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海无名》 第一章 两场巨变 1937年11月17日周三,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 宜:房屋清洁、祭祀、除虫、结网、打猎。 忌:结婚、订婚、定盟、动土、安床、安葬、破土。 伪满洲国冰城南岗区山街路灯昏暗绵延,带哨西北风砭人肌骨呼啸不停,多日前雪虐风饕一夜银装素裹,市政除雪队忙碌清扫积雪,道路并不难行。 池砚舟紧了紧身上黑色立领对襟式警员制服外的防寒外套,在冰城火车站东面不远进入埠头区霁虹街,却未在繁华时尚的埠头区多做停留,与夜里寒风为伴来到新阳区安心街。 后朝着新安埠安吉街住所走去。 此处距离池砚舟每日工作的南岗警察署稍远,需从新阳区穿埠头区至南岗区,夏日还好冬日路上尤为难行。 早前池砚舟也想在经纬警察署或新安埠警察署入职,离家近且执勤地处繁华地带,却奈何挤不进去。 入职南岗警察署则因其是当时十一个警察署中最大的一个,对警员需求量更大,今年4月则合并为经纬、南岗、香坊、正阳、松花、顾乡屯六大警察署。 对警员需求量大也非好进,全凭池砚舟会说俄语,才能在冰城地方警察学校培训毕业后分配至南岗警察署。 当下冰城乃多国人口杂居,日本人、朝鲜人、苏联人、其他国籍人士、无国籍人士等近十万之数。 造成警政业务复杂化,单就户口调查与户籍管理方面的警务人员,就至少需要懂得中日俄三国语音,故而警员配置上以中日俄三国人为主,华籍警务人员占多数,日籍、俄籍仅为极少数。 池砚舟会俄国语言具有天然优势,再加上年轻身材挺拔长相英俊的好形象,最终入职南岗警察署。 披星戴月一路步行回到安吉街家中。 “姑爷回来了。”门房李老一瘸一拐的迎出来。 来到身前李老低声问道:“小姐又没给姑爷坐人力车的钱?” 闻言池砚舟苦笑。 李老打抱不平似得说道:“自行车坏了不修直接卖掉也就算了,这坐人力车的钱也不给,大冷天从南岗一路走回来,冻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我倒没事,反倒是你天冷这腿就煎熬,屋内炭火没熄灭吧?”池砚舟声音带着让人亲近的好感。 “老毛病。” 和李老闲聊两句,池砚舟迈步朝内走去。 站在门房看着他的背影,李老心中也是满絮愁闷。 姑爷与小姐此前关系很好,可偏姑爷去了警察署便一落千丈,冷言冷语不提,每月酬劳全收,李老便不明白小姐这是为哪般。 姑爷多好的一个人呐! 进入室内铜盆中煤球燃烧正旺温度陡然拔高,池砚舟两耳猛的发烫,将防寒外套脱掉挂在一旁衣架之上,头上黑色大檐帽取下同挂于上,身前五粒金色金属扣依次解开。 厅内沙发上一人靠坐,手中拿报纸观看。 池砚舟上前坐在一旁出言问道:“伯父还没休息?” 此人如同才察觉有人进屋一样,将面前报纸放下。 徐南钦看着身旁池砚舟心中千回百转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叹息道:“饭菜热在厨房锅里。” “伯父与妙清吃了吗?” “吃过了。” “那我先去吃饭。” 池砚舟起身去厨房吃饭,徐南钦本就因为多年摸爬滚打略显老态的脸更是愁苦。 当年救池砚舟对是不对? 留池砚舟在身边对是不对? 将女儿嫁给池砚舟又对是不对? 徐南钦心中难有定论,但家中目前氛围便是如此,他想好好聊两句也只能作罢。 在厨房将晚饭吃完,洗漱后进房间。 屋内亮着灯,可见人还未休息。 徐妙清身着貂绒褙子在桌前看书,厚衣难掩曼妙身姿,听得门声抬眼望来却眉目中满是清冷。 往日笑颜难再现。 合书关灯! 脱衣上床! 提前烧好的火炕温度适宜。 池砚舟见状从柜子内取出早上收拾好放入的被褥,铺在罗汉床上脱衣躺下,温度自然不如炕上来的舒适,不过却也习惯。 类似地铺已睡一年有余。 从加入警署第一天便睡在这里。 躺下并无睡意时间尚早,池砚舟借着窗外带着冷意的月光,望着吊顶上的水晶灯愣愣出神。 他1916年出生磐石县,父亲是煤矿工人,母亲是纺织厂女工。 人生第一场巨变是“九·一八”事变,不止是对年仅15岁池砚舟的惊变,更是每个东北人民的惊变,从那日起三省变天。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场巨变会来的如此之快。 1932年他爹死了,他娘也死了! 在密林深处无休止的奔跑,白天黑夜反复野兽嘶吼不断,只记得不回头的狂奔,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雪地里,或许明日便成了一具冻僵的尸体。 徐妙清窝在温暖的炕上却无心享受,侧过头偷望被清辉笼罩的池砚舟,双眸秋水横波总是带着化不开的迷惑与忧愁。 五年前她父亲的运货队伍带着上好的皮货由五常出发,经鹅城再到黑河与俄国人贸易,少年心性她想要跟着长长见识,便央求父亲带上自己一同前去。 一路上风土人情都让徐妙清大开眼界,黑河非常多的俄国商人金发碧眼,大列巴硬的和石头一样,银制的茶壶巧夺天工。 生意顺利归途中她为方便跑入林中。 紧跟着便是一声惊呼。 徐南钦与货队成员急忙冲入林中,徐妙清指着地上喊道:“有人。” 几人上前查看,发现一个半大孩子。 摸了摸还有气,可情况不容乐观。 这世道命如草芥。 若只是晕倒救走搭把手的事情,可这都快冻僵进气少出气多,经验丰富货运队员没说透却意思明显。 偏徐妙清非要救他。 她不忍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 徐南钦便命人将孩子抬上马车,用土办法救治。 孩子命硬愣是一口气从阎王殿爬了回来。 询问其姓名,先是茫然后道:“我叫池砚舟。” 再问家世得知父母双亡乃是孤儿。 逃难出来差点死在林中,一时间也无去处。 徐妙清看着眼前较为肥胖的池砚舟露出笑意,被少女笑的脸色通红目光无处可藏。 “你之前家境应当不错,还能识文断字,留下帮我做事可愿?”徐南钦心想既然命不该绝,便伸手拉一把。 他做皮货生意手下多是大老粗。 池砚舟这孩子观面相老实忠厚,被自家姑娘多看几眼就脸红耳赤,用着定也放心。 “小胖子,我爹说让你留下,你倒是答应啊。”徐妙清空灵婉转的声音提醒道。 “我愿意。”无路可走池砚舟当即同意。 徐妙清脑海之中尚是有些富态胖圆的脸,没想到瘦下长开之后,反倒是英俊的好似小说话本与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 少女怀春往日情景浮现心头,徐妙清终日布满寒霜的脸,难忍露出一抹自己尚未察觉的笑容,如同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可突然止住笑意望着池砚舟的身影,只觉恨铁不成钢。 “我叫池砚舟。”假名字脱口而出的那一日,他便成了池砚舟。 他以为自己会死。 会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 未曾想再睁眼却是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睛,从疑惑到充满喜悦喊道:“他醒了,他醒了……” 清泉击石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又仿佛一直都在耳畔。 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徐妙清! 命大没死就要完成母亲临别遗愿,可要先保证活着,池砚舟同意留在徐南钦这里。 他父亲在煤矿工人的身份之外,还是磐石工农义勇军成员。 母亲在纺织工厂1928年便加入,中共满洲省临时委员会领导下的磐石县委。 父母在时局动荡之下毅然决然投身保家救国之道路。 32年父亲在与日军作战中牺牲。 磐石县委同年被日军大规模搜捕。 母亲躲避追捕找到在春城上学的池砚舟,告诉他离开这里不停的跑不要回头,同时将夫妻二人身份告知,是便于让他找到组织的人,将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传达。 池砚舟当日只觉得耳中有雷鸣不断。 思维如同瞬间被禁锢,母亲急切话语目光疼爱,画面好似慢放。 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不愿放开,哭喊着母亲与他一同离开。 可手被母亲拼命抽出,两手捧着他的脸颊施以压力让其冷静,无比决然坚定道:“快走,活下去,一定要将情报交给组织。” 被双手推着离开,只知道机械性的奔跑,母亲吸引追捕被抓牺牲。 池砚舟则从春城一路跑到冰城,足足六百多里地,十五天的逃亡生涯。 鬼门关内走一遭。 日军定还在搜捕,池砚舟躲在徐南钦这里,同时减肥让自己有所变化。 长高、变瘦! 可谓翻天覆地。 他时常在镜子前都认不出自己,也不必担心昔日旧人认出身份。 几年时间跟随徐南钦做皮货生意,与俄国人接触多学会了一些俄语,能做简单的日常交流。 但对于母亲的遗愿却毫无进展。 将情报告诉组织的人。 可谁是组织的人呢? 池砚舟五年时间心中煎熬困苦难言! 早年遇到言辞激进满口进步言论的文坛新秀,池砚舟心动想要接触以便探寻组织踪迹,却苦于年少难等贵门。可谁知这不过是警察厅方面故意如此,想要借机引出不稳定分子,仅因文坛新秀便有十八人被捕。 险之又险错踏深渊,池砚舟后怕不已。 后遇到警察追捕反满抗日人士,街上开枪血流满地,一人被击中小腿倒地不起,恰好就摔在他脚下。 这是真的反满抗日志士! 交火场面亲眼得见。 池砚舟忍不住蹲下想要告知实情,询问如何与组织联系。 可还未开口,便听得此人冲着后面追捕的警察喊道:“别开枪,我什么都说。” 叛徒! 被抓便叛变。 池砚舟后背瞬间湿透,方才若是情急之下开口,只怕现在也要被警察抓捕。 “你在这里干什么?”警察上前对池砚舟怒喝。 “我害怕。” “软蛋。”警察嗤笑一声。 众警察远远便看到池砚舟站在这里,听到枪声好像是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后来更是腿软蹲下。 从那天开始池砚舟才明白。 想要找到组织,将情报送上去,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 可那时的他依然没有意识到困难的真正程度! 第二章 临时任务 清冽银辉映着屋顶积雪,透过房檐悬垂的冰柱,将黑白晕的五光十色,如同时局下冰城畸形的繁荣。 隐约感受暖炕上目光灼灼。 池砚舟双臂枕于脑后出声:“看不真切要不要我过去?” 声音饶是久听仍不厌,本身的质感声线是一方面,透出的真诚忠厚,让人忍不住生出亲切感。 徐妙清闻言黑暗中噘嘴,想同昔日一样玩闹,却板着脸回道:“你什么时候从警察署离职,什么时候才能上床。” “说的我好像上过一样。” “上与不上在你。”徐妙清面色陀红缓缓弥漫开,好在夜色掩护无人得见,她不知自己现在这样讲算不算美人计。 “那我来了。” “先离职。” “先上。” “无赖!”徐妙清气呼呼的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池砚舟却望着横卧也玲珑有致的背影苦笑。 离职! 现在还不到时候。 想找到组织将情报送上,却几次险象环生。 以至于他认为这根本就是没办法完成的任务,可母亲临别遗愿萦绕心头,不敢忘怀。 思来想去将目光放在警察署之上。 谁能找到真正的反满抗日志士? 那必然是伪满的这些政权机构,他们每日都在搜查抓捕进步人士,通过这些爪牙机构或许能完成母亲遗愿。 便是如此池砚舟瞒着徐南钦、徐妙清以及她母亲倪凤岐,报考就读冰城地方警察学校。 想通过加入警察署从而找到组织人员,完成母亲最终遗愿告慰在天之灵。 剑走偏锋实属无奈之举。 打定主意完成遗愿后便从警察署离职,加入队伍反满抗日。 毕竟警察署黑皮狗! 汉奸! 若非为让双亲瞑目池砚舟万不愿做汉奸,可情报拖了几年未送达,每夜煎熬辗转难眠。 警察学校培训顺利,毕业分配岗南警察署。 与此同时倪凤岐恶疾缠身大夫示意准备后事,徐妙清整日以泪洗面,徐南钦戒掉许久的烟再不离手。 倪凤岐强打精神将池砚舟叫到床榻之前,几年间倪凤岐对他嘘寒问暖,时常让他想起母亲最后的容颜。 “结婚?”池砚舟本蹲在床边猛地惊起。 倪凤岐让他与徐妙清成婚! 徐南钦与倪凤岐仅有徐妙清这一个女儿,得知命不久矣唯独放心不下女儿终身大事,几年间也知女儿对池砚舟芳心暗许。 且池砚舟做事学习能力出众,前年货队还运货时,徐南钦不必跟随,池砚舟便可代劳。 近年世道不太平路上难行,货队解散生意收缩,才给了池砚舟去警察学校培训的时间。 家业需人照料。 仅有徐妙清一女儿。 招婿乃是首选。 货队众人时常也调侃,徐南钦要选个什么样的,没成想是自己。 父母双亡、仪表堂堂、老实忠厚、女儿心仪,招婿不二首选。 几年相伴正如倪凤岐所言是两情相悦。 可心中埋藏秘密池砚舟有苦难言。 偏倪凤岐心愿如此,想起母亲遗愿至今未完成,不忍倪凤岐抱憾而亡,池砚舟答应下这门婚事。 贪慕家财! 爱慕美色! 赘婿之名谣言四起,池砚舟并未放在心上。 倪凤岐见他答应便让完婚,她想参加女儿婚宴。 也是担心她撒手人寰按宗族礼制家中三年不得嫁娶,三年后徐妙清二十五岁成了长辈眼中的老姑娘,索性完婚了却一桩心事。 婚事从简。 大婚当夜心事放下的倪凤岐缓缓合眼。 自是没了洞房花烛。 忙婚礼、忙葬礼! 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池砚舟却突然前去警署报道,此事家中掀起轩然大波。 徐南钦半晌未吐出一个字来。 徐妙清满眼难以置信。 那一刻池砚舟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病急乱投医可能并非良策。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走下去。 汉奸! 黑皮狗! 卖国贼! 父女二人万万没能想到池砚舟会做警察,虽满洲国成立几年之久,多数人只觉改朝换代习以为常。 皇帝由北平坐镇新京! 徐南钦做生意走南闯北明白背后含义,徐妙清学业有成更是知晓真理,对池砚舟之选择大为不解。 面对徐妙清质问池砚舟不能全盘托出,并非信任问题,实乃不想二人卷入这看不清前路的漩涡之中。 唯有解释家中生意缩减仅余几个皮货铺子,他不好白吃白喝想力所能及为家中尽力,警察署警察是一份好职业。 ‘好职业’! 池砚舟如此说也讲得通,确实是所谓好职业。 徐妙清痛诉伪满政权与日本人狼狈为奸,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池砚舟却告诫她慎言,此话若是被旁人听去,恐怕家宅不宁。 从那日起家中气氛便紧张起来。 徐妙清先是弄坏了自行车,让池砚舟上下班不便,后干脆将自行车卖掉,想通过种种手段让其知难而退。 后见池砚舟坐人力车。 索性连月俸全数要来,池砚舟说去警察署工作为家中尽力,那便都拿来吧。 心知此举伤了徐妙清的心,池砚舟便听之任之。 已经步行工作多日。 原本倒不至于如此窘迫,可几月前的‘七七事变’日本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徐妙清更是来气才造成如今局面。 裹紧身上被褥池砚舟闭目入睡。 徐南钦披上大衣走出正厅,望着徐妙清、池砚舟的房间,无奈摇头。 早年皮货品相受损自留做的大氅一穿竟也这么些年,徐南钦不由想起年轻时光心中烦闷也削减不少,未进房间来到后院,从后门离开行至安平街。 因寒冷导致街上行人甚少,伸手自大氅内掏出一封信,投入安平街与安埠街交汇处拐角信箱之中,再将信箱锁头由上自下颠倒放置。 后绕路安心街,自安祥街上来,回到安吉街。 依然由后门进入便直接回房间内休息。 就在屋内众人入睡,门房李老打盹之际,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先是将李老惊醒。 池砚舟立马从罗汉床上起身。 “你睡,我去看看。”穿上衣服对床榻之上徐妙清说道。 “小心些。”徐妙清还是没忍住出言道。 “谁啊?”李老冲门外喊道。 “找池砚舟。” 听声音明白是警察署内的同事王昱临。 王昱临同样是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分配南岗警察署,但比池砚舟大一届,年纪大了四岁。 家境优渥不愁吃穿,奈何生意总是被警员等人吃拿卡要不胜其烦,王昱临干脆本着看不惯就加入的心态也做警察,家里生意确实好上不少。 住的离池砚舟不远就在安顺街,为人大方豪爽在署里朋友不少,与池砚舟对比明显。 倒非池砚舟抠搜小气,实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济大权在徐妙清手中,他自己都要步行上下班,哪有余钱维持交际,徐妙清也不愿看他与警察署内狐朋狗友鬼混。 “我来。”池砚舟让李老先回去。 将门打开看到王昱临穿着警员制服套着防寒服,冻的面红耳赤站在门口,本就鼻头硕大如今显得更甚。 “怎么了?” “跟我走,署里临时公务。” “等我穿件衣服。” “快点。” 池砚舟回身进入房间,系好扣子穿上防寒外套,戴上大檐帽让李老告知家里一声便随王昱临离开。 刚走没几步他正准备询问何事如此紧急,却看王昱临凑过来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这玉面郎君难进闺房,没想到有些本事。” 玉面郎君? 池砚舟情况警署内不是秘密,入赘徐家便是小白脸,但此言确实难听了些,署内禁止口角生事演变之下成了玉面郎君。 悠悠众口拦是拦不住的,索性由他们去了,毕竟言谈之间众人羡慕神色也时常流露。 并非瞧不起玉面郎君。 只可恨自己不是玉面郎君! 见其这不着调的模样池砚舟说道:“你家那位今天让你进房间了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王昱临提起家中悍妻也着实无奈,他父亲亲自挑选膀大腰圆,真动起手来他不够看的,背后还有他父亲撑腰,只能忍气吞声。 家里忍气吞声外面潇洒自在,外面潇洒自在回家遭受教育后继续忍气吞声,周而复始。 因此王昱临、池砚舟在警署内也被戏称新安双雄。 都住新安埠,都从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加入警署时间相近,家中地位相差无几,各种姻缘会机使得两人关系不错。 “呦,看来还在书房睡。”池砚舟打趣说道。 “你少嘚瑟,换我家那位,你这精瘦小体格才不行。” “指的是哪里不行?” “你哪里都不行。” “那可未必。” “滚犊子。”王昱临斗嘴就没赢过池砚舟。 玩笑几句过后池砚舟问起正事:“具体什么任务?” “不清楚,电话打过来让我将你叫上,赶赴木兰街。”王昱临语气也有抱怨,任谁也不愿意这么冷的天,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 木兰街在南岗区但距离二人所在新阳区不远,且去木兰街不用过埠头区,两人下安乐街到安心街,朝西走民安街后转南经通远街,便能到和乐园旁的木兰街。 赶路途中池砚舟猜测临时任务多是搜捕反满抗日人士。 最开始遇到这种任务他都会紧张、兴奋、担忧、恐惧多重情绪交织。 他想通过搜捕得知联系组织的办法。 又担心反满抗日人士被抓捕。 甚至于天真的想要起到帮助作用。 但时至今日池砚舟内心已经没有冲动,虽加入警署一年时间,可一些经历让他明白,想活着完成母亲遗愿,那不该做的事情一定不要做。 不然都将成为你的催命符。 第三章 协助搜捕 警察署内搜捕任务频繁。 入职不足一周便随队封锁搜查。 内心深处对伪满政权仇视,加之毫无对敌经验,战斗残酷认知较少,生出帮忙协助反满抗日人士脱困想法。 那日池砚舟险被警察署内特务系主任看出端倪,且最终反满抗日进步人士被逮捕。 好在他未与其有任何交流。 那日的惊恐以及无能为力的无助感萦绕在他身侧许久。 第一次对利用警察署完成母亲遗愿的决定,产生恐惧。 仇恨充满胸腔! 可恐惧真实存在! 池砚舟明白自己想的太少,想的太简单、太天真。 自此他开始慢慢学会隐忍,没有师傅唯有自学,磕磕绊绊举步维艰。 往后搜捕他出工不出力,却不敢再有任何其余念头。 被抓捕回警察署内的反满抗日志士,有大毅力坚定信仰者能扛过那些池砚舟第一次仅是看到,便两股战战的刑具。 震撼同时心中大感信任,找寻机会表明身份,探寻联系组织之办法。 可那人满脸血污目光审视,后缓缓说出:“警察署审讯计谋现在越来越高。” “什么计谋?” “找一小警察冒充同志,妄图使我开口,未免有些太小瞧我。” 听闻此言池砚舟急的有口难辩。 对方不愿告知联系组织信息已是次要。 若他告诉警察署其他警员所谓审讯计谋,池砚舟必死无疑。 只因警察署内无人安排这样的环节。 许是池砚舟之表现使得那人最后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信息,也不会表示知道这件事情,但有句话送给你。” 不信任所以不能告诉池砚舟任何信息。 但不上当便足矣,这件事情说出与否没有意义,若池砚舟真是同志,也算保全性命。 可这小同志行事未免太过莽撞。 “什么话?”池砚舟问道。 “战斗之残酷、潜伏之凶险,多想、少做;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信仰坚定、必死决心,舍生、取义。” 生命尽头他也想为组织再做些什么,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再做些什么,如今能做的或许就是帮这名年轻人成长。 他不清楚这位小警员是否为同志,可心中更愿意对方是,望星火燎原! 在池砚舟听罢这句话陷入沉思之际,他继而反问:“若我已经承受不住酷刑开口,但消息被封锁或假意放出宁死不屈的信息,那你今日之举当如何?” 质问好似当头喝棒。 若如此池砚舟唯有一死! 且这种假设情况并非不能出现。 见池砚舟眼中短时间内闪过多种神色,血污狰狞的脸却露出笑容,微微点头孺子可教。 几日后此人被带到郊区枪决。 当天池砚舟在场,但他未流露出任何异样神情,也是从枪声响起的那刻开始,他明白联系组织这样是不行的。 几年间几次尝试,终于让池砚舟认清现实。 因此今日临时行动他心中不再去想母亲遗愿,战斗之残酷、潜伏之凶险,多想、少做! 而是做好南岗警察署的一名警员,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 寒夜快步赶至南岗区木兰街。 见此处有不少警员但都不认识,王昱临眼尖用肩膀撞了一下池砚舟说道:“好像是市警察厅的人。” 4月份之前还是冰城警察厅,但随着冰城特别行政区改为普通市制,冰城警察厅也改称冰城市警察厅,隶属滨江省警务厅管辖。 市警察厅是警察署的顶头上司。 怎么今日还有他们的人在场? 两人疑惑之际见南岗警察署特务系主任李衔清在不远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报道。 李衔清正值壮年四十出头,可体型单薄瘦骨嶙峋,听说因患有旧疾。奉系时期就在警署工作,听说早年在奉系军中做过参谋,身体抱恙加入警署休养,谁知却改朝换代。 “李主任。” “嗯。”李衔清话不多,总给人气虚的感觉,此前池砚舟想加入特务系觉得接触组织机会更大,还给他送礼过一根十年老山参。 却没能如愿以偿,池砚舟、王昱临都属警务系。 路口盘检、街道巡查、户籍登记、各种案件,以及活动、会议等事宜中担任官员的安全警卫,是他们的主要业务。 却也时常参与搜捕反满抗日人员。 “李主任今天这阵仗是?”王昱临好奇的问道。 “协助市警察厅封锁搜捕红党成员。”李衔清言语总是简单。 后从一旁特务系警员口中获悉,南岗警察署特务系由李衔清带队搜捕一红党成员许久,后市警察厅参与进来有想摘桃子的嫌疑,对此南岗警察署署长很有意见。 可询问之下得知市警察厅也早就盯上这名红党,可谓是调查凑在一起,为防止在调查中出现互相影响酿成大错的失误,便合并调查。 今夜李衔清等人终于根据蛛丝马迹,将红党成员追捕封锁在眼前的区域之内。可南岗警察署、市警察厅警员人手不够,若进入搜查只怕封锁吃力,会有可趁之机让红党成员逃脱。 市警察厅此次任务负责人,是特务科特务股下的特务一队队长金恩照,只知是朝鲜人其余没有更多了解。 金恩照年近三十比李衔清年轻十余岁,虽是特务股下一队长,但市警察厅出身在李衔清面前风头不弱。 今夜一同搜捕至木兰街,封锁后搜查人手不足,从经纬警察署增派警员速度最快,偏金恩照、李衔清都不愿经纬警察署插手此事。 都为功劳! 再说事发在南岗区,于情于理都不应经纬警察署涉足。 李衔清第一时间让南岗警察署内住在附近的警员赶来集合,不仅有池砚舟、王昱临警务系警员,司法系、保安系、卫生系等警员一同赶来。 就近派出所李衔清也抽调人手,此刻人员集结完毕。 “金队长,可以开始搜查。”李衔清前去对金恩照说道。 “你们警署以及派出所成员负责封锁区域,警察厅成员进入搜捕。”金恩照汉语说的极好,听不出是朝鲜人,但面相上能看出朝鲜人特征。 听此安排李衔清手帕挡在嘴前轻咳两声道:“警察署警员对此环境更为熟悉。” 李衔清意思显而易见。 金恩照虽是警察厅成员,可李衔清是警尉,金恩照是警尉补,警衔差了一级。 该争的李衔清也不会拱手让人。 闻言金恩照脸色不悦,李衔清却视若无睹。 警察厅特务科特务股股长在此,李衔清会听从安排,可金恩照显然不够格。 冰城市警察厅虽同在南岗区,但位置在山街,已是南岗边缘地带,更加靠近西傅家甸区、埠头区。 其内警员平日里闲来无事都在埠头区等地潇洒,此地真不如警察署警员熟悉。 “让其余警员负责封锁,你我带人进去搜捕。”金恩照改换安排。 “好。”李衔清答应一声离开。 金恩照在背后啐骂一声:“病痨鬼。” 同时对警察厅成员说道:“搜查仔细些。” “是。” 李衔清回来做工作安排,池砚舟等非特务系警员,以及派出所警员负责封锁街道。 将一匡街、二酉街、三益街、四明街、五端街、六合街、七政街、八元街区域封锁,防止李衔清、金恩照带人进去搜捕期间,红党成员从这里逃离。 池砚舟、王昱临被分配至一匡街接替特务系警员负责封锁。 此区域早年由沙俄统治,命人修建水塔、住宅、俱乐部、教堂、学校、商店等,宛如一座俄式小镇。 一匡街此前叫“西克里那耶街”,俄文意思是学校,百姓习惯称学校街。 二酉街此前叫“巴扎鲁那耶街”,俄文意思是市场,居民叫这条街为俄译音“巴杂街”。 现在的名字都是35年后改的。 伪满洲国花费数亿日元从苏联手中接收这些地区。 自己国家的土地任由旁人买卖来买卖去,池砚舟看着眼前多是俄式风格建筑的房屋,心中百感交集。 王昱临并无此等想法只觉冷的慌。 “枪都上膛免得让不怕死的红党拉了垫背。”王昱临提醒说道,同时将枪顶上。 “李主任要活口。”池砚舟同样将枪握好。 “别说哥哥不教你,能抓活口谁不想建功立业,可小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受教。” “你也别傻乎乎的打要害,死了确实是给自己招惹麻烦,保命就行。” “明白。” “红党这群人也是阴魂不散,这都抓了多少还有漏网之鱼,搅得大家不得安宁。”王昱临口中抱怨。 这事池砚舟也知道。 去年6月在冰城日本宪兵队统制下,日伪宪警以冰城为中心,对牡丹江、鹅城等地区的红党组织成员实施了集中逮捕,致使红党东北党组织一度陷入瘫痪状态。 今年4月冰城日本宪兵队本部特高课从红党叛徒口供中,获得红党冰城特委的组织机构及有关人员情况,15日组织日伪警察署、日本宪兵队、特高课对冰城红党地下党组织,包括滨海、滨北铁路沿线,以及南满地区等地红党地下党组织,实行大规模搜查,逮捕七百多人。 池砚舟作为南岗区警察署警员也参与了这次联和搜查、逮捕行动,柳河、磐石、奉天等地红党组织都被波及,哈东特委被破坏殆尽,活动变得十分艰难。 那几日池砚舟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他很怕自己还没能将情报送达,组织便被迫害消失。 好在还有王昱临口中的“漏网之鱼”存在,不然池砚舟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仅存的“漏网之鱼”这几个月内也在不停的被各个击破。 眼前亦是如此。 封锁严密搜查细致,只怕此人插翅难逃。 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表面池砚舟已经可以不露痕迹。 这便是他的进步。 救人一事他更是想也不想,毕竟如此情况之下他救不了人,还容易使自身暴露。 完成不了遗愿,还会给徐南钦、徐妙清父女带去危险。 池砚舟慢慢积累经验,可代价是殷红的血液在他面前流干,鲜活的生命于他眼前流逝,主动与被动的成长裹挟着滚烫的血与泪,朝他铺天盖地的涌来,缺一不可! 第四章 昔日旧人 夜更寒! 南岗警察署发的防寒外套也难抵挡侵袭。 又许寒的是心吧。 猛地一声清脆短促又凌冽萧杀的枪响,划破寂静的夜幕显得尤为刺耳,王昱临如临大敌抬枪防御神情认真,池砚舟同样不敢放松警惕。 在红党组织成员眼中,他只是南岗警察署的一名警员罢了! 挡路则杀之后快。 仅一声枪响再无动静,王昱临望着前方昏暗街巷说道:“红党成员已经被发现,我们是想抓活口没有开枪回击,对方今夜难逃。” 池砚舟明白这个道理。 但无力感由心底缓缓升起,猛地撞击在额头灵台,眼前充斥团团迷雾前路不明,父母双亲声音在耳畔盘旋,内心回归坚定。 再听闻便是封锁区域内传来警员惊喜呼声。 “人抓到了!” 王昱临熟练退膛收抢迈步朝内走去。 池砚舟跟随。 两人刚走到三益街口,只见李衔清携南岗警察署特务系警员迎面走来,却不见被抓捕红党成员。 再观几人神色便知人被警察厅抓去。 虽合作调查可谁抓到反满抗日分子,自然头功。 且抓捕便有审讯资格,后续功劳也归其所有,李衔清忙碌多日混个苦劳,本就病怏怏的面色更显苍白,在这冷风寒夜之中略带凄惨。 察言观色池砚舟、王昱临自然不在话下。 此刻半句恭喜之言不敢讲,干脆也不言语侧身将路让开,等李衔清等人走过,二人跟在队伍最后一同出来。 一匡街路口恰逢警察厅金恩照。 原本就眯眯眼此刻更是因为心情不错成了一条缝。 “多谢李主任。”金恩照与其说是道谢,倒不如说是炫耀。 李衔清手帕虚扶在口边轻咳几声,才有足气回应:“金队长年轻有为能力不凡,抓捕红党手到擒来在下佩服。” 几声违心恭贺金恩照听着照样舒心。 挥手示意警察厅警员押送红党分子打道回府。 池砚舟站在队伍后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被警察厅成员押送而来的红党分子。 “柴叔!”池砚舟心底轻呼。 被警员押送红党分子脸上毫无惧意,眼神之中甚至充满嘲弄,嘴巴被粗布堵住再用绳子于脑后勒紧,让其有口难言免得聒噪。 定睛细看池砚舟确定就是柴叔。 柴叔本名他不知道,此人是父亲煤矿工友,在池砚舟十一岁时,曾随父亲一同回家做客,还给他带了同记工厂出品的奶糖作为礼物。 年幼贪吃一连口中塞入三个,甜滋滋的滋味到今天都记忆犹新,母亲用铁锅钝了一只山鸡和野兔招待柴叔,野兔是池砚舟此前设套抓到,在柴叔面前讲起他得意洋洋。 柴叔粗糙厚重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口中连连夸赞,后与父亲喝了一斤白酒,直言母亲手艺好下酒。 那日场景如在眼前。 可再见柴叔被捆绑即将送去市警察厅这个魔窟。 生,生不如死! 死,难求一死! 目光定格在柴叔被风雪侵蚀粗糙的面庞,池砚舟心中明白,他与父亲不仅仅是工友,还是战友、同志。 他认得柴叔。 柴叔却已认不出他。 目光不着痕迹的挪开,池砚舟心中惊涛骇浪,面色却无波澜。 红党前辈临终前的那一课价值千金! 李衔清咳得更加厉害,不知是被金恩照嚣张态度急火攻心,还是这夜里寒风侵入肺部。 就在金恩照带领众人将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时,却有一警察厅警员跑到其身边附耳低语,金恩照神色忽明忽暗。 后站在原地片刻又朝李衔清走来。 “金队长今天这么有雅兴?”李衔清觉得此人未免有些太过小人得志。 谁知金恩照却道:“人给你们带回南岗警察署,好好审讯。” “嗯?” “给他们。”不理会李衔清之疑惑,金恩照示意警察厅交接红党分子。 警察厅警员虽不解却执行命令。 警察署警员稀里糊涂将红党成员押着。 金恩照带队离开,李衔清攥着眉头若有所思,池砚舟见状同样疑惑,方才附耳究竟说了什么让对方转变态度? 一头雾水之际李衔清命令特务系警员押送红党成员回南岗警察署,其余临时抽调警员原地解散回去休息,池砚舟、王昱临扭头离开。 虽心中关切但池砚舟离去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迟疑不能救人。 只会害人。 感情埋藏在心中同样是感情,表达出来却会成为杀人利刃。 “回去好好暖和暖和。”王昱临走在路上嘴里念叨。 “书房也暖和?” “玉面郎君你少说两句,我请你吃宵夜。” “不吃。” “知道你没钱我请客,这晚上忙碌不加餐可对不起自己。” “早早回去休息。”池砚舟对身材的管理非常苛刻,因为这关乎他的性命安危,也牵连徐妙清、徐南钦父女安危,更影响重要情报能否送达组织。 “无趣。”王昱临说道。 两人吃他有兴趣,让他一个人吃,也懒得去。 索性直接回家。 先到安吉街池砚舟回家,王昱临则还要前去安顺街,临别前王昱临笑骂道:“你真是怕媳妇。” “彼此彼此。” “明天警校胡同等我。” “不用。” “少废话。”王昱临说完快步离开。 两人前去南岗警察署,都会走埠头区进霁虹街再到南岗区山街,警校胡同就在霁虹街,也是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所在,便是二人培训毕业之所。 警校胡同等王昱临自然是他坐人力车捎池砚舟一道。 本不想麻烦。 但拗不过对方,看来明日是不必步行。 徐妙清不愿他和警察署内狐朋狗友鬼混,池砚舟也不愿同一群汉奸为伍,可那一课过后他的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 融入,难! 剥离,亦难! 拍门李老惊醒从内将门栓打开。 “姑爷。” “扰了你的清梦。” “哪里话。” “早点休息。” “姑爷也早点休息。” 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池砚舟脱衣躺下不愿影响徐妙清休息。 殊不知徐妙清等到房门响起,听得池砚舟回来躺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本就昏昏欲睡的双眼才放心合上。 关心! 却不想表现出来。 池砚舟不知徐妙清心思,躺在罗汉床上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屋檐下的冰柱,心中有些难眠。 昔日旧人见面难以相认,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牢笼。 明知什么都不做才是对。 可心中滋味唯有独自品尝。 铁锅炖的山鸡、野兔香味犹在,却物是人非。 同记工厂的糖果声名远播,却再难吃出往日甘甜。 第五章 互瞧不上 随着夜晚寒风,李衔清等人押送红党成员回到南岗警察署,命人将红党成员先行带去审讯室关押,李衔清则在特务系主任办公室内,打电话给南岗警察署署长陈知新。 “喂?”此刻时近零点,陈知新是被从睡梦中惊醒,语气生冷。 “署长,是我。” “何事?” “此前与警察厅协作抓捕红党一事今日有所斩获。” “不错。” “但事有蹊跷。” “有何蹊跷?” “警察厅金恩照率先将人抓到,本趾高气昂想将人带回警察厅特务科,谁知临时改变主意让警察署把人带回,我认为此中必有蹊跷。”李衔清言语肯定。 金恩照此人在李衔清看来有小聪明无大智慧,改变主意必有内情,故而连夜汇报署长以便早做应对。 “既然交给警察署,你作为特务系主任负责审讯便可。”陈知新语气却没有任何起伏。 “署长此事必然……” “听不懂?” “明白!” 听着电话内的忙音李衔清握着手帕的指骨用力发白,从陈知新反应他猜到此事署长定然早就知情,可却从来没有与他提过一句。 作为南岗警察署特务系主任,李衔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况且如此之事并非第一次。 陈知新同样是原警察大队警察,在东北军撤离之时还在警察大队队长带领下,与日军于城中展开小规模巷战。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并非东北军,反而是一部分城中警察。 可惜东北军都撤退的情况下警察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未抵抗太久就死伤惨重多数被俘,陈知新则是提前一步就投靠日军关东军,也是在他的帮助之下,所属警察大队才被轻易攻破。 有这等经历日后自然水涨船高,出任南岗区警察署署长,可偏看不上李衔清这个奉系东北军出身的警察。 若非东北军撤离,岂用得着他们警察作战。 因此两人之间暗生间隙! 李衔清同样看不上陈知新,警察大队抵抗日军作战,你卖主求荣还清高起来? 若非奉系东北军出身,自己就在市警察厅任职,用得着在警察署听陈知新发号施令? 互为汉奸却互瞧不上。 表面和气,实则两人暗流涌动。 今夜李衔清心头一口恶气,放下电话前去审讯室,对红党分子用刑审讯发泄怨恨怒火。 …… ……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池砚舟强迫自己入睡。 保证充沛的精力、体力才能更好应对当下的情况。 越睡不着的时候越要睡,这便是他几年来练就的本领。 若整夜难眠,在警察署这种地方,都会成为一些人眼中的马脚。 起床徐妙清还在熟睡他则先去洗漱,厨房张婶已经开始忙碌,家中做饭由张婶负责,她早上来晚上便回去,负责家中一日三餐,手艺很好手脚更是干净。 “姑爷上床了吗?”张婶见他起来,将头从厨房窗户探出好奇询问。 对此问题池砚舟一脸无奈。 张婶却大大咧咧:“又没上?” 话语中难掩失望,看池砚舟的目光也是责怪他不争气。 这生儿育女过的张婶说起这种事情好似吃饭喝水,在警察署内和同事插科打诨池砚舟行,遇到张婶却不是对手。 遥想几日天张婶让他灌醉徐妙清,美誉其名女儿家害羞,要给个台阶。 甚至口出狂言三年抱两! 池砚舟生怕叫徐妙清听见,这误会已经够深,就别再雪上加霜。 “张婶你就少说两句。”池砚舟无奈求饶。 张婶目光上下打量定格腰间:“我家男人在山上弄了根野山参,挖了几味药材泡酒,劲是挺大的,我下回给你带点。” “我不是不行。” “婶知道你行。”张婶语气极其敷衍。 “我行不行你怎么能知道。” “那你到底是行不行?” “我……”池砚舟觉得和张婶是说不清了,跑去洗漱。 再冷的天他也用凉水洗漱,确保足够清醒。 之后来到饭桌徐南钦已经落座,池砚舟问好:“伯父早。” “夜里听你出门了?” “署里临时公务。” “忙什么?” “抓捕反满抗日分子。” “抓到了?” “抓到了!” 徐南钦没再问,等徐妙清过来三人便一同吃饭,原本同徐南钦还能聊两句,可徐妙清一落座三人都默不作声。 将饭吃完池砚舟起身前去警察署。 见他离开徐南钦无奈说道:“你和他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爹,女儿不是赌气,警察署何种地方您也清楚,他走错了路。” “如今世道有路可选吗?” “可以不选,但不能选错!” “你想让他迷途知返?” “就怕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徐妙清明亮目光之中满是心忧。 池砚舟从安吉街出来朝着警校胡同走去,路过安平街见拐角处的信箱锁头放置颠倒,他喜欢在路上观察,以便锻炼自己的侦察能力。 此信箱的锁头偶尔就会上下颠倒,可见是取信之人习惯导致,毕竟邮局邮递员从缝隙之中就可将信封投入,不必动信箱锁。 再有就是安平街尾一户人家内设黑赌场,门前脖子上挂着盒子贩卖香烟的孩子负责望风,池砚舟仅是观察却没有多事。 霁虹街上工商胡同与警校胡同交叉口则私下贩卖大烟,走的一个灯下黑,但背后必定有依仗,不然大烟你都弄不来。 池砚舟每日观察有进步、有收获。 在警校胡同等了不大一会王昱临坐着人力车过来,示意车夫停车对池砚舟挥手:“上来。” 双人人力车,座位够宽敞。 上车坐下,从山街经过冰城市警察厅大门,一座具有西欧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很是气派。 “比警察署强多了。”王昱临望着市警察厅说道。 “是啊。”池砚舟目光同样落在市警察厅上。 人力车来到南岗区警察署门前,下车王昱临付钱两人进入警察署。 王昱临与同事互相打着招呼。 办公室内一行人凑在一起讨论昨夜被抓红党,抓捕审讯红党分子通常情况下属于机密,特务系之外知晓人员甚少。 但昨夜警务系、卫生系、保安系等警员都参与封锁,消息早已泄露,大家好奇早上聚在一起讨论,王昱临也立马加入其中。 池砚舟本不想表现出好奇,可奈何柴叔情况他很想知道,再说大家都好奇,你作为亲历者不好奇同样另类,索性也与王昱临一道加入讨论。 “这红党果真都是硬骨头,昨夜我值班听审讯室内哀嚎了一夜,用刑审讯的警员都累的抬不起手,可早上见李主任出来面色阴沉,一看就是无功而返。” “用刑这么狠都不开口?” “谁说不是,当真是不要命的主。” “你说这群人图什么?” “不管图什么,没了命又有什么用呢?” 听到众警员交谈池砚舟揪心。 柴叔宁死不屈他敬佩不已,可警察署内刑具他更是熟悉,柴叔所受之罪岂是这三言两语能言明的。 第六章 同学聚会 警察署内刑具触目惊心,谈之色变! 能硬撑一夜实属少见。 池砚舟顺势感叹:“此人究竟什么身份,骨头着实硬的令人瞠目,李主任手段何其高明,都拿他没办法。” 卫生系警员闻言道:“听说是东北抗日联军的人,还是一个小头目,亲手杀过不少日本关东军。” “难怪!” “昨夜听负责审讯的警员说杀了二十几个关东军呢。”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东北抗日联军前身最早是磐石工农义勇军,由此可见柴叔与自己父亲乃同时期加入,作为第一批战士柴叔是“小头目”这个说法理应正确,可正因如此池砚舟心中疑惑。 柴叔作为东北抗日联军的主要人员,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警察厅金恩照抓捕后为何交由警察署带回审讯,按照以往逻辑哪怕是李衔清抓捕带回南岗区警察署,警察厅都会前来要人才对。 事有蹊跷! 就在此时各系主任到岗,众警员一哄而散忙碌今日工作。 池砚舟、王昱临今日工作则是在街道上盘查过往行人,负责路卡在南大平桥街。 地处偏僻在南岗区边缘地带,向前便是三处墓地,右边市立墓地,左边日本人墓地、俄国人墓地。 墓地每日都有民众前去祭拜,警察署担心有反满抗日分子混入其中进入南岗区,故而在南大平桥街设盘查点,同时右边孔子庙,左侧极乐寺时有游人,也需仔细盘查。 警察署内路卡也分三六九等,大家挑肥拣瘦。 池砚舟新人没得挑只能负责南大平桥街,王昱临虽同为新人但交际不错本不用来这里遭罪,纯属陪同池砚舟两人一组。 来往行人接受检查出示伪满政府颁发国民手账等证件,戴着皮手套不便查看,只能将手套取下,不一会手指冻的僵硬。 王昱临将手套急忙戴上对池砚舟说道:“你先查着我暖和一会,等下换班。” “你非要跟我来遭这洋罪干嘛?” “警察署里他们对我亲近不过是图我吃图我喝,图我兜里几个臭钱,只有你和他们不同,主动请你吃请你喝请你玩都不去,谁对我真心我还看不出来吗?” 池砚舟无言以对。 王昱临这误会有些深。 查看过往行人国民手账,再与王昱临闲聊一心二用。 但其实池砚舟心中还在思索,警察厅、警察署究竟想干什么? 为何此次抓捕柴叔一事,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又是什么? “你戴上手套暖和会,换我来。”王昱临很自觉换班工作。 池砚舟也不客气交由他负责,自己则坐在一旁认真思考,但仅靠目前掌握的线索,很难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只是池砚舟也没有打算深究。 他去深究是不存在意义的。 不管能否发现真相,情报都无法送达,既然如此去深究反而是自找麻烦。柴叔身陷囹圄更是无从施救,池砚舟思考锻炼勘破阴谋的能力,却无法做更多。 这种感觉是他不喜且厌恶的。 可偏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晚上警察学校同学聚会,你和我一块去凑凑热闹。”王昱临出声打断池砚舟思绪。 “同学聚会?” “是啊。” 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同窗时有聚会举办,池砚舟基本没去过,不愿为伍自是不愿多接触。 融入、剥离! 此时池砚舟心态转变认为应当参与。 “今晚说什么你也要跟我一起去。”王昱临态度坚决。 “有何不同?” “纪映淮记得吗?” “与明末清初女诗人同名同姓的纪映淮。” “是她。” “你都已经成亲还惦记人家不太好吧。”池砚舟对此事有所耳闻,虽与王昱临差了一届,可这纪映淮留级反倒同他一届。 王昱临喜欢纪映淮。 但这漂亮姑娘岂止你王昱临一人喜欢,警察学校内爱慕者甚多,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倒也生了几场事端。多人受到处分王昱临也难免此劫,纪映淮则被安排留级考察,要说也是无妄之灾。 池砚舟与纪映淮并非同班却也听闻此等事迹,但处分影响警察署就职,他们这一届同学则老实很多。后听闻纪映淮毕业直接去了警察厅工作,原是背后攀附上日本人,嫁人为妻。 方才池砚舟说王昱临成亲惦记人家不好,其实是委婉提醒他,纪映淮丈夫乃是日本人,你花花肠子不收一收惹得起吗? 委婉暗示王昱临自是明白,可他立马说道:“纪映淮丈夫死了。” “死了?” “不然我敢乱动心思吗?”王昱临是风流一些,但为人并不蠢笨。 “怎么死的?”池砚舟记得纪映淮丈夫早期是警察学校日语教师,后提干领导层坐办公室,年纪比他们大些但也才三十岁,没听说有病有灾的。 “具体怎么死的不清楚,听说是病故。” “你非叫我去聚会干嘛?” “不是我一个人动心思,那帮畜生全都没安好心,晚上要是呛起来,你可要帮我。” “帮你?” “学校格斗你课业满分,对付他们几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还不是手到擒来,行行好帮帮哥哥。”王昱临一脸乞求。 池砚舟本就想答应前去聚会,可念及与此前态度不同,不好轻易松口,王昱临此刻哀求反倒是顺理成章。 “行吧。”池砚舟勉强答应。 “谢谢弟弟,哥哥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你少恶心人。” “今夜过后哥哥请你荟芳里潇洒两日。” “滚蛋。” “愚弟死板,没听卫生系那群蔫货说起荟芳里又添新人。” 卫生系负责每月一次带医生到馆内给姑娘检查身体,如发现患病者当场将许可证缴回,不许再接客。因此不少卫生系警员假公济私,白嫖一下回到警察署再炫耀一番,王昱临嗤之以鼻,当然不是对荟芳里的姑娘,而是对白嫖的行为。 “行,晚上见纪映淮我和她聊聊,你约我去荟芳里潇洒。” “呸,我是说请你宴宾楼吃一桌。” “几桌?” “两桌。” 在南大平桥街熬到时间,两人回警察署报道后下班。 男大平桥街路卡仅白天启用,并非全天路卡,故而晚上无需有人接班。 池砚舟强忍想要打听柴叔情况的心情,与王昱临一道从南岗警察署出来。 “聚餐在什么地方?”池砚舟问道。 “在宴宾楼,今日就先算一桌。”王昱临嘚瑟说道,好像终于赢了池砚舟一局。 他懒得计较,同王昱临坐上人力车前往宴宾楼,位置在埠头区石头道街,闹市繁华地带。 “楼前花逐东风舞,惟有杨花堪妒。一味入帘户,不管愁人顾。”王昱临摇头晃脑口中嘀咕,阴阳顿挫全无,与往日形象不搭。 “你干嘛?”池砚舟侧目问道。 “这是明末女诗人纪映淮的诗,我准备几首到时候聚会上一背,纪映淮岂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我劝你不要。” “为什么?” “你不懂女人。” “我不懂?” “荟芳里的女人不算。”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被人说,同另一个女人很像,更不愿被打上另一个女人的标签。 第七章 同班同学 冰城中餐企业今有“三大饭店”、“十楼一号”的叫法。 三大饭店:新世界、厚德福、宴宾楼。 十楼一号:春华楼、泰华楼、兴宾楼、至美楼、新华楼、华丰楼、恩成楼、洪升楼、福泰楼、宴宾楼、永安号。 宴宾楼既属三大饭店,又属十楼一号,主营高档宴席菜。 人力车停在宴宾楼门前,两层古典主义风格建筑,霓虹招牌五光十色,冰城名厨坐镇上灶,当得起十楼一号之首。 被迎进楼内池砚舟问道:“今日吃什么?” “敞开肚皮吃,头等全席!” “你这口气我还当是超等全席呢。” “哥哥我准备抢着结账表现一番,超等全席我下个月喝西北风啊。” 宴宾楼全席有超等全席、特等全席、优等全席、头等全席、燕菜席、翅子席、一等参席、二等参席。 价位从62元到25元不等,今日头等全席42元。 冰城百姓平均日工资08元,这消费可见一斑。 言谈间来到二楼包间推门进入,池砚舟二人路远来的偏晚,基本人都到齐。 足有近二十人,全是警务系统人员。 今夜焦点纪映淮也已到场,本就天生丽质,嫁做人妇一年多越发丰韵,眉梢眼角含情脉脉,难怪众人贼心不死。 王昱临刚进来便直径凑过去,池砚舟来到角落位置,虽说是同窗却不太熟。 与旁人点头示意就算打过招呼。 后等人齐上菜推杯换盏话题围绕纪映淮,池砚舟埋头苦吃不枉来这一趟,但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杯酒。 抬头一看是警察学校同班同学孟时同,毕业后分配至西傅家甸区正阳警察署,虽是同班同学可交集并不多。 “喝一杯。”孟时同示意。 今日来目的便是打算融入,但不便一上来就变化太多,想循序渐进。 不过有人主动交谈他自是不会拒绝。 碰杯烈酒入喉! 回味倒也甘甜! 孟时同年纪与王昱临相近,但长相气质却比其好上不少。 “几次聚会都不见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莫不是为了她?”孟时同顺势坐下,下巴一抬朝着纪映淮一点。 “孟兄说笑。” “也对,你这性格怕是不会如同王昱临一样孟浪。” “熏肉不错。”池砚舟表示自己只对饭菜感兴趣。 “岂能有肉无酒,再来两杯。” “不敢多饮。” “既然来玩何必多顾虑,喝醉且由我送你回去,王昱临今夜怕是指望不到。”孟时同打趣道。 这王昱临在纪映淮面前献殷勤,自是管不了池砚舟。 “多饮回家不好交代。”池砚舟推辞,他不愿多喝酒的真正原因,是不能醉! 因为醉后会说什么胡话,难以控制。 但孟时同极为热情,还是劝酒喝了几杯,见状池砚舟干脆装不胜酒力。反正他此前聚会都不参加,酒量无人知晓,孟时同并未怀疑,不再劝酒。 “听说南岗警察署昨夜另立新功。”孟时同放下酒壶开始闲聊。 “孟兄如何知晓?”池砚舟“口齿不清”问道。 “你说呢?”孟时同目光落在王昱临身上,池砚舟看王昱临此时一手酒杯,一手酒壶,游走不停口若悬河。 怕是昨夜功绩早就炫耀出口,临时抽调负责封锁,可能在他添油加醋之下,变成与红党分子大战三百回合,亲手将其擒住。 池砚舟此刻不好拆台,默认下来。 “红党分子果真是硬气,居然并未松口。”孟时同啧啧称奇。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必须是冬天茅坑里的!” “说得好。” “抓住就是功劳,你这履历日后写起来更加精彩。”孟时同语气带着羡慕。 “打下手而已。” “莫要谦虚。” 后又闲聊两句,同班同学叙旧结束,孟时同找别人喝酒去了。 池砚舟坐着休息后好像醒酒了些,又与旁人闲聊,偶尔吃上两口菜。 聚会结束众人从二楼下来,王昱临要结账另一人与他拉扯起来抢着付钱,池砚舟没忘记自己今日职责,上前将与王昱临纠缠之人一把薅开。 同时给了王昱临一个放心结账的眼神,在纪映淮面前表现的机会,非你莫属。 王昱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谢意太过明显。 等到众人在宴宾楼门口分别后,王昱临嘴里念叨:“不光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要喝西北风了。” “你王家大少消费42块钱就要喝西北风?”池砚舟觉得小题大做。 “什么42块,135块!” “不是头等全席吗?” “是头等全席不假,可这群孙子眼看在纪映淮面前表现不过我等,憋着坏的点菜要酒。”王昱临恨得牙痒痒。 “所以刚才结账你们撕吧来撕吧去,是谁也不能将谁推到柜台去?”池砚舟恍然大悟。 “某人做的好事。”王昱临当时看池砚舟的眼神可不是谢意,那眼里全是刀子。 池砚舟避开王昱临幽怨目光,看着漫天繁星好似夜景美不胜收。 “别夜观星象了,有钱坐人力车吗?”王昱临问道。 “你身上就刚好135块?” “140块。” “那不是还有5块。” “当小费了。” “阔气。”闻言池砚舟只能评价两字。 “大头都掏了,还在乎小头。” “那就走路吧。” “你兜里连1块都没有?”王昱临追在池砚舟后面喊道。 “5毛?” “3毛?” 见池砚舟不言语,王昱临追到他身侧,满眼心疼的望着他。 “都说玉面郎君抱得美人归,万贯家财凭空落入口袋,谁知竟过的如此凄惨。” “大晚上你少鬼叫。” “你这为了图谋家产忍辱负重到这一步,哥哥佩服。” “少耍贫嘴,先想想你后两个月怎么过。” “别说后两个月的事情,你就说刚才我结账的时候,纪映淮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含情脉脉。” “可能是看大傻子的眼神。” “我大傻子?你怎么不看看你将人薅走之后人家看你的眼神,就差给你说声谢谢了。” “日行一善。” “真有你的。” 两人斗着嘴从石头道街向西过十二道街,走端街、五趟街到新阳区安国街。 没几步就到安顺街王昱临先回家。 临别前非说纪映淮对他与对旁人不同,池砚舟只能敷衍点头。 后独自一人朝着安吉街走去。 今天回来晚,李老说徐南钦已经休息。 他里外洗漱一遍才进房间。 徐妙清亮着灯在看书。 见他回来便同往常一样关灯睡觉,虽嘴上说着不愿理人,可池砚舟不回来她躺下也睡不着。 抓捕反满抗日分子也是会丢掉性命的! 柴叔尚在警察署内遭受虐待,因此徐妙清心情态度池砚舟万分理解,对她做法没有丝毫不耐与怨言。 偶尔还能察觉到她的关怀,心中也就暖呼呼的,看着床上徐妙清的轮廓,他倍感温馨。 第八章 刑场枪决 清晨推门走入带着寒意的空气中伸个懒腰。 手都还未放下就看到张婶在厨房内探头,但今日并未言语反倒是偷偷招手让他过去。 池砚舟走近张婶递过来一玻璃瓶,其内装着琥珀色液体,瓶口由木塞堵住。 “这什么?” “昨天说的药酒忘了。” “不是说不要。” “年轻人不好意思,张婶我还能听不懂话外音?” “我真……” “这可是好东西,我家男人装的时候都舍不得,张婶硬给你要了一瓶。” “我不是……” “快点拿着磨磨唧唧。” 眼看张婶根本不听自己说什么,生怕再喊两句让徐南钦、徐妙清听见,池砚舟只能接过瓶子快步离开。 见他逃也似的跑掉,张婶一边掌勺翻动锅内食材,一边嘴里念叨:“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好东西都不知道。” 早上吃完饭池砚舟出门上班,临走前将张婶给的酒也带上,放在家里着实无处可藏。徐妙清若再误会他想要借酒生事,或认为他身体阴阳两虚,前者处境会更加糟糕,后者池砚舟无地自容。 徐妙清吃饭结束出来,看到张婶准备洗昨夜池砚舟换下的警员制服,除做饭外张婶也兼涮洗衣物等工作。 “张婶,能麻烦再给我做碗海带汤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等着马上好。”张婶很喜欢徐妙清这个姑娘,见她今天胃口好也跟着开心,火急火燎进厨房忙碌。 徐妙清见张婶走后,蹲在木盆旁翻动池砚舟的警员制服,有两处油渍用手指搓动后放在鼻尖轻嗅。 “宴宾楼!” 后在袖口闻到酒味。 “烧刀子!” 再有就是谈谈的香味。 “林文烟牌花露水!” 好在味道很淡,可见池砚舟没有与花露水主人近距离接触,观察结束后徐妙清将警员制服放下,见无人注意便若无其事的离开。 池砚舟来到警校胡同见王昱临在此等候,脸上还有三道红印,可见是被挠的。 “昨夜遇到野猫?” “你少在这里明知故问。” “怎么还动手了?” “她非说我花了一百多块是去荟芳里找姑娘,我说请客吃饭根本就不信,骂我吃的是姑娘家嘴上的胭脂,我说她一看就不懂,现在谁还用胭脂,都是进口的口红。” “挠你不亏。”池砚舟觉得王昱临是该。 “今日哥哥陪你步行。” “那就快点走。” “你这手里拎的什么?” “想着你就要遭罪,专门给你带的药酒。” “刚好,身上还有伤呢,一会到署里你给我敷敷。”王昱临走路都龇牙咧嘴。 “内服!” “药酒内服?” “对。”池砚舟面不红心不跳。 “署长不让在工作期间饮酒,只能晚上回去再喝。”王昱临是吊儿郎当了些,却也不敢违背署长定下的规矩,南岗警察署内警员在值期间饮酒、抽大烟等行为不仅仅会被辞退,还要面临为期半年之久的关押。 处罚如此严重是警察署内此前因喝酒误事。 两人来到警察署池砚舟想探查柴叔消息,得知李衔清脸色越发沉闷,可见审讯并不顺利,敬佩柴叔同时又心疼柴叔面临酷刑。 却不敢表露心迹与王昱临再度前往南大平桥街,开始今日工作。 一日忙碌结束回警察署报道下班,池砚舟也在走廊内见到李衔清,咳嗽声不断脸色确实比之前更差,但柴叔只怕也性命垂危。 强行迈步离开警察署,池砚舟站在夜晚的寒风里,让自己重归冷静。 王昱临也要步行,两人一道回去。 这几日池砚舟都需强迫入睡,柴叔被抓后他一直睡的不好,算勉强能保证休息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出端倪。 早上上班再去警校胡同,谁知王昱临坐在人力车上等他。 “不是要喝西北风?” “先上来。” 坐上车后池砚舟再问:“你爹偷偷给你钱?” “我爹怎么可能偷偷给我。” “我们可不能坐车不给钱,署长三令五申你别当耳旁风。”池砚舟提醒。 警员在冰城百姓眼中是黑皮狗。 却也权利不小。 吃拿卡要屡见不鲜,但署长陈知新规定南岗区警察署警员不得如此,抓到必会严惩。这是陈知新为拍日本人马屁,苦的是警察署内的警员,不过众人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但对池砚舟毫无影响,他本也不愿这样。 王昱临凑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你那药酒还有吗?” “怎么?” “真他娘给劲,昨晚回去两口下肚,给我那母老虎治的服服帖帖,早上就给怀里塞了钱不要都不行。” “出卖身体换来的?”上一秒还得意洋洋的王昱临,直接愣在当场,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王昱临好半晌说了一句:“我就多余给你说。” “放心,我不往外说。” “祖宗求你嘴巴严点,署里那群货要是知道,指不定传言成什么样子。” 见池砚舟不言语王昱临喊道:“宴宾楼三桌!” “成交。” “你是真黑!” 两人来到署里报道后准备前去南大平桥街,继续日常工作。 却有一老警员对池砚舟说道:“你一会负责开车,拉特务系的人去顾乡屯郊区。” “要枪决?”王昱临急忙问道。 警察署枪决人员都在顾乡屯郊区。 “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也一起去送人。” “你跟着去送人,南大平桥街路卡谁负责?” 王昱临与老警员的对话池砚舟已经听不真切。 枪决! 署里现在被抓捕关押的人虽有不少,可要说枪决的很有可能就是柴叔。 柴叔宁死不屈李衔清审讯不到线索,于是署长下令枪决,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池砚舟用牙齿咬住舌头,用痛感让自己保持常态。 枪决不是一个好差事。 因为不仅是要开车去顾乡屯郊区,而是枪决之后尸体必须掩埋,这是关东军宪兵队明确要求的,说是为防止疫病传播。 天寒地冻挖坑就很费功夫,是个苦差事。 池砚舟作为警署新人这活逃不掉,在警察学校还学过开车,一举两得。 拿着钥匙前去车旁等待。 特务系两名警员押送枪决人员前来,池砚舟睁大眼睛去看,血污布满面庞,双目都被血痂封住难以完全睁开,严寒仅有一件破碎单衣蔽体。 胸前敞开可见烙铁烫伤血肉模糊,十指肿胀指甲全无,佝偻着身子需两名警员拖行才能前进。 可哪怕如此柴叔也未透露半字! 见面不相识,眯起的眼缝间看向池砚舟也是鄙夷。 池砚舟双手紧握又缓缓松开,不再去看柴叔而是坐在驾驶位,两名特务系警员坐在后面,将柴叔押在中间。 “走。”警员对池砚舟说道。 车子从南岗警察署离开走大直街,一直走到头进入顾乡区,后朝着郊区驶去。渐渐偏僻人迹罕至,池砚舟心思也在不断翻滚,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落在腰间枪上。 第九章 阴险计谋 荒郊野外,人烟稀少! 找寻机会解决特务系两名警员,不仅可以营救柴叔,还可跟随柴叔找到组织将心中埋藏多年情报送达。 一石二鸟! 只是徐妙清、徐南钦怎么办? 池砚舟救人成功,可同柴叔逃离冰城进入山中找寻队伍,徐妙清父女二人将迎来巨大危机。 杀死警员放跑柴叔,再故意打伤自己,回去演绎一出苦肉计? 李衔清不好骗。 陈知新更是如此。 池砚舟开车途中想要找到破局之法,可惜万全之策难有。 小心谨慎却不能静默不言,机会当前踌躇不停,难不成真当伪满洲国警员? 紧了紧腰间手枪池砚舟想放手一搏,实在不行解决警员后再潜入冰城,赶在事发前接走徐妙清、徐南钦。 只是不知父女二人是否愿意抛家舍业,过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涯! 就在池砚舟打定主意选择剑走偏锋时,当前小道一侧土坡高处突有巨石滚落,脑中思绪第一时间拉回,脚下刹车猛地踩到底,好在巨石滚落时间稍早,不然车毁人亡。 后排人仰马翻。 特务系警员吕东、王俊也见得巨石滚落,止住身形掏枪喊道:“快退。” 池砚舟挂入倒挡想要后退,谁知后方同样有巨石落下,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小心。”吕东出声提醒。 此刻见到前后都有人影浮现,来救柴叔? 池砚舟见状心头大喜。 可大喜之余还有担忧! 抗联队伍前来营救,他作为警察署警员必然要被击毙,只怕高呼自己人也会被当做贪生怕死之说辞,但只要柴叔能证明自己身份便可,虽长相不同可经历还在,足以自证! 但就在此时吕东、王俊对外开枪。 他们心知被围上必死无疑,毕竟双手早就染满鲜血,唯有反击求得一线生机。 抗联队伍开始回击,枪声大作! 柴叔听得动静双目之中慢慢凝神。 “他们是来救人的,此人是我们活命的最后机会,挟持他。”吕东经验丰富很快做出判断,毕竟对方火力不猛,明显是担心误伤。 池砚舟暗中做足准备,不给对方挟持之机会。 可就在他发难动手之际,远处枪声传来人数众多,警员王俊看了一眼绝望神色立马变得惊喜。 “是我们的支援!” 支援? 池砚舟探头看去抗联成员果然被人袭击,且对方人数众多显然有备而来,初交手便见红党几人倒地不起。 眼看事情有变红党队员组织撤退,朝着密林跑去。 看到身后追击之人池砚舟这才明白,宪兵队、警察厅! 再看车上柴叔,这是诱饵! 只怕金恩照让李衔清将柴叔带回警察署,就是阴谋的开始。 可笑池砚舟方才还在想着救人。 “下去看看。”枪声远去吕东对池砚舟说道。 推开车门下去,见远处牺牲不少抗日联军战士,血流满地。 有受伤未死之战士,见关东军宪兵来抓,拉响怀中手雷与之同归于尽宁死不降。 触目惊心大受震撼! 就在池砚舟失神瞬间,听见车中拍打声响起,回身看去柴叔扑在还未下车警员王俊身上,吕东见状招呼他快点将人拉开。 车内空间狭小,一时间施展不开。 等到吕东费尽心思将人拉起,却见柴叔满口鲜血,好像罗刹恶鬼。 再看王俊脖子被咬开,喉骨被咬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又立马被冒着热气的鲜血涌入,喷的溅射出来动静越来越小。 眼看是伤势过重,生死难料。 柴叔被拉下车看着满地战友尸体,受尽酷刑都未哭泣的汉子,此刻眼眶红润,这些兄弟都是为救自己而死,柴叔满是鲜血的嘴巴嘶哑哀嚎。 余下未死的吕东想要叫骂,但看柴叔厉鬼一般心中恐惧不敢上前。 “看住不要让他死了。”吕东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之举是引蛇出洞,并非真的枪决。 可柴叔口中鲜血用力喷出,池砚舟与吕东脸上全都波及,一时间难以睁眼。再看便是柴叔高高跃起朝后直挺挺倒去,砰的一声撞在地面,胸口位置一根两指粗的断木穿体而出。 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沾满血浆,柴叔不愿再被利用,选择直面死亡。一切发生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吕东顾不上擦拭脸上口水与鲜血,急忙蹲下查看柴叔情况。 “你守着,我去叫人。”吕东慌张跑开。 池砚舟跪在身边,看着柴叔瞪大的双眼,他缓缓开口:“柴叔是我,农乐童!” “我父亲农武、母亲董荷,您去家里吃过饭,野兔是我打的,您还给我带过糖果呢。” 听到他的话柴叔即将涣散的瞳孔用力朝他往来,可现如今连转动眼球都成了一种奢望。 紧紧握住柴叔的手掌池砚舟说道:“您放心我不是汉奸,您安心的去,你们的仇我会报的。” 柴叔眼角流出一滴泪水顺着耳朵滑落,他想要说话可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摇头,池砚舟却先一步摇头。 “这是我的选择柴叔,去到下面见到我爹娘麻烦转告他们,我活的很好。”池砚舟强忍泪水。 见他目光坚定,柴叔泄掉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走到生命尽头。 用手抚过面庞帮柴叔合眼,后起身听得车内还有动静,看到被咬破喉骨的警员王俊居然侧过身子,血液没有倒灌进气管,尚在苟延残喘。 他朝池砚舟投来求救目光,池砚舟走过去将其扶起来,后又再度让他平躺在座椅上,双手用力固定住其肩膀。 “柴叔想你陪葬,莫要让他久等。” 警员眼神之中满是震惊,渐渐的震惊定格,池砚舟松开双手。 “人怎么样了?”吕东小跑回来问道。 “死了。”池砚舟无奈说道。 吕东前去查看柴叔发现确实已经死亡,至于车内警员他都未曾去管,默认死亡。 跟着来的还有一位警察厅的人。 吕东介绍说道:“这位是市警察厅特务科特务股股长,盛怀安。” “盛股长好。”池砚舟急忙问好。 “人怎么死的?”盛怀安问道。 “就是我刚才说……” “让他说。”盛怀安打断吕东话语,示意由池砚舟讲述。 盛怀安看起来略显文气戴着眼镜,但压迫感十足,仅一句话吕东不敢再言语,示意池砚舟快点回答。 “是这样的……”池砚舟用简练却清晰的话语将整件事情描述,听罢盛怀安没再问什么,仅是说道:“尸体自行处理。” 看着远去的盛怀安,警察署特务系警员吕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池砚舟装作不解问道:“你紧张什么?” “你知道不知道,若是你回答让他觉得与我回答的有出入,今日我们都要进警察厅走一遭,能不能出来都成问题。” “这么霸道?” “盛怀安,冷面书生你没听过?” “冷面书生?”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和你玉面郎君的称号一样,手里起码百条人命,莫说是我,李主任来都不敢造次。” “盛怀安!”池砚舟心头默默念叨一脸冷意。 第十章 内查泄密 风止! 太阳自阴云后露头,温度回升。 却再难让柴叔身体暖和。 由鲜活带有温度的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极为简单,活着的痕迹从此消失不见。 关东军宪兵队进密林搜捕,警察厅部分警员处理双方尸体,以及救治受伤宪兵、警员。 吕东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说道:“红党尸体就近掩埋,王俊尸首带回署里交给他家里人。” 合力将拦路石头挪开,再将柴叔抬上桥车,其内早就到处血迹一片狼藉,不在乎多一具尸体。 往前不远吕东说道:“就这吧。” 池砚舟停车从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铁锹、十字镐,没工具这冻土可收拾不了。 “吕哥你在车上休息,这事交给我就行。”池砚舟很有眼色的说道。 “小池不错,回去我定帮你美言两句。” “多谢吕哥。” 最后一程池砚舟想亲手送送柴叔,不愿假借吕东这汉奸之手,扰了柴叔清眠。吕东本就不愿做这苦差,见有人主动大包大揽他借坡下驴,小伙子会来事。 只是吕东并未选择坐在车内等待,毕竟王俊尸体还在其中,死相难看。索性下车晒晒太阳,任由池砚舟一人埋头苦干。 十字镐费尽力气松动土层,再用铁锹将土铲出,挖坑一事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尤其寒冬腊月更是如此,不一会池砚舟便一身的汗,将防寒外套脱掉手下功夫不停。 “要不我来你休息一下?”吕东见状也不好屁股坐在石头上不起来。 池砚舟一甩额头上的汗,咧嘴笑道:“使不得吕哥动手,日后在署里还指望吕哥多提携,谁都知道特务系警员非同一般。” “你小子。”吕东笑骂可这马屁甚是舒服。 好不容易将墓挖好,严格意义上讲只是一土坑,将柴叔缓缓放入其中,整理敛容摆放妥当,后深望一眼填土掩埋。 1937年11月20日周六,农历十月十八。 宜:出行、沐浴、祭祀、馀事勿取。 忌:开业、动土、安葬、行丧、破土。 为国请命者,百无禁忌! 无碑! 无名! 无坟丘! 无哀乐! 无亲人痛哭! 无香火祭拜! 唯有一腔热血渗入深爱国土,从此永不分离。 后开车返回南岗警察署,途中遭遇由警察厅先一步告知署里,因此两人刚回来特务系主任李衔清便从办公室出来。 “具体发生什么?”李衔清看着地上王俊尸体脸色阴沉如水。 池砚舟察觉吕东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才开口讲述先遇抗日联军营救,后宪兵队、警察厅出现围剿。 李衔清如何还能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算计,他却被蒙在鼓里,陈知新知晓一切可对他未言片语。 提前告知特务系早做准备王俊不会死。 吕东怨恨则是心知署长对李衔清不喜,故而隐藏信息,今日死的是王俊明日或许就是他,在这样的主任手下他岂能乐意。 不满神色李衔清感受真切,扭头前去找署长陈知新。 吕东冷哼一声找人负责处理王俊后事,通知家人领取尸体。 池砚舟回警务系归还钥匙,老警员见他这副模样大为吃惊,可更加关心车子情况。 跑出来一看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负责将车子擦干净,里里外外每个缝隙,擦不完今日不许下班。” 李衔清此刻站在陈知新办公室内神情严肃:“用署里警员做诱饵为何不提前告知。” “是用东北抗日联军成员做诱饵。”陈知新强调。 “特务系死了一个警员!” “与反满抗日分子斗争死伤难免。” “但这是能规避的。” “任务高度机密你要弄的人尽皆知吗?” 李衔清心中明白陈知新是故意为之,任务机密并不影响告诉特务系主任,但作为特务系主任他从头到尾毫不知情。 哪怕需要下面警员配合不能告诉真相,他今日也不会安排王俊、吕东负责押送,换两个特务系新人警员足矣。 王俊、吕东都跟随他很长时间颇得信任,可经此一役王俊死亡,吕东对他心生嫌隙,特务系其余警员必然也会有所想法。 陈知新手段何其阴险,好一招釜底抽薪! 李衔清忍不住咳嗽几声,陈知新眉眼间闪过一丝嫌弃。 “市警察厅特务科下令内查泄密人员。”陈知新等李衔清咳嗽停下说道。 “内查泄密人员?” “抗日联军知晓红党在警察署内宁死不屈,从而展开营救计划必然有人泄密,人关押在警察署由特务系负责审讯,自然也应从特务系开始查。” 内查特务系? 如今特务系众人对他这个主任本就带有怨念,这个时候你要内查他们泄密一事,只会更加激化这个矛盾,从而导致无法进行调查。 本想着陈知新够阴险,没成想还有后手,这是要绝生路。 “若是调查不到呢?”李衔清问道。 “市警察厅特务科需要一个说法,调查不到莫怪我不念旧情。”陈知新真正目的浮现。 调查不到,撤职查办! “好。”李衔清心知自己再说其他也是无用,扭头从署长办公室离开,陈知新挥手驱赶面前空气,好像对方咳嗽的飞沫还萦绕在周围一样。 回到办公室内李衔清再难隐忍,手帕捂在嘴边重咳几声,拿起再看黑色手帕上一团殷红血迹。 将手帕死死握在手中他不甘心如此! …… …… “瘸着屁股擦的很认真嘛?”池砚舟回头看到王昱临端着一盆热水,拿着一条毛巾过来。 从车内退出来直个腰池砚舟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南大平桥街回来就听某人在洗车,这不来看笑话。” “看笑话还用端着水拿着毛巾?” “少废话快点干,真打算晚上住署里。”王昱临撸起袖子弄湿毛巾,钻进车里同他一道开始清理。 大片血迹池砚舟已经擦拭干净,但缝隙内的残留让王昱临明白,今日遭遇只怕凶险。 “单干活太枯燥,讲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池砚舟开始讲述遭遇。 听罢王昱临一阵后怕:“如果宪兵队、警察厅晚来一些,你们三人很有可能命丧黄泉。” “说的也是。” “但既然是诱饵任务,你参与也就罢了,怎么安排吕东、王俊负责?”王昱临有些想不通此处关节。 “有何不对?” “吕东、王俊由李主任从警察学校亲自挑选,后更是用心培养算得上心腹,岂会让自己人执行如此危险任务。” “我观吕东好像事先并不知晓此事。” “莫说他不知道,李主任都未必清楚,不然哪能做出这种安排。” “难怪我看吕东今日脸色阴沉。” “他肯定明白李主任不会故意坑害,但日后这种情况也难避免,今日运气好谁知明日怎么样?” “这是有人想对李主任下手?” “少废话快点擦,完了请你吃宵夜。”王昱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心照不宣,李衔清此次恐怕遇到麻烦。 第十一章 是谁泄密 忙碌至深夜,车子焕然一新。 血迹消失不见踪影,如同人消弭踪迹于时间的长河里。 王昱临扶着门框摸着车顶感叹:“我什么时候能有一辆车。” “下辈子吧。”池砚舟将水盆、毛巾送回杂物间。 别看王昱临家境不错手里有钱,但轿车价钱昂贵骇人听闻,且使用途中出现损坏维修极为不易,恐怕也要花大价钱。 买得起是一方面,用得起是另一方面。 再者伪满政府对汽油管控极为严格,私家用车加油每月定额,最主要油价居高不下。冰城三十几年前便出现专营轿车就是出租车前身,但经过长达三十多年的发展,依然不普遍。 归根结底原因在于油价贵,导致车费高的离谱,如今这个行业在冰城算不上景气。但出租车司机可是抢手职业,不少闺中待嫁的姑娘相亲,都直言男方是出租车司机最佳。 “我就想想。”王昱临心知想有辆出于自己的车,确实这辈子够呛。 在杂物间放好东西,车钥匙交给值夜班的警员,池砚舟、王昱临从警察署离开。 “今日你遇险大难不死,理应庆祝。”王昱临嚷着吃饭。 “花用你身体换来的钱,我于心不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拗不过王昱临随他前去饭店,今日两人并未选择“十楼一号’,在邮政街寻了一家铁锅乱炖吃着热乎。 “喝点?”王昱临下意识问道,转念一想觉得白问,肯定还是不喝。 “喝点。”谁知池砚舟同意饮酒。 “你小子转性了,你我二人单独吃饭你可从来不喝酒。” “今日大起大落喝酒压惊。” “再来半斤酒。”王昱临对店内服务人员说道。 很快东西上齐先满上两杯酒,二人碰杯一饮而尽,池砚舟品味口中辛辣。 今日喝酒为柴叔送行! 却需浅尝即止,不可铸成大错。 酒足饭饱两人从饭店出来,王昱临上前勾肩搭背,池砚舟嫌弃说道:“你的酒量我知道,这点酒可喝不醉你。” “你知道不知道听你遇险消息我心中恐慌,生怕你一命呜呼日后我在警察署内再无知己。” “喝酒三分醉,演到我流泪?” “滚犊子。”王昱临一脚将池砚舟踢开。 乘坐人力车回新安埠,分道路口池砚舟下车让车夫送王昱临回家,他想一个人走走。 今日所发生一切令人猝不及防。 原想着冒险营救柴叔跟随他加入组织队伍,完成心中多年夙愿,谁知竟天人永隔。更有伪满警察厅阴谋陷阱,让池砚舟明白斗争之艰难,行事之凶险。 却也使得他内心更加坚定,情报必要送到组织手中,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也会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清洗车辆吃饭喝酒,以至于回家较晚,站在屋门前池砚舟低头看到警员制服稍显狼狈,血迹、泥土纠缠在一起。 昨日换洗制服还未晾干,这身眼看也不能穿,但冬季制服仅有两套,池砚舟打算明日内穿夏季制服,外套防寒大衣凑合两天。 为防止徐妙清见血迹担忧,不等明日张婶负责,池砚舟深夜自己在院内清洗衣物,听得院中动静徐妙清透过窗户查看。 目光隐含担忧。 等他晾好衣服回到房间内,徐妙清又如同往常一样,关灯睡觉! 于黑暗中目光触及徐妙清轮廓,池砚舟不禁在想今日真带着她父女二人亡命天涯,她喜是不喜? 应当是欢喜的。 自己并非警察署警员,她肯定乐意看到。 但抛家舍业,就不知徐南钦作何感想了。 夜里梦见父亲教他如何设置陷阱抓捕野兔,梦见母亲借着油灯微光为他缝制新衣,梦见柴叔夸他长大定有一番作为。 梦醒! 尚有不舍。 早晨张婶期盼目光池砚舟视若无睹,赶忙吃饭离开前去警察署工作,这让张婶好奇之心没能得到满足,不知药酒究竟好用与否。 徐妙清将昨夜挂在偏房内的警员制服拿出,晾晒在院子中,细细观察微微皱眉! 担忧神色,久难散去! 日常同王昱临一道来到警察署,可今日察觉气氛异样。 “怎么了?”王昱临对一警员低声问道。 “说是署里有人向红党分子泄密,现在特务系要严查此事,搞的人心惶惶。” “什么泄密?” “就是昨日之事。” “那不是应该查特务系吗?” “此事又不仅仅只是特务系知晓。” 王昱临脸色也难看起来,这事确实署内多数人都知道,大家聚在一起闲聊过。 难怪众人气氛诡异。 李衔清一早来到警察署便得知内查泄密人员一事,闹的人尽皆知,众人看他眼色都与往日不同。 内查之事他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显而易见,此举无异增大他的调查难度。 李衔清认为此次事件警察署内,不存在内鬼给红党成员通风报信。理应是红党分子暗中打探得知消息,毕竟此前消息知晓警员众多,很容易让红党分子找到机会。 如今调查思路应是探寻这几日内,知情警员是否无意间将消息透露给警察署之外的人,或有无其他人员主动靠近打探。 通过警员抓捕红党。 但此刻警察署内并非讨论抓捕红党一事,而是要揪出导致情报泄密人员,不管是否无意泄露都是罪责,谁会主动坦白可能是因自己导致情报泄露? 本就离心离德不便调查,现如今署内都恐引火烧身,李衔清如何展开调查,只怕问谁都会说自己清白。 李衔清还想着暗中排查询问知情警员信息意图抓捕红党,陈知新故意放出消息点明揪出警察署内泄密人员,瞬间让他再无从下手,这是打定注意要利用此事将他革职查办! 一招接一招,招招毙命,李衔清疲于应付,苦于没有破局之法。 难不成真要灰头土脸从南岗警察署离开? 李衔清不能接受! 此时池砚舟与王昱临在南大平桥街路卡开工,王昱临吊儿郎当查看证件,嘴里念叨是不是应该约见纪映淮,女人家矜持说不定在等他主动。 可池砚舟心中还在想方才署内听到的消息,他认为警察署调查泄密人员一事逻辑正确,因为在他看来红党成员掌握情报并非警察署内鬼所为,此事知晓警员众多,消息打探并不困难。 应是有人无意间将消息泄露,现如今找到是谁无意间泄露情报,再通过他调查红党成员,有这样一个先后顺序。 但观署内态度对无意泄露情报警员同样要严惩,从而导致大家人心惶惶,都说是无心之举,那么谁能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呢? 许是在自己不知情之下被红党探寻了情报呢? 所以再想知情警员配合调查难上加难,池砚舟心中也在思索是谁无意泄露消息,若能掌握这个信息说不定可以借此联系上组织。 在池砚舟看来是个机会! 第十二章 原是自己 什么都不做,必然不会错。 可什么都不做,日本人怎么赶得出去? 要做! 只是不能做错。 找到此番打听柴叔情况之红党成员后,如何建立联系与信任池砚舟会再去详细考虑,现在首要是找到此人。 警察署内知晓此事人员众多,究竟是谁无意将消息泄露呢? 整日时间池砚舟思绪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想调查难度很大,特务系主任李衔清现在都无法展开调查,更别说池砚舟这个警务系警员。 晚上回去警察署途中,池砚舟突然想到自己,他会是无意间泄露消息的警员吗? 冒出此等想法让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孟时同! 昔日冰城地方警察学校同班同学。 今日西傅家甸区正阳警察署特务系警员。 “你怎么不走了?”王昱临看到并肩而行的池砚舟突然驻步不前。 “调整下裤子。”他一手伸进裤兜,在裆部拉扯一下。 王昱临会心一笑没再询问,池砚舟压下心头想法,不敢再表现出异样。 警察署内报到结束两人下班回家,今日王昱临要去荟芳里,邀请同行被拒便一人前往。 临行前要帮池砚舟叫人力车遭到劝阻,说想一个人走走,王昱临只得任由他。 选择独自步行回家,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心中思索。 从不参加同学聚会偶然去一次,昔日同班同学上前叙旧合情合理,却劝酒较为热情,虽说劝酒也乃聚会中常见,但当日池砚舟为躲避多饮借故装醉表现不胜酒力,孟时同才开始聊天。 劝醉! 聊天! 聊天内容此刻回忆想来,确实是有关南岗警察署抓捕审讯一事。 整个过程中池砚舟没有主动透露任何信息。 全由孟时同引导。 抓捕之事是孟时同提及,甚至于审讯过程柴叔宁死不屈,同为孟时同感叹发言。 对方知晓一切? 现在细想孟时同可能毫不知情,只是认为警察署审讯不顺,故而感叹红党宁死不屈,来看池砚舟是反驳还是顺势交谈,从而判断南岗警察署的审讯情况。 越想池砚舟心中越觉得就是如此,想证实其实不难,明日找王昱临问一问,他聚会当日是否提及抓捕红党一事,是否告知审讯过程不顺。 回到家中池砚舟将脑海之中的想法藏在深处,今日徐妙清还与他言谈两句看来心情不错,第二日躲过张婶目光在警校胡同见到王昱临。 “哥哥昨日在荟芳里大杀四方,难逢敌手!”见池砚舟过来便忍不住张口炫耀。 “往日在荟芳里遭人白眼?” “偶有状态不佳。” “哦!” “你懂个屁啊,荟芳里的姑娘那都是妖精,还有白俄的娘们体型硕大异域风情,你真以为好应付呢。”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哥哥现在就是金刚钻。”王昱临笑的贱不兮兮。 玩闹两句快到警察署时,池砚舟问道:“那日宴宾楼聚会你提及署里抓捕一事,以及审讯情况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王昱临急忙坐直身子,口中说道:“你想立功可别拿哥哥开刀啊,这话能随便说吗,被人听到还以为是我泄露情报。” “当日聚会人多眼杂,我是担心你口无遮拦想在纪映淮面前表现,若真如此现在需早做应对。” “我们两个就临时承担封锁工作,我表现个屁啊。” 王昱临并非不想在纪映淮面前炫耀,可当夜行动还有警察厅人员在场,纪映淮就在警察厅内工作,他怕一开口就露馅反而适得其反,干脆不提。 得到肯定回答池砚舟心中更加坚信,孟时同在打探消息。 热情劝酒灌醉,借故王昱临透露消息,全程不用询问口吻,先是恭喜池砚舟抓捕红党分子,后感叹红党分子嘴硬不愿开口,三言两语间得到想要线索。 选择池砚舟因他是南岗警察署警员,又参与当日抓捕,且聚会坐在角落聊天时身边无人。 再说灌醉恐也思绪混乱,日后清醒不见得能回忆起来,再者孟时同正阳警察署警员,没有证据三言两语说对方乃红党卧底,正阳警察署岂能乐意。 其次东窗事发调查泄密人员,王昱临又岂会承认自己说出抓捕审讯一事,却不知池砚舟对王昱临很是熟悉,判断他所言非虚。 聚会当天对话仅有孟时同、池砚舟知晓,再无人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再者南岗警察署内查严惩泄密人员,池砚舟敢不敢说出此事同样是个考验。 但如今这件事情对池砚舟来说根本不必纠结,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没打算将孟时同一事告诉任何人,他会保守秘密从而想办法联系孟时同,在他眼中对方已经是自己和组织联系上的重要存在。 几年经历让池砚舟不会再冲动行事,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进一步确定孟时同的身份,以及考虑如何在确保自身安全不暴露的情况下,获取对方信任。 绞尽脑汁推想是谁泄露情报,到头来原是自己! 今日再来警察署气氛比昨日还要诡谲。 特务系主任李衔清为调查此事,单独面见知情警员让其回忆那几日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从特务系警员开始,但效果不佳。 特务系警员仿佛全都商量好的一般,面对询问表示没有异常情况发生,问心中有没有怀疑对象更是摇头。 往日特务系并非铁板一块,现如今可见警员也明白署长用心,提前表示忠心。就连吕东在内尚且如此,李衔清大势已去,结局只怕是灰头土脸夹着尾巴离开警察署。 “李主任让你们二人去一趟。”警员对池砚舟、王昱临说道。 他二人也是知情警员,少不了要被单独面见,特务系警员昨日结束询问,今日轮到他们。 站在李衔清办公室门前王昱临提醒说道:“一问三不知。” “晓得!” 特务系默契选择站队,更别提他们这些别系警员。 王昱临率先进去不过几分钟就出来,池砚舟也走进办公室内,李衔清仅几日时间便又消瘦不少,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弱不胜衣。 “李主任。” “坐。” “谢李主任。” “是否打定主意不管我如何询问,也不回答?”李衔清声音虚弱毫无中气可言。 “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每个人都这样说,可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句话池砚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不语。 “你送的老山参效果很不错。”李衔清突然提起当年送礼一事,池砚舟摸不准他的心思。 于是说道:“李主任若是喜欢,属下回去再准备一根。” “还想进特务系吗?” 池砚舟闻言借口道:“特务系工作并非常人能胜任,属下当年不知天高地厚,让李主任见笑了。” 进特务系? 别说池砚舟现在并无这个想法,就算是有,这个时间点也不对。 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衔清明显就要退位让贤,谁也不想在新上任的特务系主任心里,被打上前主任的标签。 池砚舟婉言拒绝却心中好奇,李衔清现如今想自己加入特务系作甚? 二人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不至于临了还要坑害自己一手。 第十三章 敲打威胁 遭到拒绝李衔清早有预料,轻咳几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香飘散沁人心脾。 “你也觉得我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属下不敢。”池砚舟从凳子上站起身子语气诚恳。 “坐。” “是。” 此事在署内如今算不得机密,可由当事人李衔清亲口说出,池砚舟应付起来稍显吃力。 “你到署里时间尚短,只知我与署长不合,却不知其中还有一桩丑闻。” 丑闻? 池砚舟根本不想听,很多时候知道的少,远比知道的多安全。 可时至今日李衔清还是特务系主任,池砚舟不便直接起身离去,耳朵想堵也堵不住。 “1935年冬,珠河县警察署在周贵沟,逮捕躲藏在此处养伤赵姓女红党一名,身份乃珠河中心县委委员、县委特派员、抗日妇女会领导人。先于珠河县警察署关押审讯,后移交滨江省警务厅特务科。 酷刑审讯无果加之伤势严重性命垂危,滨江省警务厅以假名“王氏”将其送到冰城市立医院病房监禁治疗,委托南岗区警察署负责看守。在长达半年之久的看守中,其中一名警员长期与女红党接触受其蛊惑,联和医院女护士协助越狱。 事发后警察署全员出动,根据从俄人司机处打探到的线索,在阿什河东20公里处将人逮捕,当日便由南岗区警察署转送冰城警察厅,警员、护士送交冰城高等监察厅起诉审理,只是还未等到判决下达,警员因受刑过重死于狱中。 警员受红党蛊惑帮助其越狱一事引得警务厅、警察厅勃然大怒,署长被处以严厉处罚及警告,但听闻署长说负责看守女红党警员由我亲手安排,可此事我压根毫不知情,于是向警察署副署长井山一樹说明缘由,致使署长处罚加重,自此矛盾激化不可调和。” 警察署副署长都由日本人担任,起监视管理之责,权利尚在正署长之上。 李衔清长篇大论中间几度咳嗽打断,可他费力说这些总归不是只为解释与署长矛盾,究竟欲意何为? 池砚舟首先察觉李衔清暗中表明南岗警察署内非陈知新一言堂,副署长井山一樹意见更为重要,但若仅是表明这点无需言语如此之多。 受“蛊惑”警员? 王昱临? 李衔清是怀疑王昱临泄露消息,见池砚舟和其关系亲密,借此敲打他不要受王昱临“蛊惑”! 但此次情报泄密一事应是警员无意为之,李衔清就算怀疑王昱临,也不可能认为他是红党成员。 吓唬! 李衔清干嘛要夸大其词吓唬自己? 池砚舟疑惑看着李衔清,好像不明白他说这些的含义。 “听说你与王昱临前几日参加警校同学聚会?” “是的,李主任。” “聚会上可有事情发生?” “一切正常。” “我很欣赏你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下去好好回忆一下聚会上的事情,如果有想起什么可以来和我说。”李衔清脸上笑容略带深意。 此刻暗示池砚舟尽数收到。 警校同学聚会一事并非秘密,李衔清提前已经掌握,他知晓王昱临性格跳脱,可能会出现在自己未察觉的情况下,将情报泄露。 苦于李衔清在署内如今处境不便调查,因此想利用王昱临身边好友池砚舟来负责调查,所以今日吓唬、敲打、威胁、利诱。 弦外之音是告诉池砚舟,若日后调查到王昱临泄露情报,作为他的好友你池砚舟也难逃一劫,想避免此种情况发生,就听命于李衔清负责调查王昱临将功补过。 事成之后可调池砚舟进入特务系,署长陈知新方面也无需担心,能抓捕红党分子大功一件,副署长井山一樹自会出面相保。 只怕李衔清怀疑人员并非王昱临一人,可能都是利用此种办法迫使署内警员协助调查,一对一暗中调查保密工作严谨,不失为破局的路子。 或许对王昱临说了同一番话,使两人互相调查,但根据王昱临进入办公室的时间来看,不存在这样的可能,但其余警员有几率出现互相调查的情况。 偏池砚舟心中明白王昱临清白,无意间泄密人员是他自己,导致李衔清手段全然无用。不过场面戏还是要演,脸色不如刚进来自然,心头压力剧增愁眉难展。 李衔清见起到作用便让池砚舟离去,他相信对方会再找上门来,毕竟此举昨日便成功见效。可谁知池砚舟离开办公室,脸色立即恢复如常,李衔清的虚张声势无需理会,拖一段时间对方就自身难保,再无暇顾及他。 见他出来王昱临上前问道:“怎么在里面这么长时间?” “李主任翻来覆去询问详尽,反倒是你怎么出来如此之快?” “就问了几个问题而已。” “可能对你较为信任。” “那肯定的,我王昱临在署里人脉一绝。” “先去路卡开工。”池砚舟并未解释太多,李衔清心思同样按下不表。 至于是否有警员暗中调查自己,他自会小心应对。 李衔清最后关头想破釜沉舟,只怕也难有起色,池砚舟不开口,孟时同自然不会主动提。 在孟时同看来池砚舟当日醉酒,想不通、记不清都不奇怪。 赶赴南大平桥街展开新一天的盘查工作,池砚舟未将李衔清之事放在心上,而是对李衔清所言女红党充满钦佩。 被日伪抓捕近一年时间必然遭受数不清的刑具与虐待,多次性命垂危却咬紧牙关未吐露半字,这是何等精神! 且能凭借自身毅力感动护士、警员,用思想帮助两人明辨是非,为常人所不能为。设身处地代入其中去想,池砚舟不敢说自己能坚持如此之久,他会寻死免受日伪迫害,远远不如女前辈。 “署里去年一桩丑闻你知道吗?”池砚舟对王昱临问道。 闻言王昱临压低声音说道:“谁告诉你的?” “那女红党最后怎么样了?” “这事署长明令禁止讨论,一经发现者严惩不贷,你来得晚不清楚,日后千万别在署内提起此事。” “就和你闲聊。” “去年8月押送珠河县游街示众,于珠河县小北门外枪决。” 虽已猜到,可听王昱临言语心中仍有悲痛袭来。 此事迹震撼人心,日伪恐引起巨大影响竭力遏制消息传播,冰城内未有大规模流传,可池砚舟相信总有一日将大白于天下。 “你见过她吗?” “越狱之后的搜捕我参与其中,逮捕时见过一面。” “可如同传言一般红党凶神恶煞、三头六臂?” “红党你也见过不少,还用问我。”王昱临觉得池砚舟是在取笑红党。 殊不知是羡慕王昱临有幸见得一面。 李衔清今日之举并未使池砚舟心生恐惧,反而前辈英勇事迹更加坚定他寻找组织、加入组织,为反满抗日、保家卫国之奋斗的决心。 第十四章 创造接触 南大平桥街今日遇两家出殡,抬着棺木前往市立墓地,按市警察厅下达指示文件,路卡遇抬棺出殡人员应加强检查,做到不放过任何细节,甚至于棺木之内也要查验。 灵堂封棺起灵途中如何查验? 半路开棺家属群情激奋引发争斗之事时有,伪满警察、日本宪兵暴力镇压造成多起流血事件,虽如此市警察厅命令不改。 因担心反满抗日人员混入送葬队伍或躲于棺木之中潜逃,同时也要防止棺木内暗藏违禁物品,例如药品、通讯设备、军火武器等。 故今日池砚舟、王昱临遇出殡队伍,理应要求开馆查验,可此事不少警员都较为抗拒,两人也不例外。最终王昱临决定不必开馆,市立墓地就在前方不远,一路跟随亲眼看其下葬便可。 池砚舟守着路卡王昱临跟随前去墓地,等他回来冲池砚舟说道:“给了几块钱辛苦费,晚上一起吃点。” 这两户人家看着家境还不错,王昱临今日给他们行了方便,也都有所表示。 几块钱其实不少,单人吃碗最简单的便饭尚不足一毛,宴宾楼等场所不便放在一起比较。 “你不寻纪映淮去了?”池砚舟故意提起纪映淮,实则意有所指。 “这钱有你一份,自然是我们两人一起花。”王昱临借口找的颇快,他虽嘴上叫喊主动约纪映淮,其实心里打鼓不敢贸然邀请。 “你再组织一次警校同学聚会,将纪映淮叫上,饭后找机会护送她回家,你们也能单独相处一番。” “还要请他们吃饭?”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王昱临一咬牙说道:“行,我来组织,到时你可一定要来,看着那帮孙子别瞎点菜。” “行吧。”池砚舟勉强答应。 心中认为孟时同是打探柴叔消息的红党成员,池砚舟就需要创造能接触的机会,从而利用这些机会找到联系的正确方式。 可他虽与孟时同乃是同班同学,但毕业之后并无交集,突然有接触也担心引起怀疑,尤其是现在李衔清调查警察署内泄密一事。 别看他怀疑王昱临想池砚舟负责调查,但心中未必对池砚舟没有怀疑,利用同学聚会接触最为保险。 至于为何不等待一段时间,让风头过去再与孟时同进行接触联系呢? 池砚舟心中想法认为孟时同打探消息一事仅他们二人知道,如果现在能尽快确定身份建立联系,互相串供此事闭口不言便可高枕无忧。 李衔清如今暗中一对一调查未尝没有机会,那日聚会孟时同和他交谈身边近处虽无人听见,可都在包间之内怕有不少双眼睛看到。南岗区警察署内李衔清难以施展,但其他警察署、派出所参与聚会警员,他未必没有机会探查消息。 被盯上便存在一定风险,阴谋陷阱、暗中试探、巧用计策等防不胜防,能早建立联系便减少一分危险,因此池砚舟才会选择当下这个时机。 深思熟虑步步为营非是冲动之举! 晚上从警察署下班王昱临表示自己回去就约人,时间定在两日后,地点还是宴宾楼。 池砚舟并未强调约孟时同,同样没有暗示人员要与之前一样,他是撞运气,王昱临约与不约他不能有丝毫参与,不然都是破绽,一些不经意间的破绽,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刺入胸口的尖刀。 今夜回家时间尚早与在厅内看书的徐南钦闲聊两句,池砚舟多问皮货店铺效益如何,这两年生意难做徐南钦收缩产业,如今仅余冰城内三家售卖皮货的铺子。 “这月份生意还行,顾得住我们一家吃喝。”徐南钦言语之间隐含暗示,池砚舟这份警察署的工作做与不做都可,并不影响家中开销。 对此他只能装作没听懂转移话题。 现在距离成功联系组织传递消息可能仅有一步之遥,池砚舟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 “往后天气更冷,明日我联系人再送些煤炭、木炭过来。”池砚舟用火钳拨动着炭盆里被烧的通红的木炭,忽明忽暗。 明亮时泛起红光绚烂夺目。 暗淡时隐于夜幕难辨踪影。 周而复始间落下一地银灰。 红、黑、灰! 随着翻动炭盆内火光更胜,池砚舟放下火钳道:“会越来越暖和的。” “张婶晚上包了你喜欢的三鲜饺子冻在院里,你去煮点吃。” “好。” 见池砚舟离开房间徐南钦看着炭盆内的火光,半晌轻笑一声,眼神被映的深邃如渊,眼底划过几抹莫测的神采,后又归于平静。 张婶包饺子的手艺堪称一绝,池砚舟常说比老独一处的三鲜饺子不遑多让,虽叫三鲜饺子可馅料并非固定,时节不同所用食材亦有不同。 这个月份张婶多用肥瘦相间的前槽猪肉,佐以泡发海参、虾籽、海米、干贝等鲜香味美,煮饺子时池砚舟就食指大动。 等到饺子煮好盛入盘中淋上香油,饭店内还会在上面撒些时令鲜菜,家中池砚舟便省却这一步骤,却没有在厨房吃饭而是端着进入房间之内。 “别忙着关灯,吃饺子。”池砚舟对合上书的徐妙清说道。 昔年两人都爱张婶包的三鲜饺子,每逢有多的剩下晚上肯定会偷偷煮来,躲在厨房你一口我一口。 “我吃过了。”徐妙清硬声说道。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委屈谁不能委屈肚子,快吃。”池砚舟将筷子塞入徐妙清手中。 也不知是什么心态,徐妙清越是如此对他,池砚舟心里反而更加舒坦,倒不是他心理扭曲,而是他仇视日伪政权,徐妙清若对于他做伪满警察欣然接受甚至于大肆鼓励,又当作何感想? 正是徐妙清如此表现,池砚舟才心中喜悦。 池砚舟喜悦却苦了徐妙清,他完全理解对方心情,也深知其中煎熬。 “热乎的快吃。”他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徐妙清嘴边。 心中不满颇多可见池砚舟殷勤模样加之饺子香味扑鼻,徐妙清檀口轻启吃下饺子,在嘴里用力嚼动脸颊鼓起。 “你这好像是打算吃了我一样。”池砚舟自己也吃了一口饺子,果然是他猜测的馅料。 “臭烘烘的不吃。” “哪里臭你仔细闻闻。” 见池砚舟要凑上来,徐妙清制止说道:“好好吃你的饭。” “你还用我喂吗?” “不用。”徐妙清急忙自己动筷子。 但她并未多吃仅是尝了几个,心中担心池砚舟不够吃,毕竟她晚上已经吃过。 放下筷子又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不争气,就该都吃了让池砚舟饿肚子,可骂归骂筷子总归是没再拿起。 好在最后一个饺子池砚舟如同当年一样喂到她嘴里,徐妙清觉得还算有点良心,收拾结束关灯躺在床上今夜安眠。 第十五章 善意信号 次日清晨起来见张婶在厨房忙碌。 池砚舟主动凑上前道:“张婶包的饺子都能比得上老独一处。” “今天不说躲我了?”张婶对前两日逮不到他怨念不小。 “哪里有躲,是招架不住。” 和张婶聊了两句池砚舟与徐南钦、徐妙清一同用餐后出门上班,徐南钦也穿上大氅出门去铺子里看看。 王昱临效率挺高昨夜已经完成邀约,明日宴宾楼警察学校同学再聚会,此次聚会距离上次可谓是频繁,但众人都知王昱临等人对纪映淮魂牵梦绕,此举倒也好理解。 约的人都有谁池砚舟问也不问。 警察署内气氛相较两日之前更添暗流涌动,互相打量眼神各怀鬼胎,李衔清计策生效很快,但能否解决他如今困境尚不好说。 池砚舟并未暗中观察是否有人负责监视调查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就是他的态度。 署中稍作停留前去路卡开始工作,王昱临首要事情便是去市立墓地看昨日新下葬的两处坟茔,有无翻动迹象。亲眼看棺材下葬只能确保其中不是活人,却无法断定棺木内是否藏匿违禁物品,今日查看地面痕迹以及掩埋情况,做进一步确认。 “怎么样?”见王昱临由市立墓地回来,池砚舟出言询问。 “没什么情况。” 闲聊打发时间等结束工作回警察署报到,翻过天来再见王昱临明显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还抹了头蜡。 见池砚舟便挑眉问道:“如何?” “你非要让我陪着去,你再打扮也没意义。” 这话听着气人却无力反驳,俗话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玉面郎君岂非浪得虚名。 王昱临认真交代:“晚上到地方之后,你自己找个犄角旮旯坐着吃你的饭,别没事干在眼前瞎晃悠。” “怕抢你风头?” “我是怕你晚上进不了房间。” 池砚舟乐得这样,他本对纪映淮也毫无兴趣,目标是孟时同。 晚上警察署内报到结束王昱临便火急火燎,池砚舟说道:“你着什么急?” “我们今日早点过去,在警察厅门口看能否碰到纪映淮。” 他们前去宴宾楼要路过冰城市警察厅,纪映淮在内工作王昱临是想趁机偶遇,上次他们去得晚对方先到一步,所以今天才着急忙慌。 两人一人一辆人力车朝着宴宾楼而去,由山街路过冰城市警察厅大楼前,王昱临提醒车夫减速,瞪着眼睛苦苦张望不见纪映淮身影,可能已经先一步离开只得作罢。 进宴宾楼轻车熟路来到二层包间,跟随王昱临进入池砚舟环顾一周,先到场七八人可却不见孟时同、纪映淮。 池砚舟、王昱临两人心思都是失落。 就在众人打招呼之际门外传来声响,纪映淮俏丽身影步入其中,身穿并非警员制服而是棕色时尚风衣,更添知性美艳夺人眼球,下班专程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导致晚到。 王昱临立马凑上前去,池砚舟见状选择在角落坐下,孟时同今日来与不来他不会提及此人半句。 好在开席前孟时同与西傅家甸区的两名警员联袂而来,见状池砚舟脸色并未有何变化,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人员到齐开席吃饭,纪映淮依然还是中心焦点,被逗得捂嘴轻笑也难掩风情,口红沾在酒杯上也挑逗的王昱临等人魂不守舍。 可池砚舟目光划过孟时同,他心中目前已有接触想法,便是表现出当日未醉,等同于暗示孟时同我记得当日情况,加上南岗区警察署内查泄密一事,猜到是你在暗中打探消息。 无异于是朝孟时同放出善意信号,我知道你身份却没有选择声张! 至于孟时同是否会认为池砚舟是故意接近,想打探更多情报? 理应不会。 若池砚舟将此事告知警察署,为打探更多情报,警察署不会惊动孟时同,只会安排暗中调查从而掌握更多线索。 不会选择让池砚舟释放善意接近,此举并无用处还易打草惊蛇,使孟时同提高警惕增加调查难度。 这个道理池砚舟认为孟时同定能想明白,所以今日只需表现当日未醉,效果便能达到。 无需立马建立联系确认身份,只要他明白自己会守口如瓶,等到此事尘埃落定孟时同确认自己安全后,会再找时机与池砚舟接触试探,到时表明想法即可。 就在池砚舟打定主意,准备向孟时同释放善意信号之际。 王昱临却突然与人呛声起来。 “在警察学校你就是我手下败将,无非毕业运气好分配警察署,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怎么就没有这个好运气?” “因为把某人打成猪头受了处分呗。” “背后偷袭也值得到处宣扬。” “不服气可以现在比划比划!” 和王昱临呛声之人是南岗区警察署,下辖邮政派出所警员名叫屠博,家境同样颇为殷实,与王昱临在校期间就不对付,当时大规模斗殴事件两人都有参与。 屠博技高一筹王昱临吃了闷亏。 此刻再战只怕也难改结局,屠博故意在纪映淮面前用激将法,池砚舟起身上前拦住为面子准备应战的王昱临。 “既然有雅兴要不要我陪你玩玩?”池砚舟对屠博问道。 见池砚舟出头屠博暗道糟糕,这人经常不来聚会,都有些没注意到,不然他可不会想要比试拳脚。虽比池砚舟大一届,但同样有耳闻,心知不是对手。 “来啊,不是想玩?”王昱临站在池砚舟身后一脸得意洋洋。 “找人帮打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也找。” “警察署内都人心惶惶了,你兴致还这么高。”屠博讽刺说道。 “谁叫是你呢,兴致低不了。” 此刻纪映淮起身打圆场缓和气氛,池砚舟也没有真的打算与屠博动手,帮王昱临挽回面子就重回座位。 但在此时此刻池砚舟再也没有,向孟时同发出善意信号的想法! 宴宾楼佳肴吃在口中味同嚼蜡,背后密密麻麻渗出一层冷汗。 细思极恐! 屠博方才嘲讽王昱临说“警察署内都人心惶惶了,你兴致还这么高”,初听之下并无异样,可池砚舟却被这句话当头喝棒。 警察署内自查泄密一事,为何人尽皆知? 甚至于邮政派出所警员都知晓! 这符合自查泄密工作章程要求吗? 此前池砚舟认为是署长陈知新,为对付特务系主任李衔清,故意在署内放出消息,以至于先入为主没去深入思考。 屠博所言让他如梦方醒,陈知新所作所为不合常理! 第十六章 恍然大悟 私人恩怨导致明争暗斗、借刀杀人不难理解。 但凡事总要讲究轻重缓急。 为何轻? 为何重? 查找南岗区警察署内无意间泄密警员为轻、为缓! 通过泄密警员调查抓捕打探消息的红党分子为重、为急! 署长陈知新老谋深算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却放出消息故意制造调查困难,以此对付特务系主任李衔清。 此举就不怕市警察厅怪罪? 警察厅可不管你警察署内如何争权夺利,但影响抓捕反满抗日分子,万不能被容忍。现在连邮政派出所都听闻此事,闹到警务厅去陈知新不死也会脱层皮。 为对付李衔清值得吗? 池砚舟都明白不值得! 且南岗区警察署副署长井山一樹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处处透露出蹊跷。 此刻池砚舟坐在饭店内方才想通其中关节! 因何轻重缓急本末倒置? 只有可能打探消息的红党分子身份已被识破,无需调查。 再看与人推杯换盏的孟时同,池砚舟庆幸悬崖勒马未释放善意信号,却也开始担心孟时同安危。 饭局结束王昱临结账买单,后表示天色已晚要送纪映淮回去,纪映淮推辞不用,却拗不过王昱临热情。 池砚舟上前说道:“我陪你。” 王昱临一脸诧异你小子陪我干什么,我和纪映淮单独相处的机会来之不易,你别在这膈应人。 “你家里人不是还在等你早点回去。”王昱临疯狂暗示。 池砚舟见状低声说道:“我担心屠博今日被落了面子,搞不好会对你下黑手,我在后面跟着不打搅你们浓情蜜意,等你将她送回家我负责送你回去。” 闻言王昱临羞愧不已,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我哥哥。” “叫爹。” “别蹬鼻子上脸。” “那我不去了,反正纪映淮又不是没见过你猪头的样子。” “你能忍心?”王昱临跑去和纪映淮前面走,池砚舟则很有眼色的跟在身后,但实则一直注意孟时同。 纪映淮在冰城市警察厅工作,家住西傅家甸区北五道街,距离很远还好有轨电车在通勤路线之上,每日上下班倒也方便。 这个时间点有轨电车已经停运,王昱临想与纪映淮多相处,也没叫人力黄包车,美誉其名走路消食。 孟时同同样住在西傅家甸区南和街,距离较近也未乘坐人力车选择步行回家,虽有一段顺路但未避免打搅王昱临,孟时同率先离开。 石头道街出来向东进南马路便到西傅家甸区,中途王昱临、纪映淮路口朝北走许公路,孟时同直行便到南和街。 池砚舟放慢步子望着孟时同的背影,在其进入南和街瞬间,便有两人暗中跟随。这两人池砚舟有过一面之缘,一匡街封锁搜查当日,警察厅金恩照手下警员。 目光立即收回加快脚步进入许公路,池砚舟证实心中猜测。 今夜陪同王昱临目的在于判断孟时同是否被人跟踪监视,答案显而易见。 此刻为之所有疑点尽数说通。 警察厅早就锁定红党打探消息之人为孟时同,不急于抓捕选择暗中监视掌握更多线索,南岗区警察署自查泄密人员一事乃混淆视听之用,其目的在于使孟时同放松警惕,误以为调查重心还在警察署内。 陈知新正是知晓此事,才敢将计就计公报私仇对付李衔清。 同时也说明陈知新等人清楚,消息或是从他与王昱临口中泄露,但此消息本就要泄露给红党,才有郊区反埋伏抗日联军一事,所以池砚舟、王昱临二人并不重要。 战斗之残酷,潜伏之凶险! 对这句话池砚舟总会有新的认识,比他想象的残酷更残酷,比他认为的凶险更凶险! 孟时同被警察厅盯上,若在不知情下与组织联系,后果不堪设想,但池砚舟没办法将此事告知红党组织,他苦于没有联络之法。 视而不见? 任由警察厅调查? 组织接连遭受重创危在旦夕,此刻任何损失都将是灭顶之灾,冰城内残留人员硕果仅存,再经不起风吹浪打。 寄希望于孟时同自己反应过来其中关键,过为渺茫。 二人所知信息存在偏差,陈知新乃故意泄露消息一事,警察署之外人员很难知晓。 王昱临、纪映淮走在前方不时有笑声传来,池砚舟心中万分焦急,冰城残余红党组织或许命悬一线。 北五道街口王昱临与纪映淮作别。 池砚舟落在其后没有上前,谁知纪映淮冲他挥手说道:“谢谢你。” “不必客气。” “就是,和他有什么好客气的。”王昱临表示这都是应该的。 “你们回去小心些。” “放心。” 目送纪映淮进去,王昱临脚步轻快来到池砚舟身前说道:“今天她对我笑了一路。” “笑话你?” “你就不能好好聊两句?” “是你先不好好聊的。” “她明明就对我有好感,我看的真切。” “你能离婚吗?”池砚舟一句话让王昱临如同霜打的茄子。 离婚? 他爹能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扫兴。”王昱临叫了人力车,两人回新安埠。 分道扬镳后池砚舟心中烦闷之感难消。 夜晚躺在罗汉床上毫无睡意,明知尖刀悬在脖颈之间,却什么也不能做,这让池砚舟很难接受。 多想,少做! 可并非不做。 如此紧要关头依然按兵不动,那究竟何时才动? 等组织于冰城中消失无踪后吗? 池砚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既然联系不到红党组织,无法告知此事,那能不能通知孟时同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被警察厅盯上,从而不要再去联系任何与组织相关的人员。 最好孟时同有提前与组织商议好示警暗号,来通知组织他所面临的情况,看能否进行营救工作。 一举两得! 但诸多遭遇让池砚舟有所成长,他现在不得不去考虑,如果孟时同被抓捕之后面临审讯选择开口,便会将他招供出来。 非是不信任。 实则刑具丧尽天良骇人听闻! 徐南钦、徐妙清安危不可忽视不顾。 池砚舟认为释放善意信号不再可取,匿名告知此事更为保险。 可如何匿名告知! 写信? 警察厅现在一定会检查孟时同所有信件往来。 电话? 别说孟时同家中没有电话,就算有无疑也是暴露最快的一种办法。 街上随便找人去送情报? 警察厅根据此人也能顺藤摸瓜。 池砚舟甚至于想自己写信投入孟时同家中,但想必家门前也有警察厅暗哨。 利用警察学校聚会更不可取,会让孟时同明白是谁在帮他,之前为建立联系需要让其明白谁在帮忙,只是现在万不能让孟时同知晓。 究竟该如何做呢? 池砚舟一时间难以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却没有更多时间给他思考,孟时同随时都有可能联系组织,生死时速! 第十七章 将计就计 夜晚寂静偶能听到巷口传来几声犬吠,巡逻队脚蹬皮靴穿街而过步声阵阵。 无心睡眠的池砚舟披上衣服由罗汉床上起来。 徐妙清此时已经入睡,他蹑手蹑脚离开,来到院中月色如水清辉摇曳。 坐在冰冷石凳之上,望着夜空璀璨繁星,池砚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危机。 枯坐许久后,当一颗流星用美丽的弧线划破夜幕,他心中生出新的想法。 将计就计! 排除警察学校同学聚会后再想与孟时同接触,都会被警察厅视为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若接触有正当理由日后则能解释。 何为正当理由? 协助李衔清调查泄密警员抓捕红党分子,这个理由足够正当。 在调查期间找机会暗中向孟时同送情报。 日后必然要被警察厅所审问,但李衔清可给池砚舟作证。 作证同时也是自证,李衔清不会不管。 计划存在一定风险,但如此危急关头需鼓起勇气一试,日后哪怕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也无法证明他是反满抗日人员,徐妙清、徐南钦应当不会被牵连。 返回房中上床休息,第二日从家离开前去警察署报到,却没第一时间赶赴南大平桥街执勤,而是去特务系主任办公室见李衔清。 听得池砚舟来见,李衔清毫不意外,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李主任。” “坐。” “多谢李主任。” “何事?”李衔清反倒开始占据主导。 池砚舟神色稍有犹豫后问道:“我真能进特务系吗?” “能!” “属下愿为李主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衔清眼中闪过满足,池砚舟此人他知道,徐家赘婿罢了,在警署内遭人调笑戏称玉面郎君。口袋中空空如也每日步行上下班,可见在家中同样不被看重,地位低贱毫无话语权。 加入特务系能令徐家对他刮目相看,不然早前也不会私下送礼野山参,再利用此前警员受蛊惑一事恐吓一番,有今天这个场面实属正常。 至于署长陈知新的意思? 南岗区警察署不是陈知新为所欲为的地方,副署长井山一樹才是实际掌权人。 在李衔清看来他说动池砚舟轻而易举,可在池砚舟看来,井山一樹早已放弃李衔清选择站在陈知新这边,不然这一次署长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井山一樹岂会默不作声。 新人警员、徐家赘婿、经济窘迫、唯恐惹事,演上当受骗池砚舟很在行。 “属下不认为王昱临是红党。”池砚舟压低声音表达自己看法。 这个举动在李衔清看来更是幼稚之举,不管王昱临是不是红党,你都不应该说这句话,但也正是如此让李衔清觉得池砚舟更好掌控。 “是与不是要调查过后才能下结论。” “主任教训的是。” “当日警察学校同学聚会可有异常?” “并无。” “仔细想想。”李衔清较为怀疑聚会时情报泄露。 “那次确实没发现有可疑之处,但昨日聚会有所不同。” “哦?” “王昱临与邮政派出所警员屠博发生争执。” “为何争执?” “因警察厅警员纪映淮而起。” 当池砚舟将整件事情讲述清楚,李衔清心中思索认为纪映淮嫌疑较大,王昱临对她神魂颠倒百般殷勤,想打探消息其实非常容易。 熟悉的咳嗽声再度响起,李衔清问道:“纪映淮丈夫可还有亲戚?” 凡事牵扯上日本人都需小心。 “她丈夫在满洲孤身一人。”但凡还有亲戚,王昱临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惦记人家俏寡妇吗? “你接下来的任务负责调查纪映淮。”李衔清安排道。 池砚舟想借机接触孟时同,可目标直指孟时同又恐日后被警察厅怀疑,只得通过纪映淮另寻机会。 二人都住西傅家甸区活动范围有所重叠,选择纪映淮是池砚舟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警务系的工作?” “我会利用搜捕调查一事,借机抽调警务系一批警员,你和王昱临都在其中,另给他安排诸多工作便于你独立调查。” “属下明白。” 别管李衔清日后如何,但现在还负责警察署特务系工作,抽调警力协助搜捕再正常不过。 “任务经费。”李衔清从抽屉内抽出五十块递给池砚舟。 “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双手将钱接过,表明坚定态度。 李衔清对他表现很是满意,只是池砚舟心中好奇,陈知新一改常态他都能看出来,与其交锋多时的李衔清岂会不知? 既然心中有所猜想,为何还要调查,李衔清究竟想做什么? 但现在池砚舟顾不得对方想做什么,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等池砚舟从办公室出去,李衔清翻开面前笔记本,用钢笔写下纪映淮的名字,这页纸上此前已写七人姓名。 都是根据警员这两日,提供线索圈定的怀疑名单。 池砚舟找到王昱临两人一道去南大平桥街执勤,听他念叨了一天纪映淮耳朵都起茧子,晚上回到警察署就听警务系安排说明日让他们跟特务系负责搜捕去。 “苦差事。”王昱临嘴里小声念叨。 路卡执勤虽天寒地冻却胜在安全,跟特务系一道进行搜捕,那真遇到反满抗日分子人家不会束手就擒,子弹可不长眼睛。 “人微言轻,听命行事。”池砚舟等人没有反驳的资格。 回家路上王昱临说道:“明日你我二人互相照应。” “行。”池砚舟心知是照应不到的。 果不其然等第二日来到警察署报到后,王昱临直接被选中跟随特务系队伍出发,池砚舟则安排让去马家沟区与特务系另一对人马汇合。 但他心中清楚根本没有所谓的另一对人马。 接下来他负责调查纪映淮便可。 于是从警察署离开前去山街警察厅,必须要认真调查汇报消息才能瞒过李衔清,因此池砚舟进入工作状态。 希望可以在跟踪监视纪映淮早期,就能找到机会通知孟时同,他渴望得到一次眷顾。 池砚舟身穿便装头戴棉帽,在阿什河街口望着对面的冰城市警察厅,三层乳白色大楼气势宏伟,门前高高的台阶上,承托着六根巨大的科林斯明柱,顶层托着来源于希腊神庙的山花。 本是东北特别区图书馆为带给人们知识和思想,现如今成了残害同胞助纣为虐的魔窟,精美宏伟的建筑下掩埋着数不尽的皑皑白骨。 路过门前的行人都神色匆匆,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好像此处的风更阴寒与别处。 池砚舟在街口咖啡店,要了一杯热乎的咖啡和甜点,透过巨大明亮的玻璃,注视着警察厅门前的动静。 第十八章 攀咬一口 设计风格异域的咖啡厅内,黑胶唱片机播放着《宁静遥远的海洋》一曲,此乐队在冰城活跃过一段时间,后受邀哥伦比亚音乐公司灌制唱片,风靡哈埠享誉中外。 咖啡店铺距离警察厅不远,中午闲暇时间有不少警员光顾,池砚舟低头搅动着杯中咖啡端起一饮而尽,后从店内离开换一处继续监视,避免长时间停留引人怀疑。 冰城市警察厅下有警察队、收捐科、卫生科、刑事科、保安科、外事科、特务科、警务科以及督察室,另有警察医院外加消防署。 体系编制可谓庞大,管辖范围更是包罗万象,日伪统治多由伪满警察充当先锋打手。 纪映淮在警察厅内收捐科工作,负责整理账目与警务科进行核对,日常少有外勤工作不必风吹日晒。 这几日听王昱临在耳边念叨也有所了解,纪映淮能得此美差全凭她那地方警察学校的丈夫,不然能不能进警察厅都成问题,更别说如今工作清闲安全。 池砚舟改换位置到龙江街路口,等警察厅下工看到纪映淮出现,站在电车轨道旁等待,身边还有几位警员同行。 电车缓缓驶来纪映淮几人上车,池砚舟自是不能一同上车,招来人力车紧随其后。 电车走走停停警员陆续下车,一路跟至北五道街见纪映淮从车上下来回家,无事发生在他预料之中,家门外稍作停留后结束今日监视工作。 李衔清让他一人负责调查自是不能全天监视,故而只负责白天无需理会晚上,从北五道街离开才是池砚舟真正目的的开始。 返回路程没有选择电车所走路线,而是直下南五道街进太古街走天一街经五柳街,步入南和街! 孟时同家住南和街池砚舟神色自如步态轻松,但早已开始暗中观察,经过孟时同家门前时,未发现有监视之人,他毫无停留直径离开。 虽看不到有人监视,但定点暗哨多为隐蔽,许就躲在哪处房屋之内,池砚舟从此路过并非想识破警察厅暗哨,而是看能否凑巧遇到回家的孟时同。 让孟时同看到他出现在此处。 那么就足矣使孟时同心生警惕,猜测池砚舟何故在此路过,短时间内或许出于安全考虑,便不会联系组织,能为池砚舟的通知争取时间。 警察厅怀疑池砚舟路过,日后询问理由正当,来跟踪监视纪映淮。 池砚舟将整件事情分为两步进行。 第一步让孟时同有所警惕争取时间。 第二步找寻机会匿名完成通知。 显然今天运气不好,孟时同还未回来,暗中有警察厅监视他不便多停留,只能离开回家。 次日池砚舟从家中出来不必前去警察署报到,在警察厅门口守着,见到纪映淮进入其中,新一天的工作开始。 李衔清今早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前去南岗区警察署,而是来到邮政街,反倒与池砚舟如今仅一街之隔。 清晨湿寒的空气让李衔清略感不适,从人力车上下来坐在早餐店内便咳嗽不断,此举引得顾客以及店家频频皱眉,恐担忧此人有传染疫病想将至驱逐。 还未等店家有所行动便见一身穿警服人员,跑来站在此人身侧毕恭毕敬,店内众人收回目光低头吃饭不敢再言语。 “坐。”李衔清对警员说道。 “多谢李主任。” “早上吃饭了吗?” “属下在家中吃过,李主任想吃什么,我去给您拿。” “要碗清粥。” “您稍等。” 很快警员端来一碗清粥放在桌上,李衔清拿起勺子搅动之余问道:“听说你对警察署很是不满,说内部早已人心惶惶。” 闻言警员脸色紧张急忙解释:“李主任,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舀一勺清粥送入口中目光注视屠博,李衔清语气淡漠:“需要找人和你对簿公堂吗?” “一定是王昱临他打击报复我,我那话只是反驳他嚣张模样,恨他不为警察署排忧解难,怒他一心只想贪痴欲念,没有丝毫对警察署不满之意,李主任一定要明鉴啊。”屠博觉得不用猜就是王昱临告黑状,这手段太过阴险不当人子。 又急忙说道:“池砚舟肯定帮着王昱临说话,但事实并非如此,李主任若是不信当日聚会还有旁人在场,大可叫来一同对簿公堂。” 李衔清没有言语慢慢将清粥下肚,屠博如坐针毡,警察署特务系主任若想针对他,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别看李衔清好似有麻烦缠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头病怏怏的骆驼还未死。 放下勺子屠博急忙递上纸巾,李衔清并未接过,而用手帕擦拭。 “你觉得18日聚会当天可有奇怪之处?” “何为奇怪之处?”屠博小心翼翼询问。 “有无人员与王昱临、池砚舟攀谈?”李衔清心中清楚,假设消息在警察学校同学聚会之上泄露,只能出自池砚舟、王昱临之口。 听到是询问这两人,屠博立马来了精神说道:“王昱临嘴巴就没停过,后来凑在纪映淮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听到内容?” “王昱临就差贴在纪映淮耳朵上了,谁听得到。”屠博嗤之以鼻,故意小声说话想靠近纪映淮手段底下,全然忘了当日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屠博的话侧面印证池砚舟所言非虚,纪映淮嫌疑确实不小。 “还有吗?” “还有池砚舟,孟时同跑去和他喝了几杯酒,两人有过交谈。”屠博现在全都咬上一口,你不是爱替王昱临出头,这回让你出个够。 “说说孟时同的情况。” “他是池砚舟警察学校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在西傅家甸区正阳警察署工作。” “两人关系好吗?” “没什么交际,当日可能也是看不怎么参加聚会的池砚舟过来,才上前去交谈的。” “池砚舟很少参加聚会?” “不是很少,基本上就没有参加过,也就这两次都来了。” 李衔清闻言心中若有所思。 与孟时同交谈一事,此前池砚舟并未提及。 无非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寒暄攀谈逢场作戏,没什么好提,另一种则是池砚舟故意隐瞒。 现在是哪种情况李衔清不好判断,毕竟屠博对池砚舟、王昱临心有怨气,言语之间主观色彩太浓,提供线索仅供参考不能全盘相信。 “池砚舟、孟时同的聊天状态呢?” “孟时同带着酒壶找池砚舟,看起来是灌的有点多,池砚舟后来靠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 灌酒! 喝多! 李衔清抬起手帕轻咳几声,听得屠博都嗓子难受,强忍咳嗽只得滚动一下喉结缓解。 第十九章 带偏搅浑 躁痒难耐的嗓子饱受煎熬,似是蚂蚁在其中筑巢建穴,屠博面色攀升红晕,凭意志力强忍才未当面咳嗽出声。 李衔清将手帕垂下对屠博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能为李主任做事,属下倍感荣幸。” “你负责调查一下孟时同。” “调查孟时同?” “有问题吗?” “没有!”屠博神色带着一丝激动。 李衔清此举明显怀疑孟时同,那岂不是证明池砚舟也有问题,当日被池砚舟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纪映淮在场逼的下不来台,心中早有记恨。 能让池砚舟倒霉屠博岂会推辞。 “不让你白忙。”李衔清推过来一张钞票做调查经费以及辛苦费。 屠博本想推辞可见李衔清面色冷峻,恭敬将钱收下贴身放好,表示一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李衔清起身打算离开,屠博很有眼色招来人力车,虚扶其上车坐好。 “纪映淮你了解多吗?” “她在警察厅我在派出所了解不多。” “南岗警察署。”李衔清对车夫说道,车子从邮政街离开,屠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打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报复池砚舟、王昱临。 …… …… 池砚舟等待一天才见纪映淮下班离开警察厅,本打算坐人力车跟着有轨电车,谁知纪映淮今日却也乘坐人力车。交代车夫跟着前面的车,一路来到东傅家甸区中十二道街,纪映淮下车扭动腰肢进入106号小洋楼。 在不远处店铺内等待近一小时,纪映淮从小洋楼内出来,再乘人力车返回西傅家甸区北五道街住处。方才等待期间池砚舟已经探明,中十二道街106号乃是警察厅收捐科,征收股股长岑鑫住所。 由此看来纪映淮与顶头上司岑鑫关系非同一般,真若如此王昱临等人就是玩火自焚,警察厅股长警佐警衔,与南岗区警察署署长陈知新平级,王昱临今年才刚授衔警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调查可以算有所收获,池砚舟打算前去警察署汇报李衔清,毕竟他不好每日都从孟时同门前路过,间隔一日确保安全,因此从北五道街坐人力车前去南岗区警察署。 这几日李衔清下班较晚,多数加班直至深夜,他所安排出去秘调警员汇报工作进展大都在晚间。 “报告。” “进。” “李主任。” 李衔清看到来人是池砚舟,不由想起今早与屠博对话,脸色却无异样表现。 池砚舟低声汇报:“属下监视纪映淮今日有所发现。” “有何发现?” “纪映淮下班之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前去东傅家甸区中十二道街106号停留一小时之久,后才返回家中。” “中十二道街106号?” “属下已探查清楚,是警察厅收捐科征收股股长岑鑫住所。” “岑股长住所倒是不少。”李衔清对岑鑫此人并不陌生,早年同为警察厅同事,时过境迁如今一人警察厅股长,一人警察署主任,差距显而易见。 纪映淮去见岑鑫为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池砚舟为何觉得这是发现? 见李衔清眼中询问他解释说道:“主任您看,纪映淮既然与岑股长关系密切,那她为何还要参加同学聚会,聚会之上那些人是何居心她不可能不明白,就不怕此举惹恼岑股长吗?” 男人最见不得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染。 哪怕是情妇也是如此。 纪映淮既然在警察厅内抱上岑鑫大腿,理应想方设法讨其欢心,换取警察厅内有人背后撑腰。岂会大张旗鼓参加同学聚会,与王昱临等人谈笑风生,就不担心此事传到岑鑫耳中? 李衔清觉得池砚舟言之有理,以他早年与岑鑫共事时的了解,是肯定不会乐意看到这种情况,那纪映淮如此做或许就是为打探南岗区警察署审讯消息。 此事无疑让纪映淮嫌疑增加。 池砚舟目的便在于此,他说怀疑纪映淮总归要查出一些东西,将李衔清的思路越带越偏为好,混乱之际更容易找机会通知孟时同。 “事关警察厅股长,接下来调查需小心谨慎,切忌节外生枝。” “主任请放心,属下明白。” “进展不错再接再厉。” “谢主任夸奖。” 等池砚舟从办公室离开,李衔清拿出笔记本,在纪映淮名字之后打上红色三角号,表示重点怀疑。 可此刻的笔记本上赫然已经写上孟时同的名字。 且在孟时同名字之下,紧跟着居然有池砚舟的名字! 怀疑纪映淮从王昱临口中打探消息,可王昱临的名字并未出现在笔记本上。 李衔清心知王昱临并非反满抗日分子,泄露消息应是无意之举,自然不会写他的名字。 可池砚舟则不同。 孟时同与他交谈一事闭口不言,若孟时同为红党分子,那池砚舟则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谨慎性格使然让李衔清将池砚舟名字一同写上。 想带偏李衔清调查思路,殊不知对方多线调查,齐头并进。 从警察署离开池砚舟并不知道自己也被列入怀疑名单,乘车回到家中徐妙清正指挥送煤炭、木炭之人,将炭料整齐堆放在厨房墙根屋檐下。 前天池砚舟便联系让送,冬天炭料生意火爆,到今日晚间才送来。 “你回房间休息,我看着就行。”池砚舟见徐妙清未穿大衣,担心她受冻。 徐妙清将手中提前准备好的钞票递来,让他一会给人结账。 很快码放整齐池砚舟将钱付清,进入厅内脱掉大衣问道:“伯父还没回来吗?” “香坊区那边的铺子遇到点问题,爹赶过去看看。”徐妙清说道。 “这一路来回挺远的。” “没事,李老驾着马车跟着一块去了。” 见徐妙清在院中支应外人,池砚舟就知道徐南钦与李老都不在家。 “我去热饭你洗漱一下。” “你还没吃吗?” “一个人吃吗?”徐妙清瞪了他一眼。 平常池砚舟回来晚,徐妙清都是同徐南钦一起吃饭,但今日徐南钦不在,她一个人就没吃。 池砚舟跟在后面笑着问道:“专门等我?” “等我爹。” “去一趟香坊区短时间内怎么回得来。” “你到底吃不吃?”徐妙清气鼓鼓的问道。 “吃吃吃。”池砚舟见好就收。 张婶今日做的饭菜简单,咸汤、烙饼搭配起来美味暖和,池砚舟咬着烙饼说道:“就张婶这手艺开个饭店生意准不会差。” “张婶最早就是经营饭店的。”徐妙清小口喝着汤。 “怎么没听你提过。” “张婶嫌丢人不让提。” “丢什么人?” “饭店开了半年就倒闭了。” “这手艺怎么可能?” “不信明天你自己问。”看徐妙清神色不似假话,池砚舟只能感叹做生意是真的玄学。 你认为不行,人家干的风生水起。 你认为可行,没干几日关张大吉。 玄之又玄! 第二十章 偶遇屠博 夜寒风虐,云奔西南! 吃罢饭徐妙清没回房间,坐在客厅等待徐南钦,池砚舟在一旁陪着。 夜已深不见人归心绪担忧。 “要不我去香坊区一趟看看?”池砚舟问道。 “算了,别到时候爹回来又要等你。” “等我?” 就在徐妙清说漏嘴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听得门外动静急忙起身查看。 “爹。” “伯父。” 徐南钦同李老一道回来,李老前去安置马车,再喂夜草。 三人回到厅内坐下,徐妙清将徐南钦大衣接过,挂在衣架之上。 “可是铺子遇到麻烦?”池砚舟询问,他虽在警察署内仅是一小小警员,却也能解决日常中遇到的些许麻烦。 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徐南钦道:“皮货断供,收了定金的供货商别说赔偿,连定金都赔付不出来。” “怎么突然断供?” 徐南钦瞟了一眼屋门禁闭,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海伦、汤原、虎头、密山、巴彦、珠河、宁安等地都有抗日联军,三五不时就和日本、满洲的队伍打上一场。货运路线因此受到影响,还滋生出很多胡子,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此番收了我们定金的供货商遭到胡子洗劫赔的血本无归,根本没钱支付违约赔偿。” “城外胡子如此猖獗?”池砚舟听警察厅也组织过几次剿匪,后来警察署内老警员闲聊说都是装装样子,出工不出力多少年的老传统了。 “有几处胡子不光抢夺商户百姓,连宪兵、警员等物资配送都敢抢。”徐南钦今日才听人说。 “胆子是够大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能劫来枪支弹药价值丰厚,运气好截获医疗药品堪比黄金。” 好在徐家货运队伍解散,不然如今也要提心吊胆,早年池砚舟跟随队伍护送货物,也生出找寻抗日联军的念头,后因难度太大故而打消。 徐南钦念及供货商突遭重创并未状告索取赔偿,打算高价从别处店铺调取一批货物应急,问题不大只是亏些钱罢了。 闲聊几句众人回房休息,第二日一同吃过早饭池砚舟前去警察厅,继续所谓监视工作。 今日负责监视过程中还看到一熟人,特务科特务股股长盛怀安,步履匆匆不知有何任务。 等到晚上又见盛怀安返回警察厅,手下警员押送一人进入,池砚舟仔细去看这人粗布麻衣头发杂乱,面色阴狠不是善茬。 难不成是城外抗日联军成员? 池砚舟只能看看作罢,未再多想。 警察厅下工等纪映淮出现,她今天没打算去见岑鑫直接上有轨电车回家,池砚舟坐人力车跟随。 街道两旁景物快速向后略过,他心中疑虑颇多。 李衔清明知内情为何非要调查? 纪映淮与岑鑫关系亲密干嘛参加同学聚会? 两人定然都藏有秘密,可池砚舟如今只能顺水推舟,各取所需或许是最优结果。 电车停下纪映淮下来回到家中,池砚舟见状离开走与第一日相同路线,再路过孟时同门前。 进入南和街他表现自然,避免被警察厅暗哨看出异常,今日路过见孟时同家中亮灯,时间又没赶上。 第一日早,孟时同尚未回来。 今日晚,孟时同已经到家。 想在警察厅监视之下做出警示困难重重! 就在池砚舟不做任何停留准备由南和街,进入南马路时,却看到屠博在暗处。 屠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且看屠博所在位置明显有隐藏身形的意思。 监视? 他监视谁呢? 孟时同由警察厅负责监视,怎么可能用到屠博。 他更不可能负责监视池砚舟,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只是这一刻池砚舟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大步朝着屠博走去开口质问:“你跟踪我做什么,难不成背后偷袭上瘾,想给我来上一闷棍?” 屠博心中祈祷池砚舟不要过来,只可惜对方直径上前,他负责跟踪监视孟时同来到此处,根本没想会碰到池砚舟,一时间躲闪不及被看到。 “路过。”屠博打算直接离开。 他不想暴露监视孟时同,免得让对方心生警觉,但池砚舟出现在孟时同家门前,岂不是证明两人就是有问题,屠博打算明天就汇报李衔清。 “被发现就想一走了之?”池砚舟岂会轻易让屠博离开。 两人在街上争吵,不远处楼房二楼窗帘缝隙后,警察厅特务股警员对金恩照说道:“队长,他们两人这么吵下去,肯定会惊动孟时同。” 金恩照嘴里用朝鲜话骂人,一连串的脏字。 屠博今日跟踪孟时同就很影响他们的计划,却不好出面让屠博离开,那无疑会暴露警察厅的监视以及孟时同的身份。 金恩照派人回警察厅向盛怀安汇报此事,谁知对方亲自带队前去负责抓捕任务,等回来之后立马投入审讯工作中,以至于指示一直没有下达。 导致现在造成如此局面! 金恩照打算派人下去赶走池砚舟、屠博,虽会暴露警察厅任务,却好过让孟时同警觉。 但他还没开口,孟时同就已经从家中出来。 池砚舟、屠博方才动静不小。 孟时同出门便看到池砚舟、屠博心中当即疑惑,而两人架势好像准备动手,他来不及细想跑上前去。 “两位怎么在这里?”孟时同上前将两人隔开,都是同学见有矛盾,正常情况肯定要劝解。 “光明正大不是对手,有人想背后使绊子。”池砚舟不屑说道。 “我再说一遍只是路过。”屠博很是无奈,有理说不清。 “工作在南岗区邮政派出所,家住马家沟区栛和胡同,你怎么路过这里?” “我去荟芳里行不行?” “荟芳里在东傅家甸区南十七道街,能路过这里?”池砚舟虽说是质问屠博,其实则是给孟时同听。 “原处五柳街还有馆子不行吗?”屠博反问。 孟时同所在南和街出口便是五柳街,早年就是烟花柳巷,后统一迁至荟芳里,不过五柳街确实还有这门营生。 但不必管屠博借口找的如何,池砚舟目的已经达到,在孟时同劝说之下也没有真的打算动手,两人冷哼一声各自扭头离开。 屠博去五柳街,池砚舟走南马路,孟时同回到家中神色立刻严峻。 蹊跷! 屠博为何与池砚舟会在自家门口相遇。 哪怕屠博真为去五柳街,那池砚舟因何路过? 可屠博为何不敢质问池砚舟为何在这里,而是一直解释,难不成屠博根本不是路过,因而心虚? 他跟踪池砚舟想背后使绊子? 孟时同认为不会,独自一人屠博根本不是池砚舟对手。 所以屠博是在跟踪自己? 这个念头让孟时同立马警觉! 自己被盯上了? 第二十一章 急转直下 由南马路进石头道街回新安埠。 一路繁华热闹景象池砚舟视而不见,心中已经反应过来屠博为何会出现在南和街。 应是李衔清之安排。 可偏阴差阳错之下为池砚舟提供方便,如今没有所谓第一步使孟时同警觉,第二步告知消息的计划。 今夜一步到位。 孟时同现在肯定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也就无需池砚舟冒险送情报,虽与屠博纠缠也存在风险,但日后都可解释。 利用屠博完成任务,池砚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孟时同回到家中背靠房门心跳如雷如鼓! 池砚舟、屠博一事让他意识到问题,慢慢平复内心波涛,在家中按时休息,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第二日出门前去正阳警察署,孟时同警员制服第三颗扣子没有扣上,好像有所遗漏一般。 在宣化街口包子铺购买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路上暗中观察没发现异样。 进入正阳警察署孟时同如同往常一样和警员同事扯闲篇,却故意将身形藏匿在窗户内侧向外观察,一直等到中午见一人影一闪而过。 孟时同心中确定自己确实已经被盯上。 但警察署外负责盯梢人员是警察厅的人,屠博作为派出所的人为何跟踪自己? 身份暴露命悬一线! 孟时同心中丝毫没有担忧,他唯有庆幸。 庆幸自己没在敌人监视之下与组织联络,将危险带给组织。 至于自己? 走上这条路时他便心中明白,这一刻等待的太久! …… …… 池砚舟一早又开始对纪映淮展开监视,计划完成工作还需继续。 屠博却联络李衔清在邮政街见面。 “李主任,属下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池砚舟与孟时同乃是同党。”将昨日发生一事汇报结束,屠博情绪激动言语自信。 见李衔清不开口他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没事干跑去南和街做什么?” 监视纪映淮! 李衔清对此事心知肚明,池砚舟有理由路过南和街,可昨夜之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池砚舟与你争吵时,除了孟时同之外,还有人出来劝阻吗?”李衔清问了一句屠博听不懂的话。 “无人劝阻。” “你负责跟踪监视孟时同期间,有发现其他人对孟时同进行跟踪监视吗?” “其他人?”屠博越发不解。 “今早你没去监视孟时同到正阳警察署?” “属下觉得已经可以确定他二人问题,就急于前来汇报。” “废物!”李衔清病怏怏的眼神之中寒光闪过,屠博立马正襟危坐,他明显感受到了杀意。 李衔清奉系军阀队伍出身,手中怕也亡魂无数,虎行如病,鹰立如睡! 气势稍纵即逝,李衔清回到病怏怏的模样。 屠博却再不敢乱讲话。 “白天你负责邮政派出所日常工作,晚上随我一道,去监视孟时同。” “是。” …… …… 冰城市警察厅特务科特务股股长办公室内,金恩照挺直腰杆站在中央,盛怀安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打草惊蛇?”盛怀安好似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 “属下也不知南岗区邮政派出所警员屠博为何要跟踪孟时同,更没想到晚上偶遇南岗区警察署警员池砚舟,两人在孟时同屋外争吵惊动对方。”金恩照急忙为自己辩解。 “我力排众议让你做队长,不是要你事事询问。” “属下知错。” 事已至此盛怀安不愿在任务中途追究,功过压下秋后算账,随即询问:“孟时同今早出门可有不同之处?” “买了两个包子。” “此前没有买过吗?” “没有,属下已经安排人将包子铺监视起来。”金恩照说道。 “从现在开始盯紧他,任何细微的一举一动,所有能看到的细节全部记录下来。” “是股长,但屠博这里?” “都已经打草惊蛇还管他做什么,帮我们吸引一下目光也好。” “明白。” 窝在山街临街的一间书铺里,池砚舟躲避天寒地冻在其中看书,目光没有脱离远处警察厅。他虽不是想监视纪映淮,但做戏需没有破绽,因此纪映淮在回家之前不可脱离视线。 枯等一天纪映淮下班与同事登上电车,池砚舟紧随其后离开书局,电车刚刚由警察厅向北驶入许公路,惊闻一声枪响! 听声音距离不远,电车停驶车内警察厅警员一涌而下,朝着枪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冰城市警察厅下达文件告知,凡所属冰城警员在听到枪声后,应第一时间英勇支援,如若发现违令者罚俸三月,情节严重造成反满抗日分子脱逃者革职查办。 其实平常单独一人时,听到枪声往往不会着急凑上前去,但现在警察厅下班警员同坐一趟电车,必须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纪映淮同为警察厅警员,这种情况下只能跟随大家一起过去,池砚舟负责监视她,肯定也要一同赶去。 警察厅众多警员穿过英国街,在保障街西南阳巷口见有人围作一团,一看就知是便装警员,寻常百姓听到枪声早已躲避。 众警员跑近一看是特务股金恩照在此。 再看场中一警员持枪挟持一消瘦之人。 池砚舟看到孟时同掏枪顶在李衔清脑袋之上,与金恩照等警察厅警员对峙,派出所警员屠博倒地不起。 什么情况? 池砚舟一时间也是愣神。 “你不要负隅顽抗,束手就擒好好配合,尚有一条活路。”金恩照冲孟时同喊道。 “我再说一遍后退,不然我打死他。”孟时同枪口戳了戳李衔清的脑袋。 李衔清死与不死金恩照不在乎,甚至说死了更好。 可在场这么多警员。 你不顾李衔清生死冲上去抓人,日后再面对反满抗日分子时,想要警员冲锋陷阵就难了。 警员难免兔死狐悲! 顶着枪林弹雨以命相搏抓捕反满抗日分子,但警察厅却不将他们性命放在眼中,特务系主任李衔清警尉尚且如此,他们这些警员只会更加糟糕,那还这么卖命干嘛? 造成这种影响金恩照也负不起责。 金恩照只恨此时没有日籍警员在场,便可直接下令抓捕,不必顾及李衔清生死,毕竟日本人的行事风格众警员都了解。 孟时同挟持李衔清向后退。 可李衔清好似没了力气,双腿瘫软想要倒地。 “别耍花招!”孟时同冲李衔清喊道。 可对方咳嗽不断,居然直接咳出血来再无力气,若不是孟时同扶住他,只怕人都要瘫在地上。 这太影响行动,还要费力气扶着对方才能当做掩护,池砚舟一看就知李衔清是装的。 咳嗽不假,吐血不假,但没有力气是想借机脱困。 “你来换他。”孟时同对金恩照喊道,挟持李衔清是个累赘。 金恩照心里暗骂,我疯了我去换他! 第二十二章 黑夜光明 当下时节天黑较早路灯在头顶亮起,西南阳巷寻常百姓早已躲避无踪,警员聚集此处看该如何处置。 “你不来换他,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孟时同见金恩照没有动作耐心渐失。 将自己投身做人质金恩照万不能同意。 奈何在场警员众多,他日后难免要背上贪生怕死之名,这些警员都不会同意用自身交换做人质,但并不妨碍他们事后风言风语。 伪满冰城市警察厅也注重“名声”,若是臭了只怕前途再无寸进,任何领导也不愿提拔一位这样的下属。 金恩照环顾四周突然伸手指道:“你过来!” 众警员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池砚舟发现目光全部汇集在他身上,跟到此处见突发情况早就没有隐藏身形,且在场如此多警员,你躲躲藏藏更为奇怪。 顶着无数目光池砚舟走上前去。 “金队长。” “你去换李主任。” “啊?” “听不懂?” 脸色难堪有怒不敢言,金恩照怕死不敢上前,池砚舟去就不会死吗? 孟时同今日要拉垫背,岂会对他手下留情,双方又不知身份。 “金队长这恐怕不妥吧。” “服从命令。” 特务股警员微微合拢堵住池砚舟退路,态度显而易见。 金恩照缓步上前在耳边低语:“听话去换李衔清今日记你一功,若不配合就状告你破坏警察厅行动,昨日之事你应当没有忘记。” “会死人的!”池砚舟咬着牙说道。 “现在不一定会死,但不听话日后我一定弄死你。” 面色阴晴不定池砚舟别无他法,从人群中走出,站在孟时同、李衔清面前。 伸手解开大衣扔在地上,配枪等武器卸下,后缓步朝着孟时同走去。 到位之后孟时同一把推开李衔清,将池砚舟拉入怀中,手臂环抱在他脖颈之间,枪口冰冷又好像带着炙热硝烟顶在脑袋上。 站稳身形的李衔清回头望来,池砚舟能看出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痛快,却并非劫后余生的原因。 挟持着池砚舟,孟时同缓步后退,让金恩照等警员不要上前,但超出一定距离之后,警员就会跟进。 为池砚舟放跑反满抗日分子显然不可能。 “没想到今日还能遇到你。”突然池砚舟耳边传来轻声话语。 “谢谢你提醒,不然我恐酿成大错。”孟时同继续说道,嘴里甚至偷含上一口冰块,于是没有哈气浮现,远处众人根本不知他在讲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池砚舟不敢接话,孟时同今日插翅难逃,互相确认身份不见得是好事情。 虽可现在保命,却会将危机带给徐妙清父女。 “不错,警惕性很高,但你的提醒方式让我很疑惑,和组织失联了吗?” “昨日我想了好久才明白只有你最可能,那日聚会并未喝多吧,演技倒是不错。现在你不敢承认身份担心我被铺之后将你供出来,我也不敢将组织信息告诉你,毕竟你的身份我只是猜测。” “但我可以先送你一份功劳,让你直接开枪杀我怕你下不去手,看起来你也不是身经百战的样子,稍后我会在后退的时候绊倒,你顺势将我制服便可。” 孟时同自顾自的说,池砚舟仅是听着。 此刻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死亡在你口中听来如此平常。” “我每日只等待两件事情,死亡、胜利!” “只是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情究竟会先迎来哪一个,可早已做好准备,此刻先迎来死亡未能看见胜利充满遗憾,但我坚信胜利会到来,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替我好好看一看,不管你究竟什么身份你都应该看看胜利。” 话语轻柔却能深感其中力量,胜利二字在孟时同口中充满希望。 池砚舟仿佛感受不到枪口的冰凉,却也难再对孟时同说出一句话来,如鲠在喉刹那失语! “日出,脱胎于最黑暗的夜。无论过程如何凶险,请你相信,光明终将到来!”孟时同在池砚舟耳边说完这句话,将口中所含冰块吞咽下肚。 同时后退过程中鞋底撞在路上凸起的石块之上,身体一时间丧失平衡摆动,枪口脱离脑袋。 刹那间池砚舟腰身后靠,抓住孟时同手臂下压,扭动腰肢发力,孟时同被高高顶起,从后向前完成一个过肩摔。 飞在半空之时孟时同嘴角带笑,池砚舟的反应他认为不错,没有纠结、犹豫、感伤! 干净利落! 重重被摔在地上手枪都滑落一旁。 金恩照见状急忙带警员冲上前来。 躺在地上看着池砚舟的双眼,孟时同心中暗道:“我最后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孟时同被警员左右制服,李衔清上前关心池砚舟,金恩照对他压根不在乎。 “李主任不必担心,今日能帮主任分忧解难是属下荣幸。”做都做了,现在甩脸色不如趁机表达忠心。 可就在两人虚情假意之时,被押着的孟时同低头,含住衣领一角。 金恩照见状急忙大喊:“快阻止他!” 可等警员费力将孟时同的头拉开,他却露出放肆的笑容,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充满鄙夷。 但渐渐呼吸困难,身体痉挛! “给我扣,让他吐出来。”金恩照喝道。 警员手指粗暴探入口中,用力挖动但无济于事,孟时同抽搐的身体渐渐安详。 山奈钾! 几毫克便可短时间内猝死! 死亡过程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可孟时同服药的那一刻,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1937年11月26周五,农历十月二十四。 宜:破屋、祭祀、馀事勿取、坏垣。 忌:结婚、安葬。 为国请命者,百无禁忌! “胜利!我会替你看的,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会替你看。”池砚舟望着孟时同的尸体,心中默默说道。 金恩照见状怒不可遏,一具尸体毫无用处,痛骂手下警员不长脑子,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却还能让反满抗日分子在眼前服毒自尽。 警员也委屈。 检查了衣袖纽扣没有问题,检查了衬衣纽扣同样未发现问题,对方将毒涂在衣领上太过隐蔽。 此时一名警员来到金恩照面前低语两句。 金恩照命令道:“尸体带回警察厅,将李衔清、池砚舟、屠博全部带回去,再去几人搜查孟时同住所。” “是。” 众警员开始工作,池砚舟却诧异问道:“金队长你抓我们做什么?” 李衔清同样表现的一头雾水说道:“金队长莫不是抓错人了?” “股长命令,还望配合。”金恩照冷声回道。 盛怀安! 李衔清不再言语,池砚舟只能听从安排。 此刻屠博也从地上爬起来,弄了半天这货没被打死,大腿上中了一枪躺在地上装死,怕孟时同再补一枪给他解决了。 现在嚷着要治疗。 李衔清对屠博心有不满没再理会,随特务股警员前去警察厅,池砚舟也只能跟着。 第二十三章 审讯交锋 围观警员议论纷纷各自散去。 纪映淮随同事离开,眼神却在李衔清等人身上流转,心头若有所思。 距离不远步行来到冰城市警察厅,池砚舟对此不算完全陌生,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之初,组织过一次来警察厅参观学习的活动。 拾级而上进入西欧古典主义风格建筑之中,池砚舟与李衔清被分别带入房间内看押,屋内陈设单调简洁,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桌面放着绿罩台灯。 屠博伤势稍作处理同样被带到警察厅,并未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做手术,行动间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金恩照在特务股股长办公室内,向盛怀安汇报今日情况,他说道:“孟时同今早进入正阳警察署就没有出来,等晚上下工才从警察署离开,当时屠博与李衔清也在正阳警察署外暗处监视。 二人一路跟随孟时同行至西傅家甸保障街西南阳巷口,孟时同突然绕路截停屠博,在其尴尬尚不知如何解释之际,猛然掏枪屠博躲避不及被击中大腿,见状属下命人上前抓捕,孟时同挟持李衔清与我们形成对峙。” 盛怀安翻看特务股警员所写监视记录,后甩在桌面之上砰的一声,金恩照低头不敢抬起。 “行动暴露孟时同不仅知道屠博、李衔清跟踪监视,同样发现警察厅特务股在暗中盯着他,今日之举无非求死不求生! 许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断绝我等顺藤摸瓜之调查,以此警示红党组织,明知对方一心求死却还让对方得偿所愿,你是大发善心吗?”盛怀安的话让金恩照无言以对,监视调查暴露、抓捕导致自杀,如今说的再多也是借口。 “特务股几个队长之中只有你是朝鲜人,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属下辜负股长栽培,万死难辞其咎,还望股长再给机会,让属下戴罪立功。” 盛怀安见状没再揪着此事不放,特务股行动并非次次成功,金恩照已算得上表现不错,主要其忠心耿耿,在他心中盛怀安尚且比日本人高一线。 不过敲打必不可少,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你好自为之。” “多谢股长,包子铺方面要抓捕调查吗?” “孟时同若能暗中通知红党组织此事,他何故当街求死,包子铺不必再关注。”盛怀安觉得包子铺并无用处。 “是。” “人都带回来了吗?” “三人都在特务股。” “去会会他们。”盛怀安起身亲自前去,首选自然是警察署特务系主任李衔清。 坐在房间内李衔清面色起伏不大,许是病态面容难辨本色,苍白唇色一角余留一抹嫣红。 盛怀安在金恩照陪同之下进入房间,李衔清并未起身相迎,而是开口问道:“盛股长这是打算审讯我?” 落座后盛怀安才露出冷面笑意回应:“例行询问,若是审讯就不会选择这里,而是审讯室。” “盛股长想问什么?” “李主任为何跟踪监视孟时同?” 金恩照拿起钢笔负责做询问记录。 “执行任务。”李衔清答道。 “谁的任务?” “南岗区警察署署长陈知新。” “什么任务?” “调查警察署内警员泄密一事,抓捕打探消息的反满抗日分子。” “你不知孟时同已在警察厅监视之下吗?” “不知!” “你如何展开调查?” “我安排警察署警员……”李衔清当即将自己调查前后所有步骤,一五一十毫无遗漏讲述清楚,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你安排池砚舟跟踪监视纪映淮,又安排屠博跟踪监视孟时同?” “是。” 结束询问让李衔清稍安勿躁,盛怀安与金恩照从房间内离开,站在门外金恩照说道:“警察厅监视调查孟时同一事,南岗区警察署署长陈知新一清二楚,特务系主任李衔清岂会不知。” “去见屠博。”盛怀安相信陈知新一定没有告诉李衔清此事,不然这个谎言一戳就破毫无意义,可没告诉不表示不知情! 屠博瘫坐在凳子上一条腿直挺挺伸着,嘴里哎呦哎呦的声唤,见人进来急忙表示自己要去医院接受救治。 “先回答问题。”金恩照呵斥一句,冷面书生盛怀安屠博自有耳闻,此刻强忍痛意不再出声。 “你为何跟踪监视孟时同?” “李主任怀疑他和池砚舟有问题。” “什么问题?” “本月十八号警察学校同学聚会,孟时同和池砚舟有过交谈……” “昨日你被池砚舟发现怎么不躲?” “我来不及躲。” 后续询问多个问题结束,盛怀安与金恩照离开,同时命人带屠博去医院接受治疗,此刻对整件事情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大致了解。 最后金恩照推开关押池砚舟的房门。 听到动静池砚舟急忙起身对盛怀安说道:“盛股长好,之前我们见过在顾乡屯。” “少套近乎,坐下!”金恩照挡在身前,对他池砚舟心有怨气,却还是服软老实坐下,但眼中的不满逃不过盛怀安的眼睛。 池砚舟也没打算逃。 此刻才是收尾的开始。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抬眼一回眸皆是成败关键。 “我们倒也有缘。”盛怀安反倒笑着回应,却未感亲近冷意十足。 “属下不敢。” 话锋一转进入正题:“你负责跟踪监视纪映淮?” “是。” “为何选择她?” “李主任说王昱临可能泄露警察署内消息,那最有可能泄露给纪映淮。” “你并非特务系警员,李主任怎么选中你来负责调查?” 面对这个问题池砚舟欲言又止,金恩照提醒说道:“在警察厅你若有所隐瞒,就别想离开。” 池砚舟这才下定决心说道:“我们署长和李主任有私人恩怨,导致调查人手短缺,李主任才选中我负责。” “既然明知两人不和,你何必蹚这趟浑水?” “我本不想牵扯其中,可李主任给我讲了警察署内警员被女红党蛊惑一事,说日后如果王昱临真的泄露警察署内情报,我作为他好友难逃一劫。”池砚舟提及此事也显无奈,这个信息李衔清方才未提,金恩照详细记录打算过后再问。 “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是警察署新人多做些脏活累活,李主任之言我无法视而不见,且李主任还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进特务系,我便赶鸭子上架。” “署长都不喜李衔清,他还能让你进特务系?” “李主任说有副署长井山一樹在,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你每日跟踪纪映淮为何回家要走南和街?” “为什么不能走南和街?”池砚舟满脸不解的反问。 金恩照接言说道:“怎么不走跟踪路线,景阳街、许公路?” “跟踪走景阳街、许公路,我回来还走景阳街、许公路,会不会有些不专业。且警察厅警员也多走这条路,我不走小路岂不是每日都要碰面?”池砚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为换路线你也可以从正阳街进北马路。” 见金恩照不依不饶池砚舟笑问:“那你是不是现在就该问我,怎么不走南和街了?” 金恩照一掌拍在桌面上,使得台灯都明灭一下厉声道:“你走南和街导致暴露警察厅对孟时同的跟踪监视,还在这里嬉皮笑脸,我现在可以直接定罪你给红党通风报信。” 本还表情正常的池砚舟听闻此言立马神色紧张,对盛怀安说道:“盛股长,属下完全听不明白啊。” 警察厅跟踪监视孟时同,他池砚舟又如何晓得! 第二十四章 细枝末节 破坏警察厅调查监视工作从何说起? 盛怀安观察着池砚舟面部表情的所有细节,后开口继续询问:“你在跟踪监视纪映淮的途中,可有发现异样?” “有!”池砚舟毫不犹豫。 “讲。“ “纪映淮与警察厅内,收捐科征收股股长岑鑫关系密切……”此事早已汇报李衔清,那此刻也就不必遮遮掩掩,金恩照说他破坏警察厅工作,当下应是不管不顾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 纪映淮和岑鑫一事盛怀安、金恩照略有耳闻,警察厅这一亩三分地,消息自是逃不过特务股的耳朵。 但池砚舟此刻提出观点却也新颖,金恩照记录在案圈画重点。 “你为何要与屠博当街发生争吵?” “最近一次同学聚会时屠博和王昱临产生争执,我出头帮助王昱临落了他的面子,当日看他鬼鬼祟祟想着定是跟踪我要背后敲闷棍,于是上前和他理论。” 鬼鬼祟祟! 屠博负责跟踪孟时同可不就是鬼鬼祟祟。 “听闻你此前并不参加警察学校的同学聚会,为何这两次全都到场?” “是王昱临非让我去,他想接近纪映淮,担心遇到阻碍让我保驾护航,他平日里对我不错这种要求不好回绝。” “你与孟时同在聚会当日都聊了些什么?” “我们是同班同学,他上来叙旧就闲聊两句,主要是说纪映淮长袖善舞,将王昱临等人都弄的五迷三道。” 盛怀安将桌上台灯反转直射池砚舟面庞,在池砚舟双目不适之际,出言问道:“孟时同是反满抗日分子,他负责打探消息那你就是泄露消息之人,你现在是有所隐瞒?” 侧头避开强光,池砚舟语气冤枉说道:“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若真知道孟时同乃是红党,定要直接告知李主任对他进行抓捕,岂会节外生枝。” “你担心自己背上泄露消息的罪名。” “顾乡屯一事属下在场,此消息本就应该泄露,哪怕真是属下一时不察导致消息泄露,那也算是无形中帮助股长完成任务,并未酿成大错,又怎会为了掩盖小小失误,背负包庇反满抗日分子之罪责。”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确实还有一种可能,你与孟时同乃是同党。”金恩照神色认真。 可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池砚舟听闻此言,气急而笑! “你笑什么?”金恩照觉得权威受到挑衅厉声质问。 “我是反满抗日分子,那警察署内审讯情况还用孟时同打探吗?我直接告诉红党不就行了!” 盛怀安、金恩照的每个问题池砚舟都能作答。 眼看再无询问必要两人起身离开,池砚舟目前还不能走,需继续接受关押。 等到两人从房间内离去,池砚舟紧绷的身子与神经瞬间泄气松弛,面对金恩照时还好,可盛怀安当前压力很大。 该做的池砚舟都努力做到最好,接下来只有听天由命! 回到特务股股长办公室内,盛怀安说道:“你先去请征收股岑股长,再将警察署警员王昱临带来,顺便去询问李衔清是否有用女红党一事胁迫池砚舟。” “是。” 金恩照离去盛怀安翻看询问记录,逐字逐句深入分析。 岑鑫今日还在警察厅内忙碌工作,请来倒也未浪费时间,见人过来盛怀安起身相迎。 “打扰岑股长。” “盛股长客气。”岑鑫内心深处不愿与盛怀安打交道,特务股首先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再说股长阴毒狠辣手下亡魂无数,想来也晦气。 落座后岑鑫问道:“盛股长叫我来有何要事?” “岑股长请过目。”盛怀安将审讯记录有关纪映淮这一段,递给岑鑫。 看罢岑鑫神色不满说道:“南岗区警察署好大的胆子,连警察厅的人都敢跟踪监视。” 发泄不满结束岑鑫问道:“盛股长该不是怀疑我?” “岑股长说笑,只是想请你答疑解惑,毕竟事关反满抗日分子,说清楚对你我二人都有好处。” “纪映淮参加同学聚会等事我心知肚明,盛股长不必再盯着这条线索不放。” “岑股长不会是美色当前有心包庇?” “事关反满抗日分子你觉得我会包庇吗?” “那不妨明说。” “内情不便详谈,但我可保证此时与特务股调查无关,日后若出现问题我一力承担。” 岑鑫此举打消盛怀安心中疑惑,能如此保证可见是真的知道内情,但却不愿意说出来,只怕也隐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既然与此次调查无关,盛怀安也懒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毕竟同为股长,你拿岑鑫没什么办法。 既然他愿意担保那就签字,见岑鑫毫无犹豫真敢签字,盛怀安就此作罢送他离开。 金恩照将王昱临也带到警察厅。 王昱临站在特务股股长办公室内稍显紧张,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池砚舟参加同学聚会是你强烈要求的吗?” “是。” “他答应的很勉强吗?” “砚舟不喜此等交际,我许诺请客吃饭央求之下才答应,稍有勉强。” “他与孟时同此前有联系吗?” “毫无联系。” “当日聚会孟时同和他聊了什么?” “寒暄叙旧。” “警察署内对此前审讯工作,多少人知情?” “很多人。” “你可以回去了。” “盛股长,砚舟没事吧?”王昱临对池砚舟很是关切。 “公务调查,不便透露。”金恩照上前让王昱临离开。 王昱临边走边说:“砚舟不可能有问题的,我与他常在一起,非常了解。” 被一路送至警察厅石阶之下,王昱临忧心忡忡。 拉住准备回去的金恩照,一把将身上剩余的钱全部塞过去,口中低声说道:“金队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无功不受禄。” “恳请在警察厅多照拂池砚舟些,送点简单吃喝之物,天寒地冻夜里给床薄被。” 金恩照作为警察厅特务股队长薪水可观却谈不上高,日常吃拿卡要算是常态,见状顺势将钱收下。 王昱临口中连连道谢。 返回警察厅金恩照向盛怀安汇报已和李衔清证实,他确实在池砚舟面前提及过女红党一事,存在非常明显的胁迫意味。 命金恩照下去将人看押好,盛怀安需独自整理所得全部线索,分析此次事件。 稍晚金恩照便给池砚舟送来被褥以及饭菜,饭菜本就李衔清、池砚舟都有,但被褥仅考虑李衔清身体不适所提供,多亏王昱临打点关系,金恩照顺手给池砚舟也拿了一套。 “多谢金队长。”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昱临。” 池砚舟一听心中当即明白,打算出去之后好好道谢,可也不知究竟还能否离开。 王昱临从警察厅出来并未回家,而是前去新安埠安吉街,本想告知徐南钦、徐妙清如今情况,让两人筹措些钱送往警察厅打点关系。 可见面之后想起徐家往日对池砚舟克扣至极,坐人力车钱都无,定也不会花钱捞人,于是临时改变注意告知警察署内有公务,池砚舟今夜不回家。 送别王昱临后父女二人坐在客厅内。 “公务?”徐妙清问道。 “公务。”徐南钦点头。 徐妙清没再言语回房休息,徐南钦遥望警察厅一眼后读书看报。 却不知徐妙清回到房间同样望着警察厅方向目不转睛,视线好似穿破层层阻碍与夜幕,落在警察厅内池砚舟身上一般。 第二十五章 有惊无险 警察厅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寒。 和衣而眠裹着薄被蜷缩在凳子上,一切都陷入黑暗没有丝毫光亮,沉默未知的压抑感如影随形。 池砚舟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每一帧都清晰可见,所有人都在鼓励他。 夜再漫长总归是会过去的,当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金恩照前去盛怀安办公室。 但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南岗区警察署署长陈知新,已经坐在盛怀安办公室内。 警察署内特务系主任、警务系警员被警察厅关押,他作为署长理应前来询问情况。 “按照陈署长所言,李主任确实不知孟时同在警察厅监视调查之下?” “正是。” “为何不告知李主任?” “警察厅调查理应保密。” 此言一出盛怀安、陈知新心照不宣,见金恩照过来陈知新便起身告辞,李衔清、池砚舟如何处置他并未放在心上。 等其离去金恩照上前询问:“警察署的人今日还查吗?” “没什么好查的。” “股长弄清楚了?”金恩照心中满是好奇。 盛怀安起身站在窗边,望着楼下陈知新弯腰上车,打开窗户感受一阵冷风袭来这才说道:“警察厅监视调查孟时同,此事陈知新并未告知李衔清,想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从而使特务系主任换人。 因此李衔清在警察署内调查泄密人员,追查红党分子,就不是装装样子为警察厅行动打掩护,而是实打实想找到红党分子,不想灰溜溜被赶出警察署。” “如此看来李衔清并无问题。”金恩照觉得他的嫌疑可以排除。 但盛怀安双手扶着窗台道:“李衔清虽不知道红党分子是谁,但他心中定然猜到陈知新敢如此影响调查,必然是红党分子身份已经被锁定。” “那李衔清还费尽心思调查做什么?” “不调查就只能等着被赶出警察署,李衔清久病成疾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陈知新不让他好过,他自不会惯着对方。心中便打算调查到红党分子,如此一来肯定会影响警察厅的调查,那么算是破坏了特务股的行动计划。 到时警察厅追查下来他就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只是做了特务系主任应该做的事情,想将陈知新拉下水去承担破坏调查,导致线索中断无法继续追查的重大责任,把陈知新的公报私仇放在明面上。” 金恩照当即怒道:“李衔清胆子太大,就算是想要和陈知新交锋,岂敢影响警察厅的调查,孟时同背后必然有红党组织线索,继续调查下去肯定能有收获,现在全部终止多日努力付之东流,他就不怕警察厅降罪吗?” 面对这个问题盛怀安反问:“你凭什么证明李衔清此前知情?” 陈知新亲口承认未告知,李衔清一口咬定不知情,你无法证实这件事情。 “那就找陈知新的麻烦,他作为署长居然心中只有私人恩怨,影响特务股调查难辞其咎。”金恩照现在需要有人出面来承担责任,不然好像全都是他的问题一样。 从窗户前回身盛怀安将桌子上的文件递给金恩照,是陈知新对此事做出的汇报,重点在于南岗区警察署副署长井山一樹亲笔签字。 金恩照瞬间明白说道:“陈知新所作所为副署长井山一樹不仅知情且还默许,李衔清却妄图事成之后得井山一樹帮助,殊不知早就在算计之中。” “陈知新的算计是不错,可没成想李衔清破釜沉舟。” “此事就这么算了?”金恩照略有不甘。 “井山一樹都已经出面表态,再追究下去我们便是小丑。” “我们也请特务股副股长花島裕太出面。” 闻言盛怀安笑着摇头:“他们都是日本人,你要记住一点,不管你与日本人关系多么亲密,当牵扯到另一个日本人,哪怕他们仅有几面之缘,其重要程度也要远远高过你。” “属下受教。” 后金恩照问道:“那李衔清怎么处置?” “他只是做了一个特务系主任应该做的事情罢了,还能怎么处置,今天放人。” “池砚舟呢?” 提起池砚舟盛怀安却有些犹豫,反问:“保障街你去现场勘察了吗?” “去了两次。” “孟时同被绊到合情合理吗?” “他当时看着我们只能后退,没注意脚下被绊是合理的。” “池砚舟从头到尾反应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最后自救过程相当果断,我也询问了警察学校,他的格斗课程同届最优,同时屠博在警校学校内确实有过敲闷棍的前科。” 盛怀安翻看讯问笔录说道:“池砚舟从被李衔清胁迫后所作所为皆合理,但孟时同究竟是否从他这里获取信息,现在较难判断。” “王昱临说警察署内知情警员很多,我昨夜连夜询问南岗区警察署警员证实这个说法,同时李衔清调查怀疑名单足有七八人,孟时同有可能是从别处获取到情报。”金恩照将掌握线索汇报。 当时为让反满抗日分子上钩营救,警察署故意没有封锁消息,导致流传较广,想获取信息难度不大。 “也放了吧。”盛怀安最后决定放人。 此次任务调查全部尘埃落定,孟时同当街自杀以此警示,再无可调查之线索。 听到开门声池砚舟见金恩照出现,还未等他言语便听见对方说:“可以走了。” 此言无异于是好消息,池砚舟面露喜色急忙从房间内离开。 “多谢金队长。” “今日我当得起你一声道谢。”金恩照表示自己理应收下感谢。 见池砚舟疑惑他解释道:“盛股长怀疑你与孟时同关系,我将从警察学校、警察署等地调查到的线索如实汇报,不然你可能还要多待几日。” 昨日他命令池砚舟换李衔清做人质,这算结梁子。 金恩照自然不怕池砚舟,可多一个仇人好,还是多一个对自己心存感恩的人好? 从事警员工作多年金恩照见过太多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他作为聪明人释放一些善意还不是顺手为之,再说盛怀安让他去调查,敢不如实汇报吗? 但话还不是由着金恩照来说,雪中送炭谁不感激。 池砚舟就差热泪盈眶拉着金恩照的手千恩万谢,心里却和明镜一样。 逢场作戏。 你既然想看,我就敢演! 被金恩照护送走出警察厅大门,见李衔清站在石阶下,说改日再好好感谢,便告辞从台阶上下来。 “李主任。”池砚舟满脸愁容苦不堪言。 见他这副表情李衔清问道:“他们将你怎么了,如此痛苦?” “李主任明知我们调查破坏了警察厅的计划,这回去署里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池砚舟见李衔清明知故问,语气也是充满无奈。 戏演完一场还有一场。 一场演不好,或许就是永久谢幕! 第二十六章 界限模糊 胸腔扯动声带牵着肺部咳嗽阵阵,一夜消磨症状加重,手帕捂住口鼻瘦弱肩膀连连抖动。 弱不禁风之模样堪比红楼梦中林黛玉。 却毫无态生两靥之愁,姣袭一身之病美感,反倒周身祟息弥漫死气阴匿。 止住下意识想后退的脚步,池砚舟硬着头皮问道:“李主任您没事吧?” 苍白怏病面色因剧烈咳嗽反倒涨的通红,李衔清稍缓片刻道:“无妨,积劳损削之病。” 池砚舟本就心头愁闷,见李衔清此模样,更是忧愁难消苦着一张脸。 手帕叠放整齐放入裤兜以便随用随取,状态稍好的李衔清说道:“先吃饭。” 吃饭? 池砚舟根本没胃口,但心中当下“六神无主”,只能无奈跟随。 警察厅对面义州街挑选俄式面包房,热奶、面包、黄油、果酱,李衔清枯瘦细长手指撕下一块面包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池砚舟毫无动手心思。 “不吃并不能解决问题。”李衔清心中同样存在问题。 今日能离开警察厅李衔清心中毫无喜悦,此结果只能表明陈知新已经将麻烦解决,细想之下便明白是井山一樹在背后支持,他破釜沉舟临死反扑之壮举,仅给陈知新带来了些不痛不痒的影响,如此一来离开警察署已成定局再无回转可能。 可就算如此他神色尚可。 反观对坐年轻人,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餐巾擦拭手指李衔清优雅开口:“此番署长定要杀鸡儆猴,你怕也难留警察署。” 对此池砚舟张嘴想发牢骚,最后无奈化成一声叹息。 如今当着李衔清的面抱怨也没用。 跑去陈知新面前表忠心更没用。 不过离开警察署换得组织躲过灭顶一劫,此买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只是如何联系组织又变得遥遥无期,池砚舟此刻愁容并非都是演绎,同样饱含真情实感。 吃饱喝足李衔清说道:“你此番有功,我不会亏待你。” 闻言池砚舟都懒得道谢,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说这场面话干啥。 由面包店出来两人一同去警察署,今日陈知新不会发难,警察厅何时调查结束资料归档,何时开始秋后算账。 池砚舟报到后赶赴南大平桥街路卡,尚未走近王昱临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绕着他一圈打量确定没受伤才作罢。 “你怎么惹了这么大麻烦?”王昱临担忧询问。 可见他脖子上新添三道红印,池砚舟反问:“又叫野猫挠了?” “滚蛋!” “谢谢。”池砚舟突然说道。 昨日王昱临将身上所有钱财塞给金恩照打点关系,回家定会被妻子误认为又去荟芳里逍遥自在,一番争吵必不可免。 “肉麻!”王昱临后退两步一脸恶寒。 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 融入难! 剥离亦难! 王昱临伪满警员不假,可关心担忧同样真切,池砚舟日日生活在如此环境之下,或许某日醒来已分不清面具是否还在脸上。 由心底升起一抹钻心凉意,池砚舟大感恐怖,可能此番被赶出警察署也不算坏事。 望着眼前被自己突然感谢,弄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王昱临,池砚舟说道:“听我句劝。” “什么?” “离纪映淮远点。” “干嘛?”王昱临审视的看着池砚舟,怎么你小子也有歪心思。 瞪了他一眼池砚舟说道:“她和岑鑫岑股长有染。” “真的假的?” “亲眼所见!” “你这几日究竟干嘛去了?” “具体细节不便详谈,此事也要烂在心里。”池砚舟本不想管王昱临死活,可念及他为自己打点关系,最终决定顺口告知。 融入! 剥离! 界限模糊隐不可察,凶险尚在枪口之上! 见他言之凿凿王昱临也心生警惕,偷腥丢命不值当。 事关警察厅股长两人不好久谈,王昱临换话题说道:“昨日我去徐家说你公务繁忙晚上不回去,你今天回家可别说漏。” 池砚舟本就在想今日回去该作何解释,未成想王昱临帮了大忙,避免徐妙清父女担忧。 结束一天工作紧了紧防寒外套,两人收工回警察署报到下班。 本也穿上大衣准备离去的李衔清,办公室内电话突然响起,拿起听筒传来熟悉声音,李衔清苍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事情发展再度与他所料吻合。 今夜乘坐人力车池砚舟请客,王昱临现在身无分文,只叮嘱再弄几瓶药酒。 李衔清给的调查经费还剩不少,在霁虹街分道扬镳之际,全部扔给王昱临。 “干嘛?”王昱临拿着钱问道。 “我带回家也不好解释,送你了。”说完不给对方拒绝机会便直接离开。 徐妙清、徐南钦坐在客厅内都未言语。 听得门口池砚舟与李老交谈,徐南钦心中暗松口气。 徐妙清担忧神色也于眼底消失无踪。 池砚舟推门进来见两人都在,口中说道:“昨天署里工作较忙没能回来。” 面对他的演戏,徐南钦配合说道:“忙了一夜今天早点休息。” “好。” “先吃饭。”徐妙清起身准备去厨房端饭菜。 池砚舟紧随其后喊道:“我在厨房吃就行。” 来到厨房凑在徐妙清身边笑问:“是不是担心我,导致一宿没睡?” “没有。” “你这黑眼圈可不像没有。” “就你话多。” “署里加班很正常,日后早点休息。”池砚舟略带心疼。 徐妙清心里暗自嘀咕,加班确实正常,可你是加班吗? “吃吧,堵住你的嘴。” “你还吃吗?” “气饱了。”徐妙清从厨房离开先回房间,懒得和他继续演戏。 等到池砚舟吃完饭回来各自上床睡觉。 今夜徐妙清在昏暗中望着池砚舟身影,思绪飞舞的相较于往常都要厉害。 昨晚睡不着。 今晚或也难睡。 眼中朦朦胧胧的池砚舟,如同她心中那般镜花水月。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无数夜里徐妙清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难有答案。 昔日相处历历在目。 初见相逢记忆犹新。 却难探查内心深处,无形的屏障将人隔开。 可徐妙清的心中何尝不是隐秘角落筑起高墙! 警察厅内凑合一夜导致池砚舟早早入睡,听得寂静房间内响起平缓呼吸声,徐妙清觉得内心安定。 “虽看不明探不清,但肯定不是我最痛恨的那种人。” 心中念头想到此处,徐妙清反倒困意来袭,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欣慰笑容伴之入眠。 第二十七章 医院探望 贪睡整宿晨间神清气爽。 推门立于院中活动筋骨、打熬气力。 张婶从厨房内探头看着枯树下生龙活虎的池砚舟,心中暗道这也不像阴阳两虚的症状啊。 格斗同届最优源于池砚舟下苦。 所做之事险象环生,若无两三保命手段,遇到危险只能引颈待屠。 近几日事情繁多疏于练习,前日孟时同一事让他惊醒,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警察学校内教官所授格斗拳法、步法、技巧等烂熟于胸,全套练习下来饶是冬日也大汗淋漓,头顶脸颊冒着热气白雾腾腾。 按照教官所言他所学不过花架子,不经实战去以命相搏终为空中阁楼,池砚舟却乐此不疲,想建高楼不打地基可不行。 练完收式用毛巾擦汗,感受张婶目光池砚舟朝着厨房走去,张婶见状说道:“一身汗快回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张婶,之前的药酒还有吗?” 难怪! 她就说怎么生龙活虎,弄了半天是药酒功效。 “还说没用。”张婶眉头一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看误会池砚舟也不解释,在张婶如此眼神之中,只能越描越黑。 “这钱给你拿着。”池砚舟昨日给王昱临钱时,留下专门购买药酒所需。 “钱什么钱,酒明日给你带。” “不好让大哥白白忙碌。” “你自个攒点私房钱不容易,留着日后用。”张婶深知池砚舟经济情况,看这钱只怕也是偷摸省下,实在不忍收取。 心中对徐妙清略有埋怨,这男人兜里怎么能空无分文呢,现在还用自己辛苦所存私房钱购买药酒,到头来还是用在徐妙清身上,当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池砚舟将钱放下就去洗漱,张婶只得赶快收下,免得叫徐妙清看到徒添麻烦。 炒菜都哼着小曲,这药酒好不好? 谁用谁知道! 吃过饭从家出来在警校胡同与王昱临汇合,一同前往警察署,本以为今日还是南大平桥街执勤,谁知警务系命令二人前去警察医院探望受伤警员屠博。 邮政派出所警员在与反满抗日分子交火中英勇负伤。 南岗区警察署为表彰其英勇,安排警员代表警察署前去探望,王昱临、池砚舟与屠博是同窗,此事便交由二人负责。 同人不同命! 都听命李衔清负责调查抗日反满分子,如今池砚舟等待陈知新秋后算账,屠博却得到警察署嘉奖。 谁叫池砚舟是警察署警员,杀鸡儆猴! 王昱临小声嘀咕:“一枪没开就被红党分子击中大腿,躺着装尸体全程一动不动,也不嫌地上凉窜稀,就这还英勇呢?” “总要鼓励警员日后面对反满抗日分子,勇于上前吧。”如此粉饰好过直言警员装死。 “怎么没打死他。” “是啊。”池砚舟同样可惜,打死也好陪着孟时同上路。 从警察署出来王昱临说道:“系里给了看望经费让买礼品,我们干脆随便买点,剩余的钱自己花。” “我来。”池砚舟现在根本没所谓,反正也是等着秋后算账,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路上就买了一根肉肠拎在手里。 王昱临本意是买些看起来花里胡哨但不值钱的东西,好家伙池砚舟就单拎一根包装都没有的肉肠。 “真不买点别的?”王昱临语气犹豫。 “都有肉了还要什么?”池砚舟反问的理直气壮。 “署里要是知道我们贪墨这么多钱,怕是不好交代。” “真东窗事发你推给我就行。” 两人来到警察医院表明身份,询问得知屠博所在病房,护士看着孤零零的一根肉肠也是觉得自己见识少。 推门进入病房见屠博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看来养的很好。 “你们来干什么?”见池砚舟、王昱临一同进来,屠博板着脸问道。 病房内还有邮政派出所,安排的一名负责看护病患的警员,许也明白三人过节,起身隐隐隔在中间,避免发生冲突。 “代表警察署来看望你这个有功之臣,给你带的礼物。” 望着池砚舟高高提起的肉肠,屠博咬牙切齿道:“你们两这胃口够大的。” “这我二人可真是冤枉。” “我不信警察署就准备了这个。” “千真万确,你自己细品。” “我品你个……”本来还想骂的屠博突然禁声,心中细细品味,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他装死。 导致李衔清被红党挟持。 现在嘉奖是警界遮羞布。 警察署安排池砚舟、王昱临来看望他,又仅送肉肠一根,怕是在暗中敲打。 前几个月南岗区食品小作坊发生命案,两名工人夜班起了争执,一人失手将工友打死为逃避罪责连夜分尸,骨头藏在粪池中血肉投入绞肉机灌成红肠,还是老雇主尝出口味不对前去投诉,这才真相大白。 导致那几日购买过红肠的客人在家呕吐不止,受此影响小作坊关张大吉,机械绞肉机、手工灌肠机低价出售也无人问津,后不知被谁秘密买走,搞的大家猜测不断。 屠博想到自己听命李衔清暗中调查孟时同,此举得罪警察署署长,破坏警察厅特务股行动,又在红党面前装死使得李衔清遇险。 里里外外他在谁那都不落好。 此番必是敲打,细品之下屠博觉得自己已经深得其中意味。 “你猜这肉肠是从何处买来?”池砚舟笑问。 屠博当即觉得腹中翻滚几欲作呕。 “记得吃完,一片心意。” 言罢池砚舟便从病房离开,王昱临紧随其后小声询问:“他怎么傻了?” “自己吓自己呢。” 见二人离开屠博对邮政派出所警员喊道:“将东西扔出去。” 这礼品虽不算贵重可也是好东西,扔掉不是平白糟践了。 见警员不为所动,屠博再喊:“扔掉!” 警员只能出门去扔,却心有不舍,于是给了路边乞讨孩童。 池砚舟在警察医院门口看见这一幕,心想屠博确实不配吃,如此最好。 此刻路口炒货摊位前一位客人蹲在地上挑挑拣拣,目光顺着棉帽之下注视着池砚舟,不等他有所反应,便购买瓜子一包边嗑边离去。 公务翘班时间尚早池砚舟两人也不打算早早回去,偷懒一上午下午直接去路卡执勤。 第二日为王昱临带来两瓶药酒,这货激动的是连连感谢,直言池砚舟就是再生父母。 “少用点。”池砚舟是真怕他虚不受补。 “哥哥底子好。” “你有个屁底子。” 来到警察署内得知警察厅方面特务股已经做结案报告,档案特务科科长签字归档,事情尘埃落定告一段落。 池砚舟明白这账恐怕是要开始清算了! 第二十八章 双双革职 今日南岗区警察署少见召开全体晨会。 众警员在楼前空地列队整齐,各系主任也在其中,署长陈知新站在前方高台之上,罕见露面的副署长井山一樹同样出席。 抬手示意下方警员安静,陈知新请井山一樹先训话。 井山一樹关东军中尉退役,接任警察署副署长一职,日本警察警衔有所不同,井山一樹乃是警视与陈知新警佐相当。 出身问题导致井山一樹不会中文,署里为其配有翻译,他讲翻译再说给警员听,警察署内不会日语的警员很多。 池砚舟、王昱临这种警察学校毕业的自然会日语。 井山一樹言之无物,一番空谈结束训话。 陈知新接替重头戏开始。 开门见山说署内风气不良,又言破坏警察厅行动影响巨大,最后做出处罚将特务系主任李衔清、警务系警员池砚舟双双革职。 一系主任被革职在署里是大新闻。 唯独王昱临更关心池砚舟,当即就忍不住问道:“前两天你说没事?” “告诉你能解决吗?” 王昱临一时语塞,他还真解决不了。 李衔清望着台上的陈知新神色不悲不喜,对此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井山一樹都登台掠阵,说的再多也是无趣。 后陈知新任命陆言暂代特务系主任一职。 陆言由伪满新京中央警察学校毕业,起点自高一等。 新京中央警察学校只培养日本人警察,少数能进入其中学习的非日籍警察,在警员看来都是背景通天。 年纪轻轻的陆言有此殊荣,平步青云并非难事。 比王昱临加入警察署还晚上半年,人家现在却已经是特务系主任,起点高低差别显而易见。 晨会结束众警员散去各司其职,特务系警员围在陆言身边百般殷勤,李衔清本就消瘦此刻孤零零站在场中更添单薄。 人走茶凉! 更何况李衔清人未走,茶先凉。 王昱临有很多话想说却要前去执勤,叮嘱池砚舟晚上别走等他回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池砚舟来到李衔清身侧,愁苦多天面容在尘埃落定这一刻反倒有所释怀。 “李主任。” “担不起主任称呼。” “保重身体。”池砚舟言罢前去上交配枪,警服今日不用上交,明日将所有警员制服全部交还。 配枪、子弹、弹夹、佩刀、手铐等警用物品,全数交给警务系警员。 从警察署内出来池砚舟站在街道上陷入迷茫。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此前所有一切都为找寻组织踪迹,也确实探查到很多相关线索,只可惜都没能解决他的问题。 不过留在警察署内池砚舟认为早晚能找到机会,但如今被扫地出门可就难喽! 这个消息徐妙清必然会开心。 只是池砚舟没立刻回家,他不打算如此快告知徐妙清此事,因找寻组织信念从未消失,他不愿徐妙清空欢喜一场。 李衔清交接工作更为简单,所有东西留在办公室内,本也便装直接只身离开无需再回来。 踏出警察署李衔清头也不回,却在街口俯身弯腰上了一辆桥车,车内所坐赫然是警察厅特务科特务股股长盛怀安。 “今日专程申请桥车来接可够诚意?”盛怀安对刚上车的李衔清问道。 “盛股长亲至属下便已惶恐。” “此刻逃出樊笼值得庆贺。” “若无盛股长帮助只怕要蹉跎半生。” “施展才能的舞台已经为你搭建好,多年隐忍厚积薄发。” “属下明白。” “回警察厅。”盛怀安对司机说道。 车子很快来到警察厅,盛怀安带着李衔清走进办公室内。 “坐。” “谢股长。” “按照此前约定你归入金恩照小队,我知你二人此前稍有摩擦,往事不提日后携手共进。” “是。” “门外警员带你办理入职,结束后再来见我。” “属下告退。” 李衔清从办公室出来跟随警员前去办理入职手续,踩着警察厅内精美地砖心中暗道,自己一定要在这里混出一个模样。 破釜沉舟一击对陈知新不痛不痒。 可在毫不知情甚至调查被刻意增加难度之下,李衔清还是能凭借一己之力准确找到抗日反满分子,此举无疑证明他的才能。 当日在警察署所接电话便是由盛怀安打来,邀请他加入警察厅特务股。 这同样在李衔清计划之中,能对付陈知新最好,若不能他也有退路。 盛怀安接替特务股股长一职后表现不俗,但手下三个小队队长能力都稍显一般,无人可用甚至提拔朝鲜人出任队长,不拘一格降人才确实效果还行,可总归还想网罗人才。 李衔清正是利用这一点,做两手准备。 见他前去办理手续,金恩照进入盛怀安办公室说道:“让他加入特务股也无需股长亲自去接。” “女为知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李衔清警察署磋磨多年郁郁不得志,心中苦恨未逢明主不得伯乐,此番礼贤下士效果奇佳,仅需坐车跑一趟何乐而不为?” “股长是否太过高看于他。” “我将他安排在你手下,我能容人你为何不能,你若一辈子都只是想做队长,可将他安排去别处。” 容人! 与盛怀安相比金恩照目光短浅。 但在点拨之下当头喝棒,急忙感谢:“多谢股长照顾。” “让你做队长我力排众议承担压力,你不行便是我盛怀安不行,少想一些琐事,多用心在工作上。” “请股长放下,属下不会刁难李衔清,凡事以工作为重。” “下去吧。” “是。” 李衔清这边手续办理速度极快,可见盛怀安提前打过招呼,只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再不是主任,变成特务股小队成员。 警衔也非警尉,如今同王昱临一样,警士! 回归原点李衔清反倒神采奕奕,他坚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定有一席之地,离开警察署这个樊笼一切皆有可能。 再度回到盛怀安办公室,李衔清汇报手续办妥。 让其坐下之后盛怀安拿出一份文件递来说道:“早年你参与针对红党磐石中心县委的搜捕工作,带队追捕县委成员董荷一事可还记得。” “记得。”此事过去年数较久,可李衔清记忆深刻。 并非对搜捕工作记忆犹新,而是当年联和大搜捕,陈知新命令他前去负责,身体抱恙旧疾缠身,舟车劳顿条件艰苦,自那之后病情越发加重,岂敢忘记! 第二十九章 路见不平 从愤恨回忆中收起思绪李衔清问道:“不知股长为何又提起这桩陈年旧事?” “当年你率队追捕到春城,也就是新京将董荷抓获。”盛怀安点明当年行动细节。 “正是。” “调查得知董荷与当时已经牺牲的,磐石工农义勇军成员农武乃是夫妻。” “不仅如此,还掌握到董荷拼命前往新京,是为通知当时在新京学校上学的儿子农乐童逃离。” “只是为通知逃离吗?”盛怀安问道。 李衔清回答道:“抓捕董荷交由新京方面负责,我便带队回冰城复命,但后续也听闻说董荷见农乐童实则为传递有关抗联重要情报,农乐童可能成为唯一知晓此情报的人。” “当年根据红党磐石中心县委外围人员口供得知,董荷手中确实掌握一份重要情报,在面临大规模搜捕县委遭到破坏之际,她根本无法将情报送出,推测只能选择交给农乐童。”盛怀安的话无疑表明李衔清当年听闻传言真实。 “我带队抓获董荷后得知她有个儿子农乐童,便立马前往养正学堂进行抓捕,但为时已晚农乐童从学校出逃,我对新京方面不太熟悉,搜捕农乐童的工作就交由当地机关负责。” 那日之后李衔清并未在新京停留太久,逗留了三日就打道回府,利用三日时间他在养正学堂搜集有关农乐童的资料,得知班里运动会结束由老师拿来相机合照一张,这张照片或许是农乐童唯一影像。 李衔清打听之下得知照片只洗了一张在老师手中,当他前去索要时才发现照片被毁,底片曝光无法再用。 这一切是老师的女儿,且还是农乐童的同班同学郑可安所为,不愿警察搜捕昔日同窗。 郑可安自然不是反满抗日分子,无非是同学间的义气之举,家中在当地数得上名门望族,告诫一番也就作罢,随即李衔清启程返回冰城,后续事情他未再多关注。 盛怀安顺势说道:“新京当地警员、宪兵追捕农乐童,得知他朝着磐石方向逃离,可一路搜捕没有发现,后将范围扩展至敦化、吉安、八面坡、双山一带,同样没能将其抓获。” “是否被红党分子救走?” “早前也是如此分析,故而在搜捕无果后放弃追查,可一个多月前鹅城方面抓捕抗联成员一名,从他口中得知红党成员还在暗中找寻农乐童。” “说明农乐童当年并非他们救走?” “可问题在于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为何还在找农乐童?”盛怀安认为这是重点所在。 李衔清立马说道:“为了农乐童口中的情报。” “但究竟什么情报科时隔五年之久还有作用?” “这恐怕只有抓到农乐童才能搞明白。” “因此滨江省警务厅下令命各警务机关,在辖区内调查寻找农乐童,你早年参与此任务如今冰城交由你负责。”盛怀安安排了李衔清加入警察厅的第一个任务。 但不得不说任务难度很大。 陈年旧事! 线索有限! 可想证明自己必要完成富有挑战的任务,李衔清明白盛怀安为何如此痛快邀他加入警察厅,是此任务在背后推波助澜。 并非说一定要让他找到农乐童。 毕竟农乐童哪怕当日逃跑路线大转弯,朝着冰城方向而来,那么出现在冰城也只是有一定几率,滨江省范围内都有可能。 盛怀安让他负责调查,实则是为考验他的工作能力。 此番不看结果,看过程! “多谢股长信任,属下必将竭尽全力。” “也不要太过劳累,身体要紧。” “谢股长体恤。” …… …… 游荡在街面无处可去池砚舟进入圣母帡幪教堂,位于南岗区东大直街拜占庭式风格建筑,教堂中央是一个宏大的拱状穹隆,犹如苍天上覆。 穹隆覆盖的圆形帷幔式墙壁上有十二洞窗花,镶嵌着由深浅各异的彩色玻璃构成的十字架图案,阳光透过穹顶洒下色彩绚丽的斑驳,也洒在池砚舟身上。 抬头望着穹隆光晕渲染的头昏,池砚舟却很享受这种感觉,立于中央感受光线在身上明暗交织、色彩变幻。 心中思索前路该如何去走,一时间尚无定论,飘忽不定变换未知如同此刻的阳光一般。 夜晚来临日落西山光线消失池砚舟回归本源,从教堂离去与下班的王昱临前去吃饭,至于前路后续再做谋划。 坐在饭桌之上王昱临担忧的看着池砚舟,本在家中地位不高处境堪忧,再失去警察署警员工作无异于雪上加霜。 日后池砚舟光景王昱临觉得自己可以预料,凄凄惨惨戚戚! “我只是离职,你这表情搞的好像是我离世。” “这时候你就别贫了。” 说完王昱临又正色道:“我这几日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你介绍,你会俄语、日语工作机会应该不少。” “再说吧。” 吃饭期间王昱临多在聊工作问题,池砚舟心中所想都是如何联系组织,因此更多是搪塞敷衍,王昱临全当池砚舟是被辞退心情不佳,耐着性子劝说,让他打起精神。 导致晚上回去都快十二点钟,王昱临拉着他还不愿放手,硬是池砚舟劝说才一同回家。 路上死活不坐人力车,要和池砚舟步行多相处些时间。 “你怎么比女人还粘人。”池砚舟看着一旁的王昱临。 “说的好像有女人粘你一样。” “哎呦,嘴上功夫见长。” “承认。”王昱临一脸得意。 霁虹街口二人分道扬镳,王昱临向北走安道街,池砚舟朝西走安心街。 时至凌晨街上早无行人,独自走过两个巷口池砚舟突听得一声短促惊呼,年轻女子的声音但好似被立刻捂住了嘴巴。 稍作思考池砚舟朝着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来到抚顺街寂静的夜里又有声响传来,再下到地节街。 一路追随来到地德里,池砚舟方看到一日本浪人将一年轻女人压在身下,酒味如此之远都觉扑鼻。 日本浪人作恶多端擢发可数,伪满警员根本不敢管日本人,池砚舟暗中注视不见所动。 女人拼命挣扎嘴巴却被死死捂住,浪人气愤之下用力一击,女人昏死过去。 此刻池砚舟缓缓脱下警员制服,朝着浪人走去。 有所为,有所不为! 多想,少做! 可若不做良心难安。 地德里靠近火车道偏僻无人,处理得当问题不大,担心被女人看到身形,池砚舟等她被击昏才准备动手。 至于浪人! 将死之人看到什么并不重要。 冰城的冬天,夜里总能冻死几个晕倒在路边的醉汉,日本浪人是其中常客。 每每有浪人冻死,他们都会聚集在前一天喝酒的饭店闹事,老板往往选择破财免灾息事宁人。 眼前浪人喝了这么多酒,被冻死也是合理的。 第三十章 踏破铁鞋 夜间冻毙之人常见赤身! 此刻浪人自行宽衣解带倒也省事。 地德里前方铁轨驶来一列火车发出轰鸣,池砚舟趁着声音掩护加速向前,一脚直奔浪人后脑。 就在他认为对方喝醉眼中唯有女人,偷袭简单毫不费力之际,浪人却弯腰向前一滚躲过致命一击。 半蹲在地的浪人用日语说道:“你找死?” 池砚舟一言不发逼身压上,今夜势必要死一个。 浪人看似是武士,多数却毫无真本领可言,与街头混混相差无几。 面前浪人池砚舟久攻不下,身上酒味刺鼻人却不见迷糊。 踢到铁板! 可若不踢碎这张铁板只怕家宅难宁。 俯身将浪人放在地上的武士刀拿起,池砚舟双手持刀唯有死战。 心底大喝一声劈刀向前,浪人辗转腾挪避开刀锋。 浪人从背后抱住他躲避刀刃攻击,此刻池砚舟心一横,刀尖倒转直指自身,想穿刀透体击杀此人。 迟则生变! 拼着重伤也需速战速决。 就在池砚舟奋力准备将刀刺入自己身体之际,手腕却被牢牢拉住,抬眼一看居然是晕倒在地的女人苏醒阻止。 眼中诧异神色还未落下,女人朱唇轻启:“够了。” 背后浪人松开双手退去。 池砚舟缓步挪动避开两人前后夹击,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审视。 试探? 盛怀安还在怀疑他? 那今日岂不是在劫难逃! 女人整理着方才因做戏显得凌乱的衣服,圆润厚沉的声音说道:“今夜你的表现尚不及格。” “但有可取之处。”浪人用汉语跟着说了一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们吗?”黑暗中女人的眼睛明亮清澈。 见哑谜打的没完没了,浪人忍不住说道:“孟时同通知我们是你暗中提醒他暴露,猜测你或许是因为伪满日寇多次大搜捕导致失联人员,想我们帮你和组织重建联系。” 组织? 见池砚舟眼中迷惑,女人解释说道:“我们调查了所有相关信息,但是却没有你的任何线索,甚至于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哪条线上失联,为尽快甄别确定你的身份才出此下策。” “那我今日直接回家呢?”池砚舟反问。 “表明你或许是一位潜伏对敌经验丰富的情报工作人员,我们会另行再想办法对你进行甄别,但看你的年纪我判断你不是。” 显然对方判断的很对。 池砚舟确实不是。 “今夜你的表现不够专业,其实我更加希望看到你直接回家。” “你真的希望吗?” “好吧,我承认我更喜欢这样。”表现不及格却拉近彼此关系。 找寻组织? 历经千辛万苦! 可当组织真的出现在面前时,池砚舟却心中充满无措的迷茫,握着的长刀此刻都未放下。 “我叫宁素商,这位是元硕,你有什么疑惑现在可以问。”宁素商看得出池砚舟还在防备。 “孟时同如何通知你们他已暴露?” “通过警员制服胸前第三颗扣子。” “既然他已经将情况告知,为什么还要当街寻死?” 元硕上前神色感伤说道:“组织决定对孟时同同志展开营救计划,用暗号通知他做好配合准备,可孟时同认为营救很难展开,还会造成组织人员伤亡,所以当天便选择牺牲拒绝营救。” 选择牺牲! 拒绝营救! 池砚舟缓缓将刀尖朝下问道:“孟时同又是如何通知我的事情?” “他拒绝营救我便利用纠纷报案的机会进入正阳警察署,想劝他配合行动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此过程中他不听劝解,只是将你的事情告知,同时说这是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礼物! 池砚舟想起孟时同当日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胜利! 若他无缘得见胜利,那就让他为胜利添砖加瓦。 “能问你们的身份吗?” “冰城特委。” “为什么着急甄别我的身份?”池砚舟觉得冰城特委行事应当谨慎小心,但甄别工作展开很快,且试探手段比较直接。 元硕望着不远处的铁路:“省委、市委、县委、特委、特支等都遭受到了日寇伪满的大肆破坏,众多同志被捕牺牲,地下工作几近陷入瘫痪,现在每一份力量都是弥足珍贵的。” 宁素商接言说道:“你在冰城有家庭且还是警察学校毕业,又在南岗区警察署任职,对潜伏展开情报工作具有很大帮助。” 此刻池砚舟明白两人对自己有所误解,认为他此前可能从事情报工作,但其实压根不是。 “我今天被南岗区警察署开除了。” “这点我们已经掌握,急于确认你的身份也与此有关。” “什么意思?” “根据我们所知情报,李衔清加入警察厅特务股,想你趁此机会看能否搭上东风,进入警察厅特务股工作,这对组织地下工作的展开,以及情报网的重建都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此事池砚舟毫不知情,李衔清藏的够深。 “组织的意思是我留在冰城潜伏从事情报工作,比加入抗日联军来的更有价值吗?”池砚舟问了一个在宁素商看来很突兀的问题。 “显而易见。” “明白了。”池砚舟在警察署这段时间,也意识到了情报工作的重要性,背负骂名一事算得上有经验,此刻对组织安排并无抗拒。 如何发挥最大价值,才是关键所在。 听宁素商与元硕所言,地下党组织以及情报网都遭受到重创,现在更加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也该为我们答疑解惑。”宁素商同样需要进一步确认池砚舟的身份,如有异常元硕伺机而动。 “好。” “你之前的上线是谁?” “我没有上线。” “联络人?” “也没有联络人。” “所属机构?” 池砚舟苦笑摇头,宁素商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元硕向前一步表情严峻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二人想杀你很简单。” “你们的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了,因为我不是与组织失联,而是从头到尾都还没有找到过组织。” “什么意思?” “我父母都是组织成员,他们在与伪满日寇的斗争中牺牲。” “你是为此才想找寻组织?”宁素商诧异问道。 “对。” “你加入南岗区警察署也是为了找组织?”元硕紧跟着询问。 “没错。” 宁素商同元硕对望一眼,目前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料。 见状池砚舟说道:“孟时同确实是我提醒的,我的身份没有问题,怎么你们看起来很失望?” “警察厅对经验丰富的情报工作者尚为龙潭虎穴,更何况是你这样可以说毫无地下工作经历的新人来说,我们不愿看着你去送死。” 宁素商原本认为池砚舟哪怕年轻,潜伏经验不丰富,必然也有几年地下工作的经历,多提点多叮嘱,利用他所在冰城身份,以及与李衔清的关系,可以肩负起潜入警察厅的重任。 现在看来错得离谱! 第三十一章 事态升级 经验不足! 毫无经验!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尤其情报工作更无限放大这一点。 “我可以!”池砚舟多年期盼找寻组织,不仅仅只为将情报送达,国仇家恨刻骨铭心他要反满抗日。 “情报工作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不止自身性命难保,还会牵连地下组织以及同志,造成无法挽回的惨痛损失。”宁素商这几年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 池砚舟笑问:“怕我暴露之后承受不住酷刑开口?” 宁素商、元硕第一时间没有作答,池砚舟很淡然的说道:“孟时同的药,给我也准备一份。” “情报工作并非儿戏,你的事情后续再等我们通知,近期不要主动接触李衔清。”宁素商很理性做出安排。 看对方有意结束今日见面,池砚舟说道:“我另有重要情报汇报。” “什么情报?” “你们谁是领导?” 元硕伸手示意池砚舟将刀交出来,接过武士刀元硕后退,显然二人中宁素商为主导。 “说吧。” “32年磐石中心县委成员董荷被捕牺牲前,曾将一份外围组织成员名单,以及一批由俄入境的枪支弹药藏匿地点告诉我。” 宁素商闻言眼神猛的收紧当即说道:“你是农乐童。” 汇报消息身份暴露在所难免,只是池砚舟没想到,宁素商会直接说出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这些年组织一直在找你。”宁素商万没有想到今夜甄别之人竟是农乐童,本就觉得事情超出预料,未曾想事态进一步升级。 农乐童所掌握情报至关重要,时隔五年不仅没有失效,反而更加关键。 党组织接连遭受重创,人员、武器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 “互相寻找,多年未见。”池砚舟感叹世事无常。 “跟我来。”情况远超宁素商所料,她带着池砚舟进入地德里一处房间中,命元硕在外负责看守。 不等落座宁素商便说道:“将情报告诉我。” “名单有三十人。” “你说我写。”宁素商不想池砚舟留下笔迹,她担心对方不懂多种笔迹的书写技能。 名单池砚舟早就牢牢刻在心中,此时一个一个念出来,宁素商写书在纸上,笔迹大气铁画银钩,任谁看见都猜不到是出自女人之手。 同时将枪支弹药藏匿地点告知,宁素商非常郑重的将纸张折叠贴身放好,这份情报至关重要。 压抑心中多年情报真正交给组织这一刻,池砚舟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宁素商藏好纸张后道:“你接下来要多加小心。” “怎么了?” “前几年针对你的找寻工作渐缓,但因组织接连遭破坏,需展开重建工作,急缺人员与物资便下令重启对你的找寻,且将范围扩大至全伪满境内。 鹅城方面有抗联外围成员被捕,导致敌人得知组织还在找你,伪满警务厅要求各地警务人员,对你展开新一轮的调查抓捕,冰城方面我怀疑李衔清加入警察厅就是负责此事,因为……” 话说到一半宁素商突然停下,后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要避免和李衔清的接触。” “你话题转移的很不自然。”池砚舟直视着宁素商的眼睛。 “转移什么话题?” “我知道李衔清就是当年抓捕我母亲的罪魁祸首。” “你知道!”宁素商难掩吃惊。 方才说到一半担心池砚舟知晓此事后,冲动之下容易铸成大错,便想隐瞒。 未曾想池砚舟居然心知肚明! 宁素商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年轻人。 对方现在带给她的感觉,不亚于情报带来的震撼! “我现在有资格潜伏警察厅吗?” 资格? 不是他能调查到李衔清是当年的罪魁祸首。 而是他明知道仇人近在眼前,却可以隐忍不发等待及时! “你今天带给我的吃惊很多。”宁素商不得不说她看走眼了。 池砚舟英俊的面庞没有得意,从容且平静。 天赋! 她在池砚舟身上看到了难以掩盖的天赋。 甚至开始期待对方究竟还能给她带来多少惊喜。 仿佛看穿了宁素商的心理活动,池砚舟眉眼轻抬问道:“想赌赌看吗?” “你欠缺的东西还很多。” “那就在战斗中去学习!” 目光彼此都未闪躲,片刻后宁素商说道:“我会和组织建议按原计划进行。” “谢谢。” “谢谢?” “你不必担心,哪怕某日遭遇不测,我也不会记恨你。” “我并不担心这些,可能那时我已经走在你前面了吧。” “我们的话题太过伤感。” “更伤感的或许就是你亲手抓的我,再亲自送我上路。”宁素商明亮的双眸内划过心疼。 她的话让池砚舟略显僵硬。 “这也不过只是情报工作中的冰山一角,你要学的还很多,学得会吗?”宁素商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于心不忍。 “我不知道。”池砚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宁素商却笑了,笑的很欣慰。 “你会的。”她很肯定的说道。 “为什么?” “我教你。” “教我?” 池砚舟望着宁素商,时间流逝的缓慢而飘忽,不言而喻的教诲心照不宣。 他毫不领情说道:“不需要。” 宁素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我要尽快上报冰城特委负责人,同时询问对你后续工作的安排,你等我通知。” “怎么联络?” “目前只能我联络你。” “明白。” “你先回去。” “好。” 池砚舟将警员制服穿好从房间离开,对在外负责警戒的元硕点头示意,便朝着家中走去。 元硕进入房间将浪人头套扯下,后把衣服换掉,却没有询问宁素商与池砚舟究竟聊了什么。 能说宁素商自然会告诉他。 不能说便不要问。 池砚舟乃是农乐童事关重大,安全起见宁素商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要直接汇报冰城特委负责人。 “你将头套衣服处理干净就离开,我等白天回家一趟。”现在天色已晚,路上容易遭受盘查。 “回家?”元硕自然明白回家的意思。 可见池砚舟确实汇报了重要情报,不然宁素商不会有此安排。 “小心些。”元硕嘱咐一句。 等元硕处理完衣物离开后,宁素商拿出当着池砚舟的面,贴身存放的纸条,划燃火柴付之一炬! 只需要写一遍,他就会牢记在心中,无需这一纸情报。 此手段宁素商很少在人前展示,甚至于刻意隐瞒,从事谍报工作时刻谨慎小心。 记在脑海之中更加安全保险。 若不见面或擦肩而过,自然是纸条专递情报更为方便,但今日之事必须亲自当面汇报,就有机会与时间再度书写,身上无需携带可疑之物,能有效减少隐患。 第三十二章 送上门来 嘎吱的推门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并不老旧的户枢仿佛未能经受住时间的洗礼。 吱呀作响朝人宣告着它的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倾塌可能。 摆手示意睡眼朦胧的李老不必自门房出来,池砚舟回身将之前给自己留的门关好,蹑手蹑脚进入房间内。 脱衣躺下池砚舟觉得今日所遇之事颇多。 先被开除认为前路渺茫,路见不平心头热血冲动行事,峰回路转与苦寻多年组织建立联系,深藏无数日夜的情报得以汇报组织,往后或将从事谍报工作深入龙潭虎穴! 此刻躺在床上池砚舟尚充满一种不真切感。 好似一切都漂浮在空中难以落地。 身体如同尘埃被打散又重聚。 变化千万形态再凝聚起来是他又非他! 早年得知李衔清乃是抓捕母亲罪魁祸首,池砚舟多少日夜都尖刀在心,想手刃仇人为母报仇! 要用李衔清的血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可组织前辈临死一课振聋发聩,处决枪声如同警钟长鸣,池砚舟默默隐忍匿而不发。 说来简单实则痛苦万分! 池砚舟在等待适合时机,心中却很怕,怕李衔清自己恶疾缠身病痨而死,他都没能找到亲手杀掉对方的机会。 好在李衔清命长。 情报送出他便可以开始找寻机会。 宁素商说的没错,他所欠缺的东西还很多。 只是池砚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战斗,欠缺就在战斗中学习! 今夜池砚舟放空内心睡了多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或许也是最后安稳的一觉。 早上醒来池砚舟在院中日常练习格斗,昨夜之事让他明白警察学校教官,说他所学是空中楼阁已经是含蓄委婉。 遭受打击池砚舟不会一蹶不振,反而是越挫越勇。 不实战无用! 不实战再不练习更无用! 大汗淋漓热气升腾结束一早练习,后与徐妙清、徐南钦一同吃饭。 吃罢饭徐南钦先走一步,今日皮货商会召开会议商讨,如何有效应对解决货运道路滋扰不断的问题。 用徐南钦在家说的话,这种会议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看似是商议解决当下问题,其实是让他们这些店铺老板集资出钱,做所谓的剿匪经费,或用于请人护送的支出镖费。 说透就是要钱。 本就生意难做货源紧张,无奈高价进货导致利润低下,却还要放血。 徐南钦出门都是骂骂咧咧。 池砚舟今日穿一身便服,将警员制服全都收拾好,趁着徐妙清不注意带着出门。 他打定主意潜伏警察厅。 现在不能让徐妙清得知他被辞退,不然到头来落得空欢喜。 警校胡同王昱临还在等候。 “最后一日同行。”池砚舟上前笑着说道。 “听你说话怎么这么晦气,这个你拿着。”王昱临嫌弃一句,递来百十块。 “可怜我?” “你跟我装什么。” “用不着。” “你在家中地位我能不了解吗?” 见王昱临一副你不拿着誓不罢休的样子,池砚舟无奈抽出一张十元说道:“够了。” 一碗三鲜饺子不足一毛,饿肯定是饿不着的。 “不够再找我。”王昱临只能将剩余的钱收下。 “王公子怎么又财大气粗了。” “昨晚药酒我直接干了半瓶。”王昱临一脸慷慨舍生取义。 池砚舟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狠人! 一同来到南岗区警察署王昱临报到后前去执勤,南大平桥街路卡现在他一人负责,警务系并未增派警员接替池砚舟工作。 这差事本就无人愿意负责。 且陈知新开除池砚舟杀鸡儆猴,警务系主任知王昱临与池砚舟关系要好,为对署长表示忠心故意不安排警员接手工作。 “牵连你受苦。”池砚舟对准备离去的王昱临说道。 王昱临却无所谓道:“主任不过是‘妄测圣意’罢了,署长对我这种小警员不会放在心上,再说我和署内众人关系如何你还不知,不出几日我也不用再去南大平桥街执勤,之前本就是陪你去的。” “倒是我连累你了。” “知道就好。” 没聊两句王昱临便出发,池砚舟带着警服前去上交,自此便和南岗区警察署再无瓜葛。 虽说少发近一个月薪水,但池砚舟没有提及此事,你要也白要不必自讨没趣。 从南岗区警察署出来他又陷入迷茫。 不敢回家,免得暴露被辞退一事。 不行再去教堂坐一天。 南岗区教堂众多随处可见。 打算去听听神父讲经传道,信徒虔诚礼拜祷告,教堂内的忏悔室也时常能听到骇人言论。 圣斯坦尼斯拉夫教堂忏悔室神父早年到警察署报案。 有信徒前往教堂忏悔室做告解,或许信仰太过虔诚居然在悲痛忏悔所犯杀人罪行,神父宽慰结束后,觉得主原谅不原谅你的罪行等你死后再说,现在他不能原谅。 这件事情引起的轰动也不小。 信徒在忏悔室内做告解,其内容怎么能泄露呢? 那日后还会有人向主做告解吗? 总之一场闹剧沸沸扬扬,后来听说报案神父被取消了资格,池砚舟当时不在警察署都有耳闻。 沿着大直街朝着教堂走去,却听见熟悉的咳嗽声。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李衔清穿着极难合身的大衣站在街边,显然是在等他。 宁素商不让自己主动接近李衔清,可这对方亲自送上门来,他也没办法不是。 池砚舟心事收起上前说道:“李主任。” “都说了不是主任。” “习惯了。” “喝杯咖啡?” “您先请。” 池砚舟心中有些疑惑,李衔清已经入职警察厅,现在不工作来找自己做什么? 但他不能表现出异样。 毕竟李衔清加入警察厅一事他并不应该知晓。 在东大直街铁路局屯附近两人进入一家santos咖啡店,因专营巴西桑托斯咖啡豆制造的咖啡而得名。 为李衔清点了一杯招牌咖啡,池砚舟要了红茶。 等待期间池砚舟自嘲说道:“往日难得这样清闲,现在却清闲的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从警察署出来怎么朝这边走?” “不想回家,打算去教堂坐一天。” “怕家里人知道丢了工作?” “哎!”池砚舟叹了口气,意思不言而喻。 等到咖啡上来李衔清放入方糖用勺子搅动,后说道:“还记得我说不会亏待你吗?” 从警察厅结束关押离开的早晨,在俄式面包店内,李衔清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记得。”池砚舟回答的有气无力。 记得又如何。 你同样被革职,不亏待莫非是打算补偿点钱? 见池砚舟这般兴趣缺缺的模样,李衔清放下勺子道:“我现在入职冰城市警察厅特务股,你想来警察厅就职吗?” “什么?”池砚舟目光终于从冒着热气的红茶上挪开。 看着李衔清眼神之中难掩吃惊! 入职警察厅特务股? 池砚舟的演技这一刻以假乱真,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一样。 可更加让他吃惊的是,李衔清问自己想要去警察厅就职吗? 第三十三章 先斩后奏 入职警察厅! 宁素商急于甄别池砚舟身份。 便是想他通过李衔清加入警察厅。 不谋而合! 表现吃惊之余池砚舟不确定的问道:“您加入警察厅特务科特务股了?” “从头做起。” “我也能去?” “看你想不想来。” “我想!”池砚舟没有丝毫犹豫表示愿意。 宁素商虽交代他不要接近李衔清,等待组织做后续工作安排。 可池砚舟现在身份是被警察署辞退失业,他给李衔清表现出来的感觉,是想找一份工作。警察厅地位高于警察署,这样的工作机会主动送到面前,他如果拒绝反而会成为疑点。 此刻于公于私。 他都不会拒绝李衔清的提议。 只是兴奋答应后池砚舟开始怀疑,李衔清虽说加入警察厅,可正如他自己所言是从头开始。 警衔不过警士。 凭什么安排谁能进入警察厅呢? 见池砚舟怀疑目光,李衔清解释说道:“实不相瞒盛股长已经有重任下达,你与我一同负责调查此事,表现出色事后进入警察厅不在话下。” 盛怀安让他负责调查农乐童一事。 金恩照从中并未作梗,却也没有提供额外帮助。 因在金恩照看来想于冰城中搜查农乐童,本就是完成警务厅任务,各地警员都将面临此任务。 谁敢说农乐童在冰城。 概率不大! 此举盛怀安为看李衔清能力展现,金恩照觉得自己不要掺和为好,介入太多日后调查表现平平,股长再误会是他从中作梗得不偿失。 无人暗中使绊子李衔清便谢天谢地,此前警察署工作环境让他后怕不已,特务股警员李衔清指挥不动,大家都是警员你凭什么指挥我? 其次原因李衔清身体抱恙,也需有人陪同调查,做些琐碎之事。 找谁协助调查恐怕也是盛怀安考核项目之一。 满洲治安部警务司所辖警察厅警员手下多数都有密侦、暗探。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却往往能提供重要情报。 34年“法政大学事件”便是由警察厅特务科密侦而起,轰动一时。 自那之后兴起培养密侦、暗探之风。 李衔清此前是警察署特务系主任,旗下自然有不少密侦、暗探。 但他一系主任定不会每每都亲自与密侦、暗探接头,往往交由警务系警员代劳,此次自然被陈知新尽数掌握,再用这些人李衔清不放心。 于是想到同样被警察署辞退的池砚舟。 李衔清说盛怀安有重任下达,池砚舟立马想起宁素商的话,怕就是搜捕农乐童一事吧。 找他协助? 让池砚舟自己抓自己? 这什么时候能抓得住! “多谢……” “叫叔。”李衔清也知池砚舟现在称呼别扭。 “多谢李叔提携,我一定尽心尽力协助调查。”池砚舟当即表明态度。 先斩后奏! 情报工作多有突发状况,临阵应变极为关键。 此刻拒绝李衔清不仅会被对方怀疑态度异常,还将错失加入警察厅绝佳机会。 池砚舟联系上组织的第一课不是学会服从命令,而是先实践临场应变先斩后奏。 眼神中对李衔清表达感激,心中却感叹老天开眼,日后还能找机会手刃仇敌。 “不知盛股长给的任务是?” 李衔清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示意池砚舟自己看。 打开档案袋取出文件阅读,果然与宁素商所言不差,冰城范围内调查农乐童。 一字一句,慢慢阅读。 等到全部看完之后将文件放回档案袋内,池砚舟兴奋的目光转而有些暗淡。 “怎么?”李衔清问道。 “农乐童究竟在不在冰城都犹未可知,我们调查能有收获的概率很小。”池砚舟言外之意就是,表现好我能有机会加入警察厅,但是你这任务根本就没有表现机会。 找人? 不在冰城你找什么? “你都能看明白这点,盛股长会不明白吗?” “李叔的意思是?” “看调查思路与调查过程,最后能排查确认农乐童不在冰城,也是优良表现。” “不看结果?” “并非只看结果。” 池砚舟端起红茶喝在嘴里不知滋味,李衔清勺子敲了敲杯沿发出清脆声响。 “任凭李叔调遣。”池砚舟放下茶杯郑重说道。 反正这几日闲来无事,不妨试试。 这是他表现给李衔清的感觉。 池砚舟这种心态李衔清觉得正常,若真无条件信任他,反而奇怪。 “需要我做什么?”池砚舟进入工作状态。 “这几日你去盯个人。” “什么人?” 李衔清递来照片一张说道:“郑可安。” 池砚舟看着照片上还依稀有当年模样的郑可安,心中不由感叹女大十八变。 郑可安是池砚舟在春城上学时的同学。 难不成李衔清想通过她找农乐童? 可自己压根和郑可安没什么交际。 “农乐童当年的同学?”池砚舟看过文件,听名字自然知道。 “没错。” “她不是家在新京,怎么来冰城了?” “她的老师受聘来冰城医科大学进行为期半年的授课,将郑可安等优秀学生一同带来冰城跟随学习。” “现在来了多久?” “五个多月。” “快回去了?” “因此要抓紧调查。” “她和农乐童关系密切吗?” 李衔清说道:“因郑家在新京当地有些名望,给你看的资料里面仅是提及郑可安的名字,却对内容有所删减。” “删减部分是?” “农乐童当时的授课老师之一叫郑良哲,他拍摄有一张班级学生的合影,但合影被他女儿郑可安烧毁,底片也曝光无法使用。” 听李衔清说这些池砚舟同样吃惊。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此事。 上学期间与郑可安交流接触并不亲密,没想到却还帮了如此大忙。 难怪当年躲藏冰城未见大肆搜捕。 “李叔怀疑郑可安烧毁照片包庇农乐童,可能现在也知农乐童近况?”池砚舟推测问道。 “当年郑可安尚小,举动或许多为义气,但此番调查无从切入,恰逢她人在冰城,便先从她这里入手。”李衔清心中很清楚,所有调查都只是有可能,现如今的情况要多做尝试。 “明白。”池砚舟将照片放下。 看一眼就要记住,而非到医科大学门口拿着照片一一比对,此举李衔清甚是满意。 起码具备成为情报工作人员的先天条件。 照例给了经费,方便开展工作。 “做详细监视记录。”李衔清提醒一句。 因日后调查过程都要汇报盛怀安,越详细越好。 不管是否有用,先体现专业。 “明白。” 从santos咖啡店出来两人分道扬镳。 李衔清回警察厅思考后续调查方向,池砚舟则要赶赴冰城医科大学,开始负责监视调查郑可安。 上岗就是如此迅速。 第三十四章 工作安排 冰城医科大学位置在南岗区大直街精神病院。 10年冰城闹鼠疫死了很多人,一位医学博士带领专家奔赴冰城组织防疫工作,后深感北国边疆医师人才奇缺,于是创办了东北第一所西医学院,滨江医学专门学校。 乃是冰城医科大学前身,后几经迁址波折不断,去年8月迁至南岗区大直街。 加之校董会改组,学校决策权、管理权逐步被日伪当局掌控,并开始增聘日本教授,加强日语教学,临床病例改用日文书写。 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不仅是医科大学,冰城大大小小学校皆是如此,只怕日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荼毒少年思想、灌输错误认知! 大肆宣扬王道乐土、侵蚀精神黑白难辨! 许多文化界人士冒死发声,虽微弱萤火却与黑暗相争,一息尚存足以燎原。 池砚舟本身便在大直街,很快来到医科大学。 他不记得当年郑可安有想要学医的打算。 班里同学交流时她说想要从事建筑方面的专业,做建筑设计师。 还扬言一定要在春城设计一个无与伦比的建筑。 年少的理想总会发生改变,主动或被动。 在等待两个小时之后,郑可安闯入池砚舟的视线。 她倒是胖了些。 脸上满是婴儿肥圆鼓鼓的很招人疼,脸颊冻得泛红更添喜庆,与身边同学在校门口买了些东西,就返回宿舍中。 第一天的监视调查毫无发现。 池砚舟心中深知再监视多少天都是如此。 毕竟他逃走躲避之后,从未与昔日相识之人有过任何联系。 郑可安更不必提! 夜晚从冰城医科大学回家,途中池砚舟在思考,李衔清如果什么都调查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加入警察厅吗?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加入警察厅,真的如同李衔清说的那般简单。 充满心事走过警校胡同,他就看到一熟悉身影。 跟随来到地德里,进入昨日房间之中。 “我还以为你要等几天才会联系我。”池砚舟对面前的宁素商说道。 “你的情况特殊耽误不得。” “组织怎么说?” “对你多年保守组织秘密,想尽办法联系组织的坚持做出表扬。” “是我应该做的,对我的工作安排呢?” 宁素商停顿片刻说道:“由你接近李衔清,利用他加入警察厅。” “多谢。”池砚舟心知宁素商的建议起到了关键作用。 “潜伏工作凶险万分,你主动接近李衔清也要小心,此人心思缜密阴沉不好对付。” “不用我主动接近他。” “什么意思?” “他已经主动找上门了。” “他主动?” 池砚舟将今日与李衔清见面一事如实汇报。 宁素商听完之后心中感叹,池砚舟果然是不二人选。 至于说先斩后奏她不仅没有批评,反而加以表扬。 情报工作纪律严谨不假。 可深处敌营很多情况提前难以预料。 若太过刻板,反倒不好。 听得宁素商表扬,池砚舟略感诧异道:“还认为你会对我,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 “在情况并不危机时,我希望在你做重要决策之前,可以先与我商议。” “这是自然,但听意思日后我归你负责?” “我是你唯一联系人。” “请多指教。” “鉴于你工作经验不足,我也作为你的上线领导你的工作。” 对此池砚舟没有异议。 宁素商看起来从事地下工作富有经验,理应作为上线。 “联系方式如何安排?” “霁虹街、开明街、安心街三叉路口是你回家的必经之道,我在临街租了一间二楼的房子,窗帘为白色点缀黄色碎花。如有消息通知则会将左侧窗帘拉住二分之一,右侧窗帘不动,届时你便来此处将门前信箱内的情报拿走。 如遇危险需要暂停联系时,左侧窗帘不动,右侧窗帘拉住二分之一,你便开始保持静默,等待我后续通知,平常窗帘全都拉住,或全都拉开你则不用管。” 将信息牢记心间池砚舟再问:“若我当天有事并未途径三拆路口呢?” “有消息通知期间我会在房间内确认你路过,在你路过之前不会改变窗帘的形态,若遇非常紧急情况,会直接与你联系。” “那我有情报该如何汇报?” “你将需要汇报的情报投入门前信箱。” “不用做出提醒吗?” “不用。” 地德里信箱看来有人负责,池砚舟无需做多余提醒。 同时宁素商告诉池砚舟情报需用化学试剂密写,加热后方可看到,隐藏在正常书信往来内容之下。 将很多细节敲定后,宁素商确保没有遗漏才停下。 因池砚舟刚接触情报工作,她必须详细叮嘱。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组织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打入警察厅,目前初步看来非常顺利,李衔清主动上门省却不少麻烦。” 与宁素商感觉不同,池砚舟非常不乐观。 “李衔清奉盛怀安之命调查农乐童,说是只看过程不看结果,那没有任何收获的过程怕是也不好看,或许不会影响李衔清在警察厅的工作,可肯定没办法让我加入特务股。”池砚舟看的很透彻。 不能让盛怀安有意外之喜。 怎么可能轻易安排,被警察署辞退的警员加入警察厅。 “盛怀安既然想要惊喜,我们便给他惊喜。” “给他惊喜?” “让李衔清调查找到农乐童。” “安排一个假的?” “没错。” “可是现在调查线索有限,安排一个假的恰好就被李衔清调查到,会不会很可疑?”池砚舟认为这种陈年旧案最难调查,尤其是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 这样设计太过急功近利,容易适得其反。 见他这个时候居然能考虑到这一点,宁素商暗自点头,却没有选择出言夸奖,保持敬畏才能保持谨慎。 “也并非毫无线索。” “有线索?” “郑可安当年在烧毁合照,曝光底片之前,其实已经利用底片洗了一张新的合照,组织后续在找寻你的过程中,得到过这张合照,但现在看来并非好消息。” 宁素商见过那张照片。 和池砚舟现在天差地别。 现在想想或许没有照片,组织找到池砚舟的可能性还要大一点。 “通过调查郑可安将合照掌握?” “这就是线索。” “此举会证明郑可安当年欺瞒,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爷爷在新京是治安维持会主要成员,父亲成了伪满学校的校长,学医的老师是日本医学界的泰斗人物,当年藏匿一张小小的照片,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宁素商的话让池砚舟大感吃惊。 今日李衔清说郑家在新京很有名望,他还认为是书香门第系出名家,现在看来另有所指。 第三十五章 意义非凡 郑家与日伪关系显然千丝万缕。 当年照片一事确实无关痛痒。 在池砚舟仔细询问下得知,组织当年为找他,同样联系上郑可安。她将隐藏照片提供给组织拍照,原件郑可安表示想要留作纪念。 对伪满警员选择隐瞒,将照片提供给组织成员。 举动可见其心中所想。 但时过境迁郑家与日伪接触频繁深陷其中,郑可安心中是否有变化,或是被思想荼毒蒙蔽双眼犹未可知。 故而组织无法使郑可安配合将照片一事说出。 必须交由池砚舟、李衔清凭借自身本事调查出来,还需郑可安愿意将照片提供,难度可谓不小。 通过照片组织才能做后续安排。 明白当下任务池砚舟表示:“我来想办法调查郑可安隐藏照片一事。” 得知此事不会对郑可安造成影响,他便无所顾忌可以放手一搏。 宁素商见池砚舟清楚难度后并未满脸愁绪,反倒跃跃欲试,心中肯定之余交代道:“郑可安手中有照片一事知晓之人甚少,哪怕组织当年得到照片同样并无几人了解,你若在郑可安面前表现太过明显,她便能猜到你是通过组织得知此消息。” 此提醒池砚舟明白是让他小心郑可安。 谁也不知现在对方心中所想,若猜到他是通过红党得知消息,将发现告知日寇伪满,池砚舟下场可想而知。 “我明白。” 同宁素商敲定最后细节,池砚舟离开地德里。 绕路确定没有问题回到安吉街家中。 监视郑可安导致回来较晚,但今日却碰巧凑上一同吃饭,徐南钦也刚进家门。 吃饭期间徐南钦说道:“开会商议决定一家铺子不论大小出资五百,我们有三家铺子就是一千五,近两月三个铺子加起来利润尚不足五百,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冰城总商会不管吗?”池砚舟询问,徐南钦此前开会多是皮货行当参与。 徐南钦冷哼一声:“满洲国准备出台《商工分会法》,到时根据要求将成立冰城商工分会,现有商会成员生怕自己被剔除在名单之外,当下正忙着勾心斗角送礼铺路,哪有功夫管下面的事情。” “下面的人也是打算趁着改组之际捞上一笔。”徐妙清一针见血。 他们自知改组之后无望保有此刻权力,何不趁机捞些好处。 吃相难看在所难免。 徐妙清放下碗筷说道:“干脆将铺子关门。” “伯父,妙清言之有理,关门几个月等商工分会成立后再看情况。”池砚舟是支持徐妙清的观点。 两个月利润不足五百。 现在出血一千五岂不是要三个月才能回本。 与其这样不如关门歇业。 对此建议徐南钦不是很认同,教诲说道:“做生意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店容易守店难,宁可十日无客登门,不可一日大门紧闭。” 客人路过店铺可十日不进来消费。 却知道店铺正常营业,日后有需要自会登门。 可若时不时路过店铺门口,每每都是关门歇业状态,时间一久客源流失难以避免。 “爹,你说的生意经我明白,只是眼下时局并非寻常,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不可取。”徐妙清坚持闭店。 “不管什么时候生意的本质是不会变得。” 父女二人谁也没有说服谁。 徐南钦坚持守着店铺。 徐妙清只能作罢。 池砚舟对于这种事情言语较少,偶尔说上一句便算发表意见,毕竟徐家产业他多言好似惦记一般。 徐妙清未能说服徐南钦在池砚舟预料之中。 店铺对徐南钦意义不同。 早年收缩生意舍弃了很多方面,唯独冰城内三家铺子徐南钦态度坚决,必须守住! 为保留铺子付出的代价,池砚舟听说是不小的。 此事还是倪凤岐在世时听她念叨埋怨过两句,徐妙清都不太知晓。 听倪凤岐埋怨池砚舟也不好随意告知徐妙清,再说只言片语听不出太多东西,只是觉得铺子对徐南钦意义非凡。 吃过饭回到房间徐妙清问道:“你的警服怎么都拿走了?” 拿自然是避开她耳目。 可都在同个屋檐下居住,瞒不住太久。 未曾想连一日都没有瞒住! 池砚舟顺势借口说道:“署里工作要求。” “什么工作?” “下令保密。” 既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回答。 徐妙清俏丽眉眼佻视着他,池砚舟反倒心虚,被看出来了? 谁知徐妙清却没再追问。 “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她躺在床上心中暗道。 一觉醒来池砚舟在院子中锻炼,后吃饭出门上班。 今日工作继续去医科大学监视郑可安。 不想王昱临知晓此事便没有走警校胡同,担心对方在等他。 让人力车夫走霁虹街恰好避开,同时在三岔路口池砚舟望了一眼宁素商昨日说的临街房间,此刻窗帘大开也不知其内是否有人。 在大直街提前下车,步行到医科大学门口。 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一直等到晚上池砚舟被冷风吹的耳朵通红。 李衔清自一辆人力车上下来。 见池砚舟状态心知一日都不曾擅离职守,不禁对自己选中他更为肯定。 “李叔。”池砚舟搓了搓手上前说道。 “找个地方吃饭。” 跟着李衔清进入一家专营福山菜的饭店。 等菜期间池砚舟将自己的监视记录交给李衔清查看。 天气寒冷。 手指不听使唤。 如此环境池砚舟还是坚持做详细纪律,字体受影响美观度有所减分,可内容非常详尽。 郑可安每日穿着打扮,甚至发型、头饰都记录在案。 几点几分从什么方向进入学校,几点几分从学校内出来,身边有几位同学分别几男几女,又和谁交谈时间较长,买了什么东西等等全部做记录。 其实池砚舟可以记在心中,回家再写于笔记本上。 可他一方面要在李衔清面前显得辛苦,另一方面他拥有出色记忆力一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仅仅监视两日。 再过详尽的内容也很快看完。 对池砚舟工作态度李衔清是肯定的,只可惜监视还未有任何发现。 急自然是急不得。 李衔清将笔记本还回来说道:“这两日辛苦。” “是属下应该做的。” “今夜多吃些,不够再点。” “谢李叔。” 看样子李衔清打算让他继续监视调查,那池砚舟也不便过早表现着急。 因此晚上大快朵颐后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 池砚舟回去休息,明日继续监视工作。 路过三岔路口时他下意识朝着二楼望去,房间内亮着灯宁素商应该在内,不过窗帘没有任何信息传递。 往往很多时候没有信息,其实就是好消息。 第三十六章 接触调查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洁白无瑕的雪花从空中飘落,坠入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肮脏污浊,可当更多纯白的雪花不顾一切的坠落大地,所有的污浊泥泞消失不见,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肃穆庄重。 冰城再度银装素裹! 成年人只觉得大雪堆积影响出行,孩童却在雪地撒欢玩闹。 池砚舟已经在医科大学监视六日之久。 监视记录写了满满一本,却毫无收获。 他必须要比李衔清能沉得住气,这几日老老实实完成自身工作,半个字都未多提。 今夜街道煞是好看。 远处霓虹招牌五光十色,路灯昏黄带着暖意,积雪在其映衬之下泛着梦幻的色彩。 东北学子对此见怪不怪。 远处来此求学的学生却惊叹连连,拉着三五好友欣赏玩闹。 郑可安也被同学拉着出来在街上陪着嬉戏。 打雪仗引得大家惊叫连连。 池砚舟暗中观察之际,李衔清脚下吱吱作响来至身前。 “下雪路不好走,李叔怎么还过来了?”池砚舟略带关心的问道。 李衔清同样望着远处的郑可安,心头思绪万千。 让池砚舟在此处监视,他同样没有闲着,而是收集有关农乐童以及当年调查的所有资料,想看能否找到新的调查方向。 可几日下来李衔清毫无头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年调查没有进展,时隔多年更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将腐烂发霉的谷子彻底翻动一遍,李衔清丁点线索都未找到。 池砚舟监视工作很下功夫,却同样没有收获。 难不成就要如此表现给盛怀安看。 李衔清自己内心深处都不满意,指望盛怀安能满意? 巧妇无米! 盛怀安要的就是无米之炊! 郑可安随着同学返回宿舍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池砚舟将笔记本递上:“没什么特殊情况。” 大致翻阅李衔清便兴致缺缺。 见其面色池砚舟问道:“可是调查进展不太顺利?” “翻阅大量资料并无任何线索。” “那这调查岂不是陷入僵局?”池砚舟神色恰到好处的不甘。 多日受冷受冻只为表现良好得以入职警察厅。 调查若就目前这种情况,入职一事成了空谈。 “调查还未结束不要自乱阵脚。”李衔清先将池砚舟稳住。 “什么时候调查结束?” 这个问题盛怀安还真不曾说过,但迄今为止李衔清没有向盛怀安汇报过一次调查进展,想来当对方第一次询问的时候,怕就是调查结束的时候。 时不待我! 李衔清好不容易囚笼脱困,如此开局实非所愿。 离去踩着厚厚积雪如同前路艰难跋涉,池砚舟默默跟随心中暗道时机已至。 两人走到大直街与铁岭街交叉口。 池砚舟在李衔清身旁说道:“既然现在难以展开调查,我们要不要在郑可安身上多下功夫。” “多下功夫?” “盛股长不是要看过程表现,那多做总比不做强。”池砚舟想法简单。 面对这种言论李衔清心中暗道:“不做总比做错强!” 多做相比不做! 不做相比做错! 该如何取舍? 李衔清没有立马下结论而是问道:“你想如何调查郑可安?” “只是暗中监视收效甚微,不如与其接触。” “详细讲讲。” “她当年烧毁照片、曝光底片,此举有恩于农乐童,我不如假扮农乐童逃离之后的朋友,如今现身感谢她那时提供帮助。” 李衔清瞬间明白。 池砚舟这是查不到农乐童,转而想查郑可安。 若能确定郑可安对反满抗日分子心生好感,也能算是有所收获。 可在李衔清看来池砚舟根本不知郑可安身份,你如此调查只怕到时是给自己惹祸。 本想出言提醒,却在开口之际停下。 李衔清看着面前的池砚舟心中快速思索。 “那你就接触她调查一下。” “是。” 池砚舟心中知道李衔清一定会答应。 毕竟碌碌无为不是李衔清所愿。 调查郑可安真出事也有池砚舟做替罪羊,但若真能查出点什么,功劳自然是两个人的。 查! 池砚舟负责调查,他能查出什么来? 无非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李衔清认为池砚舟不清楚郑可安背景,可以当做手中长枪使一使。 其实池砚舟心知肚明,不过顺水推舟。 两人心中各怀鬼胎,又好似荣辱与共! 第二日池砚舟再盯梢郑可安,已经开始找寻接触机会。 今日放假郑可安背着包独自从学校离开,池砚舟默默跟随其后,一路来到圣母帡幪教堂,他被警察署辞退当日还在这里坐了一天。 郑可安显然不是来做礼拜的。 进入教堂后便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纸笔对比着教堂建筑开始临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看来她对建筑方面的兴趣,并没有因为改学医科后丧失。 池砚舟加入礼拜队伍余光观察郑可安。 等待她在外部绘画结束走入大厅之内,池砚舟起身来到她旁边,看着纸上的图绘说道:“教堂建筑图纸是俄罗斯建筑师吉塔诺夫攻读建筑学时的毕业设计,后因吉塔诺夫在建筑设计上名气日高,这份图纸遂被中东铁路当局采用,并出资于1930年建成。” 全身心投入绘画中的郑可安,突听得耳边传来温润浑厚之声,抬眼望见一张英俊面孔映照在彩色玻璃穹顶之下,正一脸和煦看着自己如同积雪消融下的暖阳。 见郑可安望着自己出神。 池砚舟下巴轻点她手中图绘说道:“你临摹的很好。” “谢谢。”郑可安收回被耀的有些恍惚的视线。 “你是建筑专业的学生吧?” “并不是。” “那你的天赋让人惊叹。” “你过奖了。” 池砚舟看着郑可安临摹的教堂建筑外景说道:“吉塔诺夫的设计仿效了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是世界教堂建筑群中的佼佼者,我相信圣母帡幪教堂也将在教堂建筑群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郑可安看到池砚舟款款而谈并无卖弄文采之嫌。 声音让人心生好感。 随即出言问道:“你对建筑学很有研究?” 研究? 池砚舟压根没接触过。 当日被警察署辞退在这里枯坐一日,有人前来参观教堂建筑,同行之人兼职导游介绍,被池砚舟一字不落听去,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道听途说。”池砚舟实话实讲。 郑可安却觉得他是深藏若虚,将手中纸笔收起说道:“其建筑风格在冰城倒是少见。” “拜占庭艺术风格,形成于罗马帝国已经分裂,但基督教尚未最后分裂的时期,它是拜占庭帝国和基督教会相结合的艺术。其风格特点是罗马晚期的艺术形式和小亚细亚、叙利亚、埃及为中心的东方艺术形式相结合,具有浓厚的东方色彩。” 池砚舟款言温语让人心生好感。 殊不知听来的介绍就这么多,郑可安再聊下去他非露馅不可,好在教堂内信徒开始虔诚祷告,池砚舟顺势邀请郑可安出来避免打搅祈祷。 第三十七章 举报被抓 置身圣母帡幪教堂庭院之中。 穹隆顶端银色十字架上落有积雪。 掌院祭祀诵经之音隐隐传来。 池砚舟见郑可安在侧耳倾听,他解释说道:“教堂圣所覆盖在窑拱式的天花板之下,由于上面镶嵌着36块陶质反响板,因此在内发出的声音可以折射到整个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这超出了建筑学的范围。” “建筑学应当是广义的。” “你是哪所学校的学生?”郑可安觉得面前之人年纪并不大,可学识很深厚。 池砚舟笑的坦然:“没能有幸在校园进行学习。” “可惜。” “顺其自然。” “看来你对《福音经》也有研究?” 《福音经》池砚舟看过两页,倪凤岐当时带回来的,现在聊肯定是聊不下去。 池砚舟带路朝着教堂左侧走去,中途说道:“与其研究这些,我更喜欢探寻建筑背后的故事。” “建筑背后的故事?”郑可安将画纸、画笔收入背包中,跟随在池砚舟身后充满好奇。 “看到眼前这些墓地了吗?” “嗯。”郑可安此前也知道教堂左侧是一片墓园。 “坟地最初是1897年由中东铁路当局设置,埋葬中东铁路第一次勘察队的工程师斯渥尼金,铁路建筑局显赫人物谢尔科夫公爵的家属及其他文职人员,和俄国护路队镇压义和团起义以及日俄战争时毙亡的将士。 最早只是建立了木结构的小祈祷所,但由于四时八节谒陵祈祷者日众,慢慢扩建演变成为今日教堂规模。” 郑可安问道:“这个故事你想表达什么?” “这座教堂是为守护建造中东铁路、镇压义和团和日俄战争时期的亡灵,它虽然是教堂建筑艺术上的一颗明珠,同时却也是沙俄侵华的见证。”池砚舟终于将这个观点抛出。 聊建筑风格拉近关系。 聊建筑背后的故事表明立场。 想探寻郑可安隐藏起来有关照片的秘密,获取信任是第一步。 用昔日沙俄暗喻当今日本! 池砚舟将自己包装成心有大志的进步青年。 这不可避免使得郑可安心中生疑,如今时局之下谁会和刚见面之人,聊这些容易带来杀身之祸的话。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郑可安已经失去继续闲聊下去的兴趣。 池砚舟却在她即将要转身离开之际说道:“谢谢你当年烧毁照片。” 郑可安停下脚步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农乐童让我代他感谢你。” “农乐童!” 池砚舟笑的亲切,意思不言而喻。 “他唯一留影被你烧掉不复存在世界之上,这声道谢晚了许久。”池砚舟依然还是演绎的言真意切。 其实计划已经启动。 唯一留影? 显然不是。 郑可安手里有备份,红党组织也有。 可池砚舟说不复存在世界之上! 这在郑可安听来嫌疑很大,池砚舟说是替农乐童道谢,那他身份应当是红党才对。 只是红党成员你能不知照片备份一事? 池砚舟现在就是要让郑可安怀疑自己。 取得信任其实只是为了演绎的更加逼真,让对方怀疑才是他真正手段。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郑可安表示不明白。 “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池砚舟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很忙!”郑可安言罢急步离开。 看着其离去的背影,池砚舟觉得今日进展顺利! 跟随郑可安回到医科大学池砚舟继续监视工作,可下午两点左右四人将他包围,一上来便要抓他。 “你们干嘛?”池砚舟奋力反抗。 “警察厅刑事科办案,老实点!”对方一人掏枪一人掏证件。 池砚舟不敢继续抵抗,口中问道:“是不是误会了?” “少废话,回去再说。” 在医科大学门前池砚舟被押送离开,楼上郑可安看到这一幕将窗帘放下。 池砚舟脸上表现惊恐却心中安神。 今日计划,圆满完成! 带入警察厅刑事科搜查股关押在房间内。 池砚舟喊道:“这位兄弟,为什么抓人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警员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说道:“都有人举报你是反满抗日分子,你还装什么?” “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让我见特务股李衔清。” “见谁都不好使。” “我是特务股暗探,耽误了任务你能负责吗?”池砚舟说的煞有其事。 这警员一时拿捏不准。 反正都在警察厅,叫来看看费不了多大事。 不多时便等到李衔清过来,池砚舟扑在门上喊道:“李叔你给他们解释解释,肯定是误会了。” 亲眼见池砚舟真的被刑事科抓回来,李衔清也一头雾水。 “这什么情况?”李衔清问道。 刑事科警员回答:“接到举报此人是反满抗日分子。” “什么人举报?” “说是医科大学的学生。” “是个误会,麻烦放人。” “我们科长亲自下令抓捕,放人我没这个权利。” “李叔你可要管我啊。”池砚舟冲着李衔清喊道。 此刻李衔清心中将他恨死。 盛怀安要看调查过程中的表现,就是如此表现的? 可你不管池砚舟还真不行。 他到时候在刑事科乱喊乱叫,事情只会越来越丢人,对李衔清更加不利。 “等着。”李衔清气的连连咳嗽急忙去找盛怀安。 “股长。” “怎么了?” “属下为调查农乐童一事,找了昔日南岗区警察署警员池砚舟帮忙协助,可现在他被举报……” 听完李衔清的话盛怀安坐直身子问道:“郑可安父亲与刑事科科长乃是旧识你们不知道吗?” “属下有耳闻,但为调查甘愿冒险。” “甘愿冒险就被人家反手举报?”盛怀安语气带着讽刺。 李衔清后悔自己昨日想得太多。 不做相比做错。 应当选择不做! 盛怀安拿起电话打给刑事科,解释过后让他们放人,同时让人将池砚舟带来办公室。 李衔清生怕池砚舟过来说错话,慌乱之下再说是他授意,只怕盛怀安印象更差。 于是李衔清说道:“不用前来麻烦股长,让我教训两句将其打发便可。” 见他如此态度盛怀安问道:“你就不觉得郑可安举报的太过果断吗?” 本叫池砚舟气的急火攻心。 可此时听盛怀安如此一问,李衔清立马冷静下来心中思索。 后猛地说道:“郑可安或许是猜到,池砚舟并非真正的反满抗日分子才果断举报?” 提点一句李衔清便能反应过来,盛怀安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 “遇事不要慌。”盛怀安指出李衔清今日问题。 若不慌乱也不必他来提醒,李衔清自己就能发现疑点。 “谨记股长教诲。” “情报工作最忌自乱阵脚,压力越大越应稳住。” “是!” 第三十八章 出奇顺利 穿过打扫洁净一尘不染的走廊。 被带至特务股股长办公室门外。 向内通报后得到进入命令,池砚舟迈步走进见李衔清立于桌前神色严峻,盛怀安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池砚舟自知今日做了错事。 此刻低头不敢抬起,躲在李衔清身后喊道:“盛股长。” 见此模样李衔清让开身子道:“上前来。” 闻言没办法挪步到跟前。 “你今日用反满抗日分子身份接触郑可安?”盛怀安声音冷谈出言询问。 “是。” “详细讲述你今日与她接触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池砚舟转而偷看李衔清,对方不悦道:“股长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什么。” “是,我今日跟踪郑可安到圣母帡幪教堂……” 听到池砚舟利用郑可安临摹建筑一事与其拉近关系,盛怀安觉得不错,此举自然且凸显学识能带来好感。 “继续。” “建筑方面道听途说知之甚少,怕露怯故借口将郑可安带到圣所之外,借用墓园一事表露心迹……” 李衔清倒觉得自己小瞧池砚舟,这一番拉近关系之举,可谓教科书式的合理流程。 “之后呢?” “我感谢她当年烧毁照片一事……” 听到池砚舟一字不落将事情经过讲述结束。 盛怀安示意李衔清说话。 此刻乃是考验,李衔清自当认真表现。 “‘他唯一留影被你烧掉不复存在世界之上,这声道谢晚了许久。’”李衔清重复了当时的对话。 “怎么了?”池砚舟不太明白这句话有何不同。 李衔清却未向他做出解释,而是对盛怀安说道:“池砚舟从开始接触到表明立场之举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堪称典范可圈可点,那么唯一可能存在暴露嫌疑的,便仅有这一句话。” 对此盛怀安点头,两人不谋而合。 面对二人打哑谜池砚舟一脸焦急。 “到底什么意思?” “根据调查显示郑可安对反满抗日分子态度一般,并未深恶痛绝,但此番举报你却非常迅速,甚至都没能等到明天。” “我也奇怪,原以为利用农乐童朋友身份能接近她,谁知道直接被举报了。” “因此股长分析郑可安之所以举报你,是看穿你并非真正反满抗日分子,猜到你接近她是为了调查。” “不可能!”池砚舟立马否认。 此言无疑表明他工作出现巨大失误,岂会愿意相信。 “问题或许就出在你说的那句话上。” “那句话能有什么问题,郑可安烧毁照片一事当时负责调查的警员都知道,我说的有何不对?” 此刻盛怀安开口:“烧毁照片并非秘密,但郑可安为何能通过此言就断定你的身份呢?” “证明这个秘密之下,还藏着另一个更深的秘密。”李衔清顺势说道。 池砚舟眼神之中充满不解和震撼! 此刻前期计划圆满完成。 完成的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只是池砚舟却没有太过高兴,反倒心中压力剧增。 在与宁素商商议利用郑可安调查到照片,从而使后续计划得以进行时,他就费尽心思考虑如何推进调查。 郑可安面前不能露出任何疑点,避免对方确认你红党身份。 亦不可直接对李衔清猜测可能存在照片一事,否则必然引得对方怀疑。 两难境地之下池砚舟决定另辟蹊径! 假扮红党接近郑可安,再用照片细节使得自身暴露,让郑可安明白她被暗中调查。 如此一来她必然会举报“反满抗日分子”池砚舟,证明自己清白! 到此为止都是计划第一步。 最重要的则是他被抓之后,要让李衔清反应过来,郑可安举报他的行为存在异常。 从而挖掘出疑点。 池砚舟最担心的便是这第二步。 提醒不到位容易错失线索。 提醒到位,怕引得对方怀疑。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都未提醒,盛怀安就已经看穿疑点。 虽说此举无疑是帮了他大忙,但盛怀安表现出来的能力,对细节的敏锐观察,无形之中给池砚舟带来了莫大压力。 日后加入警察厅便是与此人交锋。 凶险!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计划在盛怀安强大的能力加持下,进行的出奇顺利。 池砚舟继续装作迷茫问道:“隐藏在秘密之下的秘密?” “这恐怕只能由郑可安来回答。”李衔清说这句话时看着盛怀安。 毕竟郑可安的身份,以及她与刑事科科长的关系。 调查存在难度。 盛怀安本没想到,让李衔清调查农乐童一事能有收获。 完全算是意外之喜! 农乐童所知情报至关重要,他岂会置之不理。 至于郑家。 此处是冰城而非新京! “你们二人在外面等候,我去见花島裕太警视正。” 请特务股副股长花島裕太出面,可见盛怀安调查决心。 跟随李衔清来到特务股外,池砚舟小声问道:“李叔,我不会有事吧?” “算你小子运气好,阴差阳错有所发现。” “是李叔安排的好。” “不是回回都能有好运气,日后小心着点。” “李叔教训的是,不过我们能调查郑可安吗?” 李衔清看了眼四下无人低声道:“花島裕太副股长出面,必然可以调查。” “不必顾忌郑家以及刑事科科长?” “在日本人眼中这些还谈不到顾忌,调查郑可安有问题,刑事科科长避之不及,若是没问题再将她安然无恙送回去,郑家又能说什么?” 稍作等待便看到盛怀安回来。 “股长。” “你负责去将郑可安带回警察厅,注意不要让她老师知晓。”盛怀安直接命令池砚舟去抓人。 脏活累活这是都给他干,出事也好有背黑锅的。 郑可安老师是日本人,且地位很高。 若出面阻拦,花島裕太也不好采取强硬措施。 因此行动要避开此人。 “是。”池砚舟别无选择。 与李衔清一同自警察厅出来,池砚舟抱怨道:“这我怎么抓人,我上前好言好语请她回来,她肯定不会配合。我要是强硬抓人,日后她没问题离开警察厅,想报复我不存在一点难度。” “确实麻烦。” “不如请金恩照队长出面?”池砚舟提议。 “请他?” “这脏活累活总不能都叫我们干吧。” “只怕不会帮忙。”李衔清很清楚池砚舟是不想招惹麻烦,可金恩照凭什么帮你? “就说郑可安确实隐藏有秘密,抓人可以立功。” 立功? 李衔清不想有人分一杯羹。 可看了看眼前的池砚舟,他若抓人出现失误,导致郑可安老师插手,那么日后调查阻碍更大,在盛怀安心中形象肯定一落千丈。 但问题是盛怀安想池砚舟冲锋陷阵,池砚舟又想骗金恩照蹚浑水,此举会不会惹得盛怀安不喜? 李衔清干脆说道:“此事股长交由你全权负责。” 老狐狸! 一点责任不想沾。 意思是现在所做一切都是池砚舟自己的想法,与他李衔清无关。 不过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他找金恩照可不是为拉对方下水,因为心中很清楚郑可安隐藏起来的秘密,那么抓人不是麻烦而是功劳。 这功劳他要分给金恩照一份。 若日后能加入警察厅,特务股内金恩照才是顶头上司,而非李衔清。 且池砚舟心中早就想杀李衔清。 未雨绸缪拉近与金恩照关系,免得被打上李衔清标签日后寸步难行。 第三十九章 左右逢源 夕阳倾斜,天色渐晚! 站在警察厅门前因清扫积雪而形成的雪堆旁。 等待金恩照回来。 纪映淮下班路过见池砚舟站在此处,神情疑惑。 池砚舟对她露出善意笑容。 此前调查只怕惹得征收股股长岑鑫不喜,纪映淮对他定也好感全无,势比人强池砚舟只能表达歉意。 好在纪映淮并未计较太多,对他点头示意回以微笑,却没上前多做交谈便与同事一道离开。 有轨电车接走一众警员。 电车刚挪开视线,池砚舟看到金恩照带人从外回来。 “金队长。”他上前热情喊道。 “是你。”金恩照对池砚舟印象深刻,但对他为何出现在警察厅外,更是拦住自己去路表示不解。 “我有几句话想要和金队长聊聊。” “直接说吧。” “是有关李衔清调查农乐童一事。” “你们先回去。”金恩照对随行警员说道。 此事之前他没过问,却也心中好奇。 李衔清加入特务股他其实很有压力。 朝着火车站方向稍挪几步,只剩二人独处金恩照道:“怎么了?” “李衔清找我协助调查农乐童一事……” “让你协助调查可见李衔清对你看重,你此番告诉我这些事情作甚?” “不敢忘怀金队长在警察厅对我照顾有加,此前能从警察厅脱困多亏金队长仗义相助,一直觉得无以为报,想找机会表达感谢。” “感谢?” “盛股长现在确认郑可安有所隐瞒,让我前去抓捕,我想金队长若是能将人抓来,也算参与其中。” 金恩照注视着眼前的池砚舟冷笑道:“你真当我不知道郑可安背景?” “金队长误会。” “是你想要算计我,还是李衔清?”金恩照语气不善,他还未寻麻烦,对方却先找上门来。 池砚舟急忙解释道:“这件事情我本可以不说出来,毕竟说出来还容易造成金队长你的误会,再说如此算计手段太过不高明,能起作用吗?” 金恩照转念一想也是。 一眼看穿的算计能有何用。 趁热打铁池砚舟继续道:“盛股长请花島裕太副股长出面,侧面反应郑可安九成有问题,金队长事前没能参与相关调查,此刻出手抓人等到郑可安提供线索,便能顺理成章接替李衔清对农乐童一事展开调查。” 花島裕太参与确实能说明问题。 金恩照猜忌看着面前池砚舟,不信他真是感恩戴德前来报答。 顶着猜疑目光,池砚舟正色道:“金队长不妨将郑可安请回来,事后便能知我心意。” 郑可安是有背景不假。 但盛怀安有令抓人。 将人好端端请来是完成盛怀安之任务,金恩照倒不觉得有何不妥,虽说股长不想他惹麻烦交代池砚舟去做,可他主动愿意为股长冲锋陷阵自然另当别论。 最重要则是抓捕不伤及郑可安分毫,对方都无理由报复。 再说新京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跟我走。”金恩照心一横说道。 “多谢金队长信任。” 金恩照从警察厅叫来四名警员,六人一同前往医科大学。 到校门口后金恩照说道:“等郑可安出来将其带走。” 进学校抓人恐惊扰她老师,不便行动。 郑可安认为麻烦已经解决,虽不知为何突然有人前来调查自己,但家庭背景在后撑腰并不慌乱。 晚上也如同往常一样从学校出来。 可刚走没两步便被人围住,一看教堂内交谈之人赫然在列。 不等郑可安思考,金恩照上前拿出证件说道:“请郑小姐随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 “协助调查。” “我回宿舍拿个东西。” “郑小姐不必为难我等。” “回去一趟很快。” “手下警员都是粗人,若伤到郑小姐只怕不好。”金恩照心知郑可安想回学校找人出面阻拦,岂能放她进去。 郑可安脸色渐冷道:“你既然知道我背景,就不怕惹了不该惹的人?” “郑小姐拖延时间惹怒花島裕太警视正又该如何?” 郑家惹不起? 还是日本人惹不起? 答案显而易见! 金恩照是出言吓唬,此刻池砚舟也上前说道:“郑小姐心知肚明,事情闹大只怕难以收场。” “你个反满抗日分子也能说话?” “郑小姐说笑了。” 担心在学校周围被出端倪,金恩照抬手示意说道:“请上车。” 警员早就准备一辆人力车一旁等待。 郑可安身份导致她不可能大喊大叫拒绝前往,她心不虚且还有刑事科科长之关系,若死活不愿前往反而奇怪。 迈步上车众人回警察厅。 金恩照出面事情简单。 池砚舟一人前来,郑可安理都不会理他,他还能动手抓人不成? 眼看解决麻烦他暗自松了口气。 一行人赶至警察厅,金恩照前去汇报盛怀安。 “股长,郑可安已经带回来了,安排在接待室内。” “怎么是你负责?” “池砚舟害怕不能完成任务找到属下,属下自然看出他的目的,却也懒得揭穿。毕竟不能顺利将郑可安带回来,势必影响股长调查,为不耽误调查属下跑一趟无妨。” 金恩照也是会讲话的。 功劳一事只字不提。 全然一副我被算计,但只为股长考虑。 他本就将盛怀安看的比日本人都重,此表现也正常无懈可击。 盛怀安对金恩照说法心中有数,却觉得池砚舟这人有点意思。 “带郑可安过来。” “是。” 接待室内郑可安坐在宽大沙发之上,面前摆放茶水、点心,还有近期报纸、杂志。 前方柜子上面黑胶唱片也可随时使用。 待遇与池砚舟当时天差地别。 看到郑可安被金恩照请去盛怀安办公室内,李衔清对一旁池砚舟问道:“你如何说服金恩照?” “就告诉他有功劳可以捞。” “没说别的?” “想好的游说之言还没来得及讲,他好像很担心李叔你有功劳一样。”池砚舟这句话半真半假。 游说之言他讲了。 金恩照担心李衔清立功确有其事。 池砚舟左右没说一句假话。 告诉金恩照抓捕郑可安有功劳可以捞,能参与负责后续调查为真! 告诉李衔清金恩照担心他立功同样为真! 李衔清其实不愿金恩照参与其中,功劳他想独占,但今日是没办法,指望他和池砚舟能将郑可安带回来,那是痴人说梦。 因此池砚舟做法他无话可说。 初来乍到在所难免。 李衔清心中告诫自己要徐徐图之。 “李叔,你说郑可安究竟能交代出点什么?” “拭目以待。” “我们不能进去听听吗?” “不能。”李衔清心头无奈,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 第四十章 照片始末 走廊顶部灯罩下的灯泡频闪不断。 当即便有警务人员拿来人字梯进行更换。 稳定的光照耀着廊道一片明亮,殊不知这光亮背后隐藏的黑暗如同深渊。 望着走廊尽头陷入幽暗的拐角,池砚舟目光好似被深深吸入难以自拔。 特务股长办公室内,郑可安自如悠闲坐在沙发之上。 盛怀安也由办公桌后走出,同坐在会客沙发上,金恩照站在一旁。 “郑小姐在冰城生活的还习惯吗?”盛怀安靠坐椅背翘起腿更显放松。 “老师吉葉秀樹多有照顾生活倒也习惯。” “吉葉秀樹教授作为医学界的领军人物,能来冰城授课是我们冰城学子的福气。” “明日老师有重要课题研究,我是主要助手之一,若耽误课题只怕老师发火。” “只是询问几个简单问题,之后就送郑小姐离开,不会耽误明日行程,但如果回答不尽人意也只能请花島裕太警视正,向吉葉秀樹教授致电说明。” 吉葉秀樹压人。 花島裕太应对。 两人初步交锋郑可安没能讨到半点便宜。 “想问什么?” “郑小姐为何举报池砚舟?” “他说自己是反满抗日分子,我举报他你不给我功劳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审问我?”郑可安觉得好笑。 “是谈话,当不起审问二字。” “盛股长就这么喜欢玩文字游戏。” “是郑小姐先玩游戏的。”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结束了,请送我离开。” “抱歉,这样的回答暂时无法离开。” “你究竟想问什么?”郑可安一脸无奈。 “你是如何看穿池砚舟身份的?” “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反满抗日分子,还用我看穿吗?” “我说的是他假扮反满抗日分子一事。” “假扮?” 盛怀安脸色虽笑但冷意十足,见郑可安装糊涂他说道:“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吗?”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报,说刑事科科长来访。 郑可安脸上露出喜色。 盛怀安说道:“请进。” 刑事科科长职位在盛怀安之上。 他起身相迎说道:“费科长怎么亲自前来?” 费涟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郑可安,后对盛怀安道:“能否让我与她单独聊两句。” “费科长请自便。” “跟我出来。” 郑可安跟着费涟来到特务股办公室外。 池砚舟、李衔清远处观察,见费涟前来忍不住问道:“他会不会将人捞走?” “特务科科长岂会轻易放人。”李衔清觉得你虽为科长,只是特务科的事情你说了也不算。 费涟一科之长都被惊动可见事态不小。 “费叔叔。” “他们没将你怎么样吧?” “劳烦费叔叔帮我,他们巧立名目安插罪状都是无稽之谈。” 费涟对此却很为难道:“此事盛怀安汇报花島裕太后又告知特务科科长、副科长,他所负责任务乃滨江省警务司直接下达,整个滨江省都在参与调查,特务科现在态度明确,你若不配合就交由冰城警务厅调查,到时只怕更加麻烦。”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配合?” “你若信得过费叔叔便将实情告知,有我帮你加上郑家在新京的关系地位不会有太大麻烦,可若真的去了警务厅乃至警务司,到时我都难帮上忙,更别提远在新京的郑家。”费涟是耐心劝导。 郑可安峨眉微蹙问道:“他们为何认定我有问题?” 其实此事她之前就怀疑。 池砚舟不可能无端端接近她。 “情报科有渠道得到确切消息。” 确切消息! 回忆今日种种郑可安隐约有所察觉。 “多谢费叔叔深夜前来告知,我会配合盛股长询问。” “如此甚好,我在办公室内等着,待你事情结束便送你回学校去。” “不敢劳烦费叔叔。” “无妨。” 两人交谈作罢郑可安回到盛怀安办公室内。 费涟则是转身离去。 路过特务科科长办公室,特务科长在门外等候。 见费涟过来道谢说道:“多谢费科长配合。” “必须确保她安然无恙。” “这是自然。” 费涟并未多言拂袖离去。 配合并非他所愿,可日本人出面也由不得他。 再度坐在沙发之上盛怀安问道:“郑小姐可考虑清楚。” “盛股长想问什么?” 盛怀安心知对方现在是在试探他,看他究竟是否掌握了线索。 面对此问题盛怀安非常自然说道:“当年农乐童照片一事郑小姐不想好好聊聊吗?” 果然! 这件事情对方已经知晓。 郑可安心知再无隐瞒必要,顺势说道:“照片确实有备份。” 备份! 盛怀安心头略感吃惊,却不漏声色。 见对方如此模样郑可安认为是红党方面将消息泄露,毕竟早年她给红党成员提供过照片。 “备份现在何处?” “家中。” “新京?” “对。” “具体位置?” “房间书柜后面缝隙之内。” “还有何人知晓照片一事?” “当年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农乐童家人,将照片借去查看过。”郑可安心知此事怕也瞒不住,索性说出来。 家人? 农乐童哪还有家人。 必然是反满抗日分子! 当年郑可安向警员隐瞒照片,却提供给红党成员。 换个人只怕难逃反满抗日罪名。 “这人之后联系过你吗?” “从来没有联系。” “确定?” “那件事情过后我便去日本留学,半年前才随老师一同回来。” 盛怀安现在明白前因后果。 郑可安正是知道红党手中有合照,故而池砚舟上前假扮红党露馅,被看穿身份。 可红党拿着照片同样没能找到逃离的农乐童。 至于郑可安犯错不假,却不算大罪,保护同学情义之举,再说当年农乐童定然不是反满抗日分子。 虽将照片提供给红党,却误认为是其家人,你也难揭穿此说法。 说到底还是背景作祟。 不然何须找这些理由开脱。 吉葉秀樹得意门生别说盛怀安,特务科科长都要掂量一下。 “那人特征可还记得?” “男性,六十来岁,普通模样中等身材。” 回答如同没有回答。 “费科长在办公室等你,我让人送你过去。” 郑可安起身离开。 费涟见她过来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我送你回学校。” “费叔叔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盛怀安既然送你过来,那不管你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事,明白吗?” “劳烦费叔叔操心。” 看着郑可安好端端从警察厅离去,池砚舟也松了口气。 此番为探查她口中秘密,又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就这么走了?”池砚舟还略带不甘的问道。 李衔清没工夫理会他,更好奇对方交代了什么。 此刻盛怀安对金恩照说道:“给你派辆车,连夜去新京郑可安家中,将她房间书柜之后所藏照片带来。” “郑家会让我进入吗?” “费科长已经给郑家打过电话,速去速回。” 33年满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成立,冰城电话可直通新京,新京无线电报更是可直达大阪、巴黎。 盛怀安宁可让金恩照亲自跑一趟,也不愿交由新京方面警员代劳,虽照片日后可能全满洲境内流传寻找,但那也必须是冰城警察厅调查无果后。 第四十一章 蝇营狗苟 轿车亮着车灯驶入黑夜。 金恩照协同三名警员前去新京拿照片。 李衔清与池砚舟只能在警察厅门口目送车辆离开。 夜寒的让人体态僵硬。 咳嗽声又自李衔清嗓中响起,换了样式的手帕捂在口鼻之间。 辛苦调查取得进展,如今看来难免要被人分一杯羹。 心中自是有苦难言。 池砚舟还在一旁担忧:“盛股长不会将我们踢出调查队伍吧?” “应当不会。” “可金队长前去新京取照片,也没让我们二人跟随。”照片一事他们也已知晓。 同行之人必须信得过。 池砚舟、李衔清在金恩照看来显然不在此列。 不过调查郑可安二人出力不小,后续拿到照片展开搜查应当也能参与。 “早点回去休息。”李衔清能接受目前的情况。 从过程直接到结果,他算超额完成考验。 警察厅门前山街向西直接上霁虹街,路口遥望窗帘紧闭不见灯光,脚步不做停留朝着家中走去。 今日事多耽误,回来时徐妙清已回房休息。 徐南钦在客厅看报,闲谈间得知店铺剿匪经费已经上交,至于剿匪安排只怕遥遥无期。 “伯父不必多想,全当破财免灾。” “胃口越来越大。” “上面自顾不暇,他们无所畏惧。” “几大洋行奇货可居哄抬物价,皮货原材料翻了几番,毫无利润可言。” 店铺坚持开门。 其内无货可卖也不是长久之计。 见徐南钦面露愁容池砚舟说道:“我有位同事家中也有皮货生意,我明日联系他问问看能否原价匀一些货来。” “莫说原价,只要不是太过离谱都可答应。” “那伯父早点休息,我明日就去问。” “厨房有饭。” “好。” 在厨房吃过饭后回到房间之内。 徐妙清放下手中书籍说道:“让关门我爹不听,现在交了钱没有货,这门不如关掉。” “伯父也正发愁,我明日去问问王昱临看能否匀一些皮货来。” “不行不必为难。” “心疼我?” “懒得理你。” 各自休息一夜醒来池砚舟继续院中锻炼。 后出门前去警察厅,但在此之前他绕路地德里在指定信箱投入密写情报,告知宁素商计划进展顺利,可让组织配合往下进行。 昨夜并无密写条件无法直接送情报。 确保安全从地德里离开前去警察厅。 他并非警察厅成员不得随便进入,故而早些过来等待李衔清带他入内。 李衔清来时见池砚舟已经在此等候。 并未让他离去,带其一同进入。 “金队长已经回来了。”池砚舟说道。 “什么时候?” “方才在门口等的时候,看到昨夜的车子进去。” “来回千里地还刚下过雪,金队长速度着实够快。” 单程三百来公里,但考虑路况问题,金恩照确实算快的。 两人前去盛怀安办公室门口等待。 一宿未眠金恩照精神亢奋不见疲态。 将一张合影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人说道:“这位就是农乐童。” 看起来虎头虎脑带着几分憨厚。 体型壮实脸盘硕大可见营养不错。 “将农乐童单人相拍照放大。” “路上已经做了备份,但厅内没有放大机,且通过合照拍摄农乐童单人相需要修版,厅内人员技术有限。” “送三友照相馆。” “是。” 金恩照从办公室出来便见李衔清、池砚舟在门外候着。 “股长让你进去。”金恩照对李衔清说道。 等李衔清进去之后,他又对池砚舟道:“倒要谢谢你。” 调查农乐童一事并非不重要,只是在金恩照看来难度太大鲜有收获,可现在有线索能参与调查,自然是好事情。 “是属下该做的。” “将照片拿去三友照相馆单独放大农乐童。” “哪位是农乐童?”池砚舟不敢忽视细节。 “这个。” “小胖子。”他看到昔日照片都难想象,更别说旁人。 “拿票回来,日后报销。” “明白。” 本打算让手下之人去负责,可见池砚舟在此便顺手安排,也算投桃报李。 你给我送重要情报,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针对农乐童一事你调查的不错,后续进行搜查非你一人之力可为,交由金恩照带队负责你也参与其中。”盛怀安对面前李衔清说道。 道理自然正确,李衔清听命道:“属下全力以赴听从金队长调遣。” “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李衔清对金恩照说道:“还请金队长照顾。” “等开始搜查之际我命人通知你。” “是,只是不知池砚舟呢?”李衔清出来不见池砚舟人。 “我对他另有安排。” “能为金队长工作是他的福气。”李衔清心头暗道这池砚舟也挺机灵,已经明白在警察厅以谁为尊。 就算看穿池砚舟小心思李衔清也无可奈何。 他早已不是特务系主任。 拿着合照从警察厅离开赶去三友照相馆。 位置在正阳街。 三友照相馆创始人先于道里十二道街开设美华照相馆,后在道外北头道街设一分店仍称美华照相馆,30年左右在最为繁华的正阳街开了三友照相馆,三铺一家! 规模宏大、设备先进、技艺高超使得三友照相馆成为冰城摄影业的中心。 来到正阳街进入店内客人众多。 池砚舟找到店铺经理表明身份让其加急。 特务股等着急用,他若老老实实排队只怕猴年马月。 经理见池砚舟言之凿凿出手大方,也不好说要查看证件,表示会让师傅加班加点给赶制出来。 生意人不爱惹麻烦。 尤其警察厅的麻烦。 询问得知最快也要明日晚上才能取照片,池砚舟便先回去复命,告诉金恩照明日才能取。 汇报结束后见到李衔清,池砚舟并无不好意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李衔清能说他有错吗? 此刻他还是很恭敬的上前说道:“李叔,看来我们这次是有功劳的。” “你调查的不错,我会和股长提议让你加入警察厅。” “多谢李叔。” 看金恩照的意思只怕也愿让池砚舟进来。 李衔清此刻自然做顺水人情。 心中想法如何不管,起码表面一团和气。 蝇营狗苟! 池砚舟从警察厅离开在山街等待,又遇到纪映淮下班出来,丰韵尤润玉骨内媚,难怪岑鑫要吃窝边草。 今日所在位置相距较近,池砚舟主动上前说道:“下班啊。” “你怎么又在这里?”纪映淮很是奇怪。 “来忙些公务。” “公务?” “是。” “不会忙着盯梢吧?” “纪警官说笑了。”池砚舟自然明白她是暗讽此前调查一事,如今只能装糊涂。 “都是同学有麻烦可以讲。” “等真有需要的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算是缓和紧张关系,电车来临纪映淮上车离去,站在车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池砚舟她意有所思。 不多时见王昱临坐人力车自警察厅门前而过,池砚舟高声呼喊:“王昱临!” 听到熟悉声音王昱临急忙让车夫停下。 第四十二章 分区排查 “池砚舟!”王昱临声音带着惊喜,未曾想会在此处相遇。 “王公子别来无恙。” “玉面郎君风采依旧。” 向车夫付钱后下来,王昱临开口便抱怨:“你走之后新安双雄独剩我一人,颇有些高手寂寞的感觉。” “你这脸皮当得起新安一绝之名。” “再忙几日脸皮更厚。” “怎么了?” 王昱临低声说道:“新上任的特务系主任陆言,三把火都烧到警务系来了。” “当真如此阵仗?” “加强原有路卡盘查工作,新增设路卡十余处,且在辖区内进行户籍登记排查,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 “你守着路卡能有多忙?” “要是还让我守着南大平桥街就好了。”王昱临现在怀念路卡执勤的日子。 “对你另有安排?” “署里日籍警员较少,安排我参与负责日本居民的户籍排查工作,整日点头哈腰能不累吗?”王昱临苦不堪言,他最怕和日本人打交道,这日语当年早知道不学也罢。 池砚舟不得不说陆言新上任野心不小。 一系列动作安排心思昭然若揭。 他却不开口打探调查情况,孟时同之鉴铭记在心。 反倒说:“陆言年轻能力强,心有抱负实属正常,日后特务系只怕有的忙。” “瞎忙,屁都没调查出来。” 听闻此言池砚舟暗中松了口气。 走到即将分道扬镳的三岔路口,王昱临问道:“你今日找我有事?” “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匀些皮货。” “徐家?” “正是。” “包我身上。”王昱临答应的非常爽快。 他要让徐家看看池砚舟也是有朋友的,莫要太过瞧不起。 池砚舟提醒道:“价钱给不了太高。” “原价!” “就不怕你爹打断你的腿?” “若不是你提醒让我远离纪映淮,我爹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该他报答。” “好儿子。” “滚犊子!” 与王昱临告别两人各自离开,家中休息一晚第二日池砚舟并未直接前往警察厅,反倒赶去正阳街三友照相馆。 他在馆内坐着等候,希望能早些拿到照片。 经理见状私下请师傅再快些。 池砚舟看着馆内工作场景也觉新奇,倒不着急。 此前冰城照相馆都是自然采光,在玻璃房子内靠多条白帘调节自然光线,三友照相馆是冰城第一个选用电灯进行人工照明的。 采用头灯、侧灯、脚灯相配合,拍摄出来的照片明暗适度,质感细腻,立体感强! 看着客人站在指定位置,工作人员通过调节灯光达到理想效果,池砚舟滋滋称奇。 快到晚上照相馆内依然忙碌,电灯照明不惧日光渐弱。 换衣间走出一位身着一袭淡绿色旗袍,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女人,缓步坐在提前摆放好的高椅之上。 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 伙计急忙上前开始调试光线。 经理来到池砚舟身边将照片递来说道:“已经好了。” “有劳。”拿到照片池砚舟并未再做停留,立马赶去警察厅。 找到金恩照将照片交付,特务股当即召开会议。 李衔清、池砚舟参与其中。 金恩照主持会议说道:“两人一组,每组拿照片一张,顾乡区、太平区一组人员负责,其余区域两组人员同时进行排查,听明白了吗?” “明白!” 李衔清、池砚舟因此前是南岗区警察署成员。 故而此次负责南岗区。 另有特务股两名警员负责南岗区。 以中央寺院、车站街、冰城街为界,将南岗区东西划开,池砚舟二人负责东部,另一组负责西部。 全部安排妥当后,金恩照下令明日开始排查。 徐妙清、徐南钦父女以及当日货队成员见过池砚舟,却与照片也有差别,照片上光鲜亮丽红光满面。 当年半个月的逃亡生涯池砚舟早已穿的破破烂烂,日夜都在密林之中脸上冻伤难见真容,没有食物导致瘦的脱相,此刻照片拿给他们认,也认不出来。 因此无须担心被看出端倪。 跟随李衔清离开警察厅,池砚舟问道:“李叔,我们明日从什么地方开始查?” “农乐童就算真在冰城南岗区,也不会靠近中央寺院,那里多是政府机关,明日先从与顾乡区交界处开始查。” “在什么地方汇合?” “大牛房子。” “是。” 李衔清回去的路上心中不由想到,池砚舟此刻并非警察厅警员,都可参与排查工作,可见金恩照心思。 一时间他不知自己当时找池砚舟协助调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但就目前而言好处更多。 帮他超额完成盛怀安考验。 至于以后的事情,且行且看! 翻过天来池砚舟很早便到大牛房子等候,李衔清过来见他等候多时,心道态度是不错的。 “李叔。” “开始吧。” “这挨家挨户询问一事让我去就行,李叔多休息。” 李衔清也不愿劳累加重身体不适,池砚舟愿意代劳他自是没有意见。 在路口休息,看池砚舟拿着照片挨家挨户敲门,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或是和照片上容貌相似的人。 照片上之人就站在他们眼前。 但不会有人将农乐童与池砚舟结合在一起。 差别太大! 排查工作进行缓慢,一整天忙碌不过才到西园街,李衔清虽没怎么参与却也觉得劳累,两人便收工明日继续。 如此排查进行三日之久。 越向中央寺院靠近速度越慢,因住户增加排查工作量增大。 今日刚过一匡街排查至同发街。 宁素商与组织作何安排池砚舟一概不知,他此前询问过计划,宁素商意思是不告诉他,表现才会更加自然。 因此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很期待。 徐妙清今日在家闲来无事放歌剧唱片,听得有人敲门。 李老将门打开见是警员,徐妙清便也由屋内出来。 “照片上的人见过吗?”警员拿着照片给他们看。 李老看了一眼说道:“没见过。” 这胖乎乎的娃娃一看条件就不错,他确实没见过。 徐妙清同样摇头说道:“没见过这孩子。” “不一定是孩子,和他长相相似的成年人见过吗?”警员再问。 “没有。”徐妙清和李老都是摇头。 警员离开去下一家敲门。 将大门关上李老嘴里念叨:“这孩子小小年纪能犯什么罪?” 小小年纪? 徐妙清回忆照片以及警员所言。 心头隐隐觉得不同寻常。 第四十三章 线索浮现 积雪融化相较于下雪更冷。 顶着寒意逐步排查算得上苦差。 向东推进达官显贵渐多,询问态度也应跟随变化。 日本人开始频繁出现,好在池砚舟会日语,排查未受阻碍。 李衔清很明白在满洲国会日语与不会日语的区别,可他军阀队伍出身未能习得日语,后想找老师潜心学习偏又诸事繁多,导致现在仅能简单说上两句。 看池砚舟与日本人交谈如鱼得水,他眼中也添羡慕。 瞬间李衔清危机十足。 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当教化街最后一户人家询问结束,李衔清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继续。” “好。” 其实应当加班加点排查,却因李衔清身体抱恙恐难持久,池砚舟并不逞能,对方说什么时候收工他都从善如流。 自教化街分别。 向西北方向直行池砚舟可很快到新阳区,但却无路可走需跨越铁轨才能通过,伪满政府严禁无端人士靠近铁路,更不可翻越铁道从而跨区。 以至于此前警察署追捕反满抗日分子时,对方跨越铁道逃离,警员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追闹出笑话。 后来警务厅下令紧急情况可跨越铁道。 池砚舟回家自然算不得紧急,只能上大直街往回走,经通远街进入新阳区。 途径民安街、安心街回到家中。 徐南钦正用火钳捣鼓铜盆内炭火,见池砚舟进来出言道:“你联系的皮货今日已经送到,价钱居然与上涨前一样。” 王昱临是真办事。 也不知怎么说服自己老爹不涨价的。 “能先应急就行。” “事后好好谢谢人家。” “伯父放心。” 厨房吃过张婶做的红菜汤配肉肠,热乎乎的回到房间之中。 本还在看书的徐妙清见状将书合上。 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上床睡觉。 而是出言道:“今天有两名警员拿着照片挨家挨户的询问。” “是吗?”池砚舟神色未变。 但其实他心中明白,能通过农乐童照片联想到他的人,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只有两个。 倪凤岐、徐妙清! 徐南钦都不见得可以。 倪凤岐病逝如今仅剩下徐妙清一人。 瘦脱相只是相较于照片来说,实则当时在倪凤岐照顾之下养伤,脸上冻伤渐愈肉态稍有回归。 徐南钦带队外出不在家中。 徐妙清学业繁忙偶尔回来。 因此能依稀看出端倪者,只怕除倪凤岐、徐妙清外再无旁人。 可见警察厅警员排查新阳区今日在新安埠活动。 池砚舟很清楚徐妙清之言是试探,她不能确定! “我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徐妙清若有所思。 “你如果认识可不能隐瞒不报。” “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可要好好想想。” 池砚舟必不可能承认,免得给徐妙清带来危险,此刻装作听不懂暗示。 她观察池砚舟神色不见异常。 见招拆招! 最后徐妙清选择作罢。 池砚舟便是算准按照徐妙清的性格,不管心中作何猜测,都不可能向警员透露任何消息。 “会是你吗?”关灯上床徐妙清望着池砚舟默默发问。 池砚舟只觉得脸上面具生根发芽再难分离! 面具之下像是伸出无数细小触须,从数不尽的毛孔之中刺入蜿蜒向前,后将面具牢牢锁死在脸上,方能于窒息下换取片刻心安。 就算用力将面具扯下。 得到的或许也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一张脸! 清晨与李衔清在教化街前西市场汇合。 今日刚排查至慈善街,便被特务股警员寻到说让去香坊区集合。 “可是有发现?”李衔清对警员询问。 “应该是。” 去香坊区路远,人力车稍显吃力。 二人打算坐‘乘合自动车’前往,也就是公交车。 慈善街口刚好就在线路之上,两人上车前往香坊区。 在终点站陆军街与草料街交叉口下车,赶赴警员所说菜园街。 徐南钦有铺子在香坊区因此池砚舟路熟,带着李衔清直奔菜园街,两人来时见金恩照已经在此。 “金队长。” “拿着照片在附近排查。”金恩照命令说道。 池砚舟大概看了一眼,好像其余区域各组成员都被叫来。 位置圈定在菜园街、菜香街、卫生街一带。 排查期间池砚舟难以置信道:“李叔,莫不是真有发现?” 李衔清同样吃惊。 农乐童当真在冰城! “就看能不能寻到人。” 两人刚排查没几户听得不远处有动静。 赶过去见警员抓住一中年男人不放。 金恩照也走来问道:“怎么了?” 警员回答:“我拿着照片问他认识不认识,他随便看了眼就说不认识要关门,我看他状态不对。” “我真不认识。”中年男人冤枉叫喊。 “带回警察厅。”金恩照多一句不问,直接抓人。 男人吓得急忙坐在地上防止被抓。 金恩照蹲下身子寒声问道:“是现在说,还是回警察厅再说?” 吓得面无血色男人语言混乱道:“这房子和作坊就是我的,和别人没关系。” 面对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金恩照瞪着他道:“问你照片上的人,认识吗?” “认识。”男人极其不情愿回答。 “人在什么地方?” “死了。” “死了!”金恩照大吃一惊。 池砚舟听到此言都诧异。 这便是宁素商与组织的安排吗? “怎么死的?” “绝对和我没关系,他自己痨病死的。”男人的话让李衔清的脸色极其僵硬。 “从头到尾给我详细说清楚。”金恩照厉声喝道。 从男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众人明白。 眼前是一个制作线香的家庭式小作坊。 原主是一位孤寡老人,此刻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是他最早收养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养子。 可这养子只会吃喝嫖赌,老人每每教育都换来一句“老了还不是要靠我披麻戴孝、摔盆起灵”。 但随着老人又收留一位半大孩子情况有所不同,这孩子学习线香制作很快,算是继承老人衣钵,他便开始找麻烦,想将孩子赶走。 关系闹的很僵硬,最后自己却被老人赶走。 不久老人去世所有东西都留给这个孩子,男人气不过大闹灵堂,动手将孩子打伤。 这孩子怒火攻心加之受伤,还要制作线香吸入打量粉尘,竟然也死了。 男人喜从天降继承作坊等家产。 现在碰到警员询问还以为是要收回作坊,故而不敢承认。 听完这个故事池砚舟等人都很惊奇。 金恩照没想到农乐童竟然死了,难怪当年没找到。 池砚舟亦是没猜到,组织安排故事之完整性有些出人意料。 可越完整的故事信息量越多,就越容易存在破绽。 “周围打听一下,看看和他说的是否一致。”金恩照对警员说道。 但等到警员打听一圈回来,确有其事! 池砚舟明白事情一定是真的,组织不可能让如此多人来配合,那太过危险。 可能将真事利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倒是少见。 第四十四章 两封情报 香坊区菜园街未安装路灯。 此刻天昏地暗。 家家户户习惯睡前点燃自制线香,显得鬼火灼灼。 农乐童几年前便一命呜呼,难怪红党也寻他不到。 人可以死! 情报呢? 看着眼前家庭式作坊金恩照下令:“进去仔细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池砚舟同样领命进入房间之内。 到处摆放着制作线香的工具和材料。 粘粉多用榆树皮粉。 香粉则是劣质檀香、沉香居多。 称重的戥子扔在一旁,可见许久未用这一套工具。 骨粉、木尺、瓦罐、筛网洒落一地。 警员搜查大开大合导致屋内粉末飞舞,金恩照在外喊道:“不要扬起太多粉尘。” 前些年一家面粉厂发生爆炸事故,经调查日本专家提出粉尘爆炸作为解释,很多人觉得是无稽之谈,金恩照深知确有此事。 此刻房间内粉末能否达到爆炸程度尚且不知。 总归小心无大错。 搜查翻箱倒柜! 门外瘫坐之人心惊肉跳却不敢言。 李衔清目光精准扫视。 手中握着手电筒,朝电灯照射不到的角落仔细观察,在老人牌位之后他发现一捆线香。 放在此处好似为方便上香。 伸手把线香拿起李衔清看到后方另有一捆,站在凳子上将其掏出,他看着手中两捆线香出神。 后李衔清干脆放弃继续搜查,选择坐在凳子上开始将手中两捆线香,一寸一寸用手指碾碎。 在碾碎过程中李衔清目光突然一亮,手中触感截然不同。 定睛再看线香之内包裹隐藏纸条一张。 小心翼翼剥离表面材料,恐伤及内部纸张,在李衔清细微精巧的操作之下,一张小小见方的纸条被他相对完好取出。 其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映入眼眶。 “金队长,有发现。”李衔清喊了一句。 池砚舟也抬眼望去,见他发现了所谓情报。 情报虽假却能反应李衔清能力,为何旁人发现不了,由他率先发现? 金恩照急步迈进接过纸张瞳孔瞬间瞪大。 名单! 反满抗日分子名单! 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中央治安部、滨江省警务司、冰城警务厅都关注的情报被他们找到! 冰城警察厅此番必要露脸。 参与任务之人功劳不必多说。 金恩照现在心中对池砚舟越发满意。 “这些香全部碾开。”金恩照当即将名单贴身收藏后说道。 其余警员继续搜查。 李衔清负责碾碎线香。 还真又找到一张纸条,但这张纸条上没有字,而是类似地图的简易画。 后并未再找到任何东西,金恩照命令收队。 离开前询问瘫坐男人是否知道这些? 男人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都是那孩子弄的,他压根就不会制作线香。 此刻天色已晚没有公共汽车。 人力车地处偏僻也难寻觅,且少有车夫远程工作。 金恩照有马车一辆,准备乘坐先一步回去向盛怀安汇报收获。 其余人等步行返程。 这路途遥远夜寒风冷,其他人步行无碍,李衔清身体只怕勉强。 再想起方才那人言农乐童因痨病而亡,这走路气喘吁吁陡然加重。 许是看出李衔清心中所想,池砚舟缓步停滞身前:“李叔稍等片刻我去弄辆马车来。” 不等李衔清询问他便离开。 片刻后池砚舟就赶着一辆马车而来,但此车没有车篷,就是一个车板。 平常是做运送货物之用,鲜有坐人。 徐家香坊区铺子就在四安街离得不远。 “李叔,上车。” “谢谢。”李衔清此刻是认真道谢。 池砚舟在融入! 这是潜伏第一步。 他不仅要和金恩照关系交好。 与李衔清也是如此。 情报工作者长袖善舞为佳。 情报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与越多的人关系好,自然能有越多的机会探听情报。 池砚舟不会放过拉近关系的机会。 板车之上他贴心放置一个棉垫,李衔清坐着能舒服些。 池砚舟坐在车前赶车。 晃晃悠悠朝着南岗区而去。 途中无事闲聊池砚舟说道:“金队长先一步汇报调查收获,显得我等无甚功劳。” 郑可安由李衔清、池砚舟调查。 香坊区有发现则是警员排查。 房间内搜查李衔清看出线香端倪。 金恩照其实所做之事甚少。 抓捕郑可安、赶赴新京取照片,旁人亦可代劳。 可偏如此金恩照功劳最大! “地位往往决定一切。”李衔清信奉这句至理名言。 在股长盛怀安处,队长金恩照功劳最大。 在特务科科长处,功劳是股长盛怀安的,而非队长金恩照。 这便是职位问题。 “看金队长方才模样,可见这两封情报至关重要。”池砚舟作出推测。 自然重要。 李衔清应当首功。 此功劳他若能全盘吃下,在特务股那也有机会向上攀爬。 现实却是他一个人吃不下。 只能尝点残羹剩饭。 日后还要在特务股摸爬滚打,李衔清心知必须要有自己人才行,不然一辈子都吃嗟来之食! 池砚舟显然是好人选。 他虽然有想要讨好金恩照的想法,但在李衔清看来无可厚非,谁叫金恩照是队长。 可若自己也能有让池砚舟讨好的资本。 那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但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衔清需要找一个契机。 马车绕路避开步行警员免得平添麻烦。 金恩照则更快回到警察厅,前往特务股长办公室。 站在盛怀安办公桌前,他郑重将怀中两封情报取出放下。 拿起一看盛怀安立马来了精神。 “股长,这份名单应当就是反满抗日分子的成员名单。”金恩照觉得这名单至关重要。 至于这张图他还不解。 盛怀安看着地图说道:“可能是红党成员藏匿重要物资的位置。” “可图中没有任何标识,怎么辨认?” “加密的。”盛怀安相信地图肯定存在加密。 但只要拿到手就可以去解密。 “很好!”盛怀安心情不错。 农乐童一事耽搁几年之久,没成想无心插柳得到解决。 特务股福星高照! 听罢金恩照详细汇报,盛怀安问道:“农乐童死了?” “是。” “周围走访说法可一致?” “说法一致。” “你连夜去警务厅一趟,找当年搜捕磐石中心县委时收缴的资料,将有关董荷的部分取来,重点是董荷手书的文字资料。”盛怀安当即命令。 他需要对比字迹。 看这名单是否出自董荷之手。 观字迹娟秀不似农乐童所写。 应当是董荷在春城见面时交付,让农乐童带着逃离。 纸张只能看得出陈旧却无法判断具体时间,毕竟封存在线香内,又由线香内取出,早就面目全非。 地图无字更无判断依据。 此刻仅能凭借名单笔迹与董荷笔迹做比较。 看是否为真! 盛怀安在喜悦之下亦不会被冲昏头脑。 第四十五章 入职警厅 早年调查磐石中心县委缴获资料,本存放在新京警务厅内。 此番重启调查,治安部命向各地警务厅提供备份。 董荷手书资料并非原件而是照片。 但足以用作笔迹参照之物。 金恩照连夜前去警务厅申请借调资料。 板车摇晃自马家沟区穿过,进入南岗区。 坐车节省脚力却无遮无挡一路风吹,李衔清此刻看起来略带憔悴,瘦弱身躯蜷缩在板车上裹紧大衣,将口鼻藏于竖起衣领之内。 池砚舟顶头迎风浑然不觉! 李衔清着实羡慕。 “李叔,我先送你回去吧。” “去警察厅。” 今夜关键所在,李衔清不愿放弃,能在盛怀安面前多露脸也是好的。 驾车至警察厅前将马车拴好。 两人拾阶而上,前去盛怀安办公室。 李衔清选择在此等候,池砚舟默默陪同。 等待一炷香见金恩照从外而来,手中拿着档案袋。 “金队长。”李衔清上前问好。 交谈声被办公室内盛怀安听到,于是叫一同进去。 三人鱼贯而入。 盛怀安对李衔清说道:“此次调查你居功至伟理应嘉奖。” “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居功至伟? 用词夸张! 想来嘉奖一般。 金恩照将资料递给盛怀安,从内取出董荷手书文字照片,开始认真对比。 池砚舟其实一眼便能看出,纸条上的字与母亲笔迹一致。 却明白并非出自母亲之手。 应是组织伪造。 此刻就看仿写之人本领如何,能否瞒天过海。 “你来看看。”盛怀安看罢后对李衔清说道。 金恩照朝鲜人。 汉字能说会写已属难得,笔迹对比未免强人所难。 李衔清上前俯身认真印证观察,最后起身道:“是董荷亲笔手书。” “遗留悬案被你们所破,我会向上为你等请功。”盛怀安这一刻确认调查结果无误。 “股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名单应多是磐石县周围人士,明日电报新京交由他们负责调查。”盛怀安做出工作安排。 根据名单调查相关人员,需通过当地警局查看户籍登记,冰城警员不便操作。 找到名单上人员是抓? 还是暗中监视,长久调查。 都需大量人力物力。 冰城警察厅哪怕秘密派人前往负责,也会被新京警察厅发现。 到时纠缠不清,干脆直接交由他们调查。 总之功劳冰城警察厅已经率先收入囊中。 只是此刻盛怀安看着这张图说道:“这地图作何解释?” 李衔清言道:“当年磐石中心县委与磐石工农义勇军联系紧密,磐石工农义勇军物资多由磐石县委负责筹集运送,时常为躲避围剿搜捕选择暂停运输就地隐藏,这张图或许就是物资藏匿指示图。” 这番言论与盛怀安之言不谋而合。 金恩照心中危机感更胜。 相较之下李衔清思维方式与盛怀安更贴合。 毕竟金恩照是朝鲜人,一些差异在所难免。 白山松水! 物资藏起来若无指示图真就难寻。 “此图毫无地理位置标识,看起来杂乱无章。”盛怀安看不出头绪。 “当年磐石工农义勇军活动范围大致在磐石、双河镇、辉南、夹皮沟、吉安镇等地,想来物资隐藏必然在此间白山松水之中,但指示图许是为防止知情人找不到藏匿地点,因此更像是提示,想用来做依据找寻物资难度很大。” 李衔清觉得找寻起来颇有难度。 深山密林中将东西藏好,哪怕知情人过些时日来,都不见得还能寻到。 故而这图应是知情人提醒自己所画。 而非为传递情报准备。 因此不具备利用图找物资的可行性。 “岂不是这图无用?”金恩照问道。 李衔清却说道:“物资我们拿不到抗联也拿不到,对我们来说便是有用。” 功劳就是功劳。 找不到物资也是功劳! 盛怀安说道:“将图上交冰城警务厅,由他们送往新京方面,让当地警员负责搜山,我们任务圆满完成,这些不必多想。” “是,股长。” 工作交代结束盛怀安心情不错。 冷着的脸显得比往日和煦。 让众人回去休息,之后论功行赏。 池砚舟很想问自己工作如何安排,总不会日后都成了李衔清的密侦、暗探,没有编制吧。 他眼神求助李衔清帮自己问问。 可此时李衔清稍有犹豫,想等嘉奖下来时再提起此事。 谁知一旁金恩照却出言道:“股长,池砚舟此番调查表现可圈可点,特务股尚有四个待补充名额,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池砚舟投去感激目光。 李衔清方才分析给金恩照压力很大。 他提前投资池砚舟指望日后能有回报,起码在牵制李衔清一事上能有帮助便足够。 李衔清也知金恩照想法。 心中却不气恼。 池砚舟无非看价值,日后自己能提供的价值超过金恩照,那他该如何选择并不困难。 今日一事李衔清相信池砚舟也能看出苗头。 自己相较金恩照先天便具有优势。 三人心思各不相同。 盛怀安一时间倒觉得有趣! 日后特务股只怕会有意思很多。 “你想加入特务股吗?”盛怀安出言询问。 池砚舟急忙说道:“想!” 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受李衔清胁迫得罪陈知新。 跟踪调查纪映淮牵扯出岑鑫。 接近郑可安引得费涟不满。 如今又隐隐夹在金恩照、李衔清斗法之间。 盛怀安觉得池砚舟更加有趣。 “警察厅只有一个冷面书生确实寡淡了些,再来个玉面郎君也好,明日带警察学校毕业证书报到入职。” “多谢股长。”池砚舟喜出望外急忙道谢。 与组织配合终得成效。 打入警察厅潜伏其中此刻算是完成。 可喜悦之外池砚舟并未有半分放松警惕,实则心中神经更加紧绷。 龙潭虎穴、与敌为邻! 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未知挑战让他警惕之余隐隐期待。 从办公室离开池砚舟向金恩照道谢。 对方表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后从警察厅离开池砚舟主动送李衔清回去。 驾着马车驶出池砚舟说道:“多谢李叔。” “今日帮你说话的是金队长,为何谢我?” “若无李叔让我参与调查定也不会有此机会,再说我深知李叔初入警察厅多有不便与顾虑,定是想找一个万全之计再帮询问,担心此时提出被驳回,反倒是我着急了。”池砚舟不仅没有埋怨李衔清,反倒是替他考虑,反省自身。 李衔清看着车前拥有健康的身体、年轻的容貌、懂得俄语日语、轻易左右逢源,还能说会道的池砚舟。 羡慕这个词他真的已经说累了。 金恩照是前路绊脚石显而易见,李衔清打算与池砚舟先将其拉下马。 至于池砚舟何时能成长为绊脚石,那是后话。 “你能谅解我苦衷便好。” “日后还望李叔多照顾。” “互相照顾。” 第四十六章 疑神疑鬼 踏着晦暗朦胧清辉,借韫色路灯照明。 霓虹灯闪烁摇曳如同店铺门前年轻女招待。 马蹄声悠扬响起,富有节奏。 将李衔清送到南岗区马家街。 这里距离植物园很近,仅有一街之隔。 医生告诉他住在植被茂密的环境内,对他的病情有缓解作用。 闲来无事他也多在植物园内走动。 辞别李衔清让其早点休息,池砚舟架车返回家中。 让李老给马喂些夜草,明日等香坊区铺子的人来取便行。 夜深徐南钦也回房睡觉,徐妙清却还在等候。 见池砚舟安然无恙回来才算放心。 入职警察厅对他与组织来说无疑是好消息。 可对徐妙清却不是。 因此池砚舟此刻并不打算详谈,反正还是警员。 “怎么听见马车声?”徐妙清温润柔和的嗓音很符合她的气质。 “今天刚好在香坊区执行公务,返程时公共汽车停运,便从铺面借了马车,明日铺子安排人来取。” “跑那么远?”徐妙清七窍玲珑心。 南岗区警察署连跨两区执行任务确实不多见,尤其池砚舟这种警务系警员。 本想隐瞒可三言两语之间就有露馅危机。 “突发情况。” 起身靠近池砚舟目光扫视。 肩头呈现粉末细闻之下有线香味道。 一路赶着马车前行,身上也带轻微马匹膻腥。 被清澈双眸扫视,池砚舟仿佛赤条条站在原地。 “你这眼神让人心慌。”池砚舟苦笑道。 “不做亏心事慌什么?” “不穿衣服谁不慌?” “你身上这衣服不是穿的好好的?” “在你眼里这衣服还有吗?” “流氓!”徐妙清俏脸微红扭头坐回凳子上。 池砚舟不乐意上前道:“我自己媳妇我就说句话都流氓了?” “人家那夫妻二人晚上睡一起成什么了?” “大流氓?” 徐妙清耳垂都隐隐泛红。 成婚前一些较为亲密的接触也让两人暗生情愫。 可成婚后反倒是保持距离。 此刻池砚舟步步紧逼,徐妙清心跳都在加速。 本因池砚舟加入警察署一事心中生气压制爱意,但警员拿着照片上门询问让她隐约可查端倪,抗拒之情消散爱意填满心房。 望着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来的俊朗容颜。 徐妙清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矜持一下。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池砚舟却后退将腰直起。 “你工作现在找的怎么样了?”池砚舟转移话题问道。 “不要你管!”徐妙清突然丢下一句,跑到床上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 池砚舟眼神之中稍显迷茫。 怎么了? 徐妙清头都在被子内通红一片。 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没出息。 不知羞! 想那有的没的。 今夜这炕不用烧都是热的。 第二天出门前池砚舟将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证书,以及毕业时学校各教官做的结业评价全部带上。 冰城市警察厅距离较近。 步行通勤毫无影响。 早早赶来等候特务股警员陪同,前往警务科办理入职手续。 警察厅入职调查极其严格。 好在池砚舟本就是南岗区警察署警员,且还是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毕业,身份背景等早调查详细,类似于从警察署升调至警察厅,繁琐手续得以简化。 成功入职领取配套装备。 至于警衔依然还是警士。 手续虽简单却也忙了近一早上,中午才与李衔清碰面。 见池砚舟换上警服配枪在身,口中恭喜道:“祝贺你。” “也不知陈署长,得知我们都入职警察厅是什么反应。”池砚舟所言大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昨夜躺在床上他猛然想到,自己表现不俗是为争取入职警察厅。 只是不俗表现,怕也让李衔清心中忌惮。 被敌人忌惮并非好事。 此刻展现一下年轻人的张扬心性算作弥补。 能力归能力! 心性归心性! “陈署长没功夫理会我们。”李衔清心中对陈知新颇有怨念。 只是如今地位相差悬殊,对方岂会将你放在心上。 但李衔清心中坚信。 总有一日要让陈知新另眼相看。 池砚舟还是很开心问道:“我们今日工作是什么?” “特务股与你此前所在警务系不同,每日没有固定工作,收集情报探查反满抗日分子信息为主要工作内容,有任务时会另行安排。” “那今日我们?” “不必心急,先熟悉熟悉环境。” 警察厅内熟悉环境遇到了纪映淮。 她见池砚舟身着警服出现在警察厅内,也觉诧异。 “日后一同共事,麻烦纪警官多照顾提携。”池砚舟热情上前。 “恭喜。” “因祸得福。” 纪映淮浅聊两句借口有工作要忙离开。 晚上收工池砚舟拎着警服等物朝着家中走去。 纪映淮坐有轨电车回家,却在中途下车。 前往新市巷。 此处有一染房经营布料漂白及染色工艺。 隔壁便是布行。 做展示之用,亦零售布匹。 距离纪映淮家不远,她偶尔会来挑选布料。 “这位客人想看点什么样式的?” “绸缎。” “小姐真是好眼光,这些都是新货。” “没有其他的颜色吗?” 经理从内出来接替伙计招待道:“里间有些新的绸缎,只是价钱方面。” “价钱不是问题。” “请小姐移步一观。” 纪映淮跟随经理进入里间翻看布料。 经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翻动布料不停纪映淮回道:“此前跟踪监视我的警员,入职警察厅特务股了。” “你不是说他被警察署辞退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入职特务股。” “担心他会继续调查你?”布行经理问道。 “岑鑫在面对盛怀安询问时,为顾及颜面没做正面回答,盛怀安此人心思缜密怕并未真正放下。”纪映淮心中有此担忧。 经理高声介绍了几句绸缎后又道:“池砚舟若真为调查你而来,势必要影响你现在任务。” “所以才来找你。” “要不要找机会将池砚舟做掉?” “如果他不是为我而来,杀他节外生枝多此一举,若他真是为我而来,突然死亡哪怕做的天衣无缝,无疑还是告诉盛怀安我有问题。” 确实是这个道理。 治标不治本。 经理将布料拿在手中,天花乱坠介绍之余道:“你这里的任务停不得。” 纪映淮也知任务不可暂停,不然此前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我会继续执行任务,你通知上峰调查一下池砚舟因何加入特务股,判断是否因我而来。” “好。” 先搞明白池砚舟究竟是不是盯上自己。 免得疑神疑鬼。 从里间出来经理让伙计进去裁布,纪映淮付钱后带着布料离开,明日抽空去趟裁缝铺,将布料定制成衣服。 戏要做全! 第四十七章 层层细节 拎着衣物行至三岔路口。 白色点缀黄色碎花窗帘。 左侧拉住二分之一,右侧未动。 见状池砚舟不露声色绕路前往地德里。 靠近铁道听见火车汽笛声响起。 他本打算从信箱内取了情报就离开。 却见房门悄然开起,宁素商出现眼前。 棕色呢子大衣显得宁素商与此前截然不同。 在她示意之下池砚舟走进房间。 看来情报工作变化确实频繁,宁素商此前明确告知窗帘发出信号后,她会在临街房间内确保池砚舟接受到信息。 今日显而易见她并不在三岔口路房间之内,而是早早在此等候。 “灵活多变。”宁素商言传身教给池砚舟上了一课。 “我成功入职警察厅。” “速度有些让我出乎意料。” “你不是应该打压教育,避免我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吗?” “刀尖跳舞、悬崖漫步,你的命以及你在乎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身,打压还是赞扬并非重点。” “言之有理。”池砚舟不得不说,宁素商仅一句话,心头可能存在的那丁点自得,当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宁素商示意他坐下继而说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之快从郑可安身上寻得突破?” 通过郑可安获得照片。 冰城特委也知难度很大,与宁素商同在商讨,打算制定一个可行计划交由池砚舟负责。 可计划还未最终敲打。 池砚舟处便送消息告知一切就绪,让组织进行下一步安排。 好在组织对警察厅掌握农乐童照片之后的计划早有准备,不然很可能措手不及。 对此问题池砚舟回答:“我利用郑可安知晓反满抗日成员掌握照片……” 听罢池砚舟计划宁素商暗自叫好。 反其道而行! 不仅算计郑可安,连特务股都被算计在内。 利用警察厅高压调查迫使郑可安松口。 宁素商看着眼前池砚舟心中不禁自问,这真的是没有地下工作经验吗? “我更好奇香坊区组织的安排。”池砚舟其实心中对此也多有疑惑。 “组织早年通过照片找寻你时,便到过香坊区那家制作线香的作坊,那孩子与你确实有相似之处,但经过组织辨认并非是你,此番刚好利用。” “所以情报是组织藏进去的?” “没错。” “藏在线香内确实是好地方,但不怕警察厅搜查不到吗?” 宁素商解释说道:“字条到今日足有五年之久,做旧是一大难题,组织找了几年前的纸张用来书写,可与五年前书写完放置到今日的纸张仍有差别。 封存进入线香内再由线香中取出,便会破坏纸张表面甚至于纸张的完整性,可掩盖弥补细节上存在的破绽。” 没有破绽的情报被发现才能起到作用。 存在破绽的情报被发现只会适得其反。 且按照特务股的能力,哪怕藏在线香内也并非无法发现,只会多费些功夫。 李衔清的存在加速了发现过程。 “线香做旧同样存在难度,可当时大家注意力都在情报上,而为了得到情报线香会被全部碾碎,因此也就将隐患解决。”池砚舟举一反三。 宁素商点头:“正是如此。” “名单应当也是半真半假吧?” “名单之上多数为近年在磐石等地,被伪满、日寇,抓捕、牺牲的同志,另有小部分改名换姓转移去关内工作的同志,警察厅怎么查名单都是真实的,但却难起大用。” 池砚舟第一次参与任务才明白。 看似一次简单的假情报任务,前前后后细节非常多。 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导致功败垂成。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农乐童!”池砚舟与往日作别稍有感叹。 “名字叫什么不重要,牢记我们都是中国人便足够。” “明白。” “打入警察厅前期你完成的非常顺利,后续便是在警察厅内站稳脚跟,尽量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情报。”宁素商做工作指示。 “李衔清与金恩照大有交锋之意,看盛怀安应是默许状态,我或许能从中谋利。” “左右逢源虽好,却也更添危险,需多加小心。” “我有分寸。”池砚舟也知凶险,可既入龙潭虎穴,又何处寻觅净土。 后池砚舟道:“今日相见不止为答疑解惑吧。” “组织想帮助你在特务股早日站稳,提供一个胡子的情报给你进行抓捕。” “抓捕胡子?” “这伙胡子在冰城周边地带活跃,早年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后换了一个大当家的主事,则开始劫富济贫,如今更是敢于在外骚扰日伪警宪。” “帮日伪抓他们?”池砚舟比较抗拒,对方与日伪警宪交手,你这不是背后捅刀子吗? 宁素商见其误会继续解释道:“频繁遭受骚扰日伪计划清剿,此情况下抗联有意收编,大当家明白独木难支想加入抗联,但此人却被警察厅给抓了。” “什么时候?” “十来天前。” 池砚舟想起自己最早监视纪映淮时。 在警察厅外见盛怀安率队抓捕一人。 当时便觉得那人面色阴狠不是善茬,此刻看来极有可能便是城外胡子。 “我应该见过那个人。”池砚舟说道。 “他在城外镇子吃酒,被手下不愿投奔抗联人员,告密行踪给当地警署,警署误认为他是抗联人员,急忙通报冰城警察厅,盛怀安才会亲自前往。” 抗联一事尤为重要。 盛怀安理应重视。 “所以现在让我抓的人,是告密之人?” “正是,此人不仅告密,还在大当家被抓之后阻碍收编工作,导致收编失败不说,还带领手下骚扰平民商队制造杀戮。” 如此看来确实罪大恶极。 宁素商继续说道:“盛怀安抓捕大当家后,也明白他并非是抗联成员,但得知有收编工作开展,便想通过胡子掌握更多线索。 抗联与告密之人有打过交道,他被抓后能提供些无关痛痒的情报,对你潜伏工作有利,也利于重启收编工作。” 并非所有胡子都为非作歹。 其中也有与大当家一样心存善意之辈。 每一份抗日力量都弥足珍贵。 听完宁素商所做任务安排,池砚舟另有看法。 他道:“能不能把功劳给李衔清。” “你是不想过早立于人前?”宁素商当即便明白池砚舟所想。 “李衔清、金恩照二人斗法不可避免,若我异军突起让两人不安,只怕会非常默契联手先踢我离场。”池砚舟必须考虑这个可能性。 “李衔清目前势弱,帮他多些应付金恩照的资本,对你是有好处的。” “他们越势均力敌,我的作用对他们也就越明显。” “天平保持稳定平衡,你这个砝码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要么说和你聊天省事。”池砚舟夸赞一句。 见他此刻都带着与敌人相处的风格,宁素商不觉别扭,反倒希望池砚舟保持。 融入骨子里。 才更加安全! 第四十八章 实战格斗 天平悬殊过大。 砝码对两端而言都可有可无。 但当天平保持平衡时,任何微小的砝码都将至关重要。 那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所在。 池砚舟便想成为关键人物,到时选择权在他! “你对李衔清多有了解,如何将消息透露给他,较为保险?”宁素商想听取池砚舟建议。 “密侦、暗探!” “密侦、暗探?” “李衔清此前身为特务系主任,培养不少密侦、暗探,后被署长陈知新接管,现交给新任特务系主任陆言负责,陆言此人对李衔清培养的密侦、暗探存在信任问题。” “生性多疑?” “生性多疑只是一方面,陆言本就瞧不上李衔清出身,那些密侦、暗探提供情报换取的报酬被一压再压,有些人得知李衔清入职警察厅已经暗中寻来。” 池砚舟在警察厅外无意间看到过。 昔日暗探来寻李衔清。 因暗探身份被陈知新、陆言等获悉,李衔清此前不愿让其协助调查。 可他若不甘心只是做特务股一小小警员,密侦、暗探必须培养。 这些受到压迫又寻上门的旧识,无疑成了较好选择。 薪水降级导致李衔清许只能养一两个密侦、暗探。 却可徐徐图之。 至于你说积蓄? 药罐子有什么积蓄可言! “将胡子情报无意间透露给暗探,再由暗探通报至李衔清处,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宁素商认为乃是良策。 “当日寻到警察厅的暗探,听警厅警员通报时说叫苗吉。” “胡子中告密人员脸上有一道疤。” 敲定细节池砚舟自地德里离开。 确保安全回到安吉街家中。 警服在身! 其余警服挂在柜中。 意思不言而喻。 徐妙清见状并未追问,这警服她看到都不喜,问什么问? 接下来几日池砚舟多跟随李衔清街面闲逛。 看能否有所发现。 还经常坐在距离警察厅不远处的冰城火车站。 用眼睛审视来往步履匆匆的行人。 却未能有所发现。 下午返回警察厅得知嘉奖下达。 池砚舟奖励则是加入警察厅,已提前兑现。 李衔清奖金可观。 金恩照不仅有丰厚奖金且另行通报表彰。 “全厅通报表彰会不会太夸张了?”池砚舟小声嘀咕。 “你不懂。” “麻烦李叔解惑。” “金恩照做队长乃是股长顶着压力决定,因此金队长功劳大,证明股长慧眼识人管理有方。” “原来如此。” “就是如此。”对李衔清来说此有好处亦有坏处。 坏处显而易见,盛怀安为保全名声不愿金恩照出事,寻常小事自会包庇。 好处则是金恩照出事,盛怀安势必受到牵连影响,当不便包庇的时候,就会更加愤怒。 利与弊! 看如何权衡。 在羡慕金恩照待遇时有人来找李衔清,他前去看看。 等他再回来。 直奔池砚舟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榆树屯。” 榆树屯位置在冰城周边。 距离冰城近,且铁道经过屯子外,人口增长较快。 “有任务吗?”池砚舟询问。 “明日路上细说。” “好。”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坐马车出发。 马车是李衔清租的,池砚舟负责驾车。 榆树屯在顾乡区出去不远,因此顺着大直街一直向西走便可。 “李叔,到底什么任务?” “有消息称榆树屯有胡子出没。” “我们又不负责清剿土匪。” “知道这些日子为什么不常见金队长吗?” “为什么?” “金队长就在调查抓捕这伙胡子。”李衔清也在暗示池砚舟,我能掌握到的信息,不一定比金恩照少。 池砚舟没有天真的去询问,有消息为何不上报特务股。 谁不想要功劳? 若非李衔清身体抱恙,不宜开展抓捕工作。 岂会愿意池砚舟分一杯羹。 功劳归功劳。 担忧池砚舟也有,于是问道:“我们就两个人,能吃下这伙绺子吗?” “来榆树屯吃香喝辣只有三人,屯子属于铁道爱护村,有防卫力量。” 闻言池砚舟放心下来,显得跃跃欲试。 中午马车进入榆树屯。 主街道多是商铺。 烟馆、窑子隐藏其中,价钱相较冰城内低廉,不少城内人士偶尔也会来光顾生意。 尤其烟馆背景很硬,寻常人根本淘换不来烟土。 两人寻了饭店吃饭,让伙计将马给喂了。 饭店也做客栈之用,后院看还有三匹马在棚中,池砚舟低声道:“三个胡子的马。” “他们三人在榆树屯已经有好几日了。” “在客栈里?” “现在应该在烟馆、晚上多流连于窑子内,马匹寄养在客栈。” “这么松散?” “这是绺子你当是正规军呢?”李衔清觉得松散太过正常。 选择打家劫舍无法无天。 那肯定是为所欲为的性格。 上面有人压着自然收敛些,没人管可不就放浪形骸。 “将三人都抓回去?”池砚舟问道。 “你行吗?”李衔清也有担忧。 正如李衔清所言,绺子不是正规军,更不是训练残酷的职业情报人员。 在战斗中学习! 将三人用作实战训练目标。 或许是好选择。 格斗不经搏命终为空中楼阁,池砚舟认为自己地基夯实,理应更进一步。 “各个击破。”他自信说道。 李衔清也不愿惊动屯子内的防卫力量。 见此道:“我一旁帮你掠阵,如遇危险会开枪惊退对方,吸引铁道爱护队插手围捕。” “多谢李叔。” 吃过饭便开始行动。 池砚舟借口马棚内马匹踢了他的马一蹄。 痕迹清晰可见,伙计有口难辩。 “不为难你,将马主人叫来,赔些钱了事。”池砚舟说道。 伙计一想这马主人看着便不是善茬。 叫来指不定谁赔谁钱。 伙计反正不想自身有麻烦,急匆匆从饭店离开,跑去烟馆之内。 这种小事多由一人出面解决。 果然在池砚舟等待之际,伙计叫出一人。 体型偏瘦神色不悦。 谁敢让他们赔钱? 来至后院见人在原地等待,伙计伸手一指,胡匪便骂骂咧咧上前。 池砚舟并无半句废话,起手抢攻。 一拳轰至面门! 胡匪反应倒也不慢,双臂抬起格挡招架。 池砚舟顺势起脚直踢腹部。 对方撤步向后速度稍慢被重踢一脚。 不给反应时间,跨步向前提膝跟上。 膝击下腹肘击后背,此人被打倒在地,池砚舟顺势将其铐住。 刀尖舔血不假。 可酒色大烟掏空身体,降低反应。 在被先手抢攻之际,连腰间匕首都未抽出。 第一次实战面对如此对手,池砚舟略感失望。 伙计目瞪口呆立于原地。 池砚舟拿出证件说道:“不要乱说话明白吗?” “明白……明白……。” 李衔清旁观全过程此刻上前道:“格斗同届最优,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打了一个出其不意。”虽是心中不满,却表现的谦虚中带着得意。 第四十九章 技高一筹 本意逐个击破。 许是久不见人归。 烟馆内剩余两胡匪结伴而来。 查看情况,准备一同吃饭。 李衔清示意池砚舟握枪,用枪口让两人老实便可结束此次抓捕。 胡匪二人尚未察觉危险。 大大咧咧走进客栈。 其中一人脸上长疤一道,池砚舟心知乃是宁素商所言告密胡匪。 “张耗子你跑这闹来了?”一人进门大声吆喝。 张耗子此刻被五花大绑扔在后院,听见前面传来声音急的直蛄蛹! 胡匪话音刚落面前伸出两把手枪。 二人下意识准备从怀里掏枪,李衔清轻声细语:“再动打死。” 胡匪当即不敢异动。 “二位好汉是不是有所误会?”刀疤脸小心询问。 “把枪扔在地上。” “一……” “二……” 李衔清看似病殃殃,话语却极具压迫感。 胡匪缓缓掏枪,想反击却连拨动保险的动作都不敢有。 枪被扔在李衔清脚下发出清脆声响。 “绑起来。”李衔清示意池砚舟上前绑人。 池砚舟将枪收入枪套。 李衔清举枪威慑,他拿着绳子上前捆绑。 可就在池砚舟靠近准备五花大绑之时,刀疤脸与同伙对视一眼默契十足,两人直接朝着池砚舟攻来。 三人扭作一团,防止李衔清轻易开枪。 二打一短时间内制服池砚舟当做人质,与李衔清可做谈判。 但二人未曾想到池砚舟早有防备。 刀疤脸袖口藏刀直戳心窝,同伙靴子内抽出匕首前后夹击。 李衔清并未着急开枪,恐出现误伤。 池砚舟弯腰躲过背后一击,单手撑地侧踢一脚,刀疤脸却下盘沉稳不受影响。 刀尖向下势大力沉。 池砚舟就地一滚拉开位置。 胡匪唯恐李衔清开枪,紧逼而上贴在一起。 刀尖划过发丝,池砚舟真切感受到搏命之意。 手中麻绳陡然绷直挡住一刀,后扭动旋转将刀身卡住,刀疤脸用力抽回,麻绳应声而断。 侧身避开另一胡匪致命一击。 脚尖一勾双手抓住木长椅,从上自下重重砸来,匕首难以格挡,胡匪胸前遭受重创口中一阵腥甜。 木椅结实不受影响,反手抡圆朝着刀疤脸后脑而去,惊得他急忙弯腰。 池砚舟手腕轻转,椅面朝上木腿向下,延伸长度刀疤脸避之不及,左耳遭凳腿重击,嗡嗡作响头晕脑胀。 趁机上去将其制服,两人都被捆绑结实。 夜以继日苦练空中楼阁,并非全无用处。 首战告捷! 虽与大烟侵蚀身子骨有很大关系,却也让池砚舟得到非常好的锻炼,以及宝贵的实战经验。 “回警察厅。”李衔清收枪上前说道。 将三人压上马车让他们背靠背而坐,后用绳子再将三人捆绑在一起,确保没有问题后驾车从榆树屯离开。 因没开枪,当地铁道爱护队尚未做出反应。 车厢内三个胡匪显得拥挤也不安全,李衔清索性同池砚舟一道坐在前室,白日里受些风吹倒也无妨。 “伸手倒是干净利落。”李衔清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池砚舟动手。 “三人吸大烟骨酥体麻,和反满抗日分子没得比。” “确实。” 今日看似凶险,却与反满抗日分子相差甚远。 李衔清叫池砚舟一同来抓捕胡匪,也存在展现自己价值远比表面上看起来高。 池砚舟自然也要在对方面前表现自身价值。 互相利用! 也要互相存在价值才可利用。 马车直接停在警察厅门前,李衔清下车道:“你先将人看住,我去汇报股长。” “报告。” “进。” “股长,属下今日抓到几个胡匪。” “胡匪?” “正是。” 特务股确实有抓捕胡匪的任务。 此前金恩照等队长忙于其他公务,加之错将胡匪误认为抗联成员,盛怀安便亲自带队跑了一趟。 金恩照处理完农乐童任务后,抓捕胡匪工作便交由他负责。 盛怀安很清楚金恩照并未带李衔清参与。 所给理由正当。 抓捕胡匪多在城外奔走,李衔清旧疾在身不便跟随。 可金恩照处尚且没有进展,李衔清却抓到胡匪! 盛怀安很清楚李衔清所抓之人,必然是特务股要抓之人,不然他岂会对胡匪突然感兴趣。 “抓到几人?” “三人。” “现在何处?” “警察厅外。” “带进来分别关押进行问询。” “是。” 看着离去的李衔清,盛怀安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惊喜,却没想到惊喜会来的如此之快。 让来警察厅特务股便是看重其能力。 确实未让失望。 先是农乐童陈年旧案。 再到当下无论知晓信息,还是可用人手,都远远少于金恩照的情况下,却硬生生先其一步将胡匪抓获。 李衔清技高一筹! 盛怀安暗道自己识人目光果然敏锐。 池砚舟与组织商议推李衔清顶在前面,不仅能避开金恩照的压力,甚至于也不会过早被盛怀安关注,实为一举两得。 押送三人分别关押。 盛怀安亲自前来问询,邀李衔清陪同。 金恩照此刻不在厅内,李衔清要的就是如此机会,自然心满意足。 至于池砚舟也顺势跟入房间内。 三人以刀疤脸为首,盛怀安自是先审讯他。 等盛怀安坐定池砚舟很有眼色上前,把堵住刀疤脸嘴巴的烂布条取出来。 刀疤脸此刻哪还有半点不可一世的表情。 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 “这位是警察厅特务股股长,老实回答问题免得受皮肉之苦。”池砚舟警告一句。 “老实……一定老实……” “哪个绺子的?” “帽儿沟。” 盛怀安一听便知人抓的没错。 “你们骚扰过警宪部队。” “全是大当家逼我们做的。” “是吗?” “我对天发誓,而且我偷偷给警察送消息,让我们大当家被捉了。”刀疤脸一股脑的往出说。 “你送消息?”盛怀安知道消息是有人偷偷提供给当地警署,可却未曾猜到居然是绺子内部人员所为。 “正是我送的,消息是一张纸条放在张大头家里,告知大当家几时到镇子上去。” 没错。 张大头是警署主任。 确实由他汇报消息至警察厅。 可见正是刀疤脸告密。 “你为何要出卖你们大当家?” “他骚扰警宪部队我看不过去。” “我不想听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浪费时间。” 冷面书生板着脸。 寒意尚比深山密林,冷风拂面来的强烈。 刀疤脸也是数条人命在手,此刻却紧张的好像雏一样。 因为惜命! 他不愿丧命于此。 “大当家想加入抗联。”刀疤脸咬着牙将消息说出。 但急忙解释:“我可不想加入抗联。” 和抗联牵扯关系极易被划成反满抗日分子,刀疤脸很是担忧。 日本人让警察厅打击抓捕反满抗日分子,他生怕对方将自己拿去顶名额,完成任务。 李衔清只知特务股调查胡匪。 却不知背后有抗联踪影。 此刻李衔清立马打起精神,或许此番抓捕不仅表面看来如此简单。 说不定能再立新功! 池砚舟也适当露出惊奇神色。 抗联! 第五十章 电台情报 抗联! 日寇、伪满心头大患! “倘有侵犯我疆土,及扰乱我治安者,不惜以全力除之,以属我保卫地方之责。” 31年马将军高举反日大旗,于嫩江畔率军民打退敌人进攻,自此东北抗日武装力量从未停歇。 杀之不尽,除之不绝! 时至今日仍是日伪最忌惮所在。 与抗联相关情报线索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李衔清激动之余反观盛怀安神色全无变化。 便知此事对方早已知晓。 金恩照奉命抓捕胡匪,可见并非心血来潮。 “抗联收编?” “他们是叫收编。”刀疤脸面孔狰狞却努力表现和善。 “哪方面的?” “抗联第3军,在珠河一带活动。” 第3军! 去年年底在海伦与日军作战,击杀日军300余人。 是今年日伪冬季大围剿的重点照顾对象。 “收编工作现在进展如何?” “大当家被抓之后我压根不和他们谈,已经将人打发了。” 刀疤脸也不愿招惹抗联。 “能提供多少有关抗联的情报?”盛怀安想看看刀疤脸究竟知晓多少。 大当家提供的情报极其有限。 他与抗联初接触便被捕。 刀疤脸可见在大当家被捕之后,还与抗联有过交谈。 至于他说压根不谈之言。 盛怀安认为听听就行,不可全信。 “抗联第3军有10个师6000人左右,多活动于松花江两岸。” “就这些?” 盛怀安大失所望,此类情报早已掌握。 刀疤脸同样急的不行。 绞尽脑汁去想有价值的消息。 “他们能发电报。” “电台!”李衔清下意识出口。 “就是电台。”刀疤脸很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 “大当家被抓之后他们还要继续收编,我不愿意就提了很多非常过分的要求,他们说没办法立马给我明确回答,需要电报军部询问。” 抗联有电台? 且不仅军部有,下面也有! 这是什么情况? 抗联条件他们心知肚明,枪支弹药、食物药品等都捉襟见肘。 交通通信器材更是稀缺。 作战时如遇战败,日军会摧毁电台避免落入抗联之手。 抗联通信一直是大问题。 通信设备没有! 报务人员更是没有! 如今看刀疤脸所言好像并非如此。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盛怀安为进一步确认,追问道:“你没记错?” “绝对没有。” “确定?” “抗联的人肯定说过这样的话,不信你们可以问另外被抓的两人。” 继续询问刀疤脸没有新信息提供,再审另外两人所言与刀疤脸相同,两人虽不甚明白电台之物,却记得抗联之人确实有过如此言语。 三人回到股长办公室内,盛怀安大感意外。 “难怪围剿工作难以取得重大成效,抗联手握电台信息畅通无阻,倒是小瞧他们了。”盛怀安没想到,居然能斩获如此重要的情报。 李衔清压下心中激动道:“抗联电台从何处而来?” “不外乎苏方红军支援。” “由此可以断定苏方红军不仅支援通信器材,定也帮忙培训通信、侦察等,特种业务人员。” “没错。” 给了设备也要教如何使用。 这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情报线索。 “抗联整体协同作战的能力得以加强,这个信息事关重大。”池砚舟同样跟着说了一句。 盛怀安立即表示:“此事需即刻上报冰城日本宪兵队本部,立马写报告。” 报告由李衔清负责。 他奉系军中参谋出身,一手好字精妙绝伦,报告材料书写更是得心应手。 就在办公室内趴在茶几之上,笔走龙蛇间一页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无错无改的报告悄然完成。 盛怀安拿在手中甚是满意。 当即签字呈科长阅。 特务科科长吃惊之余大赞盛怀安工作优秀,正副科长签署姓名,立马呈送冰城日本宪兵队本部。 宪兵队本部位置在南岗区邮政街与建设街交汇处。 距离很近,送达极快。 此番李衔清独自立功无人能分一杯羹。 池砚舟不过是跟着当打手罢了。 加之报告写的赏心悦目,这是金恩照难以企及的。 盛怀安丝毫不吝啬夸奖,奖励自是不会少,李衔清心满意足。 情报? 电台信息自然是组织故意透露给刀疤脸。 苏方红党确实支援电台,帮忙培养特种业务人员。 但电台目前数量十分稀少,仅少数队伍配备,密山方面电台信息已经泄露,此刻第3军假意称有电台,实则帮忙吸引目光,同时给敌人造成抗联协同作战能力增强的假象。 以使得敌人冬季围剿作战时担心遭受反围剿、反包围等,不敢孤军深入。 “恭喜李叔。”从股长办公室出来,池砚舟急忙道贺。 李衔清饶是见惯大风大浪此刻也难掩开心。 手帕虚扶口前,将在盛怀安办公室内忍耐住的咳嗽宣泄而出。 只不过想抓捕几个胡匪。 哪成想有意外之喜。 李衔清感觉自从离开南岗警察署后,自己鸿运当头。 接连两起任务开门红! 大红! “今日你跟着辛苦,这些给你拿着犒劳一下。”李衔清很大方。 他的嘉奖还没下来,先给池砚舟钱。 此刻池砚舟自然不会推辞,很开心的将钱接过口中道:“多谢李叔。” 刚将钱收好,便看到金恩照带着几名警员回来。 看脚上泥泞可知在城外忙碌一日。 “金队长。”两人问好。 金恩照已经收到特务股警员消息,说李衔清抓捕三名胡匪。 他的任务同样是抓捕胡匪,却还未得进展。 轻点下巴算作打招呼,擦肩而过直奔盛怀安办公室。 “股长,李衔清抓捕到的胡匪是帽儿沟的绺子吗?” “是。” 怕什么来什么。 金恩照在得知李衔清抓到胡匪时便担忧如此。 可事实正是如此。 “查到什么?” “抗联电台……” 当听罢盛怀安讲述,金恩照面色在极力隐忍之下,依然非常难看。 他很明白此情报意味着大功劳。 若是他先抓到人,这功劳便是他的。 可偏偏李衔清比他快。 凭什么? 他每日在城外东奔西跑辛劳工作。 病痨鬼仅出城一次便将胡匪抓获,金恩照心有不服。 “情报!”盛怀安冷声说出两字。 你忙。 你辛苦。 你忍饥受冻。 你不辞辛劳。 可特务工作情报为王! 李衔清情报渠道显然优于特务股支持之下的金恩照。 输的不怨。 面对此理金恩照无言以对。 从股长办公室离开羞愧难当又愤愤不平。 池砚舟收工朝着家中走去,心中分析当下局势,军警宪特冬季大围剿给抗联带来巨大危机。 每个冬天都极其难熬。 今日电台假信息不知能为抗联换来多少喘息之机。 眼下这个冬季显得无比漫长! 第五十一章 诱捕任务 期盼春回大地,生机勃勃。 这个严冬能少死些人。 山街与霁虹街连接处,也是南岗区同埠头区分界线。 池砚舟看到金恩照站在铁道旁叼着一根香烟。 星火明灭,烟雾轻盈。 “金队长怎么在这里?”池砚舟上前问道。 将手中香烟扔在地上,烟灰溅起零星花火于冰冷土地绽放。 恰似昙花一现。 金恩照脚尖碾着烟头问道:“李衔清抓捕胡匪一事,你知晓多少?” 踩碾烟头的动作无疑在暗喻,他若想对付池砚舟便是如此简单。 李衔清立功。 且是非常大的功劳。 接连两次有所斩获,金恩照心中不急是假的。 盛怀安告诫他情报为王。 那金恩照就来发展情报网络,李衔清身边的池砚舟,不正是合适人选吗? 特务股内部开展情报工作? 不合理! 可若无人知晓,便不必担心。 池砚舟心领神会当即解释道:“昨日李衔清让我今日陪同他去趟榆树屯,可却并未告知所为何事,乃是今早马车之上才说抓捕胡匪一事,属下当时尚不知此事有何关联,更来不及通知队长。” 郑可安一事池砚舟向金恩照透露消息。 榆树屯一事并非他不愿透露,而是没有机会。 金恩照认为按照李衔清的小心谨慎,确实会如此安排。 且池砚舟定然也不知胡匪口中能有如此重要线索,因此今日并非来寻麻烦,而是想池砚舟做他眼线。 让他在与李衔清的斗法中占得先机。 故而金恩照问道:“李衔清从什么地方得到胡匪信息?” “这个属下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金恩照极其不满此回答。 “昨日警察厅门口警卫说有人找李衔清,他回来便告诉我要去榆树屯,应当是求见之人提供线索。” 得此消息。 金恩照打算明日寻当时的警员打听一下。 “日后知道该如何做吗?” “属下不会再帮李衔清。” “错!” “错?”池砚舟装作不明所以。 “让他信任你,明白?” 池砚舟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属下明白。” 说罢金恩照朝着警察厅而去,结束今夜私下谈话。 顺着霁虹街继续朝着家里走,池砚舟心道“天平计划”进展顺利。 只是金恩照此人城府相较李衔清确实尚浅。 池砚舟就在等金恩照找上门。 却没想到就在今夜。 还以为要等上一些时日。 第二日一早来警察厅特务股,池砚舟并未向李衔清透露,金恩照连夜寻他一事。 李衔清会不会猜到? 池砚舟不管。 金恩照是特务股一队队长,李衔清与池砚舟同为警员。 这种情况下作何选择显而易见。 反倒池砚舟跑去将事情都告知李衔清,才会引得对方怀疑。 现在选择投靠金恩照理所当然! 李衔清哪怕猜到也会视而不见,等他自身价值慢慢体现,才有资本撬动池砚舟反过来帮他对付金恩照。 因此池砚舟不言语。 李衔清看破不说破! 昨天日本宪兵队本部连夜商讨警察厅提供的情报。 今日一早便有任务下达。 要求警察厅特务股利用胡匪诱捕抗联成员。 电台一事日伪自会做出应对安排。 但抗联既然想收编胡匪,那么将计就计利用绺子设伏,等抗联成员现身将其抓获,再严刑拷打逼问抗日联军情报,帮助冬季大围剿取得收获。 今早盛怀安再度提审刀疤脸,金恩照、李衔清陪同。 “我现计划放你回去,引诱抗日联军成员登门进行抓捕,厅内却担心你回到绺子后,出尔反尔不配合行动,现在两种声音争执不下。”盛怀安在刀疤脸面前显得为难。 刀疤脸一听激动表示:“警官我一定配合,我压根就不想被抗联收编,再说我出卖大当家一事你们都知道,我若出尔反尔警察厅可将消息放出来,我在绺子内也活不了。” “不怕得罪抗联?” “更想活命。” “此事若成安排你带着手下兄弟加入满洲国军,好过跟着抗联抱头鼠窜忍饥受冻。” “多谢警官。” “先别急着谢,你和抗联成员还能联系上吗?” “只要放出帽儿沟绺子想被收编的消息,抗联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他们此前诚意很足。” “寻常情况都几人上门?” “绺子内的兄弟就能解决他们。” “回答问题。”盛怀安觉得一群乌合之众还是保密为妙,免得情报泄露抗联不上钩。 “四人,一男一女负责商谈收编细节,另外两名应是起到保护的警卫。” 得知细节盛怀安带领金恩照、李衔清回到办公室内。 盛怀安问道:“如何实施抓捕?” 李衔清身份所限不好先开口,金恩照说道:“仅有四人抓捕并不麻烦,可混入绺子内提前埋伏,等抗联成员登门便直接出手拿下。” “你怎么看?”盛怀安让李衔清来回答。 “先不说绺子内混入生面孔会不会引人怀疑,就算埋伏没有问题抗联成员如期上门,但抓捕时绺子内众胡匪之中,一定也有心中倾向抗联的存在,到时被抗联成员言语煽动一下,极易发生暴动致使双方火拼,如此莫说抓人,保命都成问题。” 李衔清简单三言两语,显得金恩照计划粗糙。 率先开口金恩照时间仓促难有良策。 只是不想被李衔清小看,没成想反倒是被对方借力打力。 “你认为应当如何?”盛怀安不给金恩照反驳机会,直接再问李衔清。 “属下认为可在帽儿沟必经之路设伏,等抗联成员从绺子内出来,由刀疤脸带可信胡匪尾随,到时前后夹击快速抓捕四人,不给众胡匪反应之机,同样无需潜入绺子内增加泄密风险。” “好,就按你说的来。” “是股长。” “但考虑到你身体问题,由金队长带队,你从旁协助。” “谢股长体恤。” “你先下去。” 李衔清离开后盛怀安看着金恩照。 “你心乱了!” “属下……” 心乱? 金恩照很清醒。 今日不过故意漏洞百出给李衔清表现之机。 为日后计策做打算! “吃一堑,长一智。” “属下谨记。” “任务我依然交给你负责。” “多谢股长。”金恩照心中感动。 李衔清这块磨刀石,就看能否将金恩照这柄刀磨出来。 长远考虑盛怀安自然更加看好金恩照。 却也不是非他不可! 且行且看。 第五十二章 城外设伏 昨日抓,今日放! 池砚舟奉命将刀疤脸三人带至警察厅外。 盛怀安、李衔清、金恩照在此等候。 “谢谢警官。”刀疤脸欣喜道谢。 “不忙谢,这两人你选一个带走。”盛怀安让他做一道选择题。 “选一个?” “二选一!” 其余二人眼巴巴望着刀疤脸,神色渴求期盼。 谁愿意被关押在警察厅内? “你只有三秒钟时间考虑,不然谁也走不了。” “他。”刀疤脸生怕盛怀安出尔反尔,急忙伸手一指。 张耗子被指中欣喜若狂。 未被选中之人面色绝望,幽怨愤恨。 “回去之后好好配合,若是阳奉阴违,便让此人回去绺子揭发你出卖大当家一事,他肯定很乐意效劳。” 诛心! 池砚舟心知盛怀安此举杀人诛心。 被刀疤脸抛弃胡匪心中恨意升腾,日后有报复机会岂能放弃,绺子内胡匪所言自然更具可信性,到时刀疤脸辩无可辩。 如今唯有配合,难生二心! “是。” 在警察厅石阶上,望着两个胡匪急匆匆离去。 转眼消失在人潮。 “务必活捉抗联成员。”盛怀安最后交代一句,回身进入警察厅。 “明日厅内集合赶赴帽儿沟外埋伏。”金恩照做任务安排。 李衔清由盛怀安钦点协助定要同行,池砚舟此前抓捕胡匪有功,顺势被带上。 其实刀疤脸回到绺子,放出假意想被收编消息,等抗联成员上门需要时间。 只是金恩照为确保万无一失,决定明日便出城。 可池砚舟心中清楚。 抗联成员不会上当。 刀疤脸被抓则是组织安排。 若见刀疤脸从警察厅内完好无损回到绺子,又听闻他释放接受收编信息,如何能猜不透背后阴谋。 故而池砚舟最为明白。 抗联将无人登门。 但此刻却表现的跃跃欲试! 今夜回到家中池砚舟告诉徐妙清,自己因公务要出门几日。 “晚上不回来?” “不回。” “注意安全,多些小心。”徐妙清心有担忧,却也只能声声叮嘱。 “放心。” 第二日出门池砚舟绕路地德里,还是将目前情况向组织做出汇报。 虽觉得组织不会上当。 但通知一声更为保险。 前往警察厅汇合金恩照等九人出发帽儿沟。 抗联负责收编人员常常四人结伴而行,警察厅派出十人埋伏,再加刀疤脸带人协助,出其不意拿下四人不成问题。 十人便装。 随金恩照朝着帽儿沟赶去。 两辆马车错开行驶,在帽儿沟远处众人下车,马车则原路返回。 “前方不远有一处山坳,易守难攻是进出帽儿沟必经之路,乃最佳设伏位置,但根据刀疤脸交代绺子在山坳布置哨卡,我们现在不便上前。”金恩照说明情况。 池砚舟顺势询问:“我们在何处埋伏?” “抗联人员进入绺子后,刀疤脸会安排人来接替山坳哨卡,到时以铜锣响彻三声为号,我等上前埋伏山坳两旁,静待抗联人员返程。” 计划是不错。 可惜没用。 一班两人留在此处听铜锣暗号。 其余人则在附近村庄牌长家中隐蔽休息。 保、甲、牌! 伪满施行保甲制度,扶持基层人员协助加强对百姓的控制。 金恩照禁止警员随意外出,以防泄露行踪。 第三日池砚舟同李衔清为一组,前去值班听铜锣声。 “李叔你身体受得了吗?”他关心询问。 “无妨。” 李衔清自是不想来的,可他特务股警员罢了,岂会有特权? 金恩照若是照顾他,能免去值班之苦。 显然金恩照并无此意。 夜班着实难熬,李衔清带了厚重大衣裹在身上。 不能睡觉二人闲聊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捱过一夜等来换班警员,二人回到牌长家休息。 可池砚舟感觉不过刚迷糊住,便被人推搡起来:“抗联成员进绺子了,起来行动。” 刹那间睡意全无! 池砚舟眼底深处闪过疑惑。 组织为何安排抗联成员前来绺子? 此局破绽组织一眼看穿,加之他为保险起见明明送了情报。 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此刻来不及多想,穿上大衣同金恩照等人来到山坳。 刀疤脸安排两人接替岗哨,其中一人便是张耗子。 另一人尚不明白眼前何处来人,便已经被制服。 “抗联成员进绺子了?”金恩照询问。 “是。” “几人?” “四人。” “是之前的四个人吗?” “没错。” 计策已成! 金恩照当即命令:“山坳一旁埋伏五人,听枪声为号。” 池砚舟伏地趴在土坡后心中大为不解。 张耗子所言无疑确定是抗联成员。 难道消息的传递出现了致命失误? 不可能! 此计最早便是组织安排,岂会出现如此低级失误。 可现如今池砚舟只能融入警察厅特务股,做好分内之事。 趴在此处埋伏,再无回旋可能。 身子贴着地面心跳声如雷如鼓! 望着帽儿沟方向恐惨剧发生! “尽量抓捕活口。”金恩照一旁低声交代。 众警员握枪严阵以待,李衔清却突然出言对池砚舟问道:“你怎么有点紧张?” 他是紧张! 但掩饰的很好。 不知李衔清从何得知。 “有吗?” “你的脉搏跳的很快,且脉象杂乱。” 方才李衔清趴的不是很舒适,拉着池砚舟手腕向上调整。 接触之下便探得他脉搏无序。 “李叔还懂号脉?” “久病成良医。” “我是激动,抓捕抗联成员这功劳不会小,而且能负责收编工作的必然都是红党内重要人物。” 借口合情合理,李衔清没再追问。 可无疑让池砚舟背上生出冷汗。 情报工作凶险之程度难以言表。 紧张内心压抑得当,未有半点破绽显现。 却不曾想脉搏竟也会让人起疑! 宁素商说他欠缺的东西很多,并非虚言。 此刻池砚舟将内心慢慢平静,今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可再露破绽。 不知何时遗留下来的微小破绽,日后都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帽儿沟方向不见任何动静。 金恩照对张耗子问道:“抗联人员来谈收编工作,一般会停留多长时间?” “好几个小时。”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抗联成员进去不过才两个小时,倒也不急。 “都打起精神,轻微活动身体莫要被冻僵了。”金恩照出言提醒。 池砚舟翻过身来躺在地上,双手塞入怀中取暖。 李衔清早就窝在大衣内,咳嗽强忍着压低声音,让人看着都难受。 第五十三章 遭受反攻 咳嗽声压制在胸腔。 肺部感觉如同老旧风箱。 本就病弱如今更显颜色憔悴,面容枯槁。 池砚舟凑到金恩照身旁低声耳语:“队长,要不要我扶着他去后面,免得声音惊扰暴露。” 金恩照眼中闪过嫌弃之意。 当真病痨鬼! 如今暗中埋伏,你却咳嗽声不断,生怕旁人不知? “带下去。”金恩照稍有不耐。 “是。” 看似池砚舟为埋伏考虑,实则是不愿对抗联成员举枪自相残杀,借口搀扶李衔清便可趁机退下。 “李叔,我扶你下去。”池砚舟搀着李衔清手臂轻语。 身体状态堪忧再难坚守。 李衔清向他投来感谢目光,两人由埋伏地点退下,来到捆绑与张耗子同行的胡匪身旁。 胡匪背靠大树席地而坐,用绳子将他与树干捆在一起。 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发不出声。 张耗子则参与埋伏增强力量。 “感觉怎么样?”池砚舟关心询问。 退到此处距离较远,李衔清再忍不住发出重重咳嗽。 肺部声响空且脆! 嗓中爆音频起! 可见方才忍受之辛劳。 猛地一咳带血浓痰落在尚有积雪的林地间。 胡匪都默默偏移身子远离李衔清。 池砚舟轻拍后背帮其舒缓。 金恩照回头见池砚舟所作所为暗中点头。 “受凉后反应较重,没有大碍。”李衔清好不容易喘匀口中气。 昨夜野地里守了一晚。 已是强弩之末。 今早回去还未休息,便听闻抗联现身立马赶来埋伏。 趴在冰冷土地呼吸渗人凉气,李衔清如何能撑得住。 “暖壶里有热水我给你倒点。”池砚舟就是拖延时间不愿回去参与埋伏。 在此前值班地点有两个暖壶。 供执勤人员喝口热水暖和身子。 池砚舟从林地间绕路来到值班点,拎起暖壶摇晃选了一个其内还有水的。 回到李衔清身边打开暖壶。 直接将水倒在壶盖之内,虽是早上换班时警员提来,却也没有烫意。 李衔清捧着壶盖小口喝水,从口中直至腹部得到一丝暖意。 当即觉得好上不少。 但就在此时,突闻枪响! 只是距离不似金恩照开枪为号,反倒一名警员中枪身亡,霎时间枪声大作双方交火。 只是不出三分钟金恩照便喊:“撤退。” 只见金恩照带人朝着池砚舟所在方向逃来。 不等两人询问便喊道:“带着这个胡匪,撤! 池砚舟立马解开绳子押着胡匪跟随撤退,李衔清扔了壶盖咬牙跟上,谁都不敢慢下脚步。 后方还有枪声传来。 跑到安全地带,金恩照回身一看怒火中烧。 身边仅有七人。 还有张耗子两个胡匪。 换言之五名警员在方才战斗中遭难。 损失对特务股来说可谓惨重! “怎么回事?”金恩照用枪顶着张耗子的头。 张耗子吓的腿软口中连连说道:“我不知道。” “绺子内胡匪结伴而出,且早就知晓我等埋伏此处,你说你不知道?” 结伴而出? 池砚舟心中同样奇怪。 “我真不知道。”张耗子只差声泪俱下。 金恩照将另一胡匪口中布条拿出喝道:“你说。” 他更迷茫。 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说啥? 见状金恩照气得不行说道:“抓起来。” 张耗子也被捆绑住,同时警员前去不远处一较大屯子,内有满洲国军小队,也就是伪军。 表明身份让伪军同他们再去山坳查看。 可对方早就不见踪影。 警员尸体洒落四周枪械被夺,可突然地上有一警员伸手喊道:“救我。” 上前一看这货装死。 身中两枪没死趴着一动不动。 靠着装死捡了一条命。 此刻喊完救命也晕厥过去,只能清理战场带人回冰城救治,押送两个胡匪去警察厅。 再向盛怀安汇报。 进警察厅时已经深夜,金恩照脸色阴沉,李衔清更是苍白毫无血色。 “报告。” “进。” 三人站在办公室内,金恩照做行动汇报。 盛怀安神色渐冷。 冷面书生寒霜挂脸,煞气十足。 金恩照汇报到最后声音都渐小渐弱。 “失败!”盛怀安语气不含喜怒,更让人心惊。 “一定有人泄露消息。”金恩照立马说道 “谁?” 他左看李衔清,右看池砚舟。 却说不出口。 胡匪是李衔清抓的,他若有问题何必多此一举,胡匪提供电台情报可是至关重要。 池砚舟充当打手以一敌三擒下胡匪,他若有问题只需稍加放水,被刀疤脸挟持用以威胁李衔清,局面也不会如此。 股长? 科长? 日本宪兵队? 金恩照还能怀疑谁? 还敢怀疑谁? 池砚舟帮忙解围出言道:“会不会是刀疤脸阳奉阴违?” “他有什么理由阳奉阴违?”盛怀安反问让众人哑口无言。 刀疤脸出卖大当家。 迷途知返也无用。 且他不愿去抗联受苦,岂会几夜时间便性情大变。 李衔清此刻也开口道:“抗联若是提前收到消息,理应是不会上当前往绺子内。” 这是合理逻辑!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提前并不知晓?”金恩照语气不善。 你说抗联提前不知晓,那就是说我带队行动出现重大失误? “属下只是推测。” “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他们率先开枪,击中埋伏警员?”金恩照质问。 “是进入绺子之后,通过刀疤脸才得知。” “刀疤脸怎么可能告诉他们。” “这便是属下认为奇怪的地方,就算抗联收编胡匪,那绺子内定也存在对立关系,愿意收编与不愿意收编之人五五之数,就算没有当场爆发火拼,那顶多也是分道扬镳,可帽儿沟绺子内胡匪全部跟随抗联离开,很是让人费解。” 李衔清所提确实疑点重重。 “将事情调查清楚。”盛怀安严令查明此事。 “是。” 三人从股长办公室出来。 金恩照背对李衔清道:“榆树屯抓捕也可导致情报泄露。” “只能庆幸没有选择进入绺子内埋伏,不然现在尸骨无存。”李衔清并不示弱。 跟随行动直至咳血,他心有怨气。 同为警察厅警员后两人首次针锋相对。 “哼!”金恩照打算去查榆树屯,若因此处导致暴露,定要寻李衔清麻烦。 “李叔此举不妥吧?”池砚舟犹豫说道。 “股长想看斗法,就不要自作聪明演绎上恭下敬。”李衔清一句话让池砚舟醍醐灌顶。 上位者想要什么。 你便做什么! 同时李衔清也是借机告诉池砚舟,选我不见得没有胜算。 警察厅门前告别,披星戴月朝着家中而去。 多日未归心有思念。 可刚进安心街便见宁素商身影。 他明显察觉宁素商在看到他时松了口气。 宁素商未表达见面详谈之意,二人擦肩而过她细声传来:“我只是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活着! 第五十四章 见不得光 活! 怕其死亡! 目不斜视,步履未停。 于路中擦肩各奔东西,宁素商话语随寒风消散在天地之间。 一张折叠整齐略带体温的字条,顺势放入池砚舟大衣口袋之中。 如同陌路毫不相识的两人。 节奏未改回到家中,徐南钦、徐妙清关心这几日外出情况如何。 池砚舟假称例行城外巡查并无危险。 聊天结束各自回房休息。 徐妙清察觉池砚舟脸色憔悴让他早些入睡。 昨夜值班白天不能补觉难免疲惫。 可池砚舟此刻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宁素商纸条解答他心中疑惑,方才在厨房吃饭时已经查看完毕,纸条放入炉火之中烧成灰烬。 根据纸条内容,池砚舟明白抗联同志为何登门帽儿沟。 并非情报传递出现失误。 而是抗联同志想要冒着生命危险,做最后收编工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若不登门导致警察厅埋伏扑空,便会明白抗联知晓其阴谋,定会放弃陷阱转而借刀疤脸之手,将帽儿沟胡匪招安到伪军中去。 抗联面对日伪冬季大围剿损失很大。 任何一点微弱的抗日力量对组织来说都弥足珍贵。 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之力量。 共同抵御日寇侵略。 因此哪怕明知警察厅埋伏在外,抗联负责收编工作的同志仍选择冒死入局。 此番前去不外乎两种结果。 于绺子内宣讲成功收编顺利,一同击碎警察厅阴谋诡计。 再者便是胡匪派系分明冥顽不灵,抗联同志命丧于此。 好在组织成员力挽狂澜说服胡匪同意收编。 这是用命在赌! 宁素商担忧赌输,抗联同志殒命。 却也担心赌赢,反攻之际将池砚舟射杀。 潜伏人员身份保密不可告知。 组织成员不可能知道负责埋伏的警员之内,有人不能杀。 更不能让胡匪知晓。 枪林弹雨下活命全凭运气。 见不得光! 哪怕于同志面前,他们这种人身份也见不得光。 深处黑暗! 永陷幽冥! 宁素商得知抗联同志激情宣讲鼓舞人心,舌战群儒收编顺利,反攻警察厅埋伏警员大获全胜。 她却半分喜意都无。 死的警员之内是否有池砚舟? 默默等待。 当再度看到池砚脚踏清辉而来,宁素商心中担忧悄然散去,为抗联增添力量的喜悦姗姗来迟。 死于敌手。 亦有可能死于同志之手! 池砚舟透过窗帘缝隙望着窗外暗影。 无光! 他们或许惧怕阳光。 在胜利未到来之前,他们不配生活在阳光下。 一缕阳光对他们而言都是奢求。 追光的人。 却惧怕光! 或许生命尽头,也无光明照耀。 双手将被子向上拉动,池砚舟蜷缩在内,他势必要追那夺目的光。 清晨在院中锻炼格斗技巧,实战过后心得确有不同,锻炼更能有所收获。 徐妙清今日坐在一旁观看。 东一句,西一句。 “给你弄把瓜子花生,你和戏台下面看曲的没什么区别。”池砚舟结束练习后说道。 “我是在给你指出问题。” “比如姿势不够优美,表情不够柔和?” “还有眼神太过严厉。”徐妙清嫌弃他忘了一点。 “那你得找冰城里的角。”她说的池砚舟是万万来不了。 徐妙清给他递来毛巾说道:“北平城来的名家大角,正阳街连开三场大戏,门票听说早就售罄,都有人加价收票,价钱高的离谱。” “是吗?” “你这几日不在冰城不知道,报纸、广播、传单等宣传铺天盖地。” “这么大阵仗?” “不然岂会一票难求。” “你想去看?”池砚舟问道。 “少凑热闹。”徐妙清摇头。 没票。 你此刻想看就要高价求购。 徐南钦铺子收益不好,还被迫放血。 这时候不说缩衣节食,起码额外花销要减少。 经济大权在徐妙清手中,她不愿高价购票池砚舟自是没有办法,再者警察厅也没有假给他陪同前往。 收拾吃饭,池砚舟出门上工。 来到警察厅门前偶遇纪映淮,倒也有些日子没见。 “早啊。”池砚舟笑着打招呼。 “早。” 简单问好便各忙各的。 纪映淮前日从布行经理处得知消息,池砚舟加入警察厅乃是因农乐童任务而起,磐石近日都在根据名单进行搜捕,当地军警宪特还组织联和搜山行动。 可见与她并无关系。 再说此前跟踪因孟时同而起。 在孟时同死后便也作罢。 故而上峰命纪映淮继续执行任务,池砚舟所作所为乃是阴差阳错,不必受其影响。 心中担忧放下,纪映淮却也不打算与池砚舟走的太近,总觉得此人易带来危险。 警察厅内碰面不过点头之交。 孟时同一事让警校同学聚会也作罢。 池砚舟并不知纪映淮心中所想,他来特务股见李衔清面色不善,上前询问:“怎么了李叔?” “金队长连夜前去榆树屯调查,在客栈伙计处得知,当日你我二人带走刀疤脸等胡匪后,有人登门打听还用假证件将三匹马牵走。” “也就是说抗联早知刀疤脸被抓?”池砚舟脸色也跟着不好起来。 若此说法不是金恩照杜撰,那泄露消息是因榆树屯而起。 根源在李衔清、池砚舟处。 “金队长不敢在股长面前说假话。”李衔清知道消息应当是真的。 “那这?”池砚舟略有担心。 其实昨日宁素商纸条上便言明,消息设计由榆树屯泄露,确保池砚舟清白。 无意泄露与有人泄密,是截然不同两种概念。 且榆树屯行动全有李衔清负责,和池砚舟关系不大。 李衔清抓捕刀疤脸得到电台情报功劳很大,后续没抓到抗联成员只能说是未锦上添花,也无多大影响。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只是好奇明明抗联成员知晓是陷阱,为何还敢孤军深入?”李衔清在得知消息之后,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胆识! 决心! 保家卫国! 舍生取义! 池砚舟很想回答李衔清。 但他却不能。 金恩照从走廊尽头而来,站在两人面前说道:“你不是说抗联分子知晓埋伏便不会上当吗?” 此刻情报证实的情况,与李衔清昨夜分析相差甚远。 确实打脸! “金队长认为该如何解释?”李衔清反问。 “抗联分子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情,榆树屯私自行动导致泄露行踪,致使后续任务失败。此番是个教训,日后任何情报学会上报等待股里商议安排,莫要再犯错误。” 金恩照言罢大步离开。 池砚舟小声嘀咕:“抓几个胡匪还能想到会牵扯出抗联?” 此言无异是替李衔清发声。 他也不知胡匪与抗联有关,若是提前知晓,抓捕行动必然安排的更为精妙。 可为何不知? 金恩照不曾告诉。 李衔清不想回到警察署时的状态,心中也在盘算是否要提前发难,初来乍到的隐忍计策好像行不通。 一番痛斥是金恩照故意为之,离去时心中同样在想李衔清何时发难。 他宁愿对付现在就出手的李衔清,也不愿看对方隐忍多时。 第五十五章 警戒工作 隐忍便是积蓄力量。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金恩照不等李衔清得偿所愿。 就是要在对方根基不稳,羽翼未丰之际,定胜负手。 李衔清为今之计,唯有见招拆招。 “李叔今日身体怎么样?”池砚舟关心询问。 免得本就不好,再被金恩照气急攻心。 “昨夜回去喝了一副中药稍好些。” “中药煎熬繁琐出门携带不便,可购些西药以便出门之用。” “旧疾中药调养。” “昨日受伤警员在医院不知情况如何?”池砚舟还记得那个装死的警员。 李衔清说道:“两枪伤势都不致命,子弹取出在医院休养。” 装死不假。 此刻却无人责罚。 胡匪冲出来六七十人,金恩照下令撤退。 他身负两枪不装死还能干嘛? 日本人得知此事骂两句懦夫,除却日本人无人提及,盛怀安都没批评半句。 两人还在讨论警员受伤一事。 便收到工作安排。 让特务股一队警员随金恩照前去厚生会馆。 厚生会馆原中东铁路俱乐部。 其内剧场、舞厅、台球厅和餐饮设施齐全,后院有木制凉亭和一个半球形的露天剧场。 绿化带和休闲长椅一直绵延到中东铁路中央图书馆。 去年有世界歌王之称的夏里亚宾,曾在此演出轰动一时。 “怎么突然让去厚生会馆?”池砚舟不太明白悄声对李衔清询问。 “去了再看。”李衔清倒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厚生会馆就在南岗区大直街铁路局对面。 从警察厅过去并不远。 1935年前是中东铁路高级官员们的娱乐聚集地。 如今多做演出聚会之用。 跟随金恩照来至此处,看见会馆外广告栏张贴巨幅海报。 北平名家夏婉葵。 将在会馆演出《捉放曹》、《四郎探母》、《翠屏山》、《逍遥津》等剧目。 “女老生?”池砚舟问道。 海报老生装扮不辨男女。 但名字一眼便可知是女人。 李衔清收回目光说道:“唱余派的。” “李叔懂戏?” “夏婉葵在北平城名气高与她半个师傅有关。” “半个师傅?” “没收徒没拜师,但却指点过。” “可见这半个师傅来头不小。” “孟冬皇,扮相威武神气,唱腔端言厚重,坤生略无雌声。”李衔清语气之中颇为赞叹。 早年有幸听过一场。 记忆犹新。 “不知夏婉葵有冬皇几成功力?”池砚舟心有好奇。 “怕是难有五成。” 来到厚生会馆,金恩照让警员负责安全警卫工作。 这项工作多是警务科警员负责,什么时候特务科也参与其中? 且除他们之外,南岗警察署陆言带队前来配合警卫工作。 同样是特务系负责。 却也有警务系警员跟随。 陆言见李衔清在此处,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前去同金恩照打招呼。 王昱临同样跟随而来。 见池砚舟身穿警服在警察厅队伍之中一脸吃惊。 好不容易等到陆言随金恩照离去,他立马凑上前来问道:“你小子什么情况?”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你少贫。” “多亏李叔帮忙。” 王昱临这才见李衔清在后方,上前说道:“李主任。” “早就不是。” “习惯……习惯……” 歉意笑了笑王昱临冲池砚舟说道:“这夏婉葵闹出阵仗不小,她唱戏我们负责警戒。” “怎么这次都是特务科、特务系牵头负责?” “明日开唱会馆内要到场很多官员,其中还有不少喜爱戏剧的日本高官以及日本各界人士,满洲高层也很多,所以警卫工作等级提升,特务科主要负责。” “难怪。” “南岗区警察厅、警察署、派出所都会派遣人手过来参与警卫工作。” “你看样子是从南大平桥街脱离了?” “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警察厅进门台阶可真高啊。” “你少他娘的阴阳怪气。”王昱临给了池砚舟肩膀一拳。 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他回到警察署队伍中去。 下午盛怀安也赶来。 将各部负责人叫至一处做工作安排。 金恩照所带队警察厅特务股成员,明日先对会馆内各处进行检查,确保没有闲杂人等后,在会馆进口核查进入观众身份。 同时对演出方人员做核查。 警察署警员则被安排会馆周边负责警戒。 此刻池砚舟等人已经开始进入会馆内熟悉环境,以便明日一早提高工作效率。 “李叔,明天看样子是要来大人物。” “应该是宪兵队本部长官。” “是吗?” “那位长官很爱戏曲。” “难怪保卫工作如此严格。” 厚生会馆内部极具特色。 警员许多都是第一次入内,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熟悉结束就地解散,明日一早前来报道。 王昱临远处招手让池砚舟一道去吃饭。 李衔清没兴趣参加这样的聚会,早早回去休息。 两人在耀景街就近找了一家饭店,王昱临等菜期间让池砚舟详细讲讲,是怎么加入警察厅的。 大致说了一下,算是满足他的好奇心。 “你小子行啊。”王昱临也替池砚舟开心,工作问题解决起码在家中抬得起头。 而且还是警察厅特务股。 今非昔比。 池砚舟苦笑摇头:“李衔清与金恩照关系不佳,我夹在中间里外受气。” “你肯定巴结金恩照啊。” “盛股长心思难猜。” “李衔清在警察厅若是混好了,陆言和陈署长脸色肯定难看。” “你还挺期待?”池砚舟见王昱临很有兴趣。 “看热闹谁嫌事大。” “上次皮货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你。” “生分了不是,日后你在警察厅我还仰仗你多照顾。” “泥菩萨过江。” 旧友闲聊气氛很是融洽。 晚上回家池砚舟对徐妙清说道:“你今早说的北平名角是夏婉葵。” “对啊。” “明日开唱。” “你弄到票了?”徐妙清一脸不信。 池砚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说道:“没票。” “那你说什么?” “警察厅负责会馆警戒,我或许忙里偷闲能看一眼。” “那你倒是省了票钱。” “若非核查太过严格,我就想办法带你混进去。” “不沾你警员的光。”徐妙清清高说道。 她都不愿池砚舟做警员。 又岂会沾光。 “海报一身行头难看出夏婉葵年纪和长相。” “听戏还是看人?”徐妙清白了他一眼。 “我是想说扮相还行。” “呵!” 第五十六章 惊人枪鸣 扮相! 戏曲装扮浓墨重彩难窥真容。 佩戴老生髯口更是加以遮挡。 海报尽是戏服在身,可见其心中自信。 空穴不来风! 想来这位北平名角定有功夫在身。 夜里风嚎整宿,早晨醒来却是难得的晴天。 天公作美。 池砚舟吃罢饭朝着大直街厚生会馆走去,路上竟有不少同行之人。 来至会馆方见门前聚集众多等待检票入场的观众。 “池砚舟!”王昱临叫喊一声。 穿过人群二人会面。 “这么多人?”池砚舟昨日在会馆内熟悉环境,心知演出厅座位根本容不下如此多人。 “很多人没票,只是想来一睹夏婉葵风采。” “比去年歌王来时声势不小。” “都是宣传造势。”王昱临看的明白,两个字生意! 未能闲聊两句,便急忙去往警员队伍。 特务股警员到齐,金恩照命令进入会馆内检查。 昨日分工明确。 各自负责相关区域。 检查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金恩照让众人按照昨日安排展开工作,一部分人前去检查戏班行头,另有人负责门口检票,核查观众身份。 厅内亦有警员维持秩序。 池砚舟与李衔清都被安排在门口,负责核验入场人员身份。 观众排队等候入场。 一手持票,一手出示国民手账。 两者都有防伪标识。 且还需进行搜身,以及随身携带物品的检查。 因人员众多,故而多队同时进行。 就在池砚舟忙碌工作之际,忽听得外面一阵骚动。 举目望去来了轿车。 一年轻女子从车上下来,人群中有人开始叫喊夏婉葵。 夏婉葵? 李衔清见池砚舟不动弹,出言喊道:“怎么了?” “没想到夏婉葵如此年轻。” “你是想说漂亮?” “确实也漂亮。” “好好工作。”李衔清觉得池砚舟说到底还是年轻人。 看不穿红粉骷髅! 李衔清看得穿是年纪问题吗? 是身体问题! 可池砚舟多看夏婉葵两眼,与美丑无关。 而因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当日在三友照相馆内,所见身着旗袍之人。 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未曾料到如此气质之人专攻老生。 夏婉葵与同行人员由一旁警员检查后放行。 观众大多已入场。 接下来则是日伪官员,同样需接受核验。 且遇熟人。 纪映淮! 她也来听戏。 今日不用工作吗? 再看背后征收股股长岑鑫,警员当即明白。 女警员很有眼色上前负责搜查纪映淮,岑鑫抬起双臂配合接受检查。 心知对方见自己不喜,池砚舟就没往上凑。 最后临近开场,来的才是大人物。 多数都由专车上下来。 关东军长官,警员敢搜身吗? 上面给了命令,盘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人。 包括日本人。 但最早冰城盘查,你非要日军长官给你出示证件。 只能换来一连串的巴掌。 啪啪作响! 以至于之后闹出什么笑话? 反满抗日成员身穿日军高官军装,路遇盘查一言不发上前就扇,下手之重牙都打掉一个。 然后负责盘查警员乖乖放行。 当时可是被不少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按理说出现这种情况,日本人应主动配合接受检查。 错! 在他们眼中压根瞧不起伪满人员。 但关东军司令部也有令,最少要出示证件,才避免闹出更多笑话。 今日大人物到场,警员岂敢上前阻拦要求搜身。 大致看一眼证件便弯腰请对方入内。 其实早就认识。 证件看不看都多余。 压轴登场的则是冰城日本宪兵队本部,特高课课长初本健太郎少佐。 等此人进入剧场。 池砚舟轻声问道:“就是这位喜爱戏剧吗?” 李衔清同样压低声音回道:“今日到场不少官员压根对戏剧提不起兴趣,不过是想投其所好拉近关系。” “难怪来这么多人。” “初本健太郎少佐对戏剧研究颇深,他们想拉近关系三言两语就会被看穿,自讨没趣。” “李叔你对戏剧了解多,肯定能和少佐聊到一起。” “时运不济。”李衔清自嘲说道。 他同样有自信可以和初本健太郎畅谈戏剧。 可身份地位悬殊过大,你连当面交谈的机会都没有。 只叹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 核验工作结束,会馆外警戒交给警察署警员负责。 特务股警员全体入内。 把守会馆中各处,及演出厅内的安全警卫工作。 演出厅中执勤可是好差事。 能听夏婉葵开嗓。 以李衔清与金恩照的关系,自然是被安排在外。 池砚舟也难入内。 两人被安排在后院木质凉亭处,负责把守进入后院通道,半球形的露天剧场冬季鲜有使用。 虽是室外,好在今日天气不错。 不多时演出开始。 现场乐队师傅演奏声隐隐传来,夏婉葵开口嗓音竟比乐队声更亮,池砚舟努力侧耳倾听却难真切。 但偶尔传来的叫好声如雷贯耳。 观众热情很高。 “看这夏婉葵也不是绣花枕头。” “敢众人面前登台,又有几个假把式。” “李叔言之有理。” 足足两个小时,今日演出结束。 夏婉葵获得满堂喝彩,于冰城之内打响北平京剧第一枪。 后众演员携手登台答谢观众。 特高课课长初本健太郎,代表日伪官员上台慰问。 台下众多报社记者拍照,以便作王道乐土的报道。 在相机闪光灯聚焦之下,厅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后又是几声枪鸣传来。 演出厅上方多个水晶灯被击碎,玻璃碎片从空中掉落,在场观众尖叫闪避乱作一团。 池砚舟与李衔清听到动静。 可两人不曾挪动脚步。 各个路口把守目的就是防止有人逃离。 此刻听到动静,警员不是要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而是要各司其职。 将你所负责的路口把守好。 只要跑不掉,总归抓得到。 李衔清与池砚舟掏枪上膛,两人利用凉亭做遮挡,目不转睛盯着进入后院的路口。 可迟迟不见人来。 “难不成要从前面跑?”池砚舟觉得前面不是一个好选择。 警员非常多。 走后院可以直通图书馆。 周边大使馆遍布,警员搜捕并不好展开。 “不走这里更好。”李衔清是想立功,但也要注意安全。 今日演出厅内开枪,肯定是为暗杀日军高官。 极有可能就是初本健太郎。 不管他是受伤还是死亡,都是大问题。 那你就算是抓到开枪暗杀的人,也没什么功劳。 且遇到逃跑人员你肯定要搏命。 李衔清觉得这命不博也罢! 池砚舟觉得很有道理,真若从这里逃跑,他这枪是开还是不开? 到时纠结万分,不如遇不到。 两人抱着这样的心思,死守后院入口,过了十几分钟才有人过来,还是警察厅警员。 第五十七章 凭空消失 金恩照带警员急匆匆跑来后院。 见李衔清、池砚舟躲在凉亭之后埋伏。 当即喝道:“可见有人离开?” 李衔清急忙走出去说道:“属下二人一直严防死守在此处,不曾看到有人。” “加入搜查。” “是。” 池砚舟、李衔清跟随金恩照开始在厚生会馆内搜查。 可却什么都没找到。 询问会馆外警察署陆言可曾看到杀手离开? 同样没有。 搜查一圈未见开枪之人。 回到演出剧场,其内观众都被控制不得离开。 演员后台同样被看管。 厅内纪映淮也不得自由,站在人群之中。 池砚舟上前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岑鑫此刻不在,纪映淮低声说道:“特高课课长初本健太郎遇袭中枪。” “中枪!” “送去医院救治,具体情况不明。” “开枪的人呢?” “岑股长刚才打听消息回来告知,凶手凭空消失了。” “消失?” 怎么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你如何消失? 外面更是层层警戒,插翅难逃。 纪映淮神色也是疑惑。 此刻站在舞台中央,盛怀安表情罕见的焦急。 特务股副股长花島裕太面沉如水。 “我来时厅长、科长、副科长要求你务必抓到行凶人员,特高课课长遇袭,此事必要有交代。”花島裕太用非常纯正的中文说道。 “是。” 花島裕太眼看下方被困观众开始骚动。 继续说道:“观众之中官员较多,围困限制自由非长久之计,还有记者以及外籍人士,尽快查明避免造成更大影响。” “能给多长时间?” “我现在去宪兵队本部申请更多封锁时长,你尽快。” “多谢警视正。” 乱哄哄的现场让花島裕太忍不住皱眉。 匆忙自会馆离开,赶去宪兵队本部。 见花島裕太离去,金恩照上台汇报:“外面全部检查一遍,没有人员离开。” “所有人都带来了吗?” “包括会馆工作人员在内,全部到场。” “凶手不可能消失,肯定躲在这些人之内,再核查一遍他们的身份。” “那些官员?” “让宪兵协助。” “是。” 在场有宪兵,他们宪兵队的人遇袭,现在也会配合搜查。 宪兵可越三级军衔管理人员,寻常情况下面对宪兵时,众人都会选择配合,免得招惹麻烦。 尤其在今日。 池砚舟也参与开始重新核查,主要负责普通观众。 和纪映淮的聊天,让他明白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开枪击中初本健太郎的人。 是夏婉葵! 或者说那人同她一样装扮。 谢幕时一众演员登台接受初本健太郎慰问。 先与夏婉葵握手。 便是此时夏婉葵开枪射击,又打碎吊灯制造混乱,向着后台跑去。 警员直追。 但到后台换衣间内发现夏婉葵倒地不起,且被捆绑手脚口中塞着布块。 也就是说唱戏的是夏婉葵。 登台答谢的不是。 有人打晕她后将戏服穿走,假扮她登台。 浓妆脸谱戏服加身,一时间居然是未曾被人看出端倪,以至于有了近距离接触初本健太郎的机会。 后台只是找到了被凶手脱下来的戏服。 却不见凶手踪影。 池砚舟听完都目瞪口呆,这暗杀计划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观众接受检查还是没能发现问题。 盛怀安愁眉不展。 “股长,夏婉葵醒了。”金恩照汇报道。 “走。” 两人进入后台。 名角夏婉葵此刻坐在凳子上抚着额头。 “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盛怀安如今顾不得客套。 “好。” “换衣间内发生了什么?” “演出结束我下台进入换衣间,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就被打晕,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夏婉葵脑后还有红肿。 “不换戏服为什么要进入换衣间?” “上台答谢外面的戏服会脱掉,再者髯口一定要拿下来,一会登台要和长官合照。” 夏婉葵言之有理。 可当时她全套行头登台。 旁人不懂,后台戏班之人也不懂吗? 戏班老板被盛怀安眼神看的发毛,急忙解释说道:“我们和夏老板第一次合作,不太了解夏老板的习惯,故而没有多问。” 戏班是当地的。 毕竟从北平带完整戏班过来耗费太大。 “凶手应该是提前藏入换衣间内,你们戏班人在后台,就没有发现?” “夏老板今日唱戏大家都想学习观摩,因此全凑在幕旁看戏,换衣间和化妆的地方没有人。”戏班老板怎么可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警员核查如此严格。 警戒可谓是滴水不漏。 谁能料到! “凶手开枪之后跑回后台,你们这些人也没看到?” “听到枪声大家急忙躲避,凶手确实跑过去了,但手里有枪我们……” 他们是真不敢拦。 此刻戏班众人也不能离开,被看押在后台。 再度回到舞台,盛怀安脑海之中还在思索这件事情。 “夏婉葵当时确认晕迷吗?” “确认。”金恩照亲自检查。 “捆绑的状态呢?” “我仔细检查过,捆绑的角度、手法、力道都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所以排除了她自导自演的情况。” “如果她有同伙呢?” “时间来不及。”金恩照说道。 将戏服脱掉跑回换衣间,然后配合同伴将自己捆绑,再被打晕。 但就捆绑的手法,没有五分钟根本完成不了。 金恩照带人冲进去前后不过十几秒。 这点时间根本就完成不了。 可盛怀安却说道:“如果有人假扮夏婉葵,跑进后台脱掉戏服,卸掉脸上浓妆,后还要将枪处理掉,然后混入人群中躲藏,这个时间就来得及吗?” 同样来不及! 枪呢? 现在都还没找到。 凶手什么时候卸妆? 金恩照直接带人追捕,对方哪里有时间。 外面负责警戒人员并未看到凶手出去。 他又是何时混入人群的? 这些又该作何解释? 推测有人假扮夏婉葵! 在时间上解释不通。 判断夏婉葵自导自演! 时间上更是紧张。 什么法术能让人凭空消失不见! 你去和日本人解释出马仙家穿墙而过,他们能送你去见仙家。 “先不要管人,全力找枪,看枪被藏在了什么地方。”盛怀安下令。 人员排查两遍。 尚未发现凶器。 枪呢? 今日在场人员除却负责安全保卫的警员,以及日军高官配枪之外,其余人员哪怕是日伪官员都不可携枪进入。 因此凶器很好判断,不在这些人身上。 那么会去什么地方? 凶手跑进后台却没有离开,此处可能最大。 金恩照带人打算将后台掘地三尺。 池砚舟也奉命开始找枪。 后台很大。 有非常专业的化妆、换衣等房间,但能藏东西的地方很少,可是枪就是找不到。 偶尔路过夏婉葵看见她已经卸妆,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英秀眉间也带着愁意。 可能压根想不到自己会遭遇如此麻烦。 第五十八章 福星之将 往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厚生会馆。 今日显得愁云密布。 外面的好天气仿佛与这里无关。 欢天喜地前来观看演出的人们,也开始后悔。 与早时心情全然不同。 戏班老板本以为此番借着夏婉葵,能提升戏班在冰城的知名度,谁成想掉入麻烦的旋涡之中。 搜找凶器毫无建树。 金恩照都不知该如何向盛怀安汇报。 就在此时花島裕太同特务科科长傅应秋进入演出厅。 盛怀安上前相迎。 “科长。” 特务科长傅应秋今年五十二岁。 中等身材相貌。 19岁参加了晚清的最后一次科举,名落孙山。 后因与邻里争执失手杀人。 为躲避官府追捕,跑到山里做胡匪。 奉系军阀发迹之地,趁势而起博得一番功业,东北军撤离时傅应秋改投日寇。 此人学识见识都是极高。 不能说科举失利就否定其肚子内的学问。 只可惜满腹圣贤文章,教出个数典忘祖的玩意。 池砚舟与傅应秋在警察厅内仅有几面之缘。 今日观其眉眼之间全无读书人的斯文,多是戾气。 “查的这么样?”傅应秋声音天生嘶哑。 盛怀安立马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告知。 “没发现?”花島裕太闻言失望。 “还在查。” “初本健太郎少佐不治身亡。”傅应秋一句话让盛怀安立马紧张起来。 身亡! 警察厅特务股负责警卫工作。 此事展开追责只怕盛怀安首当其冲。 花島裕太顺势说道:“夏婉葵来冰城演出交流,实则是满洲政府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一场交流,宪兵队不好出面插手调查此事,故而严令警察厅全权负责。” 在伪满政权之外。 日本人又在北平扶持成立了华北伪政权。 此番算是两方政权的一次尝试交流。 伪政权都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却当着外界说是独立政府,因此如今调查一事宪兵队不便插手,交由警察厅负责。 可警察厅内也多花島裕太这样的日本人,其实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过是表面好看些。 事态频频升级! 特高课课长遇刺身亡! 双方政权交流成笑谈! 这件事情看似宪兵队如今不便插手,可若调查毫无进展,只怕怒火难以承受。 “这些人还能关押多久?”盛怀安较为担心此问题。 凶手既然没跑掉,那么必然在人群内。 刚从宪兵队过来的花島裕太道:“各界知名人士与双方政府内的官员都有,还有记者在场,最多只能关押到今晚。” 今晚? 目前毫无调查进展。 今晚便要放人,盛怀安倍感压力。 “特务股不是来了一位福将,不妨叫来看看。”傅应秋提及此事。 “叫李衔清过来。”盛怀安对金恩照说道。 金恩照急忙去叫,可心中多有不满。 李衔清加入特务股便接连立功,其中多有阴差阳错无心插柳,因此在傅应秋这里得了个福将之称。 福星高照! 此刻调查陷入僵局,大家开始玄学起来。 李衔清被叫走。 池砚舟也跟随过去。 “科长、股长。” “具体情况了解吗?”傅应秋问道。 “不太了解。” “告诉他。” 金恩照立马开始从头到尾的讲述。 听完之后李衔清同样皱眉。 这个时间不管从何种角度出发,确实都来不及。 且武器呢? 为什么找不到凶器? “确定是什么枪械了吗?”李衔清问道。 “南部十四式手枪。” 这枪日伪之中都配备有,数量很大不算特殊。 日军下层官员以及伪满基本上都用此类手枪。 但日军高层却不喜欢这国产的家伙。 首先就是不防冻,尤其冬季很容易出现撞针无力击发的情况。 甚至于还会造成撞针碎裂。 你说涂抹润滑油以及防冻油缓解一下? 那就等着撞针被卡死! 而且最让人诟病的是,扳机护圈尺寸设计较小,平常是没什么影响,可冬天戴上手套手指都塞不进去。 单就早期因摘手套被打死的日军大有人在。 因此这枪在东北日军高官中不受待见。 伪满高层有能力的都会自己购置手枪。 傅应秋、盛怀安、花島裕太配枪都是西方货。 就连李衔清都有一把早年珍藏的苏俄手枪。 凶手使用南部十四式手枪,李衔清看了一眼被控制起来的观众,意思相当明显。 凶器会不会就在他们身上? 因此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能携带武器进入演出厅的人员都非等闲,我们只能要求他们配合让查看武器是否还在身上,子弹等物有没有缺失,其他的不好查。”金恩照表示面对日本人,警员很难展开工作。 花島裕太此刻说道:“我来带队负责搜身,所有配备南部十四式手枪人员,全部将枪械收缴,编号对应每个人记录清楚。” 特高课课长身亡。 宪兵队必要有个说法。 面对花島裕太谁敢不配合,就押送宪兵队。 很快搜身结束。 共计收上来十六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可池砚舟不明白要如何确定凶器呢? 现在不是确定凶手,只能确定凶器。 因为假夏婉葵在台上开枪,这十六人都在台下看戏,四周全是人证。 能携枪入内者,具是日伪人员。 不可能全都抓捕审讯。 但花島裕太对傅应秋说道:“我去查枪,这里交给科长。” “好。” 池砚舟好奇的小声对李衔清问道:“这怎么查?” “听说从德国引进了新技术。” “新技术?” “弹道测试。” 有关弹道测试的技术,池砚舟在警察学校听过一耳朵。 最早1881年由德国的克鲁伯公司研发。 但冰城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相关技术。 没想到现在居然是引进了。 李衔清继续小声道:“冰城鱼龙混杂多国间谍潜伏其中,很多时候枪击案能锁定凶手范围,却没有办法将凶手揪出来,政府才花大价钱为冰城引进了技术设备与人才。” 这个信息很重要。 池砚舟要找机会汇报组织。 这项技术的引进足以改变很多人的行动方式。 日后冰城黑市上那些来路不明的武器,会更加抢手。 此刻傅应秋说道:“持枪之人顶多是帮凶而不是主犯,开枪之人才是关键,不要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花島裕太警视正身上,要出结果还需几日,现在不要浪费时间。” 弹道测试需要实验。 尤其你提供十六把枪,时间会更慢。 傅应秋现在需要掌握线索,不然夜里就要放人,你连重点调查对象都没有。 几百人怎么监视? “科长,属下觉得夏婉葵可能有问题。”盛怀安将心中想法说出。 “证据?” “暂时没有。” “夏婉葵北平政府选送而来,没有证据你说她有问题,北平方面只会觉得是冰城出了事,我们将责任推给他们,岂会听之任之。” “属下会查明真相。” 此时警员跑到傅应秋耳边低语,他脸色不耐道:“我去警务厅一趟,期望晚上回来之前,你能有所收获。” “是。” 傅应秋前去警务厅应付麻烦。 第五十九章 四天时限 警务厅! 警察厅! 宪兵队! 此刻目光全聚焦于厚生会馆。 暗杀一事如若不能妥善解决。 特务股负责人盛怀安必然遭受责罚。 副股长花島裕太也难置身事外。 做弹道测试并非谁去都可,花島裕太也要动用自身关系,以及用特高课课长被杀一事施压,加警察厅支付检测费用才能完成。 盛怀安命人严加看守持南部十四式手枪之人。 其余警员四处搜查看能否发现可疑线索,又带领李衔清、金恩照等人继续调查。 池砚舟反正也跟着,盛怀安并未让他离开。 或许李衔清福将之名也有他一些功劳,索性一同带上。 后台寻了一处僻静房间,盛怀安说道:“夏婉葵此人看似清白,但事情从头到尾都与她息息相关,说她只是单纯被利用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现在苦于不能审讯她。”金恩照觉得这便是难点所在。 戏子! 有嫌疑大可带回警察厅内好好审讯。 一介女流不信不开口。 可偏人由北平政府送来交流,此刻仅凭怀疑抓人难免让北平方面认为,冰城是想他们背黑锅。 且日军刚拿下北津等地。 急需伪政府帮他们稳定局面。 少佐虽重要,可与前方战局相比高下立判。 只是问题在于,处罚警察厅警员与前方战局无关, 北平方面能躲,警察厅避无可避。 李衔清认同的说道:“此番暗杀计划可见有多人配合,且各处细节考虑到位,不管是前期准备工作,还是暗杀之后如何隐藏,等待脱困等都算计在内。 足以判断敌人早就知晓演出一事,并做了详细的计划安排,能得到如此准确的情报,北平方面必然有人泄露消息,目前看来夏婉葵嫌疑最大。” “不如诈她一诈。”金恩照提议说道。 “怕打草惊蛇。”李衔清觉得冒险。 盛怀安问道:“医生检查夏婉葵头上遭受的重击,足以致其昏迷吗?” “上台装扮需要勒头,夏婉葵今日挑大梁带妆时间长,医生表示就算没有重击,遭受轻微打击她都很容易呕吐晕厥。” “就算凶手不是夏婉葵,那也是她配合凶手制造接近少佐机会,才能一击得手。” “凶手呢?” 说来说去凶手人呢? 金恩照带队就追岂能凭空消失! 想靠李衔清福星高照现在看来也是白瞎。 时间不等人。 晚上科长傅应秋再度回来。 “科长。” “有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 “新京警务司派人到冰城警务厅,警察厅厅长都被叫去,厅长等人在应付警务司来人,留给我们调查的时间不多。” 新京警务司如此迅速就派人到了冰城。 可见此事影响甚大。 “科长,夏婉葵嫌疑较重。” “北平方面已经连发三封电报,要求护送夏婉葵回去,若不是厅长从中斡旋,治安部只怕都要送她离开。” “他们这是故意的。”金恩照说道。 交流搞出来这么大的事情。 谁想被牵连? 北平方面只要将夏婉葵弄回去,那日后调查结果如何,和他们没关系。 警察厅也知不能轻易放人。 傅应秋说道:“厅长以票已售罄为由,表示夏婉葵现在回去,冰城方面无法和购票观众交代,要求她完成此前许诺演出场次。 同时担忧反满抗日分子活动猖獗,为保证夏婉葵在冰城安危,后续警察厅负责保护。” 说是保护。 实则监视! 夏婉葵连唱三场。 唱一休一。 不算今日最少还要停留四天。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四天的调查时间。”盛怀安知道这恐怕就是最后期限。 “四天也是厅长费力争取来的,必须调查到结果。” “可今夜观众从会馆离去,我们仅能盯着夏婉葵与持南部十四式手枪人员,如果夏婉葵并无问题,我们判断错误,那可能会让真凶逃离。”李衔清认为这种可能同样存在。 “政府人员由各自单位负责管理四日,其余百姓交给辖区警察署、派出所等机构帮忙盯着,稍后各辖区警察署、派出所、分驻所等会前来签字领人。” 警务厅中对此也有商议。 四天时间并不长,限制一些自由无伤大雅。 辖区警员各自负责势必无法面面俱到,反满抗日分子想逃并非没有机会,但只要出逃必然第一时间被发现,也好立即组织搜捕。 “只有四天。”傅应秋对盛怀安强调道。 “属下明白。” 交代后续安排结束,傅应秋便又急忙离去。 此事各方都在关注。 需要应付的方面很多。 “你带人负责保护夏婉葵与戏班的人。”盛怀安对金恩照命令道。 论起信任他自然更加相信金恩照。 “是,股长。” “一定要保护好。” “属下必定寸步不离。” 盛怀安到后台告诉戏班众人,戏还要唱。 警员会负责保护他们安危。 戏班老板心里暗骂,出了这种事情,谁还有功夫听戏? 唱给鬼听吗! 可无人敢反驳。 盛怀安带领池砚舟等人开始负责观众的交接工作。 今日事态严重池砚舟作为小小警员,能做的其实不多,最重要是他也不愿帮忙调查凶手,自然是只用耳朵听。 警察署、派出所、分驻所来人签字,将所属自身辖区内观众带走。 各政府机关也派代表前来领人。 岑鑫、纪映淮作为警察厅成员,盛怀安命人送他们回厅内。 从厚生会馆出来岑鑫看着月色正浓。 对一旁纪映淮嘀咕道:“说初本健太郎少佐喜爱京剧,这次想来趁机拉进关系,没成想遇到这种事情。” “我们只是来听戏的,这事总不可能和征收股有关吧。”纪映淮紧了紧大衣预防寒意。 岑鑫将大衣脱下给纪映淮披上。 自己点了根烟说道:“好死不死我今日拿的配枪是南部十四式,我明明有一支柯尔特,老是舍不得拿。” “用南部十四式手枪的人很多,再者你的枪没开过,一查就能查出来。” “可惜你为我弄票花了大价钱。” “我的钱还不都是你给的。” 岑鑫将烟头扔掉道:“钱等下个月你多打几个报销的条子,我给你签字。” 两人随着警员朝着警察厅而去。 纪映淮回头望着厚生会馆,眼神隐有担忧。 晚上十点所有人员交接完毕,金恩照带警员护送戏班人员以及夏婉葵回下榻酒店休息。 盛怀安却没打算给众人下班。 而是说道:“这几日不可回家休息,累了就在厅内凑合,坚持四天时间,都听到没有?” “是,股长。” 留人继续在会馆内搜查。 盛怀安带李衔清等人回警察厅,对此事再作商议。 李衔清顺势将池砚舟叫走。 “多谢李叔。” “机灵点。” “明白。” 第六十章 麻绳过长 夜幕穹顶星罗棋布。 大直街教堂灯火摇曳。 厚生会馆一事,此刻对外界尚未造成太多影响。 周围各大使馆、领事馆大门紧闭,杜绝麻烦、谢绝搜查。 警察厅如今灯火通明,尤其特务股不得休息。 盛怀安带队进入特务股会议室内,命人将目前线索写于黑板之上,同时对下方众人说道:“谁要做补充?” 现在所写非常详尽,无人补充。 “分析一下目前情况。”盛怀安说道。 金恩照此刻不在。 负责“保护”夏婉葵重任。 李衔清认为乃是天赐良机。 此番厚生会馆出事,金恩照负责警卫工作,盛怀安心中定当有所不满。 若这种情况之下李衔清能有斩获。 协助盛怀安侦破此案。 他便是有功之臣。 一来一去之下远超金恩照。 信任不代表能力! 金恩照是更得信任,可能力不足也难堪大任。 故而此刻李衔清率先起身说道:“属下推测认为如今有三人配合行动。” “继续。” “第一人负责假扮夏婉葵登台接近特高课课长,负责开枪暗杀。第二人负责准备枪械以及后续凶器的隐藏,第三人可能就是夏婉葵,负责提供情报配合掩护便于行动。” 可李衔清的分析,立马遭到警员出言打断。 “凶手开枪后我等第一时间追去,前后脚进入后台,他如何隐藏手枪,又如何隐藏自身呢?” “凶器或许就是花島裕太警视正,收走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持枪人员当时都在厅内,凶器如何回到身上?” “还有凶手,卸妆隐藏未免太快了些吧?” “当时直接封锁了后台,凶手又是如何混入观众之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李衔清觉得天赐良机。 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认为。 谁都想表现,想立功。 争来吵去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池砚舟都觉得耳朵起茧子。 可心中窃喜,最好一直调查不到线索。 反正天塌下来是职位高的顶着,轮不到池砚舟这个小警员操心。 “先吃饭吧。”盛怀安眼看当下难有决断,让众人散去吃饭,今日一天大家都滴水未进。 从会议室内离开。 池砚舟很有眼色道:“李叔你先休息,我出去买饭。” 此刻夜深,饭店难觅。 天寒地冻不让李衔清跟着奔波。 走在路上池砚舟也在思考今日之事,可见是计划缜密的一次暗杀行动。 且成效斐然! 宪兵队特高课课长! 少佐军衔。 遇刺身亡足以说明行动的成功。 再者暗杀手法颇具想象力,给警察厅的调查制造了难度,池砚舟觉得自己今日长了不少见识。 盛怀安、李衔清都认为夏婉葵有问题。 其实池砚舟心中也有这样的感觉,毕竟事情起因便是她来冰城唱戏,你说与她毫无关系确实难让人信服。 可偏北平伪政权制衡。 只给了四天时间。 你若找不到证明夏婉葵有“罪” 的证据,那就只能放人。 可以说此番是阴谋、阳谋齐用。 池砚舟大呼过瘾! 这事倒不用通知组织,今日闹的动静不算小,组织肯定会得知消息。 至于弹道测试一事也不急于汇报。 如今盛怀安不让特务股警员离开,他跑一趟地德里太过明显,此事不算紧急情报,日后汇报亦可。 走出三条街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路边饺子摊。 饺子包好就露天冷冻。 中间过一遍凉水再冻便可保鲜很长时间。 池砚舟要了两碗汤饺,打算吃的热乎些。 他在摊位上直接吃,给李衔清带了一碗。 回到警察厅将饺子放在他面前。 碗筷都被直接买来。 李衔清吃着饺子却心不在焉,他想抓住这个机会。 机会不是时刻都有。 乱世英豪! 乱局中机遇更多。 冰城少佐级别的日军遇刺身亡屈指可数。 此次机会若抓不到,日后指不定要等多久。 李衔清必须要利用这件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 要让盛怀安明白。 忠诚他也有。 且他比金恩照更具能力。 饺子都是无意识送入口中咀嚼,李衔清脑海中全然还是今日发生之事。 当筷子从碗中捞了好几下,都没有捞到饺子时。 才意识到已经吃完。 “李叔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 “注意身体,别太过劳累。” “千载难逢!”李衔清对池砚舟说道。 一个人的麻烦。 往往是另一个人的机会。 眼看劝说不动,池砚舟自己靠坐在凳子上闭目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被李衔清叫醒问道:“今日捆绑夏婉葵的绳子呢?” 绳子? 池砚舟记得在换衣间内看到过一眼。 李衔清也有这个印象,立马说道:“去会馆将绳子拿回来。” “好。” “算了,打电话让警员送回来。” 来回一趟还慢。 不如直接让送。 当即打电话到会馆,晚上还有警员执勤,让带着绳子送来警察厅。 大概半小时之后。 两个警员结伴将绳子送来。 普普通通的麻绳。 看到绳子第一时间李衔清就抓在手中,后立即去找盛怀安。 此刻凌晨三点股长办公室也亮着灯。 今夜盛怀安难有心思入眠。 “股长。” “怎么了?” “这是当时捆绑夏婉葵的麻绳。” “有什么发现?” “太长了!”李衔清难掩语气之中的激动神色。 长! 麻绳过长? 李衔清解释道:“凶手提前化好妆躲在换衣间内,等待夏婉葵进入将其打晕,然后要捆绑住她,再将衣服换上,整个过程时间很紧张。” 确实! 戏曲结束到登台谢幕,中间时间很短。 “凶手怎么可能用这么长的绳子去绑夏婉葵,操作起来不便耽误时间,极易造成行动失败。” “为了绑的牢固些,担心夏婉葵提前醒来,影响计划?”池砚舟在后面做出假设。 李衔清当即否定道:“凶手将人打晕,只需做出捆绑即可,夏婉葵不可能如此快苏醒,更不会轻易挣脱。” “这麻绳戏班后台很多,是他们固定道具之用,或许凶手只能就地取材,所以被迫选择如此长的麻绳。”池砚舟在后台确实见到过不少这样的绳子。 “此次敌人计划之缜密我们有目共睹,任何细节都被考虑到位,不可能忽视绳子的长度。提前埋伏在换衣间内,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将绳子截断,以便获取自己所需的最佳长度。” 李衔清现在很坚信。 绳子的长度有问题。 盛怀安听罢之后也意识到这确实值得怀疑。 捆绑过东西的人都明白。 绳子长与短,操作起来差别很大。 如此紧密的行动计划之中,任何细微的变动,都有可能造成整体行动的失败。 确实不该出现这样的失误! 盛怀安手指摩擦着麻绳。 立即说道:“叫金恩照回来。” 第六十一章 同为一人 马迭尔宾馆位于埠头区中央大街。 地理位置绝佳。 早前冠绝远东! 堪称新艺术建筑风格代表之作。 整个建筑富丽堂皇、雄伟壮观。 优雅的壁画、精美的雕刻、黄铜的楼梯栏杆,熠熠生辉的大吊灯。 大理石饰面及精致的装饰,充满着柔美的线条,处处都显示着豪华典雅的气质。 可如今早就今非昔比。 34年遭受日伪军队残酷破坏,逐渐开始衰败。 但衰败也是相较于马迭尔宾馆之前的辉煌,此刻依然不是平民百姓足以消费的场所。 夏婉葵则受邀下榻此处。 金恩照负责“保护”也在其中。 大厅前台接到警察厅特务股电话,告知金恩照回来一趟。 不敢迟疑。 金恩照要求警员将夏婉葵严加看守。 便从中央大街赶回警察厅。 距离倒不远。 不过马迭尔宾馆外,深夜也有人力车等待,金恩照坐车由中央大街进经纬街,后过霁虹街便到山街。 跑进特务股股长办公室内。 见李衔清、池砚舟在场。 办公桌上放着麻绳。 金恩照开口询问:“股长叫我回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看守夏婉葵工作非常重要。 如果不是有其他安排,必不可能让他回来。 “你带队进入换衣间时,看到夏婉葵晕倒在地被绳子绑住?”盛怀安未有半句废话,直接开始询问。 “是。” “绑住夏婉葵的绳子是谁解开的?” “命戏班人员将夏婉葵弄醒,应该是由他们解开。” “捆绑方式你见了吗?” “属下见了。” “现在能复原吗?” 复原捆绑方式? 金恩照脸色为难。 绑金恩照自然会,可盛怀安说的是复原,就要完全一致。 这他还真没把握。 “大致复原一下。”盛怀安只能放宽要求。 “我来。”池砚舟非常主动,直接躺在地上。 其实此刻他心中满是担忧。 李衔清之发现无疑证明夏婉葵存在问题。 可池砚舟也只能隐藏内心想法。 金恩照拿起绳子蹲在池砚舟身边,开始回忆今日所见,进行捆绑。 慢! 要回忆,还要手法相同,确实难以提速。 磕磕绊绊许久之后。 金恩照将池砚舟双手由背后捆住,然后双腿屈膝双脚向后被绑住,侧躺在地面手脚距离其实不远。 一根绳子完成捆绑。 而且没有丝毫浪费。 绳子若短上一截,都很难完成这种方式。 像是反弓起来的大虾。 “大概是这样。”金恩照起身对盛怀安说道。 李衔清见状直接开口:“股长您看,这合理吗?” 合理吗? 万分不合理! 时间紧迫。 凶手居然有空给夏婉葵绑一个如此复杂的方式。 行为艺术吗? 在池砚舟老实配合之下,金恩照都绑的如此困难,夏婉葵晕倒丧失行动能力之际,凶手肯定更难完成。 绳子过长! 捆绑方法过于复杂! 答案呼之欲出。 李衔清说道:“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假扮夏婉葵之人,登台唱戏、上台答谢、开枪射击的人都是她。” “全是夏婉葵?”池砚舟心中早有猜测,但此刻躺在地上也好奇出声。 “夏婉葵自己捆绑自己?”金恩照问道。 “绳子提前打好绳结,夏婉葵有童子功在身,自己将手脚伸入绳结之内并不困难,且手脚被同一根绳子所绑,通过挣扎互相拉扯可以让绳结渐渐收紧,故而给人一种她被凶手绑住的错觉。” 挣扎便收紧的绳结确实存在。 可夏婉葵当时是如此吗? 三人全将目光看向金恩照,但你让他回忆,着实无法确定。 盛怀安眼神之中失望闪过。 如此值得怀疑的人物,你居然都没有注意绳结的捆绑方式,以及绳子长短问题。 且还命人弄醒夏婉葵算破坏第一现场,以至于盛怀安都未看到捆绑方式,造成判断失误。 金恩照无言反驳。 当时紧追其后。 下意识认为是有人假扮夏婉葵,不然岂会如此快便被捆绑在换衣间内。 诸多细节未能详细观察。 现场更是没有保护。 “对夏婉葵进行搜身了吗?”盛怀安再问。 “搜了,枪不在她身上。”对此金恩照还是考虑到了。 李衔清却说:“当时警员找人不会翻箱倒柜,夏婉葵可将凶器藏起来,等到找不到凶手再来找寻凶器时,早已被夏婉葵同党取走。” 若如此金恩照失误之处颇多。 他心知李衔清故意在盛怀安面前这样说。 可他不敢反驳,免得让股长更添不悦。 “凶手跑进后台并非凭空消失,而是晕倒在换衣间内,所以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人。”盛怀安思路豁然开朗。 这样就能说通,为何开枪之人跑进后台便立刻消失不见。 因开枪之人正是夏婉葵! 池砚舟听三人推理心中无奈。 本以为行动天衣无缝。 可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总会留下无法避免的细节问题。 绳结一事夏婉葵定也事先想到,但考虑救自己时便会被解开,算是销毁证据。 偏偏绳子长度引起李衔清怀疑。 不能说是百密一疏。 毕竟绳子若不够长,夏婉葵也无法将自己捆绑。 “李叔。”池砚舟轻声叫了一句。 李衔清这才想起他还被绑在地上。 蹲下身子帮其解开。 “将夏婉葵抓捕吗?”金恩照心头有气。 盛怀安瞪了他一眼道:“如果这么好抓还需要调查吗?” 你现在只是推理。 绳结一事没有证据,你说夏婉葵自导自演。 她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 你说绳子过长。 她表示你应该去问凶手。 依靠这两点便想要定罪夏婉葵属实困难。 北平方面给的压力很大。 冰城宪兵队特高课课长,遇袭身亡一事确实非同小可。 但平津地区日军,也不会想要看到满洲关东军影响他们的攻势。 前方战局如今是头等大事。 警察厅的推理有价值吗? 有! 有道理吗? 有! 有把握吗? 有! 换做平常都可以直接结案。 此番却不行。 “你若提前让在场记者,对夏婉葵捆绑绳结拍照记录,现在无需麻烦。”盛怀安的话金恩照心里也憋屈。 夏婉葵北平政府送来交流。 在冰城地界被打晕五花大绑。 我不赶紧放人降低双方政府影响,还找记者拍照记录她的丑态,这不纯纯有病吗? 但谁叫他是当时最先发现夏婉葵的人,此刻只能认下。 不过金恩照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夏婉葵如果是依靠自己挣扎让绳结收紧,那么她的手腕和脚踝处应该有和麻绳摩擦的伤势。” 擦伤! 麻绳非常的粗糙。 和皮肤用力接触之下难免造成伤痕。 可夏婉葵说自己是被打晕然后遭受捆绑,不可能存在挣扎摩擦。 被发现时都还在昏迷中,绳子便已经解开。 金恩照言之有理! 李衔清拿起麻绳将池砚舟双手捆住说道:“挣扎。” 他只能开始用力扭动。 片刻后李衔清将绳子解开,池砚舟手腕处浮现明显伤痕,虽不严重只是皮外伤,但清晰可见。 今日遭罪的都是自己,池砚舟心里暗骂。 可对于夏婉葵之危险,他如今无能为力。 只能祈求对方福大命大! 第六十二章 缺乏证据 伤痕明显! 事不宜迟。 深夜警察厅特务股众人朝着马迭尔宾馆赶来。 马迭尔宾馆内多有外国旅人。 早年搜查常常遭遇阻挠。 近年来情况略有不同。 宾馆不再能“包庇”躲避抓捕的人员。 一行人进入马迭尔宾馆内直奔夏婉葵所在房间。 此房间内另有一北平伪政府方面官员陪同。 见警察厅警员深夜到访他心有不满。 “大晚上有什么事?” “今日夏婉葵小姐突遭不测是我等警卫失职,连夜联系冰城著名医师,前来为夏小姐检查身体。”盛怀安言道。 “就不能等明天?” “耽误不得。” “夏小姐已经休息。” “麻烦通报一声。” 今夜就要查。 避免夜长梦多。 担心打草惊蛇以及为方便检查,盛怀安叫来了一名警察医院的女医生。 北平伪政府官员无奈前去敲门。 夏婉葵早就被外面动静惊醒,穿好衣服由内走出。 盛怀安示意女医生上前。 “请夏小姐坐下,我来号脉。” “中西医都精通吗?”夏婉葵笑意很坦然的询问。 “略懂些。” 将手腕伸出。 欺霜赛雪! 白皙无暇! 根本没有麻绳摩擦的痕迹。 女医生看似号脉实则感受手腕处是否有遮盖。 但指尖触感明显,并无任何遮盖。 要求换手依然如此,女医生借口查看脚踝处,同样未能有所发现。 “夏小姐并没有大碍。”女医生起身说道。 “多谢盛股长深夜关怀。”夏婉葵话说时声音与唱戏截然不同。 登台唱戏难辨雌雄。 生活言谈婉转动听。 “是我们警察厅应该做的,既然没事那就不再打搅夏小姐休息了。” 来到马迭尔宾馆大厅。 金恩照奇怪说道:“怎么手腕、脚踝处都没有任何擦伤呢?” “夏婉葵今日行头内衬袖口都长,或许麻绳并未与皮肤直接接触,因此没能留下明显痕迹。”李衔清分析觉得擦伤细节,也在对方算计之内,故而提前避免。 目前缺乏证据。 此刻整件事情推断已得结果。 政府官员携带南部十四式手枪进入厚生会馆。 后将手枪交给夏婉葵。 夏婉葵上台前在换衣间中准备好绳索,等答谢时击杀特高课课长,后将手枪藏在指定地点跑入换衣间,手脚钻入提前放置好的绳结内,挣扎收紧后撞晕自己伪造被凶手打晕的假象。 日满政府官员则趁乱将枪收回。 目前看来就是这样的行动手段。 两人配合。 通过弹道测试应当可以确定凶器,便可锁定同党。 同党如果指认夏婉葵则万事大吉。 可遇到宁死不屈之辈,不将夏婉葵供认出来,也是麻烦。 “股长,目前凶手已经锁定,不妨直接汇报宪兵队、警察厅、警务厅等。”李衔清给出建议。 盛怀安明白他的意思。 证据现在是没有。 但凶手八九不离十。 特务股调查无疑是成功的。 一天时间不到便有所斩获,盛怀安起码不用再被责怪。 至于证据! 或许日本人会给特令。 没证据也能抓人审讯。 “金恩照你负责监视夏婉葵,她不可脱离视线,任何人与她见面都需记录,包括北平政府方面人员。” “是,股长。” “其余人可以回去休息。” 原本打算连轴转。 现在基本调查清楚也就没有必要。 盛怀安前去向傅应秋汇报目前调查情况。 站在马迭尔宾馆门外,池砚舟面带喜色道:“李叔今日立大功。” 绳子一事由李衔清发现。 自然超越金恩照一头。 “可惜没有直接证据。” “凶器确定之后都会水到渠成,李叔此次帮股长解决了大麻烦,我看日后这队长之位……” “不要胡说。” “明白……明白……” 其实今日李衔清确实心情不错。 机会他抓到了。 且还是在金恩照失误的前提下,作用则更大。 中央大街分别目送李衔清离开,池砚舟并未马上朝着家中走去,他知道金恩照会找他。 果然警员下楼喊他上去。 再度于夏婉葵门前见到金恩照。 “队长。” “绳子一事你为何不通知我?”金恩照放池砚舟在李衔清身边,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需要他通风报信。 可今日他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属下还在熟睡中,李衔清猛地说要绳子,本来是我去会馆内取,自然有机会给队长您打电话通知。可偏他小心谨慎没让我去,而是直接给会馆打电话,让负责会馆执勤的警员将绳子送回厅内。” “他不信任你?” “不知是担心耽误时间,还是对我有所防备。” 金恩照本想逼迫李衔清出手。 免得对方隐忍积蓄力量更难对付。 可谁成想会发生特高课课长遇袭一事,金恩照被打的措手不及。 别说他。 池砚舟同样如此。 此前帮助李衔清无非是想要平衡天平。 但目前天平的倾斜居然是已经偏向李衔清,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池砚舟想要金恩照输,但却不想李衔清赢。 他要做最后赢家。 见四下无人池砚舟低声说道:“队长不必着急。” “嗯?” “夏婉葵与北平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金恩照瞬间明白池砚舟的意思。 如果证明夏婉葵有问题,李衔清自然功劳不小。 可若夏婉葵最后平安从冰城离开,那李衔清便里外不是人。 池砚舟现在是想通过两人争斗,给夏婉葵创造一些脱困的机会,但他也明白很渺茫杯水车薪,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此话题金恩照没有继续,而是交代:“机灵点。” “明白。” 金恩照、李衔清都让他机灵点! 下楼回家路上池砚舟也在考虑,如果金恩照倒台太快,自己要依附李衔清吗? 并不! 他想要李衔清的命。 如今不过是用对方吸引金恩照的火力罢了。 看来此事过后要配合金恩照有所行动,遏制一下李衔清的势头。 此时天都快亮,回到家中却看客厅内亮灯。 走进见徐南钦依坐在沙发上。 “伯父怎么还未休息?” “睡不踏实又起来了。” “身体不舒服吗?” “听妙清说你去厚生会馆执勤,白日里又得知厚生会馆发生大事,见你晚上没回来有些担忧。”徐南钦说道。 “公务缠身没能给家里打声招呼,害得伯父跟着操心。” “发生什么事了?”徐南钦好奇询问。 “有人在剧场内袭击日军高官。”这事不算秘密,在场百来人亲眼得见,池砚舟说出来无妨。 “人没事吧?” “死了。” “死了!” “伯父可不要出去讲。”这等丢人现眼之事日伪岂会宣扬。 “那凶手应该当场就抓到了吧?” “还在调查。” “跑了?” “调查中。”面对这种问题池砚舟便不能多谈。 虽能满足徐南钦好奇心,但也容易带来杀身之祸。 安全起见他选择不回答。 第六十三章 破军蟾宫 警察厅特务科调查任务,按照惯例都应保密。 自家人关起门来讲话,偶尔说些无伤大雅的不妨碍。 但说多只怕错多。 因此池砚舟打算结束今日交谈。 反观徐南钦兴致很高继续说道:“大同路西面也有一户人家今日前去会馆看戏,晚些时候才被警员带回来,他知你也是警员便和我闲谈两句,说是北平名角夏婉葵动手杀人。” 见池砚舟未言语,徐南钦说道:“这夏婉葵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杀人,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必然抗日反满战士! “伯父说的是。”池砚舟不想多聊故而敷衍。 见状徐南钦并未再多言。 等池砚舟回房休息,徐南钦在房内书信一封。 动笔之际面色严峻。 天蒙蒙亮从后门离开行至安平街。 在安平街与安埠街交汇处拐角信箱,将书信投入其中,锁头由上自下颠倒放置。 做完一切徐南钦转身回来。 并未休息几小时,池砚舟便起床准备赶去警察厅。 虽昨夜离开时盛怀安表示今早可多休息会。 但警察厅特务股目前所遇之事,只怕能安心休息之人不多,池砚舟也是如此。 夏婉葵是否是组织成员他不知晓。 但要绕路前去地德里送目前掌握情报。 首先需告知组织,夏婉葵已经被特务股认定为开枪人员,其次汇报弹道测试一事。 早晨醒来徐南钦已经前去铺子。 徐妙清今日同样事忙出门。 池砚舟独自吃饭后前往地德里,将信封投入指定信箱之中,后赶赴警察厅。 果然李衔清比他来的还早。 “李叔。” “嗯。” “股长汇报夏婉葵一事上面怎么说?” “天亮股长随科长一同前去警务厅,现在还没回来。” 由此可见警务厅态度还未下达,两人便在特务股内等待。 …… …… 新阳区工义里路口叫卖声此起彼伏。 穿着厚重棉衣棉鞋之人,抱着几个包子从共乐街走来。 在工义里十七号敲门。 “谁?” “家里的。”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给你送包子。” “送几个?” “三荤三素。” 对话结束房门打开,抱着包子的人迈步进入。 两人都是三十来岁。 房间主人看着孔武有力。 送包子的人稍显文弱。 “怎么了?”孔武有力之人询问。 “今早收到‘破军’提供情报,‘蟾宫’应被警察厅怀疑,我前来通知你让行动队人员依次入城,随时准备展开营救任务。” “‘蟾宫’执行‘斩首行动’此前不是说计划充分?” “事情有变。” “谁是‘蟾宫’?”在此之前只知代号,不明真身。 “‘破军’尚未告知,行动前会通知具体细节。” “常听人说‘破军’是力行社老资历的人,究竟是不是黄埔毕业?”房间主人对‘破军’很是好奇,毕竟冰城方面行动多由此人穿针引线。 例如‘蟾宫’身份无人知晓。 仅有‘破军’知道。 送包子之人闻言摇头:“‘破军’身份我也不明,只是按照命令行事。” “那我就让行动队人员进城准备。” “行动所需武器还藏在旧仓库,到时你负责发给他们。” “明白。” “任务要求能营救尽量营救,若营救无望送其一程。” “嗯!” 对此两人早就习以为常。 这便是他们的工作。 总是充斥着让人难以言明的氛围。 送一程! 日后是否也会有人来送自己一程? 此刻警察厅内盛怀安同傅应秋一道回来。 盛怀安进入特务股,李衔清急忙迎上。 “随我进来。” 跟随走进股长办公室,李衔清问道:“警务厅方面怎么说?” “最好在四天时限之内解决问题。” “若超时呢?” “警务厅、警务司负责出面拖延多争取时间。” “不能直接抓捕夏婉葵进行审讯吗?” “宪兵队方面有这个意思,但关东军司令部以及满洲国治安部认为不妥。” “现在的情况是?”李衔清问道。 “警察厅必须掌握证据,证明夏婉葵的罪行。”盛怀安说道。 日本人是不可能放过夏婉葵。 暗杀少佐! 岂能善罢甘休。 可牌坊要立。 因此压力全然放在警察厅特务股身上。 在拖不住之前必须证明夏婉葵就是凶手。 要在冰城将其绳之以法! “看来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持枪人员身上。”池砚舟目前觉得只有此人开口指认夏婉葵,才能算作证据。 “花島裕太警视正这边情况如何?”李衔清询问。 “最快后天出结果。” 后天出结果。 四天时限便只剩最后一日。 好在警务厅、警务司方面会帮忙拖延争取时间。 盛怀安做工作安排道:“今日事情不多,但明日夏婉葵登台演出第二场,要小心有变故。” “属下明白。” 从股长办公室离开。 池砚舟无奈说道:“日本人想留下夏婉葵,又不愿做恶人,逼迫警察厅想办法,这能想到办法也就罢了,若是想不到岂不是还要受到责罚。” “你今日去马迭尔旅馆。”李衔清无视池砚舟牢骚说道。 “金队长不是在。” “你不负责夏婉葵,你盯着北平政府方面的人。” “北平临时政府?”池砚舟有点诧异。 李衔清压低声音说道:“担心狗急跳墙。” 池砚舟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们还敢在冰城乱来?” “夏婉葵能来冰城演出全因北平政府推动,她要是真利用这个机会杀了日军少佐,北平政府方面负责这件事情的官员都会有麻烦,临时政府委员长岂会让他们好过。” 你等提议。 所负责之事。 给临时政府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委员长能无动于衷吗? 这就导致与此事有关的北平政府人员压力很大,谁知道会在冰城做什么。 “要不要和股长说一声?”池砚舟觉得你盯着北平政府官员,是不是应该报备一下。 谁知李衔清说道:“股长暗示我等如此,若能名言何须暗示。” 暗示? 方才在办公室内,池砚舟丝毫没有察觉盛怀安有这方面的暗示。 可李衔清不会空穴来风。 只能说池砚舟道行不够。 这官场之中的弯弯绕绕非一时可弄明白。 “那我这就赶去马迭尔宾馆。” “此事保密如有人问起,就说负责保护夏婉葵。” “明白。” 如今所面临任务并非简单调查凶手。 其中牵扯各方势力。 池砚舟也对情报工作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第六十四章 死无对证 由警察厅赶至中央大街马迭尔宾馆。 白日里门厅更是喧闹。 西餐厅极为有名。 喜爱来此处就餐的外国人士较多,各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是此处常客。 池砚舟进入马迭尔宾馆大厅,在角落寻了张桌子坐下。 点了一杯咖啡。 警员多在楼上夏婉葵房间外布防,倒无人注意他过来。 枯坐一日果真见到伪北平临时政府官员进出。 早上有一人过来。 此人也是伪北平政府此番来满同行人员,中途分道扬镳前去新京同伪满政府商议会谈,听闻冰城一事这才赶来。 下午另有一伪北平政府官员来马迭尔宾馆。 等到晚上六点左右。 负责夏婉葵,且一同住在马迭尔宾馆内的伪北平政府官员,从宾馆离开不知前去何处。 这三人是此次交流的负责人。 同为原北洋政府成员。 由此可见盛怀安担忧不无道理。 北平方面官员蠢蠢欲动! 夜里八点左右此人才回宾馆。 李衔清这时也走进来,池砚舟迎上去。 “李叔。” “怎么样?” “今日有两人来访,另外宾馆内的人六点出门刚回来。” 池砚舟只做汇报。 至于对方离开去了什么地方,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回去休息吧。”李衔清听完汇报后说道。 “晚上不用盯着吗?” “夜间他们不敢有异动。” 从宾馆内出来池砚舟说道:“李叔你说北平方面狗急跳墙会做什么?” “死无对证!” “灭口?” “嗯。” 这池砚舟此前可真未曾考虑到。 北平临时政府方面会自己痛下杀手。 “夏婉葵这种情况下被杀,岂不是坐实她有问题?” “证据?”李衔清问道。 死无对证的重点在于死。 同时李衔清继续说道:“只会是意外身亡,明白吗?” 暗杀夏婉葵无疑证明她有问题。 可夏婉葵发生意外死亡,你凭什么说是灭口? “北平方面的人敢吗?”池砚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几人在北洋政府的时候都是狠角色,不得不防。” 冷风吹的李衔清不愿在旷地继续交谈。 紧跟着道:“明日演出较为危险,早点到会馆去加强警卫,不可让北平方面的人钻了空子。” 制造意外需要环境。 宾馆内自然不便。 演出时机会较多。 “明白。” 交代完李衔清坐人力车回去休息。 池砚舟选择步行回家。 路上还在想夏婉葵的事情,不得不说她现在非常危险,不仅仅是警察厅、宪兵队想抓她,北平临时政府方面可能会直接杀人。 只是不知此人是否为组织成员。 步行回家是想前去三岔路口看一眼。 此动线存在轻微绕路,因此池砚舟格外小心。 抬头查看发现宁素商没有给出暗号。 可见夏婉葵并非组织成员。 但同为反满抗日战士,池砚舟难免担忧。 不知此局对方可破否? 今夜回来较晚徐南钦已经休息,毕竟昨日没有睡好,还因生意之事一大早出门。 此刻早早睡下。 晚饭池砚舟在马迭尔西餐厅解决,便直接回屋。 徐妙清见他回来出言道:“厚生会馆夏婉葵票价一落千丈。” “形势所迫。” 第一场戏就出了问题。 导致看戏观众此刻都被辖区内警员看管。 这第二场戏众人也心惊胆战,唯恐惹上麻烦。 手中戏票全都抛售,可关注演出之人岂能不知此事,这票不好卖。 价钱一落再落。 明日演出今日最后一晚,票价不足往昔一成。 “很是诱人。” “你不会打算去看吧?”池砚舟问道。 “心动归心动,还是少招惹麻烦的好。” 听徐妙清如此说,他才放心。 “出了这种事情戏班以及夏婉葵演出必受影响,看也不尽兴。”池砚舟认为后两场演出,只是警察厅的拖延之举。 质量定然大打折扣。 “也不知明日是否会有观众到场?”徐妙清觉得要是一个观众都没有,这个戏是唱还是不唱。 “肯定会有。” 高价购票之人不在少数。 抄底买票之人同样存在。 故而观众会有,只是不可能如同第一场火爆。 “不是都说夏婉葵开枪杀人,怎么她还能登台献唱?”徐妙清也听闻了不少传闻。 “还在调查。” 有关任务一事池砚舟没多聊,两人便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早赶往厚生会馆,确实有观众前来,但人数相较第一天不足一成。 第一日无票人员都聚集很多。 今日查验更为严格,因无日伪官员出席,任何人都不可携带枪械。 演出厅内落座后,仅有五分之一上座率。 工义里那位孔武有力的屋主,昨夜奉命低价收购一张戏票,今日前来观看。 ‘蟾宫’身份呼之欲出。 池砚舟等警员巡视严密唯恐出现意外。 好在演出有惊无险度过。 金恩照率人护送夏婉葵回马迭尔宾馆。 观众好端端离开并无警员找其麻烦,不少人喜笑颜开。 自己低价购票就能观看名角演出,回去自当要好好炫耀。 那些高价买票不舍之人冒险来看,此刻同样沾沾喜喜,仿佛是白捡的票一般。 会馆外远处观察见观众无事离开。 不少人肠子悔青。 几家欢喜几家愁。 工义里屋主由会馆内出来,一路来到马家沟区文明街。 当日前去工义里送包子之人在此等候。 “我观察了会馆内的情况,不具备营救的条件,警察厅警员看守严密无机可乘。” “马迭尔宾馆内看守同样严密,我盯了两日未发现机会,既然会馆登台演出也无机会,那就只能在宾馆到会馆的路上动手。” “可警员全程沿途护送,且中央大街到大直街一路都是繁华地带,动手之后短时内就会被包围,哪怕真的营救成功也很难逃离。” “我向上峰汇报目前情况,你再等我通知。” “好。” 营救计划开展受到层层阻力。 不可轻易做决定。 不然只会导致行动组成员白白牺牲。 向上汇报也是想做最后确认,是继续顶着压力营救,还是直接改变计划。 送其一程! 冰城的寒意好似让人血液都变得流动迟缓。 冷血! 理智的另一种说法。 潜伏工作的入门,却让多少人止步门外。 池砚舟下午则继续在马迭尔宾馆内坐着,探查北平方面官员情况。 警员今日看到他,金恩照下来与其闲聊两句。 得知池砚舟负责之事为盛怀安授意,金恩照心里不是滋味。 他得信任负责“保护”夏婉葵。 李衔清同样可负责关注北平官员动向。 对金恩照来说并非好兆头。 可如今重任在身,只能日后再说。 此刻乱来只会给自己增加麻烦。 第六十五章 无枪符合 北平方面官员今日活动并不频繁。 不知是暂无杀意。 还是已经商议结束,在暗度陈仓! 总之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压力金恩照主要承担,池砚舟晚上眼看没事,便返回家中休息。 和徐妙清闲谈讲起今日演出并无问题。 询问她第三场戏是否想去看。 其实池砚舟担心第三场会出现变故,害怕徐妙清要去,故而提前做出询问。 对此徐妙清回答不会前往。 毕竟票价因今日之事又开始回暖。 再购买只觉亏得慌。 第二日一早池砚舟前往马迭尔宾馆,继续观察北平方面官员。 同样未有发现。 下午三点多见金恩照从楼上下来,于大厅前台接电话。 等他放下话筒池砚舟上前:“金队长,是有进展吗?” 今日是弹道对比出结果的时间。 “十六支南部十四式手枪,全都不符合凶手用枪。” “什么?” 池砚舟当下吃惊。 怎么可能! 金恩照震惊程度丝毫不比他来得少。 推理错误? 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解释。 指望抓到负责枪械人员指认夏婉葵。 现如今看来已不可能。 金恩照心急如焚,却因负责看守夏婉葵重任在身,无法回警察厅做详细询问。 “你回警察厅将此事打听清楚,再来告诉我。”金恩照命令池砚舟代劳。 “北平方面?” “我盯着。” “是。” 池砚舟同样疑惑。 盛怀安此前推理他是认同的。 武器由日伪官员带入演出厅是唯一办法。 可能行动人员并不清楚。 伪满已经掌握了弹道对比的技术。 那现在的情况该作何解释? 从中央大街很快来到警察厅,池砚舟寻到李衔清。 解释是金恩照让回来打听消息后,便开门见山问道:“花島裕太警视正这里并无发现?” “今日检测报告最终显示,我们所提供的枪支都不符合少佐体内,以及现场收集的弹头弹壳特征。” “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确确实实出现了。” “会不会冰城刚刚引进检测技术,存在误差?” “你对弹道对比了解多少?”李衔清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 池砚舟摇头说道:“只在警察学校接受培训时听过,具体不太清楚。” “子弹装填入枪膛,扣动扳机击发,撞击底火留下凹痕,弹头挤过膛线飞出枪口,钩子勾住子弹弹底沟槽将空弹壳抛出。” 李衔清所言是从装填子弹,到射击完成的过程。 这些池砚舟也明白。 可代表什么呢? 李衔清继续解释道:“以上所说统称机械动作,且每一步的机械动作都会在弹头和弹壳上留下痕迹,哪怕是同一种型号的枪,它的击针头部、膛线磨损情况都有细微的区别,导致遗留下来的痕迹具有唯一性。” “通过弹壳、弹头上留下的痕迹,就能判断出这个弹壳、弹头具体由哪一支枪发射?”池砚舟此刻搞明白原理。 “没错。” “所以凶器真的不在其中。” “不见得。” 李衔清的话又让池砚舟不解。 照你所说弹道对比可以很精准的锁定发射枪支。 那既然检测结果如此,理应是特务股推断错误。 “李叔的意思是?” “特别检测中心给出结论,或许在开枪时枪械部分零件被替换。” “替换零件?” “例如击针、枪管等。” “意思是凶手早知冰城引进弹道对比技术,故而在开枪行凶之前替换枪械零件,完成刺杀之后又将零件复原,所以导致弹道对比出现目前结果。” “正是。” “虽然说携带零件比隐藏枪械简单,可警员当日搜查严格,类似枪管之物也无法带入会馆内。” “枪管是难了些,击针却很简单。” “击针只能改变撞击底火留下的凹痕,枪管膛线产生的划痕不可能受影响。” 池砚舟此刻不是帮助警察厅分析这个问题。 而是要探查清楚究竟是没有锁定持枪人员。 还是锁定之后打算秘密调查。 两者大不相同,需弄清楚。 李衔清对此回应:“凶手开枪之后可对枪管内膛线做细微破坏,从而影响弹头上的划痕。” “由此看来行动计划完美无缺。”池砚舟忍不住感叹。 “却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李衔清苦于现在进展困难。 “接下来厅里打算怎么调查?” “日本人下了死命令,不可能放任夏婉葵活着离开冰城。” 宁杀错不放过! 日本人秉性如此。 此番不过因伪政府牵扯其中,他们为粉饰太平。 可就算如此都不能让凶手逃脱。 哪怕只是特务股推理出来的凶手! 脏活只能交由伪满政府来干。 “日本人不出面,麻烦会不会都落在特务股头上?” “先查,还有时限。”李衔清认为最后具体要如何做,警察厅方面会给命令。 现如今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可以通过调查解决问题。 得到确切消息池砚舟便返回马迭尔宾馆,将事情汇报。 金恩照脸色与李衔清相差无几。 日伪官员内潜伏的反满抗日分子现在找不到。 认定夏婉葵是凶手又没有证据。 诸事不顺导致金恩照无心交谈,打发池砚舟离开。 索性直接回家休息。 晚上他也不必留在宾馆。 昨日绕路并未收到宁素商暗号,今日为安全起见打算直径回家。 毕竟绕路本身就存在疑点。 中央大街下来过二蹚街进入新安埠大同路。 刚路过安宁街路口见宁素商身影。 她好像料到今日池砚舟不会绕路一般,于是提前在此等候。 今夜宁素商未带着他去地德里。 而是朝西北进入安静街一处民房内。 池砚舟确保安全跟随进入。 “夏婉葵不是组织同志吧?”他第一句便询问,自己这几日最好奇的问题。 “不是。”宁素商做出回答。 与池砚舟此前判断一致。 “那你今日见面是?” 昨日未给暗号理所应当。 今日却直接现身见面可见事态紧急。 前后一夜变化便如此之大。 池砚舟认为不可能与夏婉葵一事无关。 搓了搓因等待冻的通红的脸颊。 宁素商说道:“特委临时下达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协助营救夏婉葵。” “夏婉葵究竟什么身份?” “三民主义力行社成员!” “蓝衣社?”池砚舟对此有耳闻,是国民政府的机构。 组织与国党恩怨数不胜数。 此番冰城特委却要协助营救其成员夏婉葵? 第六十六章 将计就计 细数两党恩怨由来已久。 打压! 合作! 制造“白色恐怖”! 甚至于如今伪满也因国党方针失误造就。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更是滑稽。 却不可否认其战士的铁血意志。 警察署任职时池砚舟有幸得见,心中钦佩不已。 宁素商心知他困惑,解释道:“东北军当时撤离之后遗留有小股队伍,多数都选择继续抗日,如今抗联之内也有不少东北军出身的战士。” “其次组织喊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口号得到全国人民拥护,如今两党再度合作,伪满境内虽组织机构遭受严重摧残破坏,可能力尚在国党之上,此番求援不可不帮。” 组织在东北开展工作久已。 地下工作倒是优于国党。 政治决策与池砚舟等人相距甚远,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战士却活跃于眼前,能帮忙他自然不会抗拒。 “要如何协助他们营救夏婉葵?” “通过消息得知伪北平政府方面,准备制造意外杀死夏婉葵。” “果真如此!”警察厅内也猜到此事,再提前预防。 “伪北平临时政府此次随行三名官员,在北洋政府时期也是无恶不作,且伪北平政府刚刚成立人员权利倾轧较为厉害,他们不愿给自己留下致命隐患。” “我们是打算利用此事?” “不错。” “具体方案?” “伪北平政府官员买通戏班内成员,在夏婉葵明日登台唱戏时,将戏台棚顶电灯做上手脚,电灯会在夏婉葵演出途中掉落,砸在其身上。”宁素商将目前掌握信息说出。 消息能获悉的如此具体,说明情报工作开展的很到位。 演出厅舞台上的电灯非常重,从高处落下是能将人砸死。 但警察厅现在不愿意夏婉葵死在意外上。 肯定会救。 “需要我做什么?”池砚舟问道。 “目前计划是等电灯砸到夏婉葵,警察厅会立刻从医院叫救护车,国党成员提前拦截抢夺救护车,假扮医务人员进入演出厅将夏婉葵接走。 离开会馆后先朝着医院赶去,途中将随行警员解决,再调转方向到隐蔽地点藏身。” 将计就计! 此营救办法属实不错。 但夏婉葵不可真的被砸死。 池砚舟认为自己的作用便是发挥在这里。 果不其然宁素商继续说道:“戏班之人做手脚后,需等夏婉葵来到指定位置,才能让电灯掉落,你要做的则是使其提前掉落,最好与夏婉葵擦肩而过,伤人却不致命。” 这任务难度不小! 砸不住夏婉葵不是重点。 要看似砸到,实则轻伤! 不然没必要去医院。 宁素商同样有些担忧的看着池砚舟,这个任务危险性不大,可如果出现失误营救计划失败,最终会导致夏婉葵丧命。 不是直接死于戏台之上。 便是落入警察厅之手。 压力可想而知。 “明白。”池砚舟却异常坚定回答。 任务! 地下工作中会遇到更加困难的任务。 这只是一个开始。 “明日我会在厚生会馆对面铁路局花园内,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我示意。”宁素商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这算是池砚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任务。 与此前调查农乐童一事不同。 “如何示意?” “你找到戏班成员设计的机关,就站在厚生会馆入口左边,如果没找到就站在右边。” 发现机关是任务能否成功的第一步。 “若是情况有变呢?” 鉴于池砚舟已经会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局面,宁素商暗自点头。 “站中间。” “明白。” 任务交代完毕,池砚舟从安静街离开回家。 明日最后一场大戏,果然各方都想登台。 池砚舟也需做好准备。 加入组织潜入警察厅后,真正意义上的执行任务,他心中带有紧张与期待。 回到家中徐南钦坐在沙发上看报。 池砚舟与其闲聊两句回房休息。 等到夜深徐南钦才起身向着房间走去,中途立于院内望着厚生会馆的方向,神色担忧又隐含希望。 明日最后一场演出,不少观众已经敢于到场。 今夜便早早休息。 金恩照却趁着夜色由马迭尔宾馆离开,回到警察厅内。 “股长。” “坐。” “谢股长。” 盛怀安将手中文件放置一旁,言道:“深夜叫你回来是有重要事情告知。” “不知是何事?” “北平临时政府方面为逃避失察之责,打算将夏婉葵灭口。” “他们好大的狗胆!” “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胆子自是不缺。” “属下一定保护好夏婉葵。”金恩照说道。 可谁知盛怀安却道:“北平政府买通戏班人员,打算借用舞台电灯造成事故,你要负责让事故发生,但夏婉葵不能死,打电话让医院派救护车前来接人。” “股长的意思是?” “在夏婉葵去医院途中,我们会安排人埋伏,从而开枪营救夏婉葵。” “营救夏婉葵?” “有人营救那么夏婉葵反满抗日分子身份坐实,将人劫走之后秘密关押还可进行审讯,一举两得。”盛怀安将打算全盘托出。 日本人不愿意放走夏婉葵。 警察厅就需要想办法将其留下。 可夏婉葵死于意外,对警察厅来说并非好事。 那就安排一场所谓的“营救”,反满抗日分子营救夏婉葵,你说她是什么身份? 因此需开枪才能达到效果,闹得大些! 坐实她的身份对警察厅有利。 日军少佐遇刺身亡最主要责任,是因北平政府送反满抗日分子进入冰城。 其次还可对夏婉葵秘密用刑,探查她口中有关地下组织的更多情报。 不仅能解决麻烦。 或许还可顺藤摸瓜,另立新功。 因此警察厅商议后打算顺水推舟。 伪北平政府在冰城所作所为,就好像是四处漏风的墙壁一般。 红党知晓! 伪满知晓! 居然都在将计就计。 红党配合国党行动,打算利用救护车将夏婉葵救走。 可警察厅却打算截杀救护车,制造“营救”夏婉葵的假象。 这…… 警察厅无心插柳。 却效果斐然。 将计就计之将计就计! 警察厅恐成最大赢家。 金恩照此刻明白整体计划,当即说道:“请股长放心,明日夏婉葵不会死于意外,定会坐上医院救护车。” “你到时不要上车。” “多谢股长。” 金恩照感谢盛怀安提醒。 不然他全权负责“保护”夏婉葵,明日对方上救护车,他定要一同跟随。 那么遭遇“营救”为显逼真肯定会杀人。 到时金恩照能否活命犹未可知。 “救护车离开会馆不远便会遭受埋伏,听到动静你可拖延一些时间再支援。” “属下会尽全力配合行动。” “别让夏婉葵死了,她口中的情报很重要。” “明白。” 第六十七章 另有其人 戏台搭好。 大幕拉开。 各方势力。 粉墨登场! 今早天气不如往常。 阴沉压抑。 云浓的如同绸缎覆盖在苍穹之上。 又好似垂在天边随时会倾泻而下。 举目望着天空池砚舟也觉黑云压城城欲摧! 家中同徐妙清父女吃罢早饭,池砚舟朝着厚生会馆赶去,前天到场观众安然无恙,今日人员汇聚可谓回暖。 池砚舟携带任务而来。 便借着四下巡视警戒之便,开始找寻戏班被收买人员,所设计机关。 舞台布置全由戏班成员负责。 抬头观察棚顶电灯。 拉动大幕帷幔的组滑轮绳索中,多出一根。 隐藏其中旁人难辨。 若非宁素商提前告知,池砚舟乍看之下必也忽视。 目光顺着绳索找到源头。 电灯位置锁定。 并非中央。 顺势而下便看到固定在一旁的绳子。 等到夏婉葵出现在指定位置,戏班成员就会解开绳子,电灯自上而下冲击力十足,被砸中之人难有活命。 手动机关! 且电灯位置偏右。 夏婉葵台上演出很少出现在这里,根据之前两场演出情况判断,理应会在表演进行到后半场时途径此处。 可见戏班成员想制造一种转瞬即逝的机会。 使意外来的更逼真。 池砚舟心中已有对策。 此刻绳结为活扣,只需用力拉动便可启动机关。 若将绳结多绑一个扣。 势必给戏班成员增加启动时间。 且开弓没有回头箭。 拉动绳子之后,戏班成员只能硬着头皮进行。 可机会转瞬即逝。 增加的时间便会让夏婉葵挪动脚步。 从而与电灯擦肩而过。 可能会伤! 但不至于死。 池砚舟看似观察实则没有多做目光停留,脚步在剧场内四处走动,检查各处可有存在问题。 准备观察确保无人注意,再前往帷幔后进行改动。 他先是假意离开演出厅,后再悄悄回来。 就在池砚舟认为此刻便是时机,想溜进巨大红色帷幔之间时,却突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来到固定绳子的地方。 那人四处观察。 池砚舟急忙躲避身形免得被看到。 此人将绳子多打一个结。 与池砚舟方才所想完全一致。 后便小心离开。 池砚舟躲在暗处将事情尽收眼底。 怎么回事? 宁素商安排自己执行任务。 不可能另有其人负责! 国党成员? 合作行动必然细节敲定无误,岂会出现如今两人任务相撞。 第一次执行任务还未动手,就有人帮你完成。 这种感受池砚舟从未体验过。 坐享其成? 那人只露背影,未见真身。 导致池砚舟现在无法确定其身份。 可排除组织! 排除国党! 伪北平政府是想暗杀之人。 那么现在唯有警察厅还未冒头。 今日大戏警察厅作为东道主岂能不上台献唱? 池砚舟心中瞬间警觉。 莫非是警察厅之人所为? 可警察厅若发现伪北平政府心思,干嘛不直接制止,反而做与池砚舟相同举动。 心中灵光迸现! 池砚舟惊觉事态紧急。 从演出厅内默默退出,他随意走动。 与警员一同做最后检查。 结束后由会馆内走出,立于门前。 宁素商同今日看热闹的人一道,在铁路局对面花园。 耳中听着大家说长道短。 余光注视会馆入口。 终于见到池砚舟现身,可位置不偏不倚站在中央。 心头暗道糟糕。 表面不动声色。 宁素商从随身挎包内拿出戏票一张。 池砚舟心领神会。 当观众开始入场。 他负责核验国民手账、戏票。 有不少人拿着第二场的票,想看第三场的戏。 被警员呵斥赶走。 不少人委屈解释自己当时没看,票还没用。 可戏票便是如此,过期作废。 宁素商排队在池砚舟负责核验的队伍后。 不多时轮到她。 提供国民手账,后提供戏票。 池砚舟一看便将东西扔回来道:“都说了第二场的戏票今日不能用,谁若是还来添麻烦,就按照妨碍公务罪逮捕。” 他是冲着后面排队的人喊。 这事今日层出不穷。 宁素商还想解释,池砚舟不耐烦的喊道:“下一位。” 无奈之下她只能离开。 但被扔回来的国民手账之中,已经夹杂了一张纸条。 宁素商来到无人之地查阅内容。 本认为池砚舟第一次执行任务经验不足,可能未发现戏班人员如何做手脚。 等看罢池砚舟提供信息。 宁素商脸色微变。 纸张被她直接送入口中咽下,脚步加快离去。 当夜假扮浪人的元硕在中央寺院附近。 见宁素商过来他起身跟上。 进入寺院内元硕问道:“进展如何?” “情况有变。” “什么变化?” “警察厅同样察觉伪北平政府制造意外的手段,但他们没有制止反而是顺水推舟。” “他们想做什么?”元硕也嗅到阴谋的味道。 宁素商边走边道:“方才来时我在路上观察,沿途有人员埋伏。” “警察厅自导自演‘营救’行动?”元硕闻言立马反应过来。 “到时救护车上都是国党成员,被警员埋伏就是羊入虎头。” “我们的营救计划,反而是钻进了他们的圈套内。” “所以你立刻通知组织,将此事告知国党方面,让他们做临时应对。” “时间来得及吗?”元硕心有担忧。 虽有合作,但互相提防。 联系并不紧密。 元硕通知特委,再由特委联络国党成员,后将最终消息送达负责行动成员之手。 这个过程所需时间只怕会很久。 “有一个小时左右,事不宜迟你立马前去。” “好。” 元硕急忙由寺院离开。 今日池砚舟提供信息至关重要。 可能否及时送达国党行动队手中不得而知。 只能尽力而为。 且池砚舟在纸条中询问宁素商,需不需要他阻拦行动,让夏婉葵一点伤都不受,自然也就无需坐救护车前去医院,警察厅计划便会落空。 如果宁素商同意这样做,需再度返回铁路局门前花园内。 可她并未如此。 而是直接否决池砚舟提议。 其一,警察厅打算将计就计,便会时刻关注情况,池砚舟现在破坏机关容易暴露身份。 其二,国党行动队唯有此一次机会进行营救,在提前得知警察厅阴谋的情况下,未必没有应对之法。 所以池砚舟不可轻易更改今日计划。 此刻都在赌。 看是警察厅大获全胜。 还是国党成员收到消息临时改变计划,打警察厅一个措手不及。 亦或者收到消息却无力改变计划,最终选择送夏婉葵一程。 时间会给答案。 池砚舟核验结束。 见宁素商都未出现在对面花园。 便明白自己接下来无需再做任何事情。 他同样在等待时间的流逝。 迎接一个答案! 第六十八章 输赢未定 台下观众拍掌叫好。 台上演出精彩绝伦。 或因预感绝唱气势如虹!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久困沙滩。” “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 夏婉葵《四郎探母》好似借戏抒怀。 笼中鸟、虎离山! 失群飞散、久困沙滩! 字字句句无不是她此刻写照。 营救计划或被迫放弃。 夏婉葵命运池砚舟不敢妄断。 忽台上灯光闪烁,刹那间硕大电灯重重砸下,落在舞台之上发出巨响。 位置距离夏婉葵极近。 灯罩玻璃碎片溅射而出,她跌坐在地。 警员急忙上前查看,观众骚动被其余警员镇压维持。 躲在帷幔后的戏班人员面色焦急,拉动一下却未能启动机关,只得再次用力。 可细微差别能否奏效他不清楚。 再想看夏婉葵情况,却被警员挡住视线。 心虚之下只能跑回后台,装作听到动静刚刚赶来。 池砚舟看的真切,夏婉葵并未被砸中,但金恩照这边已经命令警员叫救护车。 阴谋显而易见。 见观众有想要提前离场之人,池砚舟快步上前将其拦住,他人便也到了演出厅门口。 救护车来的很快。 上前将夏婉葵抬上担架。 此刻池砚舟早就躲得远远的,负责看押六名观众。 他心知今日事情有变。 救护车途中必遭袭击,他若跟随上车只怕死得冤枉。 果然仅有两名警员登上救护车负责押送。 金恩照并未上车。 车子从会馆内驶出,池砚舟的心跟着提起。 两名警员坐在车内尚无察觉。 一名护士蹲在夏婉葵身边,清理被碎灯罩划伤的小腿。 另一名医生则负责做检查。 可就在车子离开会馆的那一刻,护士、医生突然暴起伤人。 两柄匕首贯穿警员咽喉。 鲜血飞溅。 白色大褂染红,呈现点点梅花。 见状夏婉葵坐直身子,医生拿下口罩伸手道:“‘蟾宫’你好,我是国党东北党务办事处,冰城行动组组长严军。” 医生则是严军假扮。 便是他家住工义里。 夏婉葵抬手与严军紧握在一起。 “谢谢。” “我更敬佩你执行‘斩首计划’。” “尽绵薄之力。” “此刻不宜叙旧,今日事况复杂。”严军已经收到消息,得知警察厅埋伏半路。 还敢前来营救,则是另有对策。 救护车刚到海城街路口便停下,严军让夏婉葵下车。 带人钻进路旁停靠的轿车之内。 救护车上现在只余司机一人,开车朝着医院而去,但半路会改变方向。 要吸引警员注意力。 为轿车撤离创造机会。 严军开车携带夏婉葵想直接离开冰城。 油门加大呼啸而出。 特务股一群便衣埋伏路中,久等不见救护车出现,路口放哨之人突然大喊:“救护车改道!” 救护车改道那就不是去医院的路。 特务股警员岂能不知出问题。 急忙喝道:“追!” 同时将情况汇报警察厅。 盛怀安听闻消息立刻反应过来,电话通知各路卡单位,万不可放夏婉葵离开。 同时命令警员在冰城展开搜捕。 放下电话盛怀安面色阴寒。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反满抗日分子居然将计就计。 警察厅成了螳螂! 可消息他们如何得知? 很快警员汇报。 救护车已经被逼停路边,但司机弃车而逃。 车内仅有两名警员尸体。 “追!” 平复心情盛怀安起身,朝着科长傅应秋办公室而去。 见他过来傅应秋问道:“夏婉葵秘密关押了吗?” “情况有变,夏婉葵被反满抗日分子营救……” 听到意料之外的消息,傅应秋起身来到盛怀安身前。 “反满抗日分子岂能知晓?” “属下也深感不解。” “他们假扮救护人员,只能说知道北平政府的计划,可提前下车转移,同时开救护车吸引警员目光,则表明警察厅埋伏也被察觉,特务股泄露消息?” 傅应秋直言特务股此番行动存在巨大失误。 “属下会调查清楚。” “夏婉葵一事,牵扯重大!” “科长放心,她不可能轻易逃离冰城,全城搜捕定会将人抓获。” “此计划由厅长等人商议决定,现在出现这种问题,我很难帮你隐瞒。” “给科长添麻烦了。” “旧麻烦没解决,新的麻烦就来了。” “其实我们也算是解决了麻烦。”盛怀安不认为旧麻烦没解决。 见傅应秋看他,盛怀安继续说道:“夏婉葵现在确实被反满抗日分子救走,她的身份无疑已经坐实。且对方营救能成功,北平方面官员起到了配合作用,戏班被收买成员到时可以作证。” 警察厅早就发现夏婉葵有问题。 是北平政府拦着不信。 后又想要杀人灭口。 被反满抗日分子抓到机会。 警察厅从头到尾没问题,且锁定凶手的速度还很快。 如今只能说是添了些波折。 结果其实区别不大。 只要再将夏婉葵搜捕出来,效果甚至于更好。 警察厅今日虽没成功,但不算输。 “厅长这里我帮你解释,尽快将夏婉葵抓捕归案。” “是。” …… …… 严军带着夏婉葵想离开冰城。 此刻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可桥车在各个路卡处已经往返几次,难觅良机。 “警员反应很快,各路卡已经开始进行严密盘查,你知名度太高照片都分发到路卡处,我们很难通过。”严军此刻根本不敢靠近。 “上峰如何安排?” “如果不能顺利离开,就先在冰城藏匿。” 眼看实在是没机会,严军开车将夏婉葵送到一处藏身地点。 “这是钥匙你先进去,我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就回来。” “你小心些。” “好。” 严军先是将车子归还。 后步行在路上转悠,见警员确实已经开始排查。 一路来到埠头区沿江街,眺望松花江畔。 那日给严军送包子的人,裹着大衣来至江边。 “警察厅反应很快人未能送出,已经带去提前准备好的藏身地点,但警员手持照片开始全城搜捕,我担心还是会有危险。”严军将目前情况汇报。 “我在江边观察许久,水上警察署同样已经开始盘查,过江也困难重重。” “接下来怎么办?” “我会和‘破军’汇报目前情况,你负责保护‘蟾宫’安全,最少坚持三日。” “两日!”严军很认真说道。 普通人藏一段时间并非没有机会。 可偏偏夏婉葵是名角,警员排查携带照片。 并不好藏。 “好!” 国党今日虽营救成功,但不算赢! 第六十九章 不惧调查 胜负未决! 输赢无定! 厚生会馆观众只恨意志力不够坚定。 明知容易招惹麻烦却还忍不住前来观戏。 这不又被警员限制不得自由。 好在未控制太久便放行。 只是将戏班内对电灯做手脚之人带回警察厅。 池砚舟跟随金恩照一道回去。 他想询问发生何事,可金恩照面色凝重寒光隐现。 此刻无人敢触霉头! 一众警员回到警察厅特务股,金恩照前去见盛怀安,池砚舟便去找李衔清。 “李叔,出什么事了?” 李衔清今日未去厚生会馆。 埋伏救护车一事他同样没有参与。 仅根据目前所获悉的线索,李衔清心中大致有所猜测。 对盛怀安来说是遇到麻烦。 可对李衔清反而是不错的消息。 金恩照所负责任务再出问题! 心情不错李衔清咳嗽都减少,冲池砚舟道:“夏婉葵被抗日反满分子救走。” “救走?” “不错。” “今天电灯砸下是提前设计好的?” “当然不会如此凑巧。” “那金队长抓捕了一个戏班成员,这人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他对电灯做的手脚。”池砚舟认为推断无误。 李衔清却轻笑一声道:“那可未必。” “啊?” “北平。” “他们!” 池砚舟的吃惊恰到好处。 演绎出恍然大悟之感。 见他反应过来,李衔清便没有再多言。 办公室内金恩照觉得自己愧对股长。 他很清楚警察厅计划被泄露,不然不可能出现目前情况。 金恩照汇报说道:“股长告知我假意埋伏劫持夏婉葵一事后,我并未告诉任何人。而是等到今日早晨在厚生会馆内,才将消息通知特务股警员刘功。 由他负责对机关绳索加以更改,从而确保夏婉葵不会被当场砸死,却能遭受波及以便顺利送上救护车,期间此事不曾再对任何一人提及。” 保密措施金恩照自会注意。 细节考虑到位。 警员刘功心腹成员值得信任。 但此刻却出现问题。 “刘功行动时可有异常?” “属下详细询问刘功,他说自己一直躲在暗处,等负责检查演出厅的警员全部离开,才现身前去改动绳索。” “被收买的戏班成员呢?” “对方说是昨晚趁着戏班人员检查舞台布置时,他负责调试灯光暗中出手,无人察觉。” 如此看来倒没人泄密? 必不可能! 盛怀安看着窗外黑云蔽日,天仿佛要塌下来。 “问题就出在刘功身上,好好审审。”盛怀安言语自信。 “刘功此人身份背景值得信赖……” “无意泄露!”盛怀安打断金恩照解释。 金恩照细想之下,脑海中翻过墙梁:“反满抗日分子知晓北平临时政府计划,便会得知戏班成员做手脚一事,可他们是要救人而非收尸,就会暗中破坏戏班成员所设机关。 恰逢今早反满抗日分子即将前去破坏机关之际,撞见刘功做了相同的事情,从而心中生疑惊觉警察厅暗中埋伏,故而改变营救策略。” “正是如此!” 此事只有刘功这里可暴露。 安排埋伏人员早就被限制行动。 金恩照当即说道:“刘功前去对机关设计动手时,观众还未进场。” “警察厅内有卧底?” “但除警员外,戏班人员当时也已到场。” “将戏班人员全体控制,今日参加会馆工作的所有警员,命令在股内不可离开。” “是。” “让刘功好好回忆任何蛛丝马迹。” “属下明白,只是有关夏婉葵抓捕一事?” “各辖区内警员已经开始排查,你负责将反满抗日分子揪出来便可。“ “属下遵命!” 金恩照从股长办公室出来,第一时间便让今日负责厚生会馆警戒工作的警员,全部进入特务股会议室内。 后交代任何人不可外出。 由其他警员负责看守。 池砚舟同一众警员站在会议室内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何事。 目前为止池砚舟送出情报,帮助国党营救计划成功。 悬着的心可放回肚子里。 至于警察厅想找泄密人员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池砚舟并不慌张,他今日没有对机关做任何手脚。 警察厅负责此事之人,池砚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那人必然也不可能看到自己。 不惧调查! 再者他没有中途离开过厚生会馆,情报则由宁素商排队时传递。 更显清白! 此刻会议室内警员不见刘功。 池砚舟便明白今日所见背影之人,正是对方无疑。 刘功如今坐在特务股审问室内,对着金恩照一脸愁苦,解释自己小心翼翼不曾出现问题。 “你今日躲在暗处寻找出手机会时,可曾觉得警员之中有谁奇怪?”金恩照问道。 警员奇怪? 刘功只觉得自己最奇怪。 大家都在仔细检查各处情况,反倒他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见他半天不开口,金恩照换了一个问法:“谁在舞台上检查过?” “曲明、费英光、池砚舟、高启等人都在舞台上检查过。”因刘功关注点全在舞台之上,故而对此记忆比较深刻。 “这四人谁停留时间较长?” “曲明。” 池砚舟今日虽在找寻机关所在,却处处小心不敢多做停留,发现绳索问题后更是目光触之即走。 因此他反而并非时间最久之人。 “曲明都在台上做什么?” “检查各处。” “其他人呢?“ “也是如此。” 最早是分区域检查。 后为防止出现意外和遗漏,警员将自己所负责区域检查完毕后,要前去其他区域进行复查,最终形成多次、交叉排查。 “你确定行动时无人察觉?” “我亲眼看到他们全部离开演出厅。” “谁最后一个离开?” “高启。” 池砚舟同样不是最后一个离开,而是倒数第二个。 他离开后看到高启出来,才潜回去想要动手,谁知撞见刘龙行动。 “你躲在暗处观察,他们没有发现你吗?” “我借口排查通往后台过道,此处高启、池砚舟早前已经复查过,因此我去之后他们便都没有跟来。” 过道可通往后台,刘功没有再度出现也是合理的。 但就目前刘功所提供的信息。 不足以帮助金恩照所定嫌疑人。 他继续询问:“在此期间你没有遇到戏班的人吗?” “戏班的人提前上台检查了道具摆放,当时人数比较多,十来个人呢。” “然后?” “当警员开始排查时,他们就进入后台。” “那你动手之后呢?” “他们担心道具被警员检查时挪动位置,又有七八人上台做演出前的最后核验。” 糟糕! 金恩照心道难办。 若内鬼潜伏在戏班中,他或许第一次上台检查道具时,就发现了机关所在,可苦于没有机会行动。 等他第二次上台准备找机会行动时,却发现绳索与自己先前看到并不一致,故而意识到问题所在。 那么嫌疑人无疑又增加不少。 且戏班内的人比警员更有可能。 第七十章 直接误判 泄密人员调查存在难度。 警员。 戏班成员。 可疑人数高于十人。 金恩照当即对刘功所言存在疑点之警员,单独审问。 同时命人前去携带,具有嫌疑的戏班成员来警局。 开始审问! 首先便是曲明。 审讯回答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其次则是费英光,回答也无漏洞。 池砚舟再次坐在熟悉的审问室内。 孟时同一事池砚舟首次进入。 郑可安举报他反满抗日,导致被刑事科关押。 如今因夏婉葵出逃他再度坐在其内。 勉强也能称得上是老生常谈,此刻倒也从容。 “队长。” “你今早于演出厅舞台之上做搜查?” “是的。” “主要负责什么方面?” “重点查验戏班道具等物,看是否存在夹带等问题。” “可有发现?” “并无发现。” “之后呢?” “演出厅内查看无误便离开,后在会馆中协助排查,又于会馆之外负责观众入场核验。” “演出厅内排查时可有异样发现?” “属下确实没有异样发现。” 以不变应万变! 警察厅特务股若怀疑到他头上,那此刻肯定是要想办法,将脏水引向其他人,让这滩水更显浑浊。 可现如今池砚舟并未被重点怀疑。 多做多错! 不做不错! 他不攀咬任何人。 自身也不存在所谓疑点。 没必要急于证明清白。 “李衔清应当已经知晓此事,你寻他打听一下,看有何见解。”金恩照对池砚舟说道。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金恩照目前尚无太好解决之法,便想听听李衔清的意见,毕竟此人加入特务股几次行动表现不俗。 亲自打探金恩照颜面难堪。 且他想自己解决泄密一事,功劳独占。 为将功补过! 命池砚舟前去打听再告诉他,事后便与李衔清无关。 “队长,属下目前在会议室内不得自由,只怕不好找李衔清打探。” “给你一定程度的自由时间。” “明白。” “后再向我汇报。” “是。” 从审问室离开池砚舟获得暂时自由,前去寻李衔清。 “李叔。” “你怎么出来了?” “金队长命我向你打听今日之事。”池砚舟开门见山。 李衔清人精。 池砚舟软禁之躯突得自由。 哪怕旁敲侧击也是昭然若揭。 倒不如直言不讳,委婉表明几番任务中,李衔清所展现能力将他折服。 金恩照想用池砚舟对付李衔清。 李衔清又何尝不是如此。 让池砚舟在金恩照处更得信任,对后续交锋有利。 于是李衔清开口道:“你怎么看待今日之事?” “从金队长反应可判断出,他们认为是有人泄露消息。” “继续。” “可既然夏婉葵会被营救走,导致北平临时政府计划落空,那负责破坏计划之人,为何不在事成之后逃离?”池砚舟做出询问。 夏婉葵被救。 这边泄密一事便成定局。 何不趁机一同撤离。 池砚舟思维逻辑,以及反应李衔清觉得不错。 “原因很简单。” “还望李叔解惑。” “若是戏班成员撤离便也罢了,可如果是警察厅警员!” “警员?” “打入潜伏不宜,自是不甘轻易撤离。” “能熬得过调查?” “敢留下来定是有自信的。” 李衔清三言两语之间,将嫌疑人锁定在警员之中。 交谈结束池砚舟前去向金恩照汇报。 听罢李衔清分析,金恩照觉得与自己不谋而合,倒不是说他马后炮。 金恩照确实是如此推断。 其根本原因还有行凶手枪一事。 为何收缴上来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在弹道对比中全不符合凶枪特征。 或许手枪便是由警员提供! 警员当日负责搜查入场人员,可若他自身藏一支枪,确实无人检查。 灯下黑! 故而金恩照推断,今日准备破坏北平政府计划之人,与当日配合夏婉葵行凶之人。 为同一人! 李衔清的话无疑让他更加确认此推断。 令池砚舟去会议室内继续面临软禁,金恩照前去盛怀安办公室汇报调查情况。 “股长,泄密之人或为警员。” “是吗?” “少佐遇袭当日枪械一直搜查不到,极可能便是由警员携带入场。” 最早便认为是两人配合。 如今夏婉葵锁定。 另一人是谁? 此刻也算是有了眉目。 “有嫌疑人吗?” “刘功今日提供四名嫌疑人,但属下认为其余人也不可排除,或许对方行事小心谨慎,刘功并未察觉。” “你认为该如何调查?” “首先第一日与今日同在厚生会馆内执勤的警员,可以放在怀疑范围内。” “这个重叠度很高。” “但第一日因有高官在场,能进入演出厅内的警员并不多,很多警员根本就没有进入演出厅的机会,也就不可能将手枪交给夏婉葵。” “不能藏在外部由夏婉葵自取吗?” “当时夏婉葵事忙,关注度都在她身上,还有记者同行后台进行采访拍照,她没有单独离开演出厅的机会。” “查!” “是。” “此事不可暴露。” “属下明白!” 警员中出现潜伏人员导致少佐遇袭身亡? 这可不是好发现。 第一日在演出厅内执勤。 且今日还去厚生会馆负责警戒的警员。 便是重点怀疑目标。 当金恩照开始着手调查时,池砚舟反而第一时间被排除。 因为他第一日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演出厅。 且全程同李衔清在一起。 根本不曾分开过。 甚至于演出厅枪响之后,他都和李衔清一同埋伏,等金恩照找到他们时,已经过去许久。 当时手枪可能早被夏婉葵同党收走。 因此后续搜查手枪时也无收获。 池砚舟清白自然肉眼可见。 此事之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第一天夏婉葵暗杀特高课少佐,池砚舟真的毫不知情。 手枪何人提供更是满头雾水。 一个国党。 一个红党。 才会出现两次非同一人的情况。 特务股显然没掌握两党合作执行任务的情报。 存在误判是很正常的。 且厚生会馆内执勤警员非常多,将会议室内挤得满满当当,现在搜查夏婉葵正是用人之际,你能软禁多久? 金恩照将可疑人员继续软禁加以调查。 其余人放行。 让参与搜捕夏婉葵的工作。 这些警员都见过夏婉葵本人,无需照片便可进行搜查,应当是搜捕主力军,岂能压着不用。 重获自由池砚舟不惊不喜。 不少警员也是如此,自身清白何须有劫后余生之感。 “李叔。” “没事了?” “本来也没事。” “跟我去搜查夏婉葵。” “好。” 谁能抓到夏婉葵那功劳自是不必说。 李衔清并非没兴趣。 只是他旧疾缠身,真遇到反满抗日分子,说不好是喜是忧。 索性一直在等池砚舟。 两人一同行动好有照应。 第七十一章 心照不宣 全城搜捕连夜进行。 意图通过高压搜查,逼迫夏婉葵藏匿出现失误。 目前尚未有线索。 驾驶救护车吸引警员目光的司机,也不曾抓到。 那人对冰城极为熟悉,弃车逃离不见踪影,警员甚至未曾得见真容。 故此番重点搜捕夏婉葵。 “李叔,我们去什么地方搜查?” “马家沟区。” “马家沟?” “根据警察厅下令路卡盘查夏婉葵的时间来看,他们不足以逃离冰城,与救护车反方向离开则无法前往东傅家甸区、西傅家甸区。 埠头区、新阳区繁华导致路卡较多,且通往这两区路线单一,仅有两条路可选。进入马家沟区则道路众多,夏婉葵很有可能被藏匿此处。” 李衔清的分析有理有据。 警察厅目前是全面搜查,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想先人一步找到夏婉葵,李衔清自然要选择可能性最高的地方。 走义州街直下马家沟。 却未在国课街展开搜查,一路向西直到文明街,李衔清表示开始排查。 因根据夏婉葵被营救时所走方向。 以及警察厅严令路卡盘查时间来推断,夏婉葵当时极有可能,就在文明街一带。 四周路卡开始工作,人便会被锁死在这处范围之内。 文明街、文化街、文景街。 一番排查毫无发现。 天色渐晚李衔清让回去休息。 实则连夜搜查本不应该休息,但他身体撑不住。 再者各辖区警员肩负彻夜不眠搜查之责,李衔清并未被安排具体任务,回去休息倒也无妨。 池砚舟本也不愿搜查夏婉葵。 顺坡下驴就此收工。 总不能李衔清走了他一个人排查,不要命了! 等夜里回到家中已经凌晨。 谁知徐南钦居然与他前后脚。 “伯父今日怎么如此忙碌?”池砚舟关心询问。 徐南钦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棉帽放置一旁。 这才说道:“商会那群人现在无法无天。” “怎么了?” “此前说是用交纳经费聘请护卫,沿途负责保护货物运输,可此前货物还是被劫。” “胡匪势大?” “放屁!”徐南钦看起来气性不小。 “经费用作聘请护卫支出,货物被胡匪抢夺,后找保险公司进行理赔拿到一笔赔偿金,货物则又流回冰城市场,还需高价购买。” 听完徐南钦讲述池砚舟算是明白。 经费贪墨。 再与胡匪勾结串联。 提供时间、路线使其抢夺货物,再将货物弄来冰城高价出售赚取暴利。 心知货物定会被抢。 提前用商会名义在西方保险公司投保,事后申请理赔。 一来二去,几头通吃! 这商会岂止无法无天。 心都是黑的! “保险公司不调查?”池砚舟问道。 “西方保险公司早就被满洲、日本等保险公司打压艰难求生,不理赔就会招惹麻烦,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并。” 破财免灾! 外国以及华商保险公司需缴纳三十万保证金,才可从事保险行业。 不理赔引出纠纷,日伪政府不管谁有道理,缴纳的保证金便有借口罚没。 徐南钦继续说道:“33年出台《满洲经济建设纲要》、36年颁布《满洲国生命保险株式会社法》、今年9月又颁布《邮政生命保险法》,听说现在还准备成立《满洲火灾海上保险株式会社》,日后这保险行业恐怕要只进不出了。” 池砚舟也知此事。 你说不买保险行不行? 不行! 日伪巧立名目强迫购买,以达到经济掠夺的意图。 “伯父莫要气坏身子,铺子的事情我们另想办法。” “你同事此前给的货物,足够我们支撑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往日同行知道我手里有货,便想要低价购买。” “伯父是因此为难?”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多年摸爬滚打难免有相互帮助的时候,此番求于门前不忍回绝,可商会方面自然不愿看我低价出售皮货,如今进退两难!” “商会之人无法无天不宜开罪。” “这点我心中的有分寸,明日再与他们做商议吧。” 徐南钦老江湖。 用不着池砚舟帮忙出谋划策。 只是心中牢骚不吐不快,此刻说出来便也顺气。 后各自回房休息。 但坐在房间内的徐南钦,脸上再无半点苦恼与愤恨。 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借着灯光贴合在一幅穴位图之上。 将穴位所对应的文字连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后便将纸条付之一炬。 靠坐在凳子上徐南钦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内的池砚舟轻手轻脚,恐吵醒徐妙清。 谁知对方并未入睡。 从炕上出言:“今日演出又出事了?” “你都听说了?” “风言风语想不听都难。” “幸好你没去看演出。” “夏婉葵真的是反满抗日分子?” “这还能有假。” 闲聊两句二人入睡。 池砚舟一早赶去警察厅等待李衔清。 见面之后一同再去马家沟区进行排查。 来前池砚舟在厅内打听,马家沟区文明街一带,昨夜辖区内警员统一搜查,并未发现异常。 李衔清却认为没发现,只能说是敌人藏的好。 还需搜查。 厅内给的命令也是如此,并非一遍搜查便可结束,要搜查到抓住人为止。 搜查期间池砚舟问道:“北平政府方面现在什么情况?” “眼看事情败露,三名官员连夜跑去新京了。” “这事就算了?” “双方政府同日本人商议解决和厅里没关系,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抓捕夏婉葵。” “要是最后抓不到呢?”池砚舟问道。 “抓不到北平政府方面就要多付出一点代价,抓到了他们可以少付出一点。” “此事和我们警察厅无关了吗?” 李衔清站在街角休息低声说道:“警员中有潜伏卧底岂能完全置身事外,不过此事股长隐而不报,准备将问题都甩在北平政府头上。” 难怪! 有人背黑锅。 警察厅自然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并非所有事情都需上报。 股长、科长、厅长等人心照不宣。 与李衔清今日搜查至靖国北二道街,无功而返。 晚上回警察厅内打探整体搜查情况。 在台阶前遇到许久不见的纪映淮。 南部十四式手枪调查排除嫌疑,又怀疑乃是警员秘密携带枪械入内,昨日岑鑫便获得自由。 被牵连的纪映淮自然也不必限制。 “纪警官。”池砚舟上前打招呼。 “你们这几日倒是繁忙。” “没办法事情太多。” “有线索了吗?” “反正没跑出冰城,慢慢找呗。” “那你忙。”纪映淮是下班要离开。 “慢走。” 昨日纪映淮从警察厅重获自由。 却未第一时间前往新市巷布行。 今日观察确保安全后,选择进入布行挑选布料。 第七十二章 密查红党 西傅家甸区新市巷布行,今日自北平到货一批上好布料。 冰城货物也由商队运往北平。 其中冰城同记工厂生产的糖果尤为受到青睐。 被北平誉为“东来香”。 酒心糖、咖啡糖、电光球糖、小人糖、紫金棍等驰名全国。 选料精良、做工细腻、滋味佳美、材料丰富。 老少皆宜! 纪映淮进入布行,经理便热情迎上说道:“纪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此前定购的暗纹真丝今日恰逢到货。” “可是让我好等。” “实在抱歉,货从北平运来,路上多有耽搁。” “快让我看看。” “此等贵重布料放在里间,麻烦纪小姐随在下前去挑选。” “价钱有变动吗?” “略微上涨一些。” 两人进入里间将门关上。 布行经理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被软禁了几日,麻烦已经解决。” “如此便好。” “‘蟾宫’就是夏婉葵对吗?”纪映淮问道。 “目前看来是她。”布行经理此前同纪映淮一样,俱不知情。 只是接到上峰命令,让纪映淮设法将手枪带入会馆,藏在指定地点由‘蟾宫’负责执行‘斩首计划’,事后再将枪带出即可。 当日纪映淮利用岑鑫完成此举。 其中设计复杂,好在有惊无险。 登台答谢夏婉葵出手杀人,纪映淮当时认为有人假扮,可此刻看来并非如此。 正是由夏婉葵亲自动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纪映淮并非特务股警员,此刻了解颇少。 “原本此事我无权得知,可上峰另有新任务指派给你,我才明白事情原委。” “新任务?” 布行经理拿出真丝面料后道:“‘蟾宫’本意借机脱困可却被警察厅识破,危机关头冰城党务办事处决定组织营救,恰逢北平伪政府欲意制造意外杀人灭口……” 听罢经理讲述她这才明白。 “与红党协作营救,多亏红党成员发现警察厅阴谋,不然满盘皆输。”纪映淮觉得当时情况十分危机。 “确实千钧一发,消息还是在行动前一刻才送达。” “新任务是什么?” “红党此次配合行动人员,上峰猜测并非戏班成员。” “警察厅警员?” “正是。” 纪映淮心中对新任务大致已有猜测。 果然经理继续言道:“虽与红党展开合作,但并非同路不可不防,上峰想你将潜伏在警察厅特务股内的红党成员,身份调查掌握。” “调查红党?” “没错。” “此举无疑会增加我与他的危险程度。”纪映淮觉得此刻调查这些,未免关注点存在偏差。 “上峰命你暗中开展调查,红党成员潜伏特务股,自身便具有价值,且定也知道红党的其他信息。” “是。” 服从命令! 上峰有令,自是服从。 “‘蟾宫’如今是否安全?”警察厅搜捕力度之大,使得纪映淮心有担忧。 “由党务办事处行动组组长负责,此事我并不知情。” “需我打听搜查进度的情报吗?” “上峰令你隐藏好自己。”布行经理说道。 纪映淮打探搜查进度用处不大。 她能探查到消息时则表明为时已晚。 短时间内无法通知到位! 从里间出来纪映淮手中拎着真丝面料,经理喜笑颜开送其出门。 伙计见状凑上前来说道:“这么贵的真丝面料说买就买,这女人什么身份?” “那身衣服看不到吗?” “警员也不该出手这么阔气。” “背后有人养。” “难怪!” …… …… 松花江多处结冰。 胆子稍大之人踏冰前去对岸松浦区。 想用爬犁借冰面运送物资则要再等半个月。 厚实冰面才足以让人安心。 严军站在岸边翘望江心太阳岛,其上建筑肉眼可辨。 沿江街熟人徒步而来。 “闫兄。” “久等。”闫元鲁冲严军让烟。 闫元鲁便是送包子之人。 将烟点燃严军问道:“上峰对夏婉葵作何安排?” “应对搜查压力很大吗?” “马家沟区警察署以及派出所警员,对文明街一带进行搜查,我竭力应付过去,可另有两名警员在文明街四周徘徊搜查,不知是否掌握了什么消息。”严军提及此二人颇为苦恼。 闫元鲁见状道:“今日午夜十二点,将夏婉葵送至花园小学校后门。” 花园小学就在文明街附近。 仅隔着通道西三条街。 “送去学校?” “到时后门有人负责接替你的工作,把夏婉葵交给对方后你可自行离去。” 严军明白上峰打算将夏婉葵藏在学校内。 一时半会送不出去。 必要找寻安全地点藏身。 学校确实是不错的位置。 冰城如今大小学校之中都有日本人。 出任管理层以及教师。 在文化上大力实行奴化教育和欺骗宣传。 灌输“中日亲善”、“日满不可分”、“民族协和”、“建国精神”等奴化思想。 邪恶用心昭然若揭! 如今上峰打算将夏婉葵送入学校,便是因为学校内多日本人,警员搜查也会受阻。 最重要的是马家沟辖区内警员,已经申请对花园小学校进行过一次搜查。 这个时候将夏婉葵送进去。 警员大概率不会再去搜查。 学校之内虽也危险,但相对外面是安全的。 “如何与对方确认身份?”严军问道。 “凌晨、后门、皮帽、眼镜、长衫,你上前询问‘学生今夜都离校了吗?’” “对方如何回答?” “答‘还差一个学生没人接。’” “明白。” 说完夏婉葵的问题之后,闫元鲁问道:“哪两个警员一直在文明街附近晃悠?” 此事蹊跷,理应注意。 “李衔清、池砚舟。”严军已探查清楚姓名。 “什么身份?” “早前李衔清是南岗警察署特务系主任,池砚舟则为南岗警察署警务系警员,本是被警察署双双革职,却不知为何后又一同入职警察厅特务股。” “特务股?” “对。” “送走夏婉葵后你也离开文明街回工义里,这两人情况我会和上峰汇报,你多注意安全。” “目前他们还未搜查到文中街,好在两人晚上不加班加点。”严军心有余悸,若是这两个警员彻夜搜查,那还真是麻烦。 “总之小心为妙。”闫元鲁提醒道。 “明白。” “行动组成员目前情况如何?” “都已各自撤出冰城。” 交谈结束两人于沿江街分头。 闫元鲁进警察街去新阳区,严军直下中央大街再穿南岗区,进入马家沟区。 回到文中街躲藏房间之中,便告知夏婉葵今夜送她前去花园小学校内。 第七十三章 花园小学 冰城大半警员接连搜查两日。 目标却如同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此刻池砚舟同李衔清站在马家沟区,通道西三条街花园小学校外。 望着面前建筑他问道:“要进去搜查吗?” “进不去。”李衔清很清楚。 马家沟区警察署警员,携带警察厅签署文件可进入搜查,当其搜查结束后,别的警员再难进入。 于是绕过花园小学,两人排查通道西一条街、教堂街等地。 天色渐晚。 搜查至黑山街,李衔清建议今晚收队。 明日搜查下面的方园里、文中街、文彬街等。 当即分道扬镳。 李衔清朝东。 池砚舟回头朝西走。 路过花园小学时见后门处站有一人。 皮帽、眼镜、长衫!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五十九。 大晚上此人站在学校门口作甚! 严军与夏婉葵藏身暗处,见池砚舟去而复返。 恰好遇到学校门口等待接手夏婉葵之人,严军心中不免紧张。 好在池砚舟仅是多看两眼便离开。 并未上前探查询问。 确保池砚舟完全离去之后,严军出现同对方接头。 身份确认无误,招手让夏婉葵上前。 那人便带着夏婉葵由后门进入学校,严军则直接回工义里,不在此处多停留。 池砚舟进家门见徐南钦还未休息。 这几日许是店铺事忙,商会施压。 他睡的比以往要晚很多。 “伯父。” “怎么又忙到深夜?” “还是厚生会馆的事情,冰城警员都难休息。” “没抓到?” “没呢。” “你说能躲去什么地方?”徐南钦好奇询问。 池砚舟苦笑道:“这可就不知道了。” “工作时小心些。” “伯父这里的麻烦现在怎么样?” “商会亲自登门要‘高价’收购我手里的皮货,强买强卖只能给他们了。” “已经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 “商会人员重组前最后的疯狂。” 此事多说无益索性不聊。 池砚舟回房睡觉。 看着他离去背影,徐南钦心中默念:“李衔清、池砚舟、文明街!” 清晨院中练习结束。 吃着张婶准备的早饭。 后赶赴警察厅与李衔清碰面,再临文明街附近展开排查。 可与此前一样并无收获。 工作途中倒是遇见负责此处的警员多次,他们今日再次对此地展开细致排查。 晚上回到警察厅,得知冰城全面搜查都无进展。 盛怀安前去向傅应秋汇报此事。 “科长,各辖区内都搜查最少两遍,还是未能将夏婉葵找出。” “城内搜捕到此结束,离开冰城的各个路卡加强防御。”傅应秋做出安排。 一直全城搜捕是不可能的。 各辖区内日常工作任务繁重。 目前只能内松外紧! 给夏婉葵造成风头已过的假象,看她是否会选择离开冰城,从而露出破绽。 “是。” “特务股内潜伏卧底人员,调查情况如何?” “没有发现。”盛怀安令金恩照负责调查此事,锁定了几个警员重点怀疑,可一番调查之下却未能最终确认嫌疑人。 傅应秋闻言略有不喜。 可权衡利弊之下说道:“将具有嫌疑的警员都放了,转入暗中调查。” 怀疑警员潜伏卧底。 大可秘密用刑。 不必担心厅内其他警员知情心寒。 但此番不同。 警察厅不愿与特高课少佐被杀一事牵扯上关系。 因此配合夏婉葵行动之人,不能是警察厅特务股内警员。 不宜声张。 自然不便关押用刑审讯。 只是内鬼一事傅应秋、盛怀安都认为是有的,所以后续还需暗中调查,早日将内鬼揪出来。 “要不要将这几个警员全部边缘化?” “你来安排,免得影响特务股工作。” “是。” 从特务科科长办公室出来,盛怀安就命令警员不必继续搜查夏婉葵。 同时要求各路卡加强警戒。 池砚舟听得消息暗松一口气,夏婉葵算是暂时躲过危险。 至于金恩照调查工作同样结束。 池砚舟心中好奇。 国党成员也不在其中吗? 枪究竟是谁弄进去的? 结束搜查警员也可回去睡个好觉,早早便从警察厅离去。 李衔清却未有要走的打算。 池砚舟停下脚步问道:“李叔还不走吗?” “我找股长有点事。” “李叔还想搜查夏婉葵?”池砚舟提前打探消息。 李衔清并未隐瞒承认道:“还想尝试一番。” “有线索?” “推测。” 言罢他便前去盛怀安办公室。 池砚舟此刻当然跟随。 不然如何第一时间获悉情报。 两人进入股长办公室内,金恩照也在其中,正在汇报此前调查警员谁最具有嫌疑,应暗中加以监视。 “股长。” “何事?” “属下认为搜查夏婉葵有一处遗漏场所。” “遗漏?” “根据当时的情况以及时间,属下断定夏婉葵应在马家沟区文明街一带。” “文明街确实属于重点怀疑范围,这几日命马家沟区警员多遍搜查,今日更是严令反复搜查一天之久,但未有发现。” 好在昨夜夏婉葵转移,不然今日难逃一劫。 “据属下所知,花园小学校仅搜查了一遍。” “你怀疑夏婉葵可能藏匿在花园小学内?” “是。”李衔清将自己的推断说出。 金恩照闻言开口:“花园小学内日本人很多,还配备有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卫力量,警员确实不太好反复搜查学校内部,但其内本身就具有极高风险。” 盛怀安较为认同金恩照所言。 李衔清却坚持说道:“或许反满抗日分子,便是反其道而行之。”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盛怀安念叨。 “未尝没有灯下黑的可能。”金恩照思路跟着盛怀安变化。 其实金恩照也有别的心思。 提议搜查学校之人乃是李衔清。 可要搜查学校必然要克服一定的阻碍。 到时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却没能找到夏婉葵,李衔清在盛怀安心中印象也受影响。 至于你说搜查到? 那李衔清确实又立新功。 但金恩照也可通过夏婉葵,将特务股内潜伏人员揪出。 厚生会馆一案中,他所谓的办事不力,便可一笔勾销。 正反对他都有利。 夏婉葵价值不小,盛怀安岂能不想抓到。 当即说道:“你们三人不可离开对方视线。” 恐担心消息再度泄密。 作为知情人他们不可离开。 盛怀安要向上面申请连夜搜查花园小学。 李衔清、金恩照、池砚舟三人互相监督等待消息。 三人之中此刻金恩照心情最为放松。 搜捕能否抓到人,他都能接受。 李衔清带点紧张。 毕竟此提议无疑给特务股增添一定麻烦,若是没能取得收获,只怕影响不好。 池砚舟在三人之中最为紧张。 李衔清提议搜查花园小学,再联想自己昨夜在学校后门看到的人,池砚舟隐隐觉得这个提议或许正确。 那夏婉葵岂不是陷入危险境地? 且不止夏婉葵。 配合她暗杀的国党成员! 营救她离开的行动人员! 协助她藏身的学校教员! 可能都会因为她被捕从而连根拔起。 如此情况池砚舟岂能不心急。 可偏盛怀安不许三人单独行动,他着急之余别无他法。 第七十四章 清除痕迹 急! 迫在眉睫! 刻不容缓! 千钧之重闸刀仅余一根发丝垂悬于脖颈之间。 轻风拂过便有砸落身首异处之险。 可越是如此。 池砚舟坐在凳子上,面色越是如常! 宁素商说的不错,他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明知情报却无能为力传递,这种情况日后必然还会遭遇。 情报事关或比此刻重要千百倍。 忍! 潜伏工作者能忍常人所不能。 其中便也包括此刻忍耐。 盛怀安申请对花园小学进行搜查,很快得到同意。 命金恩照点齐人马连夜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特务股警员尚不知发生何事,人员齐整后盛怀安亲自带队出发。 目的地并未说明。 警员紧跟其后。 一行众人直径赶赴马家沟区花园小学校。 “将学校包围。”盛怀安立于学校门前发出号令。 “四队人马分别负责巴山街、通道西三条街、文昌街、通昌道。”金恩照当即做出安排。 学校四周全部封锁。 防止一会搜查行动中敌人出逃。 池砚舟并没有选择加入封锁工作,他想进入学校内搜查。 今日虽无法将情报送出。 可他心中不曾放弃。 稳健必不可少。 却非事事放弃! 封锁人员布置到位,盛怀安带队要进学校。 负责看守之人自是阻拦,金恩照拿出警察厅批令。 日本教员出面交涉,后对盛怀安等警员放行。 却被告知搜查时不可进行破坏,尤其是对日本教员以及日军管理人员住所。 面对警察厅特务股股长。 日本教员毫无惧意。 言谈举止高人一等。 盛怀安料定会出现此种情况,本欲意请花島裕太副股长同行,但对方今夜与宪兵队友人喝酒一时没联系上。 唯恐生变就没选择等待。 辛得警察厅批令在此,其上有日本副厅长签字同意,搜查倒不会遭遇阻拦。 金恩照对警员提醒:“轻拿轻放。” 今夜为抓夏婉葵而来,都不想招惹麻烦。 花园小学面积不小。 算得上冰城最早的平民教育学校。 学生不住校。 夜间教室多数熄灯,反倒不少教员居住宿舍,此刻通过窗户可见灯光零零散散。 但搜查不可忽视教室。 “开始。”盛怀安下达搜查指令。 金恩照当即组织警员展开工作,警力部分在外负责封锁,内部搜查需地毯式推进。 操场中央也留警员纵观全局。 教员宿舍楼。 301房间内夏婉葵躲在窗帘之后,透过细缝看到学校内进入很多人。 观其模样便是前来搜查。 宿舍主人学校内的教师,同样望着下方脸色严峻。 昨夜刚将夏婉葵转移到学校内,今夜便遭遇搜捕,且学校方面并未加以阻拦,可见警员携带手令而来。 警员为何去而复返? 夏婉葵心有怀疑问道:“秦老师,会不会内部有叛徒泄密?” 秦椒急忙回身查看后方窗户情况。 同时口中说道:“现在讨论这些并无意义,趁着对方还未上来之际,你从后面窗户利用排水管下楼。” 宿舍结构简单。 家具更是简陋。 毫无藏人可能。 将夏婉葵安置此处,是想通过学校的特殊性躲避搜查。 但如果面临搜查。 宿舍之中一览无余。 从小唱戏练就一身童子功,利用排水管下楼并不难,且也不会在墙面留下痕迹。 秦椒递来一枚钥匙道:“这是后面下水道排污口的钥匙,你将锁打开进入其中,井盖是格栅状,在内部也可将锁重新合上,事后记得将锁头位置调整,不要被看出端倪。” 国党冰城党务办事处,既然敢让夏婉葵进入学校躲藏,必然也设想过如果遭遇搜查时该如何应对。 下水道寻常情况都是上锁。 便是为防止有人利用。 钥匙乃是秦椒早前利用职务之便获取。 同时秦椒递过来一张地图与手电筒,交代道:“这是下水道内部地图,可以通向学校之外,但其中多有铁栅栏焊死,污水能流通但人不可前行。” 下水道早前多被反满抗日组织利用。 后日伪便命人在内部管道连接处焊上铁栅栏。 同时井盖加锁以保安全。 协助夏婉葵翻出窗户抓住排水管道,秦椒最后快速道:“有一处铁栅栏被钢锯提前锯出豁口,又用污物覆盖加以掩饰,图上都有标识。 但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将铁栅栏弄开,你通过下水道逃离之后,便回去此前躲藏房屋,我会同上峰汇报此事,安排人再度联系你。” 路卡危险。 夏婉葵并不能轻易离开文明街附近。 身手矫捷她悄然无声落地。 利用钥匙开锁,潜入下水道之内。 十指从缝隙中伸出艰难将锁头合上,后调整摆放角度,免得被人看出是从下面上锁。 至于手电筒。 被夏婉葵留在秦椒家中。 下水道漆黑无比难以视物,手电筒固然重要。 可若光线不慎被地面警员,通过井盖缝隙察觉,那便是灭顶之灾。 至于地图她已经牢记于心。 纸张吞入腹中。 秦椒急忙开始擦拭窗台以及检查房间。 但敲门声猛然响起。 “全部将门打开。”金恩照声音在走廊内传来。 “开门!”李衔清门前催促。 “来了。”秦椒整理面部表情将门打开。 李衔清审视着面前之人问道:“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披件衣服。” 池砚舟看到此人当即认出。 便是自己那夜从花园小学后门路过,见到的人。 时近凌晨却在后门等候。 李衔清当时回家走的反方向不知此事,不然如今对方开门速度慢,两者相加必被重点怀疑。 见李衔清对秦椒语气不善。 协同搜查的学校工作人员上前说道:“每天早上向新京作满洲帝宫遥拜,以及向日本东京方向作日本天皇陛下遥拜等仪式,都由秦老师带领。 《建国精神》、《回銮训民诏书》等课业内容也是秦老师最为通晓经义,与几位日籍长官教员常常一同研习满洲传统文化。” 同行人员言语间是帮秦椒说话。 因秦椒与学校内管理层的日本人关系不错,他也指望到时候对方能帮忙美言两句。 至于你说秦椒窝藏反满抗日分子? 他是不信的。 秦椒每日早上的遥拜礼仪那真是一丝不苟。 比不少日本教员都虔诚! 李衔清却充耳不闻,审视目光盯着秦椒开始询问,池砚舟则进入房间之内进行搜查。 单间宿舍。 一览无余。 床、桌子、柜子便是较大的物件。 池砚舟查看床底并无发现。 床上清晰可见,被褥都未摊开。 打开柜子里面衣物较少,就在池砚舟准备关上柜门,汇报搜查无果时。 突然在柜子下放堆放的换洗被褥夹缝之中,看到一根头发。 长头发! 秦椒短发。 房间内出现长头发,还可解释是女教员串门所留。 可被褥之中该作何解释? 并非秦椒不小心,而是头发细微容易钻入被子内。 检查时并未发现,过两日便又出现也属正常。 池砚舟不动声色将头发拽出,握于手心。 冲着门外李衔清说道:“李叔,没发现。” 第七十五章 放手一搏 宿舍面积小。 陈设简单。 搜查难度不高。 稍微一看便可知晓是否有人藏匿。 李衔清听闻池砚舟汇报搜查结束并无异常。 却未第一时间离开前去下一户,而是绕过秦椒走进房间之内。 进入房间李衔清找的不是人。 而是观察各处细节。 “怎么两扇窗户?” “301、309因在把头位置,所以各多一扇窗户。” 每层的这两处房间采光最好。 秦椒与日本人关系密切才得照顾。 李衔清上手推了推发现窗户是关闭状态。 窗台等位置也无异样。 将窗户打开朝外观察,没有人躲在窗外,墙壁同样不存在摩擦痕迹。 后更是在房间之中仔细查看,柜内衣物、被褥等拿出检查。 确实没有发现之后,李衔清才从房间离开。 “秦老师早点休息。”陪同搜查的学校人员对秦椒说道。 “今日多谢。” “都是同事。” “改日一起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秦椒将门关上。 好在拖延开门时间,将窗户细节处理到位。 但却没有更多时间做其他检查。 方才李衔清搜查之际,秦椒面部放松内心紧张。 躲过搜查此刻只能希望夏婉葵一切顺利。 池砚舟跟随李衔清负责后续搜查,手中头发早就顺势扔在了一个女教员的宿舍内,长短颜色都符合。 将最后一处搜查结束。 金恩照前去盛怀安面前汇报:“股长,没有发现。” 他心情不错。 李衔清整出来这么大阵仗。 现如今无功而返。 如此气氛之下,金恩照的喜悦只能压住不表。 结果李衔清自是不愿接受,可事到如今也难回天乏术。 可盛怀安看着脚下井盖上的锁,对陪同搜查人员问道:“学校内的井盖全都上锁吗?” “一共七处井盖全都上锁。” “检查一下。” 金恩照立马前去查看,后回来说道:“七把锁全都没有问题。” “角度呢?” “都是从外部锁上。” “能打开看看吗?”盛怀安对学校人员询问。 此人面露难色道:“钥匙都在杉江悠斗长官手中,我们无权打开井盖。” “杉江悠斗长官呢?” “前日去新京学习交流。” “钥匙?” “长官通常都随身携带。” “打扰。” 盛怀安带队从学校离开。 在校门外询问负责封锁的警员,是否有发现可疑人员离开。 得知并无异样。 “附近下水道井盖全都检查一遍,看是否存在没有上锁的。” “是。” 池砚舟等警员开始寻找井盖。 盛怀安此人小心谨慎、生性多疑。 许从事情报工作人员都有如此通病。 一番检查果然发现三处井盖并未上锁。 “分别派人下去,看能否进入学校内。” 池砚舟自告奋勇想要进入。 毕竟秦椒房间内发现长发让他明白,夏婉葵当时就藏匿其中。 可却找不到人。 如今看来很有可能通过下水道逃离。 自己进入其中指不定还能帮其打掩护。 但李衔清却拦住池砚舟道:“别急。” 于是池砚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警员跳入其中。 “怎么了李叔?” “内部环境狭小,人数优势被削弱,小心阴沟翻船。”李衔清轻声说道。 此言无异于当头喝棒。 让池砚舟幡然醒悟。 他什么身份? 警察厅特务股警员。 来做什么? 搜捕夏婉葵。 如果他进入下水道内,遇到还未脱困的夏婉葵,对方情急之下冲他开枪,子弹难道还会分辨好坏? 今夜救人心思颇浓。 偷偷拾取头发后还想做更多。 全然忘记凶险。 不仅仅是被盛怀安等人看出端倪的凶险。 亦存在死于夏婉葵之手的凶险。 初入谍海池砚舟难将所有细节考虑到位。 可机会仅有一次。 出现失误便身死道消。 学习! 不仅要从同志身上学习。 更要从敌人身上汲取。 “多谢李叔。” “嗯。”李衔清轻嗯一声算作回答。 毕竟这种想法算是贪生怕死,被其他警员听到自然不好。 等了一会功夫,警员拿着手电筒从里面钻出来。 身上气味难闻。 盛怀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问道:“能进入学校吗?” “根据下方走势有两条排污管道可通往学校,但中途都遇到铁网焊死拦路,没有办法继续前行。”警员汇报地下情况。 “铁网可曾牢固?” “用手扯动铁网没有问题,尤其上面污物侵染,不似有被动过的痕迹。” “有人行走的迹象吗?” “其下淤积污泥较多,稍有走动就会留下明显痕迹,但我们一路观察没有脚印。” “收队。”盛怀安此刻确信没有人从学校离开,安排收队。 池砚舟也愣住了。 他之前认为就算没抓到人,只能说明夏婉葵提前一步离开。 但痕迹总归是能发现的。 从而警察厅就会怀疑学校内存在同党,故而开始着手调查学校教职人员。 可警员却说下面没有问题。 疑惑归疑惑。 但总归是好消息。 池砚舟跟随众人回警察厅。 秦椒坐在宿舍内久无睡意,不知夏婉葵是否安全。 盛怀安亲自带队。 李衔清目光如炬。 且方才他躲在房间中观察,见警员有检查学校内井盖举动,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关掉宿舍内的灯。 躺在床上等着看警员会不会去而复返。 突然秦椒听到窗户玻璃有轻微的敲击声。 他起床一看见夏婉葵在窗外,急忙打开窗户让其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秦椒压低声音问道。 夏婉葵轻声回答:“通过下水道是可以离开学校,但只要我用力将铁网弄开,是没有办法复原的,且一定会留下脚印,如果警员意识到下水道便能发现问题。 当得知我是通过下水道离开,就会明白我肯定躲藏在附近,因为现在依然无法通过路卡转移,同时还能意识到学校内有我的战友,你也会陷入麻烦之中。” 离开学校? 被锁定在附近藏身。 警察厅肯定会再度展开搜查。 夏婉葵很难安全。 且秦椒可能也要面临调查。 索性反其道而行,躲在下水道之中,等到警员离开她再回来。 此刻的学校。 将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你就不怕警员直接从学校进入下水道?”秦椒觉得此举惊险。 “从学校进入表明他们意识到下水道有问题,我就算是离开也会被锁定在这个范围之内,今夜同样会被抓,不如放手一搏赌一把。”夏婉葵这几日少见的露出笑颜。 她赌赢了。 赌便是如此。 输赢对半! 运气为王! 夏婉葵安全。 秦椒也不必承受被怀疑之风险。 输赢一念之间。 生死皆无定数。 意外与明天虽不知道哪个先来。 但明日的阳光,夏婉葵有资格欣赏。 第七十六章 代号欢颜 一众警员收队于夜幕中返回警察厅。 徒劳无功! 三名警员周身沾染污秽杂物,未能同行回警厅,半路便去找地方清理。 今夜兴师动众却白跑一趟。 盛怀安并未对李衔清有何不满。 对方仅是提出意见。 同意搜查还是盛怀安之决定。 他倒是没有迁怒旁人的习惯。 反而还勉励李衔清两句,意思日后有何想法都可说,不必顾虑太多。 “多谢股长。” “这几日都辛苦,早些回去休息。” “是。” 金恩照心情不错。 不管盛怀安是否介怀,李衔清判断失误已成定局。 池砚舟喜忧参半! 今夜可谓是大起大落。 李衔清捂着口鼻咳嗽声不断,金恩照鄙夷一眼转身离去。 池砚舟急忙跑去倒杯热水递给他。 接过杯子小口抿着咳嗽渐缓。 “李叔大可不必忧心今夜之事,搜查工作本就如此。” “倒不是顾虑搜查一事。” “那是?” “宪兵队特高课课长遇袭身亡,定要找人接替职位负责工作,听闻是由新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派人前来。” “这有何不同?” 李衔清将水杯放下朝着外面走去。 池砚舟紧随其后。 站在警察厅门前石阶之上,李衔清说道:“且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单警察厅未抓捕到夏婉葵,都将引起新任课长不满。” “就算找麻烦,也寻不到我们头上。”池砚舟觉得李衔清有些杞人忧天。 宪兵队情报课课长三把火。 烧也烧在科长傅应秋、股长盛怀安头上。 连队长金恩照都没机会感受炙热。 李衔清操心作甚? 皇上不急太监急! 见状李衔清并未深入探讨,两人于山街分别。 池砚舟路过三岔口见窗帘出现暗号。 便小心翼翼前往地德里。 今夜并非信箱传递情报,而是宁素商现身相见。 他本以为厚生会馆那日任务之后,宁素商便会与其见面。 谁知等到今天。 “恭喜你,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宁素商此刻没有吝啬自己的赞扬。 首次真正意义上的执行任务。 便遭遇突发情况。 能识破敌人阴谋及时送出消息,使得警察厅埋伏落空,营救计划顺利进行。 池砚舟的表现远超宁素商的预期。 这声赞扬她已积攒多日。 “是我们配合的好。”本来池砚舟这几日心中,确有沾沾自喜。 也暗想再见宁素商时,对方会如何夸赞。 可今晚一事当头喝棒。 让他明白潜伏工作不可有丝毫大意。 “冰城特委负责人,对你此次任务表现给予高度肯定,不仅完成营救任务,打击敌人阴谋,更协助两党配合拉近关系、促进合作。” “不敢言功,职责所在。” “你今日怎么感觉状态不对?”宁素商敏锐察觉异常。 池砚舟并非经验丰富地下工作者。 且还年轻! 按理来说任务完成如此出色,岂能毫无欢喜之感。 “今夜警察厅申请搜查花园小学……” 听罢池砚舟讲述,宁素商方明白原因。 想救人! 这本身没有错。 但往往很多错误,便是因此而起。 “你能意识到问题就不算晚。” “所以很难有什么开心之感。” “但今夜你依然起到保护作用,若非将头发提前清除,李衔清必将发现端倪。” “确实凶险。” 好在当时秦椒吸引李衔清注意力。 池砚舟才有机会将长发藏起。 “秦椒身份可锁定为国党地下情报工作者,此信息同样至关重要。”宁素商觉得今夜池砚舟,无疑再提供一条重要消息。 “这也算重要信息?”池砚舟本认为只有日伪的情报才是。 “你可知我为何今日见你?” “不是专程来夸奖我的?” “组织推断国党潜伏成员,或许在警察厅内。” “确实有可能,金恩照这几日一直在调查此事。” “你要小心此人探查你的身份。” “探查我?”池砚舟略感吃惊。 “没错。” 此刻他方明白,为何宁素商说秦椒身份消息重要。 “但我感觉国党成员,应当不在警察厅内吧。”池砚舟说道。 “为何?” “如果此人潜伏在警察厅之中,夏婉葵第三场演出时的行动,也无需我出手不是。” “你将问题想的太过简单。”宁素商认为池砚舟的思维方式,还是不够老练。 “简单?” “他们或许是想要试探,组织是否在警察厅内有潜伏人员呢?” 宁素商一句话让池砚舟茅塞顿开。 这种情况确实可能存在。 宁素商继续说道:“亦或者国党潜伏人员当时已经不便行动,当然也有你所说不在警察厅内的可能,但不可不防。” “明白!”池砚舟认真应答。 情报工作着实让他不断学习。 合作! 试探! 并非只有敌人才会试探。 协作之中亦有试探! “小心对方发现你的身份,若能捕捉对方身份为佳。” “好。” “鉴于你此次任务完成出色,冰城特委负责人同志,为你取代号‘欢颜’。” “‘欢颜’!”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特委同志对我期望如此之高,倒是让人惶恐。” 宁素商继续念出下一句:“风雨不动安如山。” 池砚舟心中了然。 特委同志对他期望生死两面。 “风雨不动安如山!”池砚舟口中念叨。 “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这一句。”宁素商明亮的眼神之内,似是有不好的回忆袭来。 何时风雨不动安如山? 便是面对疾风暴雨之时。 刑审! 池砚舟忽的展颜一笑道:“愿唯见欢颜。” “愿唯见欢颜。”宁素商跟着说道。 可两人心中都明白,这条道路热血铁骨铺就。 农武! 董荷! 不知名前辈! 柴叔! 孟时同! 不是开始。 亦难是结束。 宁素商伸出手道:“你好,‘欢颜’同志,我是你的上线‘寒泓’。” “‘寒泓’同志你好。”池砚舟与宁素商双手紧握。 同志情谊。 革命友谊。 后池砚舟问道:“此前从香坊区线香内搜查到的名单情报,是你模仿笔迹写的吧?” “为何如此猜测?” “寒泓便是砚台,应当是笔墨功夫了得。” “没错。” “可你之代号与特点太过契合,是否存在隐患?”池砚舟觉得代号指向性较为明显。 “谁知我笔墨功夫了得?” “原来如此。” “今日见你便是告知这些事情,警察厅内工作多加小心,你所提供秦椒信息以及夏婉葵躲藏地点,我需和特委汇报,倒是意外收获。” “没有新任务给我?” “此刻你不算完全没有危险,先等风平浪静再言其他。” “还有一事。” “什么?” “李衔清今夜突然提起,宪兵队特高课新任课长一事,我假意不感兴趣没有多聊,不知他为何忧心此事。” “此事组织也在关注,会深入探查一下。” “好。” 第七十七章 调查甄别 漆黑的夜仿佛泛起星光。 如同浮萍寻到依靠。 动荡沉浮的时局之中有所相守。 今夜所得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更是一种精神与信仰。 父母在天之灵应当也会欣慰。 儿子选择了与父母相同的道路。 且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保佑我吧!”池砚舟抬头看着天空低声喃语。 身披夜影回到家中,徐南钦今日休息较早。 进入房间之内徐妙清不施粉黛,裹着厚重棉衣难掩风姿,宛若空谷幽兰之声响起:“今天怎么如此开心?” 池砚舟开心吗? 确实! 帮抗日战士躲过警察厅搜捕。 又得组织代号给予肯定。 心情自是不错。 “想着回来见你。” “骗子。” “肺腑之言。” “去了警察厅都不告诉我,还算掏心掏肺?” 池砚舟尴尬一笑道:“怕你不喜,便没说此事。” “怕我不喜,只是不说而非不做。” “你怎么知道的?”池砚舟顺势转移话题,不然自是理亏。 “今日在街上遇到你同事。” “王昱临?” “是他。” 池砚舟心里暗骂,这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药酒以后别想了! “当真是你的好同事,言谈此事耀武扬威,好像是他去了警察厅一样。”徐妙清阴阳怪气。 池砚舟瞬间明白。 王昱临定是想要帮自己在徐家人面前有所表现,交流入职警察厅一事必然炫耀,可殊不知这并非帮忙而是添乱。 “困了,睡觉。”池砚舟非常明智的决定不再继续今日话题。 见他认怂。 徐妙清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池砚舟加入警察厅一事,她早便知晓却没询问。 今日遇王昱临顺势戳破这层窗户纸。 神秘! 她如今看不透池砚舟。 朝夕相处多年的人突然就看不透了! 徐妙清很难讲是好是坏。 早上醒来面对徐妙清目光,池砚舟避而不见。 很难解释。 干脆不解释。 出门前往警察厅报到,见纪映淮脚踩高跟鞋,扭动腰肢踏上台阶。 警服之外的衣服好似多的穿不完。 目光从摇曳的身姿上收回,池砚舟目不斜视。 今日踏进警察厅他心态有所不同。 往日只言其内龙潭虎穴与敌为伍! 可现如今却知,暗地里还隐藏非敌非友之人。 会是谁? 池砚舟不禁心中开始自问,但却毫无答案。 金恩照此前所怀疑警员被边缘化处理,甚至有些还安排了监视,国党人员在他们之中吗? 想将对方找出来,池砚舟觉得难度很大。 他首先要做的则是,避免被对方察觉身份。 隐藏为首要任务。 不可本末倒置。 厚生会馆一事导致接连忙碌多日。 今日结束全城搜捕工作,反倒是一下子清闲起来。 还未等池砚舟享受这份清闲。 李衔清便上前说道:“跟我走。” “怎么了李叔?” “有任务。” “什么任务?” “调查曲明。” “曲明?”同为特务股警员,池砚舟自然知道此人。 李衔清解释道:“股长怀疑警员之中存在潜伏人员,曲明符合怀疑条件,且符合条件之警员另有二人,股长担心金队长分身乏术,故将曲明交由我负责甄别。” 两场演出都在演出厅内执勤,曲明符合。 刘功提供四位嫌疑人,曲明同样在内。 因此他现在嫌疑程度较高。 科长傅应秋要求转入暗中调查,并非不调查。 反满抗日分子潜伏特务科岂能心安。 如今搜查结束,便主抓此事。 “恭喜李叔,股长让您负责调查曲明,足以彰显对您的信任和能力的肯定。”池砚舟顺势送上马屁。 没有队长之位。 却与队长肩负同等职责。 这恭喜也算恰到好处。 “能调查到线索再恭喜不迟。” “李叔出马肯定能找到线索。” 池砚舟恭维之际心中暗想,莫不是自己还未开始寻找国党潜伏人员,他就即将身份暴露了吧。 但昨日李衔清一课。 宁素商一课。 池砚舟此时不会再着急慌乱。 随李衔清来到警察厅之外,他问道:“我们如何调查曲明?” “曲明早前是阿城县警察大队成员,后调任至冰城警察厅,我们前去阿城一趟,核实一下他的资料。” “这些资料警察厅应该早就核实过。” “所以我们要更加仔细,看是否存在未发现的疑点。” “明白。” 去阿城县能选择的交通工具比较多。 只是马车慢还颠簸,不适宜李衔清。 汽车租金较贵,科里不可能给你报销经费。 因此两人选择坐火车过去。 警察厅西面便是火车站,池砚舟跑去买票。 恰好马上就有一趟前去阿城县的火车出站,两人进入月台登车。 火车池砚舟坐的较少。 早前货队都是马车运送。 此刻见月台上人头攒动,冰城每日人流量着实庞大。 两人进站还遇到值班警员,拿着夏婉葵照片盘查。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护送李衔清朝着座位走去。 若不是池砚舟开道,就李衔清这瘦弱身躯,真不一定能挤上车。 “怎么这么多人?”坐下之后池砚舟忍不住说道。 李衔清显然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多乘客,车厢内空气瞬间浑浊,导致他捂着口鼻连连咳嗽。 不少乘客都无座位,站在过道之内。 池砚舟反应过来略显尴尬说道:“好像买错车厢了。” 因为不常坐火车。 只是告诉售票员,自己要两张到阿城县的火车票。 却未告知需要几等车厢。 此刻这阵仗一看明显三等车厢。 顶着李衔清幽怨的眼神,池砚舟急忙前去找列车工作人员换票。 可工作人员告知二等车厢已满。 要换只能换头等。 且头等车厢票本来就少,现在仅余一张。 最后池砚舟就换了一张票,回来告知李衔清:“只有头等车厢有票,李叔我送你过去。” “你呢?” “我在这凑合一下就行,阿城县不远。” 此刻李衔清也顾不上客气,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车厢的拥挤与浑浊的空气。 在池砚舟护送之下前去头等车厢。 天差地别。 头等车厢地面铺设地毯,椅子是鹅绒缝制,坐下之后周身密贴,软绵绵的如同被托住一般。 洗手间、化妆室一应俱全。 且客人看穿着便是非富即贵。 将李衔清安置坐好后,池砚舟便从车厢内出来。 换座一事池砚舟、李衔清都未表明警察厅特务股警员身份。 他们是做情报工作的。 时时刻刻亮明身份是非常愚蠢的。 随身证件都有两本。 一本是警察厅颁发的证件。 一本则是与普通民众一样的国民手账。 寻常情况之下多是用国民手账应付盘查,除非在必要时刻才会提供警员证件,且从冰城离开两人也要注意安全,身份不宜闹的人尽皆知。 第七十八章 月台枪声 列车汽笛高鸣。 浓烟夹杂着四处飞舞的煤灰朝前行驶。 将李衔清送至头等车厢,池砚舟路过二等车厢朝三等车厢走去。 果然见车厢内满满当当。 不曾有空位。 有几人朝着窗外欣赏沿途风景,还有人看书看报打发时间。 池砚舟却感觉几道目光,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一番。 其眼神凝而聚敛,不似常人。 今日三等车厢人员众多,恐怕与二等车厢满员有关,这些人是干嘛的? 心中生疑,池砚舟脚步未停。 已经回到三等车厢之内。 乌烟瘴气、拥挤不堪。 吵闹怒骂之音也不时传来,池砚舟费尽心力拨开拥堵人群,回到自己座位。 位子早被人占据。 池砚舟都还未言语,那人便将位子让开。 毕竟出门在外,愿意招惹麻烦的人是少数。 坐下之后等待列车到阿城县。 中途停靠几站。 火车即将抵达阿城,池砚舟提前起身前去接李衔清。 再度路过二等车厢。 审视目光盘旋周身。 他目不斜视进入头等车厢。 同李衔清一道起身准备下车。 阿城县车站月台之上人员相较稀少。 随着池砚舟、李衔清踏上月台,二等车厢内也下来不少人。 且向着头等车厢下来之人靠近。 李衔清看了一眼便朝着外面走去,池砚舟紧随其后。 再回头便见二等车厢下来的十几人,同头等车厢下来的一人站在一起,目光也朝着两人望来。 不着痕迹将目光挪开,池砚舟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与我们无关。” “看着不像善茬。” “小心招惹麻烦。” 两人离开车站,开始今日工作。 曲明家在阿城县内,地址早已掌握,此时直径过去。 却未直登家门,而是于附近找到昔年警察大队同事,想做旁敲侧击调查。 这同事年纪较大。 五十来岁。 如今靠做粘豆包与黄面饼谋生。 两人在摊位上点了吃食,后开始打听。 摊主警察出身,轻易便意识到问题。 池砚舟拿出证件,对方立马配合。 证件便是此刻体现作用。 通过摊主讲述得知曲明是满族人,祖籍应当是京都镶黄旗雅尔塞佐领下的麻可图之族。 李衔清打断摊主讲述问道:“那不是应该姓关吗?” 麻可图满语即关氏。 “曲明这小子非说自己是麻可图一族,还说祖上是跟着麻可图特苏于乾隆十一年,从顺天府宛平县迁至阿勒楚喀城海沟镶黄旗。” 阿勒楚喀城便是如今阿城。 这事就难辨真假了。 毕竟麻可图之族在阿城繁衍壮大,很难说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衔清与池砚舟来,也不是帮曲明认祖归宗的。 通过打听得知曲明算是“随隆”满族。 东北的满族人有“坐地”满族和“随隆”满族之分。 “坐地”是指世代都居住在东北的满族人。 “随隆”是指乾隆十一年清王朝为开发边疆,从北平一带迁至黑龙江的满族人。 这曲明的身份有点复杂。 你说是麻可图一族,应当是“坐地”满族。 可偏曲明是“随隆”满族。 摊主也说不明白。 结账后李衔清带领池砚舟另行调查。 两人见了阿城县保长询问此事。 保长六十来岁早前在阿城颇有威望,如今成为保长。 协助日伪维持治安。 通过保长介绍算是探明曲明身世。 他父亲一脉是“随隆”满族,来阿城一带“跑马占荒”。 母亲则是麻可图族人。 阿城县麻可图一族家大业大,曲明自然是想靠一靠。 借势混成警察。 之后变成伪满警察。 早年阿城警察署配合冰城警察厅,于阿城一带搜捕反满抗日分子,警察署警员曲明有所立功表现。 从而提干至冰城警察厅。 得到此消息池砚舟说道:“这曲明有立功表现,可见不太像是潜伏人员。” 抓捕潜伏人员! 哪怕是国党人士。 池砚舟也不愿看警察厅特务股成功。 至始至终抓不到最好。 可李衔清却说道:“立功也有可能是安排好的。“ “安排好的?”池砚舟有些不解。 实则心中想说你李衔清成为特务股福将,这里面我可有功劳。 “查当年行动档案。” “我们能将档案调出来吗?” “科长手令。” 傅应秋给了手令,那阿城县警察署自然会提供档案。 但此事李衔清事先没提。 两人来到警察署表明身份,出示手令。 要求调阅当年曲明参与,且立功的任务档案。 警察署人员让他们稍等片刻,便去档案室内翻找。 好一通找! 许久之后才将档案拿来。 档案袋上留有雨水漏在其上的黄色痕迹。 好在内部纸张未受影响。 档案资料李衔清打算带回去冰城查看,毕竟想找蛛丝马迹一时半会难有发现,且若是发现疑点资料必然要提交股长、科长,直接带走省时省力。 警察署工作人员没什么意见。 签字之后任由池砚舟拿走。 后续两人再临曲明家中一探究竟,仅余老母亲一人。 妻儿都被曲明接去冰城。 听街坊四邻言谈之间表示,曲明母亲是不喜他做伪警察,故而不愿前往冰城。 今日工作到此结束。 两人赶去火车站打算买票回去。 虽说住一夜无妨。 但能赶回去自然不愿多停留。 现在天色尚早,时间充裕。 回到冰城还能去警察厅汇报一下工作。 再者李衔清的药都在家中,此番出门没有携带。 这次买票池砚舟表示要两张二等车厢的。 买好票后同李衔清进站。 可谁知他们走上月台,见今日同他们一起下车的人,散布在车站之内。 这行人从早上停留在这里,一直都未离开。 特殊站位将月台隐隐合围! 有些则混入等候列车的旅客之内。 池砚舟没有乱看,望着面前铁轨轻声说道:“他们究竟想干嘛?” 李衔清也未料到这行人居然还在此处。 但未避免出现你进来看到他们后,立马又离开的这种奇怪举动。 李衔清轻声回应:“别管,等车来了直接上车。” 月台上等车旅客有几十人,两人在其中也不显奇怪,老实等车便好。 火车很快进站。 当列车停稳当后,先下后上。 列车工作人员负责指挥。 下车之人倒也不少。 一时间与等候上车之人,将本就不大的车站月台,挤得满满当当。 负责布控的这群人,也开始观察起来。 池砚舟和李衔清就要迈步登车。 可突然枪声响起。 布控之人立马掏枪开始行动。 众人乱作一团。 一只脚都踏上火车的李衔清,被慌乱的旅客推搡从上跌落,池砚舟眼疾手快将其扶住站稳。 枪声还在响。 池砚舟护着李衔清躲在人群之中。 第七十九章 同一本书 乱作一团! 月台旅客想挤上火车寻求安全。 火车上原本还未到站的旅客不明所以,想冲下火车寻求保护。 一时间你上他下。 前推后搡! 有一人直接被拥下月台,掉跌在铁轨之上。 好在火车此刻不再运行,那人手脚并用从铁道下爬上来。 李衔清体弱。 若不是池砚舟护着只怕也不好受。 一番躁动持续十来分钟,车站方面警卫人员,以及车组工作人员全部就位。 将车站封锁。 任何人不得离开。 这趟列车也被要求停留原地等待。 何时才能发车听候安排。 池砚舟此刻上前查看,见有一人已经中枪身亡。 随身携带皮箱被翻开扔在身旁。 现场旅客之中,倒也有几个身份不同寻常之人。 对此囚禁不满,向车站管理人员吵闹。 方才负责布控小队,亮明证件再无人敢言语。 池砚舟对李衔清说道:“宪兵队的证件。” “冰城宪兵队?”李衔清也奇怪。 因为这伙人同他们一样,由冰城上车。 “今日秘密执行抓捕任务?”池砚舟看着地上尸体说道。 “不太像。”李衔清见宪兵队人员开始对在场旅客,以及整列火车进行搜查。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并非宪兵队成员不愿留活口。 而是此人拒捕火拼过程中受伤,最后自行了断。 不给落入敌手的机会。 “宪兵队想找什么?”池砚舟问道。 “不外乎反满抗日组织的工作计划、人员名册、中央指示、工作训令等文件资料,或密码本、电台、药品等重要物资,以及在传递过程中的各类情报。” 李衔清工作经验丰富。 认为搜查无非就是这几种。 或有其他,定也在范围内难以脱离。 很快便衣宪兵也搜查到两人面前,对他们二人宪兵觉得眼熟。 面对搜查,李衔清直接掏出警察厅特务股证件。 宪兵一看回身朝负责人汇报。 后两人被带到,宪兵队此次任务负责人面前。 “警察厅特务股?”负责人用日语问话,李衔清示意池砚舟回答。 “是。” “来阿城做什么?” 做什么? 这问题怎么回答! 警察厅之前隐瞒信息,没说特务股内有抗日分子的潜伏人员。 你现在回答,说因调查曲明是否为卧底一事前来。 拆台! 厅内能愿意? 池砚舟现在也无法求助李衔清。 毕竟李衔清压根没听懂,对方问的是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文件说道:“调取当年行动档案。” 档案在宪兵搜查时已经被发现,藏也藏不住。 宪兵少尉沖喜大河接过档案打开查看。 后询问:“警察厅要这份档案做什么?” “属下不知。” “不知?” “属下初入特务股,多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上官为何要求取回档案资料,属下无权过问。” 池砚舟一问三不知。 你解释便容易留下破绽。 干脆不解释。 回去之后便和盛怀安汇报此事,让股长想办法去。 沖喜大河见证件没有问题,便将档案还给池砚舟。 今日还有正事要忙。 “你二人将尸体弄到列车餐厅内。”宪兵少尉沖喜大河征用两人出力。 这合情合理。 警察厅本就在宪兵队管理之下。 征用他们得心应手、顺理成章。 当地警力维持秩序。 宪兵队成员负责搜查。 人手本就不够,池砚舟、李衔清警察厅成员顺势启用。 地上尸体早就被宪兵翻动结束。 身上衣服现在都差不多扒光。 皮箱打开内部携带之物散落一地,里外都被刺刀划破查看是否存在夹层。 但一无所获。 “是。” 答应一声池砚舟示意李衔清离开。 “说什么?”李衔清问道。 “让我们将尸体弄去列车餐厅。” 李衔清对此没有任何奇怪,得知你警员身份再不用你,才是怪事。 看尸体此刻模样便知已经毫无价值。 池砚舟将档案交给李衔清道:“我来弄就行。” 此人体型健硕,李衔清想要搬动较为困难。 看似池砚舟是出于对李衔清的考虑,但其实不过是想亲自送对方一程。 蹲在地上池砚舟开始默默给其穿衣服。 被宪兵弄的狼狈不堪、衣不蔽体。 他想其走的体面些。 对此李衔清并未怀疑,毕竟要带上列车,可见是要带回宪兵队。 不整理好确实有伤风化且不便携带。 衣服被一点一点穿戴整齐。 此过程中也用手掌拂过面颊,使其瞑目。 后池砚舟开始整理皮箱内散落一地的物品。 衣服、食物、毛巾、钱、以及几本书。 整理过程中看着其中一本书,池砚舟若有所思。 《巴黎圣母院》! 这是法国文学家维克多·雨果创作的长篇小说。 这本是英译版。 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可偏池砚舟对这本书非常熟悉。 徐妙清就有一本。 英译版的《巴黎圣母院》。 此前徐妙清很喜欢看这本书。 池砚舟整理皮箱时特意留心观察,好巧不巧出版版次都是一样的。 两本可以算作一模一样的书。 英译语法文字都相同。 池砚舟只能认为是巧合,将皮箱递给李衔清,自己背着尸体两人前去列车餐厅。 好不容易将尸体放置好。 李衔清将皮箱也搁下。 池砚舟问道:“我们还要去见少尉吗?” “你去汇报一下看是否还有新任务。” “好。” 李衔清反正也听不懂,跟着来回跑没意思,让池砚舟去问问。 若是还有任务再通知他不迟。 “少尉阁下,尸体以及随行物品都放置妥当。” “你的日语很不错。” “日语就如同满洲语一样,需要做到相同熟练。” “不错。”宪兵少尉对池砚舟的回答很满意。 在伪满。 没有汉语。 日伪政府称满洲语。 欲意让大家认同,所谓满洲国完全独立的说法。 以及剥离中华民族之感。 “不知还能为少尉阁下效劳什么?” “你会俄语吗?” “会一点。” “那边有几个俄国人,你去协助核查一下他们的身份,还有随行携带的行李。” “是。” 此事李衔清帮不上忙,池砚舟也就没有回去叫他。 直径向着后面车厢走去。 见到了那几个俄国人,同宪兵交涉不顺。 池砚舟先是用日语表明,是沖喜大河让他过来协助,后用俄语表示要查看证件。 几个俄国人七嘴八舌告知,证件已经提供。 而是宪兵要搜查随身物品产生分歧。 俄国人不愿被检查。 “接受检查是命令。”池砚舟说道。 “我们是合法公民,你们没有权利肆无忌惮的搜查,这里面包含我们的隐私。”俄国人还在争辩。 “宪兵队搜查希望你们配合,不然我很难保证你们会遭遇什么,再重要的隐私应该也没有性命来的珍贵。”池砚舟与其带着威胁。 不如说是帮助。 毕竟宪兵不会管你哪国人。 这种情况下拒绝搜查,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宪兵的残暴池砚舟早有了解。 第八十章 第三国际 白俄! 沙俄贵族。 因十月革命逃到东北,主要居住在冰城。 对布尔什维克十分仇视,算是日本人的合作伙伴。 因此面对日本宪兵时敢于抵抗。 可换言之所谓白俄如今不过背井离乡。 逃难而来! 宪兵岂会放弃搜查? 在池砚舟一番交涉之后,几位白俄同意搜查,打开随身携带之物内有不少现金与金子。 难怪此前抗拒。 宪兵目光之内贪婪神色浮现,白俄众人陷入紧张。 沖喜大河闻讯让宪兵继续搜查列车。 见宪兵离开,几位白俄长舒一口气。 “他们说感谢沖喜大河少尉。”池砚舟将白俄的意思转达。 “嗯。”沖喜大河神色倨傲迈步离开。 池砚舟犹豫片刻紧跟其后。 看着宪兵不停搜查,可见是要找东西。 “不知要搜查何物,属下也可帮忙效力。”池砚舟恭敬说道。 他想多掌握一些信息。 沖喜大河靠在车厢座椅上道:“第三国际携带的物品。” 第三国际! 便是共产国际! 是红党的国际联合组织。 那方才牺牲的人理应也是第三国际,中国支队成员。 他的随身物品难道不在皮箱内。 沖喜大河为何还要在列车上寻找? 由此池砚舟判断宪兵队得确切情报,知晓第三国际成员动向,以及携带重要物品信息。 不然岂会大规模封锁搜查。 沖喜大河并未告知,被隐藏起来的物品是什么。 显然不打算池砚舟效劳。 他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老实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号令。 当搜查结束。 宪兵显然没能找到他们所求的东西。 沖喜大河面色不悦。 却无办法只能命令收队,宪兵队全体人员登车,也无需买票。 占据一节靠近列车餐厅的二等车厢。 被赶离旅客俱不敢言。 池砚舟跟随上车,毕竟他也要回冰城。 上车后沖喜大河前去查看尸首,李衔清一直在侧负责看守。 命宪兵再度折腾尸体以及皮箱。 几番搜查确认没有遗漏,沖喜大河便去头等车厢休息。 宪兵坐二等车厢。 池砚舟、李衔清则在餐厅车厢与尸体作伴。 此刻他继续开始整理尸首遗容。 算不得暴露心迹。 沖喜大河离去前交代整理好。 宪兵不愿负责,工作则交由池砚舟。 在此期间李衔清问道:“今日究竟所为何事?” “宪兵队应当是收到确凿消息,知第三国际人员今日在阿城县车站下车,且随身携带重要物品,但一番搜查没能找到。” “第三国际?”李衔清问道。 “沖喜大河少尉亲口告知。” “什么重要物品?” “少尉没详谈,可见不便告知旁人。” “只怕宪兵队可能并不知晓具体物品。”李衔清轻声说道。 “不知道?” “前期宪兵搜查时多检查能藏匿大型物品的位置,可后续搜查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前后行为并不一致。” “有没有可能此人携带物品并非一种?” “可能性不大。” 火车汽笛响起自阿城站驶离。 喧闹的月台瞬间归于沉寂。 旅客在车站工作人员指挥之下有序离场。 原本有一部分人要前往冰城,此刻也提前下车。 一方面原因在于车厢座位被宪兵占据。 另一方面原因则是不想与宪兵同乘一车。 白俄成员也趁机下车,毕竟宪兵眼中贪婪目光犹如实质。 一名中年男性旅客身穿皮袄脚著长靴,墨绿色毛线织就的围巾系于脖颈。 望着地上一滩血迹。 神色缅怀! 今日原本手上握有一本书籍,此刻却已经消失不见。 《巴黎圣母院》出现在了皮箱之内。 车站负责人叫来清理工,让其将地面血迹处理干净。 趁着对方指挥洗地期间。 带着墨绿色围巾的男人上前说道:“我买了二等车厢的车票,座位却被宪兵占据,我要求退票。” 车站负责人看着面前男人,嘴里说道:“你怎么不去找宪兵给你让座?” “我不敢。”男人说的理直气壮。 “你不敢,你现在为难我。” “没坐车要求退票,为何是为难?” “少没事找事。” 车站负责人言罢便扭头离开。 可此人紧追不舍,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你再如此我便将你抓捕,送去冰城宪兵队,帮你去讨要公道,就看宪兵会不会给你一个公道。” “作为车站负责人,你岂能如此不负责任。” “我能尽力让宪兵不在车站大开杀戒,能让列车在搜查无果之后继续行驶,我就已经尽到了作为车站负责人的职责。” “那本就是你分内之事。”男人上前拉住车站负责人。 “分内之事?”车站负责人停下脚步,看着跟随自己的男人。 指了指自己的袖章说道:“带袖章的人很多,又有几个能尽职尽责完成分内之事,今日能保住命便烧高香,从阿城县到冰城的车票才几个钱。” 好似是被车站负责人说服。 也怕真的惹恼了对方。 男人没有继续据理力争。 车站负责人不耐烦挥手说道:“快点滚。” 中年男人无奈转身离去,可手中赫然多了一物。 一卷微型胶卷。 由车站负责人身上取来。 带着微型胶卷中年男人离开火车站,进入阿城县。 火车晚点回到冰城。 沖喜大河令宪兵带上第三国际成员尸首,与皮箱返回宪兵队。 池砚舟、李衔清则回警察厅。 两人出站铁路桥东街直上山街。 便进入警察厅内。 李衔清见盛怀安办公室中亮灯,当即说道:“前去汇报。” “报告。” “进来。” “股长。” “今日外出一趟辛苦。” “多谢股长关心。” “这是有收获?”盛怀安问道。 前来汇报,难不成第一天就调查到了线索。 若是如此这李衔清福将之名,只怕更要坐实。 “并非调查一事,而是今日在阿城车站,偶遇宪兵队抓捕第三国际反满抗日成员。” “详细说说。” 当李衔清汇报结束,盛怀安明白整件事情。 “此事不可再向其他人提及。” “属下明白。” “沖喜大河少尉可有其他特别交代?” “没有。” “那便不用再理会,继续负责甄别曲明一事。” “是。” 可池砚舟欲言又止。 盛怀安见状问道:“你有话要说?” “今日沖喜大河少尉询问,我等前去阿城所为何事,同时看到曲明此前负责任务档案资料。” “你如何回答?”盛怀安可不愿宪兵队知晓,特务股内部自查潜伏人员一事。 池砚舟急忙说道:“属下说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股里安排。” 听到如此回答,盛怀安放心下来。 “很好。” 池砚舟的回答无疑是最优的。 找借口。 不如一问三不知。 将找借口的机会留给股里,盛怀安更加方便操作。 第八十一章 荒唐念头 机灵! 胆识! 面对宪兵队少尉是否敢说谎。 这对警员是个考验。 敢说谎,可要如何说谎。 同样要求警员机敏。 基层警员见宪兵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往往该说与不该说的都倾囊相告,警察厅上司并不见得喜欢。 池砚舟此次处理,盛怀安较为满意。 熟练使用日语此刻好处尽显。 李衔清的身份职位,厅内也不可能给他配备翻译,羡慕也没法。 交代继续进行甄别工作,今夜汇报算是结束。 从股长办公室离开池砚舟道:“希望沖喜大河少尉,不会对曲明的资料档案感兴趣。” “股长已经知晓此事,沖喜大河少尉哪怕致电询问,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差点给股内带来麻烦。” “你应对的极好。” 李衔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觉得自己将金恩照当做对手,或许是很愚蠢的一件事情。 可目前为止他只能先处理金恩照。 但心中不免在想,日后自己还有能力处理池砚舟吗? 池砚舟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李衔清也露出笑意,两人心思各异。 有关曲明档案。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做查看。 从警察厅走出,见纪映淮与岑鑫携手离去。 今日纪映淮外穿大衣依旧华丽。 脚下高跟皮靴保暖时尚。 池砚舟在台阶上嘀咕:“如今都不再避讳吗?” “你也慎言。” “李叔你说这厅内究竟有多少腌臜事。” “早点回去休息。”这话可不兴说。 李衔清离开后,池砚舟也朝着家中走去。 纪映淮跟随岑鑫回到东傅家甸区,中十二道街106号。 黑胶唱片机开始工作。 红酒倒入高脚杯中。 岑鑫与纪映淮碰杯对饮。 放下酒杯之后岑鑫说道:“盛怀安遮遮掩掩想欲盖弥彰,殊不知调查特务股内鬼一事,我看的清清楚楚。” “自然瞒不过股长慧眼。” 纪映淮这几日也暗中通过岑鑫探查得知,特务股有重点怀疑警员,在进行秘密甄别工作。 “反满抗日分子潜伏人员,对特务股来说实乃心腹大患,不加以清除难高枕无忧。”岑鑫很明白盛怀安的想法。 “若是查不出来呢?” “就会一直查下去,直至查出为止。” 纪映淮自然担忧查到自己头上。 她协助‘蟾宫’击杀宪兵队少佐,真若让特务股再查枪械一事,怕眼前岑鑫会有所反应。 若能将祸水东引! 让特务股此刻重点怀疑警员,被误认为夏婉葵同党,从而结案最为有利。 可偏纪映淮不知此刻被怀疑警员之内。 是否有红党潜伏人员? 东引祸水,浇到红党成员头顶也非好消息。 “目前查的有结果吗?”纪映淮问道。 “暂时应该没有。” “看来敌人潜伏够深。” “少佐都遇袭死亡,潜伏再深被挖出,此番对反满抗日分子来讲也值得。” 纪映淮喝着杯中红酒心里盘算。 必须找个替死鬼。 免得特务股后续反应过来,再查枪械一事。 为避免替死鬼选中红党成员。 此事需汇报听从上峰意见。 …… …… 门房李老今日送徐南钦,视察各区店铺还未回来。 走进客厅见徐妙清端坐沙发之上。 徐南钦出门前交代让不必等他吃饭,今晚与人在外聚餐。 两人一同吃饭期间,徐妙清对池砚舟问道:“你今日坐火车了?” “你怎么知道?” “你头发和衣服上还有煤灰。” “观察细致入微。” “干嘛去了?” “公务去了一趟阿城县。” “阿城县?”徐妙清语气有些波动。 池砚舟抬头问道:“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你跑那么远。”徐妙清边吃饭边道,看起来只是闲聊。 “阿城县也还好,算不上远。” “和你早前随货队贸易相比,确实算不得远。” “那时都跑到边境去了。”池砚舟想起当年的事情,会心一笑。 徐妙清放下筷子,小口喝着热汤。 吞咽间隙说道:“阿城县满族姑娘很多。” “我哪有功夫看。” “坐在火车上也没工夫吗?” 火车? 池砚舟吃完最后一口,筷子也被放置一旁。 他看着低头喝汤的徐妙清道:“说起火车确实遇到一些突发状况。” “突发状况?” “对啊。” “什么?”徐妙清问的很随意。 池砚舟未观察到心中所想,便借口说道:“买票坐在列车餐厅车厢内,满族姑娘是一个也没看到。” “合该如此。”徐妙清轻笑。 池砚舟觉得自己想多了。 徐妙清听闻阿城县语气有细微波动。 后更是提及车站。 他不免多想。 但他理应不该多想。 与徐妙清算得上朝夕相处,岂会冒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这个念头或许在阿城县火车站,看到那本《巴黎圣母院》后,便于心底滋生。 谨慎小心! 生性多疑! 所有从事情报工作者的通病。 池砚舟自难例外。 此刻却也觉得荒谬! 吃过饭二人回到房间之内,见徐妙清开始看书。 池砚舟挪步到书柜前,目光扫视。 最后定格在那本熟悉的《巴黎圣母院》之上。 伸手将书抽出来。 徐妙清见状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这种风格的文学?” “这书属于什么风格?” “人道主义、浪漫主义、理想主义、夸张主义,看你自身的理解。”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我以为你会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徐妙清笑着将手里的书合起来。 毕竟从池砚舟口中,说出具有文学性质的话语,还是很少见的。 “那你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池砚舟晃着手里的书问道。 徐妙清不假思索回答:“看到宗教的虚伪,宣告禁欲主义的破产,歌颂下层劳动人民的善良、友爱、舍己为人。” 池砚舟翻开书页说道:“这英文的我也看不懂。” “国内目前没有翻译出版。” “那这书应该很难买到吧?”池砚舟好似也是闲聊。 可他在试探。 本就觉得念头荒唐。 却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展开试探。 这样的行为无疑更加疯狂与荒诞。 但池砚舟没能忍住。 徐妙清面对这个问题,俏丽眉眼带着笑意说道:“是不太好买,但也不是买不到,俄译版对你来说恐怕也很吃力,但你日语还不错,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找找日译版的书。” “打算熏陶我的文学素养?” “不是你先拿起这本书的吗?” “也是。” “书柜内如此多书,你独独看中这本,你和它倒是有缘分。”徐妙清观察着池砚舟的双眼。 将书放回书架,池砚舟说道:“我是见你之前常看。” 交锋! 心理博弈。 言语拉扯。 徐妙清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书说道:“每本我都看过。” “那我真应该向你学习。” “你确实要学学我。”徐妙清与池砚舟目光撞在一起,似有电流闪现。 第八十二章 再临阿城 目光汇聚。 空气中似有短兵相接。 刀剑金戈之声,仿佛穿云裂石! 阿城县火车站! 《巴黎圣母院》! 荒诞的念头换来荒唐的试探。 荒唐的试探迎来诡异的交锋。 池砚舟此刻脑中如同乱麻,徐妙清的面庞似远又近。 真切又如同蒙上一层薄雾面纱。 薄的不足以影响真容,可偏又难窥究竟。 烦! 池砚舟只觉得今日试探多此一举。 未有收获反倒让自己徒增烦恼。 “睡觉。”他躺在罗汉床上头大如斗。 徐妙清心情舒畅。 心里暗想:“总是一天看不透你让人烦闷,这种烦闷之感你也好好享受一下。” 如同大获全胜。 徐妙清哼着小曲上炕休息。 可欢快的小曲,其实只为掩盖她心中的焦虑。 今日阿城县火车站一事。 究竟如何! 尚不可知。 早晨池砚舟醒来再看徐妙清。 对方如常。 他便也锻炼、吃饭后赶去警察厅工作。 在他离开之后徐妙清也与徐南钦道别,今日她有事外出。 警察厅内池砚舟等待李衔清。 李衔清来了之后两人便开始查看,曲明早前立功任务资料。 资料内容详尽。 阿城县第一任保长通过手下成员,探查得知阿城周边地带,有不愿撤离的东北军小股部队。 且得知他们想要北上鹅城,加入救国军。 保长第一时间将信息告知警察署,再经警察署告知冰城警察厅。 从而警察署与警察厅联合行动。 为掌握小股部队行踪。 曲明献计用对方亲人性命胁迫。 他假借筹粮北上引出东北军亲人现身,前后共抓捕一十八人。 将人绑在屯子内,每日枪杀一名。 曲明负责此事,硬生生杀到第十人,小股队伍再难隐忍携手杀出,可人数劣势武器短缺,十三人小队全体阵亡。 此役曲明得警察厅特务股副股长花島裕太赏识,故加入冰城警察厅特务股。 心狠手辣! 阴险狡诈! 此言形容曲明切实贴合。 池砚舟将资料放置一旁道:“这能是潜伏人员?” 怎么看都不像是。 偏李衔清另有看法。 “此前暗杀少佐一事,你可知是谁所为?” “国党力行社!”池砚舟自然可做回答。 毕竟如此功绩,力行社方面自当宣传。 借此震慑北平临时伪政府成员。 “国党情报人员无所不用其极,若曲明一事故意为之,目的在于深埋警察厅内,确实很难察觉。” “十三名战士赴死,亲手枪杀十位百姓,这手段未免有些太过骇人听闻。”池砚舟知晓情报工作时有疯狂。 但如此地步实属罕见。 他认为不会。 其实李衔清心中也知难同预料。 只是甄别工作需假设各种情况,再去一一排除,方能完成甄别。 “深入调查一下。”李衔清如今并未着急做决断。 “如何深入调查?” “当年那十三名残余的东北军,究竟因何未随大部队一同撤离? 他们十日之后现身赴死,是不忍看亲人遭屠,还是已无北上机会? 所谓亲人,身份是否属实?” 李衔清认为需从三方面展开调查。 “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去阿城县一趟?” “不错。” “调查线索杂乱只怕一日时间稍显紧张,若是要多停留几日,李叔切记将中药携带,莫要耽误病情。”池砚舟出言提醒。 李衔清点头:“那便各自回去整理所需物品,后在火车站汇合,暂定三日期限。” “要与股长汇报一声吗?” “我这就去。” 李衔清前去盛怀安办公室。 告知因甄别曲明任务需再赴阿城县。 等李衔清由办公室出来,池砚舟上前询问:“股长有何安排?” “甄别任务股长全权交由你我,但若有人问起就说早年抓捕存在漏网之鱼,可能隐藏在阿城县附近,特务股此番再启调查。” “明白。” 借口罢了。 后两人打算各自回去,收拾些所需之物。 但在李衔清离开之后,池砚舟稍慢一步,前去寻金恩照。 早前绳子一事便没能及时通知金恩照。 此次定当是要有所表现。 再者曲明目前看来,是潜伏人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趁机表达忠心更待何时。 金恩照见池砚舟过来脸色不悦。 倒不是针对池砚舟。 而是不喜李衔清。 特务股甄别一事,理应由金恩照全权负责。 可盛怀安说为避免他分身乏术,给李衔清分了一人。 确实是减轻了他的工作压力。 却无形中也表达了盛怀安对李衔清的看重。 金恩照这几日因此事哪有好脸色。 池砚舟不管对方脸色如何,只是汇报自己这两日跟着李衔清的情况。 “你说李衔清不认为曲明没有嫌疑?” “正是。” “你好好跟着他前去阿城县调查,有任何线索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队长。” 辞别金恩照离开警察厅。 池砚舟回去收拾一些衣物。 其实三天时间,大男人换不换都行。 但李衔清显然是爱干净的。 同行也需注意。 回到家中收拾衣物遇到徐妙清,她上午早早出门此刻便已经回来。 见池砚舟翻箱倒柜,徐妙清问道:“你这是干嘛?” “我去外地三天时间,带些换洗衣物。” “哪里?” “阿城。” “不是刚回来。” “上面安排。” “三天后几点回来?”徐妙清问道。 “应该是晚上的火车吧。” “那我去火车站接你。” “这么冷的天,不必接我。” “反正闲来无事,再者三日后秋林洋行晚上有促销活动,想你陪我去看看。” 听徐妙清如此说,池砚舟便没有再拒绝。 毕竟火车站距离秋林洋行更近。 省的绕路。 “秋林洋行的广告传单,我在阿城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池砚舟想起此前在阿城县的见闻。 徐妙清觉得他是大惊小怪:“鹅城都能看到,别说阿城县了。” “广告力度如此之大。” “这些商场每年印刷用纸多时可达3火车皮,大约90吨,可见在宣传上下了何等功夫。” “商战看来也惊险万分。”池砚舟同徐妙清并未再多聊,就收拾妥当从家中离开。 徐妙清看着日历。 目光定格在三日之后。 穿上大衣她再度起身出门。 池砚舟随身携带仅一个小皮箱,内放几件换洗衣物,以及洗漱所需的毛巾、牙刷等。 在火车站外等候片刻。 见李衔清前来。 他所携带皮箱则大了不少。 池砚舟上前将箱子接过来主动拎着。 重到不重,可见中药居多。 购买二等车厢车票后,上车抵达阿城县。 这一路风平浪静没有遭遇突发状况,两人先找一处客栈落脚,将东西放下再说调查一事。 第八十三章 事有蹊跷 寻客栈需要与药铺相近。 以便煎煮中药。 早晚煎服倒不耽误日常工作。 将行李放在房间内,两人坐在客栈大厅喝茶。 “我们接下来如何展开调查?”池砚舟用茶杯暖手问道。 “先寻警察署内当年参与任务行动的警员,看他们说法是否一致,从而再去死里逃生的百姓口中探查,曲明当时枪决人员时状态如何。” “百姓只怕不敢提及?” “旁敲侧击,委婉一些。” “明白。” “再者就是与当地满洲国军接触之下,看当年那些残留敌寇是否有北上机会。” “那今日我们也需忙碌起来。”池砚舟觉得工作量很大,三天时间较为紧张,不宜浪费。 “喝完茶先去警察署。” 池砚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完了。” 李衔清看着手中热茶,觉得他是牛饮牡丹,暴殄天物。 这茶可并非客栈内的俗物。 而是李衔清私藏。 在池砚舟迫切期待目光之中,李衔清只能快速将茶水喝完。 起身同行去阿城县警察署。 前两日来过警员自有印象,此番省却不少口舌。 通过警察署警员探查得知,当年任务上面很是看重,曲明计策提出便被采纳。 利用筹粮引诱东北军家中亲人,此举难度很大。 警员甚至怀疑当年抓捕一十八人之中,可能仅有三四人与残余东北军有关。 都是曲明为立功随意抓捕而来。 通过多名警员回忆,言语之间对曲明多有羡慕。 却也不耻他之行径。 晚上从警察署离开,池砚舟先去药铺煎药,后端给李衔清。 等他将药喝下。 池砚舟这才说道:“根据警员说法,曲明当年抓捕的百姓中,很多都是遭受无妄之灾。” “明日查一查当年被抓人员信息。” “好。” “今夜早些休息。” 第二天一早池砚舟主动前去药铺,帮李衔清煎煮中药,昨日已和药铺学徒提前约好,倒不至于遇到不开门的情况。 李衔清喝着热乎汤药,对池砚舟越发满意。 殊不知池砚舟心中时刻盘算,如何取他性命。 今日两人从阿城县离开,去下面屯子内展开调查,依靠牌长等伪治安人员进行。 一日忙碌倒也有些收获。 曲明当年抓捕百姓中,仅是与他有过节的人,便足有八人之多。 “这公报私仇太过明显。”池砚舟回到阿城客栈说道。 “但根据百姓讲述,多是他们事后猜测。”李衔清说道。 风言风语! 以讹传讹! 曲明大开杀戒,事后自是被百姓私下讨论。 这八人说与曲明有过节,也是众人根据往日蛛丝马迹,推断得来。 “假的?” “空穴不来风。”李衔清觉得真真假假。 今夜喝药后各自回房休息。 这最后一日便是从伪满洲国军方面,进行调查。 当地驻军小队拍着胸脯保证,说当年早就封锁严密,想北上鹅城参加救国军是无稽之谈。 筹粮! 那是怕日后大雪封山困死在林中。 从伪满洲国军驻地离开,回客栈带着行李赶赴火车站,坐上最后一班前往冰城的列车。 池砚舟对车窗边的李衔清说道:“这三日调查所得线索,怎么感觉曲明一事存在蹊跷。” “你也有所察觉?” 池砚舟自是不想察觉。 可你若一句不提显得奇怪。 再者你提与不提李衔清都会想到,不如主动谈起免得留下破绽。 “曲明抓人公报私仇,东北军残余士兵难逃包围,不正面作战也大概率困死山中。” 李衔清补充说道:“且曲明枪杀之人中,还有当年维持会成员。” “真有可能设局潜伏?”池砚舟心中难以相信。 可蹊跷确实存在! “回去之后慢慢梳理目前掌握线索,甄别工作往往最难见成效,不可急躁。” “多谢李叔教导。” 火车冒着浓烟向前驶去。 围着墨绿色围巾的中年男人,坐在二等车厢内看着窗外景色。 夕阳的余晖染红层云。 车头呼啸而出的烟雾,都带着一抹金黄。 晃晃荡荡列车在冰城火车站停稳当,池砚舟拎着两个行李箱下车,李衔清轻装上阵倒也舒坦。 可刚走出车站便遇盘查。 且还是此前老熟人。 沖喜大河! “宪兵队怎么又在搜查离站人员?” “难不成还是因为上次任务?”李衔清也好奇。 但此刻车站内已经清场,将人员全都赶至外面广场,必须都要接受宪兵队盘查。 向外走去,池砚舟看到徐妙清冲自己挥手。 池砚舟提着行李只能点头示意。 “是谁?”李衔清问道。 “我妻子。” “来接你?” “什么接我,今日秋林洋行搞促销,等着抓我去当苦力。”池砚舟无奈说道。 李衔清笑道:“那你可不得休息。” “舍命陪君子。” 朝前走去见沖喜大河,池砚舟用日语说道:“少尉阁下今日还需我等帮忙吗?” 今天在冰城。 宪兵队、警察厅都距离火车站不远。 何须临时找人帮忙。 沖喜大河询问:“你们二人这又是?” “当年任务之中可能存在漏网之鱼,特务股重启调查,我们便是负责此事。” “看来出去时日不短。”沖喜大河见他拎着皮箱。 “满打满算三日时间。” “可有收获。” “暂时还未调查到线索。”池砚舟自然不会告知目前情况。 大家都在排队等待搜查。 沖喜大河示意宪兵对池砚舟、李衔清进行搜查。 一视同仁! 系着墨绿色围巾之人,站在池砚舟身后等待宪兵队搜查。 徐妙清穿过人群上前迎接。 “稍等。”池砚舟冲徐妙清说道。 沖喜大河回身见状问道:“这位是?” “我妻子。” “倒是关心你。” 池砚舟只能尴尬一笑。 毕竟不管南岗警察署,还是警察厅。 玉面郎君传闻人尽皆知。 沖喜大河不明真相之言,池砚舟当真是受之有愧。 对他面露尴尬神色,沖喜大河不明所以。 身上检查,皮箱打开内外搜查。 宪兵示意没有问题。 后池砚舟蹲在地上整理皮箱,帮李衔清将皮箱也一同收拾好。 徐妙清看着地上的皮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紧张。 错了! 选错了皮箱! 但此时徐妙清神色没有流露出任何变化。 等池砚舟从宪兵队封锁线出来。 李衔清伸手接过自己的皮箱,对池砚舟与徐妙清说道:“我就不打搅二位的独处时光。” 池砚舟刚想就此别过。 可徐妙清却在一旁说道:“人力车因宪兵队盘查都被赶至对街,你应该送送。” 抬头一看确实如此。 池砚舟便又将皮箱接过来说道:“我送李叔上人力车再走不迟。” “太过麻烦。” “助手之劳。” 第八十四章 皮箱散落 宪兵队封锁盘查,以至于人力车夫停靠对街。 尚需一段距离。 三日照顾尽心尽力,只为麻痹敌人。 临门一脚倒也算不得麻烦。 拎着皮箱穿越车站外,等待接亲戚朋友的人群。 朝着黄包车而去。 徐妙清紧跟池砚舟身边。 此处人多,他拎着皮箱的手臂环绕在徐妙清身侧,将其护住免得多有推搡。 李衔清则跟随在两人身后。 在即将穿出人群抵达对街时。 池砚舟手中皮箱上的两个扣子,突然崩开! 箱子还拎在手中却已经完全打开,导致箱中携带之物当场散落一地。 徐妙清急忙蹲下帮忙整理。 其中还有中药包。 可见是李衔清的箱子忽的打开。 此刻李衔清也行至此处,池砚舟口中抱歉:“不好意思李叔,应该是在沖喜大河少尉面前有些着急,箱子锁扣没有扣牢固。” “无妨。” 掉了再整理便好。 也无贵重不敢磕碰之物。 徐妙清已经将大部分东西,摆放回皮箱之内。 池砚舟、李衔清两人交谈俱是没有看到,整理过程中一纸团包裹的微小物品,被徐妙清藏于袖口之内。 “好了。” “多谢。” “您客气。” 拎着箱子将李衔清送上黄包车,挥手告别。 看着车夫离开,两人朝着相距不远的秋林洋行而去。 侧头看着一旁的徐妙清,池砚舟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徐妙清不必扭头,便知池砚舟在看她。 “你明明不喜我从事警员工作,今日为何突然主动提及,要送李衔清上人力车?” 池砚舟心中从方才起,则生出好奇。 “正因警员无好人,警察厅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怕当面表现出来影响你工作,担忧你的性命安危。” 性命安危! 此言倒也合理。 两人虽有意见不合。 可毕竟多年相处,且三拜九叩结为夫妻。 若说没有关心自是不可能。 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皮箱岂会突然打开? 两个皮箱都由池砚舟新手整理,李衔清箱子之上两个锁扣明明按压到位,怎么说开就开? 再者当时便是由拎着李衔清皮箱的手。 环绕护住徐妙清。 箱子在她身侧。 看着眼前朝夕相处最为亲近之人,先前池砚舟心中滋生但被压抑的荒唐想法,此刻如同衍生出无数触须,张牙舞爪的将他的思维拉扯、禁锢! 荒诞至极的念头冲破云霄。 直上三十三重天外。 阿城县火车站! 《巴黎圣母院》! 送至黄包车! 皮箱意外敞开! 池砚舟脑海之中翻动万千思绪。 疑神疑鬼? 还是另有玄机? 徐妙清好似不知池砚舟想法,进入秋林洋行兴致勃勃。 “这是冰城的第一个大型百货店。”徐妙清介绍说道。 池砚舟暂且将心中疑虑按下不表,做出回应:“是吗?” “带有地下室的二层楼,欧洲‘巴洛克’建筑风格,古朴优美受各界瞩目。” “名气确实不小。”池砚舟实在没有心情欣赏建筑美学。 今日之事让他很是苦恼。 其苦恼程度,远超特务股甄别潜伏人员一事。 偏徐妙清对此大感兴趣,继续介绍说道:“秋林洋行效法欧洲高标准自己发电,自装暖气和上下水,修建一座蒸汽发电厂。” “财大气粗。” “生产电量除供照明和动力外,剩余电力实行商业性供给附近用户照明,29年并入市电业局统一供电,上下水设施却一直还在使用。” 徐妙清的讲述池砚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偏偏她兴致不减。 带着池砚舟在各个柜台精心挑选。 “法国的五金器皿,美国的食品罐头和裘皮大衣,哥伦比亚的留声机,法国的白兰地酒、香水、化妆品等驰名与国际市场的名贵百货,应有尽有。” “你对这些很了解。”池砚舟心不在焉出声附和。 “秋林洋行早年开办红茶加工、葡萄酒酿造、肉肠、卷烟、油漆燃料、服装定制等工厂,我后来也前去学习观摩过,想将家里的原材料,按时定量的供应给秋林洋行的服装定制加工工厂。” “他们没要?”池砚舟不记得,徐家有过这方面的生意。 徐妙清点头道:“对,秋林洋行的工厂对原材料品质把控很严格,有专门的供应商负责货源保障,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他们不会直接对接。” 徐家的生意在冰城不算大。 不过当年有货运队伍时,也称得上有一定规模。 但在秋林洋行这样的庞然大物眼中,确实也是小门小户。 可哪怕如此硕大无朋之物,此前也经历过货源中断、行业萧条的困境。 也因战争而起。 第一次世界大战!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更别提作为战胜国,却遭遇了不平等的对待。 跟着徐妙清走走停停,购置了一些物美价廉的用品。 两人手中都拎了不少东西。 且秋林洋行也快到打样时间,便坐黄包车回去。 徐南钦见两人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出言问道:“怎么今日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 “有优惠活动。”池砚舟将手中物品放下。 “这几日在外出差工作,可还习惯?”徐南钦关心他的生活情况。 “习惯的。” “就怕乐不思蜀。”徐妙清在一旁冷不丁冒出一句。 徐南钦笑着没有言语。 池砚舟同样无奈一笑。 三人闲聊,徐妙清将买来的东西都归置妥当。 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今日逛街消耗体力,徐妙清并未看书早早入睡。 池砚舟躺在罗汉床上却久无睡意。 目光看着徐妙清被褥之中的身躯,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很多。 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 究竟是想的太多。 还是偏真如此。 背对着池砚舟的徐妙清同样没有困意。 手指在被褥之中把玩着今日拿到之物,便是一微型胶卷。 藏在何处都不如怀中安心。 她知池砚舟必不可能有所僭越。 虽是夫妻,尊重却未缺少。 今日举动徐妙清心知凶险。 更别提两个箱子选择错误,这种意外情况出现。 可任何举动都面临风险。 徐妙清只能选择风险最小的一种。 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旁人不会有察觉,池砚舟作为最熟悉之人难免生疑。 毕竟为将放错皮箱的胶卷取出,主动提及送李衔清一事确实自相矛盾。 因此在秋林洋行,徐妙清多讲琐碎之事。 便是想要借此搪塞。 虽当场搪塞过去,可她却心知池砚舟不会就此作罢。 哪怕不问。 日后也会观察。 看来之后任何举动,都需再谨慎小心。 握着手中胶卷徐妙清觉得一切值得,池砚舟并非旁人,她心中有数。 且胶卷事关重大,必要完成任务。 第八十五章 宁杀不放 无声! 只余微妙气氛,盘旋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 二人心思各异。 后半夜方才渐渐入眠。 清晨徐妙清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池砚舟也不会允许自己露出破绽。 昨日之事再无人提及。 真相池砚舟会慢慢发掘。 赶赴警察厅趁着李衔清还未到来,先一步去见金恩照。 将这几日调查所得汇报。 金恩照听完池砚舟讲述,眉头微蹙问道:“曲明有嫌疑?” “根据目前调查所掌握的线索,存在一定的不合理之处。” “怪事!” “可是有何不对?” “我所负责甄别的两名警员亦有嫌疑。” “全有嫌疑?”池砚舟大为吃惊。 金恩照锁定三名警员,列为重点怀疑人。 展开甄别工作却全都具备嫌疑。 此种情况实属少见! 俱是潜伏人员? 池砚舟不信! 莫说他不信,金恩照此刻也难相信。 金恩照前去向盛怀安汇报甄别结果,李衔清来厅内之后,携池砚舟同去股长办公室汇报。 恰好遇到金恩照。 当二人各自汇报结束。 盛怀安难看出喜怒。 “股长,三人嫌疑进一步加深,可还要继续进行甄别工作?”金恩照询问。 继续? 此举厅内不少人窥破遮掩。 阿城县之行宪兵队致电询问,由盛怀安搪塞过去。 再想深入调查,只怕难瞒旁人。 眼神之中寒光一闪,盛怀安说道:“你们三人负责带领曲明三人,前去郊区执行秘密抓捕行动,过程中遭遇反满抗日分子顽强抵抗,曲明三人奋战不敌因公殉职,后再代表厅内给家中送去抚恤。” 因公殉职! 池砚舟未曾想到盛怀安如此狠辣。 曲明三人不宜继续调查,恐招惹不必要之麻烦。 但特务股内,万不可留反满抗日分子潜伏人员。 如此情况之下,盛怀安便要将人全部杀掉。 还需找一个正当理由。 免得宪兵队说特务股杀人灭口。 此事本就池砚舟几人负责,曲明等人如果近期死亡,也瞒不过他们。 索性便直接交由三人执行计划。 近日见盛怀安脸上偶有笑意,都快忘了他冷面书生的名号。 冷面书生! 杀人如麻! 反满抗日分子口中所含情报大可不要。 需将人合理除掉。 免得埋下隐患。 金恩照最先反应过来:“是,股长。” 李衔清面色未有变化,点头表示明白。 池砚舟神情僵硬之感,众人显而易见。 偏这恰到好处的僵硬,显得他更加真实,符合新人身份。 盛怀安起身轻笑:“顾全大局。” “属下明白。”池砚舟低头应道。 金恩照带领两人自办公室出来。 “你二人互相监督不可单独行动,我前去通知曲明等人,稍后一同去郊外。” “是队长。” 等金恩照离去,李衔清低声问道:“不适应?” “曲明三人之中应当只有一人是反满抗日分子,另外两人是无辜的。”池砚舟情绪稍有激动。 “无辜?” “难道不是?” “是又怎么样?” 池砚舟几次张嘴,却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衔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厅内三位科长同被怀疑,便不可能出现如此安排。” “地位?” “地位权利、人脉关系,关根错节,牵连不断。” 足够血淋淋却属于现实。 警员。 人微言轻! 李衔清所授之意,池砚舟此刻来不及细想。 盛怀安要杀三人之内,是否存在国党潜伏人员? 若恰好便在其中,此番在劫难逃。 池砚舟想送消息亦不可能。 不多时金恩照带领三人前来汇合。 特务股特批一辆小型带棚卡车配合行动。 金恩照负责开车,他不想与曲明等人同处后车厢内。 见状池砚舟本意让李衔清坐副驾驶。 但李衔清谦让曲明坐副驾驶,他同池砚舟坐后车厢。 等警员上车之后,李衔清低声说道:“小心狗急跳墙。” 若将池砚舟一人放在后面。 独面三名警员。 李衔清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果然更为老练。 车子朝着郊区驶去,等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让众人下车。 曲明裹紧衣服问道:“具体任务是什么?” “前面埋伏等待抓捕。” 闻言曲明等警员朝前走去。 金恩照看过来一眼,李衔清怀中握枪,池砚舟也只能选择掏枪。 每人负责解决一名警员。 日后便都守口如瓶不提此事。 在金恩照举枪时,池砚舟却率先开枪,子弹直中曲明后心。 通过调查曲明,发现立功一事虽有出入。 可是国党潜伏人员的可能性很小。 池砚舟不愿亲手射杀抗日战士,只能先选目标。 曲明应声而倒。 连回头都未做到。 其余两名警员诧异转身,目光惊恐看着金恩照等人。 金恩照、李衔清不曾废话,开枪射杀。 刹那间曲明三人便倒地不起。 将枪收起来金恩照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敢如此果断开枪。” “枪法练习较少不如二位,担心后开枪出现失误。”池砚舟为自己首先开枪,找了一个合理借口。 警察学校毕业。 射击课程自然有。 却不足以让你练成神枪手。 “抽根烟再回去。”金恩照要故意拖延些时间。 “我不抽了。”李衔清拒绝。 他的病情根本抽不了烟。 池砚舟本也不怎么抽烟,但今日接过一根点燃。 吞云吐雾之后金恩照将烟头扔掉。 “带上尸体回去。” 将尸体抬上车三人返程。 回到警察厅金恩照立马汇报,任务过程中遭遇反抗,曲明三人不幸殉职。 盛怀安当即命人申请抚恤。 纪映淮在征收股办公室内整理资料。 听闻此消息心中暗松一口气,此事告一段落,特务股应当不会再查到她头上。 三人全有嫌疑,则因国党出手。 为将水搅浑。 此结果大致也在预料之内。 至于是否会让红党潜伏人员遭殃一事,上峰并未在意。 能保证纪映淮安全潜伏,是首要重任。 上峰还表示红党潜伏人员不一定就在三人之中,纪映淮此前任务不变,还需暗中观察。 岑鑫同样听闻此事。 将纪映淮叫去办公室说道:“盛怀安真够狠的,居然将人全杀了。” “宁杀错,不放过!”纪映淮很清楚他们的行事风格。 “这疯子以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股长不必担心,我们征收股和特务股,打交道的机会极少。” “池砚舟一事作罢。”岑鑫此前还想找机会,给池砚舟点教训。 但经此一役再不愿招惹特务股。 “本来也是误会。”纪映淮表现的足够善解人意。 警察厅内能猜到此举背后隐藏秘密者不少。 却无人提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各科各股次长皆为日本人。 知晓内情之人也刻意欺瞒各次长。 第八十六章 威慑敲打 警察厅暂且尘埃落定。 抚恤到位彰显厅内关怀。 特务股向地方警察学校申请补充警力。 等符合结业条件警员离校安排时,则由警察厅率先根据各科成绩进行挑选,后再由各警察署、派出所领人。 但后续之事与池砚舟再无关系。 曲明等人尸体也交还给各自家属。 晚上自警察厅回家之前,绕行地德里将信封投入指定信箱,汇报目前一事。 同时池砚舟表示想与宁素商见一面。 一方面询问国党潜伏人员一事,另一方面则是告知自身目前已度过危险。 至于心中对徐妙清荒唐念头。 他并未打算汇报。 确有私心! 潜伏情报工作人员,最忌身份被人知晓。 且目前徐妙清究竟是何身份犹未可知。 不愿过早让其进入宁素商等人眼中。 今夜回到家池砚舟没再进行所谓试探,毫无用处还暴露心迹,同在屋檐下日后另寻机会。 徐妙清之表现教科书式应对。 早已没有不自在之感。 她从心底便不好奇池砚舟是否会看穿她的身份,因此难有异样破绽。 徐南钦并不知道两人暗流涌动。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晚上三人同桌吃饭闲聊见闻,徐南钦说秋林洋行大促活动,让同记商场奋起反击,也在筹划大型促销活动,届时定然会引起广泛关注。 徐妙清想起昨日购买之物道:“只怕我们是不再需要前去了。” “可以去看看热闹。”池砚舟说道。 虽然没什么缺的东西要买,但各种零碎和小吃也能看看。 徐南钦则道:“年关将近,今年要打点的关系比往年还要多,到时促销活动可去看看买些礼品。” 往年打点关系一目了然。 挨个去便好。 可今年大有不同。 局势混乱,权力顷刻间风云变幻。 在位的你自然要打点。 可不在位的,你不能不打点。 若人家翻过年来便上位呢? 都打点算是保险之举,却也麻烦。 在位之人得知你不仅仅给他送礼,还给旁人送礼。 且此人便是虎视眈眈,盯着他屁股下面的位子。 你是何居心? 故而今年送礼大有学问,徐南钦也需好好琢磨,免得适得其反。 “这种事情我们可帮不上忙。”徐妙清语气暗讽。 两人皆知她性格。 相视一笑。 可池砚舟笑意之下却是疑惑。 徐妙清究竟性格如此? 还是伪装! 如今已分不明、辨不清。 晚饭结束回房休息,徐妙清依然进行睡前阅读。 池砚舟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 口中问道:“上次问你工作问题,到底找的怎么样了?” 翻动手中书页徐妙清说道:“高不成、低不就。” 徐妙清有学问。 大学毕业。 且随校内师生赴西方学习交流半年时间。 太普通的工作岗位她自是看不上。 可能看上的都是抢手的香饽饽。 徐妙清年龄放在这里,反倒没太大优势。 一来二去这工作问题骑虎难下。 但对此池砚舟现在也保持怀疑。 “不出去工作也好。”池砚舟顺势说道。 “那可不行,我还在找工作,应该会很快。” “不急。” 对徐妙清究竟最终会从事何种工作,池砚舟也好奇。 工作岗位存在问题吗? 家中休息一夜池砚舟前去警察厅。 路过三岔口时,并未看到宁素商窗帘信号。 李衔清今日来的很早。 见池砚舟过来他上前道:“沖喜大河少尉来了。” “少尉来厅里做什么?” “应当是昨日曲明等人一事传到宪兵队,少尉前来询问相关事宜,股长与金队长已经前去应付,让我通知你一口咬死不要露馅。” “明白!” 瞒着宪兵队。 却不可能没有丝毫消息泄露。 沖喜大河与其说来调查真相,不如说是威慑敲打。 毕竟哪里有真相? 死无对证! 谁开口? 盛怀安下命令。 金恩照、李衔清、池砚舟分别枪杀一人。 全都不能置身事外。 沖喜大河此番全为敲打而来。 宪兵队可不愿见警察厅内,有隐瞒他们的小动作。 李衔清带池砚舟进入盛怀安办公室。 果然沖喜大河坐在其中。 金恩照站在一旁。 “少尉,池砚舟带到。”李衔清说道。 看到面前有几面之缘的池砚舟,沖喜大河将茶杯放下,目光犀利询问:“昨日特务股有抓捕反满抗日分子任务?” “是。” “讲一讲当时情况?” “根据我们这几日在阿城县调查得知……昨日前去抓捕却突生变故……曲明在内等三名特务股警员英勇奋战不幸牺牲……” 池砚舟自然讲的分毫不差。 提前早已“串供”。 沖喜大河听完之后对盛怀安说道:“当真是盛股长的好警员。” “少尉谬赞。” 接下来沖喜大河言语之间多有敲打。 措词毫不客气。 当着金恩照三人的面,盛怀安只能陪着笑意。 二十分钟后沖喜大河才起身离开,盛怀安相送至警察厅石阶之下。 目送对方离去。 盛怀安脸色变冷。 任谁被阴阳怪气半小时之久,也难有好脸色。 “沖喜大河少尉为何亲自来一趟。”金恩照觉得出人意料。 哪怕心中怀疑,此刻早木已成舟。 敲打电话内便可完成。 亲至倒是将此事放在台面上,双方都不好看。 盛怀安阴郁着神色开口:“新任宪兵队特高课课长,人还在新京未动身,便提前告知冰城宪兵队一则重要情报,沖喜大河负责此任务,可昨日根据情报得知对方已经完成任务。” “少尉是发泄心中不悦?”金恩照问道。 这是心里有气。 来特务股发泄。 至于新任特高课课长所提供情报。 应当就是第三国际一事。 沖喜大河之前还在冰城火车站进行盘查,但第三国际还是完成了任务。 难怪他火气这么大。 可第三国际任务是如何完成的? 池砚舟心中不由闪过徐妙清面庞。 被警察厅门前冷风一吹,将念头抛之脑后。 不管如何,日后再说。 此刻探寻只会给彼此带来麻烦。 金恩照低声道:“手握情报都未能有所斩获,还来我们这里骂人。” 此言李衔清表示没听到。 池砚舟望着鞋尖默不作声。 盛怀安示意金恩照不要再言语,几人回身进入厅内。 今日因沖喜大河一事也没安排工作,池砚舟、李衔清索性躲在厅内偷懒,外面天寒地冻实在不愿出去。 李衔清的大衣又加厚了一层。 这天气越来越冷。 第八十七章 昔日恩怨 无所事事一日。 度过工作时间。 宪兵队少尉亲临特务股,引起各科室警员议论。 却都私下讨论,不敢言明。 因公殉职一事,多数警员心中生疑。 但归根到底并无证据,谁敢说不利于团结的话? 池砚舟与李衔清一同下班。 在警察厅门口分别。 此事无疑拉近两人关系,加池砚舟出门在外对他多有照顾,李衔清临走前说抽空请客吃饭。 池砚舟表示都是分内之事。 目送李衔清上黄包车,池砚舟朝着家中走去。 南岗警察署路途遥远尚且步行。 如今警察厅距离家中很近,倒不至于要坐人力车。 山街穿铁路桥至霁虹街。 三岔口路见宁素琴窗帘传达信号。 便知此前汇报消息对方已经知晓,且表示想见面之意得到回应。 途中小心翼翼前往地德里。 在特定房间之内,见到等候多时的宁素商。 情报工作池砚舟算初入门径。 在此刻尚未遭受警察厅注意之际,宁素商也愿多做见面,以此更加好的帮助池砚舟进行潜伏工作。 因此池砚舟表示想见面。 本可以用纸张传递的情报,宁素商也决定改为口述。 用于保暖且遮挡面容的棉帽,被她放置一旁。 头发因帽子挤压造型潦草。 两人却不曾对此有何留意。 简单握手坐下,池砚舟开口便道:“盛怀安下令将曲明三人都杀了。” “这让你觉得潜伏工作很危险,你也时刻会遭受这样的局面?”宁素商语气轻柔询问。 “虽我从事潜伏工作经验不多,但凶险程度现在略有领教,真到那日全当提前谢幕,只是枪杀三人我有参与,不知其中是否有国党成员?” 池砚舟主要想知道此事。 “国党潜伏人员信息属于高度保密,组织并不清楚,但曲明等人被怀疑,背后定然是国党在推波助澜。” “他们?” “显而易见。” “意思是故意为之?” “为确保潜伏人员可以不受影响继续工作,找替罪羊是常用手段。” “可他们就不担心,替罪羊找到我们的人头上?”池砚舟问道。 组织不清楚国党潜伏人员信息。 国党自不清楚组织潜伏人员资料。 如此推波助澜风险很大。 宁素商面对此问题表示:“国党显然不会过多考虑这个问题,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和手段。” 此言池砚舟倒是容易接受。 毕竟传统便是如此。 但池砚舟很敏锐的说道:“国党潜伏人员,现在可以确认就在警察厅。” 此前是怀疑。 但如今可确认。 若非警察厅成员,便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错,且很可能不是特务股警员。” “不是特务股警员?” “对。”宁素商与冰城特委就此事做过商讨。 认定国党在警察厅内,存在潜伏工作人员。 同时此人在特务股的可能性较小。 如果是特务股成员,国党便无需推波助澜,曲明等人被重点怀疑,则他安全。 如同池砚舟一般。 大可不必急于处理这件事。 由此推断国党潜伏人员,大概率不在特务股之中。 恐担心盛怀安调查特务股无果,再回头梳理线索时发现他。 才急于想尘埃落定。 在警察厅! 不在特务股! 池砚舟脑海之中不停回忆。 后开口道:“夏婉葵演出第一场,警察厅内确有几人到场观看。” “几人?” “六人。” “你后续可重点注意观察这六人。”宁素商同样觉得这些人嫌疑重大。 “这六人岗位与特务股接触较少,各自又比较分散,感觉不太好观察。” “组织后续会通过蛛丝马迹让国党发觉,我们配合他们行动的潜伏人员,就在曲明三人之中,此番已经牺牲。 从而让对方放弃在警察厅内探查你的工作,届时你身份更为隐蔽,可慢慢观察不必心急。” 国党借此让特务股认为内奸已除。 组织便顺水推舟,让国党认为组织潜伏人员已死。 “明白。”池砚舟将此任务当做长期工作。 不做刻意调查。 何时有机会,何时进行。 但国党计策让池砚舟警惕,继续道:“日后与国党力行社人员打交道,看来需多小心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最好不要与他们打交道。” “也是。” 说完这个问题,宁素商紧接着道:“你此前表示李衔清对冰城宪兵队,特高课新任课长较为在意,组织已经探明情况。” “为何?” “新京日本宪兵司令部,派来接替工作的日本人叫住田晴斗。” “住田晴斗?” “当年住田晴斗负责清剿残余东北军,在佳木斯一带抓捕十余人,其中多是老奉系出身官兵。 与李衔清交好之人有四个,早年一同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当时李衔清已经投靠日本人,成为伪警察厅警官。 天真认为凭借自己颜面,可让住田晴斗高抬贵手,便连夜亲自赶赴佳木斯,为昔日好友向住田晴斗求情。” “住田晴斗没答应?”池砚舟猜测道。 “岂止是没答应,住田晴斗直接下令将十余人全部枭首,人头穿在木棍之上竖立在旷野之地,言要让敢于反抗的人好好看看。” “枭首示众!” “有两名宪兵死在抓捕过程中,住田晴斗便毫不留情,李衔清满怀期待赶去,换来如此结果心中愤愤不平。” “可也毫无办法。” “当年李衔清还在据理力争,故而惹恼住田晴斗,于是朝警察厅施压使得李衔清被赶离,下放至南岗警察署。” “原来背后故事是这样,难怪南岗警察署署长陈知新,与他关系僵硬,许是受日本人影响。”池砚舟这才算是将此事梳理清楚。 都说李衔清是因为奉系东北军出身,被安排在南岗警察署。 背后更深一层居然是求情失败。 “所以说李衔清在得知是住田晴斗来冰城,他当然会较为愁苦。” “陈知新因日本人不愿用李衔清,盛怀安怎么还将人又弄回警察厅内,就不担心得罪住田晴斗吗?”池砚舟心中对此不太理解。 “虽有昔日恩怨可也过去多年,住田晴斗再未提及,众人也就抛之脑后。陈知新是早年便与李衔清如此,覆水难收只能任其发展,但盛怀安当时只怕也难想到住田晴斗会来冰城。” “住田晴斗此人不知会记恨多久,我若还与李衔清走的如此近,会不会影响潜伏计划?” 对于这点宁素商心中早就思考,如今顺势道:“住田晴斗的态度所有人都不知,包括盛怀安、李衔清都在观望,你也无需着急。 日本人真若小肚鸡肠,你再与李衔清划清界限不迟,不愿得罪日本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