同她的家人,一起杖毙!”
听着郭氏的处置,吴氏心急如焚!
虽然郭氏口中的处置并没有牵扯到她这个主子,可她处置如此之重,任谁看了都知道郭氏是在警告她!
更何况,张嬷嬷被淑妃的人处死,她身边少了一个臂膀,能用的人本就不多。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2李延横插一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3.郭氏请家法,虞兰萱心急动手
对郭氏来说,摄政王威名虽然赫赫,却到底有限。比起挂在心头的孙子,摄政王的威严也要退避三舍。
更何况这个虞兰娇,素来心思狡诈口舌利落,说不定那什么向摄政王道谢的说法,全然是在诓她的。
不然哪会那么巧,上午送了节礼过来,下午就说要给摄政王裁衣,分明就是在扯谎。
可恨自己竟还被她唬住了。
郭氏老脸一沉,“虞兰娇,李家待你不薄,但看你这院子里的丫鬟,比芙儿这个嫡女还要多。
往日你二婶当家,对你也从无苛待。你竟如此恶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3郭氏请家法,虞兰萱心急动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4.张惊鸿助阵,吴氏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惊鸿似笑非笑斜睨着她。
吴氏反应过来,立刻结结巴巴解释:“不……,我的意思是……张姑娘怎么就如此确定。”
“自然是因为,这衣裳是我托虞二姑娘缝制。”
张惊鸿满面真诚,上前借着挽住虞兰娇手臂的动作,不动声色挥开李府下人的钳制,满含笑意道:
“之前在致宁斋遇见二姑娘,我就知道二姑娘心思灵巧,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这才特意厚颜请二姑娘为我制衣。
我也知道,为男子制衣的确唐突,按理说不该叨扰,可我初来乍到,在京都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4张惊鸿助阵,吴氏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5.虞兰萱的秘密
虞兰娇垂头,看着满脸不服,却又害怕自己生气,而有些怯怯的妹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虞兰萱的心思,她怎会不知。
若是别的时候,她自然只有感动和欣喜。
可是,这却是靖国公世子虎视眈眈的时候,若稍有不慎,被他抓住机会,等待虞兰萱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因此她才刻意激怒郭氏,只为换取脱身的机会。
可偏偏,功亏一篑。
虞兰娇心头下沉。
心知这一点,便是她再怎么教训,虞兰萱也只会口头应下,下一次,定然还会如此冲动地挡在她身前。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5虞兰萱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6.请世子从哪来,回哪去!
张惊鸿闻言也点头附和:“二姑娘心思深,平日也该多动一动才是,免得郁结在心。
依我看,也不必每日来我府上了,索性让穆姑姑随你们去李府,也免得你们受欺负。”
闻言,虞兰娇忍不住目露感激,她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毫无保留的赤忱相待。
张君何一时更急了。
早知道,他便不多嘴提这一句。
原本虞兰萱每日来张府,虞兰娇即便不跟着一起学,却总会上门探视,他自然有机会看她几眼。
可如今……
这个妹妹可真是。
张君何鼓着眼睛满是气怒,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6请世子从哪来,回哪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7.靖国公世子挖坑
虽然他心底知道,他跟虞兰萱的来往的确于礼不合。
甚至每次出门之前,他都告诫自己,今日之后,再也不能去见她。
可潜意识中,他格外沉溺跟虞兰萱相处时的轻松和愉快。
就这样,每次他以为的最后一面,都变成,下次一定。
但这次,是真的。
萧春宜深吸一口气,在虞兰娇的逼视下缓缓走到窗边。
忽然脚步一顿,回身道:“三姑娘想习武,我可以荐一个女夫子上门……”
“不必,”
虞兰娇将手背在身后,脸上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世子跟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7靖国公世子挖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8.请君入瓮
他就要回来了?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这一念头让她有些发笑。
重活一世,她以为早已堪破一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举棋不定的时候?
这副神色却又让顾正移误会,还以为她怕了摄政王事后追究。
“虞二姑娘若是害怕摄政王的威势,本世子倒是可以替你美言一二。
毕竟靖国公府跟摄政王府也算得上亲戚,只要二姑娘愿意接受本世子的好意……”
“多谢世子美意,”
虞兰娇笑意嫣然地打断了他,“观音像到了世子手中,钱货两讫,与德宝斋便再无干系。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8请君入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99.观音像粉碎,顾正移大难临头
却见虞兰娇纤弱的手掌扬起,“这倒是其一,其二则是,靖国公世子打着买观音像赠送太后的名义。王爷的确地位尊崇,可太后名义上却占着长辈的理。
虽说王爷不拘小节不在乎这等名声上的瑕疵,可我父亲是文官,我自小便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兰娇自然不愿王爷因这等小人而遭受一丝一毫的污名,这才不得不松口将观音像卖给他。”
她这番话说得既诚恳又漂亮,吴管事闻言满是钦佩兼动容。
可是,“那王爷呢?就不管了?”
满府的人都等着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99观音像粉碎,顾正移大难临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0.顾正移被迫低头
心慌意乱之下,顾正移脱口而出:“是,是摄政王!”
“放肆!”太后霎时勃然大怒,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宽大的丝绸衣袖,带得茶几上的茶壶茶碗叮叮当当作响。
殿内顿时跪了一地,宫女太监们纷纷尽如人意寒蝉。
“摄政王乃皇室贵胄,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太后是既怒且怕。
摄政王的名讳在寿康宫是秘而不宣的忌讳。
摄政王乃先帝元后所出的嫡子,明正帝却不过是庶子。
若不是先帝临终时,魏震远在边关,让当时还只是敏妃的太后钻了空子,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0顾正移被迫低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1.方家下场
几日间,不但分了采买的管事给白氏,就连府中厨房、针线,都被郭氏交到白氏手中,气得小郭氏背地里撕坏好几回帕子。
期间她自然又来催促虞兰娇好几次,虞兰娇只推脱道还不知白氏的性子,需得再看些时日。
两人咬得死紧,静月斋难得风平浪静。
这日,周石来李府禀报,春橘照样在角门处跟他说了会子话,回静月斋时,便满脸喜色。
“二姑娘,周石今日来传话,说方家如今混不下去,已经卖了宅子,正要举家搬出京都呢。”
虞兰娇姐妹对视一眼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1方家下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2.钱嬷嬷设计春橘,反被杖责
“原来是钱嬷嬷的儿子,原就知道嬷嬷在老夫人身边颇有体面。
如今才知,不止钱嬷嬷在府内可比肩正经姑娘,就连你的弟弟,都比主子还要尊贵。
毕竟,就连府里的少爷,都不曾如此肆无忌惮轻薄女子。”
最后一句话,杀机毕现。
钱嬷嬷一开口,虞兰娇就听出德安闯入,绝非意外。
本身一个傻子能在内宅之中肆意走动,安然无恙地闯入静月斋,还能准确无虞地认出春橘。
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而钱嬷嬷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德安被春桃一击倒地的时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2钱嬷嬷设计春橘,反被杖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4.白氏拉偏架,虞兰娇照打不误
白氏被她瞧得一个咯噔,下意识以为自己的打算全都被虞兰娇勘破。
定睛再看去,却又见她脸上神色如常。
暗道莫不是自己做贼心虚,方才竟看花了眼。
深吸一口气缓缓镇定下来,才重新端起斯文和气的姿态,“钱嬷嬷年纪大了,又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老妈妈,娇姐儿便是心中有气,也不该朝她发才是。
更何况,钱嬷嬷历来行事稳妥,今日是怎的招了你的火气了?不如你跟义母说一说,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虞兰娇缓缓又扯开一个笑。
“好,我就给义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4白氏拉偏架,虞兰娇照打不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4.小郭氏出头,对打白氏
心中无比厌烦,白氏口气也满是不耐,“弟妹多虑了,中馈由我们二人共同管理,你做和我做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针线房我也只是这几天才接手,之前不是一直都由弟妹掌管吗?据我所知,娇姐儿入府已有好几个月了吧,难道这几个月来,都没裁过新衣?”
小郭氏被哽得一窒。
这个白氏,看着温温柔柔,把郭氏骗的团团转。
实际上,心思丝毫不比吴氏少,甚至比吴氏更难对付。
思及此,小郭氏心中一阵憋闷。
难道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大房的人压得不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4小郭氏出头,对打白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5.钱嬷嬷掉转枪头,白氏露出马脚
她本意是想着自己和钱嬷嬷暂时低头,避过这一次之后她再好生跟钱嬷嬷赔不是。
毕竟她跟钱嬷嬷算得上是同盟,这点面子,钱嬷嬷应当给她才是。
只是没想到,钱嬷嬷老脸一板,“我冲动了,却也挨了好一顿板子,都是我该受的!
今日这出教训,老婆子记住了,日后绝不敢再来冒犯虞二姑娘!”
这番话说的硬邦邦,直顶得白氏喉间一阵腥甜。
她自然听得分明,钱嬷嬷这般说,就是怪上她,要跟她撕破脸了!
白氏心中一沉。
她虽不怵钱嬷嬷的威胁,却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5钱嬷嬷掉转枪头,白氏露出马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6.靖国公府赴宴
果然,看着帖子,郭氏皱眉,“既然是芙姐儿擅赏菊,又何必让府上的姑娘们一并前去。”
小郭氏顿时大急,暗恨这个老不死,平日里将李枝口口声声喊成心肝肉,实际上,有什么好处却只记挂着大房!
“母亲,这怎使得,都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只有枝姐儿一人去,岂不是让人猜疑我们李府内宅不宁?”
这个蠢货!
郭氏暗暗瞪了她一眼,瞥见后头进来将这话听个正着的白氏和虞兰娇几人,收了声不再说话。
只没好气地将帖子甩手一掷,砸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6靖国公府赴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7.萧秋儿心急,虞兰娇冷眼
李芙瞬间握紧了拳。
自从婚事一落千丈,她就再也没有出门赴宴约见过昔日闺中密友,就是不想面对这些冷眼和嘲讽。
原本以为今日靖国公府,只有顾家的姑娘,她才肯出门。
没想到顾沛春居然还请了别的闺秀。
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白眼讥讽,李芙脸颊一阵刺痛,脚步一顿,已然萌生退意。
那头,顾沛云却已经看见虞兰娇几人,快步迎了上来。
李芙下意识扯起唇角,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难堪,微微上前一步,正要跟顾沛云寒暄。
却见顾沛云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7萧秋儿心急,虞兰娇冷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8.顾正移的报复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前头果然摆着两盆妍丽鲜亮的墨菊,翠绿的枝叶托着碗大的花朵,晕束团如拳,轻软如云,绚烂若羽,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光是摆在路边上的墨菊已经如此美丽绝伦,更不用说放在花房里的珍品,会是如何美丽。
同行的贵女脸上,俱都浮现出热切。
顾沛云见状,捏着虞兰娇的手指,意有所指娇笑道:“这些墨菊都是太后赏赐下来的,平时难得一见。
不过,你若喜欢,尽管去花房挑了拿回去,就当全了我们两人的情分。”
虞兰娇眸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8顾正移的报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09.顾正移凶性大发,狂虐萧李二女
萧秋儿推开丫鬟,率先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李芙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燃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两人却全然无知无觉,朝着四周打量片刻,萧秋儿勃然大怒。
“墨菊呢?墨菊在哪!”
她回头想找那小丫鬟的麻烦,却见身后除了李芙,空无一人。
“该死,居然敢耍我,说让她带我去花房,却把我带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气怒至极,陡然挥手,将手边摆放的陈设砸了个稀烂。
犹自不觉解恨,又冲到屋子中间,伸手大力一推,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09顾正移凶性大发,狂虐萧李二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0.劫后余生,虞兰娇再遇大皇子
李姝一见她表情,便知自己赌对了。
可即便虞兰娇有心救她,此刻也已经太晚。
顾正移提剑往她身前走来,似是前头找寻无果,顾正移耐心逐渐告罄,此刻举剑将剑尖所及的树草花丛尽数拦腰斩断!
剑风扫来,仿佛割断了李姝鼻尖的汗毛,下一瞬,就要砍断她的头颅。
死亡近在咫尺,李姝居然奇异般地冷静下来。
也好,死之前,能见到虞兰娇,能向她透露自己的身份,也算得上了却一桩遗憾。
只可惜,今生不能为母亲尽孝……
“啪嗒──”
一声极小的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0劫后余生,虞兰娇再遇大皇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1.顾正移被捕,靖国公府大厦将倾
忍着心中怒气,顾沛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自然不是,只是……”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解释,若不然,便是以一己之力得罪在场所有贵女。
可此刻她的大脑乱成一团浆糊,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更遑论想出什么借口摆平这一困局。
该死的虞兰娇,她怎就不死在顾正移那个煞星手里!
像是在回应她的念头,虞兰娇朱唇轻启:“说来也是奇怪,方才来时,老远便看见一队侍卫持剑冲去靖国公府西南处的角落里。
不知不是国公府闯入贼人,二姑娘要不要去看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1顾正移被捕,靖国公府大厦将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2.魏泽中这个王八蛋!
“我——”她正要开口讥讽,魏泽中忽而挺身维护:“她毫不知情!本殿赶到时,虞兰娇并不在现场。她是虞相嫡女,自持守礼,端正温良,若知情,怎会袖手旁观!”
虞兰娇住了嘴,脸色明显透出不快。
魏泽中此话虽是为了维护她的一番好意,可虞兰娇心中,却格外憋闷!
她对萧秋儿遇害一事的的确确知情,也的的确确没有出手相救!
可在她看来,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有的。
莫说她无力自保,只能绞尽脑汁躲避,萧秋儿和李芙纯粹是自己凑到顾正移面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2魏泽中这个王八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3.李芙下场
虞兰娇面无表情,砰地把茶盏砸在桌上。
门外钱嬷嬷听见这声脆响,下意识噤声,片刻后,抬手又欲敲门。
房门却倏然从内打开,虞兰娇俏脸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钱嬷嬷当即怯怯地缩起肩膀,垂着头低声道:“大姑娘被送回府,老夫人,又怒又急,悲痛欲绝。
正召府里几位姑娘一起过去呢,那边已经有人去叫了,奴婢怕别人说不清楚,特意亲自来知会一声。”
她口气卑微顺从,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远看不出此前在虞兰娇面前趾高气昂污蔑春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3李芙下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4.李姝的身份
下一瞬,外院传来的消息,却更将李芙打入深渊:
“老爷说了,会请大夫来给大姑娘医治,此事日后就不要再提了。”
不要再提?
李芙心口支棱着她保持清醒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双眼一翻,死死晕过去。
屋内死死静默许久,半晌,郭氏状若无事地轻咳了几声:
“既然中儿这般说,那就先让芙儿下去休息吧。”
说着她眼神闪躲一瞬,揉着额头:“这会子我也累了,钱嬷嬷,扶我进去歇会。”
吴氏怔愣地看着郭氏的背影,有心想说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4李姝的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5.摄政王的心意
“虞二姑娘见谅,今夜实在是失礼,只是王爷在回京路上突然陷入昏迷,小人这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想着请虞二姑娘来……”
虞兰娇本是心中失跳,情不自禁才会失态,这会子被吴管事撞个正着,飞快直起身子。
听得吴管事这番话,原本被抛在脑后的怒意瞬间再度升腾起来,厉声打断道:
“请我来做甚,我又不是大夫。莫不是你家王爷的命如此珍贵,还要我虞兰娇陪葬不成!”
吴管事沉默一瞬,知道定然是逐月的做法惹得他误会,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5摄政王的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6.调虎离山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嗔道:“老婆子?你也就在我面前这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回见到她,你的眼睛都直愣愣地往她身上瞄。”
虞兰娇脚步一顿,表情龟裂一瞬,忽而生出一股让她大脑发麻的震惊。
这个声音,不正是高夫人的娘家侄女,高郁那便宜表妹,秦露吗!
是了,高夫人当日被高远急匆匆打发到了城外的佛寺里头,那搅屎棍一般的秦露自然也被赶了出去。
没想到,竟这么巧,居然是在白云寺!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虞兰娇侧身往出声的地方靠近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6调虎离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7.秦氏姑侄人头落地
魏卓言没有开口,虞兰娇却浑身都是不自在。
她跟魏卓言早已在明面上撕破脸,甚至上次在张府,她还那么直接赤裸地羞辱了他。
这次月黑风高,她往魏卓言面前凑过来,按照他的卑鄙阴险,应该清算旧账才是,怎么……
虞兰娇刻意侧身避开魏卓言的视线,朝着高夫人逼近几步,冷声道:
“虞家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的宝贝儿子一门心思守在我长姐身上,就连长姐腹中的孩子都起了十数个名字。
反观你,你自以为替高郁打算,被关在白云寺这几个月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7秦氏姑侄人头落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8.你真的很烦
虞兰娇用眼角偷瞄着他的脸色,见他眼中浓墨翻滚,口中一言不发,周身戾气越发汹汹,虞兰娇情不自禁握紧了拳。
她太知道魏卓言是一个多么不择手段又不讲情面的人了,若他真的认定自己跟摄政王有牵扯,只怕今夜,自己无法活着走出白云寺。
“夜深了,”虞兰娇强行镇定下来,竭力让自己的恐惧深埋心底。
“殿下素来神出鬼没,惯爱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露面,可我却实在腻烦殿下的无处不在。”
她这话说的,就是在暗指上次张府魏卓言强令她私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8你真的很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9.虞兰娇,你的腰怎么这么细
“二姐,你瞧什么呢?”
虞兰娇放下帘子,神色莫名,“没什么,走吧。”
她不该胡思乱想才是,哪怕种种证据堆在眼前,她始终无法相信,虞衡会跟别的女人有染。
这样揣测他,不单是对他人品的羞辱,更羞辱了她母亲一直深以为傲的夫妻之情。
摄政王大胜返京,算得上举国同庆的盛事,入城的那条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马车只行到外围便不能寸进。
虞兰娇姐妹只得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可挤了许久,仍是对前头密密麻麻的人头犯着难。
虞兰萱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19虞兰娇,你的腰怎么这么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0.对李延收网
魏卓言就这样坐在窗沿边。
理智告诉他,此刻该在张惊鸿面前表现出风度翩翩的一幕,以洗清上次在张府留下的负面印象。
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死死盯着虞兰娇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街边的宅子中。
他的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好似扭转一下头,脖子就会断掉一般。
这算是什么呢,他泥足深陷,虞兰娇却这么轻飘飘地抽身离开。
这也太不公平了。
可一向冷静理智的魏卓言,此刻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救颓势。
还没等他来得及理清思路,他就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0对李延收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1.李延倒霉透顶
“屠大爷,”
李延声音发虚,“不是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屠龙的手下搬了把凳子到屠龙身后让他坐下,其中特意绕开虞兰娇,生怕冲撞了她。
屠龙一气坐下,一只脚高高翘起,踩在李延背上,还蹭了蹭鞋底的泥。
“爷那是听说你没钱,才宽容你几天,现在嘛,”
他眼风从屋子内扫过,看到虞兰娇时,不经意地避开。
收回视线后,眼眸微阖睨着李延,“现在李二少过的这么逍遥,却还是不还钱,你他妈耍老子玩呢。”
他一脚踩中李延的脖颈,踩得他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1李延倒霉透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2.李府内讧
“你——”
李姝气结,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弟弟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帮你一把,你简直好心当成驴肝肺,难不成以为我们是问你要什么好处吗?”
虞兰娇神色淡漠,“难道不是吗?你们李家人俱都唯利是图,我可不敢相信你们的好意。”
早已领教过她言辞的刻薄,可听她这样一番话,李姝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怎么能这样想自己!
虞兰娇不耐看她委屈的模样,拉了虞兰萱径直便走。
她看得出,李姝姐弟对她有着难以言说的好感。
虽然跟李姝姐弟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2李府内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3.深夜来客
虞兰娇沉凝片刻,懒懒道:“夫人若有诚意,不如先说清楚,准备如何帮我离开李府。”
吴氏目露犹疑,随即想到李治中的凉薄无情,狠下心俯身到虞兰娇耳边道:“李治中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虞兰娇侧耳细听,起初还无动于衷,可越听,心中逐渐翻起轩然大波!
若吴氏所说属实,她非但毫发无伤离开李府,离开魏卓言给她精心布置的这份陷阱,还能狠狠还击如此羞辱过她的魏卓言!
既然如此——
虞兰娇淡笑,任谁呀看不出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3深夜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4.狗男人!
魏震可耻地又默了一瞬。
虞兰娇接着道:“或许这世上有女子明白王爷深夜来访的深意,只那个人却绝对不会是我。”
这话越说越不像话,魏震终于忍不住黑了脸,“放肆──”
虞兰娇霎时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心中的骄傲让她再也撑不住岌岌可危的理智。
突然冲到床前,学着上次逐月的动作用被子将不能动弹魏震团团包住,凭着一腔悲愤和意气,朝着魏震头上和身上劈头盖脸一顿怒锤。
放肆?他还敢说自己放肆?放肆的到底是谁!
“我就是放肆又如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4狗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5.斗花宴
嘴上只淡淡道:“人人都说君心难测,王爷威势比起天子丝毫不弱,我若有这个本事揣摩他的心思,早就飞黄腾达了,哪还用得着和夫人交易。”
被虞兰娇接二连三地堵着,吴氏险些被气得元神出窍。
捏着帕子死死掐着大腿的肉,方才没当场跟虞兰娇呛起来。
只她也再坐不下去,憋了半天气,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离去。
虞兰娇压根没将她的怒气放在心上,朝着春橘伸手:“手中拿的什么帖子?”
春橘神色忐忑,“是,斗花宴的帖子,今年斗花宴是太后娘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5斗花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6.乱嚼舌根,虞兰娇淡然打脸。
瑶池仙兰长在昆仑山颠,花期短暂仅有七天,其花色有七色绚烂,其花瓣如仙子裳裾。
当地百姓若能看到瑶池仙兰,往往会视之为祥瑞福兆,是而极少出现在昆仑以外的地方。
太后为了得到这株瑶池仙兰,可谓是费尽心力,便是为了在斗花宴上捧她娘家的女眷,指望能讨了明正帝喜欢,日后在后宫能压淑妃一头。
他家王爷就这么理直气壮讨要,无异于剜了太后的心肝肉,逐月已经能够想象太后娘娘的震怒。
不过,谁让明正帝胆敢对王爷暗下毒手呢。
魏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6乱嚼舌根,虞兰娇淡然打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7.李家人被刁难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7李家人被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8.连丝瑶抢月瓣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8连丝瑶抢月瓣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29.魏震挥剑斩花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29魏震挥剑斩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30.修罗场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130修罗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嫡女重生:怎敌她媚香四溢》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