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 第1 章 朱元璋的糟心事 大明,洪武八年,八月十八。 应天府。 一抹朝阳刺破重重乌云,窥视着这个百废待兴的新帝国。 紫禁城,御书房内。 放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理都不理,开国皇帝朱元璋正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桌上那封联名奏疏。 他想撕了它,却知道撕了也没用。 这帮认死理儿的家伙们肯定会接着写,甚至能从犄角旮旯里再淘出几个不怕死的,把名字添上去。 此奏折由太子太傅宋濂主笔。 洋洋洒洒近万字,大意是劝诫皇上不要分封诸王,分封的危害有一二三四五…… 宋濂是个老学究,死脑筋,写这种折子也就罢了。 结果就连刘伯温也率文官跟着起哄,其中还不乏许多开国重臣。 这就是赤裸裸的抱团儿欺负咱老朱是老实人呐! 朱元璋看得心里阴火“噌噌”往上冒。 如今天下已定,除了北方草原外,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过去管它是破庙泥地还是树林荒野,自己只要倒下就能睡着。 如今他却忧思沉重,夜夜睁着眼到天亮。 因为他每夜都在问自己:天下太平了吗?朕的江山稳固了吗? 没有! 太平是别人的,只要坐上这人人都惦记的皇位,他就太平不了! 什么“真龙天子降世”都是下面人编出来欺骗那些愚昧百姓,笼络人心的故事。 什么“白虹贯日,山河变色”也不过是刘伯温胡诌出来振奋北伐士兵的口号。 其实,他朱元璋,只是个为了吃饱肚子,要过饭、放过牛、当过和尚,被逼无奈造反,结果运气好一路杀到最后的普通人而已。 他可以,别人当然也可以。 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伙计们,太明白这件事了。 这些老伙计个个能征善战,手握重兵。 如今没有敌人了,他们就是皇权最大的敌人。 就在几个月前,德庆侯廖永忠被查出在家中私藏龙袍。 那可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还是信不过! 他立刻将对方狠狠责骂一顿,然后不顾徐达等人的求情,哭着处死了廖永忠。 大臣谋反,依律要夷其九族。 他考虑兄弟们的感情,饶了廖家上下百余条性命,只是剥夺爵位继承而已。 就这样,还有愣种骂他冷血。 蓝玉更是喝醉之后公然当着众多淮西勋贵的面说,廖永忠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忠良。 忠良?! 他是忠良,那我老朱是什么? 是昏君?! 这些人果然没一个是知恩图报的好东西!! 从这件事,朱元璋明白了一件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后还得让自己的儿子们守着才能睡得安心。 讲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将来藩王们作乱夺了皇位,那不也还是他老朱家的人吗? 这帮开国勋贵们虽然表面跟他称兄道弟,始终是信不过的异姓人。 这封王就藩的事,他老朱干定了!! “皇上,您忘了汉朝的八王之乱了吗?日后藩王尾大不掉,必然谋反,三思啊!” 御书房外,大臣们的哭嚎声此起彼伏。 “皇上,老臣恳请皇上收回分封诸王的旨意。” “亡国之患就此埋下,皇上数年征战之心血必将付诸东流。” “……” 朱元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特娘的,这帮酸腐文臣着实可恶。 洪武三年那次封王,他们就闹过,甚至拿集体辞职要挟自己。 当时他觉得朝堂尚不稳,需要这帮大臣干活,就只能退了一步,说暂时不分封藩地,才让这帮文臣消停了。 几日前,他又封了几个刚出生的儿子,还把上次没干完的事干完了。 文官们当庭就吵闹起来,搞得个朝堂像市集一般热闹。 御史陈宁当堂叫嚣:“治国当强干弱枝,如此分割天下为数十国,与亡国无异!” 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紧跟着,反对分封的折子立刻如雪花般堆在御案之上。 见朱元璋不理,他们就把他堵在御书房内。 到此时,这帮大臣已经在外面足足跪了两天两夜了。 朱元璋太清楚这帮文人的德行了,除了闹也没有几个敢真正寻死的。 所以,他一早就交代了不用管,等他们受不住,晕了,再抬出去就是。 非要寻死也无妨,死了更好。 “皇上要是不收回旨意,就放微臣告老还乡吧。” 不知道哪个大臣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叫了一句。 又来这一套,又来这一套。 说到底,这封王是他的家事。 这几个酸儒来指手画脚就够可恶了,竟然还敢要挟他!! 真是欺人太甚!! 如今朝堂政令都已成熟且运行良好,缺了哪个大臣都能转,他哪还需要受这种气?! 门外跪着这几个带头的都是他指派给太子的老师,结果他们整日挑拨朱家父子兄弟的关系。 如今标儿就对他们言听计从,等自己死了以后,这些老家伙岂不是尾巴都要飘到天上去,把持朝政? 既然如此,索性就趁这次把这帮老东西都给收拾了,为大明江山扫清障碍! 祖传的打板子手艺拿出来,务必打死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让这天下人都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 想到这儿,朱元璋咬了咬牙,对身边的近侍二虎说道:“传令下去,门外跪着不走的,每人二十板子。给朕使劲儿往死里打,务必叫他们记事。谁敢偷偷去告诉皇后,与门外之人同罪!” 二虎闻言,没有立刻出去,反而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朱元璋顿时面色一冷:“怎么?连你都要抗旨?” 二虎紫红色的圆脸吓得发白,忙跪了下来:“二虎不敢,实在是有一事需要秉明皇爷。” “有屁快放!!” 二虎结结巴巴地说:“湘王也在门外。这二十板子下去,二虎担心小王爷经受不住……”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眯眼,寒光微聚:“你说的是老十二朱柏?!!” 二虎低头:“二虎不敢欺瞒皇爷,湘王此刻的确在外面。” 朱元璋皱眉喃喃:“这小子凑什么热闹。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大本堂上学吗?”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疑惑,外面传来朱柏声嘶力竭的稚嫩叫喊声:“反对分封!废除封建专制!还我自由!请父皇收回旨意!” 第2章 这王爷脑子不好 门外,七岁的湘王,个子瘦小、五官清俊的朱柏,跪在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中间格外扎眼。 这会儿,他正握拳朝天,满脸愤怒和坚决。 只是他一来,其他大臣就不出声了,或同情、或疑惑地望着他。 听说湘王跌伤了脑袋。 现在一瞧,这孩子果然脑子不太好使…… 皇上封王,他一出生就是湘王,荣华富贵,人人羡慕。 况且他还不用像燕王、秦王去镇守边镇,成年后只管去那鱼米之乡快活逍遥。 他反对个毛啊!! 朱柏全然不顾身旁诧异的眼神,只管嘶吼:“我死也不去藩地!!诸位大人们一定要同我并肩作战,坚决抵制分封。” 开玩笑!! 刚穿过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在靖难之役中被建文帝重拳出击,最后举家自焚的大明第一任“烤鸡王爷”湘王朱柏。 他当然要反抗了!! 而且,帮着朱元璋打天下的猛人,诸如徐达,蓝玉,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身上背着几万条人命的活阎王。 封王就是要从他们手上夺兵权,老虎嘴里抢肉。 他们万一被惹毛,自己瞬间就被碾成粉。 最主要的是,老朱的这帮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九大塞王,那是一个比一个猛。 特别是朱棣,到了七十岁还能跨马上战场。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些王爷等老朱一死,铁定是要打起来。 到时候,他就是看着无数炮弹在天上飞,却躲都没处躲的炮灰! 况且,藩王哪是那么好当的?! 是要去守卫边疆,跟蒙古那些野蛮人拼刺刀的!! 就算不打仗,也要管一个省。 看看朱元璋累得像狗一样,就知道为什么皇帝都那么短命。 想来想去,藩王都特么不是人干的活! 穿越之前,他就闲散惯了,打算毕业后混个编制,上网喝茶逍遥一辈子。 现在穿越过来,考都不用考了,直接就这应天府里做个寻花问柳斗鸡走狗的闲散皇子最好! 总而言之,只要不封王,屁事没有! 今日原本皇子们都去大本堂上学,得知夫子宋濂旷工来求皇上撤销分封,朱柏就立刻赶来支援了。 原本紧闭的御书房从里面“哗”地一下打开,一个黑影夹杂着杀气闪出,直奔朱柏的头而来。 朱柏敏捷跳起来,躲过。 那东西正中他后面的老先生宋濂脸上。 “啊呀呀呀……” 本来就头晕眼花摇摇欲坠的宋濂颤声哀嚎倒在一旁。 众人惊诧瞪着那凶器。 原来是一只鞋…… 不等众人回神,身材高大的朱元璋已经拎着另一只鞋,光着脚从御书房跑出来了,嘴里怒吼着:“特娘的,他们闹,你也闹!!好好的有学不上,你来凑这个热闹?!”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老朱杀气腾腾而来,大臣们哪还敢扶宋濂,齐刷刷伏在地上不敢动。 吼,老头子恼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朱柏一看,拔腿就跑,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宫。 朱元璋紧追不舍,身后跟了一串捧着砚台、洗脸盆、遮阳伞、拂尘之类物什慌慌张张追出来的太监宫女。 然后一群人就这么“叮叮咣咣”作响消失在重重树荫掩映的宫门之中。 大臣们目瞪口呆,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啧,被老流氓抽空遁了。 刘伯温叹息:“诸位散了吧。今日是劝不成了,死谏也没用。” ----- 朱柏跑得极快。 朱元璋追了半里地,硬是没撵上,恼羞成怒吼了一句:“再跑,朕拿大板子抽断你的腿。” 刚才知道朱柏在外面,他骑虎难下。 继续打板子的话,他心疼朱柏。 不打又显得太软弱。 所以只能借着教训朱柏抽身,让这事不了了之。 结果这混小子跑得太认真,真是气死他了。 朱柏深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只能停下,等朱元璋走近。 朱元璋举起手要拿鞋底子抽朱柏,却被闻讯赶来的太子朱标拦住了。 虽然是亲父子,可朱标五官秀气,皮肤白净,比朱元璋要斯文得多。 “父王息怒。十二弟还小,哪里懂什么分封,只是觉得好玩就去凑个热闹。” 朱元璋扔了鞋,指着朱柏:“你个熊孩子懂个屁,就知道听那帮文臣挑唆。不封王,以后你大哥当了皇上,你们吃什么?” 其实老朱哪里舍得打?! 朱柏从出生起就是所有皇子里面最淘气最聪明的,整天上房揭瓦爬树捅蜂。 前几日他爬树摘海棠果,失足掉下来昏死了几日。 老朱都以为他嗝屁了,伤心得不行,他却又醒来了。 “不,我不当什么湘王,也不去什么长沙,就要留在应天陪母后。”朱柏梗着脖子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加了一句,“陪父皇。” 这就是把混吃等死换了个委婉说法而已,其实并无悔改之意。 毕竟还是个孩子…… 听他说要陪自己,顿时心软了,怒气也消散了不少,朱元璋对朱柏嗤之以鼻:“谁要你陪?!你留在应天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捣乱!去当藩王还能保我大明江山永固。你给朕跟着你大哥好好上学,好好练武!” 朱柏还要说话,却收到朱标递来的眼色,只能抿起嘴。 虽然要阻止封王,但也不能挨打。 反正离他去长沙还有十年,来日方长,看谁耗得过谁。 朱柏暗暗噘嘴。 朱元璋穿上太监拿来的鞋,气呼呼地走了。 朱标摸了摸朱柏的头,叹息:“十二弟到底是为什么要惹父王生气啊……” 朱柏一想:诶,对了。 如果朱标能活八十岁,朱允炆当不了皇上,没法逼他自焚了,自己就不用做烤鸡王爷了。 他一把握住朱标的手,白里透红的俊俏小脸一本正经:“太子殿下,弟弟有句要紧的话一定要劝谏您。” 朱标哭笑不得:“你说。大哥洗耳恭听。” “请殿下务必好好保重身体。”朱柏语重心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然等你嗝屁了,我其他哥哥们可不老实啊……四哥。” 朱标心里瞬间万马奔腾。 大逆不道! 胡说八道!! 他尚年轻,朱柏就咒他死?!! 只是太医说,朱柏短期内可能会有臆想之症,旁人尽量不要刺激他。 朱标脸上阴晴变化,许久才保持平日温和的脸色回答:“知道了,多谢十二弟关心。” “放心,你好,我也好。”朱柏踮起脚,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顿觉这肩膀单薄如纸。 这样的身子骨,难怪比他爹洪武还死得早。 朱柏叹气:“太子殿下身体太弱,这可不行。从明日起,我一到寅时就来叫你跑步。只要坚持每日跑二十里地,不出一月,你肯定能强壮起来。” 朱标这会儿真的有点咬牙切齿了:“谢谢你。不用了。” 朱柏点头:“要的,要的。” 那边有太监过来,对朱标说:“皇上宣太子殿下过去说话。”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朱柏说:“朝堂大事有父王和我操心即可。十二弟尚年幼,又刚受了伤,如今只需养好身体勤学练武,以后才好做哥哥的左臂右膀,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 然后也不等朱柏再说什么,忙带着太监们走了。 朱元璋见朱标来了,叹气道:“这帮又酸又硬的书呆子,真是气死朕了。” 朱标微笑从太监手里接过茶,用手背靠了靠杯外壁,确认茶水不烫不凉刚好下口,才双手奉到朱元璋面前,说:“父王仁爱治天下,从谏如流,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 朱元璋盯着朱标问:“皇儿如何看待封王之事?” 其实他也担心朱标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心怀怨恨。 毕竟封王之后,封地所出之物,赋税和百姓皆为藩王所有。 这就等于从朱标碗里分肉给弟弟们一样。 第3章 你要上天吗 朱标确实挺为难的。 讲道理,若论私心,他并不想分封诸王。 宋夫子和刘夫子他们说的没错。 他的这些兄弟个个聪敏勇武,如今都还年幼,自然对他服帖恭敬。 以后他们成年去了封地,羽翼丰满,就不好说了。 就算是他们不反,富庶之地尽让他们占了,以后他还怎么治理天下?! 不过他也能体谅父王的苦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了他江山也要保其他子孙世代温饱。 此事只能先应下,等他接了皇位,再徐徐图之。 朱标淡定回望:“父王勿忧,就算是不封王,边疆也是要人守。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父皇分封他们,自然也是因为相信以儿臣的能力可以镇得住他们。”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朱元璋一拍大腿,然后拍了拍朱标的肩膀,“你果然是个仁慈友爱,深明大义的好孩子,没让父王失望。” 那边,朱柏目送朱标远去,才一摇三晃往自己寝宫走。 他本是现代农学院兽医专业学生,也叫朱柏,前一刻被他帮忙接生的母驴踢到了头,下一刻就醒来在这明宫里。 当初他就是讨厌历史,才选了理工科。 没想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要凭一己之力扭转学得一塌糊涂的历史。 特么的,他如今这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逃出宫,不到三分钟就会被人拐卖,能干什么?!! 他冥思苦想了几日,才总结出以下三点,他但凡能做到一点,就能快活逍遥了。 第一,确保朱元璋不封王。 第二,第二,确保朱标不早死。 第三,第三,确保太子小妾吕氏不生朱允炆。 嗯,加油,朱柏! 旁边有人追着他来,在身边小声问:“王爷可好全了?要注意休息,晚上早些睡觉。莫再淘气了。” 朱柏点头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立在道旁,殷殷相望。 那是他的生母,胡顺妃。 宫中所有皇子都由马皇后抚养,且不允许其他妃嫔与皇子有太多接触。 朱柏明白朱元璋这么做的原因。 是为了防止妃嫔们母凭子贵,放纵家人,干涉朝政。 皇子和亲娘只能悄悄见面以解思念。 可是,朱柏不在乎这些。 毕竟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对亲娘就没什么感觉,他这个便宜儿子就更别说了。 不过,刚才胡顺妃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朱元璋是个工作狂,每天要批阅几百份奏折,一日只睡四五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比后来的“零零七”要疯狂多了。 朱元璋之所以要干这么多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别人,所以把所有政权集中到了自己手里。 唯一能帮他分担朝事的人,只有太子朱标。 朱标又是个温良恭俭让之人,要等朱元璋睡了,才回去睡,在朱元璋起来之前,就要起来。 朱元璋长年征战奔波,比牛还壮实,自然没关系。 可是朱标就经不起折腾了。 啧,难怪朱标那么瘦。 从今天开始,要想办法让朱标能早点睡。 朱柏一向是个行动派,天刚刚黑,就进了御书房,不吵不闹,坐在门槛上。 最后是朱元璋受不了,瞪着他:“你个臭小子,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守着干嘛?” 朱柏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郑重地行了个礼:“早起早睡身体好。请父皇和殿下早些歇息。” 朱元璋一指旁边厚厚一摞奏折:“睡个屁,还有这么多没看。” 我去,这足有二十份,要全看完,要到明天早上了。 这帮文人真是废话多!! 朱柏上前,拿起一份奏折翻了翻,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茹太素,最是啰嗦!!万字奏折足足有五千字讲历史,后面一半其实也只说了两件小事。不看也罢!!” 说完,他劈手把奏折撕成碎片,一扔,又拿起几份,说:“这几份都是讲求雨。求个屁,该下就会下,不下求也没用。没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浪费纸张!!” 然后也“刷刷刷”撕成了粉。 朱元璋和朱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个抢奏折,一个抱着朱柏,总算是没让他祸害更多奏折。 “你个混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朱元璋从地上捡起那压根没法拼凑的奏折,气得满脸通红,团团转找竹条,“老子抽死你。” 朱标忙说:“十二弟伤到了头,父皇切莫与他计较动气伤身。”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朱柏吼了一声:“臭小子,赶紧想办法补救,不然让你在这跪到明早!!” 朱柏挺胸昂首:“不用补救,父皇把它们统统打回去重写。这是奏折又不是作文大赛,抖什么文袋子?!! 从今往后,规定大臣不管上奏多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在三千字内写完,按格子写,超一个字直接打回。 同一件事情,上奏折两次以上,不看!!他们写得倒是开心,却累坏了我大哥和我亲爹。” 朱元璋心里一热,差点没哭出来。 苍天啊,终于有一个人能理解他老朱了! 他可不就是累坏了吗?! 这帮文臣整天“之乎者也”,一件小事也要绕个天大的弯子,看得他云里雾里脑瓜子疼。 他怕人笑话他没上过学,还不好意思直说,每份奏折都要批阅回复。 关键他要是有一处没看明白,稀里糊涂准了,搞不好就要出大事。 朱标松了朱柏,朝朱元璋行了个礼:“父皇,儿臣以为,十二弟看似顽劣,其实所言却极是。 如今臣子们写奏折一日比一日繁冗拖沓,啰嗦凑数的多,真正有用的少。 长此以往,不利朝政。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下。” 朱元璋坐下,沉思了片刻:“嗯,这事,朕再好好琢磨琢磨。今日就这样,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他看了一眼朱柏,眼神又爱又恨,对朱标说:“你把这小子送回宫,别再让他乱跑了。早上闹朝堂,晚上撕奏折,是想上天吗?” 朱标忙行礼应了,转身牵起朱柏就走了。 朱柏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娘嘞,这法子竟然成了。真是富贵险中求。 朱标在回去的路上,问朱柏:“十二弟,是谁教你来说刚才这些话的?” 第4章 夫子莫怕 虽然朱柏以前也聪慧过人,可是绝对说不出那些比大人都要透彻的话。 朱柏嘻嘻一笑:“没谁教我,我瞎蒙的,就是想让哥哥早些歇息。” 这话半真半假,反正只要他不认,朱标也没办法。 朱标哭笑不得。 夫子在堂上也教了不少治国之道,这小子可能只是鹦鹉学舌。 朱柏又压低了声音,说:“孔圣人说过,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殿下要保重身体,远离女色。 特别是那个吕氏,狐媚祸上,吸人精血,殿下绝对不能临幸。” 朱标一时哽住:刚才他还觉得朱柏已经恢复正常了,这会儿朱柏就来指点他房中之事…… 这小子才七岁,知道什么叫妖媚祸上,什么叫女色吗?? 再说吕氏是谁? 他寝宫中就没有姓吕的姬妾。 朱柏拉着朱标:“走走走,回去睡觉。明早还要早起跑步呢。” 朱标叹气:忍忍忍…… 他虽句句大逆不道,却也是为我好。 再说,长兄如父,我总不能真的跟个孩子计较吧。 而且今夜托这孩子的福气,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一夜无梦,只是总觉得有人盯着他。 朱标睁开眼,就对上了朱柏那黑若深海灿若繁星的眸子。 朱柏咧嘴笑:“诶嘿,殿下醒了,跟我去跑步吧。” 朱标抬眼看了看外面。 这不还乌漆麻黑的吗?! 捂眼叹息:“你还来真的。” 朱柏点头:“鲁迅先生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朱标一脸茫然:“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不但要提笔安天下,更要跨马定乾坤。”朱柏压低了声音,“不然如何能让父皇安心把天下交给殿下。” 昨日朱柏一溜烟跑过宫闱的画面闪过脑海,朱标再想想,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娃娃强壮,真是惭愧。 那边朱柏见他神情松动,已经叫道:“来人啊。伺候太子殿下洗漱。” 不能刺激他,不能刺激他。 今儿撕奏折,明儿烧宫闱! 朱标一边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百遍,顺带骂了朱柏熊孩子一千遍,一边起来穿衣。 宫女们鱼贯而入。 朱柏在朱标身边做“刘畊宏”,嘴里念着:“动起来,要先热身才跑,不然会拉伤。” 朱标刚穿好衣服,朱柏就在后面赶小鸡一样催着他跑了出去。 天色微明,在皇宫晨雾弥漫的湖边,一个小身影撒开腿跑在前面。 后面跟着两步一歇,三步一停的朱标。 再是伺候朱柏和朱标的各色人等。 一长串浩浩荡荡沿着湖畔绕圈,好不热闹。 朱元璋一向是皇宫里起得最早的人,此刻路过,见到这情形,惊讶地问二虎:“那是何人?” 二虎回答:“湘王跟太子殿下在跑步,说是要强身健体。” 朱元璋定定看了片刻,微微点头:“挺好。” 那边朱柏他们浑然不觉,朱标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直摆手:“我实在跑不动了。” 朱柏点头称赞:“不错了。殿下第一天能跑两公里,明儿就能跑三公里。” 朱标摇头叹气:我这是什么命,老子不折腾我,弟弟就折腾我。 朱柏摆着手走了:“殿下回去用早膳,更衣吧,等下上完朝,我们大本堂见。” 朱标又摇头叹气: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把我一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比我老子还管得宽。 ----- 今日大本堂是宋夫子执教。 宋濂走进来的时候,干瘦尖长满是皱纹的脸上顶着个清晰的鞋印。 皇子们都忍不住偷偷捂嘴笑。 朱元璋年幼开始干力气活,成年后又整日打打杀杀,手的力道自然惊人。 他们都被朱元璋用鞋底子抽过屁股,知道有多疼。 这个红肿估计三五天都消不了。 不过宋老头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个鞋印,是他作为忠臣冒死进言,顽强不屈的最好证据。 而且昨天那么多臣子在场,只有他有这个荣耀。 他骄傲,他自豪! 就算是本来想打湘王,皇上也是爱他的! 果然,几位副执教都围过来向宋濂行礼。 “宋夫子勇猛。” “宋大人忠贞直言,果然是我等典范。” 朱柏却在心里默默画着朱元璋昨日扔出的那只鞋的轨迹线。 综合朱元璋身高,鞋子离手速度,角度和风向…… 草,朱元璋早就算到以朱柏的身手和个子肯定能闪开,这只鞋本来就是冲着宋濂去的。 心疼宋老头三秒…… 不过,心疼归心疼,该让这老头干的话,还是要让他干。 朱柏起身“蹬蹬蹬”朝宋濂走去。 刚才还在寒暄的众夫子瞬间安静下来,瞪着朱柏。 这小子又要做什么妖?!! 昨天害得他们什么也没干成,白白跪了两天两夜。 朱柏对宋濂勾了勾手:“夫子,我有要事要跟夫子商量,请夫子侧耳过来。” 宋濂只能俯身。 朱柏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法子让皇上撤回分封旨意。” 这绝对是老朱的圈套,叫这小儿来试探他们的口风。 老朱以为他们昨天没进言成功就会放弃了吗? 做梦! 他就算不为了大明江山,也要为了他最爱的学生朱标,反抗到底! 宋濂气得红了脸,拱手说:“请皇子转告皇上,臣等一定会反对分封到底。” 朱柏了然一笑,按下宋濂的手:“大家都是同道之人,夫子不必害怕,且好好配合我。” 宋濂一脸茫然:“昂?!” 呵呵,相声逗眼捧眼上场,各位皇子们可看好了。 朱柏咳嗽了一声,朗声说:“夫子,我想听夫子讲史,讲典故。” 宋濂疑惑地问:“殿下想听什么典故?” 朱柏:“嗨,多得去了。远了有二世祖矫诏逼死公子扶苏,杨广杀杨勇,李世民玄武门杀兄杀弟。近了有元文宗毒杀哥哥即位。”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王封不得。 他这种历史学渣都能数出这么多来,怪不得后来朱允炆要削藩。 这群叔伯手握重兵,虎视眈眈,搁谁心里不害怕啊! 就这样一天一个,连讲一个月。 他就不信朱元璋和朱标听了能坐得住!! 宋濂恍然大悟,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黄豆大的昏黄老眼格外清亮:“好好好。湘王敏而好学,难能可贵。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今日,我们就讲秦朝为何二世而亡。” 朱棣回头瞪着朱柏暗暗咬牙。 卧槽,这小子,昨日跟太子说我会篡位,今日又让夫子讲这些。 绝对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第5章 放学别走 宋濂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讲得正起劲,忽然跑进来一个太监打断了他:“宋大人,各位夫子,皇上说今日早朝临时有要事宣布,所有官员务必到场,叫奴才来唤诸位速去。” 这几位讲学的官员,虽然身兼多职,可是皇上恩准他们若非提前通知可以不上早朝,先来大本堂讲课。 今天皇上忽然召他们去,搞不好是要再议昨日悬而未决的封王之事。 宋濂这么想着,心头猛地一跳,转头交代了一句:“诸位殿下先临帖,待我回来再接着讲。”就带着诸位讲习匆忙走了。 皇子们开始练字。 朱柏皱眉看着字帖。 都是繁体字…… 我认得它们,它们不认得我。 读一读还好,写起来真痛苦。 以后还要背四书五经,真是要了老命了。 想我一个堂堂大学生,到了这里竟然成了个半文盲。 朱柏越想越不爽,拿了笔在纸上画了个王八,忽然听旁边有人没好气地叫了他一声:“喂。” 抬头一看,是方才坐在他斜前方那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容长脸,细长眼,宽肩腰细,长相身材是诸皇子里最像朱元璋的。 朱柏从混乱的脑子里拈出一条有用的信息:这是他四哥。 草,这是永乐帝啊! 他这几日忙着捣乱,还没时间跟朱棣交流。 兴奋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朱棣,他暗暗在心里感叹:乖乖,这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帝王。 上下五千年,能封狼居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他几位是霍去病、窦宪、李靖和蓝玉这样的猛人,可见朱棣的战斗力有多强。 牛逼大发了!! 更别说他后来还开创了永乐盛世,编了永乐大典…… 朱柏兴奋得脑子一热,问朱棣:“明成祖找小弟何事?” 卧槽,称我为帝还是在暗讽我要谋反啊! 这也就算了,还特么叫的谥号,这是咒我死吗? 朱棣攥了攥手,咬牙说:“放学别走,让四哥好好跟你讲讲什么叫兄友弟恭。” 呦,听这口气,是想打架啊。 刚好,我正想让老朱见识一下什么叫兄弟阋墙。 皇子们这么小都打架,等大了还不互相往死里整?! 朱柏冲朱棣一抬下巴:“行,单挑还是群殴。” 嘶,这小子个子不高年纪不大,胆子挺肥!! 朱棣有些诧异,微微挑眉上上下下看了看朱柏,说:“我要跟你肉搏,你定要说我以大欺小。我们比射箭吧。谁输了,都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其实他还是以大欺小。朱柏连习武场都没去过几回,能射中才怪!! 朱柏龇牙笑:“不来是王八,赖账是小狗。” ----- 此刻大殿上,皇上脸色阴沉,满朝文武低头屏气,鸦雀无声。 地上满是被扯碎的奏折。 朱元璋正悄悄揉着酸痛的手腕。 刚才为了掩饰被朱柏撕碎的那些折子,他索性把所有折子都撕了,其中还包括了宋濂上的那封。 真特么撕得太爽了!! 瞥见宋濂和平日最喜欢写废话的几个人从门口进来站好了,朱元璋哼了一声,示意太监开始读圣旨。 圣旨讲的正是昨日朱柏说的精简奏折,不得重复上奏的事。 圣旨念完,朱元璋还把朱柏评论茹太素的话照搬了一遍。 各位文臣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朝堂上一片死寂。 说实话,他们把奏折写那么长,确实有些攀比和炫技的意思在里面,不过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写少了,被皇上一眼看出他们的无能浅薄。 况且有些事情多写几句,更显委婉,顺带拍拍皇上的马屁,被批准的概率会高很多。 把各位大臣脸上的窘态尽收眼底,老朱心里笑开了花:特娘的,太痛快了。这一锤子下去真是又准又狠。叫你们以后还来烦朕。 该说不说,老十二虽然年纪不大,目光独到,说话一针见血,真是我老朱的好大儿。 宋濂一看今日朝堂又要被带偏,忙出列说:“皇上所言极是,臣等从今往后定当言简意赅。不过昨日所说封王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朱元璋太阳穴突突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个老学究是学不乖吗?朕昨天就是故意打宋濂的脸。结果这老东西脸上的鞋底子印还没消,竟然又敢来提这事。 刚好,现在就把昨天没打的板子打完!! 朱标也紧张起来:等下朱元璋要打他的老师,他是拦还是不拦?! 不拦的话,宋濂会被活活打死;拦的话,朱元璋怕是要误会他跟宋濂他们串通一气,反对分封。 朱元璋刚要说话,一个太监匆匆忙忙赶来:“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朱元璋皱眉下意识回了一句:“嚎你娘的丧。” 朝上文臣纷纷叹气:粗鲁! 朱元璋只能又说:“替朕问候令堂,有事快说。” 太监低声说:“燕王和湘王在比射箭。” 朱元璋嗤之以鼻:“射箭有什么慌的。朕的儿子本来就要习武。” 太监说:“湘王说射死靶子没意思,要跟燕王互射。奴才们拦不住只能来报皇上。” 朱元璋一听,“噌”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往后跑,一边问:“在哪儿?” 太监跟上回答:“御花园。” 朱元璋咆哮着:“这两混小子是要气死朕吗?” 朱标也忙跟着去了。 然后那群太监和宫女又捧着一堆物什“叮叮咣咣”跟着跑了。 二虎一边跑一边叹息:我跟着皇上十年有余,跑的步都没有这三天多。 宋濂一看急了:老朱又要跑,这劝谏分封又劝不成了。 他对着消失在宫阙之中的身影大声说:“皇上,臣等定会再上折子劝谏分封之事。” 刘伯温按住宋濂:“宋大人莫要上了当。” 宋濂一脸疑惑:“嗯,诚意伯为何这么说。” 刘伯温轻声说:“皇上那个圣旨,重点不在前半段而在后半段。” 宋濂皱眉:“后半段……奏报同一件事,超过两次,上不阅。” 刘伯温点头:“昨日宋大人上的奏折,群臣附议,算是都上了一次折子,所以所有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再上奏折。我们要好好利用。” ----- 朱元璋提着心,一路狂奔而去。 当年夜奔突袭张士诚或是被陈友谅追杀,他都不曾跑这么快过。 远远瞧见那两个混小子,一人拿着把弓箭,隔了约五十步站着,正互相瞄准。 其他皇子躲在假山后看热闹。 竟然没一个人拦着这帮兔崽子?! 朱元璋还来不及出声叫,那两孩子已经松了弦。 羽箭带着风“嗖嗖”而去,一支直奔朱柏左胸,一支直奔朱棣额头,然后都正中目标。 朱棣眉心和朱柏左胸几乎同时溅起一片血红。 “特娘的,朕一下没了两个儿子。” 朱元璋脸色苍白,喃喃自语。 生多少个都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第6章 给咱跪下 空气好像凝固了,那两孩子一动不动,旁人也不敢动不敢出声。 朱柏忽然大笑:“哈,我赢了。” 朱棣皱眉冷笑:“胡说,你射中我额头,我射中你左胸,都是死,为何说你赢了。” “我猜你为了赢定会瞄准目标最大的左胸,果然……”朱柏拔了钉在左胸的箭,得意洋洋从怀里拿出刚才那本字帖来,“你拿的二力弓,二尺箭,最多能射穿这本书。” 朱元璋这才看清楚,原来两支箭的箭头都被拔了,包上了一团沾着红墨水的糯米。 一直吊着的一口气这会儿一松,顿时觉得腿软,他差点没直接坐在地上。 二虎忙扶住了老朱。 朱柏似乎浑然不觉老朱已经来了,接着狞笑:“但是我的箭却能穿透你头骨。你说是不是我赢了。” 虽然朱柏耍诈,可是朱棣刚才众目睽睽之下约架,又比朱柏年长那么多,自然不好不认。 他颓然把弓一扔:“我输了。你说要如何吧?” 这两混小子,原来在打赌,害他差点吓没了这条老命。 朱元璋气急败坏吼了一声:“两个小畜生,给朕跪下。” 宫人们暗暗叹息:皇上果然气糊涂了。骂自己儿子是畜生,那他是…… 朱棣和朱柏一听老朱来了忙跪下。 朱元璋气得举起手数次又放下了,许久咬牙说:“你们两个兔崽子,到底要干什么?” 群臣在前面说藩王必反,这两个家伙在后面就打起来了,这不就是拆他的台,助长那些酸儒的气焰吗? 可是孩子打架这事放谁家都少不了。 为这事打孩子,他又不舍得。 朱棣说:“回父王,十二弟说想见识一下二力弓的威力,儿臣给他演示一下。” 朱元璋一听气就消了一些。 话说回来,这两小子射箭还挺准的。 淘小子出好,淘闺女出巧…… 老朱哼了一声,转向朱柏:“你呢?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朱柏原本打算装傻,毕竟他年龄小,不声不响搅乱水池才好。 这会儿被老朱问到,只能抬头回答:“是,儿臣就想试试被箭射中的感觉。” 换句话说,就是找死…… 朱元璋咬牙:“要玩是吧。很好!从今日起,晌午以后,天黑之前,所有皇子都给朕去校场练骑射。朕给你们指定师父。” 朱标这会才到,跑得要断气了一般,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这句话险些晕过去。 每日下午校场折腾一下午,还不要了他的小命了。 其他王爷却个个面露喜色:哎呀,太好了!一个下午不用在大本堂学那无趣得要死的朱圣人,就算让他们去校场跑一下午都愿意。 朱柏也一下懵了。 干,这个老朱的脑回路怎么跟人不一样? 他和朱棣方才在模拟以命相搏给老朱看。 老朱怎么还专门请人师父教他们武功?!! 那以后他们不是打得更厉害吗? 而且,他自己这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吗?原本要暴露朱棣的本性给朱元璋看,结果反而让朱棣他们得到机会练武! 不行,他要打消老朱这个念头。 朱柏忙轮着小短腿追上了说完就走的朱元璋:“父皇。我个子小,年纪小,打不过几位兄长。” 朱元璋暗暗好笑,回头瞟了朱柏一样:“怎么,这会儿怕了?!” 朱柏攥着朱元璋的衣角,赶紧点头认怂:“怕!” 朱元璋冷了脸:“怕就好好练,以后上了战场,蒙古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朱柏眼珠子一转,说:“我是怕一下练太猛,太子殿下受不了。再说刀剑不长眼……” 到时候朱标在校场上提前嗝屁,还玩什么? “嗯,说的也是,太子单独练,不与其他兄弟一起。”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然后抽出朱柏手里的衣角,狠狠用食指戳了戳朱柏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好!好!练!” 朱柏愣在那里,心里万马奔腾。 啊,草! 怎么剧情总是不按照我的计划走呢? 老朱这不就是要我等着挨打吗? ------ 朱元璋可见是被两位皇子气坏了,回去就连下两道圣旨。 一道是规定皇宫后院除了侍卫和厨房的主厨,任何人不得携带有刃之物,更不得在皇宫内院射箭。不然抓到一次,二十板子伺候一次,打死为止! 另一道是,年满七岁的皇子今日起日日去校场练武,每个皇子指定一个练武的老师。 十五日后皇子比武。 垫底者,师父罚俸禄一月,皇子罚跪一个时辰。 前三甲,依次赏师父三月,两月,一月俸禄,皇子同赏。 其他不赏不罚。太子不参与比武。 大家暗暗一琢磨:除去太子和早亡的九皇子,年满七岁的皇子共有十位。 也就是说参加比试的皇子,都比朱柏大。 而且徒弟学不好连累师父。 老朱指派师父这件事,就大有学问了。 太子的师父是表哥朱文正。 就是老朱说把朱文正跟着太子一起摘出来了。 然后汤和,沐英、郭英分别为二、三、四皇子的师父。 这三位武将功勋卓著却从不持功自傲,平时言谈举止颇为谨慎。 三位皇子平时身手就了得,如不出意外,前三甲肯定是他们。 三位武将等于是坐着等赏赐。 朱柏身高未及前四位兄长腰部。 只练习短短十五日,就让他跟几位兄长比武,明摆着欺负他。 朱柏到时候轮流被九个兄长胖揍,再淘气也会被整得老老实实。 这不就是老朱自己不舍得动手,只能让朱柏的兄长来替他教训逆子吗? 蓝玉是太子的姻亲,却被指给朱柏做师父。 表面上,是老朱看得起蓝玉的本事,才把最弱的皇子指派给他。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老朱这是给蓝玉小鞋穿,想找个借口罚他。 这一下,平日里直来直去,嚣张跋扈的蓝玉也慌了,破天荒地去请李善长为自己求情。 老奸巨猾的李善长一言不发。 罚俸禄事小,如果老朱始终心怀芥蒂,蓝玉就是第二个廖永忠。 他这会儿替蓝玉求情,那不就是赶着往刀尖上冲吗? 蓝玉见好话说尽,李善长就是不出声,终于恼了,瞪大眼睛说:“我们可是一起从老家起事的人。唇亡齿寒,李大人是个文人,比我懂这个道理。” 李善长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叹了一口气:“你这个直性子得改改了,平日也低调和善些。如今除了去求皇上开恩让湘王不参与比武,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所以,这会儿换了蓝玉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朱元璋不请蓝玉进去说话,却叫二虎出来传话:“还有半个月时间练习,蓝大人不必忧心过早。天上日头虽大,可是中秋都过了,地上太凉,蓝大人这样容易生病,还是回去歇息吧。” 蓝玉平时最不喜欢琢磨别人说话的深意,这会儿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想了。 啧,老朱这意思是说皇恩炙热,却被他这个做臣子的不知好歹给伤透了心吗? 他匍匐在地上:“臣惶恐,臣不知好歹有负圣恩,求皇上原谅。”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那边朱元璋早带了人从御书房里出来,扬长而去了。 蓝玉一看,越发惊恐。 表明了是绝不原谅,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完了,完了,小命不保。 他那时候就不该灌了几口黄汤胡说八道! 第7章 我偏要赢 头顶太阳大得晃眼睛,秋蝉在枝头竭力嘶鸣着做最后的挣扎。 朱柏本来想找个地方睡午觉偷懒的,听说蓝玉是他师父,就不困了。 摇摇晃晃来到校场,看到只有一个络腮胡子大圆脸的彪形大汉面前还没有皇子。 嗬!这就是洪武开国“战神”蓝玉啊。 啧啧啧,这个猛人可是常遇春的徒弟,最擅长突袭。 他立刻瞪大双眼睛靠了过去。 蓝玉原本就不想当这个师父。 这会儿见朱柏这孩子身上没有二两肉,踮脚还够不着他肩膀,就越发沮丧了。 被朱柏像驴拉磨一样围着转了好几圈,蓝玉被晃悠得头发晕烦躁无比,一伸手按住朱柏头顶让他停下来。 朱柏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动不了。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冤种便像一头牛对着一只小猴子一般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了那里 蓝玉率先打破尴尬:“湘王殿下想从什么学起?” 朱柏搓了搓手:“布阵,这个好玩。” 蓝玉暗暗郁闷了一下:果然是孩子,只顾着玩。 蓝玉努力挤出一丝姨母笑:“湘王还是学点能迅速上手的吧。” 朱柏侧头想了想,对蓝玉说:“那你教我怎么逃跑吧,特别是怎么样从重重包围之中全身而退。” 学会了这个,以后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那不也能保住小命吗? 蓝玉脸上横肉跳了跳:草,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我一个先锋,他让我教他怎么逃跑?? 他粗声说:“这个,臣不会。大明军法,大敌当前,敢回头就是斩立决。” 这家伙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朱柏抿嘴。 那边,汤和、沐英和郭英各自向三位年长皇子交代的话大同小异:“保榜眼,争状元。” 其他师父跟皇子说的话也差不多:“打赢朱柏就行。” 诸皇子只无声点头。 只有五大三粗的二皇子朱樉,故意粗声回道:“叫十二那小子受点教训也好,平日就属他不老实,总闯祸,还连累我们。” 然后,诸位皇子都怜悯地望向朱柏。 朱柏原本想着输了就输了,大不了跪一个时辰。 可是这会儿听见诸位师傅和朱樉的话,那颗万年都静如死水的屌丝心忽然燃起熊熊烈火。 草,特么的,太瞧不起人了。 我这一次偏偏要赢给你们看,让你们知道老子也是堂堂男人!! 他冲蓝玉一笑:“请师傅教我奔袭。” 这个总是蓝玉的专长吧?!反正逃跑跟奔袭的区别就是一个转身往后跑,一个往前跑而已。 蓝玉果然立刻被提起了兴致:“啊,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奔袭这玩意要看地势,地貌和天气不过练武比不得习文,讲究的是练,光说不动没有用。摸爬滚打,难免磕磕碰碰,不知殿下受不受得了。” 朱柏咧嘴笑:“巧了,我正好是个坐不住的人。” 于是,其他皇子和师父练射箭的练射箭,耍大刀的耍大刀。 只有蓝玉和朱柏满校场乱窜。 土里滚,泥里爬,爬树翻墙,跨沟过栅。 诸位皇子和师父越发好笑:堂堂“战神”被个孩子带偏了。 等到宫门即将关闭的钟鼓声响起,蓝玉猛然醒悟。 啧,怎么教了这孩子一下午这些 关键这本事到两两比试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白白浪费了一天。 蓝玉板起脸:“明日再不能学这个了,要学点正经本事。” 一下午都嘻嘻哈哈的朱柏,这会儿却忽然神情肃穆:“师父莫忧,我只问师父想不想赢。” 蓝玉瞪着面前这个小不点,心里万马奔腾。 废话,当然想赢! 老子堂堂武将,向来把校场上输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关键你问我这个有意义吗? 我想不想的,你都铁定输!! 只是这么被朱柏拉着,他也走不了,只能点头敷衍:“想想想。” 朱柏又说:“那师父就只管好好教我这个。他们等着看我们两的笑话,我倒偏要逆袭,好好打几位兄长和他们师父的脸。” 蓝玉心中一凛,脑子里赫然出现十几年前在某个山穷水尽之时,老朱对他们说:“连土匪都没把我们放眼里,我们偏要把这江山打下来,叫他们好好看看我们的本事。” 他从愣神中惊醒,郑重点头:“湘王想学,我便教,大不了罚一个月俸禄,穷不死我。” 这会儿他忽然想明白了。 老朱要真跟他过不去,他逃过了这次,也有下次。 论战功,朝中无人能比他多。 论身份,他是太子妻舅。 老子平常嚣张惯了,不要临了临了还做个缩头乌龟,被沐英这些鼠辈笑话。 那就来吧!! ----- 朱元璋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从校场回来的皇子们。 朱柏一身泥,满脸尘,其他皇子神清气爽。 老朱心里直犯嘀咕:嘶,莫非朱柏的哥哥们都以为铁定能赢,不好好练习? 嗯,今天晚膳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帮小子。不要被古灵精怪的老十二钻了空子去。 用晚饭时,皇子们按照年龄挨着朱元璋和马皇后身边坐过去。 马皇后鹅蛋脸,妆容简朴,嘴角总是含着温和的笑,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朱柏左边坐着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朱椿,右边坐着比他大一岁的十皇子朱檀。 往常桌上只有四菜一汤,还全是青菜豆腐什么的。 今日却多了一碗红烧肉。 平日只读书还好,今日折腾了一下午,皇子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那碗油光发亮红润诱人的肉眼睛都是亮的,个个暗暗咽口水。 只是朱元璋不动,皇子们都不敢动。 朱元璋很满意皇子们的恭敬守礼,夹了一筷子肉,说:“吃吧。” 马皇后抿嘴笑:“孩儿们吃吧,今日你们父皇体恤你们练武辛苦,特地叫光禄寺准备了肉。” 她给朱标和老朱各夹了一筷子肉。 皇子们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然后朱元璋开始挨个问皇子们话:学了什么,学得如何? 皇子们顾着吃肉,自然没留心,有什么回什么。 朱元璋很满意,开始还担心这些武将们不用心教,看来是他多虑了。 等皇子们回完,他都要叮嘱一句:“好好练习,不要偷懒。” 到了朱柏这里,老朱却不问了,停下来专心吃饭。 嘶,看来还真是区别对待。 呵呵,老朱你想消停,也要看我让不让你消停。 朱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朱元璋:“父皇,比武如何决出胜负?” 朱元璋爱理不理:“抽签两两对决,比兵器、骑射、对打。自有裁判定输赢。” “如果势均力敌,裁判无法分辨胜负呢?” “那就等到一方认输。” 朱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问圆头圆脑的朱椿:“十一哥,弟弟若抽到跟你比兵器,你觉得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第8章 啥也不能比 朱椿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大概……是我的刀快。” 朱柏说:“到时候,我刺你一剑,你砍我一刀,就看谁先扛不住倒下了。” 朱椿脑子里立刻出现他和朱柏浑身血窟窿躺在比武场上的恐怖场面。 顿时吓傻了,嘴里的红烧肉也不香了,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汪汪望向马皇后。 马皇后听得鸡皮疙瘩直起,忙对朱元璋说:“陛下,臣妾以为皇子们都是兄弟手足,这样动刀动枪的不合适。” 朱元璋冲朱柏一瞪眼:“你小子别胡说,谁说要上兵器了?” 朱柏歪头问:“不上兵器吗?” 朱元璋说:“当然不上。” 朱柏点头:“嗯,父皇金口玉牙,说不上兵器,就不上兵器。” 朱元璋说:“对,就赤手空拳,点到为止。” 他说完才醒悟弓箭也是兵器。 这么一来,比射箭也比不了。 特娘的,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现在还不好反悔了…… 朱柏又问尖脸瘦高的朱檀:“十哥,我要是抽到跟你对打,你觉得我们谁更强。” 朱檀哼了一声:“那自然是我强。” 朱柏若有所思:“其实,我们的身手差不太多,裁判也不好断定谁赢谁输,只能等我们其中一个认输。 虽然点到为止,可我要是死不认输呢? 你的拳头比不得其他兄长们重,我怕是吃你一百拳都不会死。 到时候,我肯定还有力气回你几拳,你也不好受。 打掉门牙,口鼻流血那算是轻的。 如此这般,我们两个怕是从早上打到天黑都打不完。” 饭桌上一阵死寂。 朱檀猛然吸了一口气,也开始哭。 这会儿别说是几位年纪小的,几位年长的皇子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虽然都想赢,可是也没想过这样残酷。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不认输,那不就是要打晕打死才能停吗? 要是自己是被打那个呢? 到时候又甘心认输吗? 况且老朱整日教他们,男人要有血性,绝不可轻易服软…… 朱标说:“父王,不管谁输了,都罚我吧。弟弟们年幼,我这个做兄长的愿意替他们领罚。” 朱元璋气急败坏,对着朱柏脸一沉:“兔崽子,给朕好好吃饭,不许说话。” 朱柏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哦。” 然后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红烧肉。 只是除了他,桌上再没有人有胃口。 皇子们个个低着头不出声。 朱柏心里笑出鹅叫声:额额额,跟我斗,你们这群小屁孩还年轻了点。 现在恐惧的种子已经在这些人心里埋下了。 就等着它开花结果…… 不过要是朱元璋不上当呢。 比骑射,他那短腿连马磴子都够不着,只有摔死的份。 就算只上肉搏,他也撑不过三场。 ----- 武将们明面上是不想输所以那么卖力,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 他们个个位居高位功勋卓著,已经被老朱忌惮了,所以即便是对封王再不满,也不敢出声。 老朱封王,说到底,就是想把兵权都集中在自己儿子手里。 等这些王爷都长大的时候,就是老朱彻底“藏良弓,烹走狗”的时候。 廖永忠是第一个,却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怎么会坐等老朱杀过来?! 这一次皇子比武,他们就让老朱看看,皇子们自相残杀起来有多惨烈。 而且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不怕教出什么良将却绝对能教出几个破坏力超强的熊孩子。 所以武将们虽然没有商量过,却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这半个月铆足劲儿训练诸位皇子。力求比武那天闹出个海啸山崩的大动静来。 今日也是刚过午时,师父就到齐了。 皇子们也个个劲装短衣,十分精神威武。 唯独朱柏。 哎…… 蓝玉皱了皱眉,这娃娃虽然聪明,可是个子实在是太小了。 除了教他跑步,其他的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今日有几位师父打算教骑马,叫司马监从马厩里牵了几匹小马出来。 朱柏一看:诶?虽然我不会骑马,但是我会捣乱啊。 他指着那马,说:“师父,今日我们也学这个吧。” 蓝玉摇头:“小王爷,不是微臣看不起你,你真的爬不上去。” 朱柏不等他说完,就一溜烟跑去马厩了。 他瞥见旁边有个小马厩,是单独用来关母马的,立刻喜笑颜开,仔细挑了一匹小母马出来。 朱樉一看,笑开了花:“十二弟,这小母马倒是挺适合你的,没有比这更矮的马了。” 话音刚落,他手里牵着的那匹公马就朝朱柏那边靠了过去。 其他王爷身边的马也骚动起来,无论师父们怎么呵斥,都不听,只管靠向朱柏。 朱柏装出吓坏了的样子,放了缰绳就闪到一边。 然后,精彩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匹马忽然就掐起来了,还越打越起劲。 撩起蹄子,相互踢。 后蹄子踢完,前蹄子踢。 不行就用牙咬。 每匹马都是一副不弄死其他马,就不罢休的样子。 一时间尘土飞扬,嘶鸣阵阵。 众人惊呼起来。 哪里还有人敢靠过去? 王爷个个往后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没来得及上马,不然现在不死也要断手断脚。 师父们更后怕,要是真摔坏个王爷,他们小命就搭在这里了。 跟着王爷的太监们怕出事,忙着人一溜烟地去报告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又从御书房匆匆带着人来,一见这情形也心惊肉跳,吼了一声:“怎么回事?” 众人忙跪下了。 蓝玉低声说:“是臣没看好湘王。” 有错没错的,先摆个态度出来。 反正是老朱你的儿子闯祸,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元璋望向沐英:“沐爱卿,你说。” 沐英说:“可能是湘王刚好牵了一匹发情母马出来。” 朱元璋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混小子,又是你?!!” 朱柏挺胸说:“儿臣哪里知道什么发情不发情。反正我个子小,只能挑最小的马,不然怎么上去?” 朱元璋僵在那里。 好像听着挺有道理。 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9章 这是个什么玩法 那几匹马可不管老朱是不是皇帝,只顾着打架。 朱柏指着打架的马笑得纯良无害。 “瞧,这几匹小马,为了一匹母马都能掐成这样。要是以后为了争食,还不要打个你死我活。” 师父们不敢抬头,心里万马奔腾:特娘的,这个混小子这么胡说八道,是生怕老朱不怀疑我们吗? 朱元璋望向武将们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饱含深意。 啧啧啧,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朕说分封以来,这些武将屁都不敢放一个。 朕还以为他们都老实了,原来在等着朕呢。 这帮老滑头,这么卖力,是想让朕看看儿子们怎么自相残杀,好打消朕封王的念头。 或者,他们有更不可告人的心思。 比如,把这几个年长的王爷都弄残了,就一劳永逸了…… 朱元璋越琢磨心情越沉重,冲跪在一旁司马监的人一瞪眼:“混账,还不快把这几个畜生拉住,要等着它们打完吗?” 司马监的人忙站起来,用鞭子抽了几下公马。 那几匹打架的马儿才总算是消停了,然后各自被牵回了马厩。 朱元璋自言自语一般说:“诸皇子年龄尚小,驾驭不住马。就算是今日老十二没有误打误撞牵了发情的母马,也难保改天马发狂把皇子掀下来。” 诸位师父忙说:“是,皇上圣明。” 朱元璋点头:“那这一次先不比骑马了。” 诸位师父松了一口气:“遵旨。” ----- 朱元璋回到御书房静下来一算。 不能用兵器,也不能骑马,直接上手殴也不行。 那这个比武比个屁啊?! 那日朱柏带着朱标跑过湖边的画面闪过脑海。 朱元璋冷笑。 朱柏,你这小东西搞那么多事情出来,不就是以为自己跑得很快么。 你未必以为,你的兄长们个个都跟你大哥一样弱不禁风,连你都跑不过? 你要跑,那朕就让你跑个够。 而且朕要让你平日练的那些翻墙爬树的本事都用不上! 这一次,朕坑蓝玉是坑定了!! 也定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 师父们得了圣旨,每日也教教皇子们拳脚功夫和射箭便算了。 结果临到比武前老朱才发了话下来。 此次比武为了不损皇子们兄弟的手足之情,不采用平日比武场上两两对打,而换做拔旗。 规则如下:众皇子依照规定路线至终点拔旗,再返回起点。 按所得旗子上的序号定比赛名次,论赏行罚。 路线是,从承天门出发,往北穿过端门午门后右转往东至护城河边,沿护城河往北至转角处,转弯往西至玄武门,再往南穿内花园、坤宁宫、乾清宫和三大殿一路至奉天门,右转往西再往北穿过诸殿至终点-西五所。 每隔半里设置一面锣,有专人看守,皇子到达后需敲响锣,并由看守的人记录,才算有效。 皇子不得使用任何牛马畜力,不得借力旁人。 三日后他和马皇后将携文武百官,在承天门上亲自观战。 蓝玉拿到御书房送来写着比武规则的纸,挠破了头:“这是个什么玩法?” 朱柏笑劈叉了:看来我的计谋有效了。这不就是后来的酷跑吗? 其他武将们和皇子松了一口气:比赛跑步啊,那肯定是个子高的年长皇子跑得快啊。 朱柏和蓝玉似乎也这么想,所以彻底躺平了。 其他皇子沿着路线跑得热火朝天,他们两背着手不紧不慢散步。 朱元璋散了朝,刚好看见走到护城河边的那一老一少,心里乐开了花。 呦吼,这两人是来考察敌情来了。 看也没有用,这一次神仙都帮不了你们。 若比射箭,那混小子尚有可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蒙个正中靶心。 要是硬跑,朱柏腿最短,肯定跑不过兄长们。 朕就是要在文武百官门面好好训斥你蓝玉一番!! 老朱越想心情越好,大笑扬长而去。 那边蓝玉走完一圈,有些泄气:“唉,师父教你那些没有用。全程都是在平地上走,只有内花园里树木多,稍微有点阻碍。” 再说就算是内花园里也有门有路,要是还去翻墙爬树,傻不傻啊。 一条蜿蜒的玉带河横穿皇宫。 这次的路线要数次穿过玉带河,却只准从同一处的桥上穿过。 老朱这么设置是想要拉长线路,让皇子们绕路。 要想快,就只能淌水过去,可是淌水又会加重鞋子和衣物的重量,不利于后面的奔跑。 况且淌水相对绕路也节省不了多少时间、 朱柏琢磨了一下,歪着头说:“师父,我要做个东西,可是出不去,宫里也没有办法做。我能不能画个图给您,劳烦您明日回去就找木匠铁匠尽快做了,带进来。” 蓝玉叹气:“行吧。师父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帮一把了。 总不能让他们两坐等老朱来罚吧。 ----- 九月初五,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承天门上彩旗飘扬,锣鼓阵阵。 引得应天城的百姓们,都跑到在灰色城墙下张望。 虽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能一次看完所有皇子和百官的背影也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相聚在一起,心情激动又兴奋。 文官们早准备了奏折。 老二老三年纪相仿,平日里也没少明争暗斗。 等下他们肯定差不多时间到终点,为了抢第一名的旗子,非掐起来不可。 然后,他们就顺势把反对分封的折子往老朱面前一递。 老朱在这承天门上,躲也没处躲,况且当着众皇子的面,也不好耍赖,到时候就只能接了他们的奏折。 蓝玉在那边叮嘱朱柏:“湘王尽力就好,跑最后也没关系。” 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 他着实不想为了自己为难一个七岁的孩子。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直说。 朱柏抬头一笑:“师傅放心,今日我定叫你扬眉吐气。” 正说着,朱元璋和马皇后上了城楼。 朱柏忙过去跟兄长们站在一起,与文武百官一起迎接老朱。 朱元璋扫了一圈面前十位皇子,眼神露出少有的慈爱。 年幼的五位皇子站前头,年纪稍长的五位站后面。 这样一站,越发显得朱柏矮小。 朱元璋忽然心软了。 今日着实有点欺负朱柏的意思,要不,等下就算朱柏跑最后一名,也只罚蓝玉,不罚朱柏算了? 第10章 玩得好刺激 朱柏自己丝毫没觉得大难临头,只顾着低头摆弄手里的小玩意。 朱元璋又咬牙:这个逆子,不打不成器,还是要罚!! 朱标在叮嘱其他皇子:“诸位弟弟注意安全。” 朱元璋对着礼部的官员抬了抬下巴。 皇子们都跑到楼梯口,等着出发的锣声。 朱柏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根绳,绑在腰上,跑到栏杆边,把绳子和铁环套在栏杆上。 朱元璋皱眉:这小子要干什么? 朱柏爬上栏杆,跨了出去,抱着栏杆立着。 朱元璋心悬到了嗓子眼,一下站起来。 他想怒吼,却怕自己一出声,反而吓得朱柏松手掉下去,所以咬着牙死死憋住,而且还指着众人不许出声。 礼部那人浑然不觉,“dua g”地一声敲响了锣。 众皇子也没发觉身后的异样,只管往下跑。 朱元璋来不及靠过去,朱柏就已经翻身跳了下去。 所有人同时惊叫起来扑到栏杆边。 承天门足有十几丈高,这样掉下去,绝对摔成块。 可是城楼底下没有朱柏惨不忍睹的尸体。 众人惊讶地发现朱柏两手抓绳子,在城墙上一边跳一边落,转眼就到了门楼底下。 等众皇子跑下楼,他已经解了腰上的绳子,跑过午门去了。 朱元璋擦了把冷汗:兔崽子,不带这么玩的,吓死老子了。 蓝玉也拍了拍胸膛:还好还好,刚才他差一点跟着跳下去。 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蓝玉,无声地痛骂:混蛋,瞧瞧你把朕的儿子教成什么样? 蓝玉一脸委屈:那不是皇上自己的功劳吗? 旁边有人低声说:“诶?!那是个什么物件?” 朱元璋和蓝玉一起循声望过去。 只见朱柏已经穿过了玉带桥,然后跳上了一个有着两个轮子的东西。 那东西像车又没牛马拉,说是轿子也没有人抬。关键朱柏上去一蹬就跑了,比跑步快多了。 朱元璋又瞪大了眼睛指着朱柏的背影无声问蓝玉:那是个什么鬼? 蓝玉一脸无辜,两手一摊:臣也不知道。 他没有撒谎。只按照图纸做了轮子和车架送进宫。 剩下的都是朱柏自己摆弄的。 朱柏骑着自己赶做的自行车,飞快的到了第一个点,敲锣,然后又踩着自行车去下一个点,敲锣,如此反复。 因为十位皇子穿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所以朱元璋和众臣们在承天门上看得清清楚楚。 其他皇子里面,穿青衣的朱樉跑得最快了。 可是朱樉才到第一个点,朱柏已经进了内花园了。 一到这里,朱柏的车就不好用了,因为全是树木花草假山,弯弯曲曲,路还窄。 出了内花园又要过三大殿,要爬楼梯进宫殿,敲锣,出宫殿下楼梯,如此反复。 大家都在好奇朱柏要如何是好,朱柏已经扔了那物件,开始一路狂奔。 这一段,他被朱樉追上了不少,眼看只差几十步。 结果朱柏一出了奉天殿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来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物件,然后骑着狂飙过奉天门,第二次跑过玉带桥,到西南角敲锣。 原本是应该再从玉带桥上跑去对面。 朱柏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老长的竹竿出来,攥在手里,快跑了几步,用竹竿点在河岸上,一撑。 众人“哗”了一声。 朱柏已经落在岸边,然后骑上刚才放在对岸的那个“车”又走了。 朱元璋嗤了一声:“跟玩杂耍的一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马皇后冲朱元璋一笑:“老十二如此聪明,真是得了皇上真传。” 朱元璋又有些得意:“可不是嘛。” 聪明倒是聪明,就是整天跟个猴儿似的,太能折腾了。 那边朱柏已经骑着那怪东西一路穿过西边数个宫殿,到了西五所去了。 一直悬着心的蓝玉这会儿才狂喜:擦。万万想不到,朱柏这小子竟然能拔头筹!! 我们两个大冤种,还真的逆袭了!! 哈哈哈,这下好了,老朱罚不了我,还要赏我三月俸禄。 看他怎么收场?!! 而且朱柏跑到第一,等下肯定是十一皇子跑最后了。 十一皇子的师父是冯胜那老小子。 冯胜总说,这世上唯有已死的常遇春比他强,平日就十分看不起我。 今日那老小子要是挨老朱罚,就真是太解气了!! 冯胜也很紧张:虽然知道老朱让他做十一皇子的师父,也是为了敲打他。 可是玩玩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要挨罚。 沐英等三位却在各自沮丧懊恼。 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年纪最小的朱柏把他们都打败了。 这不等于就是蓝玉当着众人的面拿大耳巴子抽他们的脸。 蓝玉这人一直很嚣张,不知道等下还会如何讥讽他们。 朱柏在众人远观下已经到了西五所。 西五所门前摆着个案子,案上摆了一排小旗。 负责守旗的侍卫们由老朱最信任的亲军都尉府统领正三品武官二虎领着。 可见老朱是在防着这帮皇子。 黑铁塔一般的二虎往案子前一站,气氛顿时就严肃了。 等下万一哪个皇子想耍花招或者两个皇子争旗打起来,二虎也好“提醒”一下,拉拉架。 二虎看见朱柏来了,脸上闪过惊讶,就忙让开,冲朱柏行礼:“恭喜湘王拔得头筹。” 朱柏趁着二虎行礼时候,左手一扫把所有旗子攥在手里,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把手里的旗子全部点燃了。 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 二虎直起身,立刻吓得不顾威严失声尖叫起来,扑上来夺旗:“小祖宗,你干什么?” 朱柏身手敏捷,一转身蹿上案子,然后叉腰站在案上,攥着那把小火炬,狞笑。 “本王别的不行,放把火,还是可以的。” 开玩笑,那群武将,得罪了谁,他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他虽然想阻止封王,却也不能把小命搭进去。 只要把旗烧了,他投机取巧得了第一也不能领赏,最后一名不用挨罚,大家也不会怨恨他了。 二虎冲旁边吓傻了的人粗声吼:“发什么呆?!还不快抢下来?” 第11章 全烧了 数名侍卫扑上来,抱的抱朱柏,抢的抢旗子。 只是天干物燥,老朱一向节俭,自然舍不得用新布做这只用一次的旗子。 结果那一把小破布瞬时便烧成黑炭。 等侍卫们抢了过来,踩灭火,只剩下了一把光秃秃的杆子。 朱柏数了数旗杆,皱眉问二虎:“不对,怎么只有九根旗杆” 二虎叹气:“是只有九根。皇上说,怕皇子们拿错旗号,所以就只给了九面旗。这样,拿不到旗那个就是最后一名。” 朱柏一听恨得直咬牙:原来前面的次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名。 因为赏谁都是皇恩浩荡,感激涕零。 老朱要罚的那个,却必须受罚。 远处朱樉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旗呢?”朱樉问。 虽然是第二名,也强过没有。 二虎把手里的旗杆一伸:“湘王烧了。” 老三朱棡和老四朱棣紧接着跑了过来,一听都愣了,心中滋味陈杂。 原本被朱柏夺了头筹有些恼怒,结果朱柏却为他们保存了脸面。 年幼的皇子们也陆陆续续也到了,被这情形吓得手足无措。 跑在最后的朱椿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跑,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进了西五所,他就力气全无,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 朱椿平日是小皇子里最斯文秀气的,这会儿却头发凌乱,满脸黑灰被眼泪冲的一道一道的,还冒着鼻涕泡泡。 朱樉一看越发羞愧。 他们这些哥哥只想着拔头筹有多风光,却从不曾心疼年幼的弟弟,气度还不如比他们小了一截的朱柏。 朱樉上前,用袖子给朱椿擦了擦脸:“别哭了,十二弟把旗烧了,没有最后一名,谁也不会受罚。” 朱椿一听,又带着眼泪笑了:“诶?真的?那可太好了。不然我真对不起我师父。” 朱檀小声说:“拿不回旗,父皇肯定要骂死我们了。” 朱柏说:“哥哥们别害怕,旗是我烧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 朱元璋只看见那边闹得起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了身边太监过去打听。 结果太监下了城楼还没跑过午门,皇子们就高高兴兴回来了。 四个大皇子牵着四个小皇子,剩下朱柏和朱棣各自背着手,摇摇晃晃走在最后。 朱元璋和马皇后站在承天门上看儿子们手牵着手回来了,心里一暖。 马皇后感叹:“这样兄弟和睦的场面真好啊。” 朱元璋也红了眼眶:“可不是。我哥以前就是这样牵着我去放牛的。” 文官们一看:得嘞,没打起来。今天这个进谏是不可能了。罢了罢了,今儿看热闹也看得挺开心,改天再说吧。 武官们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皇子们上城楼,看看到底战况如何。 冯胜已经心如死灰,只等着受罚。 他想来想去,等下只能说朱柏投机取巧赢得不公,看看自己能不能免罚。 不然莫非真要一家老小挨饿一个月? 结果诸位皇子上来,个个手里空空的。 朱元璋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跟着皇子们回来的二虎忙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二虎无能,没保护好旗,叫湘王全给烧了。” 他太委屈了,一个威武汉子活生生被七岁小子给欺负了。 偌大的城楼上,足有几百个人在上面,霎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什么玩意?全烧了?!” 二虎抽泣着把那九根光秃秃的焦黑旗杆双手举过头顶。 冯胜松了一口气,狂喜:呀,烧了好。烧了好。 其他武将个个心情复杂,神态各异。 朱元璋被刺激得又要脱鞋子打朱柏,被马皇后悄悄伸手按住。 朱元璋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指点着朱柏:“兔崽子,你说说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朱柏不慌不忙上前,一行礼:“父皇英明。父皇叫我们比武,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强身健体,锻炼本事。若是为了争名次,伤害了彼此的感情,可就不好了。” 朱元璋一愣,若有所思看着他:说起来,这小子拿了第一,明明是有赏的,却把旗烧了…… 其实谁先到,谁后到,他在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特地弄个小旗,就想知道他们兄弟最后会怎么办。 朱柏又说:“我们挨罚倒无所谓,连累师父们辛苦了半月还要挨罚,就是大罪过了,所以我就烧了。大家都跑完了全程,都是赢家,没有输家,不用排名次。” 武将们个个都是铮铮铁汉,这会儿却忍不住鼻酸。 谁说湘王傻了? 他明明很懂事很体恤臣子啊! 老朱你倒是听听你儿子说的话!! 我们可不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吗?!! 我们跟你打江山,出生入死,你不让我们同享天下,也好歹让我们享享清福啊。 至少别整天想着杀我们啊! 朱元璋眯眼盯着朱柏:“你当真这么想?” 朱柏毫不退缩,嘻嘻一笑:“父皇仁厚,若是决意要赏我和师父也行。请父皇把我的赏赐均分成十一份给我和哥哥们。” 蓝玉忙跪下了:“臣也请求把赏赐分给诸位大人。” 朱元璋在心里狂吼:放屁,谁说朕要赏赐你?! 朕这一次就算是罚不了你,也绝不会便宜了你。 来日方长!! 心好累,朕怎么摊上这么个逆子。 谋划了半个月,这混小子一把全捅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朱柏说:“老十二说得对。朕本来就是要皇子们强身健体,无意破坏皇子们之间的感情,更无意为难诸位大人。这一次,就算平局,没输没赢。” 所有人都跪下:“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一挥手:“都回去歇着吧,今日就到这里了。” 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诸位武将等皇上走了,才一一上前,郑重向年幼的湘王行礼。 湘王规规矩矩一一回了礼。 冯胜低声说:“谢谢湘王殿下。不然我少不得受罚。” 朱柏想起刚才朱椿冒着鼻涕泡泡哭着跑进来的样子,忍不住咧嘴笑了,回答:“冯大人不必客气。 我那十一哥刚才边跑边哭,一听说旗子烧了不用罚师傅了,他立刻就不哭了。” 第12章 莫名其妙推动了技术发展 冯胜红了眼眶,朝朱椿也拱了拱手:“殿下受累了。” 朱椿忙低头:“师父,是我无用,险些连累师父。” 冯胜哽咽:“不怪皇子。皇子尚年幼,他日定有大作为。” 朱柏悄悄跟蓝玉说:“师父,对不住,把你的赏赐给烧没了。” 蓝玉摆手,低声说:“莫要说那些。该微臣感谢湘王殿下,让臣免了罚,还出了口气。你那个自己会动的东西,送我一个。我带回家玩玩。” 朱柏笑:“这有何难?师父喜欢,拿走便是。” 于是蓝玉扛着一辆自行车,欢天喜地出宫去了。 路上遇到的文官武将都跟他作揖打招呼:“蓝大人,今日湘王拔得头筹。恭喜啊。” 蓝玉:“同喜同喜。” “蓝大人,肩上扛的可是湘王骑的那个神器?” 蓝玉满脸笑容,中气十足地应了:“可不是,这是我那好徒儿送给我的。” 老朱赏不赏他的不重要,今天湘王可是让他在文武百官和皇上面前长脸了。 他要把这个东西拿回去供着。 ---- 原本皇子们年纪差得有点多,平日是玩不到一起的,可是这会儿都好奇地围着另外一辆自行车。 他们挨个上去试,结果要么上去就摔,要么就像抽风一样扭来扭去。 皇子们互相打趣,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刚才跟着朱元璋离开的二虎又脚步匆匆回来,对朱柏行礼:“湘王殿下,皇上叫你去问话呢。” 正抱着胳膊看兄弟们玩闹的朱柏一听,咂嘴:啧,看来老朱奸计不能得逞,有点不甘心啊。 他转身往里走,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朱椿。 朱柏微微挑眉问:“十一哥不跟他们接着玩吗,这是要去哪儿?” 朱椿期期艾艾地说:“父皇肯定是要罚十二弟。十二弟是为了我才烧了旗子,我不能让十二弟独自受罚。” 朱柏叹气:“放心,父皇不会打我。再说了,就算父皇真要打我,你去了也没有用。父皇不会一人分十板子,肯定让我们一人领二十板子。那板子打在屁股上,可疼!三五下就能要了你一条小命。” 朱椿吓得脖子一缩,僵立在原地。 朱柏暗暗好笑,转身继续走。 走了几步,又听到朱椿脚步声又跟上来了。 朱柏回头:“十一哥不怕?” 朱椿点头:“怕,怕也要去。” 朱柏又说:“我也不是为你一人烧旗子,所以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去受连累。” 朱椿挺胸:“我是兄长,断然没有让弟弟一个人去受罚的道理。” 正说着,其他皇子也跟来了。 朱柏有些惊讶:“诸位兄长这是……” 朱樉不耐烦一挥手:“走吧。走吧。自家兄弟,说那些个干什么。” 朱棣也说:“父王就算真生气,看我们一起去求情,也不会罚你了。” 朱柏叹气:“行吧,兄长们要跟着就跟着。” 他们这么讲义气,搞得他还多不好意思的。 其实又不是去打群架,人多有个鬼用。 想想,等下皇子们一字排开脱了裤子挨打,那场面倒是挺壮观的。 朱元璋本来叫了朱柏一人来问话,结果十个都来了,一瞪眼:“干什么?要造反啊??” 朱樉和朱棣带着其他皇子跪下了:“求父皇不要罚十二弟。” 倒是朱柏自己直挺挺立着,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 朱元璋脸色稍缓,心里还有些窃喜。 今日他们兄弟携手过来那个画面,真是让他太感动了。 本来还在琢磨刚才他们是不是怕受罚故意演给他看的,结果这会儿他们又一起来为朱柏求情。 果真是兄弟友爱。 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吗? 朱元璋暗暗好笑,干咳了一声:“都起来吧。有什么好罚的,他都跑了第一了。” 皇子们这才面面相觑,纷纷起来了。 朱元璋问朱柏:“你做的那个妖孽之物,叫什么?到底是跟谁学的。” 这东西明摆着就不是本朝的。 他选入大本堂里的藏书也都是他亲自选的经书典籍,根本不可能有这类书。 朱柏都没出过宫,也没有接触过工匠,怎么能两三天工夫折腾出两个这么古怪的东西来?! 他刚才想破了脑袋,得出结论:蓝玉要么就是偷看了墨家禁书,要么就是那厮勾结外敌,然后为了赢,不顾冒险教给了他的这个逆子。 “那个叫自行车。”朱柏知道自己乱说就会穿帮,所以早准备好了说辞,手一指文渊阁,“文渊阁里有书上画了图,我请师父依葫芦画瓢帮我做了两个。” 不得不说,古代工匠的手艺确实是好,做出来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就是轮子没有橡胶缓震,颠得他屁股疼。 洪武元年建朝的时候,文渊阁的书虽然不像大本堂一样条条框框多,可是里面藏书也不多。 后来朱标喜欢看书,把文渊阁做书房,从全国搜罗来了好多书藏在里面。 到如今已经有一万多本,所以有这种书也不出奇。 其他皇子一听,眼睛发亮:嘢?!文渊阁还有这等有趣的书,哪天去翻翻。 朱元璋也被勾起了兴趣,问:“哪一本?” 朱柏咂嘴:“忘了,那么多本,记不得是哪一本了。大概就是某人翻译的弗朗西的书。” 昨夜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想来想去,这时候西方能有东西传到中国的,大概也就英吉利,弗朗西,西班牙,葡萄牙这几个航运发达的国家。 所以随便选了一个国家。 反正,就算是这本书存在,他们也没办法从那一万本书里把它找出来。 更何况这书压根不存在,是他胡诌的。 朱元璋皱眉想了想:“这弗朗西的东西,是不错,听说他们从我们宋朝老祖宗那里把火器学了过去,还改良了,如今威力很大。可是我堂堂中国,却因为那些蒙古蛮夷停滞不前,反倒比人落后了。” 朱标忙拱手:“父皇圣明,如今工部也在改良火器。可惜进步不大。” 朱元璋点头:“虽然弗朗西隔得远,但是也保不齐哪天人家坐船来打,就算人家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赶上人家。” 朱柏听得无聊,转头四顾:刚才不还在聊自行车吗,怎么又说到火器上去了?!算了,不管他们,反正不找我麻烦就行。 朱元璋转头乜斜着朱柏:“逆子,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第13章 猴子作诗 朱柏眨了眨眼:“那就跟人家买回来,自己研究改良呗。” 中国人别的不敢说,在仿造改进这件事上,绝对是行家。 朱元璋一拍桌子。 皇子们吓得打了个哆嗦,瞪着他。 朱元璋眼睛发亮:“好,要沿海商贩去买弗朗西的东西回来。明儿早朝就说这事,看看工部,兵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朱柏一听兴奋起来了,说:“父皇可以帮我带两个东西吗?” 朱元璋眯眼望着他:“你小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朱柏涎着脸说:“都是小玩意儿,不贵的。儿臣看书上也画着挺好玩的。再说,儿臣跑了第一,父皇怎么也要给儿臣点赏赐。” 朱元璋冷笑:“刚才是谁在承天门楼上说要把赏赐分给各个兄弟来着。” 朱柏嘻嘻一笑:“那父皇就买十一份回来,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份呗。” 既然兄弟们都跟着来为他求情,他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他这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 其他皇子一听,个个兴奋得眼睛发亮,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一哽:又被套进去了,这小滑头在拿他的银子做人情啊…… 只是被十一个儿子这么盯着,任是哪个老父亲都受不了。 他红着脸,含糊应了:“嗯” 然后皇子们,个个喜上眉梢,悄悄用肘子戳着身旁的人,再一起对朱元璋行礼:“谢谢父皇。” 朱元璋也绷不住笑出声,指着他们:“瞧瞧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高兴成什么样。只会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 皇子们正要走,二虎带着人把那辆“自行车”扛进来了。 皇子们个个一脸惊讶,头跟着那车转。 朱元璋拉下脸:“等朕研究完这东西自然会还给你们。不行叫工部再做两辆就是,瞧你们一个个跟个乌眼鸡似的。” 皇子们眼睛又亮了。 朱柏忙说:“父皇,这一次,儿臣赶时间,做得粗糙。如果叫工部再做,需要用坚固耐磨的玄铁来做链条和齿轮才行。 而且这个车是按照我的身形打造,兄长和父皇骑来,未免太小太矮,要把尺寸加大。 再者,我只想着怎么快,所以压根没考虑减速的事情,工部要想办法加个刹车上去,不然很危险。” 朱元璋哼了一声:“朕就说说,你以为朕会真的叫工部费这个神做玩具给你们。好好学习,别光想着玩。过几日朕要考你们做文章!” 次日朱元璋果然在早朝上讲了此事。 工部、兵部皆欢欣鼓舞。 户部尚书茹太素出列,小声提醒了老朱一句:“皇上,我们还禁着海呢。” 禁海的话,外面商船进不来,里面商船出不去,怎么买东西? 朱标上前:“父皇一直说要恢复我中国唐宋之辉煌,不如尝试着海禁,让四方来朝。” 朱元璋抿嘴想了想,说:“洪武元年朝廷颁布海禁,一来是为了防止百姓私自出海被倭寇劫掠,也怕倭寇伪装渔民上岸抢劫。二来,也是农田荒芜,要鼓励农桑,不需要航海经商。如今既然有需要了,可以试着开一处倭寇不好上岸的地方。你们说何处比较合适?” 茹太素说:“广州府。港口水深浪平,远离倭寇,又离南洋近。” 朱元璋点头:“那就先开广州府海禁。让我大明威严,弘扬海外。” 开了海,能做生意,才有钱赚啊。 茹太素一听这才喜不自禁:忙跪下:“皇上圣明。” ----- 朱元璋命令工部造了几辆大的自行车,除了给皇子们玩耍,他自己闷了也骑着在御书房门口转悠。 还别说,这东西挺好玩的。比走路省力多了。 回头仔细想想。那混小子虽然是淘气却次次歪打正着,办了点正事。 第一次撕奏折,推进朝廷精简奏折。无论是早朝和批奏折效率都比过去高多了。 第二次跟朱棣互射,皇子们开始学武,朱标身体也日渐强壮起来。 第三次赢了比赛,做出了自行车,让他开了海禁,引进西洋之物,与外商贸。 沿海商贾短期内所交税款就大幅增加。 听说工部已经买了一些火器在研究了,果然比之前自己瞎琢磨要快多了。 那日他看工部用改造后的火枪对着一个瓷瓶射击,一枪就把瓷瓶击得粉碎。而且装填火药迅速,战斗力成倍增加。 搞得他心里还有点小期望,看这小子下一次又干点什么,让他大明更强盛。 可是这小子,却忽然安分下来。 太安静了…… 安静得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朱元璋每日看一会奏折,就要竖起耳朵来听听,看看有没有太监跑过来告诉他,朱柏又闯祸了。 却连着好多天都没动静。 今日朱元璋终于憋不住,问二虎:“老十二最近在捣鼓什么?” 二虎回答:“皇上那日说要查皇子们课业,所以这几日,几位王爷都在老老实实学做文章。” 朱元璋哼了一声:“就他,那猴一样的能坐下来学做文章?” 孩子闹腾,你嫌闹腾。 孩子安静,你又害怕。 你到底要哪样? 二虎暗自腹诽,垂手回答:“是。” 朱元璋又问:“今日是哪位夫子讲学。” 二虎答:“刘伯温,刘大人。” 朱元璋想了想:“走,去大本堂看看。看这兔崽子憋了这么些天,做出了什么经天纬地的文章来。” 今日刘伯温在教皇子们作诗。 刘基,字伯温,精通天文、兵法、数理等,尤以诗文见长。 这会儿在堂上,刘伯温指定一个题目,要年长皇子们一人出一首五言四句绝句。 不满十岁的四位皇子,从朱梓开始一人一句,刚好组一首。 朱柏在心里的都骂了刘伯温一上午了:他么的,才学了半天就让我作诗,什么鬼? 关键四个皇子一人一句,前面那三个废物要是弄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诗来,我莫非还能神通广大硬掰回来? 太子至七皇子都顺利做了出来,不论意境好坏,至少对仗工整,通顺。 到了八皇子朱梓这里,就乱套了。 第14章 差点穿帮 朱梓站起来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瞥见墙上一棵枯草被秋风吹得东摇西摆,小声说:“墙上一株草。” 朱柏暗暗捂眼睛:果然…… 刘伯温不好发作,点头:“字数没错,且以草为题。” 错是没错,就是…… 朱梓得了大赦一样,赶紧坐下了。 轮到朱檀。 朱檀本来就很慌,这会更慌,结结巴巴:“风……风吹两边倒。” 五个字,还是在讲草,依旧没错,而且还押韵了。 刘伯温憋得脸都红了,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可。” 朱柏差点笑出声:我的娘嘞,这叫诗…… 朱椿本来在年幼皇子中算最有文采的,刚才还摩拳擦掌打算做出点花来,好好显摆一下,这会也无计可施了,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说:“管他什么草。” 朱柏笑劈叉了,干脆捣乱到底,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扯下一把烧。” 刘伯温瞥见门外露出一个衣角,分明是朱元璋来了。 朱柏最近一连办了好几件“大事”,老朱对他十分偏爱。 再加上老朱一向护短,要是直说他儿子做的诗狗屁不通,这个老流氓怕是会掀桌子。 刘伯温只能嘴角抽搐地说:“好诗!对仗工整,立意新颖!真是旷古绝今。几位皇子尚年幼,就能作出这等绝句,前途无量。” 朱元璋在门外心里早骂开了:什么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打柴放牛的农民都能比这做得好。 亏得刘伯温这个老滑头还说好。 老朱黑着脸走进去。 本来在捂着嘴偷笑的皇子们立刻站起来,低头垂手大气不敢出。 刘伯温也站起来,让到一旁。 朱元璋走到讲台上坐下,假装不知道刚才的事,问:“小子们今日学了什么?老八,你来讲。” 朱梓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答:“作诗。” 朱元璋:“什么诗?” 朱梓:“关于花草的诗。” 朱元璋说:“嗯,做吧。朕听着。” 朱梓只能绞尽脑汁又想了一句:“万顷秋草低。” 朱元璋微微蹙眉:“马马虎虎。” 朱檀也不敢再胡说,憋了半天才接了一句:“风过声凄凄。” 朱元璋一脸嫌弃:“娘们兮兮的。” 朱椿忙说:“待到春归时。” 朱元璋没出声。 朱柏一挥手,豪气万千:“任我纵马驰。” 朱元璋挑眉看着朱柏:虽然不算什么绝佳好句,却把前两句的颓废拉了回来,相比刚才那个“扯下一把烧”更是像模像样了许多。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问刘伯温:“皇子们学作诗多久了。” 刘伯温回答:“每逢初一、十五学三日,已延续两年有余。”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着:“两年了,费的功夫不少,却学成这样。是朕的儿子太笨呢,还是刘大人教得太好了。” 刘伯温见来者不善,忙跪下了:“是臣教得不好。” 这不废话吗? 谁敢说老朱儿子笨啊??! 那刘伯温不就只能承认自己不行了。 朱元璋点头:“刘大人也不必如此谦虚,听说你善于相人,帮我看看我这几个儿子面相如何。” 刘伯温心里顿时有点慌:不好,这可是送命的题。 明摆着刘伯温只能往好了说,却又怎么说都不对。 他要是说朱元璋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朱元璋会说:那你的意思是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还是会打起来呗。你这不是挑拨我们兄弟父子关系吗? 他要说只有朱标有天子气,那其他皇子都是王爷。 朱元璋就会顺势说,既然如此,以后不许再上奏说不要封王的事了。 刘伯温发愁。 朱柏更发愁。 刘伯温面白须黄,中等个子,除了两眼如星格外有神外,从长相上,倒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 不过朱柏就算历史再不好,也知道刘伯温是什么神仙人物! 且不说那个预测后面几百年运势的《烧饼歌》是不是后人杜撰的,就按正史上记载,他也绝对是个七窍玲珑,聪明至极的人。 朱柏来了这么久,每日都在闹腾,估计刘伯温还没机会好好打量他,所以没看出端倪。 现在老朱让刘伯温挨个仔细看。 刘伯温要是点破湘王的身体如今被孤魂野鬼占了,那朱元璋还不把他当妖孽,让人架柴直接把他烧了?! 朱柏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要如何混过去。 刘伯温整了整衣冠冲老朱行了个礼:“献丑了。”然后站到朱标面前。 他端详了一会儿朱标,脸色渐渐凝重,却一言不发,又到了朱樉面前,然后脸色越发不好了。 依旧不说话,他又到了老三朱棡面前。 朱元璋本来是想为难刘伯温,结果现在被刘伯温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朱柏在心里狂啸着:不会吧,不会吧。刘伯温真的能看出来吗?! 朱标短命,朱标的儿子朱允炆后来逼死了好几位叔叔,这些人自然都没好下场。 所以刘伯温才会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 我肯定要被他揭穿了!! 没等朱柏想出对策,刘伯温已经走到了朱柏面前。 朱柏瞪着刘伯温心里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刘伯温望着朱柏,眼神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笑意。 朱柏的心都漏跳了一下:擦,这老头绝对看出来了。 他的心狂跳起来,不住的拿眼睛悄悄瞟后门,计算着自己跑到门边骑着车闯出皇宫的胜算有多大。 刘伯温却忽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朱柏瞪着脚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刘伯温,也不敢动:干,这老小子是真的晕了还是死了,会不会诈尸? 朱元璋呆了片刻,忽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这个老东西,别想装死!!给朕起来说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皇子和其他夫子都吓得跪了下来。 朱柏暗暗擦了一把冷汗,长出了一口气:嘘,好险。 朱元璋暴怒,发了狂一般要去踢刘伯温,被朱标抱住。 “来人,给朕把这个老匹夫拖下去,好好打二十板子,看他说不说!!” 第15章 活神仙的唯一弟子 朱标:“父皇息怒,刘夫子只是身体不适,并没有欺瞒父皇之意。” 朱元璋怒气不减,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年老体弱,朕看他那日跪在御书房外的时候,挺强壮的。给朕用力打。” 这一次谁来劝谏也不管用了。 这特么关乎朕十一个儿子的未来,一定要弄清楚刘伯温到底看出了什么! 朱标忙说:“这二十板子下去,夫子一定承受不住。” 朱元璋说:“好,那就不打板子,送去给刑部严刑拷打,定要问出个缘由来。” 朱柏一听又紧张起来:这可不行,刘伯温扛不住招了,他就得死。 刘伯温要是抵死不招,就会被活活折磨死。 刘伯温可是反对封王的中坚力量,要是他都死了,以后越发没人敢出声了。 不管怎么样,先救下来再说。 朱柏忙过去对朱元璋说:“父皇圣明,儿臣听说给人看相算命折损阳寿。刘伯温这老儿,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根本经受不住连续给一个君王和十个王爷看面相,所以才晕了。” 朱元璋一听,心里愁云怒气顿消:也是。这些娃娃可都是朕的龙种。可能就是刘神棍太弱了。 朱柏又说:“再说,三分看命运七分靠打拼。什么面相命格也未必是定数,不知道还好。” 朱元璋大笑起来,摸了摸朱柏的头:“老十二说的没错。老子当年要饭的时候,哪里知道今日能坐拥天下。你们这些小子要好好习文练武,切不可偷懒。” 刘伯温忽然哼了一声,悠悠睁开眼,哆哆嗦嗦翻身爬起来,伏在地上说:“臣福薄命软,看不清王爷们的命格。不过,不肖臣愿意收湘王为徒,将毕生所学之事全部教给湘王。以后皇上,随时可以找湘王给人看相。”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瞪着刘伯温:你个老不死的神棍,我好心救你,你竟然毫不犹豫甩锅给我?!! 朱柏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刚才胡说八道的。这个刘伯温就是在蓄意隐瞒,请父皇务必将他当庭杖毙。” 朱元璋没理朱柏,眯眼望着刘伯温:“你当真愿意把毕生所学都交给老十二?” 刘伯温抬头,眼神真切,言语诚恳:“臣愿意。” 你老朱这么信不过我,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年,我事事都能看得比你准,谋略和兵法都比你强,你怕我以后来跟你儿子争天下吗? 那我就毕生本事都交给你的亲儿子,而且是那个反对分封的朱柏。 我们放心,你也放心。 现在大家都满意了吧?! 朱元璋思忖片刻,又问:“老十二能学得会吗?他可不是坐得住的人。” 刘伯温点头:“能,肯定能。臣看湘王聪慧过人,定是那日摔到头误打误撞开了天眼。” 什么开不开天眼其实压根不重要! 我说他行,他就行! 朱元璋一拍大腿:“行,从今日起,朕就把老十二交给你了。” 朱柏一脸惊慌:老朱也糊涂了吗?刚才还要打杀人家,这会儿却把儿子交到人家手上。 到时候刘伯温捏着我威胁朱元璋,我也是死路一条!! 朱柏大声抗议:“我不学那些什么狗屁玩意!!”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回答:“不许胡闹,好好学,朕都是为你好。” 刘伯温伏在地上:“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朱柏心如死灰坐在地上:这叫什么事?这还能强买强卖的么? ----- 刘伯温给朱柏列了个长长的书单和精确到刻的作息表。 除了跟其他皇子一样上课和练武,朱柏还要去刘伯温府上学易经六爻、紫薇斗数、堪舆风水,这也就算了,还要看兵书、水利、草药、风土、地理,数理,天文…… 每日寅时起,戌时宫门快关才能回去洗漱休息。 朱柏觉得这跟熬鹰没有区别。 不要三日,他就会灯尽油枯。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对老朱来说,他学不学得成的不重要。 老朱只是要刘伯温和他困住对方而已。 这样一来,刘伯温没空反对分封,他没空捣乱。 万一他能学个一半,以后都足够辅佐朱标了。 从古到今,家长鸡娃的借口和真实想法都是一样一样的。 嘴里都说为你好,其实只是嫌你烦。 万一孩子真有出息了,还能回报他。 “都是刘伯温这个糟老头害的。” 朱柏从大本堂回来,一直骂骂咧咧。 他绝对是为了发泄对老朱的不满故意折磨我。 我要想个法子让他受不了,把我逐出师门。 反正刘伯温也不敢打我,那就往死里作吧。 第一日,朱柏把蒲公英叶子晒干碾成粉混在茶里,刘伯温喝了,一上午跑了三四趟茅厕。 等刘伯温好不容易坐下,朱柏笑嘻嘻地说:“夫子开心吗?明日我给夫子带点巴豆来。” 刘伯温说:“谢谢殿下,泄泄火也挺好的。” 然后刘伯温上课时,再不饮食。 第二日,朱柏把刘伯温珍藏多年的周易古籍孤本给撕下来叠飞机,飞的满院子都是。 等刘伯温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了最后一页,上面盖着印章:伯温藏书。 刘伯温从水沟里,花圃旁,屋顶上把书页捡回来,摊平,压好,发现少了两页。 他默默把那两页默写在纸上,让朱柏抄十遍。 朱柏傻笑:“我不会写字。” 刘伯温朝朱柏一脸诚恳的说:“湘王不必抵抗了,老实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完事。你学不会,我还更安全。皇上肯定要等你学会,才会赶我回家或是杀我。” 朱柏冷笑:吓唬我,老子就是“厦大”的。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想甩锅给我,未必我还傻不拉几的非要接吗? 朱柏也一脸真诚:“夫子总说担心我们兄弟以后造反,对我大哥不利。这会却要来费心教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学会了,以后抢我大哥的位置?” “不怕。他是嫡长子,你是庶出。”刘伯温微微一笑,“而且,你没有帝王之气,也没这能耐。” 朱柏的自尊心瞬间受到了深深地伤害:草,这是我听说最伤人的话。 虽然我没兴趣篡位,可是直接说我没这个本事就有点过分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作,继续作。 现在你这个神棍不生气,是因为还没被戳到痛点。 第16章 你真是个人才 第三日,朱柏把刘伯温珍藏的墨条磨了大半,在刘伯温藏起来不舍得写的雪白大宣纸上写了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草”! 刘伯温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字裱装好送进宫里,还说:“湘王殿下的字气势恢宏,显我大明国威。还可镇邪,驱魔,涤荡浊气。” 然后老朱竟然真的信了,把那幅字挂在御书房正中央。 那御书房是什么地方,可是老朱日常处理事务和接见百官之所。 诸皇子每每路过御书房,都要戏谑朱柏:“十二弟写得一手好书法。” “那个‘草’字,独独最后一笔刚劲至极,直进直出,很有男人风范。” 朱柏被调侃了,一点也不生气,昂首回答:“哪里,哪里,还是刘夫子教得好。” 他暗暗冷笑:看看,皇子们都知道这个字不对劲。 我就不信百官中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 到时候老朱被人讥笑,还不恼羞成怒把刘伯温抓起来,打板子打到升天? 结果,百官好像商量好了,个个都不要脸地使劲拍马屁。 “湘王果然有皇上风范,磅礴大气,还有飞白之妙。” “这书法游龙走凤,一看就不是凡人笔墨。” 朱柏心里恶心到不行,冲那些大臣直翻白眼。 都是些没骨气的老滑头! 刘伯温,算你狠。 这么都整不到你?! 反正我就不听课,你能怎么样? 今日,刘伯温跟朱柏讲六爻。 这东西实在是太催眠,太烧脑了。 什么“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 什么“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兮中孚至。” 到他这里全部搅成了一团浆糊。 既然不想学,那索性就睡吧。 朱柏眼皮子一闭,就睁不开了。 朦胧中听见刘伯温问自己:“你从哪里来?” 朱柏喃喃:“二零二三。” “如今是什么?” “一三七五。” “我会如何?” “死,人不都是一个死吗?” “那也是。可是我什么时候死呢?” 你不是号称会算命吗? 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算不到? 朱柏脑子里闪过这个疑惑,立刻意识到刘伯温趁他睡着了,在套他话,然后一下惊醒,坐了起来。 转头四顾,他发现自己坐在寝宫的床上。 莫非是做梦…… “来人。”朱柏叫了一声。 他的贴身太监富贵忙过来,柔声问:“殿下可是要起来了。” 朱柏问:“我怎么在这里?” 富贵笑:“昨日是刘大人抱着殿下回来的。殿下睡得真熟,奴才从刘大人手里接了殿下,放到寝宫床上,殿下都未醒。” 朱柏问:“我说什么了吗?” 富贵说:“殿下一直念什么,乾啊,坤啊的。可能是梦里还在背六爻口诀呢。” 朱柏皱眉想了想:真的是做梦吗? 越想越觉得被刘伯温耍了。 就算那糟老头子压根就不会算命,现在也知道我的秘密了!! 朱柏越想这件事越害怕。 平日刘伯温三催四请,富贵连哄带骗,蓝玉好说歹说,朱柏才肯去刘府。 今日武课一结束,他就对蓝玉行礼:“师父,我去刘夫子那里了。” 蓝玉武夫脾气,平日就少繁文缛节,经过这一次赛跑之后,私下跟朱柏说话的时候,就越发随意。 这会儿听朱柏这么说,笑着拍他的肩膀:“呦,小子。开窍了?今儿怎么这么积极。” 朱柏出宫都是由他顺路送去刘家。 前几日朱柏跟个刚阉过的小公鸡一样,没精打采的。 今天这么急切必有原因。 朱柏咧嘴一笑:“我发现折腾刘夫子比折腾我父皇好玩。我父皇恼了,还拿鞋底子抽我。刘夫子只会罚我写字。” 蓝玉扬天大笑后,又问:“你学了多少了。” 朱柏满不在乎:“嗨,就那样。我又不想学,都是赶鸭子上架。” 蓝玉压低声音:“你帮师父看看。我最近总觉得要出事。” 朱柏哭笑不得:“师父,你都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都要叫你声‘舅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蓝玉皱眉:“话是没错,可我总做噩梦,梦见我师父。” 自从廖永忠死后,他总梦见常遇春说让他快跑。 可是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 他虽看着大大咧咧,有些事情,心里还是清楚。 朱柏笑:“说不定是师父想常大人了。等到清明,您带点好酒好菜去好好祭拜一下常大人。” 蓝玉想了想:“也是。” 刘伯温像是算到朱柏今日会早些来,所以也一早在门口等着。 蓝玉跟刘伯温寒暄打招呼,把朱柏交到刘伯温手上就告别了。 朱柏琢磨着要怎么套出刘伯温的话,想来想去,问什么都是不打自招。若刘伯温只是怀疑,他问来问去反而帮刘伯温证实了。 敌不动,我不动。 以不变应万变。 朱柏等刘伯温坐稳后,行礼:“夫子好。” 刘伯温捻须微笑:“湘王虽然淘气,礼数却很周到。果然孺子可教。” 草,我就跟你客气了一下,你就编排出这么一套来。 对你还真不能用一般方法。 朱柏忽然往地上一躺。 刘伯温问:“湘王这是怎么了。” 朱柏说:“累了,不想学。”然后坐起脱了外袍又躺下去。 如今已经是深秋,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地上更是凉得吓人。 官员们的柴薪银要到十月才有,刘伯温家更不舍得这么早就烤火。 刘伯温忙起身走过来:“哎呀,湘王,万万不可。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朱柏暗喜:诶嘿,原来这一招可以。 我巴不得生病,不用来上课了。 他满地滚:“不学了,不学了!什么鬼,学不会。” 刘伯温不出声,抄着手,默默居高临下望着他。 富贵听见动静伸头一看,吓了一跳,要过来扶朱柏。 刘伯温摆了摆手,富贵只能又把头缩了回去。 刘伯温长叹了一口气:“唉,原以为湘王跟其他王爷不同,是个明智透彻的人,真心不想封王。这几日看来,湘王果然是在胡闹。” 朱柏一听,不滚了,睁眼问:“什么意思?” 第17章 违禁书 刘伯温蹲下捡起袍子给朱柏披上,温声细语地说:“臣知道,湘王烧旗是为了不跟兄长们起纷争。湘王知道分封后,免不了兄弟相残,所以才会反对封王。” 虽然他说的不完全对,不过不重要。 我和他们的最终目的一样。 那就是朱标做皇帝,我要活下去然后做闲散王爷。 朱柏这么想着,不打算纠正刘伯温了,默默听着。 “湘王也看见了,只是臣子们劝谏,并没有什么作用。皇上甚是宠爱湘王。如果湘王能想法子劝谏皇上,才是最好。” 朱柏明白了:刘伯温这是想把他培养成他们的内应啊。 刘伯温又叹了一口气:“如果阻止不了封王,微臣也希望湘王能学以致用,帮助太子殿下守住江山。” 朱柏依旧不出声。 刘伯温低声说:“不瞒湘王说,那日皇上命我给几位皇子看相。我看出一群皇子里,不止一个人有天子之气,一下太激动,就晕了。” 老滑头,原来你的最终目的这个!! 你哪里是太激动?! 你是不知道怎么说,才装晕好吧! 什么天子之气,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就算你真能看出来所谓的天子之气,朱标没当上皇帝就死了,应该也只有朱棣一个人有天子气。 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有天子气?! 你这不就是想瞎编个证据来反对封王,又不敢直接跟老朱说,怕老朱一生气真把你“咔嚓”了。 你以为我年纪小,会被你摆弄,回去鹦鹉学舌给老朱听。 到时候老朱信不信,都跟你没关系了。 朱柏心里狂骂,脸上却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摇头:“我听不懂,我还小。” 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懒。 能躺着绝不坐着。 只要能苟下去,我肯定不会自找麻烦。 要不是为了活下去,我连分封都懒得管。 想要我帮你干活?没门!刘伯温抿嘴,用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朱柏,许久才说:“其实你也知道,对吧。” 知道什么? 知道朱棣会反? 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我如今做了那么多,历史早因为我而变了。 后面会如何发展,还未可知。 为什么要用未知的未来困住当下的人。 如果历史真的无法改变,我注定要被烧死,还费那劲干什么? 朱柏茫然:“知道什么?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刘伯温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等老臣把湘王教会,就退隐山林。” 呵呵,这是要我接过你骂老朱的大旗,你自己好去逍遥的意思呗。 我才不上当! 朱柏又往地上一躺:“不学,太难,学不会。” 刘伯温说:“今日就到这里吧。湘王可能真的累了,回去好好歇息一日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管它明日如何,能快活一日算一日。 朱柏狂喜,一下站了起来,穿好衣服,冲刘伯温一行礼,转身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刘伯温却看着朱柏的身影微微笑了:这小子果然聪明,压根不上我的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 今日难得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早,外面街上还有许多商贩。 朱柏路过一个书摊,忙叫人停下,然后不等富贵来拦他,就跳下去直奔那边。 富贵又不敢唤朱柏,只能跟上来,叫侍卫们他们也远远跟着。 朱柏在皇宫里待了这些日子才知道,为什么古代那么多皇帝喜欢斗蛐蛐,打马球,甚至做木匠。 因为皇宫里太无聊了,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在宫里会憋疯的。 听说明朝通俗小说流行,趁这个机会买几本小黄书,志怪野史回去看看也好。 书摊上果然摆了不少书。 朱柏拿起一本。 御制钦定的历史书…… 不好看。 扔到一旁。 又拿起一本,地方志。 倒胃口。 他在刘伯温那里看得够多了。 第三本是儒家子集,更枯燥。 在大本堂里,天天念这个。 结果翻来翻去,他发现偌大的书摊,竟然只有这三类书。 朱柏皱眉问摊主:“掌柜,你这里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书吗?” 老朱规定,凡是大明朝的人,必须按照身份职业穿衣打扮。 为了出宫不引人瞩目,老朱特批朱柏可以穿得跟寻常人家小公子一样。 富贵和几个跟随朱柏保护他的侍卫也穿的常服。 所以摊主也没怀疑朱柏,低声说:“有是有,就是贵了点。公子跟我进来。” 朱柏一听:诶?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是禁书! 有搞头!! 朱柏忙跟着进去了,还回头指着富贵:“不许进来,在外面等我。” 摊主从隐蔽的地方拿了一本书过来。 朱柏接住书,店主却攥着不松手,压低了声音说:“小公子,你买了就买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是从我这里买的。不然官府追究起来,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朱柏一听:豁,这么厉害。倒要看看什么书值得被打板子?! 他把书打开一看,哭笑不得。 干,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禁书呢? 就是一本《三国演义》啊! 呸,搞得他还白激动了半天。 朱柏皱起脸,对摊主说:“这个我看过了。还有别的更刺激的吗?” 摊主满脸惊讶:“哎呀,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见识不少。我这里确实还有更刺激的。不过这个书就更不能给外人看了。被朝廷抓到,是要杀头的。” 朱柏皱眉:“别说那么多废话,直接拿出来。” 摊主从一个墙角的一个暗格里拿了一本出来,又把暗格掩盖好,才又出来把书递给朱柏。 朱柏想,这回应该是比较刺激的了吧。 一看,《水浒传》。 擦,逗我玩呢。 我不认字的时候就看过小人书了。 拿本《金瓶梅》也好过这个啊。 朱柏摇头:“这个我也看过,还有吗?” 摊主觉得被深深的侮辱了,从后面搬了一堆出来,往桌上一放:“都在这里。本店是整个应天府书最全的。小公子今日要是挑不到一本满意的,我这里的书,都送给你。” 第18章 不小心开了书禁 朱柏兴趣缺缺地翻了翻那几本,挑了一本没看过的:“就这本了,聊胜于无。掌柜,你该扩大货源了,或者找几个会写书的帮你写点刺激的了。不然你这应天第一书摊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小公子说的是。下次你再来,定会有好书等你。”摊主脸上肌肉抽了抽。 他在应天府开书摊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关键,还是被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太小,不知道洪武皇帝压根就不让随便印书。 不过他懒得费力去解释给自己添麻烦了。 朱柏把书藏在身上,出去上了马车。 富贵低声问:“殿下可是在找那种书?” 朱柏挑眉:“哪种?” 富贵红了脸干咳了一声:“就是那种……启蒙书。殿下别急,等你满了十二岁以后,宫中自会派人送那种书给你看,上面还有配图,有各种各样的姿势。您一看就明白了。” 朱柏恍然大悟:性教育小画册啊。 那个对他没吸引力,毕竟他是一个连av都看过无数的人。 啧,说起来,刚才刘伯温有一句话倒是没错。 老朱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在他耳边反复唠叨分封的害处,没有鬼用,还会激发他的逆反心理。 要换个更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法子。 老朱家世代贫农,他现在会的这点文化知识都是后来自学的。 所以,要他跟别的读书人一样喜欢看那蝇头小字的书,是不可能的。 富贵这么一提醒,他觉得用画册这个法子应该不错。 ----- 老朱今日散了朝,远远看见朱柏一溜烟从御书房跑出来,心里微怒,却又带着几点小期待。 “这小兔崽子,又想干什么?” 喃喃自语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出奏折被人打乱又整理好。 他龇牙笑了笑,戳开上面的奏折,露出中间夹着的几张纸。 那是几张画。 画工着实不怎么样,也就能勉强看出个意思来。 画者好像也知道自己画工不怎么样,所以还在下面写了一行简单的文字来说明。 朱元璋坐下饶有兴致坐下,翻了翻。 原来讲的是唐朝叫熊大和熊二的两兄弟,武艺高强,行走江湖。 “这小崽子想干嘛?”朱元璋看完,嘀咕着,反手就把画扔进废纸堆。 第二日,桌上又摆了几张画。除了那两兄弟,还多了个龙珠。 这个龙珠可以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 朱元璋很感动,然后又扔到了废纸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老朱今日看完,忽然明白过来:这特么是个连续剧啊。 他把之前塞在废纸堆的翻出来,抹平,把几天的画连着看了看。 啧啧,这故事还挺有趣的。 今日两兄弟为了争龙珠反目成仇,打起来了。 熊大把熊二废了武功踢下了山崖。 朱元璋被勾起了兴趣,等着看后续,次日上了朝匆匆回御书房。 桌上什么也没有…… 他不甘心,把桌上的奏折翻了个遍,也没有。 捻须想了半天,这小子分明在故意吊他胃口,决不能上当! 只是这卡点卡得让他想杀人,害他日夜琢磨后面会如何,寝食难安。 越想越生气,一日散了朝见桌上还是没有新的画,他心里火苗“蹭”的就上来了。 “来人,给我去大本堂,把老十二那混小子叫来!” 二虎看老朱气成这样,忙去大本堂把朱柏请了过来。 朱标怕朱柏挨打,也跟着来了。 其实那故事这是朱柏自己瞎编的,其中结合了他看得数个武侠和宫斗小说。 毕竟直接用藩王作乱的故事,意图太明显,朱元璋一看就会提防。 结果朱柏画得累死了,朱元璋还没反应。 他跟二虎打听朱元璋压根就没看,直接扔废纸堆里了,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所以就不画了。 想来这会儿朱元璋叫他去,应该是夫子告他状了。 毕竟这几日上课他压根就没听,都在画画。 朱元璋脸色阴沉问朱柏:“你画的那个东西,为什么画到一半,不画了?!” 朱柏两手一摊,摆烂:“累了,不想画了。” 朱元璋咬牙说:“不行,你必须画,哪有这样画到一半就荒废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朱柏哭笑不得:我累得个半死,你倒是看了个热闹。 你又不给我稿费,还要催更…… 其实我编的那东西也算不得什么旷世杰作,只能说,宫里真的太无聊了。 朱柏摇头:“画不好,费脑子,不画了。” 朱元璋皱眉说:“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你那画工确实不行。朕看着都费劲。” 朱标恍然大悟,其实朱柏画的东西,他也看了,还有点意思。 老朱平日没什么消遣,难得也看得上瘾,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满足父亲。 可是朱柏那牛脾气,朱标也知道。 说不画就死也不会画了,跟决定开始画的时候一样让人莫名其妙。 况且这会儿才让朱柏提高画技也来不及了。 朱标上前行礼:“儿臣有个主意。” 朱元璋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朱标说:“不如交给宫里的画师和国子监的学生来,由十二弟把故事口述给他们记录下来,回去写成书和画成册,再呈与父皇。父皇日后也可以反复看着解闷。以后十二弟有什么新故事了,都可以这么干。” 朱元璋一听频频点头:“这个好。不过不用叫国子监和画师了。大本堂的那几位夫子都是朕万一挑一的才子,叫他们办就是。” 光看画觉得没意思。要是能用通俗的文字写出来,倒是挺有意思。 而且这一次看了朱柏画的故事,他才觉得自己选的那些书着实枯燥无趣,怪不得皇子们都不喜欢。 朱标又说:“只有一点。民间若是有人借着刊印这本书,要刊印别的相似书籍,当如何是好。” 朱元璋想了想,又说:“民间刊印之小说,交国子监审查过,若没有叛乱犯上,污蔑圣人、蛊惑人心,荒淫污秽的文字便可出版。” 朱标忙行礼:“父皇圣明。” 他本来也是个喜欢看书的,苦于老朱对书籍刊印规定得太死,许多书连看都不能看,更别说印刷售卖了。 这严重禁锢了文化、艺术发展和知识传承传播。 群臣和他都苦于此已久,却找不到好机会来劝解。 这一次老朱松了口,于公于私可不都是一件大好事吗?! 更是本朝一大进步! 朱元璋转头又望着朱柏,问:“你跟着刘夫子学了几日,学得怎么样了?” 听说朱柏几日都不曾去刘府上了,肯定是那刘伯温那老东西不好好教他儿子。 第19章 学好了去摆摊 朱柏正巴不得老朱问,两手一摊说:“儿臣完全不知道刘夫子在讲什么。” 朱元璋咬牙切齿:“果然,这个混蛋果然是在糊弄朕,像他这样高深莫测之人,若是忠心还好,若是有异心,后患无穷。不如早些杀了省心。” 这几日,这些大臣一天换一个人,也不吵也不闹,也不哭也不叫,也不上奏折,就在朝堂上絮絮叨叨讲封王的害处。 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嘤嘤嗡嗡”,烦死人。 他们肯定是受了刘伯温的指使。 俗话说请贼先擒王,就找个借口先干掉刘伯温再说。 朱标一听吓了一跳,忙说:“刘夫子博学多识,忠贞不二,必定尽心尽力教十二弟。只是十二弟太小,此事也急不来。父皇若是杀了刘夫子,以后想要再找一个这样的人才,就不可能了。” 开玩笑,刘伯温这样的人,他以后接了皇位,还用得上的。 朱元璋咬牙:“那就再等三月,若是老十二还没有任何长进,立刻杀了刘伯温。” 朱元璋和朱标一起转向朱柏。 朱柏皱起脸,心里万马奔腾:当时也不是我自己要学的,现在还非要逼着我学会。 周易那些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三个月就要看到我学出成果 朱元璋见朱柏如此为难,转回头,冷冷地说:“还是杀吧。” 朱标忙对朱柏使眼色。 朱柏自然知道刘伯温杀不得,只能垂头丧气拱手:“儿臣尽力而为。” 于是朱柏下了课,只能又去刘府。 蓝玉见朱柏又垂头丧气,安慰道:“好好学。刘大人一身本事,随便学会一样,以后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朱柏打了个激灵:诶嘿,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从刘基身上学点本事,实在不行,大不了逃出去,隐姓埋名,靠这个本事养活自己啊。 对对对,要好好学。 是不是真的会算卦和看相不重要,但是至少要学会忽悠人,好去天桥摆摊! 远远看见刘伯温站在门口,一身半新的青棉布衣,飘飘然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隐去。 他一挪动,就露出脚上打着补丁的布鞋和裤子。 蓝玉感叹:“刘大人有些过于简朴了些。” 朱柏咂了咂嘴:刘伯温这老头虽然挺讨厌的,但是为官清廉这一点却让人钦佩。 洪武年间的官员,要是光靠俸禄也就是刚刚能“生活”而已。 所以贪官杀完一批又冒出来一批。 刘伯温都封了诚意伯了,俸禄也就两百四十石,是所有开国元勋里面俸禄最低的。 讲白了,还是老朱忌惮刘伯温的本事,故意欺负他。 不过刘伯温这么聪明,自然是明白老朱的意思,从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还甘贫乐道,活得挺自在。 刘府上只有两个老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笔墨砚台。 最近还被他折腾掉了一些多年积攒的“宝贝”。 作归作,他 欺负老人家确实有点不地道了。 朱柏有些内疚,脸上发热,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夫子好。” 刘伯温微微点头,跟蓝玉行礼寒暄告别,转身笑眯眯攥住了朱柏的手:“多谢湘王殿下今日救了我一命。” 朱柏一惊,瞪着他。 这家伙竟然在御书房安了眼线,好大胆子! 刘伯温牵着他往里走,说:“今日皇上在朝堂上杀机已现,却迟迟不动手。多日不曾出现的殿下却来了寒舍,想必是皇上说要杀臣,湘王殿下为我求情了,并且允诺皇上会好好跟臣学习。” 朱柏听得心里发毛:这家伙是真的能算,还是真的聪明蒙出来的? 刘伯温又说:“听说皇上要开书禁,想来也是湘王殿下的功劳。这真是有利于我大明江山稳固的大好事一件。” 朱柏瞪大眼睛:卧槽,你个老神棍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才那个,你的解释还勉强说得通。 这个开书禁的事,是我们三父子刚才才说下来的。 你要说没安插奸细,光靠猜能算出这事,我绝对不信!!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中庭。 当中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满树金黄的叶子,一树金光。 傍晚的阳光被金灿灿的叶子折射到刘伯温身上,好似镀了金箔的佛像。 刘伯温像是看透了朱柏心里的翻天覆地,微微弯腰低声说:“我看到了殿下这几日在课堂上画的画。寓意深刻,苦口婆心,情节动人,想必皇上一定看得入迷。 昨日你忽然不画了,皇上今日叫你去,肯定是追问你此事。 湘王任性倔强,说不画就不画,皇上要看就非要看,你父子二人必然僵住了。 以太子孝顺又温和的脾气,想拉架,便会劝谏皇上找画师来画然后刊印,装订成册,以备皇上时不时翻看。以后你要有新的故事,还能接着来。 既然宫中可以看这本书,那民间必然可以,这书禁不就开了吗?” 朱柏惊讶得微微张嘴:“我去,这都是你算到的?” 刘伯温说:“其实,不是。皇上一向节俭,不舍得花钱请画师,所以叫大本堂的夫子来做这件事。我就是其中一个。” 切,说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差点被你这老滑头唬住。 朱柏合上嘴,嘀咕:“我还以为夫子果真如此神通。” 刘伯温叹息:“殿下如此聪明,想必也看出来了。这卜算之事,三分靠猜测,七分靠推理。所以要学,却是不难。” 朱柏嘴角抽了抽:那意思,不还是唬人呗。 刘伯温说:“皇上限你三个月学出点名堂来,我们先从这个最简单的开始。” 朱柏一听又惊讶了:他又是怎么知道三个月期限的事。这绝对不可能从刚才那些推断出来。 刘伯温回答:“三个月后就过年。皇上的性子,要是觉得臣无用教不会殿下,不会给臣发了明年俸禄才杀臣。” 朱柏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朱元璋节俭小气,能省一年是一年,难怪当时脱口而出三个月。 说起来,刘伯温果然是不负“善查人心”的名声。 就算学不会卜算,学会这个也不错。 第20章 老滑头和小滑头 朱柏郑重冲刘伯温一拱手:“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捻须笑:“殿下方才听臣讲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让臣知道臣推测的对不对,臣就顺着往下说。 所以占卜这事,不能太快,要边看边说。每个人的性格已定,身份地位在那一刻也是确定的。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从算卦之人的角度计算利益得失,就不难算出其应对的行为,以及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希望事情朝着某个方向发展的人多了,就不会因为少数人改变。所谓大势所趋,万事万物皆要顺应天命,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洗手焚香,拿了三枚铜钱出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铜钱,心中念所占之事,随意摇几下,不少于三下,不然卜卦之人会觉得你敷衍,然后扔在桌上。看铜钱正反,便是卦象。此为一爻。如此六次就是六爻。” 朱柏听了一个时辰,除了要拿三个铜钱掷六次,其他什么也没记住。 木然回到皇宫,洗漱上床躺下,才意识到,自己被刘伯温这个老滑头给忽悠了。 六爻摇再慢有个屁用,不会的,还是不会! ----- 皇子们听说朱柏昨日跟刘伯温学了六爻,下了课都围着朱柏。就连平日稳重的朱标都过来凑热闹。 “十二弟,给我们算一个。” “还有我。” 朱柏一看,十一个人,一人摇十八下都要两百下了,等下手都摇断。 他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放桌上:“来,摇,自己摇。心诚则灵。摇完了我给你们解卦。” 大家都看着朱标。 朱标最大,自然从他开始。 朱标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占卜,只问明日吉凶吧。” 他扔了几下,把铜板扔在桌上。 其实朱柏压根没记住他扔的卦象,只说:“大吉。” 反正都看不懂,不如说好话,让人开心下。 若是说有凶兆,还要帮人避凶趋吉,才是麻烦。 所以,不管他们扔什么,都是大吉。 不知道扔到多少下的时候,朱柏困得不行,也没看桌上的卦象,便说:“大吉。” 周遭静得吓人。 朱柏觉得气氛不对,睁开一看,只见老朱站在面前,忙站起来:“儿臣不知道父皇来了,失礼了。”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问:“朕明日果然大吉?!” 啧,麻烦了。 几个兄长,他还能糊弄一下。 朱元璋就糊弄不过去了。 朱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大吉。” “好好好,若是大吉便好。”朱元璋笑着点头,又一字一顿说,“若明日没有大吉,朕倒是要好好问问刘夫子那个老滑头如何教你的,你这个小滑头又是如何学的。” 朱柏寒毛一竖。 人生大吉有什么: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朱元璋坐拥天下,大小老婆几十个,儿孙满堂还有什么事大吉? 朱标想为朱柏和刘伯温求情。 朱元璋早拂袖而去。 朱棣拍了拍朱柏的肩膀:“十二弟今日出来可有为自己算一卦。” 朱柏垂头叹气:“不瞒四哥说,我还真算了一卦,也是大吉。” 谦卦,六爻皆吉。可不就是大吉吗? 朱樉忍不住笑出声:“十二弟今日有幸给父皇算卦,可不就是大吉吗?” 可惜大吉之后就是大悲。 明日少不得吃一顿板子。 朱柏直叹气。 他心里忐忑,下午习武之时,箭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傍晚见到刘伯温,欲言又止。 他想说:我闯祸了,瞎几把给老朱占了一卦。老朱说,如果不准,要来掀你的摊子。 可是又怕自己这么说,刘伯温一起之气,会直接掐死他。 好为难…… 刘伯温淡定微笑:“殿下莫慌。让我们来起个卦。” 朱柏暗暗捂眼睛:都这个时候了,起卦还有个毛用啊。 刘伯温却不理他,只管净手焚香,取铜板。 卦象出来,上卦为坤为地,下卦为艮为山。 又是谦卦。 朱柏一脸不可思议。 逗我玩吗? 六十四卦,两个不同的人连续两次扔中谦卦的概率有多小,他不用算都知道。 刘伯温起身冲朱柏一拱手:“恭喜湘王殿下。此卦有谦德之君子万事皆能亨通的意思。大吉,殿下将被皇上委以重任。” 朱柏嘴角抽了抽:是了是了,白天我也是这么糊弄他们的。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是跟我那几位年长的哥哥这么说,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你跟我个七岁小儿说会被委以重任,良心痛不痛?! 咱就说,胡说八道,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 朱柏眨了眨眼说:“谦卦也有谦虚卑退之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天在告诉我,不要再乱说话,老老实实做个平庸皇子。” 刘伯温说:“湘王切不可妄自菲薄,不日定是国家栋梁。” “好好好。” 朱柏懒得跟这个神棍争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刘伯温就是个大忽悠,比他脸皮还厚。 他来找刘伯温寻求解决办法,就是白费功夫。 刘伯温见朱柏魂不守舍,也学不进去,早早就放他回去了。 夜里出奇的闷热,好像又倒回了仲夏夜。 朱柏抑郁烦躁,沮丧忧虑,倒是没有辗转反侧,而是直挺挺躺着,睁眼瞪着房梁。 老朱最讨厌方术之士故弄玄虚骗他了,所以自己这顿打肯定是逃不过了。 短短的一生在脑海里呼啸而过。 来了不到两个月,好像除了作死什么正事也没有干。 又好像无意中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没机会从这重重宫阙出去领略大明的大好河山,就又要走了。 罢了罢了,我本来就是乱入此处,就当大梦一场。 明日主动找老朱承认错误,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要连累刘伯温了。 大概是因为想通了,所以也不觉得那么烦躁闷热了,翻身入梦。 外面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寒风呼啸之后,大雨倾盆而至。 瑟瑟寒意骤然而起,顷刻间又入了冬一般。 这是什么鬼天气。 连我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夜也不让我舒坦一点。 朱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哆哆嗦嗦扯了被子盖上。 第21章 这也行?! 整个应天府和皇宫里一阵欢腾。 “老天开眼,下雨了,有救了。” “哎呀,旱了几个月了,终于下雨了。” “我们的庄稼有救了。” 一直到早上,雨还没停。 “哗哗哗”的像是天上被捅破了个窟窿。 朱柏浑然不觉昨夜的闹腾,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像个球。 也不知道穿这么厚,等下打屁股的时候会不会没那么疼。 他暗自嘀咕。 远远看见胡顺妃又在路边等他。 其实这几日,因为他天黑才回宫,胡顺妃下午等不着他,就天天早上来等他。 他寅时末起的,那她肯定起得更早了。 这冷天气一大早起来,只为看他一眼。 今日大雨,她衣服都打湿了一半。 朱柏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去大学报到那一次。 母亲在火车站台上,一直笑着说让他别惦记家里好好学习,等火车开了,却忽然捂着嘴哭得很伤心。 天下亲娘都是一样的。 朱柏鬼使神差对她小声说了一句:“明日别来等了,天冷。” 胡顺妃红了眼眶,点头:“殿下多穿点,天冷。别淘气,别惹你父王生气。” 他一上午脑子里都是胡顺妃和他那边的母亲,夫子讲了什么一概没听进去。 那边听见钟鼓声,是散朝了。 然后二虎一路小跑进了大本堂,冲朱柏行礼,微喘着说:“殿下,皇上叫您去御书房。” 朱柏苦笑:这么着急就要打我屁股,都不等今天过完? 等下进去,就麻溜地跪下抱着朱元璋的腿求他把自己当个屁放了。 计划很好,只是他膝盖刚落地还没开始嚎,就被朱元璋一把捉住了肩膀又提溜了起来。 朱元璋满脸喜悦:“哈,老十二,你真是朕的好大儿。” “昂?”连惊带吓的朱柏瞪着朱元璋。 朱元璋:“你昨天说朕今日有大吉。天下大旱那么久,今日终于下雨了。久旱逢寒霖,可不就是朕的大喜吗?不只是应天府,久旱的各地府衙都快马加鞭送信来报喜说下雨了。那帮酸儒终于不逼着朕下罪己诏求雨了。大喜,大喜啊。” 朱柏一脸茫然:丢,这也行?! 正说着,二虎领着个官员进来了,说是广东道官员送采买的弗朗西货物过来。 朱元璋心情大好:“好,双喜临门,呈上来。” 侍卫们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七七八八什么都有。 上次朱柏跟朱元璋求的望远镜也在里面。 朱柏那被大喜大悲惊得要停跳的小心脏,瞬间被望远镜安抚。 “这可是个好东西。” 然后皇子们每人来领了一个望远镜走,个个都很开心,来拍朱柏的肩膀:“十二弟果然算得准。” “真是神算。今日我们可不就是人人大喜。” 朱元璋看朱柏的眼神越发像看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带着欣赏和贪婪:“老十二果然天资聪慧。从明日起,你就跟你大哥一起来御书房看奏折。若有决断不下,你来算卦决定。” 朱柏惊恐万状:“啊这……不太好吧。儿臣没这个本事。” 小事还能糊弄人,这国家大事,怎么能胡说八道。 万一决策错误,不是死一个两个人,而是死很多很多人,甚至亡国。 到时候大臣们会把他当妖言惑众的奸臣,切成块,熬成酱。 朱元璋一挥手,说:“朕的儿子,不必谦虚。朕是天子,朕说你行,你就行。” 朱柏手脚冰冷。 有一种伤害,叫捧杀。 他的亲爹朱元璋正在干这件事。 而且让他害怕的不只是这件事。 他还意识到,自己是歪打正着瞎蒙中的,而刘伯温却是正儿八经算出他今日要被委以重任。 这老头子,莫非真的有神通? ---- 老朱一向雷厉风行,要求丑时要办好的事绝对等不到丑时一刻。 早上命朱柏蹲守御书房,中午就叫人给朱柏在朱标桌子旁安了个小椅子。 朱柏刚坐下来时,十分惶恐。 朱元璋要是让他算一卦,这个雨什么时候能停。 他怎么编? 可是坐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因为压根就没有朱元璋不能决断的事情。 所谓不能决断,只是他定了,朱标不同意。 比如杀人。 他要杀这个,朱标不同意;他要杀那个,朱标不同意。 然后朱标苦口婆心劝他半个时辰。 老朱听得烦了一挥手:算了,不杀了。让这混蛋再多活几日。 他们两吵吵来吵吵去,横竖都是那些事:钱粮赋税,任免赏罚。 朱柏听得无聊死了,一夜没睡好,这会儿困得要死却不敢睡。 他捂着嘴打哈欠,悄悄拿着望远镜,朝门外看。 虽然是最简单的单筒望远镜,放大率只有六到八倍,用来打望已经足够了。 他望向宫女们娇嫩的脸。 嘶,漂亮。 果然是三千佳丽,尖脸圆脸都各有风韵。 顺着脸往下看,是山峰耸立,凹凸有致。 啧啧,身材不错,就是穿太多了。 再往旁边。 一张满是胡子的老脸猛然占据了所有视线。 草,刘伯温! 吓死我了! 朱柏手一抖,差点把望远镜扔了,放下手,拍了拍胸脯。 刘伯温进来对着朱元璋行礼:“皇上。” 朱标和朱柏站起来向刘伯温行礼:“刘夫子。” “刘大人神机妙算,把老十二也教得不错。有赏。”朱元璋笑得很温和,却总让朱柏觉得暗藏杀意。 太监端了一小块银子上来,也就五两左右。 寒酸,真寒酸。 朱柏暗暗咂嘴。 只是在老朱这里已经是破天荒了。 平日里,老朱都是十个钱十个钱的赏。 刘伯温不接,却一脸惶恐跪下了:“臣不敢,皇上有事请吩咐。” 他太明白老朱的尿性了。 老朱从来都是付一两银子想得到十两银子回报的主儿。 这会儿忽然赏他五两银子,不知道要干什么缺德事。 朱元璋说:“刘大人不要怕,老四也到婚配年纪了。朕觉得徐达家的大闺女不错。想让你给他们两合个八字。” 朱标和朱柏一起望向刘伯温。 又是一道送命的题。 看你刘神棍怎么答…… 第22章 刹住包办婚姻的歪风 徐达是什么人? 明朝开国第一功臣,如今还深受老朱信任,领大军驻守大明帝国北方军事要塞-北平。 老朱让燕王朱棣娶徐达的女儿,就是想让徐达以后全心辅佐朱棣镇守北疆。 好处很明显。 坏处也很明显。 朱棣若是老老实实做个燕王还好。 若是不安分,想谋反,有了徐达的协助,他的能量也是成倍增强。 这会儿,刘伯温要是说朱棣和徐小姐八字不合,朱元璋会说他心怀叵测,扰乱边疆,杀! 刘伯温要说朱棣和徐小姐是天作之合,等于是亲手给朱标的敌人送弹药。 而且以后朱棣就藩,他也不能再叽叽歪歪了。 不然,是你撮合人家的,还不准朱棣去北平跟自己老婆和老丈人团圆,这是什么道理? 刘伯温七窍玲珑,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冲朱柏一拱手:“老臣最近,手气不好。湘王昨日连算十几卦,卦卦都准。还是湘王来算。” 诶嘿,我把球踢回给老朱你自己的儿子。 行不行的,都怪不到我头上。 朱柏在心里骂开了:你个老滑头,又甩锅。 你要教我学这个,就是为了天天甩锅给我。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朱柏头一歪,一脸茫然问刘伯温:“夫子,我还没学到这里呢。” 刘伯温说:“殿下已经会算卦,卜个吉凶即可。” “哦。”朱柏点头,拿出三个铜钱,准备摇,却忽然又停下,问朱元璋,“父皇,婚姻大事,不是应该问四哥自己吗?”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他干什么?!” 诶,这就是你老朱的不对了。你这不就是乱点鸳鸯谱吗? 朱柏毫不犹豫把铜钱收起来:“父皇帮四哥挑的人自然不会错。不过要跟徐小姐过一辈子的人是四哥。还是要问问他。不然我这卦算得不准。只要四哥喜欢,自然怎么算都是好的。” 朱元璋瞪着朱柏:你个小滑头,又不肯干活?! 朱柏一脸纯良无害回望:开玩笑,那可是永乐帝的皇后,这么大的事,你们别想让我来背责任! 万一我说是天偶佳配,这两人结了婚相看两厌,还不骂死我? 要我说他们不合适,这两人又看对了眼,朱棣肯定天天追杀我,说我坏他好事。 再说,不抗争一下,刹住包办婚姻这股歪风。 等过个七八年,到我要成亲的时候,你们不问我意见,直接给我配个歪嘴斜眼的丑八怪,我还不如死了好呢。 朱标一看又僵住了,忙说:“如此叫四弟来问问便知。” 朱柏摆手:“这会儿问他也没用。徐小姐也不在这里。他也见不着。” 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看老朱父子掐架的刘伯温忙火上浇油:“听说徐大人进京面圣,带了徐小姐一起回来。今日午时便到应天府。” 只要朱棣看不上徐小姐,他就不用硬把这两个人的八字算成不合适了。 朱元璋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岂有此理,莫非朕还能把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叫到御书房来给老四看?” 朱柏想了想:“徐小姐到御书房来确实不合适,不过可以去母后那里。随便寻个由头,把她叫进宫来就行。” 朱元璋摇头:“去皇后那里,老四也看不着。一堆女眷,他一个男人跑去算什么。” 朱柏说:“父皇只管叫她来。母后看了好,自然就是好了。” 这个逆子又琢磨什么鬼点子? 朱元璋一脸狐疑,抿嘴不说话。 朱标也说:“母后最会看人。要是母后都喜欢,那肯定是好了。” 朱元璋想了想:也是。问问马皇后的意见,倒是没错。 他一挥手:“传徐达未时入宫面圣。徐小姐素有贞洁娴静的名声,饱读经史。皇后也曾多次夸她是‘女诸生’,朕便赐她五品,召她随徐达一同入宫,向皇后谢恩。” ----- 那边传旨下去,这边朱柏着急去告诉朱棣,哪里还坐得稳。 朱元璋看朱柏抓耳挠腮的,乜斜着他:“去去去,看把你急的,赶紧看热闹去。你在这里也不干活,还惹朕心烦。” 朱柏忙对着朱元璋行礼,然后一溜烟跑了。 看见刘伯温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在前面长廊上走,朱柏忽然想起困扰了他一天的问题。 刘伯温怎么算到他会被朱元璋委以重任的? 朱柏“啪嗒啪嗒”追上了刘伯温:“夫子。” 刘伯温停下,回头:“啊,殿下。” 朱柏张嘴要问,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刘伯温昨日算卦的时候桌上垫的那张星象图。 然后忽然就明白了。 刘伯温说过“箕星好风,毕星好雨。”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大堆从星象预测天气的话。 他昨日肯定是算到了全国闹旱灾的地方都有雨。 所以说我告诉朱元璋是大喜,他一点都不担心。 至于他扔出的谦卦,压根就不是巧合。 对于一个摇铜钱摇了几十年的老神棍来说,扔出个谦卦,跟老赌徒扔出三个六一样容易。 老朱一向疑心重,除了自己儿子,谁都怀疑。 如今我能干刘伯温的活儿,老朱肯定会用我。 而且,我是刘伯温和蓝玉的徒弟,这两人都是太子党,那我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了。 我提前听听怎么处理政务,以后也好帮朱标的忙。 所以老神棍才说我会被委以重任。 刘伯温似笑非笑望着朱柏:“殿下要说什么?” 刚才想明白的那些,都只可会意,不能明说。 朱柏把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摇头:“没什么,风大雨大,地湿路滑,夫子小心。” 刘伯温一副了然的神色,微微躬身,打起伞走入雨中。 朱柏走出去好几步,又回头。 刘伯温的身影几乎看不见了。 方才慢得像乌龟,这会儿跑得飞快…… 莫非他特意在等我来提问? 那边喧闹声起,是大本堂已经下了课。 朱柏忙跑过去拉住朱棣:“四哥,四哥,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第23章 给永乐拉皮条 朱棣莫名其妙:“什么好东西?” 今日下雨,下午师父们给皇子们讲兵书。 本来朱棣最喜欢听这个,可这会儿却被朱柏生拉硬拽弄去承天门楼顶上站着。 朱柏把望远镜塞到朱棣手中:“马上到未时,四哥注意看进宫的人。” 朱棣笑了:“虽然不知道你要我看什么,不过你看看这个雨,能看到什么?” 外面的雨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如密密的帘子把天地间连了起来,二十步之内都看不见人。 朱柏挠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朱棣不能随便出去,不然还能打个伞搞个邂逅什么的。 徐小姐过承天门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等下要是马皇后也看中了徐小姐,这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改不了了。 “这可怎么好。”朱柏嘀咕。 朱棣笑:“那你做个法呗。” 朱柏叹气:“我哪有那神通……” 能呼风唤雨的要么就是妖怪,要么就是神仙。 别说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做不到,就算是诸葛亮,那也是算到本来就要刮东风才能“借”到。 朱棣说:“既然做不了法,那我走了,反正什么也看不着,不如去听夫子讲兵书。” 朱柏拉住他:“别啊。来都来了。说不定雨马上就小了。” 话音刚落,那雨竟然真的小了。 朱柏和朱棣大眼瞪小眼。 朱柏一动不敢动,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能停个一时半刻就更好了。” 然后雨真的停了。 朱柏在心里狂呼:我嘞个去,太上老君,耶稣基督,不管是哪路神仙帮了忙,反正谢谢了。 然后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 朱柏皱眉:讲道理,徐小姐是个女人,应该坐轿子来。 不过,这段时间,他见了那么多怪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匹马停在承天门下。朱棣和朱柏一起举起了望远镜。 下马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 男的面貌忠厚气质沉稳,身着一品公服。 这肯定就是徐达了。 嘶,那女的就真是徐小姐了。 长得沉稳大气,姿色中人之上,不是那种第一眼美人。 啧啧,还骑马来面圣。 不知道他这个一向不喜欢张扬的四哥受不了得了呢? 徐小姐和徐达下了马通报了一声就被两个太监领着一个入了内宫,一个去了御书房。 好了,看完了。估计没戏。 朱柏放下望远镜,发现朱棣还保持刚才那个动作,呆呆望着那边,一动不动。 草,他这是被吓傻了吗? 朱柏有些担心,小声叫了他一声:“四哥。” 朱棣身体轻轻抖了一下,仿佛走丢了的魂魄这会儿才被唤回来。 他放下望远镜,脸颊泛红,问:“这可是魏国公徐达和他的长女徐长英?” 这会儿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朱柏跟天气一样心情沉重,叹气:“是。” 本来想带朱棣来看美女,结果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挺多。 “她竟然骑马来。我第一次见到会骑马的女人。”朱棣喃喃地说,“好一个卓尔不凡的女子。” 朱柏眨了眨眼:干,怎么朱家的男人脑回路一个比一个奇怪?! 朱棣看向朱柏,眼睛里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芒:“谢谢你,十二弟。母后说,父王帮我定了徐家的长女为正妃。我还在想,我会不会不喜欢她。” 这意思,就是很喜欢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也是,朱棣可是个猛人,口味特别也不奇怪。 朱棣冲朱柏一拱手:“我有一件事要求十二弟。” 朱柏忙回礼:“四哥请说,不必客气。” 朱棣说:“我已年长,不好入后宫。又怕母后不喜欢徐小姐,所以想请十二弟替我去母后那里看看情况,说说好话。” 你这是怕横生枝节,娶不到心上人啊。 我正巴不得你欠我人情,以后万一真没地方躲,还能躲去你的北平。 朱柏笑:“行。既然四哥这么喜欢徐小姐,我自当尽力帮忙。” 朱柏跟朱棣告别,直入马皇后住的坤宁宫。 马皇后性子宽厚包容,所以十岁以下小皇子来她这里不用预先通报,也好让小皇子们受了委屈有什么事能立刻找到她。 这会儿徐长英也刚进坤宁宫。 其实刚才听宫人说徐长英骑马来,马皇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此刻见到徐长英做一身男子劲装打扮,越发暗道不好。 老朱颁布了严格的服制,从皇帝到各级官员后妃命妇,再到农民走卒,都有定制,不能乱穿,不然就要受罚。 平时在家怎么穿,只要没人举报,倒也无事,可是今日徐长英是入宫,还这么随便…… 也不知道是故意这么做,还是匆忙入宫忘了礼制。 马皇后等徐长英一进来,立刻命人把宫门关上。 徐长英一看忙跪下了:“民女惶恐,不知何处惹皇后娘娘不悦了。” 马皇后叹气:“唉,你跟徐大人在北平已久,忘了这宫中的规矩了。我且问你,按照皇上颁布的服制,你来见我应该穿什么衣服?” 徐长英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顿时慌张起来。 前日大雨,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他们午时末才到应天府外五十里处,便接到圣旨要特曼未时初便来皇宫面圣。 徐达的官服倒是一直备着。可是徐长英刚被马皇后赐了五品,还没来得及做命妇的服饰。 为了赶路又骑马而来,所以 这事可大可小,大了能让徐达全家遭殃,小了就是她挨一顿训。 “是臣妾不懂规矩,求皇后娘娘不要责罚家人。” 马皇后皱眉:“我倒不会责罚你,可是你这么出去,被言官看见,少不得要在皇上耳边叨叨几句,到时候皇上也左右为难。不罚你们,政令执行不下去,罚你们,又心疼。” 关键她已经不喜欢徐长英了,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做朱棣正妃。 徐长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马皇后也在冥思苦想应对之法。 偌大的宫殿顿时安静得让人紧张。 “吱呀……” 门轻轻响了一声,被人推开,然后朱柏一只脚迈了进来。 第24章 试婚 朱柏探头看了一下。 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这一对未来婆媳把手言欢的场面,没想到却闯入了这样尴尬窒息的场景,下意识就往回缩。 不管是什么事,先退开再说。 他也没有那么喜欢管闲事。 过去朱柏淘气得要死,马皇后也有些嫌弃他。 可最近在朱柏接连做了烧旗和劝老朱开书禁、海禁这些事后,马皇后却对他越来越喜爱。 这会儿见朱柏进来了,她有些严肃的脸上立刻绽开了慈爱的笑,对朱柏招手。 “柏儿啊,进来吧。到母后这来。” 朱柏只能又进来对马皇后行礼:“母后。” 马皇后搂着他问:“什么事?” 朱柏自然不能说是替朱棣和徐长英拉皮条的,只能瞎编:“我听人说来了个骑马入宫的女豪杰,所以特地来看看是何等人物。” 马皇后一听朱柏叫徐长英女豪杰,方才厌恶和不悦的心思瞬间淡了,对徐长英叹了一口气:“起来说话吧。” 她指了指徐长英说:“来,柏儿,这就是徐大人的千金,徐小姐。” 朱柏立刻过去围着徐长英打转,一边走一边咂嘴:“啧啧,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徐小姐自幼跟徐大人学习兵书,又精读经史,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母后也曾于乱军之中背着父皇骑马逃命。徐小姐想必以后定是帮助燕王殿下镇守北平的新内助。” 其实他看出来马皇后的不悦了。 原本对人的喜好就是一念之间。 他多吹捧徐长英几句,提醒马皇后,会骑马不是坏事。 这样就算是马皇后不甚喜欢徐长英也不至于厌恶她了。 果然马皇后看徐长英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可不是,皇上就是看徐小姐素有美誉才想把她指给老四。结果今日入宫就闯了大祸了。” 朱柏歪头问:“什么大祸?” 听上去挺严重的。 这个闲事,他不得不管了。 要是徐长英受罚,朱棣会以为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办砸了事情。 他这个好人做不了,还把朱棣给彻底得罪了。 马皇后把违反服制的事情说了说,又说:“在宫里还不怕,这会儿出去,被言官看到了,就……” 朱柏拧眉想了想,说:“那就不出去了。” 马皇后和徐长英惊讶地望向朱棣。 朱柏笑:“反正徐小姐迟早都是四哥的媳妇,不如早点留在宫里,侍候四哥,母后也好近身教导徐小姐些宫中礼仪。”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惊艳了。 我真是聪明绝顶。 这不就是后来流行的试婚吗? 真是便宜朱棣那小子了! 马皇后想了想说:“这个法子挺好的。就不知道徐小姐愿不愿意。” 徐长英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这会儿她要非要出去,那就是家破人亡,再说,迟早都是朱棣碗里的菜,不在乎早这一年半载了。 所以她立刻就行礼:“臣妾愿意留在宫中,好早晚服侍娘娘,聆听娘娘的训言,家中得知也会支持。” 这句话也说得很明白。 我留下,守候您儿子和您。 这个乱穿衣的事情,您要保我。 马皇后点头,起身捉住徐长英的手轻轻拍了拍:“果然是个聪明又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她对身边宫女说:“去把燕王殿下请过来,我亲自跟他说。” 朱棣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徐长英。 徐长英一看朱棣一表人才,身长玉立,方才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的心,这会儿也愿意了。 马皇后对朱棣说:“这是徐达大人家的小女儿,你未来的媳妇。从今儿起,我就做主把她留在宫里伺候你了。你领回宫里去吧。” 朱棣一脸茫然,望向朱柏: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不是还说是相亲吗?怎么一下就直接让他领回去了。再说这么个大活人,他领回去……fi ed 朱柏笑嘻嘻地说:“四哥,母后有成人之美,你还犹豫什么。” 朱柏话里有话,朱棣只能向马皇后行礼:“谢母后。” 马皇后:“先把徐小姐送去燕王殿下寝宫。老四、老十二,你们跟我去跟皇上说这事。” 朱柏虽小,不过脑子着实转得快,带他去,万一有点什么别的事,也有个人忙着想想法子。 ----- 徐达与徐长英在宫门口分手之后,刚跟老朱说了一会儿话,马皇后就来了。 马皇后笑吟吟告诉他:“臣妾可喜欢徐大人家的闺女了。决定从今日起把她留在宫中。” 徐达也是一脸愕然:虽然大概知道朱元璋叫他把女儿带来的意思。可就算朱元璋是皇帝,三媒六聘这些礼数该有的是不是还是要走一下过场?直接把人留下算怎么回事? 朱元璋也有些茫然:“这个……” 马皇后对朱元璋一拜:“请皇上成全。” 马皇后好少提要求,朱元璋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好当着徐达说的事,只能勉强点头:“皇后喜欢,那就留下吧。” 徐达一看,诶?你们两怎么夫唱妇随的就把这事定了,是不是该问问我的意见? 只是老朱做了皇上之后说一不二,他也没有胆子直接反抗。 他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问:“若是有人问起,小女为何入宫而不出,说三道四,微臣该如何回答?” 就算是选秀,那不也要下个旨吗?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马皇后说:“徐大人只须说,徐小姐自幼养在宫中,此次你回京,她不过是出宫与你短聚,便回了宫。此后若无皇上与我的准许,不再出宫,直至与燕王大婚。” 应天往返北平最快也要两个月。 如今既然定了徐长英做朱棣的正妃,朱棣又对徐长英如此喜欢,接下来就是要监天司观星选吉日给他们完婚。 短则半载多则一年。 徐长英只能住在应天府,没有必要再回北平。 如此,自然要把她圈在宫中才好,省得她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连累徐达还连累老四。 徐达虽然还是不明就里,可是也稍稍放心了,只能回答:“如此,多谢皇后娘娘恩情。” 跟着朱元璋战死的旧部,有些遗孤尚小,马皇后视如己出,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就凭这一点,他都觉得马皇后不会害他的。 第25章 跟朱标抢美人 马皇后先进了御书房。 朱棣和朱柏在外面等着。 从刚才起就一头雾水的朱棣低声问朱柏:“怎么回事?” 朱柏把穿错衣的事情一讲,朱棣骤然出了一头冷汗。 他皱眉:“若是还有言官要告,如何是好?” 朱柏笑了笑:“放心,母后睿智,父皇威严,自然会把这事处理妥当。” 马皇后跟老朱两口子有一个共性,就是护犊子。 只要认作徐长英是他们的儿女,不惜一切也会保下来。 再说,人都入了皇宫了,穿什么吃什么自然有皇上和皇后管。 谁还来瞎比比,就是找死。 朱棣一听立刻明白了,朝朱柏拱手:“多谢,四哥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朱柏笑嘻嘻地摆手:“不用不用谢。以后弟弟我要是被人追杀,四哥记得今日情分,搭救收留我就行。” 朱棣笑:“十二弟言重了。父皇和大哥都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陷入那种窘境……” 他们是不会,可是他们的儿孙朱允炆就会。 朱柏暗暗叹了一口气,问朱棣:“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朱棣正色道:“十二弟若是有难,我自然是赴汤蹈火也要救你出来。” 朱柏握住他的手:“好。四哥千万记住这句话。” 正说着,徐达出来了。 朱棣一看见老丈人,脸又红了,忙冲徐达行礼。 徐达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还礼,走了。 那边二虎过来叫他们进去。 朱元璋对朱棣说:“真是便宜你这混小子了。如此,你可以要好好待徐小姐。” 朱棣脸上发烫忙行礼:“知道了。” 外面太监进来说:“皇上,您叫选来的几位美人已经到了。” 朱柏暗暗翻白眼:朱元璋你个老色批,当着老婆的面选妾,不要脸。 再说后宫已经那么多美人了,你还要选!! 朱元璋却对朱标一挥手:“来,标儿,朕既然给了老四女人,不能冷落了你。你到如今才给朕生了一个孙子,太少了。这些美人,是朕精心挑选,都是出身清白,知书达理的小姐。你都带回去,记得雨露均沾,多子多福。” 朱柏惊愕地望向门外。 外面的雨终于又停了。 然后太监尖着嗓子报唱各个美人的名字和年纪:“崔青十五岁,礼部尚书崔亮之女,吕莲儿十五岁,吏部尚书吕本之女……” 朱柏打了个冷战:啊哈,祸害的根源找到了!! 这个吕氏,原来这会儿才到朱标身边来。 也就是说,他还有大把机会阻止朱允炆的出生。 那个吕氏肤白貌美,丰臀细腰,确实漂亮。 朱标望着吕氏,眼睛也亮亮的,平日苍白的脸上透着红晕,跟刚才朱棣看徐长英的样子一毛一样。 麻烦了 朱标要是对吕氏动了心,日日临幸,朱允炆出生不是迟早的事吗? 朱柏心里一惊,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不可以!”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太监报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嘴不敢动。 众人愕然瞪着朱柏。 朱柏才意识到刚才那声音是他把心里的话叫出了声,讪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可以。” 朱元璋正因为自己两个儿子都要娶老婆心情大好,猛然听见朱柏又蹦出来捣乱,黑了脸,问:“你又要干嘛?” 朱柏“蹬蹬蹬”走过去,拉起吕氏的手说:“父皇,这姐姐好漂亮,赏给我吧。” 用不用得上,且不说,反正今天他死活要把这个狐狸精弄回去,绝不让她有机会生下朱允炆!! 朱元璋盯着他好一会,忽然大笑。 然后其他人都开始笑。 就连几位美人也捂着嘴笑。 这孩子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他才七岁,连美人的具体作用可能都还没搞明白…… 朱柏知道自己这个年纪就跟兄长抢女人有点惊世骇俗,可是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脸肃穆对朱元璋说:“红颜祸水。太子殿下体弱,禁不起这等美人日日吸精血耗精力。赐给任何一个哥哥都不合适,让她来祸害我吧。” 老话说得好,一滴精十滴血。 朱标现在十日仅有一日在临幸妃嫔,得了吕莲儿这种美人后肯定夜夜“欢歌”。 难怪后来身子被淘虚了,死得比老朱还早。 朱柏说这些话绝对是满心真诚的。 可惜在朱元璋听来却是胡说八道,小孩子为抢玩具鹦鹉学舌。 朱元璋止住了笑:“别胡说,等你大了。父皇自然会帮你选几个漂亮女人。我们朱家的男人就是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朱柏急了,一把抱住吕莲儿说:“别的女人我都不要,就要这个姐姐。” 吕莲儿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朱元璋气得又去脱鞋:“你个小兔崽子,还没完了,朕赏赐给你兄长的女人,也是你能抢的?!撒手,不然看老子不打死你。” 马皇后忙拦住朱元璋冲太监们一使眼色。 太监们上来,一个抱住朱柏拉开,一个冲美人们招手。 然后美人们忙跟着太监去东宫了。 经过这么一闹,朱元璋看到朱柏都觉得脑门子疼,对朱柏挥手:“逆子,这几日都不要来御书房了。让朕喘口气。” 朱柏只能望着朱标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看见吕莲儿,他的小心脏跳得像疯了一般。没想到朱柏竟然会蹦出来非要带走吕莲儿,他只想学朱元璋捉住朱柏狠狠打他屁股:“让你抢,让你抢。你哥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人,你个小不点也来抢。你抢去干嘛?陪你玩泥巴,抓知了吗?” 这会儿他又暗自后悔,深刻反省:为了一个女人就想兄弟相残,我是否真的像我自己以为的那样友爱兄弟呢? ----- 今日轮到李善长值守内阁。 从宫里一出来,他便看见刘伯温在路边等着。 刘伯温笑嘻嘻站在滴着水的杨柳下的样子,看得李善长心里直打鼓。 文官里,他只怕刘伯温。 这家伙心眼太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一般,让他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第26章 大臣宫门萝卜蹲 李善长表面上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其实憎恨忌妒一切比他受老朱信任,比他有才的臣子。 比如刘伯温,就比他有才。 所以他特别讨厌刘伯温,抓住一切机会在朱元璋面前讲刘伯温的坏话。 只是他伪装得太好,以至于就连老朱都没怀疑他,还觉得他忠心。 李善长冲刘伯温一拱手,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说:“刘大人好。” 刘伯温还礼:“李大人好。” 李善长问:“刘大人可有什么事?” 刘伯温说:“我呀,刚好路过看到一个笑话,就讲给李大人听听。” 李善长微微挑眉:“哦,是什么?” 刘伯温说:“徐达徐大人回应天了。” 李善长点头:“是,知道。他回来叙职。” 刘伯温说:“皇上要徐大人把长女也带了回来,想把徐小姐指给燕王做正妃。” 李善长一听手脚冰冷:朱元璋的老大到老三娶的都是开国功臣的女儿。 本以为老四朱棣怎么也要轮到他家的女儿了。 结果朱元璋又选了徐达。 他们同为老朱的淮西老乡,只不过徐达是武将,他是文臣。 朱元璋一向重文轻武,有意压制武官,可是唯独对徐达格外宠信。 如今徐达手握重兵,要是还成燕王岳丈老朱的亲家,那岂不是亲上加亲。 以后徐达回来,朝堂上哪里还有他站的位置? 刘伯温像是没注意到李善长的脸色变化,自顾自接着说:“这个徐大人啊,竟然让徐小姐骑马穿着男子衣服入宫。真是老糊涂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完,就叹息着摇头就走了,留下李善长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李善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徐达把女儿嫁给朱棣。 他在那里揪着胡子想了半天,转身又朝宫门走去。 值守宫门的侍卫说今日徐达确实带着个骑马穿男子劲装的女子入了宫。 李善长嘴角浮上一丝阴险的笑:果然有机可乘。 他不会傻到去老朱面前说什么。 老朱这么宠信徐达,就算他去告状,老朱也不会把徐达怎么样,搞不好还会怀疑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徐达自己知难而退了。 李善长知道徐达还没出来,又站在刚才刘伯温站的位置默默等着。 然后徐达垂头丧气从宫里出来了,牵了他拴在宫门口的两匹马要走。 李善长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徐小姐没跟着徐达,上前拦住了徐达:“徐大人,许久不见。” 徐达看到李善长,心情略好。 毕竟他们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徐达回礼:“李大人。” 李善长低声说:“徐大人切不可答应令千金与燕王的婚事。” 徐达皱眉:“为什么?” 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拒绝这么好的事情。 李善长说:“徐大人位高权重,已经遭朝中各位大人们嫉妒。若是再跟皇家结亲,定会让言官们疯狂挑刺。” 徐达笑了笑:“哦,让那些言官去挑吧。我人正不怕影子斜,也没什么刺好挑的。” “真的吗?”李善长朝徐达身后的马一指,“敢问令千金今日穿的什么衣服入宫。” 徐达一愣,马皇后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呼啸而过。 原来如此…… 然后他背上暗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对,进宫之前,徐长英刚被封了个五品女官。 可不就是按五品服制来穿衣服吗? 他真是太粗心了,只想着按时赶到宫中面圣,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还好,还好马皇后预先就做了防备,救了他。 不然明日朝堂上言官们马力全开炮轰他,说徐长英不守妇道,不按照服制穿衣。 到时候结亲肯定是结不成了,搞不好他还要挨罚。 李善长见徐达自顾自地发愣,知道他是被吓坏了,暗暗大喜,却做出沉痛的样子拍了拍徐达的肩膀:“徐大人好好琢磨一下。” 然后拱手虚虚行礼告别,扬长而去。 徐达转头看了看宫墙重重的宫阙,这个好主意定是湘王出的,不然此事跟湘王一点关系都没有,马皇后不需要带着湘王一起过来。 这个湘王,不过七岁,竟然有这等谋略?! 嘶,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既然受人恩惠,自然是要当面道谢才好。 听说湘王每日下午要去刘伯温家里学习,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徐达又站在方才李善长站的位置,默默等着。 宫门口的侍卫心里直犯嘀咕:这帮大人们今天玩萝卜蹲吗?刘大人蹲完了李大人蹲,李大人蹲完了徐大人蹲…… 徐达略站了一会儿,蓝玉果然带着朱柏出来了。 朱柏一脸沮丧,蓝玉在安慰他:“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还这么小,有什么好伤心的。以后我帮你找更漂亮的。” 朱柏嘀咕:“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就是不想让太子靠近她。” 徐达一见朱柏,立刻直奔他而去。 完了,这老头估计是知道我出主意把他闺女扣在宫里,气坏了,在这堵我。 朱柏看到徐达,吓得一下躲到了蓝玉身后。 徐达上前郑重冲朱柏一行礼:“湘王殿下。” 朱柏探出头,讪笑还礼:“徐大人好。” 蓝玉冲徐达咧嘴一笑:“徐大哥,许久不见。” 徐达点头:“蓝大人最近可还好。” 蓝玉回答:“还好还好,收了个好徒弟,每天都很开心。要是我这徒弟有什么地方淘气惹徐大哥不高兴了,徐大哥看在我面子,饶他一次。” 他也听说了朱柏带着朱棣在承天门上拿望远镜看徐长英的事,当时心里还想这孩子太猛浪了。 徐达摇头:“不不不,我哪怪罪湘王,我等在这里是专门为了谢谢湘王的。” 朱柏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昂?” 徐达又作揖:“若不是湘王给皇后娘娘出了主意,我们徐家明日就要遭殃了。” 朱柏点头:“难得徐大人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蓝玉听得一头雾水:“昂?你们在说什么?” 朱柏咧嘴笑:“师傅不用明白,只要知道有喜酒喝了就行。” 第27章 玩不起,你个小垃圾 徐达和蓝玉边走边聊,送朱柏到了刘府才走。 刘伯温一看徐达身边多了一匹马,顿时明白徐长英没出宫。 在脑子里微微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今日远望徐小姐入宫,竟然隐约可见皇后之气,心中大惊。 本来想借李善长那个小人的手阻止朱棣取徐长英,看来泡汤了。 很遗憾,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天意不可违…… 刘伯温微微抿嘴。 进去后,朱柏看旁边没别人,冲刘伯温一拱手:“夫子,教我一个让男人远离某个女人的法子。” 刘伯温两手一摊:“没有。我只会周易,你说的那个是巫蛊邪术。我不会。” 开玩笑,要是有那种控制人心的法子,他哪里还需要每日苦口婆心劝朱元璋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 今日也不用费尽心机绕一个大弯子,阻止朱棣娶徐长英。 朱柏不信,抿嘴看着刘伯温:这老滑头肯定是听说我今天跟朱标抢女人的事情了,怕我捣乱才不肯教我。 算了,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看朱标今天那样子,今晚上搞不好就会临幸吕氏。 不行,不能耗在这里了,我要赶紧回去。 ----- 朱标下午在御书房里坐着,脑子里满是吕莲儿那娇羞的模样,奏折拿反了都没发现。 朱元璋看在眼里,赫然觉得朱柏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朱标做事从来都以一板一眼,认认真真,从来没有这么魂不守舍过。 朱元璋正色道:“标儿,父王选女人给你,只是为了让你能多生几个子嗣,保证我老朱家血脉延续,以后你也好从诸位儿子中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你绝不可沉溺女色。” 朱标心里一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头说:“知道了。” 朱元璋又说:“女人对我们朱家的人来说,除了正妻是亲人,其他女人再漂亮温柔再聪明体贴都是生孩子的工具,你明白吗?所以为什么我要给你娶常遇春家的闺女为正妻呢?因为只有她血统和出身当得起这个身份。” 朱标脸上发热:“儿子明白。” 朱元璋想了想:“你要真喜欢吕莲儿也无妨。等她生下第一个儿子,我就把她父兄都杀尽。啊,对了,吕本没有儿子,那就把他叔伯兄弟子侄都杀尽。以免日后吕氏一门外戚干政,仗着宠爱,作威作福。” 主要那日朱柏一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小子虽然有些淘气看着瞎胡闹,其实每次都有原因。 关键,那吕氏确实妖媚,姓啥不好,要姓吕,总让他往汉高祖的吕后身上想。 朱标被吓得额头上冒冷汗,哪还敢再分心,忙回答:“知道了。父王无须如此。吕大人素有清廉贤明的名声。儿臣也不会对吕氏痴迷。” 等朱标回到东宫,天已经黑了。 他一路上都在苦恼到底要怎么对吕莲儿才好。 若是冷落她,他不舍得。 若是太宠爱,又会给她带来灾祸。 平日在门口迎接的太子妃常娟今日不见踪影,却换了吕莲儿。 朱标心里有些愧疚,定是正妃常娟听说了他今日在御书房的失态,所以“贤惠知趣”地叫吕莲儿来伺候他。 吕莲儿明显是精心装扮,相比白天更加娇羞貌美。 刚才的愧疚早被抛到脑后,朱标热血上涌,捉住了吕莲儿的手,温声问:“白天你可曾被吓到?” 吕莲儿低头:“不曾,让殿下担心了,是莲儿的不是。” 她玉颈低垂,微染粉色,越发让人怜爱。 朱标搂着她,往里走,关门吹灯,宽衣解带,正要行好事。 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的人,触感跟刚才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一下变小了一号。 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怀里钻。 莫非进来了一只野猫? 朱标心里一惊,忙起来点灯。 吕莲儿低声惊叫起来。 朱标这才看清楚坐在床上之人是朱柏。 朱柏无奈叹气:“弟弟劝大哥远离此女,兄长怎么就是不听呢。” 朱标恼羞成怒:“岂有此理,这里也是你随便能进来的?” 朱柏丝毫不知悔改:“弟弟都是为了兄长好。” 朱标气得直哆嗦,打开门:“来人,把湘王送回他的寝宫,以后谁再放他进来,我定要禀告皇上严惩。” 你个小垃圾,你玩不起。 你果然已经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 朱柏暗暗鄙视朱标,继续苦口婆心劝他:“兄长,我是为了你好,你千万要三思啊。” 太监怕伤到朱柏,又不敢用蛮力,好说歹的说把朱柏抱了出去。 这么一闹腾,朱标也没了临幸的兴致。又怕吕莲儿伤心,不好叫她离开。 两人默默无语并排躺在床上。 吕莲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这孩子,也太执着,太奇怪了些。” 朱标怒气全消,无奈笑着:“可不是。我这个弟弟就这样,淘气又古怪,慢慢习惯就好了。” ----- 朱棣在自己寝宫外面徘徊了许久,都没鼓起勇气进去。 他有点羞涩和胆怯,也担心徐长英不理解他们的苦心,以为是他色急才扣住她。 里面响起徐长英说话的声音:“殿下平日里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是朱棣奶娘的声音:“这个时候差不多了,怕是被皇上叫去说话,” 然后徐长英就忽然出来,跟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的朱棣对上了。 朱棣和徐长英两个人的脸一起红到了耳根。 徐长英笑了笑:“殿下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多冷。” 朱棣这会儿才发现徐长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忙往里走:“是挺冷,进去吧。” 进了屋子,徐长英过来侍候朱棣更衣换鞋。 马皇后从御书房回来后,就一直在教她这个。 可是她没伺候过人,有点笨手笨脚的,越慌越错,越错越慌。 拿了这个,掉了那个。 朱棣看她这么紧张,自己的脸越发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奶娘悄悄对其他人招手,然后众人退了出去,关上门,只留下了朱棣和徐长英。 朱棣捉住徐长英的手:“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第28章 这兄长没法当了 徐长英讪讪地说:“是不是臣妾做得不好吗……” 朱棣问:“你会不会怨我?” 徐长英抬头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闪着温柔的光:“怎么会,多谢你肯收留我。要不是你和湘王,我如今就在牢里了。” 朱棣松了一口气:“放心,在大婚之前,我都不会……” 徐长英越发不好意思,慌慌张张转移了话题:“今日跟你在城楼上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是湘王。” 原来她也看见我们了。 朱棣笑了:“可不是,是他把我拉去的。不然我还……” 还没法提前见到徐长英,说不定就救不了她。 想想有些后怕。 徐长英说:“湘王看着年纪不大,办事却挺周全。”她后来静下来想想,是朱柏当时说的那三句话没有一句是白说的,让马皇后短短时间对她从嫌弃变成了维护。 朱棣轻轻点头:“可不是。他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帮我的人。” 除了朱橚。 朱橚是他一奶同胞兄弟,自然不一样。 ------ 早朝时,朱元璋当朝宣布朱棣与徐长英的婚事,并着监天司去选良辰吉日。 御史大人站出来,说:“臣以为不妥。” 豁,今天不说封王的事了,又换了一个,真难得。 朱元璋微微挑眉:“嗯?说说看有何不妥” 御史大人说:“徐氏有违服制,还骑马横行于街市,不足以为燕王妃……” 然后搬出先贤圣人的各种名言,来证明这一点。 昨日朱柏走后,马皇后跟老朱讲了前因后果。 朱元璋原本有些恼怒朱柏的胡闹,听马皇后说了,也怒气全消。 这会儿,听御史这老匹夫絮絮叨叨,他越发感叹:老十二这小子,真是滴水不漏,着实一个好人才。 御史讲的口干舌燥。 徐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元璋倒是听得饶有兴致。 要是平日,这帮文臣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老朱早就恼了。 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御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 朱元璋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徐长英的事情啊,是这样的。马皇后一直很喜欢徐小姐。几年前徐大人去北平的时候,马皇后不舍得徐小姐颠簸远行,就把她接入宫中抚养。” 大臣们面面相觑。 李善长也满脸惊讶。 只有刘伯温和徐达面色平静。 朱元璋很得意,接着说:“几日前,徐大人说到了应天府附近,徐小姐说想去迎接父亲,朕特许她简装轻骑前往,与徐大人会合后,再一起回宫。” 就连刘伯温都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漂亮。” 这么刁钻周到的法子,绝对不是老朱这种人想得出来的。 马皇后和朱标忠厚,也不是有这种急智的人。 那就只有,朱棣和朱柏。 不对,这个事,朱棣不可能自己提出来,那就是朱柏…… 不愧是我看上的苗子。 可惜帮了倒忙。 朱元璋已经说完,转头扫了一遍文武百官:“诸位可还有要说的。” 文臣们明知道朱元璋在胡说八道,却没有办法。 他是皇上,他说徐小姐在宫中已经住了几年了,那就是住了几年了。 你敢说不是? 你又没住在宫里。 朱元璋点头:“行,没有就下一项。” 然后另外一个言官又站了出来:“皇上,既然说到燕王成婚的事,那不得不再次跟您讲讲,封王的要害……” 朱元璋今儿心情好,竟然带着笑听完了言官的叨叨,然后驳回,散朝。 李善长跟着朱元璋去御书房议事。 刚入内宫,总管太监就上来欲言又止。 为防止后宫争斗,老朱命令总管太监,若宫中有异动,必报告给他。 见总管太监这么为难,朱元璋皱眉:“有事快说。” 总管太监低头说:“昨夜太子殿下本要临幸吕氏,被湘王搅黄了。” 朱元璋额头突突跳了两下,皱起脸:“什么叫搅黄了。” 总管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湘王爬到了太子殿下床上。” 朱元璋暗暗扶额:这个逆子,总是让他大喜一下,又大怒一下。 总有一天,他要爆血管。 朱元璋咬牙问:“为何早不报?!” 总管太监说:“太子殿下说,这等小事,他自己会处理,不用让皇上心烦。不准我们报。而且太子严令东宫之人不得再放湘王入内。” 朱标是怕他罚朱柏吧。 朱元璋暗暗叹气,点头:“行,朕就当不知道,让他自己处理。那小子再胡闹,你再来报给我。” 总管太监忙应了,下去了。 李善长一脸沉思模样。 他原本就长得眼角眉尾眼角下垂,像个老妈子,这会儿越发看着苦大仇深。 朱元璋问:“李爱卿对这事怎么看?” 李善长忙拱手小心翼翼地回答:“皇上莫要责怪湘王,为此动气。湘王年幼淘气,哪里懂这些。” 听上去好像是在为朱柏辩护,其实却是在提醒朱元璋,朱柏是被人指使的。 这里面大有文章! 朱元璋一向多疑,压根就不需要他说太多。 果然,朱元璋脸色越发阴沉,垂眼思忖去了。 ----- 朱标被朱柏成功激起了逆反心理,决定今夜不管如何,一定要临幸吕莲儿。 回来之后,他先让宫人把他的卧房内外,床下、梁上、桌下、柜子里,搜了一遍,都确定朱柏不在,才关门吹灯。 朱柏蹲在朱标卧房外的大树上,擦了一下鼻血,笑得很狰狞:“你个小垃圾,以为这样就难倒大爷了吗?大爷我可是新世纪的接班人!!你觉得我跟老朱要望远镜就是为了帮朱棣看老婆?!你让我看限制级的现场表演,我照看不误!!” 朱标正要解开吕莲儿的衣衫。 忽然从窗外面传来朱柏的声音:“咳,咳。朱标同志。你的手放哪里呢?古有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 朱标愣了一下,又羞又愤,血液直冲脑门,当下脸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螃蟹。 他跳起来,咬牙切齿说:“这兄长没法当了!!” 东宫的侍卫和太监们跑出去把树围住,只见朱柏像个猫儿一样蹲在树杈上,手里还拿着个上小下大的纸筒,想来是扩音用的。 第29章 是谁指使? 朱标怕朱柏受惊吓,跟上次一样失足掉下来,还不敢呵斥他,只能攥拳耐着性子温声相劝:“你先下来。” 朱柏抱着树:“我不!我一下来你就会派人把我送回寝宫,然后跟那吕氏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吕氏是父皇赏的妾! 我特么是奉旨播种!! 朱标差一点又破功骂出声,咬牙把喉头一口老血咽下去:“你先下来。” 朱柏咧嘴笑:“要我下来也行。你答应我两件事。” 朱标:“你先下来。” 朱柏:“你先答应。” 朱柏一动,差点滑下来,吓得众人一阵惊呼。 朱标:“好。我答应,你说。” 朱柏:“第一,不许去告诉父皇。” 朱标:“好,不说。” 朱柏:“第二,不许靠近吕氏。” 朱标:“好,不靠近。” 朱柏:“你们闪开。” 朱标一挥手,大家让出一块空地。 朱柏像个猴一样抱着树干溜下来,拍了拍手。 朱标一把抱住他,塞到侍卫手里:“送回寝宫,告诉湘王寝宫的人,要夜里再放湘王溜出来,我亲自叫人打板子。明早一早,立刻禀告父皇。” 本来想揪着朱柏立刻就去找朱元璋,可是朱标想想老朱一夜只睡三个时辰,实在不忍心半夜还去打搅他。 朱柏瞪着他:“你怎么不讲信用?” 朱标咬牙切齿:“信用?!你整天这般来闹腾,我不亲手打你屁股就是信用了。” 朱柏脑子里闪过言官们那副不怕死也要胡说八道的模样,拽住朱标的衣角,学着宋濂的口吻说:“殿下若是觉得打死臣弟能解恨,臣弟自当慷慨赴死。只是殿下千万要离那女人远些。这是为你,为大明社稷安稳。” 朱标觉得脑门子疼,捂眼:这孩子绝对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他对侍卫挥手:“走走走,赶紧送他走。” 朱柏被高大的侍卫像麻袋一样扛在肩头带走,还不忘两头翘起对朱标说:“色子头上一把刀。太子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远离女色。” 朱标被这么一折腾,又什么也没干成。 到了早上,思来想去,还是不决定告诉父皇了。 不然朱柏身上没有二两肉,禁不住三板子。 只是他不说,自有人一大早就去告诉了朱元璋。 倒也不是这些人忠于职守,忠君爱国。 而是因为两个主角,一个是身负帝国希望的太子,一个是风头正盛的湘王,哪个出点岔子,宫里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早点让老朱知道的好。 早朝的时候,朱元璋黑着脸,在龙椅上一坐下来,就猛地一拍扶手:“蓝玉,刘伯温,宋濂,你们三个居心叵测,以下犯上,知罪吗?” 蓝玉腿一软,跪下了,说:“啊?!” 他都还没睡醒,从混沌的脑子里把最近做的事都搜了一遍,没有想到有什么能让老朱这么生气的事。 而且还是跟刘神棍和宋书呆子一起做的?!! 刘伯温无奈看了蓝玉一眼:你跪那么利索干嘛? 蓝玉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搞得好像心虚一样,可是跪都跪下了,除非老主说话,他也不能自己就站起来。 刘伯温只能出列,行礼:“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宋濂一脸茫然,默默出列,立在刘伯温身旁。 朱元璋咬牙说:“你们三个,一个身为太子妃娘舅,一个是太子帝师,一个身为湘王老师,联合起来教唆湘王扰乱东宫,是怕朕赐给太子的侍妾得宠,太子妃失势吗?” 三个人一起望向朱标:还有这事 朱标哭笑不得。 虽然老朱是在老师傅打乱拳,不过他要冷落吕莲儿对这三人确实有好处。 毕竟吕莲儿的父亲吕本是李善长提拔上来的。 要按照朝中派系来论,那就是淮西派的人。 而刘伯温和宋濂则被朱元璋认定是浙东派的,也就是言官的头目。 这样一来,他本来想和稀泥,也不好出声了。 毕竟明面上,他要不偏不倚,平衡各方势力。 朱柏一早就被朱元璋派人从大本堂叫过来,在后殿等着。 本来他在弯腰研究那个计时的滴漏,猛然听见前面朱元璋训斥他的三个老师,便直起身子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老朱说完,他就明白了老朱要干什么了。 这正应了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肯定是李善长那个老绿茶在朱元璋面前说了什么。老朱不舍得打他又没有别的法子,索性乱拉扯,干掉一个算一个,还能镇住他。 朱柏歪头想了想,让别人替他受过,不是他的性格。 再说这三人都是反对分封的中流砥柱,更是朝廷的忠良之臣。 他怎么会让朱元璋如愿?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就只能接着忽悠了。 朱柏背着手一摇三晃到了大殿上。 朱元璋正杀气腾腾瞪着蓝玉他们:“来人,给我一人三十大板子伺候,看谁还敢干涉后宫。” 不曾提防有个小身影从后面晃了出来,挡在那三人前面。 朱元璋的额角又开始突突跳了:一看到这逆子,他就血压高,可是偏偏又离不开他。 让他在后面听着,本以为他会吓得躲起来再不敢胡闹,结果他却冲出来找打。 朱柏冲朱元璋一行礼:“父皇可是在说儿臣。” 朱元璋杀气顿消,抿嘴闷哼了一声:“嗯。” 刘伯温暗笑:呵呵,一杀。 朱柏说:“这事是儿臣自己琢磨的,跟三位师父都没关系。三位大人都是忠良耿直之士,父皇切莫听小人挑拨离间。” 朱元璋如醍醐灌顶,下意识就看了李善长一眼。 李善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强自镇定,心里却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刘伯温暗暗对朱柏比心:漂亮,我的好徒儿。双杀。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为什么每夜去东宫闹腾你长兄的房事?!” 众臣一听差点笑出声,都压低了头。 朱标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亲爹啊,我也要脸啊 虽然是事实,可是拿到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还是不太好吧! 第30章 帝王权术 朱柏不慌不忙拱手:“父皇,这后宫人员繁杂,太子殿下如今妻妾众多,如果不派人记录,就是一笔乱账。” 他肯定不能直接说吕氏会生出一个把他变成烤鸡的儿子啊,只能瞎编了。 朱标瞥了朱柏一眼:我真佩服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 刘伯温在心里鼓掌:啧啧啧,三杀。 这小子真是把控制人心玩得明明白白的。 朱元璋多疑,又特别在意血缘关系。 朱标这些话可不就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吗? 朱元璋皱眉,朱柏的这意思,他听懂了。 当年他四处征战,朝不保夕,不得不四处留种,完事留个信物日后好作凭证。 后来他发达了,女人拿着信物找来,才有了这么多孩子。 现在想想,这件事其实有个很大的漏洞。 信物只能说明他们有过一夜之欢,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不好说。 就算是当了皇帝以后,后宫也不是没有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别的皇子还好,他和朱标的子孙可是关系到继承人的血统纯正。 是应该记录一下。 到时候妃嫔们怀孕,时间对不对,一查就知道。 朱柏又说:“古代圣贤说过,君子不能沉溺于女色。太子体弱,若是夜夜欢歌到天明,越发伤身,也需要有人记录提醒适度为上。” 朱元璋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十二说的没错。” 朱标抬头惊愕地望着朱元璋:不会吧,不会吧。朱柏这个小屁孩胡说八道,你作为一个成熟健全的成年人竟然信了,还要采纳? 朱柏笑嘻嘻地说:“儿臣不才,愿当此重任。” 呵呵,到时候朱标只要临幸吕氏,我就说不合适!! 朱标要临幸别人,随便去! 我就不信这样吕莲儿还能怀孕!! 朱元璋冷笑:“这种事,你个小屁孩,掺和什么,自有太监们去管。” 想得美,朕是那么好骗的?朕会给你机会捣乱?! 朱柏抿嘴:啧,搞了半天白折腾了。 一直沉默的宋濂忽然笑了,白胡子直抖:“湘王不愧为皇子,虽然淘气,却心怀家国天下,果然是辅佐太子的好人选。” 刘伯温忙顺势跪下磕头:“太子和湘王都如皇上一般睿智英明,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 众臣一看,这个马屁要拍啊! “哗啦啦”都跪下了。 “皇上万福。” 朱元璋被这彩虹屁吹得心情舒畅,大笑一挥手:“哈哈哈,各位爱卿都起来吧。” 然后刚才跪下的蓝玉也跟着大家一道起来了,暗暗冲刘伯温拱手:多谢好兄弟救我。 刘伯温微微点头:不谢,不给老朱台阶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 散了朝,朱柏想跟着大臣们一起走,结果被二虎拦住,带到了朱元璋身边。 朱元璋乜斜着朱柏:“小子跑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朱柏讪笑:“父皇和长兄忙于国事,儿臣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 刚才他瞎编的那一套只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提醒了老朱而已。 老朱肯定还是要敲打他。 果然,朱元璋说:“你反正也精力过剩,从今日起重回御书房,看奏折。啊,对了,早朝你也来听听。” 朱柏苦着脸:“父皇,我起不来。再说,我还要去大本堂听课呢。” 其实他倒是起得来,可是听言官吵架太无聊,还不如在大本堂听课呢。 朱元璋脸一沉:“来,必须来,就站在你大哥旁边。省得你一有精力就瞎折腾。” ----- 朱元璋回到御书房,把李善长传了来。 李善长一进来就垂泪跪下了:“臣该死,不该妄言,但臣绝无半点诋毁刘大人的意思。” 朱柏抄手默默看着他。 这家伙脑子不行,比不上刘伯温一半。 要不是他是淮西的老臣,早被老朱踢到一边去了。 我在朝堂上也没指名道姓,结果这么容易就把他诈出来了。 老朱本来只是怀疑他,这会儿也坐实了。 朱元璋却不生气,起身把李善长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李爱卿忠贞直言,朕如何会怪罪。以后还要你多多提醒朕才是。” 李善长越发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再三叩谢,走了。 朱元璋等李善长一走,指着他离去的方向对朱柏和朱标说:“看见没,这就是奸臣。” 朱柏微微挑眉:嘶,原来老朱知道李善长是奸臣啊。 朱元璋神秘地一笑:“朝堂里不能只有忠臣。李善长这种,虽然能力不算很高,整天想着怎么害同僚,着实是个小人。可是他对朕忠诚,就够了,在朝堂里还有大作用。” 比如用来牵制刘伯温这样能力超群,又油盐不进的人。 朱柏和朱标都恍然大悟。 朱元璋坐下说:“只要做到把兵粮钱吏所有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特别是兵权,不管奸臣怎么奸,都只是跳梁小丑和皇权的工具。说到底,其实文武百官都是工具,不要把人品看得那么重。” 刚才朱柏在朝堂上敲山震虎,让朱元璋看出朱柏对李善长的厌恶。 他其实是有点惊讶的,毕竟朱柏年纪那么小,哪里分辨得出忠奸。 刘伯温,宋濂都是谨慎的人,也从不会在皇子面前评判别的大臣。 所以想来想去,多半是朱标无意中向朱柏表露的。 所以他要安抚一下他们。 年轻人嘛,满腔热血,不管奸臣有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总是想匡扶正义,锄奸去恶。 他也有过这样的岁月。 朱元璋又说:“朕知道刘伯温很厉害,很正直,很清廉。就是因为他能力过人又太正直清廉,在民间名声太好,朕才不敢依靠他,而是要压制他。你们想想看,他要是把所有大臣都聚集到一起,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现在看他们斗,我们就省心很多。这就是势力均衡,按刘伯温的话叫阴阳协调。刘伯温是阳面,李善长就是阴面。”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姜是老的辣。 这一套腹黑帝王术,难怪让那么多猛人都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臣。 第31章 没钱 朱元璋宣布从即日起,他和太子临幸妃嫔,均要由寝宫主管太监,详细记录在案。 朱标每每抱着吕莲儿想要做点什么,便会钻出来个太监,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在一旁等着。 他顿时兴致全无,老实睡觉拉倒。 朱元璋这日叫主管太监拿了记录本一看,朱标数日都不曾临幸任何人,叫来朱标询问:“可是朕赐给皇儿的女人不合心意?你不是挺喜欢吕氏的吗?” 朱标闷声回答:“儿臣是喜欢吕莲儿,可是有人站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就算是个身残志坚的太监看着也不行!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 有人听墙角确实不爽,朱标又年轻脸皮薄。 比不得他,当年在马圈里,树丛后,柜台下,都能干成。 朱元璋想了想又把主管太监叫来,说:“那这样吧。不听墙角了,由尚寝司女史事后记录,朕和太子签名确认即可。若是仓促之下,有信物,补录也算。既然是朕钦点记录的本子,就叫《钦录簿》吧。” 朱柏一听,诶,这可不行。吕莲儿又有机会了。 可是自从那日他被从树上抓下来送回寝宫后,夜里根本就出不来了。 而且总用这种法子,让朱标真的讨厌他,就得不偿失了。 他绞尽脑汁想法子,以至于今天朝堂上吵架的声音那么大都没注意到。 原来监天司把良辰吉日算出来了,说是明年五月十五就是良辰吉时。 然后朱元璋大悦,说要为朱棣好好操办,让户部准备五十万两银子。 文武百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李善长说:“五十万两太少了,怎么也是燕王殿下和徐大人千金的婚事,至少要一百万两银子。” 上次他劝说徐达退婚,不知道徐达是不是嫉恨他。反正办婚事,又不花他的银子,嘴皮子一张,办一场盛大婚礼,老朱开心,朱棣开心,徐达也开心。他何乐而不为。 御史大夫说:“天下初定,不可如此铺张浪费。五十万即可。” 工部尚书说:“燕王的寝宫需要修葺,五十万两肯定不够。” 另外一个御史大夫说:“那就再加五万两。不能再多了。” 如此你来我往,最后双方在愉快祥和的气氛中,定了总数为六十万两。 朱元璋还是挺满意的,比他预想的数字还多了些。 然后老朱对户部尚书茹太素说:“如此户部就去准备吧。” 结果茹太素出列,手一摊说:“没钱。” 然后朝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柏本来神游天外,成功被这句看似荒诞却很现实的话拉回了思绪。 草,堂堂大明帝王,竟然连区区六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你逗我玩呢?! 他饶有兴致,回头看了户部尚书,那个又矮又胖,有点像机器猫一样的中年男人。 又细细想了想,其实不怪户部尚书。 老朱贫苦出身,轻徭役薄赋税,重农抑商,所以收上来的税赋都是实物。 所以国库里粮食桑麻各种器皿成堆,就是没有多少银子。 就现在有的这些银子都还是老朱这几年抄贪官的家抄来的,还要留着宫中日常用度,给官员们发俸禄的。 朱元璋自己自然知道,冷哼了一声:“朕养你们,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替朕分忧想法子吗?这不还有今年的赋税没收吗?再说还有几个月,户部赶紧用国库的东西去换银子!” 茹太素摇头:“臣无能。” 开玩笑,就算今年赋税收上来也是实物,没有现银。 两石米才换一两银子。六十万两银子要卖掉一百二十万石米,一下子上哪儿找这样的大户去?! 朱元璋攥拳,他没想到户部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其实他又想杀人了,不过也是知道杀人也没有用。况且为了给朱棣办婚事杀人,对朱棣也不好。 他望向李善长。 李善长低下头。 朱元璋又望向刘伯温。 刘伯温也皱眉不语:国库缺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老朱免这里的税,免那里的税,也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好事。也不能忽然增加赋税。 如果不增加赋税,一时之间,又去哪里筹措这么多银子?! 朱元璋没打算问朱柏。 满朝文武都无用,却要去问一个七岁小儿,着实太伤大明的脸面,太让他生气了。 朱柏也没打算出主意,抄着手东张西望。 他做人有几个原则,其中一条就是但凡跟钱有关系的事情,都不掺和。 ----- 散了朝,老朱依旧很郁闷,也不说话,背着手从奉天殿回到御书房。 远远看见马皇后带着几个宫人拿了刚织好的布过来。 即便是成了皇后,马皇后还是很节俭,常带着宫人织布,自给自足。 朱元璋看见马皇后脸色才稍微好点。 马皇后问到:“皇上有何烦心之事。” 朱元璋就如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讲了一遍。 马皇后笑:“这有何难。宫中金银首饰无数,先拿去换了银子,帮老四把婚事办了。等户部慢慢把国库的粮食换成银子,再把首饰拿回来还给宫人即可。” 其实这个法子,朱柏也想到了,只是他觉得太阴损。 在老朱眼里,天下所有东西都是他的,更何况是这后宫里。 只要有人提醒他肯定会这么干。 而且任何人出这主意都被后宫之人骂死,唯独后宫之首的马皇后嘴里说出来没关系。 朱元璋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老朱和马皇后赏赐给各位皇子妃子的首饰都是有记录的。 而且宫中有明确规定不能把宫制的首饰带出宫,赏来赏去,最后都是左手交右手,一直在宫里兜圈子。 现在只要按照记录收回来,再按照记录发放回去。 马皇后已经在吩咐宫人们传旨到各个宫里,说限期三日收齐。 朱柏觉得无所谓,他宫里的金银之物都有人收着。况且他现在基本出不了宫,压根没机会花银子。 可是眼角却瞥见朱标脸上闪过惊慌,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标。 朱标注意到朱柏在看他,攥拳,垂眼,脸上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第32章 求湘王救救我 夜里,朱柏正要睡觉,忽然听见那两个被派来守着他的两个太监小声在说话。 “这个小祖宗可算是消停了。” “可不是,太子殿下今晚上终于可以做点正事了。” “今晚上可是叫的吕氏侍寝?” “肯定啊。太子殿下都等了半月了。” 朱柏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加油作! 今天晚上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坏了朱标的好事。 那两侍卫轮着上厕所,朱柏瞅准机会溜了出去,然后一口气跑到东宫。 见东宫大门紧闭,朱柏原本想爬树,可是今日树下总有人来来去去。他想起自己那日好像看到墙角处有个被荒草掩盖的狗洞。 这几日宫中在清理被大雨淤积的渠道沟洞和荒草,肯定顺便把那个狗洞清理干净了。 溜达着过去一看,大喜。 果然,那个狗洞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容一个孩子爬过去。 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朱柏从那狗洞里钻了进去。 从墙边到朱标卧房的院子里,一路黑漆漆的,没见一个人。 虽然可能是他这些日子都被困在寝宫里,东宫放松了警惕,也有可能是宫人们自动避开,方便朱标成就“好事”。 可是这种安静到诡异的感觉让朱柏很不舒服。 他往后退了一步,决定今日算了。 朱标卧房那边却传来吕莲儿娇滴滴的声音:“殿下,今天湘王不会来捣乱吧。” 朱标低声说:“放心不会,今天我派了两个侍卫守着他。他就是有三头六臂都出不来。” 朱柏一听火冒三丈:这对狗男女果然迫不及待,今儿不搅黄你们,我枉为两世人。 他从窗户翻进了房间。 朱标房里黑漆漆的,隐约可见两人躺在床上。 还没等他出声,忽然有人幽幽地说:“你来了?你果然来了。” 朱柏寒毛一竖,意识到自己上了圈套,转身要走。 窗户却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桌上的灯也被人点亮了,朱柏才发现,床上只是两床被子,朱标坐在桌边。 朱柏忽然不慌了。 白天朱标的状态明显不对,晚上又这样大张旗鼓设圈套引他来。 肯定是有事要求他帮忙。 他不答应,就逼他。 反正横竖是要他答应。 他往地上一躺:“把我送去父皇那里吧,我甘愿受罚。” 之前只觉得自己穿到这个七岁小孩子身上太坑爹了,现在却觉得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现在,不管多不讲道理,多任性妄为,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朱标起身走过来,朝朱柏作了个揖:“十二弟救我。地上凉,起来说话。” 朱柏闭上眼睛,把脸一偏:“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标只能对旁边说:“出来吧。” 然后吕莲儿从床后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朱柏面前:“求湘王救救贱妾。” 朱柏不出声,也不动。 吕莲儿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地哭:“只有殿下能救我了。求湘王发发慈悲,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呵呵,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朱柏睁开眼望着朱标:“这话算数吗?” 朱标点头:“算数。只要十二弟肯答应这一次帮我们。” 朱柏翻身坐起来。 朱标忙把他拉着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 朱柏正好折腾得渴了,把茶一饮而尽,朝吕莲儿抬抬下巴:“你先说给我听听,是什么事。” 吕莲儿梨花带雨,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讲了一遍。 原来被朱柏闹了几日,朱标为了安抚吕莲儿,就送了一个金簪给她。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吕莲儿母亲忽然得了大病,要寻城里一个名医诊断,只是诊金就要二十两一次之多。 吕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吕莲儿心中焦急,刚入宫手里也没有闲钱,不管不顾,就把金簪送出宫换了银子给母亲治病。 事后才跟朱标说。 吕家怕被人看出来是宫制的首饰,已经把金簪熔化成金块,请了大夫抓了药。 朱标也没觉得有什么,本想着月钱下来了,再照样子做一个便好。 没想到今日马皇后会提出要把首饰收回来,给朱棣成婚用。 宫中规矩,私自将宫制首饰带出宫,杖二十。 如今找人做也来不及了。 况且宫中银作局的工匠就那么几个,万一泄露了出去,吕莲儿必死无疑。 朱标身为太子,不能徇私枉法。 吕莲儿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朱标心疼,只能又对朱柏作揖:“我实在是想不到好法子了。只能来求十二弟。” 其实他这么做,有些冒险。 因为朱柏明摆着不喜欢吕莲儿,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直接把吕莲儿弄死,省心省力,一劳永逸。 所以他也是孤注一掷,赌朱柏本性善良,还念着兄弟情分。 朱柏垂眼不出声:这是个好机会,我只要不管。吕莲儿必然是死。 不过朱标也会从此怨恨我。 算起来,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况且我虽然不喜欢吕莲儿,也还不至于非要弄死她。说白了吕莲儿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挺无辜的。 吕本也算是个清官,不然也不至于需要吕莲儿变卖首饰给母亲看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还真的只有我化解得了。” 比他年长的皇子,就算肯帮朱标,也做不了,因为会被老朱怀疑。 比他年幼的皇子,虽然不会被怀疑,却没有这个胆子和本事。 朱柏定定望着朱标:“弟弟可以冒死帮一次,不过兄长也要答应我不能临幸吕莲儿。” 朱标咬紧牙关:这事真是左右为难。要是答应朱柏,难道要吕莲儿守一辈子活寡?这不比死了还痛苦? 若是不答应,吕莲儿明日就得死。 吕莲儿也咬着嘴唇:朱标若是真的放着她不理,跟打进冷宫差不多。以后年老色衰,一无所出,就真的只有冷宫等着她了。 朱标说:“十二弟为何不知道为何对此事执念如此之深?兄长实在想不到,我喜欢莲儿对你有什么妨碍。” 为了子孙血统纯正那一套明显是朱柏瞎编出来哄朱元璋的。 所以朱标百思不得其解。 第33章 败家子 朱柏想了想,阻止朱标自由恋爱也好像对他身心不好。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朱允炆来到这个世界。 朱允炆什么时候出生来着,好像就这两年吧。 他的历史真是渣到让他蛋疼…… 朱柏轻轻叹气:“要你一辈子不碰她,有些不人道。这样吧,你只要两年之内不碰她就行。” 朱标松了一口气,忙拱手:“好。我一定做到。” 朱柏捉住他的手:“不要着急答应,我要你以吕莲儿生出的第一个儿子发誓。” 不是他狠毒,他只是要活下去,还要确保自己能安享晚年。 其实他自己压根不信誓言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想约束朱标,确保他遵守承诺。 况且朱标若是守诺,这个誓言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朱标愣在那里,不出声。 朱柏松了他的手,冷笑:“看吧,你果然不打算履行承诺。想要我帮忙,却又不肯付出。” 朱柏眼里闪着跟年纪不符的,冷冷的,看透一切的光芒,让朱标心惊。 朱标心里也清楚,就算这一次过了,朱柏依旧能用这事逼死吕莲儿。 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气愤,他脸上微微发红,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天做发誓状,咬牙说:“只要朱柏肯帮我躲过此难关。我朱标发誓两年之内不临幸吕莲儿,不然,吕莲儿生产的第一个儿子必夭折。” 朱柏点头:“好,如此,你们听我安排。” ----- 东宫里忽然吵闹起来。 朱柏手里攥着个什么,满地打滚:“你说好不临幸这个狐狸精的。竟然还送她金簪!!要不是母后要收宫中首饰给四哥结婚,我还不知道。” 朱标按不住他,也不许别人上来:“你们别上来,别伤到十二弟。” 他温声相劝:“你先把金簪还给兄长,有事好好说。” 朱柏一看人多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不给,给你的话,到时候你又拿去哄那狐狸精开心。” 朱标追了出去:“十二弟小心,天黑路滑。” 侍卫们和太监们都跟着跑了出去。 朱标说:“不要追太紧,不然他跑更快,容易跌倒。” 朱柏直奔着湖边而去,看得侍卫们心惊肉跳。 朱柏到了湖边停下,无处可逃。 眼看身后朱标他们追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奋力往湖里一抛。 那东西在墨蓝的夜空里划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轻轻响了一声,落入了湖中央。 众人呆滞地看着湖面上微微荡漾起的波纹。 朱标轻轻叹息:“十二弟,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好好一个金簪,怎么就扔了呢。” 其实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和感激。 朱柏想的这个法子,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天寒水冷,湖深草密,就算老朱怀疑,也不好派人下去捞。 即便真扔了个金簪下去,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捞上来。 这金簪算是顺顺利利地“失踪”了。 身后忽然响起朱元璋暴雷似的怒吼:“小兔崽子,你又在胡闹什么?!” 众人一看朱元璋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跟个老疯子一样,忙低头让开了道。 刚才听宫人报说朱柏去东宫大闹,然后被追着往湖边去了,朱元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狂奔出来。 现在一看朱柏和朱标都完好无恙,刚才惊恐惶然的心才稍稍平静。 他要脱鞋去打朱柏,却发现自己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丢了,赤着一双脚。 朱柏和朱标知道他是被吓坏了,眼角一热,都跪下了。 朱标更是羞愧,伏在地上抽泣:“儿臣有罪,父皇不必动怒,都是儿臣的错。” 为了个女人让父兄如此,他真是大罪。 朱柏也皱眉,嘀咕:“一个金簪,父皇不必如此着急。” 朱元璋气急了:“朕是因为金簪吗,朕是因为……” 他一个杀伐果断,睥睨天下的帝王,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老父亲的心。 老朱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都给朕进去屋里,跪!着!慢!慢!说!” 朱柏一进来就老老实实跪在大殿中央。 朱标叫人把鞋和外袍拿来侍候朱元璋穿戴好在东宫大殿上坐下,自己才在朱元璋面前跪下了。 太子妃和一众姬妾也都出来,跪在一旁。 朱元璋看朱柏这会儿一副阉了的小公鸡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说:“说,怎么回事?” 朱标说:“十二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儿臣赏了吕莲儿一个金簪,跑来说要看。吕莲儿不知所以,想着小孩子只是图个新鲜,就拿给他了。谁知道他拿到金簪就开始大吵大闹,方才还把金簪扔到了湖里。” 朱元璋这会儿真的开始心疼金簪了,脸上横肉直跳,问朱柏:“说吧,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柏抬头,梗着脖子说:“金簪应该是母后和太子妃这样的女人才能享用的。吕氏一个小妾,凭什么用金簪?!可见太子殿下已经被她美色迷惑,失去心智。儿臣当然要抢过来。” 朱元璋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个败家子,她有没有资格享用也不是你说了算,况且就算她不能享用,你报给朕,朕收回就是,怎么跟银子过不去呢?现在你四哥要结婚,正缺钱,你怎么能把个好好的金簪给扔到湖里呢?!”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也是啊。” 朱元璋一口气没抽上来,眼前发黑,使劲儿攥着扶手,才没直接晕过去:“逆子,你要不想个法子补救,朕今晚上就打死你。” 是不是真的打他,等下再说,先逼他想个法子出来再说。 其实他和马皇后统计了一下,就算把所有首饰都收集起来,也不够六十万两。 还要把一些古玩字画拿出去典当才行。 这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小时候吃不饱,要乞讨。 没想到如今都坐拥天下成了九五之尊了,竟然还要典当家产给儿子办婚礼。 他这么辛苦,风里来火里去,刀光剑影,到底图个什么?! 第34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柏本来不想管这事,不过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管了。 关键没银子的话,他以后想逍遥快活也不行。 好比他以后要是看上个姑娘,想送人家点东西,总不能拉一车大米和桑麻去吧。 他歪头想了想:“缺银子的话,今年收赋税的时候,要求下面交银子不就好了吗?把实物全部折算成银子交上来。地方州府方便,朝廷也方便。粮食桑麻器物路上运输容易坏和丢失,还不好统计。再放开南来北往经商限制,允许南北货物交流,银子自然就活了,朝廷也可以从商人那里多收税。大家都开心。” 朱元璋一愣,坐在那里拧眉想这个问题。 他让农民交粮食和实物,本意是防止有贪官从中盘剥。但其实交实物也是一样的盘剥。 听说,衙役们下去收粮,都是把斗装的满满的,然后踢一脚,掉下来的粮食,就是衙役和官府的“辛苦费”。 衙役还给这种做法取了个专门的名字叫“踢斗”。 还有,用比平时大的斗收,用正常的斗往上交,两下多出来的,就被贪了。 这种事情屡禁不止。 主要他除了给官员俸禄,不给各级官府任何运行费用,都是他们自己想办法来养活手下的那一大班子衙役和师爷,支出日常开支。 不让他们拿点,根本没法运转。 所以时间长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折成现银就好统一规范和计量了。 老朱不出声,屋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朱柏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外面就传来个女人小声询问的声音:“湘王殿下可还好。” 有人压低声音回答:“皇上还在问话呢。娘娘快回去吧。” 朱柏听出来这是他亲娘胡顺妃的声音。 想来胡顺妃也是听说他又胡闹,不放心来看看。 胡顺妃不敢进来,每次都是在门口看看问问,确定朱柏没事才走。 朱柏心里忽然小小内疚了一下:这个世界,这偌大的皇宫里。 真正关心他死活的大概就只有老朱和胡顺妃了。 朱柏小声对朱元璋说:“父皇,儿臣出去看看再回来接着跪。您要打要罚儿臣绝不躲。” 朱元璋哼了一声。 朱柏当他是应了,忙起来一溜烟跑出去,远远对着胡顺妃挥挥手:“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胡顺妃也是披头散发,披着件衣服,只带着一个宫女,手里打着灯笼。一看朱柏安然无恙,她才忙转身走了。 朱柏又回来跪着。 朱标俯身:“求父皇莫要气坏身子,早些回去休息。这件事都是儿臣的错,明早儿臣自己来御书房领罚。”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呵呵,哪有这么便宜放过这小子。明日早朝,你带着这小子一起来,朕要在朝堂上好好罚他。” 朱标和朱柏都有些沮丧。 要是父子三人在御书房关起门来说话,万一有什么破绽还能想办法补救。 到了朝堂上,就不是他们三个能控制得了。 那些言官个个如狼似虎,嘴贱舌滑,非要让一个人倒霉不可。 到时候是牺牲朱柏还是牺牲朱标呢? 牺牲自己,朱柏觉得不划算。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况且这事,他纯粹是助人为乐,总不能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 牺牲朱标也不行,他做的那些也都白做了,朱元璋也不可能让朱标担着。 那到最后还是只能吕莲儿和吕本一家自己承受了。 怎么想,这一晚上都白忙活了。 ----- 外面打霜的天气,冷得刺骨。 天还没亮就要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实在是有些痛苦。 朱柏富贵强行开机,然后哆哆嗦嗦穿好衣服,在宫人们侍候下穿衣洗漱,揉着眼睛被富贵牵着往奉天殿走。 迷迷糊糊间,觉得换了人牵自己,睁眼一看原来是朱标。 看来朱标昨天下半夜也没睡着,顶着一对又大又深的黑眼圈,原本苍白的脸,越发显得尖瘦。 朱标小声说:“是我连累十二弟了,等下殿上见机行事。” 朱柏靠着他,含含糊糊地说:“这都不打紧,殿下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才重要。” 真是执念好深,时时刻刻记得这个。 朱标哭笑不得,胳膊一抬,用他的大氅把朱柏包起来。 文武百官在深蓝色的晨光里从奉天门排着队走了过来,文官左,武官右。 虽然两边各有五六十人,可是在偌大的广场上却好像两队在深海里潜游的鱼群,悄无声息,整整齐齐。 他们进了大殿,在自己位置上站好后没一会儿,朱元璋也进来坐下了。 朱柏被朱标拉着行了个礼,又靠着朱标站好。 朱元璋瞥见朱柏昏昏欲睡,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今天被罚,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算了算了,这小子昨天虽然闹得天翻地覆,却也想出了个翻天覆地的好法子,就当那金簪是赏他的得了。 朱元璋向百官,把昨天朱柏说的把实物税赋折算成现银的法子讲了讲,却只字不提南北自由经商的问题。 朱柏打了个哈欠,越发倦意重重:原来是把我叫过来听他讲这个。 老朱小时候被奸商贪官祸害太多了,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到现在还是讨厌商人。 可是不让经商,那些实物就换不成白银,一切也是白搭。 朱标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老朱是信了昨天他们演的那场戏。 朝堂上安静了一瞬,又忽然像油锅里进了几滴水一样吵吵起来。 茹太素拍手称快:“好,皇上真是睿智圣明。这个法子可不就是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从今往后,再不用他到处摆摊卖粮卖东西,可不就是好吗 再说收银子上来放在国库比那些粮食、药材、布匹什么的要好保存多了。至少不会闹鼠患,不会霉变。 他的事就少了好多了。 御史大夫激动地跳了出来说:“皇上三思,这个法子容易层层盘剥,助长贪腐。” 其实朱柏也知道这个法子并不是万全之法。 这个世界就没有万全之法,只是数害相较取其轻,数利相较取其重,折中选一个最合适的而已。 第35章 都给咱滚去凤阳 就算是赋税收银子不收实物,贪官不也想出银耗,火耗这些法子来贪污吗 所以贪污根本杜绝不了。 没有良心的官,拼命贪,导致祸国殃民。 这种活该千刀万剐。 有良心的官,贪一点,把活干漂亮,也无可厚非。 人天生就是贪图享乐的,总是要让干活的人也活得舒坦点。 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都是放屁。 说这话的朱熹自己都娶了两个尼姑,招摇过市。 不过这个法子会动很多人的蛋糕,所以肯定要闹腾一阵子。 朱柏又打了个哈欠:靠着朱标真暖和,太好睡觉了。 刘伯温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已经站着睡着了的朱柏。 又是这小子想出来的? 这是七岁孩子能想出的法子?! 或者,他又是歪打正着 坐在上面的朱元璋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心里直骂娘:这帮酸腐儒臣,昨日让他们出主意,就个个像咸鱼一样装死。 现在朕提出解决办法,他们不想着怎么让这个法子顺顺利利实施下去,光想着唱反调!!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冷冷地说:“别吵了。谁再吵先打二十板子。” 然后下面瞬间就安静了。 户部侍郎怯怯挪出来:“臣尚有一个疑问。” 老朱说:“讲。” 户部侍郎小声说:“如今天下钱币尚未统一,如何统一标准收取税赋。” 朱元璋冷笑:“洪武元年,朕就要工部铸造‘洪武通宝’,如今都洪武八年了,你们还跟我说,钱币尚未统一,这七年,你们干什么去了。” 工部和户部所有人都低头不说话。 这中间的猫儿腻自然很多。 好比广东道,当地乡绅强豪诸多。这些人都是自己铸造钱币然后在当地流通。就连前任番禺县令都因为治理这件事,被活活弄死了。 想要全国范围内推行统一的钱币,不是那么容易。 朱元璋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又说:“之前还说是因为铸造的钱币量不够多,无法供全天下使用,现在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从今日起,给各位官员发俸禄一律全部用‘洪武通宝’。朕就不信,这样都推不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不出声。 老朱又说:“刚才反对的人,先把家里的银子都捐出来给国库,把这事办了,再来提反对。”、 宋濂哆哆嗦嗦跪下了:“臣家中尚有碎银十两,愿献给皇上。皇上切不可贸然改变赋税制度。不然恐激发民怨。” 朱元璋气笑了:这个老古董,朕是缺你那十两银子吗?朕是缺一年几百万两的开销用度和修建皇宫的钱,还有边疆各地的军饷。 朕就一句气话,你竟然厚着脸皮顺杆子往上爬?! 刘伯温也跪下了:“臣家中也有五两碎银,愿意借给皇上渡过难关。” 朱柏被这话提起了兴趣,回头睁眼看了看刘伯温:不应该啊。刘伯温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这个法子的好处。 然后言官们纷纷跪下了。 这个说:“我有套银具。” 那个说:“贱内有一只银镯子。” 最后就剩了李善长一个人还站着了。 朱柏恍然大悟:啧啧,原来闹这么大,是奔着他去的。 刘伯温、宋濂他们是赤脚不怕穿鞋的,反正家徒四壁。 李善长就麻烦了。 他喜欢收礼,家里金银器皿肯定不少。 这会儿表忠心,该说多少好呢? 说少了,朱元璋肯定不信。 说多了,大家又要问,你的钱哪里来的。 如果朱元璋一较真,去李府搜,那就真的麻烦了。 果然,李善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犹犹豫豫,想跪又不敢。 朱元璋这种人精里的人精,自然不会让刘伯温如愿,冷声说:“不用说了。这件事朕已经定了。刚才凡是说不同意的人,捐了银子后,给朕去中都凤阳,明日出发,小年前回来。你们好好反省自己哪里错了,然后再琢磨一下,怎么样让这个政令实施下去。等从凤阳回来,每人必须上奏至少三条可行的措施。” 这下言官们傻眼了,本来只是做做样子,谁想得到老朱竟然这么不要脸。 李善长乐坏了:让你们使坏,现在自己倒霉了吧。 这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少好几个月,刘伯温不能跟他作对了。 刘伯温不生气,却笑嘻嘻磕头:“叩谢圣恩。” 李善长猛然一惊,不对不对,这个老神棍肯定还打了别的主意。 啊,是了是了,除了引火来我身上,也是在试探老朱执行新政的决心。 其实最应该反对的人,是我李善长才对啊。 因为各级官员层层盘剥的东西最后都会孝顺我一点。 什么“踢斗”,“换斗”都是我挖空心思琢磨出来的。 就各州县连负责收粮的“粮长”十个有七八个都是我的人。 现在换了玩法,我又要想别的法子来应对了。 李善长越想越懊悔。 这边朱元璋又望着朱标说:“太子领年满十二的皇子以及湘王,与众师父同往,拜祭祖坟,讲武中都。” 朱柏现在听到“十二”这个数字就跟身体里的某个开关被按到了一样,立刻清醒了,站直了问:“嗯,去哪里,去干嘛?” 朱元璋似笑非笑:“去练骑射功夫,演练兵法。去捣乱!这不正是你最喜欢的吗?” 我去,凤阳皇宫说得好听是皇宫,其实才修了一半,就是个工地现场。 我们这么多人加上随从去了,住在哪里啊,吃什么啊? 难不成搞野营吗? 再说,都说了十二岁以上军训,为什么单单要拉扯上年纪小的我。 本来还想着当王爷能左拥右抱吃香喝辣,结果现在整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要担惊受怕,奔波劳累。 朱柏想掀桌子,攥了攥拳,觉得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再说老朱一向吃软不吃硬。 他瘪了瘪嘴:“儿臣舍不得父皇母后,父皇还是让儿臣留在应天吧。” 朱元璋狞笑:“不,谁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小子,折腾朕不用付出代价吗? 你明明昨天在朝堂上就想到这个法子了,偏要闹得朕鸡犬不宁,朕威胁打你屁股你才肯说。 你给朕老老实实回凤阳乡下锻炼一下。 回来再给朕老老实实出主意! 第36章 这女人真傻 朱柏猛然意识到:这不就跟后来那些家长寒暑假花大价钱送孩子去参加什么游学,军事营一样吗? 折腾别人,就为了自己清净几天,还要美其名曰锻炼孩子的意志,增长见识。 散了朝,朱元璋让朱标他们回去收拾东西。 朱标微微皱眉:“我们都走了,父皇一个人处理政务,太辛苦了。” 朱元璋微微摇头:“朕特地把刘伯温他们都调走,就是想看看没了他们,朝堂会如何。” 朱柏歪头想了想:以老朱的能力,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就是更累了而已。 其实他细想想,去凤阳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朱标有三个月见不着吕莲儿了。 朱柏回到寝宫。 老太监送来了一小盆鸡肉,说是皇上赏给湘王的。 老朱还说:“湘王昨夜闹累了,好好补补。” 其实老朱是想夸奖朱柏出了个好主意,却不肯好好说。 朱柏摇头叹息: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别扭和傲娇,就算是帝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富贵说胡顺妃叫人悄悄送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和一双鞋袜过来,并叮嘱朱柏要多带点保暖的衣物,不要着凉,注意安全。 朱柏拈了拈那缝得密实到看不见布料针脚,眼角酸涩:果然只有亲娘才会这样不计时间成本的做衣服。 他盛了半碗鸡,要富贵给胡顺妃悄悄送去,告诉她不用担心。 富贵回来说:胡顺妃高兴得直掉眼泪,还说湘王真是长大了。 朱柏听了,心里微微一痛。 半碗鸡,至于吗? 这女人真傻…… ----- 皇子们叮叮咣咣收拾了一天,每个人都是几大箱东西。 结果老朱说了一句话:“一切按照行军要求,不配马车随行运输行李,每位皇子只带一个贴身太监随侍,所有物品都由各人随身携带。” 皇子们立刻傻了眼。 一个随身侍卫,就当骡马用也背不了那么多东西啊! 而且从应天去凤阳,足足有四百五十多里地,再快也得走十天半个月。 然后大家又骂骂咧咧把所有行李又拆开,再三斟酌,删删减减,最后只挑几样要紧的带上。 朱柏除了胡顺妃做的衣物,就只带了望远镜。 他不像朱标他们,还要带笔墨纸砚和好多书,正巴不得有两月不用碰那些东西。 反正有蓝玉、朱标和朱棣罩着他,不行就去他们那里蹭。 ----- 天边的浓黑刚刚淡成墨蓝,几颗星似明似灭。 枯草上的霜像撒了一层厚厚的盐巴,让人越发觉得晨风冷得刺骨。 众王爷、夫子、师父和侍卫随从们在玄武门集合。 其他人都骑马,只有宋濂骑着一头老驴,朱柏骑着一头小毛驴。 就这头驴,还对朱柏表示了明显的不屑,在他爬上去的时候,嘲笑得好大声。 干,老子到了凤阳,就把你宰了吃。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老子馋你很久了。 朱柏咬牙切齿地想。 朱元璋穿着常服,望着自己的儿子,表情淡淡的,心里却满是骄傲的。 老大到老五都已经是大人了。 特别是老大和老四,气质越发沉稳。 老六老七老八最近个子也往上窜了不少,可以当半个家了。 嗯,就这个老十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淘气了,把吃下去的东西都用在捣蛋上了,没怎么长个,还像个三寸丁一般。 而且兄长们个个背上背一个,马上还放了两个大包袱。 唯独他,就背了个小包袱。 朱元璋暗暗冷笑:“呵呵,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时候要什么没什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你如何是好。” 自从去年大败蒙古人回来以后,蓝玉就再没打过仗。 整日在朝堂上看那些书呆子们吵架真是无聊透了。 他连做梦都梦见自己攥着缰绳在草原上驰骋,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只是攥着胡子而已。 此刻,看见前方的号旗,跨上马,血液就已经沸腾了。他像个等待发令枪响的运动员,盯着号旗,等着它一动,就狠狠一夹马肚子,冲出去。 朱柏瞥见他憋得脸都红了,有些担忧,小声叫了一声:“师父。” 蓝玉依旧盯着前方:“跟紧点,小心敌人。蒙古人的马刀可厉害了。” 朱柏问:“师父。哪有蒙古人?” 蓝玉转头看见骑在驴上都没有马背高的朱柏,瞬间清醒过来,泄了气。 不是去打仗。 只是去带孩子们玩…… 他眨了眨眼,说:“啊,不,我是说跟紧点,我的马跑得可快了。” 看天边已露白,朱元璋冲李文忠点了点头。 李文忠把那令旗一举:“出发了。” 朱柏回头对着宫门楼上招了招手。 蓝玉回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心里直犯嘀咕:马皇后和老朱分明都在眼前,这孩子真奇怪…… 他不知道,其实朱柏是在向躲在某处看他的胡顺妃打招呼。 等应天城的城门在身后远到看不见了,皇子们才放松下来,开始聊天。 走在前面朱樉在打趣朱棣:“四弟,这一去就是数月,你那童养媳有没有舍不得你,跟你哭。” 朱棣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哼了一声:“我们相敬如宾,比不得二哥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朱樉抿嘴,脸上没有丝毫朱棣形容的那种开心,却有些郁闷。 三皇子朱棡凑过来问:“怎么了,二哥,又跟嫂子吵架了?” 朱樉闷闷哼了一声:“亡国之女,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 他的正妃是前朝名将王保保的妹妹王晓月,次妃是邓愈的长女邓知秋。 邓知秋与皇子们一起长大,早跟朱樉私订终身,只是因为老朱想要招降王保保,才委屈邓知秋做次妃。 朱樉这个人一向疾恶如仇,性格刚烈,对王保保极其痛恨。又是被老朱逼着娶的王晓月,所以从不把王晓月当妻子,却像对敌人一样。 关键他为了家国大义委屈自己娶了王秋月,到如今王保保也没有归降,这会儿都还在战场上跟明军打仗呢。 王保保抵抗得越久,王晓月立场就越尴尬。 第37章 妻和妾 王晓月也是将门之后,性子也是个外柔内刚的,而且再不受宠也是正妃,在寝宫里大小事务都是她做主。邓知秋找她索要东西时,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邓知秋也是朝中大员的掌上明珠,被众皇子众星拱月一般宠着养大,就连朱樉也会让着她几分,哪里受得了这分气。 她被王晓月夺夫在前,压制在后,心里又恨又气。 如今更是被人说善妒不能容,越发讨厌王晓月,巴不得朱樉冷落王晓月。虽然未必在朱樉面前刻意挑拨离间,但是要她劝解朱樉,说王晓月的好话,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王寝宫里,便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现象:正妃不像正妃,次妃不像次妃。 如今住在宫里,大家还忌惮马皇后和老朱,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敢在明面上闹腾。 他日若是去了封地,没了约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朱标他们都知道此事,只是觉得这是朱樉的家务事,不好多嘴。 今日既然听他提起来了,忍不住劝他。 朱标温声说:“秦王妃毕竟是正妃,以后就是家中的主母,你还是要对她好些。不然后宫无主,对你也不好。” 朱樉一向对朱标很尊重,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出言顶撞。 况且他这会儿担心的是王晓月会趁着他这几个月不在家为难邓知秋。 朱棡却也来凑热闹:“就是,女人嘛,灯一吹都一样,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只要一月去她房里一次,父皇都没理由说你了。她也安安分分,心满意足了。” 五皇子朱橚神神秘秘地说:“大哥,听说你几次都没成,我有壮阳药,你要吗” 朱樉本来耷拉着脸,一听两个弟弟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柏凑过来,饶有兴致问朱标:“大哥在说什么。” 朱标一看到朱柏,瞬间想起自己也是冷落了太子妃,一心只有吕莲儿,然后红了脸呐呐地说:“没什么,你小孩子不懂。” 朱柏一过来,五个年长的皇子就不出声了。 朱柏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父皇悄悄跟我说过,若是男人对正妻不好,肯定是妾善妒,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在丈夫这里搬弄是非,要趁早杀之。” 朱樉和朱标吓得寒毛一凛,各自皱眉琢磨朱柏的话去了。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朱标,不经常吓吓你,你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 乍一听只觉得朱柏年纪小在胡说八道,可是细想想,若真想劝解朱樉,这些话可不就是对症下药吗? 这孩子是真的明白,还是歪打正着? 众文武官员这么想着,都悄悄回头打量朱柏。 朱柏这会又一脸坏笑,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去了。 众人又转回头:果然想多了,这孩子就是淘气…… 刘伯温深知朱柏又在使坏,只想把他从朱标身边调开,便对他招手:“来来,好徒儿,算算明儿什么天。” 他俯身拔了一把草,数了五十根,递给朱柏。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开了:老神棍,五十根草也能算卦,真是忽悠人没底线。再说了,我连步骤都没记住,算个屁! 朱柏接过那一把草,胡乱弄了一下,回答:“晴天。” 这还要算吗,天上万里无云,又是干燥的秋天,肯定是晴天啊! 刘伯温冷笑:“呵呵,好徒儿,你还是认真看看吧。要是错了,我可是要罚你背卦象解析的。” 朱柏看了看天,刘伯温跟他讲过的预测天气的咒语在脑子里搅成一团,犹豫了一下,说:“那就是雨?” 刘伯温再次冷笑:“呵呵,想清楚哦,只要错了都一样。” 朱柏结结巴巴:“那那那就半日晴半日雨。” 刘伯温说:“不能含糊,到底是什么时候晴,什么时候雨。” 朱柏被逼急了,只能说:“上午晴,下午雨。” 刘伯温又问:“晚上呢?” 朱柏:“雨雨雨,都是雨。” 朱标叹气:“十二弟啊,应天和凤阳往年冬日少雨干旱。你这卦不准啊。” 这要是又改口,他们定会看出我是瞎猜的,以后想用这个哄他们,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就难了。 朱柏只能硬着头皮说:“准的,准的。我可是师从当世之名士刘夫子,怎么会不准。” 呵呵,就算是不准,也是刘神棍没教好。 不是我没学好。 朱樉嘀咕:“十二弟,你也说点好话,我们这行军呢,下起雨来可怎么好。” 朱棡笑:“下雨走不了那就在驿站待着,刚好!其实下不下雨的都没关系,我就想快些进山,打几只野物,好开开荤。” 朱柏一听,口水都流出来了:“烤兔子好吃,我们去射兔子吧。” 众将领不约而同寒毛一竖,暗暗叫苦不迭:还要射兔子?!这一进山跑没了,谁负责? 其他皇子还好,独独湘王是个大麻烦,天不怕地不怕,破坏力惊人。 关键还打不的骂不得。 连老朱自己都镇不住他,才把他赶出来。 “这要是我自己的儿子,早拿大板子狠狠把他屁股打开花了。” 众将领默默咬牙切齿,把每次看湘王必念的这句话又拿出来念了念。 朱柏自己浑然不觉,自顾自拿出蓝玉给他特制的小弓,问蓝玉:“师父师父,你射过兔子吗” 蓝玉说起这个就不困了:“当然射过,草原上的兔子到了秋天膘肥体壮,啧啧,毛皮锃亮……” 众将领交换了个眼神:嗯,到时候出什么事,依旧推给蓝玉得了。反正他脑袋大,体格壮,扛打。 本来朱柏觉得无聊,这会儿忽然有了短期目标了:嗯。搞肉吃。 一个月才捞到几块红烧肉和一小碗鸡,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要吃点好的。 越想越迫不及待,问蓝玉:“师父师父,什么时候进山?” 蓝玉含糊地说:“很快很快。” 这一路都走官道,哪里会进山? 只是不哄着朱柏,朱柏说不定又想别的歪点子。 反正明日复明日,等朱柏醒悟过来就到凤阳了。 正说着走过一片树林,忽然从树上窜下来一只黑影劈手抢了朱柏手里的望远镜,然后三跳两跳就消失在树梢间。 第38章 原来是妖僧 众人猝不及防,看清那是只猴子,都想来劝朱柏:“算了算了,回去再给你买一个。” 结果朱柏叫了一句:“卧槽,连爷的东西都敢抢,老子跟你拼了。” 然后跳下驴,跑进树林里。 “湘王不可乱跑。”蓝玉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朱柏已经瞬间不见了踪影。 众人慌了,骂骂咧咧跳下马,留了朱标、宋濂和几个侍卫守东西,其余人追着朱柏而去。 那猴子进了树林就慢下来,还时不时回头看朱柏。 朱柏看它倒像是在等自己,心里诧异。 他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那猴子:黑叶猴。 好少见! 照理说,这种猴子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贵州这些西南地区才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猴子也停下来,望着他。 朱柏脸上堆出真诚的假笑:“猴哥,那东西对你没用,我站在这里让你玩会,你就还给我,可好?” 那猴子龇牙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望远镜,接着跑。 朱柏气得大骂:“草,你个死猢狲,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抓到你就把你剥皮刷油,烤个外焦里嫩。” 猛然就跑出了树林,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和一株开得鲜艳无比的桃花。 这都快立冬了,万木萧条,怎么这么古怪? 他停住了脚。 那黑叶猴直奔桃花树下而去。 树下坐着个中年和尚。 他身后的小溪冒着热气,让此处烟雾缭绕,越发宛若仙境。 黑叶猴把望远镜交给了那和尚。 “草,原来是你这个和尚装神弄鬼。” 朱柏骂骂咧咧靠了过去。 那和尚仔细打量了一下朱柏,一脸神秘地说:“施主有礼了。你我缘分不浅,竟然能在此仙境相遇。贫僧看施主龙姿凤章,绝非凡人。” 放屁,老子是王爷,当然龙姿凤章。 你找个温泉,种棵桃树就来说是什么仙境,等下肯定要拿出算命解惑那一套来骗我钱财。 朱柏暗暗好笑,歪头问:“昂。所以呢?” 和尚继续说:“施主若得贫僧助力,他日必可荣登大宝。” 呵呵,果然。 你哄哄普通人还行,偏偏我就不是普通人。 朱柏抽了抽嘴角,拿出弓箭慢悠悠搭箭瞄准了和尚,冷冷地说:“你个老秃驴,非法圈养国家保护动物也就罢了,还唆使它劫掠过往旅客的钱财,我今日就替天行道。” 作为一个前世学兽医的人,朱柏无比痛恨虐待动物的人。 利用动物犯罪的,也算虐待动物的一种。 这和尚虽然有气无力,面色苍白,一双三角眼里却目光如刀。 像一只病了的老虎,只要给他一点力量就会吃人! 就不是什么好人呐!! 和尚见那弓箭对准自己眉心,吓得面无血色,往后靠在桃树上不敢动:“你这孩子怎么对佛祖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朱柏狞笑:“少啰嗦。你这种人,不配说佛祖。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把我的东西放下,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小爷饶你不死。” 和尚只能把怀里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 朱柏对和尚抬了抬下巴:“掏完了就滚。” 和尚转身一溜烟跑了,完全忘了猴子。 那猴儿一脸茫然,不知道是该跟着和尚跑,还是在这里等着和尚回来找它好。 朱柏放下弓箭,走过去,翻了翻那些东西。 佛珠,花生,几个铜板,罗盘,符咒,零零碎碎。 呦,看来还没开张呢。 又有佛珠,又有符咒,僧不僧,道不道的,这是打算看来的人信什么就用什么吗? 只能怪你命不好,第一单生意就遇见了我。 里面竟然有张度牒,写着:苏州妙智禅院和尚道衍,暂寄灵谷寺修行。 朱柏有些惊讶:诶嘿,还真是和尚。 嗤,就算是和尚,也是个不守本分,居心叵测的坏和尚。 道衍,这个名字好耳熟。 是什么人来着…… 朱柏一边吃花生,一边歪头琢磨。 那猴子坐下来,学着他翻看地上的东西,从朱柏手里拿花生吃。 蓝玉他们气喘吁吁追过来,就看到朱柏和那只猴子面对面坐在草地上分花生,玩东西。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大家都吓得半死,这小子在跟猴子玩过家家…… 朱柏听到身后脚步声,忙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在怀里。 蓝玉忙过去把他牵在手里:“小祖宗,你可别乱跑了。你师父的魂都被你吓没了。” 朱柏笑了笑:“师父莫慌,我抢回了东西,自然会回去找你们。” 刘伯温说:“诸位大人,王爷,天色也不早了,要赶去驿站怕是来不及了。这里有水有草,不如在这里安营扎寨,吃点干粮,明日再走。” 他一向相信天意,既然机缘巧合到了这里,那就顺其自然呗。 其他人惊魂未定,骑了一天马,又追了老远实在是累了,再说确实稀罕此处风光,便纷纷赞成。 大家怕朱柏又乱跑,便商量好,蓝玉和刘伯温守着朱柏,其他人过去牵马把朱标和宋濂他们叫了过来。 朱柏这会儿不吵不闹,脱了大棉袍,只穿个青色内袍坐在桃花树下玩那个罗盘。 风吹雾散,桃花落。 朱柏唇红齿白,五官清俊。 刘伯温道骨仙风,长袍飘飘。 蓝玉身如松柏,威武高大。 真有几分仙童与左右护法的模样。 刘伯温才发现朱柏手里有个罗盘,心中也觉得奇怪。 他还没开始教朱柏风水堪舆,便问:“哪里来的?” 朱柏随口胡诌:“捡的。” 那和尚胡说八道的话,自然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他的小命不保。 刘伯温接过看了看,背面刻着三个字“姚广孝”。 朱柏忽然明白刚才那个和尚是谁了。 不就是辅佐朱棣取得靖难成功的军师,人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吗? 这家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法智谋双绝,是跟刘伯温几乎齐名的神人。 因为手段太厉害,这和尚也被某些人骂“妖僧”。 原来他还真不是想做坏事,只是想用这猴子引明主过来结缘。 刘伯温也很惊讶,说:“听说妙智禅院有位道衍法师,精通三教,湘王殿下,竟然与他如此有缘。” 第39章 我要出家 朱柏嘴角抽了抽:可不就是有缘吗?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人家打劫了。 蓝玉对刘伯温的话嗤之以鼻:“嗤,如今哪里还有正儿八经的和尚,我都见过好些和尚,白天念经,晚上吃肉。不过就是打着出家的幌子,好吃懒做罢了。”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一般闪过朱柏的脑海:诶?可不就是吗?! 只要我当了和尚,老朱就没法让我去藩地了。 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管他朱标跟谁上床,管老朱要杀谁,都跟我没关系了。 老朱在的时候,我能混个皇家寺庙主持,白天念佛吃斋,晚上花天酒地。 等朱允炆做了皇帝,我都出家了,他总不至于还觉得我会造反吧。 等朱棣当上皇帝,我再还俗,当我逍遥王爷。 完美,就这么定了。 朱柏把那猴子一搂,从怀里掏出干粮递给它,低声说:“猴哥,明天带我去找你主人。” 刘伯温说:“既然机缘巧合得到高人的罗盘,为师便从今日起教你看风水。” 朱柏一听,瞬间恼了,往地上一趟:“不学,骑了一天驴累死了,我要睡觉。” 开玩笑,只要我想当和尚,肯定能当上。 这就是个比公务猿还铁的饭碗。 所以我还费劲学什么算卦看什么风水? 以后有人要算,就给个签筒让他们自己抽就行了。 刘伯温也不管他听不听,只管自顾自地讲:“此处生机盎然,同气相求,天门地户齐备,实乃绝佳之处。在此沐浴可祛病消灾延年益寿。” 朱柏闭眼:废话,这地方,不会看风水也能看出来好啊。 ----- 这一夜,住在这片草地上,马儿吃饱喝足,精神旺盛,大家也好好沐浴,休息了一夜。 朱柏心里想着去找寺庙,哪里睡得着。 一大清早就把众人叫起来:“天气好好,赶紧出发吧。下午要下雨。” 虽然是他瞎掰的,反正到了寺庙他就不走了,下不下雨的没关系了。 一上午果然天晴气朗,众人一口气走了几十里,中午在驿站歇脚,吃了一顿饱饭。 然后朱柏像是屁股上有钉子一样,又催着众人出发。 朱樉性子爆,忍不住爆粗口:“你个小混蛋,要是下午没下雨,我肯定弄死你。” 朱橚也笑:“十二弟怕是风雨草变的,还能预测下雨。” 结果刚过午时就乌云渐浓,大风骤起,分明大雨将至。 原本想要嘲笑朱柏的众人暗暗惊讶:竟然又被这小子说中了。 远处似乎有个寺庙,朱柏怀里的猴子也兴奋起来,对着朱柏指着那里吱吱叫。 看来那就是灵谷寺了。 好,我就选在这里出家了。离应天府比较近,要什么都方便,关键还可以抱姚广孝和朱棣的大腿。 然后他一夹驴的肚子,就直登登朝着那寺庙去了。 大家也忙跟着朱柏进了灵谷寺。 众人刚进寺庙,外面大雨轰然而至,遮天蔽日。 里面一个和尚迎出来,对着众人就拜倒:“道衍见紫气从南而来,果然得见众位贵人。” 朱柏咧嘴笑着跳下驴,跑了过去:“是是是,方丈可认得我。” 道衍一看是朱柏吓得匆匆对朱标他们说:“贫道去叫人备茶。”然后掉头就跑。 朱柏穷追不舍:“诶诶诶,方丈别跑啊,我是来还你的东西的。” 他追到后院,揪住道衍的袖子,把东西从怀里一样一样掏出来塞到道衍手中:“呐,还给你。都是你的。” 道衍双手合十,直求饶:“殿下,贫僧错了。” 他本来想结识年长皇子,攀龙附凤一展抱负。结果没想到偏偏引来这个让老朱都头疼的泼皮无赖小王爷。 听说刘伯温都是他师傅。难怪那时候能一眼看透他的把戏。 朱柏嘻嘻一笑:“放心,这事就你知我知,我绝不告诉别人。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道衍背后一凉,小声问:“什么条件?!” 朱柏凑近,低声说:“我要出家,你收我做徒弟。” 道衍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此事万万不可。” 开玩笑,诱拐老朱最喜欢的儿子出家,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再说就算老朱肯让朱柏胡闹,他这里也容不下朱柏这样的“大佛”。 朱柏一脸了然,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只要让我出家,把我弄成这个寺庙的主持,我就让你如愿以偿为我四哥效命,从此名震天下。好处大大的。” 道衍吓傻了,瞪着朱柏。 就见了短短一面,这孩子就把他看得这么透彻?! 袁拱给他相过面,说他未来必成为帝王之良师,辟地之忠臣。 如今老朱已经平定了天下,哪里还需要辟地? 分明那意思就是有人造反成功,道衍会帮助那人呗。 然后他细细分析了一下时势,老朱执意分封,这翻天覆地的可能性不就是隐藏在各个王爷身上吗? 方才众人进来,他匆匆一瞥,只觉得四皇子朱棣是所有皇子里面相最好的。 可是这事他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尚未决定,朱柏怎么知道 这娃娃果然是刘伯温的高徒,要小心…… 道衍双手合十:“贫僧不知道湘王殿下说什么。” 朱柏眯眼:“装傻是吧?老实告诉你,我今天进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你一定要给我剃度出家。” “不许答应。”蓝玉从门口进来找朱柏,听见这话,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立刻大声制止。 道衍忙低头,双手合十而立。 “谁敢答应,吃不了兜着走。”蓝玉盯着道衍说完这一句,忙转头哄着朱柏,“殿下别闹,这个不好玩。等到了凤阳,你要啥都给你买。” 然后他一边拼命朝侍卫使眼色,示意侍卫去喊刘伯温,朱标他们进来。 侍卫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忙转身出去了 朱标他们好说歹说,朱柏才点头:“好。” 今日这么多人拦着,这事办不成。 再说这个道衍明摆着不打算收他,要想个别的法子。 第40章 只能自己来了 大家一看朱柏应了,也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放下了,便安心坐下来喝茶,歇脚。 只是等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眼看天又慢慢黑了下去。 宋濂对刘伯温作揖,小声问:“刘大人,这个雨,不会一直下到明天吧。” 刘伯温轻轻叹气:“湘王说雨雨雨,那定是要连下三日了。” 宋濂一脸茫然:不会吧。这也行? 话说,你们算卦都这么随便的吗? 李文忠只能去后面跟道衍商量能不能借住一宿,他们出银子。 道衍巴不得有机会跟各个皇子亲密接触,如何不肯? 他忙应了,叫小和尚们准备斋饭。 既然是斋饭,自然是青菜豆腐。 朱柏点头称赞:“啊,贵宝刹的斋饭真是美味。” 众人暗暗在心里说:信你个鬼,白天你还说要射兔子吃肉,这会儿又说斋饭好吃,还不就是想引人回答,然后顺着杆子往上爬,说出家好。 大家默契地不理他,都不出声,默默吃饭。 几十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竟然只有夹菜咀嚼吞咽声,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道衍暗暗感叹:老朱果然治家治国有方,食不言寝不语。 大家都做得很好。 朱柏自然明白大家的意思。 这些人平常在朝堂上都是话痨,三两句不合还会打起来,这会儿不说话,不就是怕给我机会吗? 呵呵。 这就能难倒我吗? 也太小看我朱柏了。 ----- 夜里从大殿那边传来阵阵香气,好像一只小手勾着人的魂儿,把人从梦里叫起来。 那是烤得外焦里嫩的肉香。 嗯,还撒了孜然,抹了香油。 大家起身一看,只见朱柏坐在佛堂正中央烤着一串麻雀,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往生既是重生。各位安心的去吧,你们不会白死的。” 道衍惊恐地说:“作孽啊,佛家圣地,如何能杀生。” 朱柏阴森森地冲道衍一笑:“你一天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杀生一日。十日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杀生十日,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果然…… 他们就知道朱柏不是那么好对付。 蓝玉拦住道衍:“嗨,烤个麻雀有什么好叫嚷的。方丈只管去睡你的,随湘王去吧。” 反正雨就下三天,除去今日,还有两日。 雨一停他们就走。 到时候看朱柏还能怎么样。 道衍自然明白,只能悲切地念着“阿弥陀佛”转身,然后咽了一下口水:闻上去真香,可惜吃不着。 等和尚们一走,大家愉快地坐下来一起烤麻雀。 反正都已经把佛祖得罪了,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 雨足足下了三日,朱柏就烤了三日的麻雀,附近的麻雀都叫他抓完了。 夜里雨渐渐小了。 朱柏一看:不行,等到明日天晴,我就会被架上马,拉去凤阳,再想来寺庙就不可能了。 得想个快速解决的好法子。 夜里朱柏起来,对着寺庙里的大佛磕头:“菩萨,不好意思,叨扰了几日,我也是为了保命没办法。你大慈大悲,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所以呢,他们不给我剃度,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朱柏拿出黑叶猴帮他从禅房里偷出来的剃刀,比划了一下正要开始剃,剃刀忽然被人劈手抢走。 他回头一看,还是那只猴子。 那猴子龇牙咧嘴。 朱柏伸手:“来,乖,还给我。我明日还给你好吃的。” 猴子转身就跑,把剃刀递给了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道衍。 道衍收好剃刀:“殿下万万不可。” 朱柏有些得意:“还好我有准备。” 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把,退了一步。 道衍跪下磕头:“求湘王饶了小僧们的性命。” 朱柏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在贵宝刹出家,以后宝刹定香火旺盛。佛曰,普度众生,怎么会不肯度我?方丈不要阻止我的向佛之心。” 其他人听见声音也跑出来。 朱标:“十二弟不要胡闹。” 宋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损毁。” 朱柏不理他们,用剃刀贴着头皮就要剃。 “逆子,住手!!”朱元璋雷鸣一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柏一愣,眨了眨眼: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老朱这会儿应该在寝宫里睡大觉,怎么会来这里? 他又要接着来。 结果朱元璋从门口进来了。 所有人忙跪下了。 朱柏跟着跪下了,暗暗咂嘴:啧,是谁这么讨厌,竟然去把老朱叫来了。 算起来,一日半去,一日半回。 应该是在他第一次揪着道衍要出家的时候,就有人去报告给老朱了。 草,肯定是那个叫“基”的刘神棍! 这些人这几日天天陪着我烤麻雀,原来是为了稳住我。 道衍忙搬了椅子过来给朱元璋,重新又跪下。 朱元璋摘了身上的蓑衣,坐下,还在微微喘着,咬牙切齿瞪着朱柏。 特么的,朕真想把这臭小子撕成碎片。 这才出来几天,就把朕折腾得赶了过来。 “说吧,你闹着要出家,到底是想干什么?!” 朱柏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回答:“听刘夫子说,道衍方丈精通三教,天文地理和儒家典籍,是世间难得的人才。我只是想留在这里跟他学习。再说,父皇也曾出家礼佛……” 刘伯温和道衍在心里一齐骂道:小兔崽子,你怎么能这么害人呢?! 老朱也很愤怒:朕出家,那是为了学习吗?朕那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命! 这帮言官果然不安好心,竟然想用朕的往事唆使朕最喜欢的小儿子出家?! 他阴森森斜眼望着刘伯温说:“刘大人,湘王说的可是实话。” 刘伯温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只能回答:“道衍方丈是名声在外。不过臣也没想到殿下会有如此执念。” 老朱你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吗? 朱柏是那种为了求学就要出家的人吗? 再说古往今来,有几个正常人会为了学儒家来出家? 道衍才学高深,那我刘伯温算什么? 朱元璋又阴森森望向道衍:“那是你这个妖僧唆使湘王出家?!” 第41章 皆大欢喜 道衍吓得脸色发白,伏在地上:“小僧不敢。” 朱元璋微微点头:“朕谅你也不敢。朕今日就在这里把话撂下了,哪家寺庙敢收留湘王,朕就血洗哪家。再把方丈剥皮示众。看谁敢陪着他胡闹。” 朱标忙对朱柏使眼色。 朱柏只能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只想着安心学习,没承想其他事。现在才醒悟,出了家就不能陪父皇和母后了。” 朱元璋暗暗咬碎银牙:小兔崽子,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朱标也忙说:“十二弟虽然淘气,有句话却很有道理。” 朱元璋挑眉望向他:“嗯?!” 朱标说:“天下寺庙众多,颇有德才兼备之人。如今正是朝廷需要人才的时候,不妨一用。” 其实朱标是觉得朱元璋杀戮太盛,所以顺水推舟,想用佛家慈悲心感化他,只是不好直说。 朱元璋斜眼看着朱柏:“这个道理,听上去很冠冕堂皇,可是朕始终觉得你没说实话。” 朱柏小声说:“这话只能悄悄说给父皇听。” 他虽然想出家,却没想过要连累僧人们的性命,只能想办法让老朱打消杀人的念头了。 朱元璋冲他招手:“那你过来说。” 朱柏凑上去,低声说:“儿臣是想着帮父皇、母后和兄长们诵经祈福,顺便超度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亡灵……” 这小小的声音,却像是雷鸣一般响在朱元璋耳边。 他猛然抬头望着面前那慈祥庄严的大佛。 此时外面的雨刚好停了。 乌云散尽,晨光洒在佛像上。 原本灰暗的石佛仿佛镀了一层金一般,光华万丈,悲悯地回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张嘴:这是老天在提醒我吗? 我这些年征战,杀孽深重。 就算是不理那些被我杀了的人,也要超度一下为我作战而死的将士们啊! 他们有多少都是暴尸荒野,无人收敛。 如今孤魂野鬼还在外面游荡。 我的好儿子啊,你原来是为了我。 他眼眶一热,搂紧朱柏,深吸一口气,转头问蓝玉:“你怎么看?” 蓝玉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更是能理解常玉春死之时,他的悲痛。 蓝玉也不知道朱柏说了什么让朱元璋瞬间怒气全消,只能顺水推舟说:“湘王要是真想学,就把师父请到宫里去教他。” 朱元璋想了想:不错,和尚好,不用成家,不用吃肉,只要给口斋饭,就能念经超度,协助处理朝政,教导皇子。 真是花销少,用处多。 这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比和尚更便宜更好用的人了。 再说朱樉偏爱小妾,朱棡贪玩,如今在他身边还好,他们还不敢太过分。 以后去了封地,是需要一个温和的人时时在身边劝解才好。 而且他是出过家的,知道宗教对于人心的控制能力。还有寺庙的僧兵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其实早就在琢磨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正好,趁着这一次一起办了。 朱元璋点头:“如此,即日起,便下令天下精通儒家经书的僧人去礼部应试。通过考核的人,授僧官,供职礼部。” 众人一听,忙磕头:“皇上圣明。” 这事解决了,没有人受罚,还有人升官。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 朱元璋来得匆忙,只带了几个侍卫,这会也不敢逗留太久。 经过商议,李文忠和蓝玉一起护送朱元璋回宫。 其余人继续陪同皇子们前往凤阳。 走之前,朱元璋阴森森地对朱柏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些,不然要连累这么多夫子师父。” 虽然朱柏说的两个理由都听上去很正当。可是他怎么就觉得这小子心里还藏着别的事呢? 朱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可老实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上马绝尘而去。 朱樉直冲朱柏作揖:“好弟弟,别作了。你就不能消停几日吗?” 朱柏眯眼:“说这些……你们吃烤麻雀的时候,可开心,还说要是有酒就好了。” 朱樉被戳破,红了脸,嚷嚷:“反正你就老实点。别带着我们一起作。” 道衍送走了众人,转身大笑而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虽然过程坎坷,不过,我终于可以出山了!! 而且通过这三日的仔细观察,诸位皇子中,确实以燕王朱棣最有帝王之气。 等老朱招僧官,我就去应试,争取当上辅佐朱棣的僧官。 ------ 再次启程,几位师傅都不敢大意了。 左右前后各一个夹着朱柏,如此一来,除非上天入地,不然他肯定跑不掉。 滁州知府预先收到风声一早出来迎接他们入了州府。 朱标他们总算是正儿八经地吃了顿好饭,睡了一觉。 滁州知府问朱标:“太子。可否要下官多派些人护送殿下和大人们前往中都。” 朱标摆手:“多谢大人。父皇特地命我等轻装前行,若是随从太多,各州府都知晓,又要出来迎接,劳民伤财。” 滁州知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殿下以民为天,是百姓福分,不过殿下务必注意安全。” 大家都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滁州知府有些太小心了。 如今天下流寇尽除,这一路都是天子治下,只要朱柏不作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出了京师地界,景色渐渐荒芜。 到处都是枯死的树木。 村庄里的房屋十室九空。 原本嘻嘻哈哈的皇子们,这会儿脸色也都肃穆起来。 时不时可见远处近处田野上新添的白骨森森。 八皇子朱梓问傅友德:“师父,那是什么。” 傅友德含糊地回答:“可能是渴死的牲畜。” 关键离应天这么近的地方都这样,那更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加凄惨。 路过定远,偌大的县城也萧条得很,满街满是面黄肌瘦的流民。 朱标皱眉:“各地报了灾以后,朝廷就立刻下拨了赈灾粮。怎么还会这样。” 朱柏也说:“应天府里没看到有灾民啊。” 蓝玉轻叹:“应天有兵马指挥司。” 朱柏:“什么叫‘兵马只会死’。” 蓝玉含糊地回答:“就是个衙门,专门负责在京城维持市容,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的。” 第42章 差点被吃了 朱柏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明朝的城管。 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全,就算是有灾民来了应天城,兵马指挥司也会把他们弄走。 朱标转头对刘伯温说:“夫子,我们停下来去县衙看看如何?” 刘伯温拱手:“殿下圣明。原本皇上叫各位王爷一路行军至凤阳,就是为了让殿下们体会民间疾苦。去县衙问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 进了县衙,竟然一个衙役都不曾见到。 朱标皱眉:“定远县令是何人?为何如此疏于职守?!” 刘伯温捻须说:“这会儿不守在县衙的未必是昏官。” 朱标转念一想,微微点头:也是,灾情严重,好的父母官应该在忙着救灾。 他们把马停在后院,派几个人守着,其他人从县衙出来。 县衙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灾民。 乌泱泱人头攒动,望不到边。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那些人一看见他们出来都拼命往前挤,冲他们伸出手。 “行行好,给口吃的。” “老爷给口吃的。” 皇子们哪见过这场面,都傻眼了。 侍卫紧张起来,围成一个圈在外。 文官武官围成第二个圈在内,把八个皇子护在中间。 朱标转身对其他皇子说:“弟弟们把身上的干粮拿出来。” 刘伯温忙说:“这样不行,粮少人多,会引发哄抢。须得等到县令回来,再从长计议。” 可是朱樉手快,已经拿了几个饼出来。 灾民们一见到饼,眼里透着贪婪的光,越发不要命地往前挤。 任是侍卫身强力壮也挡不住这一群如饿狼一般的人们,被挤得不住地后退。 朱标说:“莫要伤害他们。” 哎呀,我的哥啊,这会儿你还顾得上他们死活? 他们这样子要是冲上来,莫说是我们身上的东西,就连我们都会被生吞活剥了。 朱柏哭笑不得,转身对其他人大声说:“退入县衙,关门。” 皇子们立刻护着朱标往里走。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身上肯定有银子和吃的。” 几个灾民推倒了侍卫,人群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了过来。 朱柏个子小,转身来不及进去,被拎着衣领子拽了过去,然后被人抱着瞬间消失在灾民中。 那小猴受惊一窜上了屋顶,逃走了。 “十二弟!!” 朱棣和朱樉急得大叫,瞬间眼都红了,拔出刀冲了出去。 只能动手了。 武官们也拔出刀大喝:“散开,否则杀无赦。” 灾民们哪里听得进去,只管上前。 朱棣对准离他最近的那个饥民就是一刀。 朱樉突不出去,咒骂着左杀右砍,身边惨叫不断,鲜血四溅。 武官们更是手起刀落,身边空出一个圈来。 “杀人了,杀人了。” 灾民们这才惊慌逃窜,人流又像潮水一般散去。 朱柏浑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站在不远处,身边倒了几个人。 朱棣冲过去抢了匕首,抱着他:“十二弟。你怎么了” 朱柏哆嗦着嘴唇:“他们刚才在商量怎么吃我。” 这些人死命抢着他,想要把他当场就活生生就分了。 他毫不犹豫拔出袖子里的刀,一顿乱砍。 那些拽着他的人被割伤吃痛,就松了手,然后跟着逃跑的灾民们跑了。 还好他身上带着刀,不然他现在已经成了别人锅里的肉了。 皇子们听完朱柏的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曾听见书上写,古人灾荒之时,易子而食。 没想到他们遇见了,而且还是抢人来吃。 沐英他们护着皇子们说:“进去再说。” 皇子们忙拉着朱柏退入县衙里,关上门。 外面的尸体被人拖走,不知道又成了谁的腹中之物。 一直咬牙攥拳的朱标猛然抱着朱柏,崩溃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十二弟,还好你没事。都是我的错。” 朱柏眼神呆滞,一声不吭,僵直了身子任朱标抱着。 众人想想都觉得后怕,背上冷汗涔涔,如今才反应过来滁州知府没有完全说出口的话。 路上看到的白骨想来也不是什么干死的牲畜,而是被吃了的人。 一清点人数,还好,大家都在,只有几个侍卫受了点轻伤。 县令这会才匆匆回来,一进门就匍匐在地上:“臣死罪。不知殿下和大人们莅临。” 朱樉又惊又气,上去就是一脚:“你这个昏官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任灾民们哗变,你是怎么救灾的。” 县令被踹地往旁边一倒,也不敢躲,爬起来,又匍匐在地上。 “殿下饶命。朝廷下拨的赈灾粮今日才到。下官带人去熬粥分发去了。不想才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他也是惊惧交加。 别说是湘王被人吃了,就算是受点伤,朱元璋都会把他生吞活剥。 朱樉还要打县令,被朱标拦住了。 朱标问县令:“朝廷分明五月就下令发赈灾粮了,为什么今日才到。本县不是也有官库吗?” 县令说:“殿下英明,虽然朝廷五月就下令发粮,可是湖广川丰收之地,秋收的粮食没有下来,就没有粮食。本县的官粮早在七月就用完了。” 大家默默算了算。八月收获,从湖广四川收集运过来再分发下去可不就是要两个月吗? 也就是说,这些灾民已经饿了三个月了,难怪会如饿鬼出世一般。 朱樉咬牙说:“管他什么原因,敢威胁到我们兄弟安全,就是一个死。叫人把今日哗变的刁民全部抓起来,剥皮萱草,看他们谁还敢造反。” 朱标说:“不可不可。虽然他们方才是过分了一些,可其实都只是饿极了的百姓。再说,那么多人,都杀了,与桀纣何异。” 县令忙说:“太子殿下仁爱。” 朱樉愤愤不平,又要去踹县令:“特么的,本王就是桀纣!要不是你连一个县都管不好,怎么会出这种事?” 朱标忙让人把朱樉拉到旁边去了,然后安抚了县令几句,叫他好好赈灾。 朱棣的手还在抖。 他今儿是第一次杀人。 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脑子里只想着要救朱柏,他绝对下不去手。 第43章 吓傻了 朱棣意识到这会最害怕的应该是朱柏,转头去看朱柏。 朱柏坐在椅子上,双目呆呆看着前方,看来果然被吓得不轻。 其实朱柏确实受了点冲击,不过不完全是被吓的,而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明朝是个自然灾害奇多的朝代。 就算是他能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利利成为个闲散王爷。 如果百姓一有点灾害就这样哗变,他连门都不敢出,还要担心灾民冲进王府,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个酒肉和尚就更别想了。 刚才听县令一说,他恍然大悟: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不同年份,不同产地的粮食产量不均衡。这个年代仓储运输不方便,各地又各自为政。 可是贸易仓储和物流状况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后来那么便利也是因为动力机械、农作物种植、存贮方式和材料等等科技的长足进步。 那怎么样才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改善这一困境呢。 他苦苦思索,以至于蓝玉他们护送老朱回应天后又追上了他们,也没发现。 蓝玉见朱柏呆呆的,给他吃就吃,叫他停就停,也直皱眉。 明明几日前还活蹦乱跳的,这是怎么了 听沐英他们把那日灾民哗变的事情讲了之后,蓝玉也脸色发白:“我的乖乖,还好没事。” 他听了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说个孩子了。 难怪朱棣他们也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想必都是第一次杀人,晚上睡不着。 蓝玉问沐英:“报给皇上了吗?” 沐英叹气:“哪敢不报,当日我就要县令派人快马加鞭报给皇上了。” 蓝玉皱眉望着朱柏说:“如今怎么把这小祖宗哄好呢?” 要是朱柏这样子回凤阳,老朱又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大家一样没好果子吃。 朱柏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在想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 蓝玉在他身边蹲下,掏了块肉干出来伸到他面前。 朱柏这才看到蓝玉,惊讶地说:“诶,师父,你回来了。” 蓝玉笑:“可不是。这兔肉干只有一点,你别声张,藏起来悄悄地吃。” 朱柏咧嘴笑:“谢谢师父,你哪里来的兔肉干?” 蓝玉说:“这是夏天和秋天打的兔子,我就用盐腌了,晒干存在罐子里,然后埋在石灰窖里,几年都不会坏。到冬天就拿出来下酒。隔几日就往里面存一两只,积少成多。往年最多的时候,能吃到次年秋天。今年干旱就少很多,估计等不到过年就会吃完。” 朱柏津津有味嚼着肉干,含糊地说:“吃到第二年秋天,那夏天又打了新兔子怎么办。不怕去年的和今年的弄混吗?” 香,真香。比后来的那些猪肉铺牛肉脯香多了。 虽然只放了盐和酒,但是每一口都好有嚼劲,越嚼越香。 这年头能有肉和盐来腌肉干的绝对都是大户人家。 蓝玉得意地说:“放心,错不了、我虽然都放在一起,却标了日期,每拿一罐就把后面的往前推,最新的放在最后,肯定先把日子最久的先吃完。再说,我那几个好哥们,都知道我有个存肉干的地窖,有吃不完的肉都腌好晒干存在我这里。大家都往里存,也往外拿,而且都从先做的吃起,所以基本上也不会有存到坏了的。” 朱柏如被雷劈了,微微张嘴愣在那里,竟然比刚才看起来还要呆了。 蓝玉急了,捉住朱柏的肩膀,掰着他的嘴问:“咬到舌头了吗?殿下,你别吓我。” 朱柏嘴角漾起一丝笑容,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扩展到整个脸上:“谢谢师父,你的兔肉干让我想通了困扰了我好多天的事情。” 蓝玉笑了笑:“啧啧。果然还是个孩子,一点兔肉干就让你开心成这样了。你要是吃到李善长家的鹿肉脯,怕是要把舌头都咬掉了。” 朱柏很惊讶:“李大人家的鹿肉脯还要更好吃。” 蓝玉神秘一笑:“那是。他让人从关外运来的活鹿,然后独家秘方十几种调料三腌三晒入味不说还不柴不腻,吃一口齿颊留香。他把鹿肉脯藏在卧室的地板下,别人轻易拿不到。下雪天的时候,把肉脯在火上烤一下,热乎乎地,一口肉脯一口酒,啧啧,真是死了也值了。我也就是在他寿辰的时候在他家吃过一次,回味到如今。” 朱柏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嘿嘿,我迟早要弄到手。” 蓝玉也嘿嘿一笑:“等你弄到手了,别忘了你师父我。” ------ 朱柏忽然又活跃起来。 师父们总觉得这是回光返照,有些心惊肉跳,就算是到了凤阳也不敢叫他练什么骑射,生怕再有个闪失。 这边朱元璋收到县令送过去的消息,连夜下令命皇子们即刻快马加鞭返回应天,随行武将、侍卫们和沿途各州府军护送。 夫子们自行返回。 师父和夫子们松了一口气:早点回去好。早点回去好。 护送皇子的责任太大,真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般。 蓝玉把朱柏放在前面,共骑一马。 众人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天黑就近住宿。 路过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官兵们把一群年轻人护在中间,在官道上呼啸而过。到了两州边界,这边官兵就停下,那边自然有新的官兵又把他们围在中间,马不停蹄接着跑。 朱柏本来还想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想出来的法子告诉老朱,而不让人怀疑。 结果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累得不行,沾床就睡。 来的时候停停走走,折腾了十几日才到,回去却只花了六日。 十一月中,皇子们回到应天城。 老朱亲自到玄武门迎接。 众皇子看见亲爹,恍若隔世,个个鼻子发酸,跪倒在地。 老朱也眼眶发红,原本想着锻炼锻炼他们,谁知道差点天人永隔。 他吓得这几日都睡不好。 这会儿见他们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老朱让大家去歇息。 朱柏起身捉住了朱标的手腕:“大哥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 朱标一愣,明白他说的是吕莲儿,低声回答:“知道,放心。” 第44章 百官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 朱元璋破天荒叫御厨晚上加了几个肉菜,然后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几个皇子路上的见闻。 朱标讲了讲定远的事情,把那县令的话复述了一遍,皱眉说:“这个救灾粮下拨的事情,要想个好法子才行。” 朱标已经刻意隐去许多残忍的细节。比如,饥民们抢走了朱柏只是想吃了他。 其实比这更残忍的事情,老朱都见过甚至经历过。 所以压根就不用朱标讲出来,他就能明白当时的恐怖和惊险。 虽然很生气那些人竟然连他的儿子都想吃,可是朱元璋并不打算追究灾民的责任。 毕竟他从小就饿怕了,最听不得百姓挨饿。 也明白到那个时候,用什么君臣仁义约束人,都是屁话。 朱元璋也点头:“嗯,此事的确要赶紧解决,明日朝堂上,问问众臣有什么好建议。” 朱柏今日极其老实,一直支着头坐着不动。 老朱下午就注意到朱柏有点恹恹的,这会见他一言不发,越发担心。 “老十二。”他叫了一声。 朱柏没出声。 他旁边的朱椿和朱檀也不敢出声。 朱元璋急了,站起来走过去查看。 靠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朱柏支着头,抱着小猴子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一块肉。 “你这臭小子,朕跟你说话,你竟然睡着了。”朱元璋气急败坏扬手要拍醒他,想了想,又放下了手。 朱标说:“十二弟个子小,骑马着实有些辛苦。” “嗯。”朱元璋点头,对旁边的太监们招了招手,“送湘王回去寝宫睡觉吧。” 上来两个太监,把朱柏背到背上正要走。 朱柏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问:“嗯?吃完了?父皇,我没睡,您接着讲。” 朱元璋哭笑不得:“困成这样,回去睡吧,还讲什么。” 朱柏夜里觉得有水滴在脸上,心里疑惑:“这皇宫还漏雨吗?” 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胡顺妃。 胡顺妃眼睛都哭肿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别听他们传得吓人,其实没什么事。我好着呢。” 胡顺妃把他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殿下别再这么吓臣妾了。你要有个闪失,臣妾也不想活了。” 唉,即便这里没别人。她依旧自称“臣妾”。 这宫里,对女人还真是不友好。 朱柏眼角酸胀,叫了一声:“娘。放心,我不会有事。” 胡顺妃身子一僵,搂紧了他,小声说:“诶。乖。你叫这一声就算了,以后别叫了。皇后娘娘不喜欢。” ----- 早上乌云密布,北风呼呼的吹,格外冷。 老朱在朝堂上问文武百官有没有解决赈灾粮不能及时到位的良策。 文武百官竟然无一人出声。 平日吵吵闹闹的大殿上,这会儿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外面的风停了,便开始下雪。 朱元璋很生气,指着外面说:“下雪了。百姓们会更苦,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人。你们这些人,吃着百姓种出来的粮食,穿着百姓织的布,却没有一点救民于水火的法子。” 茹太素怯怯地说:“官库的一直在运行,只是各地粮食收成情况不一,想要全国范围内调动,有些难处……” 说白了,湖广产的粮食,凭什么拿给河南?万一明年湖广遭灾,河南就一定会给粮食给湖广? 父母官自然是先想着自己下辖的百姓。 这话要是直说,朱元璋说不定又要杀几个州官来督促,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就算是有法子,也不好在朝堂上直接说。 不然老朱不采纳,说不定还得罪其他官员。 朱元璋抿嘴想了想说:“三日之内,五品以上各个官员必须就赋税实物改银钱和救灾粮调配,各提出三个法子。逾期者,降一级;不交者,视同抗旨不遵,给朕脱了官服,回家种田去。” 百官面面相觑。 这么严重?看来老朱真的被逼急了。 朱元璋拂袖而去。 本来就心情不好,进了内宫看见朱椿和朱檀站在路边抹眼泪,越发想骂人。 朱元璋皱眉问:“你们两个,一大早就哭什么?” 朱椿和朱檀低头,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马皇后路过忙过来,把朱椿搂在怀里,问:“怎么了?” 朱檀这才抽抽搭搭地说:“十二弟把儿臣和十一弟这个月的零花钱全骗走了。” 朱元璋脸上肌肉跳了跳。 昨日看朱柏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还有些心疼他,特许他今日不用上早朝。 结果朱柏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捣蛋,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朝堂上罚站…… 老朱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两好歹也比他大个一岁半岁,怎么会被他骗了?!” 朱椿一边呜咽一边说:“他给我们算了一卦,说我们今日会被人骗去钱财,叫我们把月钱存在他那里,说存一年有半成年利,存两年有一成年利。存得越久利息越高。” 朱檀抽抽着,说:“我们觉得他一向算得准,就给了他。结果刚才二哥说我们被十二弟骗了,我们就想去把银子拿回来。十二弟说我们存的是定期,如果现在拿回去,不划算,不肯给。” 朱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打又打不过,追也追不上,我的一两银子” 朱檀也呜呜呜哭出声:“他还骗了十三弟和十四弟。还说以后万一没钱还给我们,就帮我们再算一卦,或者用别的东西抵偿。就给了我们两一人一个小账本。” 马皇后接过本子一看,封面上写着“湘王银行”。 打开本子第一页上,写着存款人:某某。 然后下面画了好多道横线,第一道横线上从左到右,歪歪斜斜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存入白银二两,年利……” 宫人们听着想笑又怕两孩子伤心,只能捂着嘴别开头。 “你们两别哭,朕带着你们去找他,倒要问问他想干嘛。”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安抚两个儿子,又转头问二虎,“那混小子在哪儿?” 二虎说:“湘王好像在御书房。”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看来他是在等朕回去,想连朕都一起骗……” 第45章 牛逼大发了 马皇后有些担心,说:“皇上,老十二好不容易平安回来,您可不要太严厉。” 朱元璋说:“放心,朕不打骂他,就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朱元璋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交代了宫人们都不许出声,自己也假装不知情,回到了御书房。 朱柏果然坐在御书房的门槛上数银子。 朱元璋哭笑不得,干咳了一声。 朱柏站起来,把银子塞回袖袋里,说:“父皇。” 朱元璋哼了一声:“嗯,干嘛。” 朱柏笑嘻嘻说:“儿臣知道父皇缺银子,所以筹措了一些借给父皇。” 嘶这小子怎么换了招了? 朱元璋暗暗惊讶,脸上不动声色,问:“你哪里来的银子。” 朱柏说:“我从别处找来的。不过我借给你,你要给我利息。”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问:“多少利息?” 朱柏:“一年年利一成,两年年利两成。” 朱元璋暗暗惊讶:嚯,这一来二去,就赚了一倍利息。这小子倒是挺狡猾的。 朱柏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朱元璋的惊讶,接着说:“你要到时候没钱还给我也行。用等价的东西还,比如工部新做的火铳啊,什么的。粮食布匹首饰药材儿臣是用不上,儿臣也不好叫父皇干活来抵。” 朱元璋咬牙说:“你就不怕朕赖账?” 朱柏咧嘴一笑:“父皇金口玉牙,怎么会赖账,再说,大不了您给我写个字据呗。” 朱元璋冷笑:“你不说你这银子哪里来的,朕可不敢跟你借。” “儿臣从暂时不那么着急用银子,又有银子的人那里借来的。”朱柏说着兴奋起来,搓了搓手说,“父皇想想看。他们反正不用,放着也是放着,您着急要用,又没处找,这不刚好吗?儿臣之所以能借来,还是仗着父王的威严和信誉。儿臣就是银行,跟米行,布行一样。都是从别处弄来货物,再加价卖出去。” 朱元璋皱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是官库,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各道府之所以不肯出粮,是因为不能确定能收回粮食。 朱元璋兴奋起来,把朱柏一下抱了起来,进去坐下,把他放在膝盖上,说:“如果朕缺的是粮食呢你能借来吗?” 朱柏眨了眨眼说:“应该也是可以。好比就是甲地粮食今年产得多,鼓励甲地把多出来的粮食存到官库,官库给他们立字据,那个字据叫存折,标明有利息。比如存一石米一年,取的时候,可以多取半斗。如果到时候官库没有那么多粮食还,可以用银子或者免除次年赋税和徭役来还。乙地今年灾荒,可以从官库里先借粮食,等到丰年再还,也要还利息。” 朱元璋皱眉说:“灾民那么多,到处跑,领了粮食就走了,如何保证来年会还粮食。” 朱柏说:“那就要看父母官的本事了。可以只按照本地户籍册上的人数发粮,发的时候要户主签名画押。再说,若是家乡有口吃的,能活下来,谁愿意跑到别处去。如果实在没有那么多粮食还,也可以用替朝廷服役。朝廷也要派一个可靠的人下去巡视,督导。” 朱元璋一想:对,比如修水坝修蓄水井什么的都要劳力。 正好在丰年把水利工程做做,防灾减灾。 老十二能把法子想出来已经不错了,不可能要求他事无巨细都考虑周到,不然要文武百官和朕这个皇帝干什么。 朱元璋兴奋起来,对外面说:“去把太子,李善长和刘伯温叫来。” 朱柏一脸沮丧:“父皇,说那么久,你要跟我借钱吗?你不跟我借钱,我可没有那么多利息还给他们。” “这点银子算什么,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有点出息。”朱元璋嗤笑,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拇指大的金貔貅镇纸递给朱柏,“这个赏你,别再去骗你兄弟的月钱了。老十和老十一一大早就哭成那样,可怜巴巴。” 朱柏接过,狂喜:哇哦,纯金的啊。牛逼大发了。 朱元璋斜眼看着他:“别想着把它拿出宫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私带宫里的东西出去,要打板子的。” 朱柏瞬间垮了脸:啧,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这东西拿了也没有鬼用。 他苦着脸:“父皇还是赏我银子吧。” 朱元璋翻白眼:“不。朕就是不给你能花出去的东西。” 朱柏说:“要不父王把我奶妈辞了,把奶妈的月钱给我吧。” 都七八岁的人了,还要个奶妈整天跟着,像什么样子。 其实老朱也不想花这银子。 马皇后虽然喜欢孩子,慈祥温柔,可是一个人毕竟照顾不了那么多。所以才要每个皇子配个年长的女人照看。 奶妈毕竟把皇子奶大,想来也比其他人对皇子有感情,更上心些。 好歹能让皇子们不被心术不正的宫人们欺负,皇子们缺什么也有人去及时讨要。 不过到了朱柏这里,好像压根不存在这些问题。 那就索性省了这一笔银子。 朱元璋说:“奶妈可以辞了,月钱不能给你。” 正说着,朱标他们来了,朱柏立刻溜了出去,省得等下要看他们吵吵。 朱檀和朱椿在拐角处探头探脑。 朱柏走过去,把他们的银子掏出来:“还给你们,瞧你们这小气扒拉的样子。” 朱檀和朱椿破涕为笑,接过了银子,把朱柏的“存折”还给了他。 朱柏一脸鄙视:“你们太没有远见了,存在我这里,肯定比存在你们奶妈那里强。你们在奶妈那里存了多少钱,记账了吗?” 那些奶妈常悄悄往家里送银子,哪里来的? 还不就是这些小皇子的月钱。 小皇子又不能出宫,吃穿用度都有人准备好了,压根没地方花钱。 朱檀和朱椿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 朱柏说:“可长点心吧。领了月钱自己记个数。不然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边刘伯温听朱元璋讲了官库粮食银行的事情,很惊讶。 这绝对不是朱元璋这种农民出身的武夫能想出来的法子。 李善长低头暗自狂喜:赚钱的机会来了。 第46章 杀了吧 朱元璋讲完,见刘伯温和李善长不出声,微微挑眉:“二位有什么想法?” 刘伯温拱手:“此法精妙,可试行之。不过要慎重选择督导之人,不然恐滋生贪腐舞弊。” 朱元璋微微点头:“所以,我叫二位来,就是想让二位担任此要职。” 刘伯温立刻伏在地上:“臣无才无德,担不起此重任。求皇上另选德才兼备之人辅佐李大人。” 开玩笑,到时候做好了是李善长的功劳,做不好是他的锅。 他才没那么傻。 朱元璋眯眼盯着刘伯温的头顶,心里骂开了:你个老油条,又想躲开。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 李善长也趴下了:“臣万死不辞。” 朱元璋无奈地望向他:朕当然知道你想干这事,不过这事太重要,交给你一个人,朕不放心。 刘伯温虽然是个刺头,可是办事能力和品行还是没得说。 朱元璋耐着性子劝刘伯温说:“刘大人不必自谦,此事只有刘大人辅佐,李大人才能办好。” 刘伯温丝毫不为所动:“臣无能,不敢担此重任。” 朱元璋攥拳:你个老匹夫,别给脸不要脸! 真以为朕离了你,就干不成事了吗? 信不信朕现在就用抗旨不遵,把你拖下去斩了!! 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朱标忙上前,温声说:“父皇,此事重大,可否明日朝堂上听听众臣意见再决定。” 所谓的众臣意见,不过就是看看他们怎么吵架。 这是朱标的缓兵之计,怕朱元璋气头上真杀了刘伯温。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也好,你们先回去。” 刘伯温他们一走,朱元璋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朱标欲言又止。 朱元璋望着他:“标儿,怎么看。” 朱标说:“此事可否让刘大人为首。其他人为辅。” 他明白,刘伯温不肯答应,肯定是因为太了解李善长的尿性了,不想蹚这浑水。 可是,他又不好直说。 毕竟刘伯温是他的老师,朱元璋又更信任李善长。 朱元璋断然说:“不行。让刘伯温主导,以后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这事要说容易也容易,只要父母官清廉高效,各个州府配合。把守官仓的人清廉守正。 而这些刚好就是刘伯温具有的品德。 所以刘伯温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刘伯温如今威望就很高,要是趁机把下面办事的人换个遍,以后想摆弄他就更难了。 朱标抿嘴低头,不再出声。 朱元璋坐下来,皱眉望着桌上的奏折:可是不让刘伯温做主导,刘伯温不肯干活,这事就僵住了。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能听见银炭在暖炉轻轻爆开的“噼啪”声。 外面传来二虎跟朱柏的声音。 朱元璋这个时候才发现朱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朱柏:“啊,二虎大人。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我帮您算一卦。” 二虎叹气:“可不是嘛,殿下。眼看又要开春了,可是家中没有青壮劳动力,我在犹豫要不要请邻居帮忙松土耕地。” 朱柏:“那请他不就好了,不过就费点银钱,有什么好犹豫的。可是邻居趁机敲诈,出价太高?” 二虎:“我那邻居倒是刚正耿直,不会趁机要高价,就是说话太难听,什么都要管。我若这一次求他,他肯定动不动就就要来管我家的事。今日说我家女人出门打扮太艳丽了些,明日说我家田里为什么不种棉花。所以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请他。” 朱元璋暗暗咬牙:这种人果然到了哪里都被人嫌弃。 朱柏笑:“这个好办,我帮你算一卦。五钱银子,不准不要钱。” 朱元璋早在心里骂开了:你个小兔崽子,又装神弄鬼骗钱,还骗到朕身边来了。 二虎犹犹豫豫地说:“我只有十个大钱。” 朱柏:“成交。今儿开门生意,我就优惠给你。” 然后就听得卦盒被摇得“哗哗”响,如此数次。 朱元璋苦笑:这孩子真是把刘神棍装模作样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朱柏沉默了许久,才忽然一字一顿说:“杀了吧。” 这三个字冰冷而镇定,压根不像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朱标听得心猛地狂跳了两下,然后森森凉意从脊骨上爬上来。 连老朱都有一种错觉,是自己刚才跑到外面说了这句话。 二虎明显吓坏了,结结巴巴:“殿下在跟二虎开玩笑吧。怎么能为这种小事,就把人杀了呢。” 朱柏冷冷地说:“这人身为堂堂男子汉,却如同长舌妇一般喜欢管闲事,着实可恶,宁肯杀了,也要求个耳根清净,然后多花点钱,请别人来耕地。反正这种体力活,谁都能做,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二虎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 朱柏说:“你一个堂堂四品朝廷大员,杀个把刁民算什么,放心,到时候我父皇绝对为你撑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不敢杀,我去告诉父王,说这人是个贼寇,替你除了他。只要以后你什么都听我的。” 这短短两句话,都已经犯了《大明律》里五六条死罪了。 朱元璋听朱柏越说越不像话,一脸痛苦对朱标抬了抬下巴。 朱标忙出去唤:“十二弟,父皇叫你进来说话。” 朱柏的声音忽然又恢复了平日的天真无邪:“二虎大人,以后算卦记得找我。我给你打折。” 朱元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打折,打折,老子想把你的腿打折!! 朱柏浑然不觉朱元璋的恼怒,进来立着,笑嘻嘻歪头问老朱:“父皇找我何事?” 朱元璋这会看见朱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子不会是在借这个机会劝诫我用刘伯温吧。 他干咳了一声:“关于这个粮食银行的事情,你觉得用谁最合适。” 朱柏想了想说:“当然是用个刚直不阿,清正廉明,能力卓越的人。三点少一点都不行。如果没骨气,到时候怕是被人吓一吓就不敢干活了。要是有半点私心,或是没有能力,就没法让下面的人服从。” 第47章 给猴儿戴上金箍 其实朱柏刚才去把银子还给几个兄弟后就转了回来,然后刚好看见刘伯温和李善长一个大摇大摆一个心事重重的出去。 李善长压根就不会对朱元璋说个“不”字。 要谈不拢,肯定是朱元璋跟刘伯温两个人了。 本来不想管,可是为了他以后能安心做废柴王爷,也只能再多说几句了。 其实二虎的事,他刚好听二虎跟人聊天时说到过,所以就利用了一下。 也不知道老朱能不能听进去。 朱元璋哼了一声:小滑头,明明就是比着刘神棍说的特征,可是就不说刘神棍的名字。 他不动声色,又说:“一个人就行?” 朱柏歪头说:“这种事,人多了,七嘴八舌,各自为政,反而还不好。就好像拉纤的人往不同方向用力,如果里面再多一个使绊子,谋私利的,就更没法干了。那还不如一个人来拉。” 朱标忙行礼:“此事关系天下百姓的口粮,请父皇三思。” 朱柏说:“蓝师父跟我说,他手下的将领也有不服他,跟他打架斗嘴的,但是一上了战场,就把个人喜好和朝堂争斗都放下了,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毕竟是在这么多人性命和国家安危面前,这些都不重要。大不了打完仗再来计较。” 朱元璋:“那蓝玉有没有教过你,有可能经过这一战,那个跟统帅不和的人就会居功自傲,爬到统帅头上去。到时候要如何是好?!” 朱柏咂嘴:“再厉害,不也就是个文臣吗?能干什么。” 老朱你自信一点好不好。 说白了兵权都在你老朱手里,刘神棍就能动动嘴皮子,还能干什么?! 朱元璋坐下一动不动,垂眼思索。 朱标和朱柏也不出声。 许久,朱元璋才说:“此事再议。” 朱标明白朱元璋其实已经下定了主意,只是不想在这里说出来。 反正他们能做的都做了,朱元璋再听不进去,也没有办法了。 朱元璋换了话题说:“上次叫礼部甄选德才兼备的僧人,一共选出了二十个,名单在这里,你们看看。朕为了这二十个僧人还专门在礼部新设了个僧录司,也好为朕掌管天下僧人。年底入京,明年开了春就授他们官衔。” 朱标看完了就顺手递给他了。 朱柏忽然意识到,这两父子已经把他参政议政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本来是想做个闲散王爷来着。 朱柏故意没看,直接放回到朱元璋的书桌上了。 朱元璋眯眼看着他:“你都不看看道衍有没有被选中吗?那时候哭着喊着要出家跟道衍学习的人是谁?” 朱柏只能又拿过名单,装模作样看了看。 道衍还真的不在上面…… 不是说道衍很厉害吗?怎么会没被选上? 他歪头想了想。 只有一种可能,朱元璋交代了礼部,不许选道衍。 朱元璋果然还是把他差点出家的事归咎到了道衍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他破坏了道衍的仕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朱元璋看他不出声,干咳了一声,说:“道衍长得太丑,跟随皇子到处走,有损我大明国威。这些都是朕亲自面试过的僧人,你从里面挑一个顺眼的。” 朱柏嘴角抽了抽:既然不能出家,还弄个和尚在他身边妨碍他花天酒地做什么? 他放下名单:“父皇,儿臣想通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存善念,不管跟谁都能学好。” 朱元璋冷笑:“呵呵,这会儿就由不得你了,必须选一个。” 朱柏抓耳挠腮,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到时候我干点啥,总有个和尚跟着我念经,还不把我烦死? 朱元璋把他的纠结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怕和尚碍着你捣蛋了?我就是要派个人每天跟着你! 朱柏只能犹犹豫豫地问:“哪个大师话少些?” 那样子好像被骗着戴金箍圈的猴儿一样痛苦。 朱标差点笑出声,伸手点了点第一个。 朱柏猛然醒悟,对了、对了,以朱元璋的性格,肯定是要这些人身兼多职。 官职越高越忙。 排名第一的和尚忙于各种政务,就没空管他了。 朱柏咧嘴笑:“就这位大师了。” 朱元璋也不忍心拘朱柏太死,假装没看透他们的小把戏,点头:“小子,眼光还不错。这可是受命住持天界寺宗泐禅师,他跟随名僧笑隐大师学法,传法解惑的受欢迎程度,不次于笑隐大师。” 朱柏听得一脑袋浆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老和尚道行很深,而且口才很好。 完了,上了贼船了。 已经有个刘伯温日日折磨我,这会儿又来了个老和尚。 和尚一般长寿。这和尚才五十多,说不定我死了他都没死,也就是说他要折磨我一辈子。 我到底是什么命,怎么比黄连还苦?! 朱元璋幸灾乐祸,说:“明日早朝,不要迟到。刚好你说的四件事一起办。” 朱柏皱起脸:草了。我竟然干了那么多事?我怎么那么想不开?! 夜里小雪转大雪,到了早晨,漫天遍野都是雪白一片。 朱柏一大早穿过泛着蓝光的雪地去上朝,没有心情赏雪。 他咬牙切齿下定了决心:今天只要朱元璋不杀他,不打他,他就绝不出声。 朱标在内宫门口等着他,然后又牵着他一起往奉天殿走。 那边文武百官也进来了,又像两列深海里的鱼一样悄无声息穿过白雪覆盖的广场过来了。 今日大殿上难得的还点了暖炉。 进去之后暖洋洋的,让朱柏越发想睡。 朱元璋好像故意要折腾朱柏,如今让他站在武官那一边,朱标的对面。 这样朱柏就不能靠着朱标偷偷打瞌睡了。 朱元璋上来之后坐好,就让人念了一道圣旨,主要讲了四件事。 税赋,他采纳了众人的意见,一步不迈那么猛,改为一半银子一半实物。 钱币,官员的俸禄,军饷都改发铜钱,且规定各州府道台每月必缴纳一定数额白银来换铜钱回去流通。 僧官,名单定了,僧录司首任右善世为宗泐禅师。其余各人为…… 官仓,任命刘基为官仓调度御史,明日起负责前往各地督造“官粮银行”,辅佐人员由刘基选任。其余细则,待刘基与皇上商议后再公布。 百官们听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朱柏悄悄打了个哈欠,暗暗嘀咕:什么跟百官商议,就是来念个稿子而已。 朱元璋说:“各位大人有什么高见?” 朱柏瞬间就清醒了:不说这句话,屁事没有。 这句话一说,跟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一样,立刻就会吵起来。 第48章 强买强卖 果然,李善长冲茹太素递了个眼色。茹太素就走出来说:“官仓之事重大,让刘大人一个人担当,会不会太辛苦了。” 其实他在委婉的骂街:刘神棍何德何能,皇上怎么能给他一个人这么大的权利。皇上把我们置于何处? 然后宋濂立刻出来说:“皇上英明,刘大人德才卓越,定会挑选合适的辅佐人员。” 吏部尚书又跑出来:“辅佐人员宜由皇上定下,不然恐结党营私。” 监察御史又出列:“既然是刘大人主导,自然是由刘大人来定人员。不然用起来不顺手,影响进程。” 武官那边好像睡死了一样。 文官这边吵翻了天。 不过站在文官最前面的李善长默默无语,刘伯温眼观鼻,鼻观心,超然世外。 就好像两个在操纵皮影戏演员,前面的热闹看起来跟他们没关系,其实都是因他们而起。 难怪老朱会觉得刘伯温结党。这会儿言官们都在帮着刘伯温说话。 其实平时这些人,大多数时候是连他一起骂的。 这会儿他们站在刘伯温这边,并不是为私利,而是因为纯粹觉得他是不二人选。 而李善长就不同了。 他和他的人的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自己。 朱柏这会儿瞌睡完全被他们吵没了。 两边终于吵累了,声音小了。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说:“行吧。刘大人,你就在这里定了人选。” 看似不得已,其实是正中他下怀。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刘伯温像是从沉睡中醒来一样,冲朱元璋行了个礼:“想带谁都可以吗?” 朱元璋点头:“带谁都可以。” 刘伯温又问:“想不带谁都可以吗?” 朱元璋微微恼了,语气加重:“想不带谁都可以。” 刘伯温说:“那臣想请曾秉正大人和李文忠大人一同前往。” 一文一武。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也是老朱最信任的武将。 这是刘伯温主动在身边安插老朱的眼线,让他放心。 而且武将有个好处,万一有处心积虑的人动用暴力反对,还能立刻调动军队维持秩序。 曾秉正以廉洁著称,能力嘛,也就是凑合而已。 最重要的是,曾秉正不是李善长的人。 李善长抬头看了朱元璋。 朱元璋没理他,点头:“准。” 李善长低下了头,攥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一次自己彻底被踢出局,真是不甘心啊。 朱元璋说:“有事快报,无事散朝。” 支持刘伯温的心满意足,支持李善长的懊恼不已。 大家都沉浸在大悲大喜中,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元璋冲太监抬了抬下巴。 太监用尖利的声音说:“皇上回宫了。” 然后旁边礼部的人就敲了一下钟。 大臣们听得那钟“当”的一声响,如梦方醒:等等,刚才要用什么代替白银发俸禄来着? 啊,对了,铜板。 用硬通货白银换铜板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皇上,臣还有事要报! 朱元璋早带着人扬长而去。 有太监过来说皇上请刘大人去御书房商量“官粮银行”的事情。 然后刘伯温又走了。 众臣怅然若失:上了这老流氓的当了。他把最要紧的夹在几条中间说…… 刘伯温到了御书房外,看朱柏在那里玩望远镜,过去郑重行了个礼。 那天老朱态度坚决,现在却忽然松了口,明显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想想他那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朱柏往御书房去了,多半又是这小子干了什么。 朱柏眨了眨眼,假装茫然:“夫子为何要向我行礼。” 刘伯温暗暗好笑:装傻是吧,在我面前装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说:“殿下,我要去出公差,至少要过年才能回来了。所以今日是最后一次上课。” 朱柏咧嘴笑:“夫子放心去。” 太好了,我就是想把你支走!你别回来了。 刘伯温又说:“殿下欠我的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能还?要不今天来上课,就带给我吧,不然我没有盘缠出差。” 朱柏一脸懵:“我什么时候跟夫子借过钱?” 刘伯温抄手淡然相望:“你用坏了我五两银子一张的大白宣纸。”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去。你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啊。” 刘伯温一摊手:“没办法,臣家贫……” 刘伯温说完就进去了。 朱柏呆坐在那里:刘伯温要没钱出差,路上要是饿死了,病死了,也是挺麻烦。 可是这么短时间,让我上哪里去找五两银子来赔给他?! 朱柏坐在御书房绞尽脑汁的想这个问题,连刘伯温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然后有太监来报说李善长求见。 朱元璋微微皱眉。 李善长肯定要来纠缠一会。 不见又不行,以后还要这头老骡子拉磨…… 朱元璋和朱柏一老一少拧眉坐着的样子好像复制粘贴,以至于进来送茶的宫女们忍不住低头笑。 朱元璋转头望向朱柏:“帮朕打发李善长。” 朱柏:“儿臣有什么好处?” 朱元璋:“五两银子。” 朱柏:“成交。” 朱元璋:“传李善长。” 李善长一进来就跪倒地上抽泣:“皇上。刘大人乃国之重臣。微臣怕他带的人太少会被累坏。” 朱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绿茶! 一个老男人能茶成这样,还真是少见。 朱元璋朝朱柏递了个眼色。 朱柏起身走到李善长面前:“李大人,你看我这幅字怎么样?” 李善长一脸茫然:昂?!怎么忽然问我这幅字? 这两件事有半毛钱关系吗? 听说这个湘王精灵古怪,千万不要被他忽悠了去。 李善长说:“湘王笔墨自然是好。气势不凡,力透纸背。” 朱柏说:“二十两银子,我再写一张给你。” 李善长脸上的肉跳了跳:老子来讨好处的,你竟然想敲老子一笔! 朱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你跟我买字,我一定让你参与到粮库的事情来。” 李善长的眼睛一亮,回答:“臣自然是想要殿下墨宝,怎奈没有那么多钱,只有十两碎银。” 第49章 湘王克星 你个老滑头,又想要好处又不想付出。 朱柏在心里暗骂,叹了一口气:“这雪白的大宣纸就要五两,莫非本王的笔墨就只值五两……” 李善长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什么宣纸要五两一张,真是闻所未闻!这不就是竹子当鼓——敲竹杠吗? 可是当着老朱的面,他也不好说湘王那狗爬的字别说五两银子,白送给他都嫌占地方。 朱柏哼了一声:“算了,你不买自有人买,多的是人想要这个肥差。” 李善长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湘王势头正猛,朝堂御书房随便出入。 武将个个看重他。 算了算了,二十两买这小王爷一个开心。 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善长把身上所有银子掏出来,整的零的,大大小小四五块:“臣就带了这么多了。” 朱柏也估不准到底有多少,反正见好就收。 他点头:“等我写给李大人。” 半柱香后,李善长拿着那副字走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朱元璋问朱柏:“不管你答应了他什么,朕都不会同意。” 朱柏冲朱元璋挤挤眼:“放心,没有我摆不平的事。父皇答应我的银子呢。”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兔崽子,吃朕的穿朕的。帮朕办点事竟然还要收钱。赶紧去刘夫子那里上课去。” 朱柏叹气:“我就知道。” 朱元璋说:“卖字的事不准再干。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 朱柏到了刘伯温那里,把银子掏出来:“来,都给你,够了吧。” 刘伯温拈起一块中等大小的掂了掂:“这一块足有五两了。” “行。” 朱柏点头把剩下的银子又扫到手里收起来问刘伯温:“今儿还学吗?” 刘伯温却把他扶着在座位上坐下,然后郑重向他行了个大礼。 朱柏吓得一下站起来:“你要干嘛?有事说事。别乱行礼。” 别的他不知道,就知道不能随便接受长辈行礼,不然容易折寿。 刘伯温说:“微臣不在朝中的时候,还请湘王多跟太子殿下一起劝阻皇上莫要杀戮。” 朱柏护坦意识到,其实朱元璋这么快答应是因为能把刘伯温调离朝堂。 没了刘伯温,就没人带头吵吵分封的事了。 他拧眉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顾头不顾尾。 不过如今最迫在眉睫的就是救灾的事,即便是知道朱元璋的算盘,也只能继续。 而且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跟老朱有着相同的需求:把这个烦死人的老神棍调走,其他都好说!! 朱柏嘀咕:“这也要我劝得住才行。我才多大,夫子太看得起我了。” 刘伯温捻须笑:“湘王不要妄自菲薄,如今劝得住皇上的,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太子和湘王殿下了。” 朱柏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含糊回答:“知道了。” 当了二十几年屌丝和“那个谁”,忽然变成了重要人物,让他很是不习惯。 刘伯温说:“皇上简朴了一辈子,唯独湘王出行配有暖车肥马,可见皇上对湘王与众皇子不同。” 朱柏歪头想了想:好像也是。回来以后,就连跟着我侍卫都多了几个。 上次我差点被灾民抢去吃掉的事情,可见是让老朱留下了心理阴影。 朱柏说:“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说:“吼,难得有你想问的事。你说。” 朱柏说:“这天下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刘伯温:“盐茶金银铜铁矿。所以皇上才要把开采权,攥在手里,还禁止民间的私自贩卖。” 果然…… 跟我想的一样。 赚钱的事情都写在《大明律》上。 朱柏暗暗搓手:欧了,那我只要跟老朱把其中一个要过来,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刘伯温让他明白一件事:在明朝,有权和有钱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要想办法赚钱才行。 不然穷得叮当响,当什么逍遥王爷呢? ----- 刘伯温虽说不给朱柏上课,可是却布置了一大堆要背的东西给朱柏。 朱柏骂骂咧咧就回宫了。 朱元璋交代了宫人,朱柏一回来就带他去御书房。 朱柏有些累了,进了暖洋洋的御书房越发哈欠连天。 朱元璋扯了几句闲篇,大概就是讲了讲他跟刘伯温和几个大臣商量好的细则,然后问:“刘夫子跟你说了什么。” 朱柏猛然清醒了:啧,原来我是个双面间谍。 他眨了眨眼说:“夫子跟我要银子了。” 朱元璋愣了一下:“什么银子?” 朱柏指着墙上那个“草”字:“大白宣纸,五两银子。” 朱元璋开始肉疼:“我说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就犯糊涂,他这不是讹你吗?” 朱柏一脸无辜:“他说他没路费。”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 刘伯温很清廉,他是知道的。 可是没想到堂堂国之重臣能穷成这样。 算了算了,反正是李善长的钱。 朱柏苦着脸:“要是大人们都这么穷,以后要出去办公也是麻烦。” 这不就是逼着人贪污吗? 老朱给官员们的生活费实在是太少了。 关键有时候国库没那么多银子,还折算成布匹粮食。 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官员们要活下去,就只能想别的法子挣钱了。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说:“看看今年改收税银后情况怎么样,若是还行,就给他们涨点俸禄。” ----- 刘伯温已经出发去办“粮食银行”的事了。 宫里还有了一件大喜事:太子妃已有数月身孕。 如果她的这一胎是个儿子,那吕氏生下朱标第二个儿子朱允炆这个事情就被破了。 对朱柏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 可是朱柏没来得及高兴两天,因为僧官来了。 老朱说别的和尚明年春再入京,宗泐是首任右善世,要立刻开始干活。 讲白了,他就是要宗泐跟刘伯温无缝对接,帮他看着朱柏。 因为天气寒冷,皇子们下午的练武也停了。 朱柏每日都要对着那老和尚好几个时辰,真是痛苦死了。 宗泐慈眉善目,胖乎乎的,像个弥勒佛,其实比刘伯温还难缠。 宗泐:“殿下把《心经》抄抄吧,顺便练练字。” 朱柏:“不抄。我又不出家,我抄那个干嘛?无聊死了。” 宗泐:“那抄诸子百家也行。” 朱柏:“都不感兴趣,不想抄。” 宗泐:“那殿下坐着听老衲念。” 朱柏:“不听!我要出去抓麻雀。” 宗泐:“啊。殿下,切勿杀生。让老衲念个‘金刚经’超度一下。” 朱柏:“你不要逼我动手……” 第50章 放手吧 宗泐:“殿下若是想打老衲就打吧,一切皆是因果” 朱柏:“我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朱柏觉得再不把这和尚送走,他就要被这和尚“送走了”。 今日大本堂下课后,朱柏拉住了宗泐的手,一脸真诚:“来,大师,我们谈谈。” 宗泐笑眯眯点头:“好,殿下要谈什么?” 朱柏:“我对我的未来很困惑。大师既然是得道高僧,帮我算算运势吧。哪怕最近的都行。” 呵呵,但凡你算错一点,我都跟老朱说你不行,把你弄走。 宗泐:“殿下,老衲从不给人算命,种善因必得善过,只管行善,莫问前程。” 这特么就是我的克星啊。 不生气不生气,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打死他还要坐牢。 朱柏攥拳,深呼吸,挤出笑:“大师,如今天下灾荒众多,你在这里跟我耗时间,不如去解救众生。” 宗泐轻轻叹了一口气:“老衲也想去施粥来着,可是皇上叫老衲来教殿下。皇命不可违。” 朱柏忙说:“要不大师把我带去宝刹修行吧。我帮你施粥。” 宗泐立刻说:“不。”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缓和了声音说:“殿下金枝玉叶,佛门清苦” 宗泐暗暗在心里嘀咕:小子,你对寺庙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现在所有寺庙都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你还想去祸害我的天界寺? 就算是老衲就地圆寂,也不会带你去!! 朱柏:呵呵,老和尚,你肯定是听道衍说了什么。总算是让我抓到你的弱点了。 他起身冲宗泐规规矩矩行礼:“上次在道衍大师门下修行几日,让我回味到如今。请大师务必带我去宝刹继续修行。” 宗泐:“不可不可。殿下若要修行,不拘于在何处,在宫里反而最好。”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宫里不愁吃穿,不用担心安全。 对朱柏这种娇生惯养大的纨绔子弟,这世上,哪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你要祸害我就在这里吧。 不要去我的地盘捣乱!! 朱柏叹气:“大师果然不肯相信我修行的决心。我这就去跟父皇说。” 宗泐急了,跑到朱柏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放过老衲吧。” 朱柏捉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大师,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宗泐一愣,失神地呢喃:“阿弥陀佛。” 朱柏说:“你放下我,我就放过你。你放不下我,我就跟你走。从今往后,我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们各得喜乐。” 宗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朱柏拍了拍他的手:“那我们就说定了。” 万万想不到,当年为了追校花装深沉,学了几句,今天能派上用场。 他笑眯眯扬长而去。 宗泐望着朱柏得意洋洋的背影,摇头苦笑:道衍说朱柏是个小魔王。 不,道衍错了。 这孩子简直是大魔王。 ----- 御书房里,朱元璋听说宗泐求见,有些惊讶。 他很尊重宗泐,起兵路过净慈寺时,跟宗泐交谈了几句便觉得他谈吐风雅,精通诸子百家,比起出家人更像秀才,所以洪武四年就亲自招宗泐来住持天界寺。 这一次找僧官,也是他钦点的宗泐。 让宗泐来教朱柏是最合适不过了。 刚好用宗泐的儒雅淡定来磨一磨朱柏的匪气和不安分。 结果朱柏也选中了宗泐,真是天意。 这会儿应该是宗泐在教朱柏,怎么会有空来求见朕? 如果宗泐在这里,那朱柏在哪里?!! 朱元璋忽然觉得有点慌,对二虎挥手:“快请禅师进来。” 宗泐进来,往日云淡风轻的脸上,带着几分愁容。 朱元璋越发觉得不安:“啊,什么事情把禅师为难成这样。” 宗泐双手合十:“皇上,小僧无能,教不了湘王殿下。” 怎么这个臭小子的每个老师都是这句话? 朱元璋暗暗扶额,说:“这小子可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宗泐有些为难。 朱元璋说:“你直说,朕绝不怪你。” 宗泐:“他说,小僧要是再约束他,他就跟我回天界寺。” 朱元璋一听,眉头拧成一团:高僧都请到宫里来了。这小子还这么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问二虎:“那小子这会儿在干什么?” 二虎出去问了问,又进来回道:“殿下带着几个太监去湖边抓鱼去了。” 朱元璋心又突突狂跳了两下,怒吼:“还不叫人把那臭小子弄回来。” 冰面那么薄,万一破了 湖中央少说三四米深,要是掉下去,压根捞不起来。 宗泐一听朱柏去冰面上捞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后悔刚才就这么放他走了。不住在心里念佛:这孩子千万别有事。 朱柏回来冻得小脸通红,跳过门槛,进了屋子,手里还拎着一条鱼:“父皇你看,晚上我们有鱼吃了。” 朱元璋眯眼:“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聪明,天寒地冻,湖上都结冰了。你去抓鱼” 朱柏歪头说:“昨日母后说那个豆腐很嫩,父皇最喜欢喝鱼头豆腐汤了。所以儿臣想捉条鱼给父皇。” 你这样,让朕怎么骂你 朱元璋一哽,深吸一口气:“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朱柏眨了眨眼:“没有。儿臣没什么想要的。” 朱元璋:“别给朕装,快说。” 朱柏:“父王,你别封我做什么湘王了。不如把儿臣留在京城,让儿臣帮你管金银铜铁盐。” 那他就是明朝的第一代官商了,想想都美。 朱元璋冷笑:“呵呵。别做梦了。不可能。” 朱柏抿嘴:果然没那么容易。这马屁白拍了,得用点猛药才行。 这小子,才几岁,就知道这些东西赚钱了,也是真的聪明。 朱元璋倒是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柏,问:“你为什么独独不要茶叶” 朱柏挠了挠头:“其他几样只有固定地方能产,所以好控制。茶叶这东西,有块地就能种出来。基本上大明境内各道各州都能自给自足,所以只能要做大买卖,也只能卖给西域和蒙古人。而且民间私卖茶叶的量比官卖还多,风险大,竞争大,收益少,没意思。” 第51章 发财的捷径 朱元璋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柏一下:“呦吼,小子,懂得挺多的。” 朱柏咧嘴一笑:“儿臣这都是在去中都路上听人说的。” 朱元璋说:“不管你知道多少,都给朕老老实实跟着禅师学习。你这么闹腾就是要定定心!” 朱柏:“父皇把盐的专卖权给儿臣,儿臣就不闹了。”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你要那些干什么?等你大些再说。” 朱柏眼睛发亮说:“父皇金口玉牙,肯定说话算话。给儿臣个准信呗,到底什么时候给儿臣。” 朱元璋气笑了,见他脸上还沾着一片鱼鳞,伸手拈掉,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跟禅师和夫子学,先把你那狗爬一样的字练练,不然到时候开个盐引,都会被人笑话。” 然后他斜乜着宗泐,眼里分明带了几分杀气:“大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宗泐忙低头,双手合十:“知道了。” 朱元璋又望着朱柏:“好好听禅师的话,不然朕明年就把你弄去封地。” 朱柏脸皱成一团:啧,被他戳到死穴了。 ----- 经过冰上捞鱼的事情,宗泐禅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作用。 他就是孙猴子的唐僧,烈马的马嚼子。 啊,不,这么说不确切。 因为唐僧有紧箍咒,马嚼子能让烈马疼。 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劝。 可是要是朱柏能被劝回来,就不会连亲爹都管不住了。 刚才他跟朱柏讲儒家经典《礼记·月令》中说:“腐草为萤”。 听得昏昏欲睡的朱柏立刻清醒了,说:“不,萤火虫是动物门六足亚门昆虫纲鞘翅目萤科中能发光的那一部分虫子的统称,其实古人以为它是腐草变成的,是因为母虫喜欢把卵产在水草多的地方。” 宗泐瞠目结舌望着他。 睡糊涂了,忘了自己也是古人了…… 朱柏抹了一把脸:“我胡说八道的,您接着讲。” 宗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念叨:“阿弥陀佛,不生气,不生气,只要您不跑不闹就行。” 其实他想说:要不您接着睡,我们两个把这一日混完拉倒。 可是想想,不行,这太有辱他的名声了。 想来,他可是大明境内最受欢迎的讲经人。 宗泐一脸真诚:“殿下想听什么。告诉老衲,老衲一定好好讲。” 朱柏想了想,说:“你跟我讲讲经书子集里有没有教人赚钱,发家致富的法子。” 宗泐摇头:“没有。” 朱柏嗤笑:“不可能。你肯定知道却不肯告诉我。那我不听了。” 宗泐点头:“有,《雨宝陀罗尼经》。” 朱柏瞪大眼睛:“还真有啊。” 宗泐点头:“是,背诵此经文,可以发财。” 阿弥陀佛,佛祖莫怪,劝人向善,撒谎实属无奈。 ----- 朱柏从佛堂出来,刚好遇见从御书房出来的蓝玉。 最近老朱好像消气了,又开始频频接见蓝玉。 蓝玉总算不用担心自己哪天就被“咔嚓”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朱柏,所以蓝玉见到朱柏格外感激,问:“殿下手里拿的什么?这么高兴。” 朱柏笑眯眯回答:“发财秘籍。” 蓝玉:“吼,这么神奇。” 朱柏:“师父帮我刊印个一千本,我送你一本。” 蓝玉:“不不不,不用了。我也不用什么发财秘籍,帮你印就是了。” 一连几日,朱柏在御书房陪老朱他们看奏折的时候都很安静。 他拿着个小本子,在上面列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符号。 问他在干什么,他就说:“算账。” 等朱柏一走,朱元璋问朱标:“这小子最近又在干什么?他这么安静,朕心里好慌。” 朱标:“十二弟大概在……诵经。” 朱元璋:“什么经?” 朱标:“发财经。” 朱元璋皱眉:“这种哄鬼的话,他竟然相信?!” 他做了那么多年和尚,从没听过有这种经书。 朱标犹豫着说:“应该、也许、可能信。不过他请宗泐禅师默写了出来,然后拓印刊刻了一千份,在宫里售卖,说是一代著名禅师宗泐亲书,法力无边。得见者发财,持有者暴富。”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不会真的蠢货跟他买吧。” 朱标说:“有,卖完了。然后,他又叫蓝玉印了两千份拿出去放在书摊上买。听说,一个月赚了雪花银一千多两了。”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敢置信,问:“多少?” 朱标:“一千两,纯利润。还盘了几个店铺,专卖经书。” 朱元璋喃喃地说:“这是真的是朕的儿子吗?啊,对了。他真是朕的儿子。” 脑子转得快到惊人。 而且当年他出家才活了下来。如今儿子靠卖佛经赚钱,可不就是子承父业么…… ----- 朱元璋下了朝,惊讶地发现,二虎竟然在看书!! 这家伙认识的字还没有认识的人多,忽然看的什么书?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 没错,二虎确实攥着一本薄薄的小本子在看,只是看得抓耳挠腮格外痛苦。 “二虎,你在看什么?”朱元璋凑过去问。 二虎满脸羞涩:“《雨宝陀罗尼经》,是正儿八经佛祖降下的经书,背熟了可以保一世平安健康。” 好吧,管他是真是假,能让这莽汉多学几个字也好。 朱元璋暗暗好笑,说:“行,很好。” 二虎指着一个字问朱元璋:“皇上,这个字念什么?” 不认识…… 朱元璋:“大概可能念唵吧。” 二虎:“这个呢。” 朱元璋:“也念唵。” 二虎:“这个呢” 朱元璋:“也念唵不认识的字都念‘唵’。” 反正他当年就这样。 二虎:“哦,那这句话就是么唵唵唵唵。” 蓝玉路过,伸头过来问:“诶?二虎大人,多日不见,你怎么做牛叫呢……” ------ 朱柏的《雨宝陀罗尼经》卖了几千份,如今有数个书局看这个佛经好卖,就都叫人模仿宗泐的字,也来刊刻。 然后满大街都是冒牌货。 这年头,又没有知识产权的。 真是麻烦…… 朱柏愁眉不展。 正在给朱柏解释《雨宝陀罗尼经》的宗泐问:“殿下,记住了吗?” 朱柏:“没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我口干舌燥讲了数日,这小祖宗就一句话回我。 不生气,不生气。 这是佛祖派下来渡我的。 宗泐深吸一口气:“那老衲再讲一遍。” 第52章 皇权才是硬道理 朱柏:“不不不,大师再讲十遍也没有用。我觉得我记不住,是因为太笨了。有没有让人变聪明的经书。” 宗泐:“倒是也有,是《虚空藏咒》。” 朱柏:“行,劳烦大师写吧。我争取十天背下来。” 保持领先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地印新的经书。 等别人模仿出来,我已经在卖新的了。 对,就这么办。 骗着这老和尚多写几部。 现在用不完,以后还能用。 宗泐抚须:“殿下如此好学,让老衲十分欣慰。” 朱柏点头:“欣慰,欣慰。改明儿,大师再帮我写别的,我好学得很。” 呵呵,我让你写到哭,到时候还看你欣慰不欣慰?! ----- 蓝玉从御书房出来。 朱柏笑眯眯在门口等他。 蓝玉忙说:“那发财经真有效。我拿了一本,昨日皇上赏我了一支笔。” 虽然是支快写秃了的笔,可是毕竟是皇上用过的,千金不换! 朱柏点头:“发财,发财。师父再帮我印一千册佛经。我给你一成抽成。” 蓝玉:“行。好小子,有好事都想着师傅。” 朱柏望着蓝玉远去的背影,搓着手:什么叫物尽其用?这就叫物尽其用。 只要捉着这老和尚把所有佛经都写一遍,他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 朱元璋正跟朱标商量明年赋税如何收,二虎说宗泐禅师求见。 朱元璋的心猛地一跳,说:“快请他进来。” 这半个月,朱柏难得的老实,是宗泐的功劳。 宗泐要是撂挑子,他们的苦日子又要来了。 宗泐一脸愁容进来。 朱标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半个月。好好的一尊弥勒佛被朱柏折磨成了怨妇。 朱元璋无比和蔼地问:“大师有什么难事?” 宗泐欲言又止。 朱元璋说:“大师尽管直说,朕恕你无罪。” 宗泐说:“小僧想回家……” 昨日是《消灾吉祥经》,前日是《十二因缘经》,大前日是……忘了。 反正他这半个月抄的经书比一年都多。 手疼。 眼冒金星。 脑门子还疼。 朱元璋捉住宗泐的手,恳求:“大师,请务必再坚持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好歹把这个年关熬过去。 宗泐泫然欲泣:“小僧真的熬不住了。” 朱元璋咬牙:“朕给贵宝刹捐一百两香火银子。” 逼着朱柏出这个银子,反正朱柏也是用佛经赚的。 宗泐咬牙:“那就再干一个月。” ------ 朱元璋派人去搜朱柏的寝宫,搜遍了没找到银子,只能先从自己腰包掏了一百两给宗泐。 老朱心疼银子,晚上吃饭的时候,看朱柏的目光十分阴森:这混小子不会是压根就没赚到钱,说大话哄他大哥的吧。 坐在一旁的马皇后都被老朱的眼神吓得心惊肉跳。 老朱吃完了,把朱柏叫到一旁:“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银子。” 朱柏暗暗咂嘴:麻烦了。被这守财奴知道了,多半要来收保护费。 朱柏嘿嘿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雪花纹银,放在朱元璋手中:“这是儿臣孝敬父皇的。” 朱元璋冷笑:“你打发叫花子呢。” 朱柏抿嘴:“父皇要多少。” 朱元璋:“二百两,少一分,朕就叫人没收你的经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也好,交了这二百两,以后老朱就不能不让我卖经书了。 朱柏叹气:“手边没有,等下给父皇送来。” 朱元璋倒吸冷气:臭小子,还真的有这么多银子?! 朱柏想了想,又说:“父皇,既然您要收钱,那您也要答应儿臣一件事。” 朱元璋沉下脸:“给你脸了?你还敢叫朕干活?!” 朱柏说:“不是。是冒牌货太多,大大妨碍了儿臣的销售。父皇要下个圣旨,只有我授权的店铺才可以卖宗泐亲手写的经书。” 他想来想去,知识产权什么的见鬼去吧! 这个时代,还是皇权好用! 朱元璋眯眼望着他。 朱柏忙又说:“这个事情也不单单是为了儿臣,万一有人假借刻印售卖经书卖点禁书就麻烦了。” 朱元璋想了想说:“嗯,确实有必要。” 朱柏说:“只要父皇肯下旨,儿臣卖了经书定孝敬您。” 夜里,朱元璋把朱柏送来的那一箱银子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它发呆。 马皇后过来侍候朱元璋洗漱,见这情形,笑着问朱元璋:“皇上这是怎么了。” 朱元璋指着那一箱子银子,说:“朕七八岁的时候,还在放牛。铜板都难见到几个。老十二这孩子……” 马皇后笑:“这孩子是很聪明。就是太淘气了,不稳重。” 朱元璋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觉得朱柏比朱标更适合接手他的千秋大业。 且不说之前出的那些主意,就说这个应急,处理危机的能力,朱柏都是所有皇子里最强的。 朱标和朱柏以为他不知道金簪的事情。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朱标为难,才装糊涂。 反正朱柏那个法子天衣无缝,两边都成全了。 倒是替他省了许多精神。 可是,马皇后这一句话就让朱元璋瞬间醒了。 帝国的继承人,不用太聪明,因为天下永远有比他更聪明的人。 他只要有凝聚力,能让各种各样的人才为他服务就行。 所以第一要素,是沉稳。 马皇后看朱元璋垂眼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暗暗冷笑:朱标是我一手抚养大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让其他女人的孩子觊觎这个位置。 朱柏再聪明也只能是朱标的帮手。 马皇后又柔声说:“不过老十二还小,等他大了,倒是标儿的好帮手。” 朱元璋点头:“可不是。” ----- 刘伯温一去到灾区,果然大刀阔斧,免去了几个赈灾不得力的州府官员,在府衙内设置库房,重兵把守。 从丰产之地调来粮食,命府衙登记发放。 聚集在城里的灾民几日之内就散了。 刘伯温把账本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给朱元璋过目。 加上今年赋税交上来的账本,足足堆了半边屋子。 朱元璋一看那厚厚一本蝇头小字,就脑门子疼。 关键还要抄一份备份,顺便核对才行。 这是朝廷新增的业务,叫谁来做这个好呢? 朱柏笑嘻嘻地说:“父皇不必烦恼,这差事有人一早就跟儿臣订下了。” 朱元璋微微挑眉:“哦?!谁?!” 朱标也很好奇,是哪个傻子,竟然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朱柏说:“李大人。他买儿臣的字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第53章 一起装死 朱元璋欣然点头:“李善长果然是体恤朕的忠良之臣。” 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来抄,反正把这事压下去让人做就好了。 再说李善长大本事没有,却十分细致有耐性,而且户部的人十有六七都是他的人。 所以,他正是做这事的不二人选。 老朱即刻下令,让李善长来御书房听旨。 李善长知道刘伯温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汇报,老朱这个时候找他,多半是对刘伯温不满意,想要他接手。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李善长进了御书房,垂手问朱元璋:“皇上有什么吩咐。” 朱元璋说:“老十二帮你求了个差事。” 李善长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冲他意味深长眨了眨眼。 李善长忙拱手:“谢皇上。” 朱元璋点头:“李爱卿肯如此为朕分忧,不枉朕平日这么器重你。” 李善长热泪盈眶:“谢皇上,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元璋说:“那行,从今天起,你就带着户部的人,去隔壁誊抄查验账本吧。” 李善长猛然抬头:“昂?抄账本?” 朱元璋:“是,赶紧开始吧,一大堆账本,越堆越多,看得朕心烦。” 李善长茫然望向朱柏。 朱柏冲他摆摆手告别,翕动嘴唇无声地说: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我去,上了这对流氓父子的当了,还白白贴了十几两银子进去 李善长心肝和太阳穴都抽抽地疼,可是不敢出声,低头起来退出去了。 说是让李善长领着户部的人干活,其实老朱就给了一个人,还给了个时限。 李善长不敢耽搁,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一起抄账本。 他每日下了朝就来抄,抄得头晕眼花,手麻脚麻,可是账本好像都没少,还越垒越多了。 都怪朱柏这个兔崽子! 李善长再也绷不住自己慈祥敦厚的假象,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咒骂。 老朱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敲打他。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如今刘伯温不在应天了,他就成了出头鸟。 老朱如今对他远没有前几年那么包容了,还多次明示暗示他不要结党。 这几日一边抄账本一边琢磨,觉得自己是该收敛一点了。 ----- 这一日朱元璋看奏折看累了,带着朱柏朱标来隔壁串门。 李善长有点抄傻了,盯了朱元璋半天才意识到是谁来了,忙站起来行礼。 朱元璋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李爱卿可要仔细核对,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贪赃枉法。” 李善长如醍醐灌顶:对了,对了。老朱还是爱我的。原来他把最重要的监察责任交给我了。 话说之前都是刘伯温监察我和老朱。 这一次我也来监察监察刘伯温。 他郑重拱手:“定不负所托。” 果然,次日他便查出来了问题,然后过来禀报给朱元璋。 李善长说:“这个账本不对。前面还有七百二十一斤的,到了后面汇总就成了三百二十一斤了,越加越少,虽然一行的数量不多,可是积少成多,臣发现好多地方都这样……” 朱元璋一看,可不是嘛? 他这辈子最恨贪官。 挑了个最清廉的官员去办这件事,没想到依然这样。 朱元璋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二虎,去给朕把刘伯温和曾秉正抓回来。” 朱柏也大声说:“对,把我表哥李文忠也抓回来。” 朱元璋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话说,我那外甥李文忠一直跟着刘伯温,要是刘伯温贪腐,李文忠不可能不知道。 他对李善长说:“把原始账本拿过来。” 李善长忙叫人去取了原始的过来。 两下一对。 果然是有误差。 这下没错了。 为了慎重起见,朱元璋叫人去“请”刘伯温一人回来问话。 刘伯温快马加鞭,三日便赶到了应天。 这几日一直下雪,天寒地冻。 刘伯温进门的时候,胡子和眉毛上全部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须眉尽白,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 朱柏笑出声:呵呵,现在真像个老神仙了。 朱元璋一看刘伯温这样,心里的怒火顿时消了不少,把账本往桌上一放:“刘大人,解释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错漏。” 刘伯温接过账本看了一眼,说:“账本没有错。” 朱元璋眯眼:“那怎么会越加越少?” 刘伯温说:“运粮的人,路上要吃饭。微臣怕他们每车粮食都拿,不好清点核对,所以要求发出粮食的州府用几车专门来装口粮。其余粮食封装好后,到了目的地才能打开封条。这一本记录的就是装口粮的那几车,所以到达的时候比出发的时候要少。” 朱元璋皱眉:这个他是知道的。其实除了人,运送粮食的马骡也是要吃东西的。 运军粮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果路途遥远,路上就可能要吃掉一半,甚至一大半粮食,损耗太大。 都是国库来贴。 而且,运赈灾粮为了防止沿途灾民哄抢,也是动用官兵来运,有点大材小用。 他自言自语:“此事需要想个法子才好。” 刘伯温说:“臣已经指挥疏通运河,尽量用水运。可是陆运还是占了不少。这一次回来也是想请示皇上,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朱元璋一听刘伯温向自己请教,心里就特别舒畅。 这么多年,都是他向刘伯温请教。 可是高兴过后发现并没有什么鬼用。 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朱元璋瞥了一眼朱柏和朱标。 朱标和朱柏也在凝神苦思。 虽然朱柏的那副表情,明显是装出来的。 这小子应该是有招的,不过想要点好处才肯说。 朕今天还就偏不问你了! 朱元璋暗暗冷哼了一声,对刘伯温说:“朕好好考虑一下。刘大人旅途劳累,回去歇息吧。” 刘伯温一行礼,走了。 朱元璋问朱标:“标儿可有什么好办法。” 朱标皱眉摇头:“让人运粮不可能不让人吃粮啊。儿臣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朱元璋微微点头:“嗯,我们都好好回去想想。” ----- 朱元璋冥思苦想一夜,没想出法子。 第二日在朝堂上问群臣。大臣们也个个低头不出声。 这种想要马儿跑又不想马吃草的事,明摆着说对了功劳,说错了倒要挨罚。 老朱又是那种罚起人来毫不留情,赏起人来抠抠搜搜的人。 大家都一起装死得了。 第54章 踢皮球好手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领赏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干起活来却个个往后缩。 老朱气到不行,心里直骂娘,粗声说:“茹太素,这是户部的事情。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说看。” 本来这次赈灾就应该是户部派人去。 朱元璋让刘伯温牵头,户部就搞得好像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了一样。 真是要活活把他气死了。 茹太素忙出列,说:“皇上英明,不管派谁去运都是要吃粮食,都是要那么多时间。所以除非不让活物去,让死物去。” 朱元璋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茹太素说:“皇上让工部制造一个能自己跑的机器,不用牛马,不用人,就不用消耗粮草了。” 我去 朱柏快笑劈叉了,回头饶有兴致地瞥了茹太素一眼。 茹太素不但啰嗦,脑回路还这么清奇。 就算是机器那也要动力啊。 这是把责任直接踢给工部了,真是太阴损了。 工部尚书肯定要炸。 果然,工部尚书气得脸都红了,跳出来指着茹太素狂骂:“放屁,你个老酸儒,以为工部是神仙吗?剪纸为人撒豆成兵,那是道家的幻术。你倒是变一个给我看看。” 朱元璋抿嘴。 茹太素一脸嫌弃:“有话好好说,说脏话真是有辱斯文。” 朱元璋怕他们再吵浪费时间,说:“这法子不行,再想一个。” 茹太素又说:“那要吏部招一个能做这种机器的能工巧匠来。” 吏部尚书乜斜着他:“下官无能,尚书大人倒是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这样的神人。” 茹太素说:“肯定有,工部不就做出来‘自行车’吗。” 说完这句话,大家都转头看着朱柏。 朱柏一脸无辜,摊手:“自行车也要人踩啊,而且一辆自行车能拉的东西很少。” 茹太素说:“礼部最近招了那么多高僧,会不会有什么好法子。” 礼部尚书翻白眼:“要高僧去干嘛?坐在粮车上给大家念经,大家就能少吃点?” 茹太素又说:“那就让兵部下令士兵少吃点。” 兵部尚书咬牙切齿说:“要不还是大人您去运吧,也让将士们歇歇。” 茹太素两手一摊:“要不让刑部派那些重刑犯去运吧。” 刑部尚书冷笑:“就算是死刑犯,他不也要吃粮食吗?茹大人这么折磨人,还不如给人家一个痛快呢。” 这个茹太素真是跟李善长一模一样,把球踢来踢去,反正都是别人的事,跟他没关系。 朱元璋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挥手:“散朝,散朝。李善长,你跟朕来御书房。” 李善长一进御书房,朱元璋就说:“你明天上个折子,说茹太素占着茅坑不拉屎,要求换人。” 茹太素没犯错,直接开掉他怕有人不服。 如果李善长上折子。万一言官们反对,也只会跳出来骂李善长,不关他的事。 他之所以那么器重李善长,就是因为李善长很听话,常帮他做这些脏活累活背黑锅的活儿。 李善长低头:“皇上。茹太素虽然能力不行,可是态度很好。忠心耿耿。这会儿正是户部用人的时候……” 开玩笑,他还要留着茹太素跟他一起研究怎么样让这个新税法执行下去,他们又能捞好处,怎么可能亲手开掉他?! 朱元璋咬牙切齿:“放屁,没有能力,还来当什么朝廷二品大员,忠心耿耿是吧,让他给朕去守边疆去。” 李善长哭丧着脸:“皇上,这事却是棘手,不怪茹太素解决不了。他都说了四五个法子了。” 朱元璋鼻子里冒粗气:“不说还好,说起来朕就有气。他提的那是什么法子” 李善长低头垂手不出声了,心里嘀咕:你自己不也没有好法子吗?再说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更合适的人来顶替茹太素。 朱标也不太喜欢茹太素,可也不想当面跟李善长发生不愉快,所以在一旁默默立着不出声。 朱元璋眯眼盯着李善长,僵住了。 屋子里陷入让人窒息的安静。 滴漏“滴答”响,一股似有若无的咸香味从暖炉那边飘了过来。 那分明是某种用各种香料调料烹制出来的肉香,但是又比煮的肉要香很多。 一大早起来,还被气得够呛,这会儿闻到香气越发觉得饿。 朱元璋转头一看,朱柏正在坐在暖炉边,一边烤肉干一边吃。 那个猴子,坐在他身边,跟朱柏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 这猴子是朱柏中都讲武后带回来的。 朱元璋见朱柏这一次被吓得够呛,心一软,就让他留下了这只猴。 朱柏正吃得高兴,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了,抬头一看朱元璋正望着自己,便笑嘻嘻靠过去:“鹿肉干,父皇和大哥要吗?好香。” 不由分说就把一块肉干塞到朱元璋嘴里。 又递给朱标一块:“大哥身子弱,鹿肉最补了。” 朱元璋嚼了嚼:“还真的挺香,哪里来的?” 宫里荤菜都少,压根没有多余的肉做肉干。 李善长觉得肉干眼熟,闻起来更熟悉,心里直犯嘀咕。 朱元璋这会儿看见李善长觉得格外嫌弃,朝他挥手:“走走走,赶紧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李善长如获大赦,忙行礼走了。 他回到家中,夫人正在院子里训斥仆人。 “呵呵,你们帮好吃懒做的东西,还是赶紧认了吧。” 李善长心情不好,这会儿见到这情形,越发烦闷,皱眉问:“怎么了?一大早就骂人。” 夫人说:“唉,大人。最近您的鹿肉干少得很快。妾身怀疑有人偷拿。今儿审了一日了,也没有人承认。不过,他们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妾身昨夜在新开的那一罐鹿肉脯里下了砒霜。谁吃了不承认,到时候也是死。” 李善长脑子里闪过什么,非常快,快到他几乎抓不住。 他皱眉问夫人:“你刚才说什么。” 夫人:“有人偷鹿肉干。我下了砒霜。” 难怪我觉得朱柏吃的鹿肉脯那么眼熟,原来是我家的。 李善长微微张嘴,呢喃道:“完了……” 第55章 好东西要分享 且不说朱元璋会不会中毒。 就说朱柏不知道吃了多少块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家都要变肉脯! 李善长转身往大门狂奔。 车夫已经把车从马儿上解了下来。 李善长冲车夫挥手,说:“快,套车,去宫里。” 车夫说:“大人,重新套上去至少要半柱香时间。” “等不及了。”李善长狂吼着,拉过马跳上去,一顿狂抽。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便撒腿拼命朝着宫里跑。 蓝玉和徐达正在茶楼上喝茶叙旧,瞧见一人像一道光闪过楼下。 挺眼熟的…… 蓝玉指着那个已经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那疯子是谁?” 徐达凝神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回答:“好像是李大人。” 蓝玉咂嘴:“啧啧,真是他,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徐达也很纳闷:“李大人平时挺稳重的,今天是怎么了?” 李善长岂止是稳重,简直就是出了名的慢性子,这会快成闪电,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今日守宫门的侍卫统领看见一个疯子骑马远远朝着而来,紧张起来,喝到:“备战!” 楼顶的弓箭手张弓搭箭,楼下侍卫举盾持枪。 “是我。”李善长远远叫道,然后勒住马,跳了下来。 侍卫统领一看是李善长,忙又说:“收兵。” 朱元璋给几个重臣特权,有急事可以不预先报备,由侍卫统领领着直入御书房。 李善长便是其中之一。 李善长喘着气说:“我有急事要见皇上。” 侍卫统领哪敢耽搁,忙带着他朝御书房跑。 朱元璋他们三父子正美滋滋一边喝茶一边吃鹿肉干一边评论奏折。 “啊,这个高启的字真是秀气,颇有王右军的风骨。” “道衍虽然人长得丑,这个字,是真不错。” 门猛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刺骨的冷风冻得朱元璋打了个冷战。 他咬牙切齿地说:“谁?!这是想死吗?” 李善长帽子也掉了,头发也散了,脸上也分不清是冻出的鼻涕还是眼泪,跪在地上:“臣该死,皇上、殿下别吃了。那肉干有毒。” 朱元璋皱眉:“湘王给朕的,怎么会有毒?” 李善长望向朱柏,颤声叫了一句:“殿下……” 朱柏立刻捂着肚子开始叫:“哎呦……” 朱元璋也慌了,问朱柏:“怎么了?怎么了?” 朱柏哼哼:“父皇要恕儿臣无罪,儿臣才敢说。” 朱元璋急得眼睛都红了:“快说。朕赦你无罪。” 朱柏又望向李善长哼哼:“李大人也要答应不怪罪于我。” 李善长伏在地上:“臣不敢。” 朱柏哼哼:“这肉干,是我从李大人家拿来的。” “什么?”朱元璋瞪大了眼睛,又转头瞪着李善长,“你刚才说有毒。” 李善长开始打摆子了,哆哆嗦嗦回答:“臣万死,臣家中的肉干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了。贱内不知道是湘王要吃,以为是老鼠,昨夜在肉干里下了砒霜,也不知道湘王拿的是哪一坛……” “啊。”朱元璋大叫了一声,抱住朱柏,“我的儿,快吐出来。” 他们三个一起吃的,他和朱标都没事,只有朱柏哼哼,肯定是朱柏吃了有毒的了。 朱柏却忽然不哼哼了,坐直说:“父皇莫怕,昨晚上儿臣昨晚上没去。前晚上拿太多了,没吃完。” 他每夜去拿肉干,结果李善长家竟然没发现。 所以前夜一下拿走了半坛子,估摸着李善长家该急了,所以昨晚没去…… 朱元璋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背后早被冷汗湿透。 他缓过神来,脱鞋子就要抽朱柏:“你个兔崽子。” 朱柏跳起来,躲到朱标身后:“父皇答应不怪罪儿臣的。” 朱标忙拦住朱元璋:“父皇息怒,且听十二弟讲完。” 朱元璋气得手直哆嗦:“你个小混蛋,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 朱柏站直了身子说:“儿臣留了银子的。怎么叫偷,只能叫买。李大人家有那么多,卖点给儿臣也没关系吧。好东西就是要分享。” 朱元璋望向李善长。 李善长嘴角抽了抽说:“是,湘王殿下留了银子的。” 他还能说没有留吗? 他说没留,朱元璋还会还给他吗? 他太了解老朱的尿性了,老朱肯定会赖账! 果然,老朱放下了鞋:“给了钱就好。” 李善长满心悲愤:本来打算吃到夏天的鹿肉被朱柏糟蹋了个七七八八。 我还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一路打马狂奔过闹市,斯文扫地。 你一句轻飘飘的“给了钱就好”就算了? 朱元璋明知道朱柏是看不惯李善长,故意整他的,也懒得纠正。 他对二虎说:“还不快去叫人端了热水过来给李大人洗把脸,挽个发。” 然后他对李善长招了招手:“来坐下一起吃吧。” 见朱元璋这样,李善长的气顿时全消了,忙到朱元璋身边坐下。 朱元璋盯着暖炉笑了笑,用凤阳话说:“百室,你记得吗?我们打山西那一年,雪下得比这个还大。” 李善长一愣,忙应了:“诶。” 朱元璋有多久没有叫他的字了。 老朱得了天下之后,对他虽然格外客气和亲昵,却总让他觉得他们中间隔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这一声“百室”仿佛一瞬间就让那座山消失了。 朱元璋又说:“那时军中断粮了几日,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车红薯,然后我们围着火烤红薯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 李善长湿了眼眶笑了笑:“可不是嘛。烤了可香甜。” 朱元璋拍了拍他:“百室,没有你,朕走不到今天。不管你干了什么,只要不是谋反大罪,朕都不会放在心上。” 李善长心里一惊,低头:“臣死也不敢。” 朱元璋笑了笑:该给的甜枣给了,该打的巴掌也打了。 来看看自己家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说吧,你怎么干成的?” 李善长家光仆人家丁一百多,别说朱柏一个三寸丁翻不出宫墙,就算出了宫也进不了李家。更别说还能拿了肉干又悄无声息溜出来。 第56章 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朱柏咧嘴笑:“不是我,我让猴哥去拿的。” 然后三个大人都盯住了那只猴子。 那猴子正剥着一个香蕉,听见声音,抬头冲三位大人一龇牙。 几日前,广东道收的赋税里,有一大串香蕉。 青绿涩口,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吃。 朱柏把香蕉全要了去。 没想到才几日,香蕉就黄了,还变得香甜软糯。 然后朱柏又拿着香蕉到处卖钱,五钱银子一个。 朱元璋:“小孩子不可以撒谎。一个猴子能这么听话?就算它肯去拿,来回路上也吃完了。” 朱柏笑:“我跟它讲好,它用什么法子拿到我不管。它路上吃不吃我也不管。反正我就给它一个袋子,最后它装满了拿回来,我就给它最喜欢的东西一根香蕉,两袋肉干就两根香蕉,以此类推。香蕉只有宫里有,外面没有,它又很喜欢这东西,所以它只能听我的。” 朱元璋微微张嘴。 李善长浑然不觉朱元璋的震惊,叹气说:“湘王殿下要是想吃,何必这么费劲,叫宫里的太监出来说一声,我送来就好了。” 朱柏摇头:“不不不,你拿来送我,要经过侍卫、太监、宫女,甚至父皇和皇兄的传递,等到我手里,还能剩下多少。我叫猴哥帮我运,最快最省事,我们各取所需。” 朱标猛然明白了,对朱元璋说:“父皇,其实赈灾粮不一定要官兵运送的。民间好多运货的人。” 朱元璋喃喃地说:“是,让商人来运,路上的消耗,他们自己解决。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只要给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肯定大把人愿意做。” 朱标说:“比如盐引。” 朱元璋:“如果诱惑够大,就连赈灾粮都可以要押运人自己筹集,朝廷的压力就要好多了,只要在接受地等着接收粮食和开盐引就好。” 然后两父子就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最后把刘伯温也叫来了。 刘伯温听完连声称赞:“这真是个好法子。甚至可以推行到军粮上去。其实唐宋都有用盐引鼓励民间运送军粮的先例,只是运行的不好,就停下来了。” 朱元璋皱眉:“唐宋时为何停下?!出了什么问题。” 刘伯温说:“有商人囤积盐引,等盐价高涨的时候,高价卖出去,几倍于真正使用盐引贩卖盐的利润,搅乱了朝廷的盐价控制。” 朱元璋点头:“这也是问题。杜绝不了囤货居奇的奸商。朝廷把食盐的售卖和运输抓在手里,也有这一部分考虑在里面。” 刘伯温说:“皇上圣明,所以要先想个法子来杜绝这件事。” 朱标说:“还有,负责开盐引的官员权力太大。容易欺上瞒下,沆瀣一气,徇私舞弊。” 粮食没收到那么多,直接收钱给盐引,最后钱落在私人手里,灾民还是没饭吃。 朱元璋微微点头:“盐引这个东西太有诱惑力了,必须有清廉的官员来掌管。” 李善长急得不行,盐引利润有多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可是朱元璋没有一点让他参与进来的意思。 这会儿老朱父子和刘伯温卡住了,才一齐转头看着他。 “李大人对于解决这两个问题有什么高招。” 李善长脑子里警铃骤响:大坑,巨坑!想好了再说,不然就会让自己掉下去,爬不上来。 朱元璋:“先说怎么解决囤积盐引,高价卖出的问题。” 李善长头上冒出冷汗来:唐宋皆为中华文明之盛世,李世民赵匡胤雄才伟略惊天绝世。 他们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让我一下就说出可行的法子也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被朱元璋目光炯炯盯着,李善长小腿肚子直打颤,心里把朱柏骂死了。 要不是这小兔崽子,我怎么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朱柏这会抱着小猴,美滋滋吃着肉干,好像这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 李善长只能硬着头皮问:“不知道湘王殿下,有没有好法子。” 朱柏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有。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你们太不注重知识产权了。 一搞不定就来问我,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这一次不给点好处,我绝不出声了。 朱元璋暗暗咬牙:这小兔崽子是在报复朕之前拒绝他要盐引的事呢。 他绝对有法子!! 朱标自然也明白这个精灵古怪弟弟心里的小算盘,忍不住笑了一声。 刘伯温忽然明白方才说的法子是哪里来的了,若有所思看着朱柏。 朱元璋问朱柏:“你要什么才肯说。” 朱柏说:“好说。第一,父皇要答应我别让我去封地。” 朱元璋摇头:“这个没得谈。” 朱柏抿嘴。 朱标忙打圆场:“这个从长计议,十二弟还有别的要求吗?” 朱柏想了想:“我要湖广蜀黔滇五道的食盐专卖权。” 这几个地方离北疆和应天都远,不会打仗,皇帝也管不着。 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胃口还真大! 只有朱元璋知道,其实朱柏已经退了一步了。 毕竟几天前,朱柏还要全国的食盐专卖权,这会已经缩到五个道。 朱元璋说:“不可能。” 朱柏:“那就湖广。” 朱元璋冷笑:“你没觉得你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吗。你要这几个地方的食盐专卖权,却又不想去封地当王。以后这几个封地的哥哥弟弟会让你控制他们的食盐买卖吗?” 朱柏拧眉想:没错,这是个问题。 单纯从商,太没有保障,到时候谁想弄你就弄你…… 朱元璋见他一脸愁容,暗暗好笑。 朱标也劝朱柏:“十二弟,你还小,不必想那么远,不如要点能立刻产生好处的,还实际些。” 朱柏抿嘴不出声。 朱元璋说:“不如这样,你的法子要是可用,朕把你的月钱提到十两。” 十两月钱,就跟朱标和马皇后一样了。 宫里的规矩:成年皇子月钱五两。未成年皇子月钱二两。 他现在月钱才二两。 细水长流,攒到成年也不少了…… 盐引这件事,朱元璋明摆着不可能马上答应他。 第57章 关于盐引 朱柏只能垂头丧气说:“行吧。” 刘伯温和李善长一起在心里叫了一声:什么叫行吧? 简直就是太行了! 现在一品大员拿到手的俸禄一年也就一百五十两。衣食住行一切自己解决。 朱柏在皇宫里,衣食无忧,一年就一百多两银子。 他们不知道,自从卖经书之后,朱柏都攒了几万两白银了。 第一天拿到一箱子银子的时候,他还兴奋地叫富贵找了把戥子来一块一块地称着玩。 那银光闪闪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光芒。 他被某宝到账提示音误导,一直以为银子撞在一起发出的那种“叮铃铃”的声音。 直到自己把银锭抛到银锭堆里听那响声偷着乐,才知道原来真金白银相撞发出的声音很闷,类似于“噗噗”的声音。 只有廉价的铁器铜器才会发出那样清脆的声音。 可是没两天,这声音,他也听腻了。 所以说,一年多个百把两银子怎么可能让他激动起来?! 朱元璋说:“天下初定之时,百废待兴,民不聊生。朕给官员们的俸禄也少。这一次实物折银,收上来赋税比往年大大增多,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给所有登记在册的官员,每人每年涨两成俸禄。宫里各个皇子妃嫔,月钱同涨。” 刘伯温和李善长忙行礼:“吾皇英明。” 他们是真高兴。 对刘伯温而言是每月都能吃上肉了。 对李善长而言,蚊子腿也是肉,反正能涨俸禄就是好事。 朱柏一想,不对啊,大家都涨,那不就等于我没涨吗? 又被老朱忽悠了…… 朱元璋说:“好了,老十二,来说说你的法子。” 朱柏不情不愿地说:“第一条,其实很好办。在盐引上注明拥有人的姓名和有效起止时间,自然就没法囤积了。”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然后忽然又沸腾起来。 朱标一鼓掌:“绝妙。也防止有人偷窃和抢掠盐引。” 刘伯温捻须:“可以把不同年限的盐引定不同的价。比如一车粮可以换一年限盐引一张。如果要两年限的盐引就要一车半粮,以此类推。” 李善长说:“大概就是这意思,不过可以把量定小些。比如三五十斤粮食换三五斤盐的盐引,方便商户使用。” 朱元璋心里狂喜,只要解决第一条,第二条其实是朝廷用人的问题了。 他想了想又说:“若是官员弄来了粮食,又没把盐引发下去,自己谋私利呢?” 朱柏一摊手:“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管他是自己种的,还是买的,还是征集来的,最后的目的是让百姓和边疆官兵能吃上粮食。只要没人抱怨举报,就不管。” 朱元璋微微点头:“结党营私,只能尽量减少,不可能杜绝。” 朱柏说:“定期派忠良廉洁的官员下去巡查即可。实在不行,派自己人去。比如我。” 其他人自动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又讨论去了。 朱元璋给朱标,刘伯温和李善长分了任务,他们各自下去拟细则推行此事。 老朱看朱柏闷闷不乐,叫住了他:“你等等。” 朱标以为朱元璋要责骂朱柏,去而复返。 朱元璋冲他摆手:“你去忙你的,朕跟这臭小子说几句话。” 朱标只能三步一回头走了。 朱元璋对朱柏哼了一声:“瞧瞧你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俗话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你才多大,朕真给你那么多东西对你有好处吗?” 朱柏抬头看了看朱元璋。 没错。 也是他若是真的跟朱标和皇后拿同样的月钱,就算是朱标、各位兄弟和马皇后都没有意见,那些言官也会跳出来一天三遍的骂他。 盐引就更加了。 刚才说到盐引,李善长那个兴奋的样子,可见这东西诱惑力有多大了。 树大招风…… 他现在还独立不了,也出不了宫,没必要早早给自己树那么多敌人。 要低调,低调才是成功当上咸鱼王爷的王道。 朱柏行礼:“儿臣知道了。” 朱元璋:“真的知道,还是假知道?” 朱柏笑嘻嘻伸出手:“要不父皇赏儿臣个不限次数,不限量从国库提银子的恩典吧。” “你个兔”朱元璋被激得,弯腰去拖鞋。 朱柏早一溜烟跑了。 朱柏跑到湖边才停,湖面上的冰又比几日前更厚了。 他好忧伤。忙活了半天,一年才多了几十两银子。 经书虽然好赚,但是很快就会饱和。 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下半辈子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钱? 要说来钱快,肯定还是做盐的生意啊。 可是明摆着朱元璋不会让他赚这个钱…… 恰好蓝玉从西华门送了猎物进来。 蓝玉的家将挺多,在野外打了野味常会送给蓝玉。 蓝玉也时不时送一些入宫。 老朱只是不舍得吃要花钱的肉。 不要钱的肉,他是不会拒绝的。 朱柏眼睛顿时亮了,靠了过去。 蓝玉对朱柏咧嘴一笑,低声问:“好徒儿,听说你把李抠门家的鹿肉干都掏空了。” 朱柏说:“没有,就跟他买了一点。” 朱柏从怀里掏了鹿肉干给蓝玉:“有福同享。” 蓝玉也从怀里掏了一包肉干出来:“我给你带的兔肉干,正好看到你了,就给你。” 朱柏笑嘻嘻接过,跟他讲了方才他们商量的运赈灾粮的办法,然后问蓝玉:“师父,文武百官或多或少都在想办法赚钱,你怎么不也想点法子。” 就连刘伯温也要偶尔帮人算个卦看个风水挣点外快贴补一下家用。 蓝玉怎么这么老实,朱元璋给他多少用多少。 蓝玉也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好徒儿,你在暗示什么?是不是皇上要办我?” 朱柏哭笑不得: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可怜这个魁梧汉子,如今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小心。 朱柏说:“下次皇上要是再立战功,我父皇要赏你,你别要爵位了,要点云南,四川的盐引。不用多,一万张就行。” 蓝玉瞪大眼睛,怪叫了一声:“一万张!我全家上下拿盐当饭吃,也几辈子都不完啊。” 第58章 老朱的救星 朱柏抿嘴望着他。 蓝玉呆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那意思是?” 朱柏点头:“对对对,你可以把盐引卖给别人,或者直接自己运了卖,这银子不就赚回来了吗?” 蓝玉拧眉想了好一会儿:“这样不好吧。皇上会不会觉得我贪财?” 朱柏笑了笑:“皇上不怕有缺点的人,因为有缺点的人好对付。贪财和贪权相比,你觉得他更忌惮哪个?而且,这个盐引如果是他赏赐给你的,你赚钱赚得理所当然,怕什么。” 蓝玉想了想,点头:“说的也是。那我下次要盐引。” 朱柏一把捉住蓝玉的手:“师父得到盐引,如何谢我?” 果然没这么便宜的事…… 蓝玉脸上肌肉跳了跳,低声问:“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朱柏说:“师父帮我在大理偏僻的地方寻一个好宅子,买了送我。我就尽量多帮你跟父皇求些盐引。” 蓝玉皱眉:这孩子又犯病了吗? 他的封地在长沙啊。 要云南的宅子干什么?! 朱柏嘿嘿一笑:“在宅子里面多准备些金银美女,就更好了。” 果然是癔症又犯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要美女干什么?陪他玩泥巴吗? 蓝玉暗暗点头,含糊回答:“好好好,到时候你要啥给你啥。” ----- 李善长回到家,打开小地窖的盖子,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小块碎银。 朱柏确实是留了银子。 不过相比他拿走的肉,这点银子真是九牛一毛。 李善长十分心疼自己的鹿肉,可是这些鹿肉他也一分银子没出。 而且老朱今日说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李善长仔细琢磨了一下,背后又出了一层毛毛冷汗。 幸好老朱今日心情好,没有追究,不然这会儿别说是这点银子,就连命都要搭上。 算了算了,就当花钱消灾。 ----- 几日后皇上颁布“食盐开中”新政,即开中法。 将朝廷食盐专卖制度网开一面,允许民间商人向边关和灾区输送粮食换取食盐经销的许可证“盐引”,大约三十斤粮食可换一份盐引。 朝廷让利于民,因为淮盐价贵,所以商多趋之。 百姓能更方便又更便宜地买到盐,也很拥护。 边防军需和灾区的缺粮难题也一举解决,朝廷也开心。 不过朝廷的官仓依旧运行。毕竟商人运粮过来,没有计划,也不会提前打招呼,所以不可靠。 刘伯温这个事情办得很漂亮,回朝复命。 老朱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奖他:“真是国之栋梁,不二忠臣。” 不嘉奖刘伯温不行,会显得他小气。 嘉奖有嘉奖的法子。 比如,这句话听着是嘉奖,其实是在刘伯温背后捅刀子。 不二忠臣,就是说朝堂上没有人比刘伯温更忠诚了。 大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不二忠臣是吧?! 那我们就等着看你刘伯温什么时候犯错吧…… 然后接下来言官们便开始开足马力,每日换着人在朝堂上弹劾刘伯温。 平日常跟刘伯温联名上折子,为刘伯温加油叫好的人,这会儿要么就在骂刘伯温,要么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出声。 李善长的人倒是很活跃,在忙着落井下石,等言官吵累了,就跑出来说一句:“臣附议。” 然后言官就会接着骂。 他们吵吵得朱柏都觉得耳朵疼。 刘伯温像是洪流中的孤树,被狼群围住的马儿,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他自己却入定了一般,抄着手,垂着眼,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表情。 老朱看热闹看得乐呵呵。 这一招明捧暗踩果然起效了。 言官们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压根没有人找朕麻烦。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明年朱棣成婚后,朕就打算把几个年长的王爷派去凤阳常驻,演武练兵,为几年后的正式就藩做准备。 刘神棍,你真是朕的救星。 只不过,刘伯温这样孤立无援,反倒让朱元璋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刘伯温是浙东派首领,纯粹是误会。 倒是李善长,呵呵。 以为朕看不出来这些人都是被他指使。 这混蛋,现在势力很大啊。 大半个朝堂都是他的人,比朕的势力还要大…… 朱柏饶有兴致看戏,恨不得手里能抓把瓜子,或者拿块肉干。 朱元璋脸上的阴晴变化,朱柏也看得很上头,咧嘴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朱元璋眯眼看着朱柏: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朱元璋看了看外面,嗯,不早了,一抬手:“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明儿接着吵,啊不,接着奏。” 朱柏饱含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善长。 这个人的智商比刘神棍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刘神棍不脑子抽风做傻事的话,他押刘神棍最后会赢。 大家都走了,刘伯温还站在原地不动。 朱柏决定去尽一下师生之谊,往他伤口撒点盐。 不然以前岂不是白白受这神棍折磨了。 朱柏踮起脚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夫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学生开心一下。” 刘伯温动了动,睁眼抬头:“嗯,散朝了?” 啧,逗我玩吗? 这老神棍竟然睡着了,比我还厉害…… 我好歹还要靠着个东西才能睡着。 朱柏眯眼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胡子:“哎呀,好久没睡得这么舒坦了。” 朱柏似笑非笑地说:“夫子心真大。” 其实换句话说,就是脸皮真厚。 刘伯温微微欠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 呵呵,他果然看清楚了老朱的算盘。 这是在将计就计,让朱元璋看清楚李善长和他到底谁才是真的结党。 朱柏问:“夫子打算如何应对?” 刘伯温一脸神秘回答:“什么也不做。清者自清。” 朱柏扯了扯耳垂,皱眉问:“那就这样随他们围着你吵,不办正事了?” 他们骂不骂刘伯温,他不管。 刘伯温有什么阴谋阳谋,他也不管。 他们跑偏了方向,不阻止分封,他就要管了。 刘伯温伸手往上指了指:“老天自有安排。” 第59章 带朱标出去玩 “昂?!”朱柏一脸茫然,仰头往上看。 安排什么?安排阻止分封? 刘伯温神秘一笑,再不说话,慢悠悠走了。 朱柏想不明白,拧着眉回到御书房。 朱元璋见他一进来,便问:“刘伯温怎么回答你的?” 他散朝后越想越不对劲,刘伯温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坐以待毙。 朱柏歪头回答:“他说能帮皇上分忧是他的荣幸。” 朱元璋抿嘴:这家伙肯定在憋大招。 ------ 言官们和淮西文臣骂了刘伯温数日,老朱都没有任何表示。 朱柏还在想,这帮人不会这么蠢,一直用同一招吧。 结果今日朝堂上,就有人举报刘伯温不按《大明律》使用餐具和酒具。 举报之人是吏部尚书吕本。 朱柏有些惊讶:吕本本来还算是个中立的清流,这一次怎么这么想不开,着急地把自己划到李善长那边。 吕本再这么做下去,都不用我想办法,吕莲儿都要倒霉了。 朱标明显也不知道岳父为什么忽然抽风来针对自己老师,频频皱眉回头看他。 吕本侃侃而谈:“刘大人为一品大员,应该使用金酒具和银餐具,可是他,却全部用瓷的。太损我大明的脸面。” 立刻有言官站出来:“这就是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请皇上重罚刘基,以儆效尤。” 朱柏抿嘴:这叫事吗?老朱叫一品大员用金银器皿,可是他没发给官员金银之物啊。那官员穷,不就用瓷得咯,再说我也没觉得瓷器不如金银的,反而还健康很多。 朱元璋却沉下脸来,问刘伯温:“刘大人,此事是否属实?” 刘伯温出列,行礼:“属实。” 朱元璋眯眼:“刘大人,为何不依律行事?” 朱柏觉得这句话简直跟“何不食肉糜”一样可笑。 刘伯温低头回答:“臣家贫。” 朱标忙站出来要为刘伯温求情。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 朱标只能抿嘴退了回去。 朱元璋说:“来人,把刘基拉下去。听候发落。”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听候发落,还有回转余地。 刘伯温立刻被剥去了官服和帽子,押了下去。 朱柏抿嘴:虽然我不喜欢刘神棍,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他昨日说的“老天自有安排”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应该保着这个老神棍的命,到搞清楚这件事为止呢? 朱元璋散朝的时候乜斜着朱标和朱柏:“不要想着用什么歪门邪道来为刘神棍求情。” 一句话制止了朱标和朱柏所有想说的话。 ----- 朱标回到寝宫。 太子妃带着几个侍妾出来迎接。 朱标看到吕莲儿,脸色很复杂。 太子妃识趣地带着人离开。 吕莲儿上来侍候朱标更衣。 “不用。”朱标抬手制止,又问,“最近你可有跟家中联系” 吕莲儿忙跪下了:“臣妾再不敢任性妄为,没有与家中联系。” 朱标抿嘴站了一会儿,才说:“嗯。” 看来她却是不知情。 朱标思来想去,把吕本叫进宫询问太引人注目。 不如他微服探访。 可以出宫是要有由头,要老朱批准的。 他也不能直接跟老朱说自己要去吕府。 毕竟太子妃那边已经对他宠爱吕莲儿很有意见了,他再去吕府,不知道太子妃那边还会怎么想。 也是难办…… 朱标琢磨了一个中午,都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下午去御书房看奏折时,朱柏又不知道坐在暖炉边摆弄什么。 老朱也懒得管他,只要他安安静静的,不作妖就行。 朱标想来想去,只能假托朱柏的名义了。 他过去,悄声问朱柏:“十二弟,想出去玩吗?” 朱柏抬头望着他,黑眼珠亮晶晶的:“去哪儿。” 朱标说:“庙会,不过你要跟父皇说是你想去庙会,要我带你去。” 朱柏摇头:“庙会没什么好玩的。” 他怎么可能白白往返刘伯温家那么多趟? 他都去过庙会好多次了。 朱标说:“拜托,我给你买烧鸡。” 朱柏点头:“成交。”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拉朱元璋的衣摆:“父皇,大哥想让我带他出去玩。” 朱标暗暗捂眼睛:你个坑货,不是这么说的。 朱柏不想让朱标去质问吕本,想放任吕本作死。 可是他又不好不给朱标面子,所以才搅乱了说,就等着老朱一口回绝。 朱元璋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压根没听,头也不抬问:“要去玩什么?” 朱柏回答:“吃烧鸡。”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说:“看好他。早去早回。” 就低头忙碌去了。 对朱柏果然是格外溺爱,这么大的事,随口就应了…… 朱标暗暗感叹,回答:“是。” 朱柏惊讶得微微张嘴:老朱今日竟然这么好说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也知道朱标要出去干什么。 所以默契地跟我一起装傻? 朱标带着朱柏出了宫,路上买了个烧鸡,就径直到了吕府。 吕本一看朱标来了,又惊又喜,忙迎了进去。 朱标把烧鸡递给朱柏,叫他坐在一旁吃。 再望向吕本时,便脸色阴沉肃穆,与平日温和沉稳的样子判若两人。 朱柏余光瞥见,都忍不住背后一凉。 吕本更是直接腿一软就跪下了。 朱标淡淡地说:“吕大人。最近抱上了大腿啊。” 吕本不敢抬头:“臣不敢。” 朱标说:“你如今不已经是李善长的人了吗?怎么不敢?你连我的老师都敢监视,还弹劾他。” 吕本抬头哆嗦着嘴唇说:“有人说,看到我把宫中的金饰熔化换钱,要去告发我。除非我弹劾刘伯温。” 朱标眉头微微一皱。 他请朱柏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却不好也不想告诉吕本。 一来担心吕本变本加厉,二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吕本垂泪:“我半生正直,没想到会毁在一根金簪上。” 朱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伯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认了罪,叫吕本去老朱面前自寻死路也无用了。 老朱也认定了吕本就是李善长的人,李善长有什么事,吕本也跑不掉。 这就是李善长的狡诈之处了。 绑定了吕本,就绑定了朱标。 那他自己就是“太子党”了。 这事,还真是不好办。 不管的话,刘伯温又要倒霉。 管的话,要如何管呢? 第60章 交换条件 朱标微微皱眉:刘夫子肯定已经洞悉吕本被人胁迫,不想让我为难,所以在朝堂上没有任何犹豫和辩解,直接认罪。 他站起来,淡淡说:“金簪的事情,吕大人不用担心。不过,从此以后,吕大人还是不要掺和李善长的事情才好。” 别说是老朱,最近就连他都明显感觉到了李善长势力的扩张。 所谓盛极必衰。 老朱放任李善长这么嚣张,必然已经在磨刀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说,吕本能不能听懂。 如果吕本还要乱站队,到时候真出什么事,他也只能舍弃吕家了。 吕本伏在地上:“臣定谨遵殿下教诲。” 朱标微微点头,冲在一旁认真啃着烧鸡的朱柏说:“走了。” 朱柏走过去,在吕本身上蹭了蹭油滋滋的手:“吕大人,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跟太子商量一下才好,不要擅自作主。要是不方便入宫,下午在我回宫的路上找我也行。” 吕本中立,对朱标有益无害。 暂时而言,对朱标有利的,对他就有利。 吕本知道面前这个孩子,远比看上去要厉害,忙低头:“知道了。” 朱柏这才牵着朱标的手,走了出去。 朱标上了车,才说:“把你吓坏了吧。大哥跟平日不太一样吧。” 朱柏龇牙笑了笑:“大哥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必须要有天子威仪。” 朱标叹了一口气:“能和和气气,谁想板着个脸……只是这些臣子多奸猾狡诈,懒惰又推诿。有时候不得不当恶人。” 车窗外,房檐上结着长长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射着夕阳的光。 两边树干上也结一层冰,光溜溜的。 太阳还没下山,傍晚的风就已经把阳光的余热逼退,冷得刺骨。 朱标喃喃地说:“天这么冷,不知道夫子在狱中有没有受苦。” 朱柏回答:“去看看他呗。我还留了半边烧鸡没吃。” 朱标皱眉:“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朱柏说:“父皇每日教导我们孝悌为人之本。我们去看夫子,父皇怎么会不高兴。” “说的是。”朱标点头立刻对车夫说,“去刑部大牢。” ------- 大牢里臭气熏天。 刘伯温却坐在草堆里算卦,自得其乐。 见朱标他们进来,他笑:“啊,臣刚刚算得今日有友人来。你们就来了。” 朱柏把半个烧鸡递给刘伯温。 刘伯温笑:“真好,在外面,我都舍不得一个人吃半只鸡。” 朱标轻叹:“夫子啊……” 这事纯粹看朱元璋怎么的心情。 想往重了办,杀头也可以。 想往轻了办,也就罚点俸禄。 刘伯温好歹也担心一下…… “殿下不用担心。”刘伯温安慰朱标,然后转头对朱柏说,“来,好徒儿,帮我算一卦。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老神棍又在暗示我,让我想办法救他了。 朱柏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是个孩子。” 刘伯温对朱标行礼:“殿下,我想跟湘王单独说几句话。” 刘伯温一向很有个性。 朱标也不觉得怪异,点头去外面了。 刘伯温对朱柏说:“你如果能救我出去,我明年就能让皇上打消诸王就藩的念头。” 朱柏抿嘴:“不是我看不起夫子。你的那几招没用!” 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多再加个跪。 还没有泼妇的效率高。 刘伯温摇头:“明年不一样。” “明年太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朱柏摇头,“而且,怎么每次这种脏活累活都让我来干?” 刘伯温的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无赖:“能者多劳。再说,谁让皇上最宠你。”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我可以救你。不过这一次,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大事。” 在刘伯温面前,任何伪装都是无效的。 所以他不打算浪费时间。 刘伯温问:“好,只要我能做到,又不伤天害理。” 朱柏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吕氏为我大哥生的儿子当太子。” 这件事太重要了,他不得不上个双保险。 刘伯温皱眉,看了看手里的卦。 朱柏说:“不用打卦了。直接答应或者不答应。” 刘伯温叹气:“虎落平阳,我能不答应吗。” 虎落平阳被犬欺呗。 想骂我又不说完。 叫我救你,还骂我是小狗。果然不是好东西。 朱柏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口说无凭,你发个毒誓。” 刘伯温盯着朱柏。 朱柏冷笑:“看看,你们这些大人……都觉得我这个孩子好骗,只管甜言蜜语哄着我干活,一要你们动真格的,就犹豫了。” 刘伯温只能抬手:“只要朱柏三日之内救我出去,我刘基定全力阻止吕氏之子成为太子,否则不得好死。” 朱柏轻轻点头:“行吧。我且信你一回。” 转念一想,不对。这神棍怎么还给他定了期限。 而且还只给他三日时间,真是欺人太甚了。 其实就算刘伯温不肯发誓,他还是要救刘伯温。 没办法,赶紧想法子吧。 ------ 今日小年。 老朱给所有官员放假一日,包括僧官。 宗泐要返回天界寺,跟朱柏假惺惺道别。 宗泐苦口婆心:“殿下要乖乖的,莫要让老衲惦记担心。《心经》好好抄一抄。” 朱柏依依不舍:“大师早去早回,徒儿会想你的。《心经》什么的,就别想我抄了。您要想抄,倒是可以帮我多抄几本。” 宗泐转头逃跑一般上车:太好了,老衲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个大魔王了。 朱柏抹着眼泪挥手:啧,摇钱树跑了,怎么才能把他弄回来呢。 中午,宫中设家宴,所有妃嫔,皇子们一起吃饭。 为了方便餐具布置,同品级的人坐一桌。 比如封了王的皇子们一桌,没封王的皇子们就是另一桌。 太子和诸皇子品级不同,不能同桌。 皇上皇后跟所有人都不同,只能单独各坐一桌。 女眷和男人们要分开坐。 所以一百多个人开了二十几桌。 朱柏叹息:搞这么复杂,费劲不费劲啊。 老朱为了防止朱标借题发挥为刘伯温求情,真是煞费苦心。 皇子们和妃子们今日也可以喝些淡一点的水酒。 朱柏试了一口,甜得很,却没什么酒味,更像是甜汤。 各桌上的菜都差不多,只有马皇后和太子桌上比别人多了一道烤肉,老朱桌上除了烤肉还有一碟子鹌鹑蛋。 朱柏从一上桌开始就盯着老朱桌上的鹌鹑蛋,他数了一下,一共十个。 嗯,刚好把不能吃这个鹌鹑蛋的人一网打尽。 然后他就涎着脸,笑着靠了过去。 朱元璋乜斜着他:“干嘛,又看上了朕这里的什么?” 朱柏干脆地说:“鹌鹑蛋。” 第61章 家宴和国事 朱元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说:“你去拿你的碗筷来。” 朱柏嘻嘻一笑:“好。”然后把他自己的筷子拿了过来。 按照规矩,他用的是金筷子。 那金筷子死沉死沉,鹌鹑蛋又滑溜溜的。 他夹来夹去,那个蛋始终在碗里打转。 朱柏急得抓耳挠腮。 朱元璋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那样子,都给你了。” 朱柏等的就是这句话,一下把那一碟子全端走了。 他利落地给了八岁以下的兄弟姐妹,每人一个:“快吃快吃,一人只有一个,等下被人抢了。” 然后所有孩子一听,都毫不犹豫一口吃了。 一个鹌鹑蛋,三下两下就入了肚子。 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吧唧嘴。 朱柏问:“吃下去了?” 其他孩子点头:“吃了。” “十二哥,还有吗?一个太少。” 朱柏叹气:“完了。我们都要坐牢。” 其他孩子一脸茫然:“嗯?” 朱柏说:“刘伯温大人,你们知道吧?” 其他孩子:“昂。” 朱柏阴森森地说:“他因为用了瓷的餐具,被抓到大牢里。每日严刑拷打。打晕了,冷水一浇,醒了再接着打。夹手指,老虎凳。这么长带刺的鞭子,一抽,连皮带肉都往下掉。” 孩子们吓得脸都白了。 朱柏叹气:“你们用了我的筷子,父皇的碟子,跟品级不符。等下父皇知道了,就会把我们全部关到大牢里去。” “哇。”朱檀张嘴大哭起来。 朱椿想安慰他,自己也“呜呜呜”哭了起来。 朱元璋正在这边跟马皇后,和几个宠爱的妃子喝酒聊天,高兴着。 那边忽然哭声四起。 朱棡用肘子捅了捅朱樉,朝那边努嘴:“老十二,不知道又在捣什么乱。” 然后两个人一起偷笑。 朱棣想了想,说:“刘夫子有救了。” 朱橚问:“为什么。” 朱棣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朱元璋伸头一看,看到朱柏站在中间,周围一圈弟妹哥哥哭,脑门心就开始疼。 这孩子真是太不省心了。 过年过节都不放过朕。 马皇后忙起身过去查看。 这边几个妃子虽然不敢起身,却也因为心疼悄悄红了眼,转开头。 朱柏见马皇后来了,忙擦眼睛装哭:“呜呜呜,我不想坐牢。” 马皇后柔声问:“孩子们这是怎么了……” 然后几个孩子抽抽噎噎,七嘴八舌,前言不搭后语把事情一讲。 马皇后也站在那里不出声了。 老朱因为使用餐具不符合礼制的事把刘伯温抓起来,她觉得不合适,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事于情太过,于理却没错。 此刻明显是把刘伯温救出来的好机会。 虽然她不知道朱柏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反正顺水推舟就行了。 马皇后也抹眼泪叹气:“唉,这可怎么是好。我也救不了你们了。” 朱柏暗暗好笑:马皇后果然聪明,顷刻就明白我要干什么,开始给我当助攻了。 几个孩子见马皇后都这么说,越发吓得不轻,刚才哭了的,现在越发哭得伤心,刚才忍着没哭的,这会儿也哭起来了。 朱元璋一看马皇后过去,孩子们没有消停反而哭得更凶,就连马皇后都在抹眼泪,忙过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皇后跪下:“孩子们还小,求皇上不要惩罚他们,惩罚臣妾吧。” 朱元璋一看桌上的碟子和筷子,立刻明白了。 冰冷的目光立刻转到了朱柏身上。 朱柏噘着嘴,可怜巴巴眨眼:“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光顾着吃,违背礼制,还拖累了兄弟姐妹。” 你个小混蛋,装什么装?! 明明知道朕不可能为了几个鹌鹑蛋惩罚你们! 再说那鹌鹑蛋还是朕给你的。朕难道要连自己一起罚吗? 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家宴。只有家人在。赦你们无罪。” 朱柏摇头:“父皇是一国之君,当秉公执法。儿臣虽然是您的儿子,不能徇私。” 你这兔崽子是非要去牢里蹲着是吧? 要不是看你拉上了几个兄弟姐妹,朕还真就让你去陪刘伯温了!! 朱元璋气得眼发晕,杀气腾腾瞪着朱柏。 朱标忙过来跪下了:“父皇息怒。十二弟还小,况且只是好心把食物分给兄弟姐妹。没想到会犯这么大的错。” 朱元璋又瞪着朱标,点头似笑非笑:“是你对吧。是你策划的。你十二弟只是因为你是长兄,所以听你指挥。” 朱樉他们一看,把朱标搭上了,忙都过来跪下了。 “父皇息怒。” 马皇后抽泣哀求:“求皇上开恩。” 怎么还成朕的不是了?朕刚才明明说了赦他们无罪。 朱柏这个小混蛋,今日是不逼着朕松口放了刘伯温,不肯罢休吗? 朱元璋抿嘴,眯眼看向朱柏。 朱柏叹气,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巴不得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就不用跟着他学习了。不过他好歹也是个人才,为这种事杀了他可惜了,以后要叫人笑话。” 朱元璋一愣:对,若说这世上有人跟朕一样讨厌刘伯温,非朱柏莫属。 他每天都想尽了办法折腾刘伯温,从刘伯温那里回来还骂骂咧咧。 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 朱标伏在地上:“父皇英明,以仁爱治国,自然不会为这种事诛杀良臣。”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从今日起,大明境内,凡是家宴,没有外人在,百姓官员用度可以低于不能高于律法规定。即刻释放刘伯温,官复原职。” 朱标磕头:“谢父皇,父皇真乃不世出之明主。” 其他人也忙跟着说:“吾皇万岁。” 朱元璋骂:“都起来吧,好好家宴,被你们弄得哭哭啼啼,又跪又拜的。” 朱柏起身,望着那个空碟子,陷入了沉思。 朱元璋说:“别看了,一整碟都给你了,没了。” 朱柏叹气:“刚才分太快,忘给自己留一个了。” 朱元璋气笑了:“呵呵,叫你瞎折腾。活该挨饿。” 转头却叫御厨专门弄了一大瓷盆子鹌鹑蛋给朱柏。 朱柏和兄弟姐妹们,这下吃了个够。 第62章 朱棣的亲娘是谁 朱元璋又吃了两口就走了。 马皇后略坐了一会,也说乏了,带着人回寝宫了。 朱标也走了。 这是惯例,每年宫里也就举办两三次家宴。 马皇后和朱元璋都会提前退场,让皇子们可以正大光明跟亲娘亲近一下。 然后皇子们便走向各自亲娘。 年幼的皇子搞不清其中的奥秘,被奶娘领到亲娘身边后只顾着转头左顾右盼。 再大点,已经过了要跟母亲撒娇的阶段,只能尴尬地而又不是礼貌的回答亲娘的提问。 此刻朱樉难得地安静羞涩像个孩子,朱棡却有点心不在焉。 只有像朱檀、朱椿这般大小的,还渴望跟母亲亲近,也知道面前这个才是自己的亲娘,气氛就要真切温馨得多。 朱柏一靠过去,胡顺妃就抱紧了他。 朱柏虽然不好意思,却也不忍心挣扎。 她远离家人,还要跟无数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滋味定不好受。 而他却是这个孤独女人在这深宫里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朱元璋自己勤俭节约,妃子们也能省就省。 所以妃嫔们也谈不上荣华富贵,只是温饱不愁。 况且他最近是挺猛浪的,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除了老朱,最担惊受怕的就是胡顺妃了。 总结起来,胡顺妃也真是挺命苦的。 胡顺妃终于松了手,带着鼻音说:“殿下最近长高了。” 朱柏咧嘴笑:“可不是嘛。我最近给自己弄了很多肉吃。” 他悄悄从怀里拿出一个牛角梳:“前几日我陪太子殿下去庙会,看见这个,给你买了一把。” 胡顺妃眼角一热:“殿下还记得臣妾,真好。” 她却不伸手接。 朱柏低声说:“放心,我也给皇后娘娘买了一把。你只管收着。” 胡顺妃这才接了,说:“谢谢殿下记得臣妾。殿下最近可还好,头不疼了吧。” 朱柏说:“好好。我能吃能睡。一切都好。” 又说了几句话,那边总管太监进来说:“各位娘娘,该回宫了。” 胡顺妃眼泪又流下来了,匆匆说:“殿下不要淘气,不要惹你父皇生气,也不用惦记臣妾。” 然后起身一步三回头走了。 朱柏第一次感受到了惆怅和无奈。 他能理解朱元璋的谨慎。 马皇后功高劳苦,还是原配,关键娘家人都死绝了。 她就算再受宠也没有外亲干政的隐患。 其他妃子却不同。 好比胡顺妃,父亲是临川侯胡美的女儿。 胡美本是陈友谅的干将,镇守江西,后被老朱招降后改守长沙。 胡顺妃又生了儿子,老朱就必须防着胡顺妃。 毕竟哪个皇子都有可能成为帝国的继承人。 ----- 方才朱元璋和马皇后相继离席之后,朱棣就把朱橚拉了出来。 朱橚有些茫然。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一到这个环节,朱棣就把他拉住去。 然后他们两个也不能走,只好躲在旁边的走廊上,吹着冷风,等散席。 朱橚犹犹豫豫,最后问:“四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朱棣闷闷回了一声:“嗯。” 朱橚:“我的那一位是谁?” 他想说亲娘是谁,又怕隔墙有耳。 虽然是大家知道的事实,可是在这宫里却不能明说。 朱棣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朱橚又说:“我们是同一个吗?” 朱棣飞快点了点头。 朱橚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从没见过她?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我问宫人,宫人要么不知道,要么说是皇后娘娘。” “你不用知道。你只用记在心里。”朱棣转头望向他的眼睛,“还有,不管谁问你,你都要说,我们的母亲都是皇后娘娘。” 朱橚抿嘴。 朱棣犹豫了一下,又说:“有一日,我会为她洗清冤屈,把她摆到太庙的供桌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朱柏从宴席上回来,发现朱标在寝宫外等着他。 朱柏问:“诶,兄长,这么冷的天怎么外面。” 朱标正儿八经地跟他作了个揖:“多谢十二弟救了夫子。” 朱柏:“大哥不必客气,毕竟,他也是我的夫子。” 朱标低声说:“你这破釜沉舟的法子是真好。” 朱柏:“什么破釜沉舟,我听不懂。我就想吃个鹌鹑蛋。” 朱标笑了笑,又拱了拱手:“十二弟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 小年夜,宫中传了一道紧急圣旨出来,将刘伯温放了出来。 因为又朱标的叮嘱,牢头自然不敢亏待刘伯温。 所以刘伯温在里面屁事没有。 按他自己说的,牢里好,吃得好,还不用一早就起来上朝,就是床不太舒服。 言官们越发觉得朱元璋偏袒刘伯温,嫉妒愤恨得发狂,暗暗盘算:“等着吧。明年开了春,恢复早朝,一定要好好叫那神棍难堪。” 过年,刘伯温正儿八经地包了一份礼物给朱柏。 整个皇宫只有朱柏和朱标收到了刘伯温的礼物。 不为其他,只因为刘伯温穷。 朱标的是一个轻飘飘的狭长盒子。 拆开一看,原来是一支上好的狼毫湖笔。 朱柏收到的木盒,却是正正方方,死沉巴沉。 他笑得合不拢嘴:这么沉,肯定是银子。 刘神棍这是把他的家产都托付给我了啊。 结果他拆开一看:一块青砖。 还附了一张纸:此奇石与你镇纸之用。祝殿下多作匡扶天下之文章,流芳百世之书画。 我去 刘神棍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就是写字。 朱柏气得撸起袖子就要拎着青砖上刘伯温家里,表演脑门碎青砖给他看。 朱标却拉住了他:“莫慌。还有一张纸。” 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写着《劝学》的卷轴。 朱柏嗤之以鼻:“没有鬼用,当柴烧又太少,放着占地方,方正我是不会挂起来。” 朱棣伸头过来看了一眼,说:“十二弟不要的话,给我吧。” 朱柏皱眉:“你拿来干嘛?” 朱标说:“刘夫子的字在坊间千金难求。你还不要。” 朱柏咧嘴笑:“能换钱啊。那我收着了。” 朱樉嗤笑:“我说你这孩子整日不愁吃不愁喝的,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朱柏:“谁会嫌钱多呢,是吧,二哥。” ---- 除夕夜,天下团圆,一片祥和宁静。 朱元璋把所有儿女妻妾儿媳妇什么的,全叫来吃饭。吃过饭给每个成家了的王爷赏了一套金玉首饰,没成家的就是几个金元宝,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各自寝宫守岁。 独独留下了朱标和朱柏陪他跟马皇后。 第63章 要出大事了 朱柏苦着脸:“我犯困。” 朱元璋说:“有烤兔子。” 朱标悄悄拉了一下朱柏,低声说:“单独有赏。” 朱柏咧嘴笑:“只要是陪父皇母后,就不困了。” 那边朱樉拿着首饰回了宫,顺手就全给邓知秋了。 邓知秋拿了个簪子插在发髻上,笑嘻嘻问朱樉:“好看吗?” 朱樉略有醉意,把她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下:“好看,我的秋儿戴什么都好看。” 寝宫的女官怯怯地上前提醒朱樉:“殿下,皇上的赏赐应该交给正妃,由正妃来分发给各位侧妃侍妾。” 朱樉冷了脸,骂道:“放屁,本王的东西,爱给谁给谁。谁要再啰嗦,小心本王棍子伺候。” 女官瑟缩了一下:“殿下这是宫中规制,万一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 朱樉瞬时就火了,转身从旁边抽了一根棍子走过去,嘴里恶狠狠地说:“本王平日是给你脸了吗。你一个六品女官,竟然敢对本王指手画脚。正好今日就立个威,看谁还敢维护那女人。” 女官吓得跪在地上:“殿下息怒。” 王晓月过来拦住朱樉:“王爷,女官只是尽本分,并非刻意维护妾身。按律法,女官是皇上亲命,与朝中大臣一样。就算是她犯错,也要报给皇后娘娘和皇上去惩戒。” 朱樉骂道:“你个亡国之女,有什么资格戴我们大明的首饰,有什么资格管本王的后宫,有什么资格讲大明的律法。给我闪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女官一看拦不住忙站起来跑了。 邓知秋抱着朱樉:“大过年的,别闹了。” 朱樉这才悻悻地扔了棍子,进去睡了。 他醒了回头想想又有些后悔自己昨夜喝了酒太冲动。 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官没去告状。 一夜再无事。 --- 朱标和朱柏陪着朱元璋下棋,过了子时,朱元璋又多赏了他们一人十两黄金,才放他们回去睡觉。 朱柏吃晚饭的时候喝了一点素酒。 那酒入口甘甜,没有酒味,后劲儿却很足。 这会儿他困得要死,一边走一边打哈欠。 漆黑的夜空里,一道光划过,带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拂尘,也像是扫帚。 朱柏张大了嘴,定在那里,猛然醒悟过来,指着那边:“诶嘿,彗星。” 旁边的朱标却脸色大变:“星变。将有大灾。” 朱柏安慰他:“放心,不会。我跟你说,这就是天上的石头,掉下来了而已。” 他残留的一点理智提醒他,不要讲什么太阳系,八大行星,不然会被当妖怪。 朱标完全听不进去,当他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只微微皱眉不出声。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 被外面低语声吵醒,他还有点迷糊,瞪着雕花的红木床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看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今日不用上学上朝,真是难得的悠闲。 外面的人继续在说话。 “昨夜星变,监天官说五星紊度,日月相刑……” “唉,去年就到处旱灾,今年不知道又有什么灾。” “阿弥陀佛,但愿别出什么大事。” 朱柏听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刘伯温那日在牢里所说的说服打消诸王就藩的念头的机会。 他皱起眉:那个老神棍不会以为老朱会怕什么星变,然后就弃暗投明,从此从谏如流吧。 正想着,外面又多了一个声音:“诶,你们听说了没。太子殿下寝宫的地板昨夜塌了个大洞。” “啊,还有这等事?” “是啊。皇上震怒,已经叫工部派人去看了。” 朱柏咂了咂嘴:这一晚上的,真闹腾。 外面又多了一个声音,一听就是主管太监身边的小太监:“皇上问湘王殿下起来了没有,要是起来了就去东宫。皇上和娘娘都在那边等着他。” 然后富贵就来敲门了:“殿下,你醒了吗?” 朱柏叹了一口气:一个豆腐渣工程也要我叫过去干什么? 我又不是包工头。 关键老朱专门要人过来叫我,我还不能不去。 朱柏被富贵催命一样催着起来,慢腾腾洗漱,才过去。 他站在朱标寝宫门口,立刻醒了。 主要是那个洞太大了,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裂痕一直延伸到床边。 这要是再大点,岂不是朱柏晚上起夜一下床就直接掉洞里了。 他盯着那个洞发呆。 朱元璋说:“来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法子。” 朱柏一转头,发现朱元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老朱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不还”的郁闷。 朱标和马皇后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柏能理解他们:花大价钱盖的新房才住了几年,就要塌了,换谁也不开心。 朱柏脸皱成一团:“这是工部的事。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说:“工部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说这里是填燕雀湖所造,地基不稳。” 朱柏歪头想了想: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之前是湖,下面肯定全是淤泥,搞不好还有地下水。时间长了,地下水把泥带走了,地面就塌了。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这块地是刘伯温那个老神棍选的。他说什么此处‘钟阜龙蟠’是‘帝王之宅’。朕叫了二十万人迁三山之石才好不容易填平建成,结果这才住了多久,就墙裂地陷。杀他填这个坑,刚好!” 朱柏心狂跳了两下。 草,又是这个刘神棍。 我最近怎么总在给他擦屁股?! 朱标忙说:“父皇此处风水绝佳,地陷并不是刘大人的错。” 朱元璋点头:“那就是工部督造之人错了,还是刘伯温。” 朱柏哭笑不得:刘伯温什么时候管过工部了。 皇宫肯定是“帝国大管家”李善长督造的啊。 朱元璋这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把刘伯温抓起来。”朱元璋转头对二虎说。 “遵旨。”二虎立刻就去了。 朱柏抿嘴:啧,搞了半天,我白费功夫。 老朱小年夜放刘伯温出来,初一又抓回去。 等于就让刘伯温在家里过了个年。 朱标要说话。 朱元璋抬手,说:“不用劝朕。不把这混蛋抓起来。他肯定又要借着星变上折子制止分封。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第64章 有人偷了宫里的湖 朱柏暗暗感叹:果然这两人十几年的交情,都太了解对方了。 这边二虎刚出去,那边又有人急急忙忙来报,说侍卫巡视才发现,东边湖里的水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朱柏说了一声:“父皇,儿臣先去看看。”然后跳上了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骑着跑了。 湖里的水果然流的干干净净。 原本盖在湖面的冰这会儿沉到了湖底,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鱼儿冻成了冰坨坨,大片大片的水草铺在冰下,像是一层厚厚的地毯。 工部尚书还没来得及跑到东宫,又被叫着回头去看湖,一早上跑断气。 朱柏蹲在湖边挠头:真是怪了。这湖水又不是死水,有进有出的,怎么会忽然干涸成这样。 朱标来得很快,比平时跑得都快。 朱柏还在想,他怎么今日这么威武强壮,结果朱标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低声说:“金……金簪。” 朱柏打了个寒战:对啊,我那日假装把金簪扔进湖里了。 要是老朱反应过来,叫人在湖底水草里搜寻,找不到,那就露馅了。 朱柏立刻说:“湖底肯定有洞,水才会流走,这个湖是活水,只要堵住洞,就慢慢重新填满。” 朱标点头:“是,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水去了哪里。” “我把人引开,大哥在这里找出洞口。”朱柏拉过自行车跳上了车,直奔玄武门出去。 那边守宫门的侍卫都咧嘴笑着在看热闹,猛然一个影子晃过眼前,刹那间消失在宫门外樟树的树荫中。 两侍卫的笑凝结在脸上。 其中一个小声说:“我没看错吧,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 另外一个结结巴巴:“好……像是湘王殿下。” “卧槽,我们死定了!!” 朱标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捂眼睛:“我跟你商量,没让你现在就去看啊。” 私闯宫门,死罪!! 从内往外和从外往内,都一样!! 富贵他们这才气喘吁吁跑到,远远看见朱柏一个人跑出了宫门,然后乱成一团。 “还不去追?” “我们也不出去啊。” “赶紧去报皇上。” “侍卫呢,侍卫呢,快去找湘王。” “不要声张。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 ----- 朱柏浑然不觉自己又犯了死罪,骑着车沿着皇宫周围停停走走,东张西望。 见有一个大宅子后门口堆满了泥,便把单车放到一旁,去敲门。 那家主人正在花厅里招呼客人。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门房以为又有拜年的客人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门房往外看了看:“啊,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没有大人,就我一个。”朱柏笑嘻嘻拱手作揖,“恭喜发财,我这里有宗泐禅师亲笔书写的《平安经》,最适合这节庆的时候诵背,是过年过节,走亲访友,居家休闲必备之良品。” 过年时,都会有乞丐打着送财神的幌子来讨钱。 一般主人家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孩子看着干干净净,衣着整齐,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叫花子。 门房有些惊讶,问:“多少钱?” 朱柏:“一两银子。” 门房怪叫:“这么贵?什么书?” 叫花子也得有点职业素养,张口就要一两银子,这不是要饭啊,这是明抢啊。 朱柏咧嘴一笑:“城隍庙门口卖得经书都是从我这里拿的。我这个是最新版的,别的地方都没有。一两银子算便宜的了。” 门房说:“你等等。” 然后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房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说:“我家主人说让你拿了银子留下经书赶紧走。” 呵呵,好阔气,果然是个大户人家。 朱柏暗暗冷笑,不伸手,却说:“这东西太要紧,我要亲自交给主人。” 门房眯眼看着朱柏。 朱柏昂首挺胸,龇牙一笑:“大年初一的,你也不想闹得不开心对吧。” 门房只能说:“行吧,我带你进去。” 反正主人都肯给钱了,看到这个漂亮孩子,说不定还更高兴。 朱柏跟着门房进去,看见了一个大池塘,比宫里的湖小不了多少。 想想地势,这边却低很多。 原来湖里的水都来这里了…… 朱柏抿嘴。 远远看见两个老头坐在大堂上。 朱柏凝神一看:呵呵,芝麻掉到针眼里,太巧了。 这主人不就是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吗? 李存义自然认识朱柏。 只是他没想到朱柏会忽然出宫,出现在他家里,还要卖经书给他?! 他愣了一下,才忙站起来行礼:“哎呀,湘王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叫人通报一声。” 朱柏一指那边的湖:“李大人,您家的湖好气派,是刚挖的?” 李存义也不知道这个宫里的小霸王为啥忽然抽风跑他家来问这个,刚想回答,却见李善长的管家从前面进来了,冲他拼命摆手。 李存义愣了一下,立刻对朱柏拱手:“啊,殿下。您一个人出宫的,让臣护送您回去吧。” 他不由分说上来拉起朱柏就往外走。 那边朱元璋一听朱柏骑着车一个人跑出宫了,气急败坏,一连声叫侍卫牵马过来。 朱标忙安慰说:“父皇莫慌,十二弟跑不远。如今太平盛世,况且皇宫周围住的都是朝廷大员,都认识十二弟。” 话是这么说,可是难保有一两个亡命之徒。 特别是因为去年饥荒,好多事情,不能用常理推断。 朱元璋没吭声,只管上马。 朱标和二虎也忙骑马跟了上去。 最后在李存义家后门看见了朱柏的车,朱元璋松了一口气,跳下马三步并两步进来了。 李存义正拽着朱柏往外走,见穿着常服的朱元璋怒气冲冲进来,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朱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往地上一躺,然后满地滚:“把我的湖还给我。你这老头,偷我家的水,还不承认。” 李存义目瞪口呆:等等,怎么回事?让我捋捋…… 朱元璋本想脱鞋抽朱柏的屁股,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转头看了一眼那刚修好的湖和偌大的宅邸,又阴森森看着李存义:“李大人的府邸好气派……” 第65章 明争暗斗 好家伙,朕的儿子娶个媳妇的银子都要东拼西凑。 李存义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盖这么大宅子,眼睛都不眨。 真是气死朕了! 关键找到让寝宫地陷的元凶,那些言官就不能借题发挥要他下什么罪己诏了。 对!可得好好治一治这股攀比的歪风,杀一儆百,也治治那些不管事只花钱的昏官! 老朱恶狠狠瞪着李存义。 李存义头上的汗滴下来落在地上,颤声回答:“臣不敢。” 朱元璋咬牙说:“把管事的兵马司都指挥叫来。” 旁人哪敢怠慢,立刻去叫东城的都指挥了。 这边李家的人忙搬了椅子给朱元璋坐下。 朱元璋坐下发现朱柏还在地上,叹气:“赶紧起来吧,地上凉。你也不嫌丢人……” 朱柏一咕噜爬起来,走到朱元璋身边站好。 朱元璋把他一搂,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年初一你就乱跑,你是想气死朕么?” 朱柏暗暗叹气:大年初一你就要杀刘神棍填地坑,我也没办法。 那边东城兵马司的都指挥已经进来,在李存义身后跪好了。 都指挥是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中年人,面貌忠厚,五官平常。 朱元璋冷冷地说:“皇宫城墙外挖了个这么大的坑,导致东宫地陷,湖水干涸,你这个东城兵马司都指挥是怎么当的?!蓝玉是这么教你的?” 朱柏也有点懵:等等。李存义在家里挖坑,关东城兵马司什么事? 关键这个东城兵马司的都指挥还是蓝玉的旧部。 这一下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都指挥伏在地上:“回皇上,兵马司只有管街上事的权利……” 李存义越发抖得像发了疟疾一样。 朱元璋明摆着想把都指挥拉下来,压根不理李存义,只管咬牙问都指挥:“门口堆那么多泥,你没看见啊。” 都指挥终于明白朱元璋的意图,说:“臣有罪。” 朱元璋这才看向李存义:“你说说看,朕要怎么处置你吧。” 李存义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臣臣臣这就把这个湖给填上。” 朱元璋转头问朱柏:“你觉得呢?” 朱柏哼了一声:“宫里塌的坑当然也要叫他来修。还有那个湖。水干了肯定是湖底有洞,他也得负责填上。可以叫他出银子,工部来干。” 朱元璋:“嗯。还有呢。” 朱柏不打算再说了,看了一眼朱标:“我就知道谁挖的坑谁来填,别的不知道。我还是个孩子。” 朱标才是主角,特别是在有外人的时候。 他要是太抢朱标风头,不管朱标性子多好,也会从此忌惮他。 朱元璋只能问朱标:“太子觉得呢?” 朱标说:“以后这种事肯定还会发生,必须严令皇宫围墙外十丈以内不得挖大坑,盖高楼,不然会危及皇宫安全。如有工程修筑定要向五城兵马司报备,以后出了事,也好一下找到事主。” 朱元璋微微点头,又看向朱柏:“你还有补充吗?” 朱柏说:“没有。” 朱元璋说:“一定要补充,不然回去朕要罚你跪一个时辰,谁要你不经过允许就跑出宫。” 朱柏故意拧眉作思索状,很久才说:“刚才骑车着急,差点冲到路边的淤泥堆里。这些东西照理来说不能堆在路边吧。”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向东城兵马司都指挥:“看看,一个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都指挥点头如捣蒜:“臣有罪,臣谨遵圣旨。”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管不了! 如今的情形就是,他管不管都是错。 关键还没处说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且不仅仅是他,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都是这样。 朱柏歪头问朱元璋:“父皇,李存义大人是几品官?” 朱元璋冲李存义抬了抬下巴:“你自己说吧。” 李存义不知道这个小霸王要干什么,擦了擦汗,说:“小臣不才,领正三品俸禄。” 朱柏又望向都指挥:“这位都指挥大人是几品官。” 都指挥老老实实回答:“正六品。” 朱柏冲朱元璋无声地一摊手。 朱元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李存义在一片还算是官职低的。 要碰到一个嚣张跋扈点的,今儿你不让我在门口堆泥,明儿我让你上长城边上堆泥去。 朱元璋皱眉想着这件事。 五城兵马司官职小,麻烦事多且杂碎,要负责京城的街道整洁,防火防盗,还要管理市场,比如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检查物价。 往小了说,就是应天城里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跟兵马司有关系。 往大了说,就是应天城的安危全仰仗兵马司是否干得好。 所以当时朱元璋才会任命几个跟着他多年,军功不算显赫,却又知根知底忠诚老实的人来做。 好比面前这个岑都指挥,就是蓝玉的姻亲。 就算干掉岑指挥使,也没有合适的人来填补。 今儿只能算了。 朱元璋对岑都指挥说:“今儿你运气好,有湘王为你说情,朕就不罚你了。只此一回绝无二次。” 岑都指挥忙磕头:“谢皇上,谢湘王。” 听蓝大人说湘王年纪小,看着淘气,却是个聪明至极又老到的人,他总觉得有点夸张。 可是方才短短时间朱柏就看出来他的无奈,三两句话就提醒了朱元璋。 果然不是个一般孩子…… 朱元璋又盯着李存义:“一日之内限你填平这个湖,再把门口的泥清理干净,再去宫里把湖里的洞和太子寝宫的洞填上。你亲自来填。几日填满你干几日,一辈子填不完,你就干一辈子。” 朱柏差点笑出声:还是老朱狠。我只说让李存义出钱,朱元璋要李存义出苦力。 本来也是,没事在家里挖个大坑干什么,就是钱烧得慌!! 朱元璋拂袖而去。 朱柏别有深意看了一眼李存义,笑嘻嘻跟上了朱元璋。 朱元璋说:“反正也没多远,慢慢走回去吧。刚好朕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看看外面的街市。选日不如撞日。你们不要声张。” 朱标他们忙应了跟上了他。二虎叫人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朱元璋手里一只手死死攥着朱柏,在回去的路上对朱标说:“这样下去不行,总有一天要出大事。要任命一个镇得住朝廷文武百官,上下通吃的人来管五城兵马司。你觉得朝中谁最合适。” 朱标有些为难。 这明摆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他推荐谁都是在坑别人。 可是如老朱所说,不找个厉害角色来又不行。 太厉害的角色又有点大材小用,毕竟官职只有那么大…… 第66章 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虽然才初一,可是已经有许多商贩出来摆摊了。 卖馄饨的,卖炊饼包子的,各种吃食。 街市上人来人往,见面便行礼拜年。 朱元璋饶有兴致边走边看。 去年灾荒,他还担心民生凋敝。 今日一看还不错。 很是欣慰啊…… 朱柏出来折腾了半天,肚子早饿了。 况且他们在说兵马司的事,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假装没听,东张西望。 路边店铺有个卖炒货的,正在炒栗子,焦香四溢,颗颗油亮饱满,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小球在锅里翻滚。 朱柏眼睛立刻直了。 以前他最喜欢吃炒栗子,不知道这个年代的栗子水土好无污染是不是比后来的要更香甜。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就挪过去了。 这边朱元璋觉得胡子痒松手挠了一下,朱柏就跑了。 朱元璋气笑了:这小子压根就没长记性。 最好被人捉住打两下。 他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然后自己远远跟着。 朱柏浑然不觉,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眼睛只盯着炒栗子:“老板,我来一斤炒栗子。” “老板”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肯定脑子不好。 胖胖的掌柜一脸疑惑,对伙计挥了挥手。 伙计:“一两银子一斤。你有钱吗?” 朱柏:“有的、有的。” 伙计然后迅速称好递给朱柏。 朱柏在手里掂了掂,半斤不到,然后又数了一下,二十颗炒栗子。 五十文一个。 十文钱能买一升,也就是一斤半大米。 呵呵,奸商…… 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一个卖炒货的,能在应天城里有一个这么大的店铺,看来平时没少短斤缺两。 而且这条街这么旺,这么长,却只有他一家卖炒货的。 看来这个店还真不是个一般的炒货店。 朱柏歪头问掌柜:“掌柜确定这里有一斤?还有这是个金栗子吗?这么金贵,这么重。” 掌柜欺负朱柏还是个孩子,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爱买不买,不买赶紧走。” 称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真是岂有此理…… 朱柏暗暗咬牙,脸上依旧带着天真无邪地笑说:“啧,今日兵马司刚好有人,要不我们去称一下。” 掌柜忽然说:“小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二十文钱一斤。你手里的,算半斤,你给我十文就行。” 朱柏咧嘴一笑,掏出四十个铜钱:“对嘛。做生意要讲诚信,才能长久。给我称两斤。” 他抱着一大纸袋子栗子,转身才发现朱元璋他们在围观,才意识到掌柜刚才忽然转了态度,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看见朱元璋他们了。 朱柏讪笑:“父皇,大哥,请你们吃炒栗子。” 朱元璋也笑了笑:“好儿子。你爹有个好差事让你去做。” 朱柏浑身寒毛一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还小,什么差事都做不了。” 管你什么差事,反正我都不想做。 朱元璋点头:“能做能做,反正你一天精力旺盛,到处跑。与其留着你折腾朕,不如让你去折腾那些刁民和奸商。” 朱柏苦着脸:“父皇,不是儿臣不想帮您分担。你看看我才多大,能管得住李存义那样的老狐狸吗?今儿要不是您来得快,他就直接把儿臣轰出来了。” 朱元璋想了想:“是,你这小子,文不能写文,武不能提刀,除了捣乱,屁本事没有,是要给你配两个人才行。” 他转头对二虎说:“去把蓝玉、李善长,刘伯温传进宫。” 说完再不给朱柏机会,转身回宫了。 老朱在御书房坐下,刚喝了一杯茶。 蓝玉和刘伯温就来了。 朱元璋说:“今日朕去巡视了一下东城和北城。” 蓝玉和刘伯温知道朱元璋心情不好,刚才在路上就商量好,今儿不管老朱说什么,他们都说好。 蓝玉垂手:“皇上圣明。” 刘伯温低头:“皇上辛苦了。” 李善长:“皇上心系百姓,劳苦功高。” 他其实暗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老朱叫他来,是要因为李存义的事情要训斥他没有管束好家人。 朱元璋又说:“朕发现兵马司确实有难处,所以打算设一个总兵马司。湘王朱柏为总都指挥,提督兵五城马司。” 蓝玉低头:“皇上圣明。” 李善长:“皇上圣明。” 刘伯温:“湘王不合适。臣斗胆恳请皇上让秦王、晋王、燕王、周王、楚王一同担当此职。” 蓝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朱柏热泪盈眶: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大人了。 朱元璋微微挑眉:“哦。理由呢?” 刘伯温:“湘王年幼,无法担此重任。” 朱元璋微微点头:“也是。” 朱柏大喜。 朱元璋说:“那就让他们兄弟六个一起管吧。秦王、晋王、燕王、周王、楚王分任西中北东南城兵马司。湘王统领。” 朱柏抿嘴:老朱这么一个人精,会不知道朱樉朱棣随便抽一个出来都能管好这件事?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再说,刘伯温也十分清楚我这几个兄长的能力,怎么也会一下推举五个王爷来管小小兵马司。 李善长接着和稀泥:“皇上圣明。” 朱元璋又说:“你们三人辅佐湘王。有什么问题,拿你们三人是问。” 刘伯温又跪下了:“臣无能,恳请皇上让李大人担当此重任。” 这混蛋看出来朕的意图就想脱身。一点也不想帮朕调教五个王爷。 朱元璋盯着他的头顶暗暗冷笑,说:“行吧,那就李善长协助五个年长王爷。你和蓝玉只要帮朱柏就行。” 刘伯温果然回答:“谢主隆恩。” 朱元璋又说:“明日起六个王爷上朝听政。” 刘伯温猛地抬头望着朱元璋,“不可”那两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上朝听政是继承人才能有的权利。 老朱让朱柏去也就算了。 毕竟朱柏才多大? 可是现在却让五位年长王爷也去听。 地位与朱标一样,这叫什么事? 朱柏在一旁默默看戏:刘伯温知道朱元璋开了年就会让他这几个哥哥去封地了。他想用兵马司困住他们。 可是老朱识破了刘神棍的意图,所以索性让王爷们锻炼一下。 刚才那个东南西北中的位置,刚好就是五个王爷封地相对方位。 而且都指挥负责具体事务,王爷们只要协助指挥都指挥。 王爷是皇上安插在兵马司的保护伞和眼线,保证圣意能传达下去,也确保下面的声音能被上面知道。 王爷以后去了封地,跟当地府衙的关系,就和他们现在跟兵马司都指挥关系一样。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想要实施,有个前提:就是王爷没有私心。不然才真是欺上瞒下,只手遮天。 如今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王爷们肯定不敢。 以后去了封地,就很难讲了。 可是我呢? 这事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第67章 史上最强兵马司 刘伯温他们走了以后,朱柏还想挣扎一下,苦着脸对朱元璋说:“儿臣想陪着父皇和大哥看奏折。兵马司什么的,太复杂,不是我这个孩子能做的。” “你一天看了几本奏折?”朱元璋气笑了,沉下脸,“再说这事不耽误你看奏折。” 朱柏一脸茫然:“昂?儿臣也没法分成两半啊。” 上午要大本堂上课,下午要看奏折,练武,还要去刘伯温那里学算卦,跟老和尚学经书。 现在还要让他管五城兵马司,就算把他分成八块也不够。 朱元璋说:“五城兵马司都各有各的都指挥,还有你的哥哥管着。你只要等着他们有事办不了,帮他们出出主意就好。” 朱柏皱眉:“兵马司抓了人,就算是证据确凿也要送刑部决断。这也是麻烦。若是短斤少两这些事都送刑部,刑部大牢恐人满为患。兵马司太过勤劳,刑部要怪罪;兵马司不作为,父皇又要怪罪,岂不是两面为难。” 朱元璋想了想,忽然明白这也是那些都指挥没法说出口的难处。 而且刑部已不在兵马司掌控之外,要是徇私把人放了,到时候延绵不绝,永远抓不完,还白白得罪人。 他说:“若是证据确凿,非死、徙、拘的重罪,只是罚钱打板子,就由兵马司自行决断。我把这个权力给你,这总行了吧?” 朱标的嘴抿成一条线:不是权利不权利的问题。关键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又不像兄长们有戍边治藩的大志。干什么要掺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朱元璋又说:“有了这个总都指挥的头衔,朕给你个牙牌,你什么时候想出宫都可以。” 朱柏立刻绽开笑脸:“诶嘿?!真的吗?” 还是亲爹了解我。 这样我就每个兵马司巡一日,哪里好玩去哪里。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一会哭一会儿笑的。”朱元璋哭笑不得,“你出去可以,一定要带上富贵。” 朱柏歪头:“为什么?” 朱元璋说:“你以为富贵是个一般人吗。朕派来保护你们的贴身太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吼!” 朱柏猛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门外笑嘻嘻看麻雀的小太监。 富贵看着秀气文弱,也只有十五六岁…… 真是人不可貌相。 ----- 皇上下旨,把兵马司的调整公之于朝。 朝野上下一片喧哗。 六个王爷,三个一品大臣辅佐,绝对是史上背景最硬的兵马司。 关键这么多人,就让一个七岁的小王爷统领。 不知情的人都说朱元璋糊涂了,对这个幼子太过宠溺。 知情的人都去敲打自己认识的兵马司都指挥:别的王爷尚好,小心湘王。 这孩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好多朝中大臣都吃过他的亏。 六个王爷领了牙牌,从大本堂回来,凑到一起,商量如何管理兵马司,还请朱标来旁听。 一来朱标毕竟年纪最大,可以出出主意,二来朱标是老朱最信任的人,请朱标过来,就等于是请老朱过来了。 朱柏本来想跑,被朱标按着在一旁坐着,只能在一边玩他的孔明锁。 朱棡摇头叹气:“中城的集市最大,那才是个大麻烦。” 朱桢一脸愁容:“南城全是寺庙,和尚的事情怎么管?” 朱橚一脸茫然:“听你们说的,我想东城住的全是朝中大员,应该……不用管吧。” 朱樉笑:“瞧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我们将来可是要管一个藩国的王爷,比应天大多了。这就心里发怵,以后怎么办?” 朱棣没出声,其实他管的北城还要肩负皇宫外围安全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老朱是不是特意这么安排…… 之前皇宫竣工巡视的时候,大家都说风水好,他却很担忧。 老朱再三询问他的意见,他才吐露心中的话:“在紫金山居高临下对着皇城。不利皇城防守。” 虽然当时朱元璋就变了脸,但是朱棣没觉得自己有错。 一个好的将领,应该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这么大的弱点摆在那里,他不能当看不见。 还好,朱元璋后来没有怪罪他,还说他有军事才能。 这一次老朱把保护皇宫外围的任务交给他,是给他机会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 朱标温声对朱棣说:“大哥知道你不喜欢说话。可是现在是讨论要事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 朱棣想了想说:“这件事肯定是难办的。不然父皇不会派我们去。我们在这里商量到天黑也没用,不如各自去找都指挥,询问一下情况。他们也未必是能力不足,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得罪人。” 朱柏抬头看了朱棣一眼:还得是我永乐帝啊。 这几位大哥说了一炷香时间,还没有朱棣这一句话管用。 进入职场第一条是什么,询问前辈意见! 进入战场第一条是什么,勘察敌人情况! 这会坐在这里讨论屁用没有。 要去现场看,才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其他几个王爷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赞同,然后起身准备去了。 朱柏也起身。 朱标笑:“十二弟打算去哪里。” 朱柏咧嘴一笑:“四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几个王爷里就朱棣最有名气,既然要看热闹,自然是跟着流量最大的网红跑。 朱棣看了他一眼:“你跟我去可以,但是保证不能一个人乱跑。” 朱柏:“行。我带上富贵。” 一路上,朱棣跟朱柏大略讲了一下应天府城墙的构成。 应天府其实是由四个圈组成。 最外面的叫外郭。 从外往里依次是内城墙,皇城,宫墙。 那日朱柏他们拔旗其实是从皇城的承天门进去皇宫,然后在宫墙内跑。 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圈,可是占地面积也有一平方多公里了。 其实五城兵马司管的是应天府城墙以内,皇城以外的事情。 北城兵马司在神策门附近,管辖范围大概是从神策门到朝阳门,包含了大部分皇城墙。 朱棣故意没骑马,慢悠悠在北城边走边看。 朱柏背着手跟着他。 朱棣虽然身量挺高,可毕竟才十五岁。 朱柏就更加了,不往下看都看不着他。 知道的还知道是新上任的北城兵马司协理和总都指挥在巡视领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孩子在闲逛。 第68章 抓个典型 朱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北城兵马司徐都指挥一早就出来在衙门口等着,见到朱棣他们忙点头哈腰迎进去。 昨日传旨下来,大家都说他们五个都指挥挺憋屈,要被几个孩子指挥。 其实五个都指挥心里暗喜:以后他们不敢得罪的人,就叫王爷们去处理,弄砸了也有王爷们顶着。 等于他们一人多了件刀枪不入的铠甲。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再说朱棣今年端午就会娶徐长英。 到时候,徐都指挥跟朱棣就算是亲戚了。 朱棣问徐都指挥:“本王年轻,没有经验,只能协助徐都指挥。都指挥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 徐都指挥恭恭敬敬地说:“没有没有,一切都好。” 朱棣挑眉:“果真没有” 徐都指挥:“暂时没有。” 朱棣沉下脸:“靠近皇城北边的树如此之高,你们也不派人修剪树枝。若有宵小借着树翻墙进入皇城,如何是好?” 徐都指挥一愣,忙说:“臣这就叫人去办。” 正说话间,外面喧闹起来。 一个老太太揪着一个胖乎乎的人从门口进来。 “走去找大人评理。你这个称绝对不准。” “有什么不准,这东西本来就压称。” 徐都指挥忙过去叱责道:“尔等刁民竟然来兵马司喧嚷,好大胆子!!” 朱柏一看,那个被揪住的不就是昨天卖炒栗子那个掌柜。 呵呵,果然是死性不改。 这家来头肯定不小,平时大家吃了亏不敢说。 今日恰好碰到一个不怕死的老人家,有好戏看了。 那两人跪下了。 老太太只用一块布包着花白头发凌乱不堪,一身旧的不成样子的粗布棉衣,手指粗糙变形,一看就是常年干苦力活的人。 那掌柜此刻跟这干瘦佝偻的老太太站在一起,越发显得肠肥脑满,满面油光。 老太太哭着说:“民妇家贫,昨日孙儿病重,眼看不行了,又说想吃栗子。民妇出来买,寻了几条街才找到这么一家卖炒货的,每想到竟然是个大奸商,五十文一斤的栗子,半斤竟然只有十个。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掌柜说:“她只要十个,我称了给她,她又说短斤少两。” 徐都指挥听得很不耐烦,冲旁人抬了抬下巴。 立刻人上去把称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有兵马司校准的印记。 徐都指挥冲那两人挥了挥手:“好了,本官把称收了。不管称准不准都没法坑人了。掌柜把多收的钱还给这位老人家,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有要事要处理。” 朱棣抿起嘴。 那两人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嘟嘟囔囔地离开。 连不想管闲事的朱柏都气笑了:这个昏官!真是乱和稀泥,不分青红皂白。 难怪奸商屡禁不绝。 朱棣冷冷出声:“等一下。” 徐都指挥有些不高兴,却不敢出声。 朱棣拿那个称看了看,问卖家:“你这称,确定是准的?可有送兵马司校准过?!” 掌柜一看是个少年,自然不怕,理直气壮回答:“自然是准的。” 朱棣点头,然后对身边的人说:“去拿兵马司的标准铅块来。” 为了衡量校准称量工具,朝廷定制了半斤和一斤重的铅块放在兵马司。 徐都指挥和掌柜这一下都紧张起来了。 徐都指挥自然知道掌柜的称有问题,可是这个掌柜上面有人。 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想快些打发掌柜走。 朱棣不知道内情,揪着不放,等下闹出点事来,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受过的还是他。 徐都指挥抢在前头,接过称坨看了看,咬牙切齿问那掌柜:“大胆刁民!你竟然把送兵马司校准过后的秤砣掏空心。” 那掌柜见都指挥都这么说,这才慌了,磕头:“大人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徐都指挥:“罚你补银一两补给这位老夫人。” 掌柜忙掏钱。 老太太接过千恩万谢磕头走了。 掌柜也想走。 朱棣又冷冷地说:“本王让你走了吗?” 掌柜看了徐都指挥一眼,不敢动。 朱棣转头看着徐都指挥似笑非笑地说:“平日大人就是这么处理的?这北城莫非不归我大明管辖?” 徐都指挥心里猛的一跳,低头:“殿下说笑,北城自然是大明的天下。” 朱棣冷笑:“那如何不遵守《大明律》?” 徐都指挥结结巴巴说:“自然是要守《大明律》。” 朱棣从怀里掏出一本《大明律》伸到徐都指挥面前:“我这里刚好有一本,劳烦大人念一念,正好,大家一起来听听。” 徐都指挥对《大明律》烂熟于胸,可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打开,念到:“若有铸造不合格缺斤少两者,使用者与制造者皆杖六十,若斛斗秤尺铸造完成未经过官府校便使用者同处。” 那掌柜早瘫软了,跪下拼命磕头:“大人饶命。求大人年我是初犯,放过我这一回。” 别说两罪共处,就算是只罚一项,打六十杖都要打死他了。 朱棣居高临下,没有丝毫表情地看着他,说:“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要找死。我且问你,北城这么大,为什么只有你一家炒货店?” 那掌柜不停地擦汗,那眼睛去看徐都指挥。 徐都指挥攥紧了手,再不敢乱说话,乱使眼色。 他的余光瞥到朱柏正饶有兴致看着他,越发心惊胆战。 这个湘王,虽然进来之后没说过话,听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会比朱棣好应付。 掌柜见徐都指挥不理他,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们自己不善经营,开不下去了,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棣盯着他说:“本王也不逼你说了,毕竟本王要是想查,肯定能查到。没有欺行霸市,绝不可能把个小小炒货做成独门生意。” 他冲身边的人一抬下巴。 徐都指挥忙说:“殿下三思,六十杖下去,这人就得死在这里了。” 朱棣似笑非笑地说:“谁说我要打他六十杖了。” 旁人松了一口气。 朱棣说:“两罪并罚,一百二十仗,我亲自数!” 第69章 第一天就打死了人 徐都指挥一听急了,忙上前说:“殿下,兵马司只有拘捕的职责,没有断案和处置的权力。” 朱棣说:“看来都指挥不但没有好好读《大明律》,也没有好好读昨日皇上下的圣旨。若非死、徙、拘等重罪,只是打板子罚钱的事,兵马司可依律自行处置。” 徐都指挥寒毛一竖,想不到这个少年竟然这么狠的。 说是打板子,其实比秋后问斩还要惨。 秋后问斩还能等一个大赦的机会,现在等于是斩立决,直接打死啊。 掌柜抖得如筛糠,拼命磕头:“燕王饶命,小的知错了。” 朱棣喝了一声:“左右!” 左右:“在。” 朱棣说:“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左右就拖了掌柜出去按在门口开始一五一十地打。 “啪啪啪!” 棍子打在屁股上发出闷响,顿时间血肉横飞。 掌柜扯着嗓子惨叫。 从门口路过之人皆吓得别开头躲开。 兵马司里的人也个个脸色苍白,两腿战战。 卧槽太狠了! 要不要玩这么大?! 果然是杀人如麻的永乐帝,从小就这么狠。 朱柏虽然整日听朱元璋说要打板子、打板子,可是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看人被打,胃里直翻腾。 朱棣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挡在朱柏的面前。 朱柏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在轻轻颤抖,分明也是很害怕。 他忽然明白,朱棣是狠心要立威。 这人刚好撞在枪口上…… 还没数到二十下,那人就没了声音。 门口的人进来问朱棣:“还打吗?” 这会儿要是抬回去救,说不定还能活。 朱棣说:“打。打够一百二十杖,放在门口,叫家人来领回去。” 外面又开始打。 等打完一百二十仗。那掌柜下半截都被打成了肉泥,别说是肉身就算是魂也被打散了,绝对活不了了。 手下们满头大汗进来,立在朱棣身后。 朱棣又移了一步,露出朱柏,慢悠悠地问徐都指挥:“说吧,他是谁家的亲戚,值得你这么维护。” 徐都指挥腿一软跪下了,伏在地上:“臣确实不知。” 原来朱棣看出来猫儿腻了,却故意等到现在才问。 朱棣冷冷地说:“起来吧。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着家属来领人吧。本王要看看到底是谁家这么横。前日想讹我十二弟被抓个现行,还不知悔改,继续作恶。” 朱柏微微挑眉:诶,他怎么知道? 啊,对了,我最后给了半包炒栗子给朱标,可能他拿给朱棣他们吃的时候讲了这个事。 朱棣坐下,盯着门口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那几个人就骂骂咧咧进来了:“是那个狗胆包天的东西。连我们李家的人都敢动。” 朱棣瞥了一眼他们手里的棍子,冷笑:“原来是李大人啊。怎么!连朝廷的衙门,你们都敢砸?连本王,你们都想打吗?!” 李家的人看到朱棣一愣,忙扔了手里的东西。 李淑妃父亲李杰自投奔老朱后,战功赫赫,几年前更是死在了战场上,被追封为镇国上将军。 所以五个哥哥虽然在朝中职位都不高,却是如假包换的开国勋贵之后。 况且老朱对李淑妃宠爱得很,只要出去征战,身边只带李淑妃。 宫中后妃除了马皇后,就是李淑妃地位最高。 所以李家兄弟在应天城里有些跋扈。 听说自家掌柜被一个小小兵马司活活打死了,他们自然是暴跳如雷,直接抄家伙就冲过来了。 可是他们再嚣张心里还是明白,若是非要选一边,老朱肯定毫不犹豫选亲儿子。 李大才忙拱手:“不知道两位殿下在这里,冲撞了。” 朱棣微微挑眉:“你们就是这么面见本王的?看来果然没把皇家看在眼里。” 那五个人只能跪下了。 朱棣瞥了一眼他们,朝门外那死人抬了抬下巴,说:“这是你们家的人。” 李大才犹豫了一下说:“是。” 朱棣问:“你知道他在把秤砣掏心的事吗?” 李大才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朱棣微微点头:“不知者无罪,不然我就只能连你们一起罚了。” 老朱最恨短斤少两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定下“仗六十”这么重的刑罚。 他们要是执意找朱棣和兵马司的麻烦,朱棣闹到老朱那里去,李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李大才咬牙回答:“多谢殿下明察秋毫。” 朱棣挥了挥手:“把人抬回去吧。好好整改一下贵府的店铺。这几日,本王会逐个清查,若是再发现短斤少两,就不是打死个掌柜,这么简单了。” 他没说“独门生意”的事,毕竟这是要动别人的利益,若没有证据就说出来,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李大才行了个礼,退出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自言自语:“这小子竟然这般狠毒。” 等李家的人走了,朱棣才又对徐都指挥说:“徐大人还有什么困难吗?” 徐都指挥这才如梦方醒。 这会儿把人都得罪完了,只能一心一意跟着朱棣干了。 不然到时候朱棣也不罩着他,他才是死定了。 他倒豆子一般,把平时遇见的难处都讲了讲。 商家占道,乱扔垃圾,堵住了下水道,一到下雨天水就排不出去。 路边的绿化补种了无数次,每次都是刚种上就被人挖走了。 等等,诸如此类的,说了十几条。 朱棣微微点头:“你把违规行为和处罚办法整理出来,我看过要是没问题,明日就在北城张贴出来。若是张贴出来再有违犯者,依照《大明律》处罚。” 徐都指挥忙拱手:“知道了。” ----- 从北城兵马司出来,朱棣问朱柏:“吓坏了吧。” 朱柏说:“是有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杀一儆百能让商贩从此守规矩,倒是比温水煮螃蟹好。” 若是大家都不拿规矩当回事,到时候出了大事,老朱一杀一大片,才是麻烦。 朱棣沉默了一下说:“希望这个人杀得值。” 朱柏叹气:“其实四哥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方才朱棣自己分明也是害怕的,而且他其实没必要一次就下那么猛的药。 第70章 化险为夷 兵马司的毛病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痼疾。 大部分人会选择更温和的法子,慢慢改。 朱棣明显是想短时间内做出点成绩来给老朱看,才会这么激进。 其实朱柏想告诉他,就算朱棣再努力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朱元璋始终只会让他去苦寒的北地镇守边疆, 可是那样似乎又太残忍了。 总是要给他点希望的。 朱棣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有退路,没有靠山。我只能靠自己。” 朱柏沉默了。 若说靠山,他们最大的靠山不就是老朱吗,大家都一样。 非要说不同,就是亲娘不同了。 朱棣说的难道是这个? 其实他也一直很好奇所有皇子在宫里都有亲娘,为什么独独朱棣和朱橚没有。 朱柏和朱棣刚进宫就被朱元璋叫去了御书房。 朱棣叹气:“少不得要挨顿骂。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要打人,你拉不住。” 你这么讲义气,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受过。 朱柏笑了笑:“不怕,我有办法。” 朱棣摇头:“就算父皇想秉公办理也架不住枕头风。” 进了御书房,见朱元璋果然脸色阴沉。 朱柏没等他说话就靠过去,靠在他身边,兴奋地说:“哇瑟,父皇,你不知道,儿臣们今天有多威武,惩戒了一个仗势欺凌老奶奶的奸商。” 朱元璋一听,愣了愣,问:“什么奸商?” 然后朱柏就添油加醋把事情讲了一遍。他说那老太太有多可怜,多穷困,为了满足重病将死的孙子的心愿,大雪天出来买栗子,结果还被奸商坑。 还说那奸商有多可恶,要不是四哥主持正义,奸商还不肯认错,北城兵马司也奈何不了他。 他假装不知道掌柜是李淑妃娘家的人,只说这奸商不知道后台有多硬,竟然这么嚣张。 朱元璋越听脸色越沉。本来他是因为朱柏和朱棣拿着鸡毛当令箭,当街打死人很生气,现在听朱柏一说,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去卖粮买药给父亲被奸商坑的事情。 朱柏一脸无辜:“按照《大明律》这人应该打一百二十杖,结果才打了十几下就死了。父皇,你不会怪我们吧。”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打得好,一百二十杖还少了。应该把李大才也抓起来,狠狠打几杖。” 朱柏也说:“就是,儿臣就说父皇英明,肯定会支持我们。而且淑妃娘娘温柔贤惠,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嫉恨我们。” 朱元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淑妃哭哭啼啼一说,差点忘了后宫不能干政的原则。 他哼了一声:“一个女人,哪敢管朕的事情。” 朱柏又说:“父皇,儿臣从那日买栗子的时候,就有一事不明。那么大的北城竟然只有一家炒货铺子。您说奇不奇怪。” 朱元璋眉头微微一皱,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沉吟了片刻说:“朕叫人去查一下。” 朱棣忙趁热打铁,把他跟徐都指挥商量的事情讲了讲。 朱元璋问朱柏:“有什么补充的吗?” 朱柏说:“在兵马司门口栓一个公平秤才好。因重量起争执的买卖双方,可以拿到公平秤上称,自己解决。若是非要闹到兵马司,一斤误差小于五钱,打买家五板子,误差大于五钱,打卖家五板子。就没人敢瞎闹了。” 朱元璋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叫其他四个兵马司照做。老四,你索性把你们整理的条例拿给朕看看。若是可行,在全城张贴,同时执行。” 朱棣忙拱手:“是,父皇。” 朱元璋指了指朱柏:“呵呵,你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你吗?说你是小罗刹,不但要钱还要命,不但念经还杀人。”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什么也没干,就去看了个热闹。怎么又算在我头上了。 朱元璋觉得好笑,又说:“宗泐禅师称病不肯来,出去云游了。你看看,你把人家道行这么深的和尚都折腾病了,就不能老实点?!” 朱柏眨了眨眼:“儿臣很老实啊。是宗泐大师自己要给儿臣写经书,儿臣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问:“最近经书卖得如何。” 朱柏咧嘴笑:“过年期间卖得特别好,特别是在庙会的时候。” 朱元璋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勾了勾手指。 这是要保护费呢。 朱柏垂头丧气地说:“等会儿儿臣就给你送来。” 朱元璋说:“四百两,记住了。” ----- 从御书房出来,朱棣对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又救了我一次。” 关键朱柏不但得到了老朱的支持还杜绝了李淑妃后续再插手。 朱柏笑:“四哥客气了,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再说有些事情,我年纪小方便行事。” 这事处理不好,连他也要搭进去。 只要老朱点头,其他都不是问题。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就看见李存义在愁眉苦脸指挥人填湖里的洞。 这个贪官,我不揩点油,让他出点血,实在气不过。 朱柏笑嘻嘻,凑过去说:“李大人。我之前扔了个金簪子在湖里,找到了记得还给我。” 李存义一愣,心里骂开了:你个小混蛋。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吗? 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扔金簪?! 要是我说没找到,你说我私吞了,我上哪里评理去?! 朱柏歪头,声音拔高:“嗯?!” 李存义只能回答:“好。臣记下了。” 朱柏这才满意地点头走了。 朱棣只知道朱柏那日扔金簪到湖里的事情,却不知其中奥秘,看李存义那么痛苦,有点莫名其妙。 远远看见朱樉和朱棡从那边过来。 朱樉本来看到朱棣打算直奔而来,却被朱棡拖走了。 朱棣直叹气:李淑妃和李家都好办。 就是自己亲兄弟这里不好弄。 这怨恨算是结下了。 朱柏告别了朱棣,发现朱樉在路上等着他。 朱樉二话不说,上来捉住富贵就是一个耳光:“你个不长眼的奴才,连本王你也敢冲撞。” 第71章 加倍偿还 富贵被打蒙了,跪下来却不敢哭。 朱柏气得脑子嗡地一响:好家伙,不敢跟朱棣起冲突,也不敢直接冲我来,就来欺负我的奴才。 还有朱棡,刚才朱樉要来找朱棣麻烦,他就把朱樉拉走了,这会儿却站着不动。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怂蛋!! 打我的奴才的脸,不就是打我的脸吗? 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今儿我不叫你们两加倍偿还,我就不叫朱柏!! 朱樉扬手还要打富贵,朱柏忽然扯着嗓子开始哭嚎:“啊,二哥你打我干什么,好疼啊。富贵,还不赶紧去叫父皇来主持公道。” 朱樉一愣:“本王什么时候打你了?” 富贵趁机从朱樉的手里挣脱出来,爬起来就往御书房跑。 朱棡忙把富贵拉住:“哎呀,公公,有话好好说,不必闹到皇上那里去。” 富贵再有一身功夫也不敢对朱棡动手。 朱柏指着朱棡:“好啊,你还敢禁锢我的奴才,不让我去求救。虐待宫人,以长欺幼,欺上瞒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和宫规?!说,是不是李淑妃娘娘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朱柏一下给他们按了四个罪名不说,还把朱樉和朱棡的亲娘给拉上了。 朱棡吓得忙松手,回头对朱柏说:“十二弟不要乱说。” 朱柏往地上一躺,满地滚:“不活了,我要找母后说理去。” 朱樉刚才说打富贵一下吓唬朱柏,让朱柏跟朱棣说以后少来招惹李家。 朱棡也觉得打个奴才,朱柏又还那么小能怎么样?所以就没有拦着朱樉。 没想到朱柏压根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将了他们一军。 马皇后最忌讳妃嫔指使皇子仗势欺人。 李淑妃又是宫中除了马皇后最有权势的一个,原本就被好多人盯着。 眼看要到吃晚饭的时候,要是老朱和马皇后看见朱柏这副样子,朱柏再添油加醋说点别的,李家没事也有事了。 朱棡越想越怕,忙朝朱柏拱手:“哎呀,好弟弟,是我们错了。你别闹了。” 朱柏说:“今儿能打我的奴才,明儿就能打我。我一定要找父皇主持公道。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你们想打我就打我。什么兄友弟恭都是表面上装出来的。亏我平日里还把你们当兄长,处处为你们着想。” 今日打死人的事,其实朱柏纯粹是观众,确实无辜。 他们来找朱柏麻烦确实也是理亏。 朱樉越发羞愧,攥紧了拳,问:“你要怎么样?” 朱柏说:“向富贵认错。” 富贵忙摆手:“不不不。不必了。” 朱樉:“本王认错,他受得起吗?” 朱柏冷笑:“他受不起,我受得起。我替他受着。” 朱棡忙悄悄拉朱樉的衣袖。 朱樉只能不情不愿冲朱柏拱手:“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朱柏冲他伸出手:“呵呵,光动动嘴皮子,屁用都没有。” 朱樉只能掏了一块银子出来。 朱柏起来接了银子,放在富贵手上:“富贵公公,拿去买点跌打药敷敷。” 富贵快感动哭了,跪在地上:“谢湘王。” 朱柏冲朱樉、朱棡一抬下巴,傲然说:“今儿就算了。二哥三哥怎么对待自己寝宫的人,弟弟我管不着。不过,我宫里的人,你们要是想动,也必须得先问问我。” 说起来朱柏现在还是他们两的上司,要是他记仇,去老朱面前说几句坏话,他们也是麻烦。 朱樉和朱棡只能攥拳,忍气吞声说:“知道了。” ----- 朱元璋不查不知道,一查气死人。 原来北城本来好多家炒货店,却都被李家派人恐吓或者挤兑给弄垮了。 竟然仗势欺人目无王法到这个地步,李淑妃竟然还在他耳边说朱棣的坏话,真是岂有此理。 朱元璋夜里召李淑妃过来陪侍。 李淑妃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朱元璋看到李淑妃这个样子,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苗又“噌噌”往上冒。 他冷冷地说:“你还是把你那副可怜样子收起来吧。李家这次死个把下人一点也不冤枉。” 李淑妃跟着老朱二十余年,老朱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她心里一惊,忙跪下:“臣妾惶恐。” 朱元璋淡淡地说:“看在你父李杰为朕战死和你陪伴朕多年的份上,朕这一次就不继续往下查了。从今往后,叫你的兄弟们收敛些。以后,朕若是再知道李家仗着皇恩鱼肉百姓横行街市,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李淑妃抖成一团:“臣妾错了,再不敢了。” 朱元璋也没心情留宿,气呼呼拂袖而去。 李淑妃想起来,却脚软得又倒在地上。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除了马皇后,其他女人在老朱心里不过都是生孩子和发泄的工具。 朱元璋翻起脸来,任是谁也跟砧板上的死猪没区别。 当年的碽妃就是好例子。 ----- 朱元璋把六个管兵马司的王爷,加上朱标,叫到御书房里。 朱樉看到朱棣依旧有些忿忿的,只是因为朱元璋在场,所以不好发作。 朱棡一向是淡淡的,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朱元璋把朱樉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今日有必要跟儿子们立规矩。 他叫人搬来椅子,跟他们围坐在暖炉边,让人拿了点心和茶上来。 询问了几句最近课业的情况,朱元璋就进入了正题:“想必你们都听说了老四那日在北城兵马司杖毙了一个人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就用目光挨个扫过面前的六个人。 朱棣垂眼。 其他人在老朱的逼视下被迫点头。 老朱说:“来,老十二你来讲讲那天的事。” 特么的一有难办的事就踢给我! 朱柏按捺住掀桌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其实四哥是救了李家。” 朱樉和朱棡惊讶得飞快地看了朱柏一眼。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朱柏可能会说的话。 比如,劝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了外戚伤了兄弟感情。 比如,要他们回去劝李家不要记仇。 却偏偏没想到,朱柏会来这么一句。 朱元璋饶有兴致看着朱柏:接着忽悠,朕看你怎么把话说圆。 第72章 忽悠王 朱柏接着说:“他把一个不要紧的掌柜打死了。求父皇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保住了李家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和淑妃娘娘的性命。”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老朱确实打算放过李家。 朱樉和朱棡望向老朱求证。 朱元璋点头说:“朕不知道别人在你们耳边说了什么,朕只知道,查到的事实就是李家欺行霸市,导致整个北城好几种生意,只有李家能开店。” 朱樉额头冒出冷汗来。 朱棡脸上也难得出现凝重的神色。 他们心里很震惊,完全不知道李家还干了这些,可是现在回头想想确实不对劲。 朱元璋说:“要是朱棣不回来跟朕求情,直接在北城兵马司追查下去,这会儿李家已经全部在刑部大牢里待着了。” 朱樉认真看向朱棣,没错,他得到的消息也是朱棣问过掌柜秤砣的事情就直接打死了。 等李家的人到了,朱棣也明示暗示他们说对秤砣的事情不知情,就再没问什么。 老朱又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间之人都是‘利’字当头,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帝王之家。那些跟你们套近乎,拉关系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这就是我总要你多跟皇后娘娘亲近,不要跟外戚接触的原因。只有自己的兄弟和父母才可以相信。” 老朱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只能帮着敲锣,说:“四哥也是为了兄弟们好。他心眼实,宁肯自己做恶人。哥哥们琢磨琢磨,除了他,我们兄弟几个里面,还有谁能来做这件事。” 朱樉和朱棡想了想,确实。 他们自己不好去外婆家的人动手。 大哥朱标的一向以仁厚著称,朱橚和朱桢性子也很温和,都下不了手。 朱柏就更别说了,过半年才满八岁。 朱柏叹气:“可怜四哥被人误会了也不解释。我也难做。” 朱柏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胡说八道感动了,饱含真情地哽咽了一下。 朱樉他们两个知道朱柏在说富贵挨打的事,越发不好意思。 而且朱柏那日真要闹到朱元璋那里去,李淑妃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棣始终面无表情,垂着眼:他不想装出委屈的样子。可是朱柏说的大多数话都是事实。 他本想杀一儆百,没想到无意中帮了李家的忙。 ----- 从御书房出来。 朱樉冲朱棣和朱柏郑重行了个礼,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 朱棡冲他们笑了笑追上了朱樉。 朱标用手摸了摸朱柏的头,笑着说:“你这孩子,有时候你真是让我害怕。” 朱柏一脸天真:“大哥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边李存义过来恭恭敬敬递了个盒子给朱柏:“殿下找的可是这个簪子。” 朱柏直接递给了朱标:“大哥看看。那天天黑,我也没看清楚。” 朱标打开一看,竟是一根和他赏赐给吕莲儿的一模一样的簪子,惊讶地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笑嘻嘻地说:“李大人要堵湖里的窟窿,我请他帮忙找那日被我扔到湖里的金簪子。他找到了。” 其实这话的意思是,他敲诈李存义成功…… 贪官的钱,不用白不用。 朱标终于反应过来了,冲李存义微微点头:“那真是谢谢李大人了。” 朱元璋从御书房出来刚好听见他们说话,差点笑出声:这个混小子真是,把最敦厚的朱标都带偏了。 不过这是好事。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必须足够狡猾,至少比任何一个大臣都要狡猾…… ----- 朱棣那日在北城兵马司前面活活杖毙了李家掌柜的事情,没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百姓们摆手称好。 李家的炒货铺关张大吉。 如雨后春笋一般,城里一下新开张了好多家的炒货铺。 可见大家都苦于李家久已。 商家和大臣们人人自危,忙检查自己店铺里的秤和尺子。 朝中有大臣戏言,朱棣杀这只“鸡”,不单单是儆了北城的“猴”,还让全应天的猴都胆寒。 朱棣没有外婆家的人在,所以压根就没有这个忌惮。 他的手段和心智都是兄弟里拔尖的。 如今大家还明白了一件事:他也是老朱儿子里心最狠的。 皇上今日特地在朝堂上嘉奖了朱棣和朱柏,以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对他们的支持。 老朱意味深长地说:“朕一再强调,各阶层要界限分明,不得跨界。可是有的人罔顾朕的话,明明领着朝廷的俸禄,还要与民争利,恨不得把这天下的所有生意都做下来。朕劝你们,还是收敛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时候清算起来,你们怕是承受不了。” 群臣听得越发胆颤。 李善长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 朱柏快笑死了:朱元璋这个才是真的敲山震虎。 ----- 朱标从御书房出来时,等在外面的马皇后身边的女官迎了上来:“殿下,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马皇后虽然也常问询朱标的日常饮食,却很少这个时间专门叫他过去说话。 他暗暗惊讶,微微点头便跟着女官去了。 马皇后怀里抱着老朱的心头肉,五岁多的寿春公主。 寿春公主粉嘟嘟,白嫩嫩,扎着两个小圆髻,晶莹的黑眼睛大而圆,这会儿看到朱标进来,立刻笑着从马皇后身上下来爬上了朱标的膝头。 马皇后叫人端了茶和点心上来给朱标,就让宫人们都去门外了。 她问了几句闲话,大抵也是问朱标学业和饮食睡眠之类的。 朱标犹豫要不要告退了,早些回去歇息。 站了一上午,还要坐在这里应付这些,着实有些累。 只是想了想,马皇后一定是觉得寂寞才叫他过来,便又耐着性子继续回答马皇后的话。 马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温顺了。让母后好生为你担心。” 朱标心里一动,抬头望着马皇后,犹豫地唤了一声:“母后……” 马皇后说:“温良恭俭让固然是好,可是也要防着小人。以前你父皇眼里只有你,如今却有二十几个儿子,跟你能力相当却心狠手辣会哄人的,大大小小,也有两三个。你要想办法让父皇多注意你,有什么事先想着自己才好。”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 第73章 不可不防 朱标垂眼:“儿臣不孝,让母后为儿臣担心了。” 连马皇后都察觉到危机了吗? 朱柏倒是小孩子心性,不管怎么闹,最后都是为江山社稷好,回到支持他这个点上来。 可是朱棣…… 年龄越大,他就越看不懂朱棣了。 马皇后知道他听明白了,笑了笑:“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今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自己记着就行,不要跟其他人说。” 朱标站起来,对马皇后行了个礼:“知道了。母后放心。” 一直把玩着朱标袖子的朱橘忽然问:“父皇在哪儿。” 朱标捏了一把她的脸说:“在书房看你十二哥写字。” 朱标想起朱柏写的那鬼画桃符一般的字,忍不住笑了。 朱橘噘嘴:“又是十二哥。父皇最近天天都只陪十二哥玩。” ----- 朱柏被朱元璋从御书房放出来,就立刻跑去兵仗局了。 太监分为四司八局十二监,共二十四个衙门。 他最喜欢的待的地方就是银作局和兵仗局。 兵仗局管宫里所有兵器铜铁器制造,银作局管宫里所有金银器皿制造。 其实他想看看能不能花几年时间叫兵仗局研发个小手枪出来,让他随身携带,到时候真的迫不得已要逃出宫,也有个防身利器。 一个月前,他画了图给兵仗局,让兵仗局照着做一个出来。 兵仗局开始都是在敷衍他,没把他当回事。 现在朱柏干成了几件大事,成了朱元璋身边的红人。 兵仗局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前几天,已经“叮叮咣咣”帮他打了个外壳出来。 今日朱柏就是来看初步成果的。 兵仗局的提督太监点头哈腰:“湘王殿下,您看这个行吗?” 朱柏拿在手里掂了掂,太重,不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他也就记得个大概,还得慢慢琢磨和实验,先拿回去再说吧。 朱柏冲那提督太监笑了笑,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他:“多谢公公。我先拿回去玩玩,有什么再来麻烦公公。” 舍得给胡萝卜,马儿才肯跑。 虽然银子不多,可是态度还是要表明:帮我干活有好处。 那提督太监忙喜笑颜开忙行礼:“殿下客气,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奴才。” 等提督太监走了,朱柏坐在兵仗局前的树下摆弄那根枪管,心里嘀咕,不知道如今的铁匠能不能做出里面的小部件…… 忽然觉得身边有人,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朱柏吓得跳了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个圆乎乎的小萝莉。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跑进宫里的兵仗局来了?! 他转头四顾,找大人。 那小萝莉嘻嘻一笑:“十二哥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 朱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老朱的女儿寿春公主,叫什么朱橘。 公主们都是跟妃嫔们住在一起。 而他每次出入嫔妃那边都是快进快出,所以几乎没跟朱元璋的女儿们打过交道。 再说,他没打算在这宫里跟任何人深交,以后跑路的时候就不用回头。 听说朱元璋很宠这个小公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不过金枝玉叶什么的,在他这里算个鸟。 他可不会惯着她,更没时间陪这种小屁孩玩泥巴。 他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接着摆弄他的东西。 朱橘一看朱柏不理她,越发心痒痒,扑上来抢他手里的东西:“给我玩玩。” 朱柏一下闪开,朱橘扑了个空,开始哭:“啊。你害我摔倒了。” 朱橘毫不犹豫扬长而去。 朱橘气得直跺脚:“你等着,我要去父皇那里告你。” 朱柏觉得好笑:大家都是孩子,谁怕谁。到时候你撒你的娇,我打我的滚,看老朱听谁的! ----- 下午朱柏去刘伯温那里听课。 刘伯温说:“今天开始我们讲兵法。” 朱柏挑眉问:“不学周易了?” 刘伯温:“学,交叉着来。一下你也记不住那么多。再说兵法更重要。” 朱柏咂了咂嘴:搞了半天,这神棍到现在才动真格的。之前都是在逗我玩呢? 刘伯温开始给朱柏讲孙子强调带兵打仗要“校之以计而索其情”,然后讲七情是什么。 朱柏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打瞌睡,也不闹了,不知不觉到了下课的时候。 刘伯温说:“好了,其实兵法不单单是能用在战场,也能用在治国,治家,处世。这几日你也忙,先不用来了。一个月以后再来,交一份怎么利用好七情管理兵马司的论述给我。” 朱柏立刻皱眉抗议:“这破玩意还有作业啊?!” 刘伯温冷笑:“不写作业,殿下就听个热闹,有什么用?” 朱柏从刘伯温那里出来,越想越不对:这家伙从来都是朱标的忠犬,任何可能增强其他王爷竞争力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好比这一次赈灾粮的事,他明显就是在为朱标扫清障碍,整治朝纲,然后减小李善长在朝中的影响。 所以,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精明鬼,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跟我讲兵法,还要指导我管理兵马司?! 难道是因为朱标没有参与到这次兵马司的事情来,所以刘伯温要让我写总结报告,好让朱标看报告就能统领全局? 嗯,有可能的。 他们进了宫门,一个等在门边的小太监赶紧跑过来在富贵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柏从沉思中惊醒,问:“怎么了?” 富贵说:“皇上让殿下去御书房。寿春公主也在。” 朱柏顿时就明白了。 那个小萝莉去告状了。 然后朱元璋要叫他过去教训他,好哄公主开心。 啧啧,朱橘,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以后还要缠着我。 富贵低声说:“太子见了公主都要让三分。殿下等下进去就认个错,好少受些责骂。” 这些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本来不该多嘴。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朱柏维护他,他也不能让朱柏受苦。 朱柏笑了笑:“放心,管她如何受宠,到我这里都是个屁。” 然后淡定地大摇大摆进了御书房。 第74章 专治熊孩子 朱橘果然坐在朱元璋膝盖上抽抽搭搭。 朱元璋一看朱柏进来,立刻骂:“混账玩意,为什么惹你妹妹哭?!赶紧过来,把你那个什么玩具给你妹妹玩玩。” 朱柏一脸茫然:“什么玩具?” 朱橘哇哇大哭,说:“就是他从兵仗局拿出来的玩具,他自己玩不给我玩。” 朱柏一脸恍然大悟,点头:“哦,原来是在兵仗局……” 朱元璋猛然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低头问朱橘:“你个女娃娃,才多大一点,去什么兵仗局?那地方又是火又是刀的,弄伤了可怎么好?” 朱橘愣了一下,指着朱柏,问:“十二哥为什么能去?!” 朱元璋说:“你十二哥是个男孩子。再说他去也是办正事的。” 之前买回来那些火器,老朱叫兵部和兵仗局同时研究仿制。 朱柏当时就跟朱元璋打过招呼,说会时不时过去看看。 朱元璋也是同意了的。 朱橘完全没想到百试不爽的哭闹撒娇会失效,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朱柏“好心”劝老朱说:“父皇别怪妹妹。妹妹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 “是啊,都是那些奴才们偷懒不好好看着橘儿。幸好没出事,不然如何是好。”朱元璋咬牙说,“寿春公主身边的宫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给朕在外面跪着。跪到记事为止。看以后你们还敢让公主乱跑吗?” 朱橘一听想跑,朱元璋又说:“你别走,给朕在一旁看着,省得转头就忘了。” 朱柏快笑劈叉了:呵呵,这些人带着寿春公主去兵仗局堵我,然后来御书房告状,以为我不知道。我是那么好惹的? 不过,是谁指使他们这么干的呢? 有意思,我如今已经红到让宫里的人眼红,要对我下手了吗? 轰隆隆一阵雷响,然后开始哗哗哗下雨。 朱元璋又问了朱柏几句话,刘伯温今日教了什么之类的,就放朱柏出来了。 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地,都被雨淋成了落汤鸡。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这样在雨里跪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朱橘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奶娘,站在檐下抽抽搭搭,听见朱柏出来,停了抽泣,恶狠狠看着他:“都怪你,让父皇不陪我玩还罚我!” 朱柏本来想走了,见这孩子好像没受教训,索性走过去拍了拍朱橘的肩膀,指着那些在冷雨里哆嗦的人:“好好看啊。记住了,以后没事别来烦我。不然以后你挨罚的时候多着呢。”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天上猛然一个响雷,吓得朱橘打了个哆嗦,又开始哭。 ----- 近段时间天天下雨,又冷又湿,朱柏也懒得出去,从御书房回来,就在寝宫琢磨手枪。 这日,富贵说朱橚来了。 朱柏想或许朱橚是要说东城兵马司的事情,忙叫富贵把他请了进来。 朱橚进来先朝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忙回礼。 朱橚说:“多谢十二弟救了四哥。” 原来是为这事。 朱橚虽然看着神叨叨,脑子不太好,却也是个知情重意的人。 朱柏笑了笑:“五哥不用客气,他也是我哥。” 朱橚摇头:“你还小,不懂。除了父皇,我就他一个亲人了。” 朱柏没出声。 他是挺同情朱橚和朱棣的。这两人从小没有母亲的庇护在这宫里多少会吃亏。 还好马皇后身边没娘的孩子也不止他们两个。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别人的人生缺憾跟他没关系,所以没打算安慰朱橚。 朱橚说:“为了感谢十二弟,我花费数日特制了一个十全大补丸,给弟弟送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巴掌大的小盒子。 富贵在朱橚背后拼命摆手,叫朱柏千万别接受。 朱橚喜欢摆弄药理草药,经常瞎几把开方子逼着太监和宫女们喝。 这是什么鬼十全大补丸,多半比砒霜还毒。 只是朱橚一脸恳切,他若拒绝,朱橚肯定还会再送别的来。 “多谢。”朱柏笑着接过盒子。 朱橚这才欢天喜地走了。 富贵忙上来:“殿下,不能吃。” “放心,我不会傻到为他做试药的小白鼠。他也只能祸害祸害自己寝宫的人。”朱柏把那小盒子往桌上一放,笑了笑,“不知道五哥怎么这么痴迷草药。” 富贵轻轻叹气:“大概是因为碽妃是病死的。” 朱柏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微微挑眉:“谁?” 富贵忙摇头:“没什么,殿下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知道。”有个声音说。 朱柏回头便对上了朱橘圆溜溜的眼睛。 朱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还爬上了朱柏身后的凳子。 朱橘接着说:“碽妃是四哥和五哥的亲娘。我的亲娘是马皇后。” 朱柏和富贵不由自主一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暗想:傻孩子,朱棣和朱樉,小时候也这么想。 朱橘盯着桌上的小盒子眼睛发亮,问:“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朱柏含糊地说:“不能吃,不好吃,苦的。” 朱橘“哦”了一声。 朱柏只想快点把这个麻烦送走,大声对着外面说:“寿春公主身边的人呢?公主难道是一个人出来了的?!你们这些奴才果真是不记事。” 寿春公主的奶娘李嬷嬷忙进来,冲朱柏鞠躬:“殿下赎罪,公主不知道怎么跑您这里来了。” 朱柏摆手:“赶紧带公主回去吧。” 李嬷嬷忙抱起朱橘。 朱柏以为朱橘要哭闹一会儿,结果朱橘一言不发。 朱柏心里觉得怪异,见朱橘把头埋在李嬷嬷的颈窝里,想兴许她只是累了。 李嬷嬷都走到宫门口了,朱橘忽然抬起头,冲朱柏坏坏一笑。 不对,不对,不对。 朱柏心中警铃大作。 富贵问朱柏:“殿下,这个十全大补丸怎么办。” 朱柏眼睛盯着李嬷嬷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不在焉回答:“把药扔了,盒子留着。” 富贵嘀咕:“诶,丸子怎么不见了?猴儿吃了吗?” 朱柏猛然回头,就看见猴哥拿着那空空的盒子在玩。 他掰开猴哥的嘴:“吐出来,这个不能吃。” 猴哥张嘴,里面什么也没有。 朱柏猛然意识到,是朱橘偷偷把丸子吃了。 干,这个熊孩子,真是越不让吃,她越要吃。 第75章 有嘴说不清 朱柏骂骂咧咧,对富贵他们挥手:“快快快,跟我一起去把她追回来。” 特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逼她吐出来,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肯定要算到他头上。 到底是谁这么坏,把朱橘弄到他寝宫里来的?! 朱柏他们一边跑一边问,才知道朱橘去马皇后那里了。 麻烦了 朱柏心里叫苦不迭,对富贵说:“快去请我五哥来,问他那个什么破丸子里下了什么药,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也好叫太医开药救人。” 富贵忙去了。 朱柏到了坤宁宫,朱元璋正抱着朱橘坐在桌边跟马皇后坐着说话。 朱柏悄悄冲朱橘招手,叫她出来。 朱橘得意洋洋冲朱柏吐舌头做鬼脸,舌头乌黑。 完了,果然已经吃下去了。 朱柏心里被无数马儿来来去去踏成荒野。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忽然冲朱柏行礼:“殿下。” 朱柏寒毛一竖瞪着她。 本来没有看到朱柏的马皇后这会儿冲朱柏招手:“柏儿,来了就进来啊,干嘛站在门口。” 老朱乜斜着朱柏:“你个臭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鬼鬼祟祟的。” 朱柏应了,磨磨蹭蹭进去。 马皇后把他搂在怀里问:“柏儿,有什么事啊” 朱柏干笑着说:“没事,就是想母后和父皇了,过来看看。” 朱橘皱鼻子哼了一声,翻白眼。 朱柏暗暗咬牙:你个小屁孩,等我从这里出去就把你屁股打成四瓣。 然后马皇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朱柏最近的学业。 朱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答。 朱柏瞥见朱橚也来了在外面站着,正想找个借口溜出去。 朱橘忽然捂着肚子哼了起来:“啊,我的肚子,好痛。” 马皇后见她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不像是假装,也急了,问李嬷嬷:“方才吃了什么?” 李嬷嬷看了一眼朱柏,小声说:“方才在湘王殿下寝宫里吃了个药丸子。” 朱柏若有所思的望向她:原来她看见了,竟然不出声,也不制止,安的什么心思? 老朱皱眉:“好好的吃什么药丸子?” 李嬷嬷伏在地上说:“那药丸子摆在湘王桌上的,奴婢看见的时候,公主已经吃下去了。” 朱柏冷笑:“李嬷嬷可真会说话。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骗朱橘吃下去的,明明是她不注意偷吃我桌上的东西。” 李嬷嬷不抬头,一副迫于朱柏淫威不敢反抗的样子。 马皇后和朱元璋脸色越发不好了:以朱柏往日不知轻重的性子,完全有可能因为那日朱橘乱告状喂朱橘吃毒药报复她。 朱柏抿嘴,这样一闹,还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 就算是我宫里的人作证,老朱和马皇后也不会信我了。 朱橘已经开始满地打滚哭闹了:“好痛,我肚子好痛。母后,父皇,橘儿肚子痛死了。” “还不快去叫太医来。”朱元璋一连声对着外面说,然后咬牙对朱柏说。“逆子,你在这里给朕站着,哪里也不准去。要是你妹妹有个什么不好,看朕打不打死你。” 朱柏偷偷用眼睛瞥着门边,计算自己跑出去,骑着车逃出皇宫的胜算有多大。 富贵忙一溜烟地去叫朱标了。 朱橚傻愣愣看着人进进出出,也不出声,也不替朱柏辩解。 朱柏心里暗暗叫苦:碰上一个讲不清道理的傻子,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朱橘说要如厕,然后马皇后亲自带她去了。 太医来的时候,朱橘已经拉了两次了,有气无力地哼哼。 老朱把太医按在椅子上:“好好把脉,好好开药。” 太医满头冷汗,脸色比朱橘还难看,哆哆嗦嗦伸出手给朱橘把脉。 大家都不敢出声,生怕会打搅到太医把脉。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朱标和朱棣都进来了,一看这情形,一齐悄悄立在朱橚身边。 太医拧眉,又按住朱橘的另一个手腕。 太医问:“公主夜里可有磨牙。” 马皇后转向李嬷嬷:“快说。” 李嬷嬷忙回答:“有。” 太医又说:“可时有腹痛恶心想吐。” 李嬷嬷回答:“有。” 朱元璋皱眉:“她方才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丸子,才腹痛,之前的事跟这有屁关系,你要是耽误了治疗。” 马皇后忙按住老朱。 老朱硬生生把后面诛九族的话憋了回去。 太医忙跪下说:“公主殿下腹中有虫,刚才吃了药丸子刚好是打虫药,就把蛔虫打下来了。所以才会腹痛,腹泻。”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愣,然后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朱元璋眯眼问:“真的?” 太医说:“皇上可以去叫人去查一下刚才公主泻出来的东西,里面应该能看到虫。” 朱元璋对人摆了摆手。 立刻有人去看了,然后片刻就回来说:“禀皇上,是有蛔虫数条。” 朱元璋和马皇后松了一口气。 老朱把太医扶起来:“大人辛苦了。现在如何是好?” 太医说:“其实驱虫对公主身体有好处。公主再拉一两次就不会拉了,并无大碍。等药性过了,臣给她开些温补的方子,稍微调养一下便可。” 正说着,朱橘又在哼哼了:“肚子痛。” 然后宫人又带她去如厕了。 太医下去开方子,抓药。 朱橘回来后安静靠在马皇后怀里。 乱哄哄跑进跑出的奴婢这会儿也都在外面立着不出声。 朱元璋和马皇后才想起来,朱柏还在,他们又错怪朱柏了。 屋子里的安静有些尴尬。 老朱干咳了一声:“那个,你怎么会想到给妹妹吃打虫药。给她吃了就吃了,也不说清楚,害我们白担心。” 朱柏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方才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最后还立功了。 这会儿小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听见老朱的声音,他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瑟缩了一下。 朱柏冲她阴森森一笑:呵呵,这会儿你怕了? 来不及了! 轮到我杀戮了!! 第76章 务必让她记事 李嬷嬷寒毛一竖,忙抢在朱柏前面叫了一声:“皇上,娘娘……” “闭嘴。”朱柏喝了一声,阴凉凉地她,“什么时候,咱们宫里的奴婢胆子这么大了,敢抢主子的话!!” 李嬷嬷没想到朱柏这么厉害,吓得脸色煞白,闭嘴低下头:“老奴错了。” 朱柏抬头问马皇后:“母后,儿臣年纪小。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奴才冒犯主子当如何处置。” 这会儿老朱在边上,马皇后也不敢包庇李嬷嬷糊弄朱柏,只能说:“严重的打板子,轻的掌嘴。” 朱柏说:“李嬷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板子,那就掌嘴吧。母后说打多少好呢。” 马皇后淡淡地说:“既然冒犯的是你,那就你决定吧。” 朱柏冲富贵说:“我年纪小,手劲儿小,怕是不能让李嬷嬷记事。富贵,你来,替我打她十个大嘴巴子。” 富贵这么聪明的人早想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 这些奶妈平日仗着跟公主皇子亲近,也没少欺负其他人。 现在有机会让她们吃苦头,他自然不会客气,撸起袖子,从尚宫局管事宫女手里接过牌子,就开始“啪啪啪”左右开弓抽李嬷嬷的脸。 赶来探望的李淑妃她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不敢进来。 朱橘直往马皇后怀里钻。 朱元璋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难得安静地旁观。 他知道这些奶娘平日的做派,正想立个威。 再说他的儿子就是要有血性,怎么能任一个下人摆弄? 朱柏淡淡背着手看李嬷嬷被抽嘴巴子的样子,真有几分王者风范。 这样也好顺便叫朱标看看,什么叫赏罚分明。 不能一味做老好人。 富贵虽然瘦巴巴的,可是毕竟是练过武的人,手劲儿惊人。 十嘴巴打下来,李嬷嬷牙掉了两三颗,满嘴血,两边脸都肿得老大。 这会儿就算是让她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又静下来,这一次是真的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既是害怕,也是在等着看戏。 因为宫里还有一条规矩,未经太医允许随便给他人用药,杖毙! 就算给朱橘的是驱虫药,朱柏也犯了这一条了。 他刚才罚别人的时候严格按照宫规,这会轮到自己,看看他要怎么办。 老朱就算偏袒,也不能完全不罚朱柏。 不然以后宫里还怎么管? 这也是方才马皇后让朱柏自己作主的原因。 朱棣很紧张:朱柏要说这驱虫药丸是朱橚给的,等下朱橚笨嘴笨舌说不清楚,老朱罚起来可不会手软。 可恨的是,那个罪魁祸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临险境,这会盯着院子里的栀子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朱柏却对马皇后和朱元璋一伸手:“母后,父皇,赔儿臣驱虫药。” 马皇后和朱元璋一愣:“嗯?!” 朱柏又说:“儿臣最近觉得腹痛,想来可能是得了蛔虫,正好五哥给他自己配了驱虫药丸,儿臣就跟他要了一丸,结果被妹妹偷溜进来吃了。儿臣一发现立刻就追来了,你们可不能不认账。父皇和母后是她的父母,自然要替她赔给儿臣。” 他也懒得说什么宫人没看好朱橘,甚至是故意带朱橘来捣乱的话了,因为没有证据,浪费再多口舌都像是搬弄是非。 反正该打的人已经打了。 只讲重要的、对自己有利的事实才是维护自己权益的最好办法。 马皇后好好打量了一下朱柏:这孩子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的有这么厉害?两三句话就让他和朱橚都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朱元璋对朱橚招手:“来来来,老五,你是给自己做的驱虫药丸么?” 朱橚听见老朱叫自己,才回过神,从门口进来,点头:“嗯。昂。父皇,儿臣试了效果很好。” 朱柏哭笑不得:朱橚真是个没有城府的人,都没搞清楚朱橘吃了什么就承认是他给我的那一颗。 还好,老天偏爱笨小孩,他倒是歪打正着。 马皇后望向朱橘宫里的其他奴婢:“是吗?” 一个小太监忙说:“是,湘王一再交代公主不能吃。兴许是公主趁奴才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吃的。” 朱柏似笑非笑看了那小太监一眼:诶嘿,你倒是机灵,把你自己和朱橘宫里的人都摘干净了,不然你们都是死。 马皇后微微点头。 药丸既不是朱柏做的,也不是朱柏给朱橘的,所以不存在朱柏向朱橘下毒。 老朱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杀气腾腾望着李嬷嬷:“大家都说没瞧见,就你这个老奴才看见了公主吃药,却不立刻叫人给公主看,等到发作才出声,你安的什么心?” 马皇后这会儿也很生气: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了。不管朱橘怎么把药吃下去的,李嬷嬷都是知情的。 李嬷嬷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拼命磕头。 李淑妃看了一眼朱橘身边的小太监。 那太监忙说:“李嬷嬷年老眼花有些糊涂,或许公主发作了,才明白那是药丸子。” 马皇后和老朱脸色才稍缓。 老朱说:“平时见你对公主挺上心的,或许今日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既然公主没有什么大碍,你也挨了罚,朕就饶过你。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李嬷嬷磕头,含含糊糊谢恩。 这会儿朱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朱元璋和马皇后也不舍得再骂她了。 马皇后对朱柏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也着实无辜。原来是个大乌龙。幸好也不是奇怪的药。” 朱柏也在心里暗暗说:是啊,幸好不是毒药。不然就算我有一百个心眼子也脱不了身了。 朱元璋笑骂:“真是个孩子,一颗驱虫药丸,又不是什么仙丹,你还追着来要。等父皇叫人好好配一丸驱虫药再给你送去就是。” 朱元璋又安抚了朱柏几句才放他们出来。 朱标摸了摸朱柏的头:“幸好你机灵,宫里的规矩是该整整了。” 朱柏歪头:“大哥说什么,我不明白。” 朱标笑笑走了。 朱棣跟朱柏他们道别后,问朱橚:“有人看见你给朱柏送药吗?” 第77章 魔王对魔王 朱橚想了想说:“有啊,我看见李嬷嬷带着寿春公主在花园里玩,他们应该也看见我了。” 朱棣心里一沉:那今日就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既要害朱柏又要害朱橚。害朱橚就等于是害他。 希望只是巧合…… 他对着朱橚叹气:“橚啊。别再乱开药方给人吃了。还好这次没出大事。不然哥哥都救不了你。” 朱橚小声说:“十二弟那么瘦小,肚子里肯定有虫,就该吃点驱虫药。” 朱柏回到宫里,把寝宫里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沉着脸问:“今天是谁把朱橘放进来的?” 有个平日里管倒马桶扫地的老宫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殿下赎罪。李嬷嬷拉着老奴说话,老奴也没想到公主会进来。” 她早抖成一团,不住地磕头。 刚才乾清宫发生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李嬷嬷是李淑妃老家的人,又被马皇后亲自选了来侍候寿春公主,在宫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 朱柏都能当着马皇后的面抽李嬷嬷嘴巴子,可见有多厉害。 他在寝宫里一向嘻嘻哈哈,没有正形。 大家都以为是个好说话(好糊弄)的孩子,今日才是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朱柏微微点头:“这是第一次,大家也不知道严重性,本王就不追究责任了。从即刻起,门开着的时候必须至少一个人看门。如果有人再不经本王允许就放人进来,李嬷嬷就是榜样。听明白了吗?” 本来他觉得寝宫是休息放松的地方,没必要搞得那么剑拔弩张,个个都怕他。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众生平等才合理。 今日一看,不行啊。 且不说,有人进来给他下点药,就说他寝宫里还放着成箱的银子。 要是谁想进来就进来,太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必须要好好立威立规矩。 宫人都跪下磕头:“知道了。” 嗯,巴掌够了,该给糖了。 朱柏缓和了脸色:“各位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年纪小,没经什么事。各位既然是我寝宫的人,就是自己人。只要向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各位。” 他这阵子赚了银子,没少给他们赏钱。 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宫人们又回答:“殿下放心。奴才们不敢有二心。” “奴婢们拼死也会为殿下着想。” 朱柏微微点头。 虽然他们说这些话并不代表会永远站在他这边,但是也表明除非有新的利益冲突出现,他们还是会挺他的。 正说话,老朱叫人送了一丸子驱虫药给朱柏送过来。 朱柏笑嘻嘻谢过,转身进去就扔马桶里了:“你肚子里才有虫。你们全家肚子里都有虫。我要不是为了少费口舌,才懒得说那些慌呢。” -----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洪武时期,唯一一个不用宵禁的日子。 老朱每年会让人在秦淮河里放上水灯万盏,以彰显大明国力。 朱柏自然不肯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朱元璋知道拘不住他,索性叫朱棣带着几个侍卫跟他一起去,还叮嘱人多眼杂,不要步行,坐马车去,坐马车回,不许下车。 朱柏是体会过人多暴乱的恐怖场面的,也知道这是老朱最大的让步了,所以乖乖听老朱安排。 况且他那镶金嵌玉的檀香马车,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用用,平日也没机会拿出来显摆。 朱棣跟他同乘一车,出了皇城门就发现人真是多到爆。 平日一入夜就死一般寂静和漆黑的街道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几乎所有店铺都开门营业,小贩们在街道边一字排开,挤挤挨挨。 河边有人把一车一车的水灯放到河里。 水灯顺流而下,盈盈灯火把两岸都照得如同白昼。 河两边的行人比别处都多,挤挤挨挨,摩肩擦踵。 我去,这就是明朝版的清明上河图啊。 朱柏兴奋得直咂嘴:“啧啧啧啧。果然都憋坏了。” 朱棣很紧张:“等下别乱跑。” 朱柏安慰他:“四哥放心。” “嘻嘻。” 似乎听见有人轻声笑,而且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朱棣和朱柏僵在那里,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卧槽,朱棣,你听见了吗?这是闹鬼了吗?” “我也听见了,就在这车厢里,莫非我们出现了幻觉?” 朱柏干干吞咽了一下,对朱棣使眼色,说:“四哥,人太多,要不我们回去吧。” 朱棣会意,忙点头:“好。” 然后座位的软毯一掀,朱橘钻了出来:“四哥,别回去。我要去玩。” 朱棣和朱柏一起倒吸了一口气。 我去,是这个小魔王。 朱柏立刻伸头出去:“车夫,掉头。” 朱棣:“对,回去。” 朱柏淘起来,还有个谱,甚至能顺便办点正事。 好比今日看灯会,他肯定不只是为了看灯。 朱橘淘起来压根没边。 朱橘噘嘴:“我不回去。”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什么时候钻上来的?” 朱橘:“在你们商量是从南到西走,还是从北到西走的时候。” 朱柏眼皮子跳了跳,咬牙说:“就分了那么一会儿神。真是个熊孩子。” 朱棣哭笑不得:“你好意思说别人吗?” 朱柏要是老老实实的,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侍卫头领说:“殿下,人太多,掉不了头,只能往前走。” 这跟上次灾民作乱还不一样,上次可以拔刀杀出一条血路。 蛋疼的是这个车太大,停下来都堵路。 可是要不是这车大,也不会躲了个孩子都没发现。 来都来了…… 赶快走完一圈回去,只要不下车,应该没事。 朱棣叹气:“那就往前吧。尽量挑人少的街走。” 朱橘兴奋起来,趴在窗口,对着外面招手:“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好。” 朱柏:“……” 朱橘:“啊,那个面人看着好可爱,小橘好像要。” 朱棣:“买买买。别把手伸出去。” 朱橘:“十二哥。那是什么?” 朱柏:“毒药。” 朱橘:“十二哥不可以骗小孩子哦。那是糖画吧。糖画是甜的吗?小橘没吃过,小橘想要个小兔几的。” 第78章 千万别心软 朱柏:“给你买,给你买,别来蹭我,全是口水,要命啊。” 朱橘:“啊,小橘饿了,那个烧饼是甜的还是咸的,肯定比宫里的白馍好吃。” 朱棣:“买,你坐下。” 还没走出去半里,朱柏和朱棣左右手都拿满了朱橘的各种小玩意和吃的。 朱柏一脸生无可恋,心里问候了朱橘亲娘无数次。 朱棣还算淡定,只要朱橘乖乖待在车上,这都是小事。 车子忽然猛地一停,朱柏差点飞出去,幸好朱棣一只手撑着他一只手撑着朱橘。 朱橘浑然不觉,还在舔着糖画。 朱棣掀开窗帘问:“怎么了?” 侍卫说:“有个大坑。马儿掉进去了。要麻烦殿下们下来一下,臣等把马和前轮抬出来。” 朱棣一手牵着朱柏,一手牵着朱橘,交代:“下去别乱跑。” 他们下去一看,倒吸了一口气。 大坑着实大,马儿整个掉进去,车也下去了一半。 不知道是哪个商家在门口挖了又不填上,也不在周围设置提醒标志,真是坑死人。 朱柏和朱棣不约而同咬牙:回去一定要加一条,随便在街上挖坑的,打二十杖再罚把泥填回去。 朱棣叮嘱朱柏牵好朱橘在一旁,千万不能跑开,然后去前面牵马,让其余侍卫抬车。 朱柏牵着朱橘,往后退了一步。 朱橘说:“十二哥,帮我拿着这个。” 朱柏正专注看他们抬车,随口应了,接过了舔了一半的糖画,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松了朱橘。 暗道不好,转头去看,朱橘果然一溜烟跑了。 卧槽!等老子抓到你,非把你屁股打开花。 朱柏扔了手上东西就狂奔过去,也不出声。 这种熊孩子,有个特点,越叫越跑,所以不能叫。 前面的朱橘猛地一下不见了。 朱柏愣在那里,揉了揉眼睛。 还真是凭空消失…… 奇了怪了,还能玩大变活人还是怎么着? 他嘀咕着靠了过去,发现朱橘在一个水坑里扑腾。 草,又一个大坑。 朱柏忙蹲下捉住朱橘的领子把她往外拉,怎奈朱橘穿着厚厚的棉衣,吸满了水,重得要死。 以他如今的力气,压根拖不动。 他只能想办法让保持朱橘的头露在外面,然后扯着嗓子大叫:“四哥快来。” 朱棣他们这会儿也发现朱柏和朱橘不见了,跑了过来,把朱橘拎了上来。 朱橘拼命咳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就“哇”的一声开始哭。 朱橘一身湿透,怕被骂,指着朱柏说:“是十二哥带我过来,推我下去的。” 朱柏气笑了:卧槽,你这熊孩子,真是学不聪明啊。 老子救了你,你还想坑我?! 还好有朱棣作证,不然我今天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朱橘一身湿透,冻得直哆嗦。 朱柏和朱棣也一身泥,哪还有心情再逛,把马车拉出来就立刻掉头往回走。 摇晃的马车里,朱橘靠着朱棣抽抽搭搭。 朱柏不出声,坐在离朱橘最远的角落里,心里又在问候朱橘的母亲:这就是个灾星,靠近她准没好事。 要不是朱橘藏在我的车上,我们就不用赶着回去走到那么偏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还差点出人命。 朱橘知道这事瞒不过,那日李嬷嬷挨打的事情让朱橘印象深刻,朱柏等下回去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越想越发害怕,拉着朱棣的手,抽泣着哀求:“四哥。四哥。救救我。” “你求我没有用。”朱棣冲朱橘说完,朝朱柏抬了抬下巴。 朱橘没办法,只能怯怯靠过去,可怜兮兮地拉着朱柏的手说:“十二哥,你别生小橘的气。小橘知道错了。小橘刚才胡说八道的,是十二哥救了小橘。” 朱柏认真望着她:“你跟我说实话。是谁告诉你,我要出宫玩的。” 朱橘才五岁多,要不是有大人提醒,如何这么快知道朱柏要出去,还来钻马车?! 她这种被惯坏了的孩子,压根就不知道怕的,跟着朱柏出了宫,随时都有可能走丢。 只要朱橘一丢,所有错就都在他和朱棣了。 所以,朱柏越想越觉得是有人刻意想找他麻烦。 朱橘歪头想了想,说:“李嬷嬷告诉我的。” 朱棣一听脸色也阴沉下来:又是李嬷嬷。又是一箭双雕。 而且这一次是直接给朱柏和我挖坑。 是谁有这样的好手段?! 朱柏又问:“上次去兵仗局和来我寝宫,也是李嬷嬷跟你说的吗?” 朱橘皱眉想了想,又点头。 朱柏冷笑:果然…… 不过呢,一个老奴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找他和朱棣麻烦。 后面肯定还有人。 他望着朱棣,从朱棣与他对望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回到宫里,朱橘的仆人们都战战兢兢在宫门口等着,看到朱柏和朱棣,他们忙跪下磕头。 “燕王殿下,湘王殿下饶命,小的们知道错了。” “殿下饶命。” 这会儿有朱棣在,朱柏不打算出头。 毕竟他的年龄摆在那里。 朱棣冷冷扫了一圈说:“你们这些奴才,以为本王和湘王年纪小就好欺负吗?你们怕那唆使你们的人,却不怕我们。本王先把话撂在这里,这件事,本王一定要追究到底。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狗胆包天敢来谋害我们兄妹三个。” 朱柏似笑非笑望着李嬷嬷。 李嬷嬷伏在地上,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朱柏走过去,低声说:“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等下我替你求情让你死得痛快点。” 李嬷嬷抬头看了朱柏一眼,脸色如死灰,动了动嘴唇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敢说。 朱棣说完牵着朱柏和朱橘便走,直接去乾清宫找老朱告状去了。 朱柏暗暗叹气:朱棣是个狠人,这么冷的天,为了达到最佳效果,连衣服也不让朱橘换一身。 一看自己最喜欢的一双小儿女如此狼狈,朱元璋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朱棣自己也不说话,只让朱橘自己讲。 朱橘抽抽搭搭,说了她从李嬷嬷那里听说朱柏要出宫,今夜宫外元宵节有多好玩,然后就趁着李嬷嬷不注意,爬上了朱柏的车,以及自己偷跑掉进坑里的事。 第79章 疯牛王爷 老朱那么聪明的人,联系前后发生的事一想,自然一下就明白其中奥秘,气得直哆嗦。 “这帮子老婆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这么撺掇小主子。来人,给朕把李嬷嬷抓来,朕要亲自审问。” 那边二虎应了,忙去了。 朱柏轻声说:“天冷,爷是不是叫宫人们先取件衣服来给妹妹换上。” 老朱轻轻一拍额头:“朕都气糊涂了,你们三个先回去换衣服,这件事朕自然会处理。” 他郑重看了一眼朱柏和朱棣:“你们两个今晚处理得很好,放心,再受宠的妃嫔都比不上你们两个重要。朕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也好好在后宫立规矩。” 朱柏和朱棣行礼:“谢父皇。” 然后跟朱橘走了。 朱棣等朱橘被宫人带走了,才转头看着朱柏说:“别心软。心软受苦的是自己。” 朱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点头:“知道了。” 朱棣再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 朱橘回去大病了一场,就彻底老实了。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亲人和宫人怎么惯着她,死亡都不会纵容她,再任性真的能把自己小命都玩丢了。 二虎去捉人,李嬷嬷已经用腰带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没了气。 这虽然坐实了她的罪名,却没法查出是谁指使她的了。 朱元璋气疯了,让人把李嬷嬷鞭尸。 还把所有宫人召集过来观看。 他还说:以后谁还敢受人唆使谋害皇子,这就是下场。 富贵他们也被叫去了,回来后脸色蜡黄,没有一个有胃口吃晚饭。 想必那场面相当惨烈和恶心。 马皇后跪在乾清宫前向老朱请罪,说他没有把后宫管好。 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老朱才出来叫她起来。 真是前所未有。 想来老朱一向痛恨后宫钩心斗角,更别说还拿他的女儿做工具去害儿子,自然让他愤怒至极。 朱柏和朱棣知道这件事就算不是马皇后指使的,也是她默许的。 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有证据这点事也不可能让马皇后怎么样,所有他们没打算纠结了。 本来对朱棣提交的兵马司十条不怎么感冒的朱元璋,次日便把几个王爷叫到御书房,开始认真商量这件事。 朱樉他们今日也明显比之前要积极多了。 最后朱元璋拍板定了十条,意味深长地说:“治国治城治家,无外乎‘规矩’两个字。治国的规矩就是律法,治家的规矩就是家规。只有严格按照规矩执行,规矩才有用,不然就会贪官恶霸横行,民不聊生。以后你们都是要去治理一个藩国的人,有些原则,自己心里要清楚,切不可为任何人丢掉。”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朱樉和朱棡听的。 朱樉和朱棡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其实李淑妃之前就讲过,等他们去了藩地,就叫舅舅们过去帮忙。 现在想想,李淑妃说的帮忙其实就是叫舅舅们跟着过去发财而已。 ----- 五个兵马司都叫人用红纸黑墨大字抄了那十条贴在城里人最多,最醒目的地方。 然后城里各商户都在自查。 那些占道经营,乱堆垃圾,乱挖坑,在称上面做手脚的人都悄悄改了。 朱棣他们五个今日起就会各自带人开始巡逻,再遇见违反兵马司十条的,就要严惩了。 今日老朱特别叮嘱朱柏要跟着朱樉。 朱柏莫名其妙:朱樉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我个孩子跟着他干什么? 再说李家也不在西城。 等朱柏跟着朱樉去了西城,才知道原因。 西城特么全是贫民窟啊! 流寇匪徒都在这里。 朱樉那性子,虽然自己经常欺负人,却疾恶如仇,看不得别人作恶。 到时候抓贼都要累死。 朱柏摇头苦笑:老朱也太看得起我了。朱樉跟头牛一样壮,到时候发起疯来,我哪里拦得住? 想想朱樉以后去秦地,那边民风彪悍,多有流寇蒙古人作乱,倒也跟现在西城的情况有点相似。 朱樉浑然不觉朱柏的苦恼,一边走一边说:“十二弟,上次是哥哥不对,等会儿,你陪我巡逻完,我请你吃好吃的算是赔罪。” 朱柏心里一动,说:“诶,不用等会了,就现在吧。我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听说这附近有个茶楼不错。” 其实他知道个鬼的茶楼,只不过想找个地方把朱樉摁着坐下,混一天拉倒。 明天他就换地方巡逻,朱樉要抓贼要打人,都跟他没关系了。 朱樉讥笑朱柏:“平时不是挺能作的吗,今儿怎么这么快就累了。我看你是纸糊的老虎,也就能吓吓别人。” 朱柏咧嘴:“可不是嘛。我细胳膊细腿,哪里比得上二哥健壮威武。” 朱樉被朱柏吹捧得周身舒畅,也忘了任务了,看着前面真有个茶楼,就带着朱柏进去。 叫侍卫们就在一楼喝茶,他们上二楼找了个雅座坐下。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将西城那低矮破旧的瓦房茅棚尽收眼底。 这里果然是应天府的贫民窟,相比北城和东城的高门大户真是天上地下。 这个茶楼便是这一片唯一上档次的地方了。 朱樉点了一壶上好的西湖明前龙井,几碟子点心,炒货,果脯什么的。 小二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果子点心都上齐了,摆了一桌子。 朱柏一边吃一边问朱樉:“二哥平日在寝宫做什么消遣。” 朱樉本来也是贪玩的性子,被勾起了话头,说:“中都讲武回来,我跟知秋讲了你在寺庙里烤麻雀的事情。知秋听了,馋那个烤麻雀,我们就学你的,在院子里设陷阱,捉麻雀。结果一整天都捉不到一只。想来是应天城里的麻雀不缺吃的。我们只能去买了几只斑鸠回来烤。啧,坐着一边喝酒吃烤斑鸠,一边赏雪真是太美了。” 有人“咚咚咚”从楼梯上来,进了隔壁。 然后掌柜就来朱柏他们的雅座敲门了。 朱樉被打搅,很不高兴,皱眉问:“干嘛?” 掌柜作揖:“两位小爷,不好意思。隔壁有贵客,把二楼包了,请二位移驾去一楼。” 第80章 遇见个不怕死的 朱柏暗暗叫苦:怎么来了个这么不长眼的。朱樉惹事就很好了,竟然还来惹他。 朱樉冷笑:“什么人,好大的派头。我偏不走,他能怎么样?” 他和朱柏今日穿的便服,又没把牙牌露出来。 朱柏个子小,他们连马都没骑,一路走着来的。 掌柜把他们当寻常人家公子哥也不奇怪。 不过,他们先来。 楼上三间雅座,一桌一个房间,相互又不影响。 任隔壁是多尊贵的客人,各坐各的就是。为什么非要赶别人走? 掌柜好无奈,只能不停作揖:“两位小爷委屈一下。今日我请二位,不收茶钱了。” 朱樉翻了个白眼:“滚。大爷稀罕你这点茶钱吗?我今儿还就是不走了。” 朱柏笑嘻嘻对掌柜挥了挥手:“掌柜在这里磨我们,还不如去跟隔壁的客人说说,叫他们不要那么讲究。要包场,下次早点来。” 掌柜只能叹着气又去隔壁了。 隔壁立刻有人大声说:“是哪个不识相的。让我过去把他们打走。” 朱樉一听,就要撸袖子站起来,要过去。 朱柏按住他低声说:“这几个人这么嚣张跋扈,好不好就是西城的地头蛇。二哥不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要紧事吗?” 只要不打架就好。 管他是什么人。 朱樉一听,也是,又坐下了。 “李大人莫慌。”隔壁也有人按住了吵闹那个人,问掌柜,“隔壁是什么客人?” 掌柜回答:“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人又说:“哦,原来是两个毛头小子啊。难怪。随他们去吧。也不碍事。” 掌柜如获大赦,忙拍马屁:“邓大人不愧为指挥佥事,真是大人有大量。” 朱樉忽然僵在那里。 朱柏瞥见他脸色骤变,垂眼想了想:等等,这不会是邓知秋的叔叔邓哻吧。 他隐约记得邓哻在西城守卫府里任指挥佥事。 真是芝麻掉到针眼里,巧了。 朱樉紧张地飞快瞥了朱柏一眼。 朱柏正若无其事数着盘子里的果脯。 朱樉暗暗松了一口气:再有能耐,也才七八岁。哪里能知道所有人的关系。 隔壁已经开始商量事情了。 邓哻说:“兵马颁布的十条律法,各位研究了吗?” 李大人说:“唉……兵马司要是真的把这十条严格执行下来,我们还怎么混。” 又有人说:“诶?邓大人,您可是秦王妃的叔叔,秦王管西兵马司,莫非连您的面子都不给。” 邓哻叹气:“秦王如今那年纪。满脑子都是忠贞报国,没事都恨不得抓几个人出来立功给皇上看。更别说有事了。” 朱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越攥越紧,好似要把那茶杯捏碎一样。 朱柏有点担心。 他要是这会儿过去掀桌子,撕破了脸,以后更不好干活。 这些人是老油条,又都有军功在身上,硬碰硬是干不掉的。 还好,朱樉忍住了,没动。 李大人说:“秦王来了也不怕。赵纲那厮,一个败军之将,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秦王疾恶如仇,最讨厌元朝旧将了。就算赵某人敢跟他说,他也未必会信。” 邓哻:“如今我们只有这个优势了。” 朱柏喝了一口茶,掩去嘴角的笑意:要说腹黑,真是谁也玩不过老朱。 他把朱樉弄到西城,肯定是想让朱樉自己来办邓哻。 若是换了其他几个王爷来管西城,还真不好拿邓哻怎么办。 办邓哻会得罪朱樉。不办邓哻,西城就好不了。 幸好今日我临时起意喝茶,误打误撞听见这几个人谋划,不然最后痛苦的又是我了,到时候就算说破嘴皮子,朱樉也未必肯信。 干! 怎么说起来,老朱叫我陪着他来,不就是打算坑我吗?! 邓哻又问:“这个月的钱收得如何了。” 李大人:“收了一大半了。有几户哭穷不肯给。多半是看见贴了那十条出来,觉得有人为他们撑腰了,不想给了。” 邓哻:“早点收齐吧。省的夜长梦多,再敢拖延不给,就让他们去牢里待几天。还有让这些人嘴紧些,不要乱说话。” 朱柏算是听明白了。西城住的都是贱民,朝廷律法对这些人诸多约束。 邓哻本来就是负责拱卫京畿,有抓捕嫌犯的权利。 哪怕是忠厚老实之人,要是不交保护费,邓哻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人弄进去。 反之,那些真正的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之徒只要交点钱,也能放心住在西城。 当然如果再犯事,就另当别论。 苦主们想告也无处去告,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应天府里的“黑户”。 那边又聊了几句,便走了。 脚步声出了雅座下楼,朱柏便看见那几个人或背着手或大摇大摆远去的背影。 簇新的乌纱帽和上好的裘皮大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格外讽刺。 朱柏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心也气得突突跳:好一群嚣张跋扈的官老爷,真是有生财之道啊…… 我要不是特么乱入的,也不想惹麻烦,现在就下去掀了你们的帽子。 朱樉也气得不行,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歪头问:“二哥这是干什么?” 朱樉说:“二哥有事求你。” 朱柏说:“二哥不用客气,尽管说。” 朱慡说:“求十二弟暂时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我来处理。” 朱柏咧嘴一笑:“二哥是说今天喝茶的事吗?我只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别的都不想管。再说这跟我也没关系。” 朱樉又作揖:“多谢十二弟。这个人情,哥哥以后再还。” ----- 他们两估摸着旁边那拨人已经走远了,才下来,直奔西城兵马司。 西城兵马司都指挥赵大人听说朱樉来了,出来在门口迎接。 朱柏本来就很同情这几个兵马司的都指挥。 这会儿看到赵大人,越发觉得他是五个都指挥里最蛋疼的,没有之一。 要论战功,他现在应该至少是三品武将。 只是他从元军那边投靠过来的时间有点晚,老朱对他多少有点忌惮,所以开国论功封官,只给了他个六品都指挥。 一来一去差了数级。 而且,兵马司这个职位,还费力不讨好。 第81章 又被抢了 赵大人有些惴惴的,毕竟朱樉讨厌降将的事人尽皆知。 就算他不犯错,在朱樉这里也已经被归到坏人那一边去了。 朱樉很和蔼:“赵大人不要多礼,辛苦你随我一起去巡一巡。” 赵大人暗自纳罕:看来外界的传言也未必是真。 朱樉和赵大人走前面。 朱柏甩着手走后面。 这边西城也有集市,相比其他几个区明显卖的东西就要廉价得多。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满地垃圾。 就连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朱柏暗暗叹息,要是不来亲自看看,还真不知道这应天城里还有这种地方。 有个小贩在编东西卖。 他不知道用什么草,细长如丝,手上下飞舞,片刻就编出来一个惟妙惟肖的蝈蝈。 诶,这个好玩。 朱柏停下了脚步,看得入了神,跟朱樉他们拉开了距离也没注意。 富贵他们不敢催朱柏,只能远远候着。 那小贩问朱柏:“小爷喜欢什么,小的都可以现编,一文钱一个。” 朱柏咧嘴一笑:“给我编个钟馗。”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画了一个奥特曼。 那小贩照着图编,朱柏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有人伸出一只干瘦如柴的手:“公子,行行好。我家孩子病得要死了,没钱抓药。” 朱柏转头,看见一个面黄干瘪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同样瘦得像小猴一般奄奄一息的孩子。 他拿了掏了掏胸口,拿了一块碎银出来,递给她。 反正都是卖经书赚的,拿一点出来做善事也理所当然。 那女人含着泪连连道谢,然后去了。 朱柏脑海里响起邓哻的声音:“再敢拖延不给,就让他们去牢里待几天。” 这对可怜的母子,可不就是交不起保护费要被弄到牢里待几天的人吗? 邓哻这种人就是禽兽!! 一股怒火在心里猛然腾起,朱柏咬牙闭眼压了下去,在心里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天下不平事多了,要是都管,就没完没了。永远都没法逍遥快活。 “小爷,编好了。”那小贩出声叫朱柏。 朱柏掏了十文钱给他:“不用找了。赏你的。” 一来是他可怜小贩,二来确实编得不错。 他回去要把这个插在寝宫最醒目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是从哪里来的。 最近当明朝人当习惯了,经常犯迷糊,忘了自己的目标,管闲事管太多了。 有人迎面来撞他,朱柏正心情不好,一把捉住那人伸到他怀里的手,冷冷说:“这位大哥,手不要乱伸。” 富贵他们一看立刻靠过来。 那人见人多要跑,却被朱柏拽住了。 他冲朱柏低吼:“撒手。不然我打你了。” 朱柏不松手,歪头说:“摸完了我就算了?你不用负责任的吗?” 那人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把朱柏一下抱起来,然后朝着巷子里狂奔。 唉,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了。 这会儿他才看清楚这人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他直翻白眼。 若是以前他是很瞧不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人,捉住了就是往死里打。 可是现在知道了邓哻他们干的事,便觉得这小偷也是可怜人。 朱柏好声劝道:“哥,你放我下来,我不为难你。” 那个贼说:“放屁,再啰嗦你卖去做小倌儿。” 富贵急了,一边追一边大叫:“二爷,十二爷被人抓走了。” 朱樉脑子“嗡”地一响,瞪大眼睛追了过去,嘴里怒吼着:“妈的,敢在爷眼皮子底下抢人,真是活腻了。别让这小贼跑了。爷要活口。” 兵马司的人和侍卫们哪敢迟疑,都跟上来了。 “呼啦啦”忽然一大片人,挤满了整个巷子。 那贼吓傻了,本来只是想把朱柏掳到角落里搜个身就放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追,而且还有官兵,忙把朱柏一扔。 朱樉还要追,却被赵大人死死拉住:“不要追了。” 就慢了这么一下,那人就消失在窝棚林立的狭窄巷子里。 朱樉回头瞪着赵大人:“为什么不让本王追?” 赵大人松了他,支支吾吾:“既然湘王殿下无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樉立刻明白了:这人已经交了保护费了。就算抓到他,邓哻也会逼赵大人放了。 邓哻的事情不解决,骂赵大人也无用。 他咬紧了牙关,说:“回去吧。” 回宫的路上,平日里话痨得很的朱樉一言不发。 朱柏知道今天的事太多,对他的冲击一下太大。 他需要时间消化。 朱樉虽然跋扈,但是总体而言还算是善良。 眼看快到宫门,朱樉才转头问朱柏:“十二弟可有被吓到。” 朱柏说:“没事。” “二哥定会给你个交代。”朱樉点头,想了想又问,“十二弟觉得如何处理此事才好?” 朱柏虽然年纪小,可是如今却是所有兄弟里最圆融最机灵的。 朱柏本来不想出声。 可是他既然挂了个总督指挥头衔,这事要办砸了,老朱一样要敲打他。 便想了想说:“那个人要是肯自己收手,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事挺大的。 如果闹到老朱那里,肯定会牵连邓知秋。 以朱元璋的性子,都不稀罕一个一个的杀,动不动就诛九族。 到时候朱樉也为难。 所以最好就是悄无声息办了。 朱樉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肯定只能要邓知秋去劝邓哻了。 ---- 朱樉早上出门之后,邓知秋和王晓月跟往常一样去坤宁宫向马皇后问安。 太子妃和朱棡的正妃此刻坐在马皇后身边。太子和朱棡的侍妾们站在她们身后。 等邓知秋和王晓月磕头问完安,马皇后对王晓月招手:“来,老二家的,坐到我这里来。” 王晓月忙过去,却只敢坐在椅子的边缘。 邓知秋心里有些不快,也不敢动,只能忍着气继续跪着。 马皇后拉着王晓月的手:“唉,老实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家那个老二有些混,你别往心里去。” 王晓月眼角发酸,垂眼小声说:“母后哪里话。儿臣不敢。” 邓知秋咬紧了唇:听马皇后这个意思是知道除夕那晚上的事了。那今日就是特地要敲打她了。 第82章 马皇后的手段 马皇后淡淡望向邓知秋:“知秋啊。虽然我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可是有些应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邓知秋伏在地上:“知秋不知犯了什么错,请母后明示。” 马皇后:“尊卑有序。侧妃就该守侧妃的本分。若是所有侧妃都想爬到正妃头上,这宫里就乱套了。” 邓知秋抬头看着马皇后:“儿臣没想过爬到正妃娘娘头上去。只是我跟二殿下从小就在一块玩,也是最先被指给二殿下。二殿下跟我说话随便些,更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这是在提醒马皇后,是他们负了她。本来她才是原配的。 马皇后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个邓知秋,从小就娇蛮跋扈一些,没承想嫁给朱樉都这么几年了,还是不懂事。 其他人没想到邓知秋这么大胆,敢直接这么跟马皇后这么说话,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大殿上顿时安静得让人窒息。 马皇后笑了笑:“你们都回去吧。我跟老二家的两个,再说会儿话。” 王晓月忙站起来了。 马皇后说:“你坐着。” 王晓月又小心翼翼坐下了。 其他人忙行礼,告退。 只留下了邓知秋一人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地上。 马皇后也不理她,问身边女官:“孙贵妃来了吗?” 女官忙说:“早来了,看娘娘在跟王妃们说话,就在外面候着。” 马皇后点头:“叫她进来吧。” 孙贵妃进来就跪下给马皇后问安。 马皇后平日都直接免礼了,今日却默默让她做完全套。 孙贵妃知道马皇后特地要调教邓知秋,所以今日行礼也格外郑重。 陆陆续续有妃嫔来问安,都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邓知秋自然知道马皇后的意思:这是让她看看正宫娘娘和侧妃的区别。 哪怕是像李淑妃,孙贵妃这样有权势受宠爱的,都只能跪着磕头! 虽然王晓月辈分比李淑妃,孙贵妃小,可是她是正妃,就可以坐着。 然后是六局的女官们一个一个进来回禀马皇后大小事务。 一拨一拨的人在邓知秋身边来来去去。 邓知秋不敢抬头,又羞又气,觉得大家肯定都像看猴一般看她。 孙贵妃和李淑妃站在马皇后身边,一个记录一个赏罚,一个多时辰才处理完。 有宫女进来报:“娘娘,秦王殿下在外面求见。” 马皇后暗暗冷笑:这么着急来救美人儿吗? 她温和地说:“我还在忙,请秦王去偏殿喝茶稍候。” 宫女出去了。 邓知秋越发气得不行。马皇后这就是特意要叫她多跪一会儿。 等所有女官都回禀完了,马皇后才对李淑妃和孙贵妃说:“你们两也乏了,下去休息吧。” 李淑妃和孙贵妃又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马皇后这才叫人把朱樉带进来。 刚才朱樉憋着一股气回到寝宫,本来想问问邓知秋知不知道她叔叔干的这些事,可是却得知邓知秋早上去给皇后请安,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他急匆匆来了。 进来后,他瞥了一眼邓知秋。 邓知秋红了眼眶看了他一眼。 朱樉心里抽抽地疼了一下,冲马皇后行礼,一笑:“母后。知秋是做了什么惹母后不高兴了吗?母后要是生气,打儿臣几下,别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 马皇后轻轻叹气:“唉。你管不好你的后宫,母后只能帮你管了。” 朱樉已经抱着最坏的打算,马皇后已经知道了邓哻的事才罚邓知秋,这会儿听马皇后这么说,越发心跳加快,忙跪下:“是儿臣让母后受累了。” 马皇后说:“其实我是最不喜欢罚人跪的。今日拼了名声不要,罚知秋跪了这么久,实在是因为重病要下猛药。你这后宫里再不整整,以后要出大事。” 朱樉伏在地上:“儿臣不孝。”他都跪下了,马皇后肯定不会让他陪着邓知秋跪太久。 马皇后说:“既然你们三个都在这里,我便把这事说开了。当初你父皇和我让你娶王晓月做正妃,除了想招降王将军,也是因为晓月娴静良淑,有观音奴的美誉,好让她辅佐性格暴躁的你。知秋不是不好,只是从小喜欢使小性,不适合做正妃。讲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王晓月,你父皇和我也不会让知秋做正妃,而是会另外指一个性格好的大家闺秀给你,明白吗?这事,就怨不着王晓月。” 王晓月低着头,越发如坐针毡。 她其实是最无辜的,最无奈的。当年被朱元璋他们掳了过来,说是以正妃相聘,她本想着为哥哥留个后路,便从了。 没想到,如同入了龙潭虎穴一般,没过一天舒心日子。 侧妃整天不把她当回事也就算了。 本来应该坚定站在她这边的朱樉也把她当敌人。 邓知秋更是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马皇后这几句话,比拿大耳巴子扇她还难受。 朱樉却暗暗松了一口,原来是说这事。 他忙应了:“知道了,母后教训得是。” 马皇后见他态度好,况且今日邓知秋也跪得够久了,便说:“起来吧。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跟殿下再说几句话。” 邓知秋艰难地站了起来,晃了晃,险些又摔倒。 朱樉想扶她,却不好伸手,只能攥着拳站着。 等王晓月和邓知秋走了,马皇后才满眼哀伤地望着朱樉说:“你真是个糊涂东西。如今王保保正在西边跟我们打仗呢。你这样对王晓月,王保保就算是有一点想归顺的心都被你打消了。你就忍不了这一时吗?你知道我们大明因为你们两的任性要多死多少将士吗?” 朱樉低头:“知道了。” 其实他有些不以为然。 大明那么多精兵强将,竟然就打不过一个王保保? 非要靠他去讨好王晓月招降才行? 马皇后知道他未必听得进去,只能疲惫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有一日你若因为这个吃亏,也不要怪我不曾提醒你。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 朱樉知道马皇后也是为他好,这会儿是真的心里愧疚了,跪下来好好磕了个头才走。 ----- 朱樉回到寝宫,听宫人说邓知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就慌了,上前拍门说了说好话说到口干舌燥,邓知秋也不理他。 第83章 不讲道理 朱樉急了:“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破门进去了。” 邓知秋才把门打开一条缝。 朱樉进去看邓知秋眼睛都哭肿了,心疼得连连叹气:“唉,今日你受苦了。只是你也知道我的心,何苦把自己气成这样,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邓知秋抽抽噎噎说:“你若不是从小就许我正妃,我这会儿早寻个公侯做诰命夫人去了,哪里需要在这里受个蒙古女人的气。” 朱樉压低了声音说:“再忍几个月。如今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不好动那女人。等老四一完婚,父皇就会让我们就藩。” 邓知秋停了哭,望向朱樉:“真的?” 朱樉替她擦着眼泪,笑了:“这我还能骗你?到时候,王府是我的天下,你就是女主人,我把她关在柴房,是死是活都没人管得着了。我们快活我们的。” 邓知秋这才破涕为笑。 ----- 如今都形成习惯了,朱柏早上吃饭的时候,富贵就把昨天一整天宫里发生的八卦给他讲讲。 富贵只是为了逗朱柏开心。 朱柏却是在搜集信息。 今天早上朱柏听富贵讲朱樉寝宫的事,一边听一边咂嘴感叹:啧啧,好能折腾。 还好我还小,不用担心身边的女人吃醋。 如今赚钱要紧。 女人什么的,等我有钱了,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早朝时,朱柏看到朱樉,眼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同情。 不过今日最蛋疼的人不是朱樉,而是朱元璋。 老朱刚坐稳,钦天监监正就站出来说了一串:“皇上,自除夕灾星异动之后,刚入二月,岁星逆行,进入太微垣;这都是大灾之象。”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若有所思看了刘伯温一眼。 朕就说嘛。 最近五个王爷管兵马司管得有模有样。这个神棍怎么会那么安静 原来在这儿等着朕呢。 老朱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轮回,什么天有异像人有异像。 我一个乞丐都能做天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既然这帮大臣要演,那朕就配合一下。 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老朱抬了抬下巴:“嗯,说吧,你要怎么样。” 监正跪下:“皇上乃天子。天降预兆,皇上宜回应为佳。” 朱元璋点头:“行,回应。如何回应?” 监正:“请皇上下罪己诏。” 朱元璋沉下脸:“呵呵。天上这个星想动一下,靠那个星近点,跟朕有毛关系。朕下的什么罪己诏?!要真是朕有罪,老天一个雷把朕劈死,岂不是更省事?!还要把星星移来移去的,这么费劲干什么?” 朱柏笑劈叉了:好,老朱真棒。真是怼得好。 监正知道老朱一般不讲道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讲道理,还要说话。 朱元璋凉凉地说:“钦天监就是朕设立来管理天文的。你拿着朕的俸禄,连几颗星星都管不好。一有点屁事就叫朕下罪己诏,一有点屁事,就叫朕下罪己诏。朕留你何用?来人,给朕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好好打!” 这话一说出口,他立刻觉得神清气爽:特娘的,想打板子想了几个月了,终于被朕打成功了。 监正吓傻了。 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头炮,后面刘伯温他们还要出来提醒皇上撤销分封,就天下太平了,也不用下什么罪己诏了。 结果老朱直接把他打死了,都不给他们出第二步棋的机会。 朱标忙站出来说:“父皇息怒,监正只是忠于职守,若是这样都要挨打,以后怕是没人肯卖力了。” 朱元璋和朱柏都惊讶得微微挑眉,望向朱标。 诶?稀奇啊。 朱标这个老好人,就算是劝朱元璋,也是很温和的劝。 像今日这样言语略犀利,还是头一遭。 连朱柏都觉得朱标作为大明未来的掌权者,仁善有余,犀利不够。 所以朱元璋这一阵子有意提拔其他儿子,也是想让朱标有危机感。 果然,用弟弟们刺激一下他,还是有用的。 既然这是朱标第一次雄起,这个面子,老朱还是要给的。 可惜,朕又打不成板子了。 朱元璋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既然标儿为你求情,那朕今日就饶了你。”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其实刚才他害怕极了。 刘伯温见自己的好学生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对了老朱,也不忍心再说这件事。 不然等下老朱又要打人,朱标又要逼自己一次,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朱元璋:“还有何事,快报。” 户部尚书出来吹了一会儿彩虹屁,说自开放广东港口以来,多缴了多少多少商税。皇上真是英明神武。 礼部也凑热闹说,港口一开,有多少多少个小国来请求朝拜,天下诸国皆感我大明威仪。 工部也说,因为引进了火器和各种机器,工部的研发突飞猛进。第一批火炮,今年五月就能拿出来试用了。 礼部说,燕王婚礼所需的银两已经凑齐,礼部正在筹备各项事宜了。 朱元璋听得心情大好。 刘伯温等大家讲完了形势一片大好,终于安静下来,慢悠悠走到中间说:“皇上,臣有个小事要报。” 朱元璋想说“不许报”,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说:“嗯,说。” 刘伯温:“昨日湘王殿下去西城巡视时,险被人掳走。” 朱元璋心里狂跳了一下,转头瞪着朱柏。 朱柏暗暗皱眉:干,是哪个八婆告诉刘神棍的?! 再说这是刑部和兵马司的事情,关刘神棍什么事?! 朱樉侧头挑眉无声询问朱柏。 朱柏轻轻摇头。 他昨日跟朱樉回宫以后就被老朱抓去看奏折了,哪里有机会告诉刘神棍这些。 朱元璋看他们兄弟交换眼色,知道这事多半没跑了,气得脑子“嗡嗡”响,咬牙切齿地说:“好啊,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朕。” 每日傍晚六个王爷都要来他这里汇报今日巡城之事。 朱柏和朱樉昨日对这件事都只字未提。 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出。 朱元璋阴森森看向朱樉:“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第84章 别想把这锅扣我头上 朱樉见躲不开,只能上前:“回禀父皇。昨日儿臣和十二弟在西城撞见了一个小毛贼。那毛贼不知天高地厚,想偷十二弟的东西,被十二弟发现了,就狗急跳墙。不过他很快就放了十二弟。儿臣见十二弟也没有受伤,就没有报告给父皇。” 朱元璋冷冷地问:“贼呢?捉到了吗?” 朱樉犹豫了一下回答:“没。” 他昨日因为邓知秋的事情,后来也没顾得上去找邓哻。 没跟邓哻通好气,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 朱元璋咬牙说:“你们两带了七八个侍卫,还有兵马司那么多人,竟然连个小毛贼都抓不住。那要兵马司和侍卫做什么用?来人,给朕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刑部好好审一下!” 朱樉心里叫苦不迭:完了,进了刑部,赵都指挥肯定不敢再隐瞒。 朱柏在歪头琢磨:不对不对,刘神棍要真的只想肃清西城的弊病,大可以散了朝单独找老朱,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 他这分明是想让老朱以为朱樉跟邓家沆瀣一气,然后推断出朱樉去了封地后会更无法无天,暂缓让朱樉就藩。 啧啧,能阻止分封就好。 刘神棍用什么法子,我不管。 我就静静看热闹。 朱元璋瞥见朱柏像个鹌鹑一般乖巧,微微皱眉:不对,朕都被气糊涂了。 抓贼应该应天府尹和西城守卫干的活。 西城守卫里有邓哻,邓知秋的叔叔。 又是那个邓知秋!! 虽然马皇后没说,可是他已经知晓了除夕和昨日的事。 当初为了让朱樉乖乖娶王晓月,才让他娶邓知秋。 结果邓知秋这女人像个瘟神一样,自从嫁了朱樉,就让朱樉一日比一日不可理喻。 “等等。”朱元璋叫住了准备去捉人的二虎,又望向朱樉,“西城兵马司是秦王负责。这件事交给秦王来处理。” 朱樉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拱手:“是,父皇。” ----- 朱元璋下了朝,对朱柏说:“今日你就不要巡城了,在家里陪着朕跟你大哥看奏折。” 他这是让朱柏不要插手朱樉的事。关键他也有些后怕,想不到在应天府里,天子脚下,竟然也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盗抢掠。 朱柏正巴不得,回答得乖巧无比:“好。” 其他五个王爷向朱元璋告退,去巡城了。 朱元璋又对二虎说:“这几日叫人盯着秦王。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朕统统要知道。” “遵命。”二虎忙拱手去了。 朱柏小小兴奋了一下:诶,话说。这就是锦衣卫的雏形吗? 朱元璋等进了御书房,身边只有朱标和朱柏了才问:“你们两怎么看?” 朱标一向爱护弟弟们。就算是朱樉真有错,刚才当着群臣的面,他也不会出声。 朱柏这个小滑头就更加了,明显在装傻。 朱标皱眉:“儿臣暂时还看不懂。” 这事说起来挺古怪的。 朱樉就算当时大意,让人跑了,要是真想拿人,叫西城守卫和应天府的衙役随便派几个出去,不要一个时辰也能把人抓回来。 那就是朱樉不想拿人。 其中奥秘,他还没搞清楚,所以不好冒然出声。 “你的谨慎也没错。毕竟你不是当事人。”朱元璋微微点头,又问朱柏,“你呢?你可是苦主,以你的脾气,没理还要闹三分,如今有理竟然不吭声,到底有什么古怪?” 朱柏摇头:“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冷笑:“你以为这个贼抓不抓得到,跟你没关系?你可是五城兵马司的总督指挥。他们谁犯错,都要算在你头上。” 朱柏心里神兽来来去去:草,难怪非要拉上我,合着是要逼着我来替他们背锅啊。 既然这样我还顾着别人干什么?赶紧甩锅! 他咂了咂嘴,歪头说:“儿臣不明白,为什么抓不到贼要算在五城兵马司的头上” 呵呵,虽然说五城兵马司偶尔也维持一下治安,可是没有明文确定兵马司有缉拿盗匪的职责和权利。 要硬算起来,还真别想把这锅扣我头上! 朱元璋跟朱标交换了个惊讶的神色。 朱标喃喃地说:“难怪当时那么多人都抓不到贼,果然是不想抓。” 抓住了没有功劳,搞不好还会得罪刑部和西城守卫,被参一本越权妄动。 以朱樉的猪脑子,哪里一下想得到这么多,肯定是被都指挥使拉住了。 朱元璋拧眉:他刚才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是朱樉想要徇私。 还好,让朱樉自己去处置了,不然可能错怪朱樉。 ----- 朱樉出了宫,直奔西城,到了守卫府外面却不进去,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进去把邓哻叫出来。 西城守卫虽然没几个见过他,看牙牌朝服也能认出来,在里面探头探脑。 指挥使听说朱樉来了,忙从里面出来迎接。 朱樉摆手:“我邓大人说两句话就走。指挥使大人去忙吧。” 指挥使知道他和邓哻的关系,拱了拱手便进去了。 邓哻昨天听说朱樉来了西城,湘王险些被人掳走,提心吊胆了半日。 这会儿出来见朱樉神色不善,他反倒不怕了。 就算是朱樉发现了又如何,反正没有证据。 再说看在邓知秋的面子上,朱樉也会替他遮掩。 不然牵连邓愈,邓知秋也不好过。 朱樉忍着气:“昨日的事,想必邓大人已经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那贼?” 邓哻淡淡地说:“已经杀了。尸体都烧成灰了。” 朱樉一愣,好一会儿才咬牙说:“你以为杀了这个毛贼就能把这事盖住?” 邓哻微笑说:“光靠微臣,肯定盖不住。只有劳烦殿下了。” 朱樉简直要气疯了,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外面,有没有人旁观了,揪住邓哻的衣领子:“你特么的是不是疯了,竟然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邓哻丝毫不怕也不躲,定定望着朱樉:“殿下是否觉得自己是清白的?殿下以为我平日送给知秋的那些金玉首饰,裘皮大衣是哪里来的?” 第85章 无耻至极 朱樉一愣。 老朱说得没错,这些人接近他都是为了利益。 邓哻隔三差五就会送点稀罕值钱的玩意来给他和邓知秋,他还以为邓哻帮邓愈收获了封赏的五百亩良田,也从未问过邓知秋。 没想到,邓哻竟然是为了拉他下水才给他行贿。 他艰难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我父皇对你邓家不薄。” 邓哻像是听见了个笑话,笑得流出眼泪:“是,朝廷是对我邓家不薄,可也只是对我那兄长邓愈。邓愈只顾着他一家荣华富贵,什么时候管过我这个兄弟?!!我到如今还只是个四品小官,一年俸禄才两百七十石,还要整日早出晚归风吹日晒。我不为自己和老婆孩子谋划,谁为我们谋划?如今既然这样了,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若是活不了,定要拉我那兄弟全家一起死。知秋也别想独活!!” 朱樉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生气还是因为惊恐,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 如今邓哻要是一口咬定是受邓知秋和他指使才这么做的,他们也百口莫辩。 父皇未必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肯定保不住邓知秋了。 邓哻见朱樉不说话,知道把他将住了,便得意地扯下了朱樉还揪着他胸襟的手:“殿下,其实我们一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既然您知道了实情,就好好跟我合作,把西城兵马司管理好。别让他们来给我添麻烦!!” 他说完,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留下朱樉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 朱樉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宫,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 怎么办呢? 不帮邓哻遮掩,邓知秋现在就要倒霉。 帮邓哻遮掩,迟早也会被爆出来,到时候连他也要倒霉。 在里面等候依旧的邓知秋,出来查看,见朱樉这样,皱眉靠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朱樉望着她欲言又止。 明摆着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如今告诉她只会让她徒增忧虑。 “没什么。”朱樉挤出一个微笑,从寝宫里落荒而逃。 本来想回家缓缓,如今却发现家里也不能待,他在湖边漫无目的散步。 李存义三天就把湖里的洞填好,又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把东宫的坑填上。 几场春雨下来,湖水又满了。 远远看见朱柏正拿着个鱼竿坐在湖边,朱樉暗暗叹息:还是当孩子好。大家忙着钩心斗角,为几两碎银奔波,他还有闲心在这里钓鱼。 朱樉走过去,站在朱柏身边。 朱柏歪头望着他:“诶,二哥回来了?” 朱樉:“钓上来了吗?” 朱柏咧嘴笑:“没。” 其实他也不想钓鱼,可是更不想看奏折。 不找点事情折腾一下,老朱要怀疑他。 他没打算问朱樉查的结果,因为跟他没关系。 反正现在锅已经甩出去了,这会儿老朱应该在琢磨怎么摆弄西城守卫和应天府衙了。 朱樉又站了一会儿,一来是他确实没地方去,二来是在琢磨怎么样让朱柏帮忙。 想来想去,这宫里,他只能跟朱柏商量。 因为朱柏已经知道了,不怕泄密,而且朱柏聪明,在朱元璋身边能说上话。 再有,就是因为朱柏年纪小,出主意就是出主意,不用担心朱柏悄悄挖坑害他。 朱樉轻轻叹了一口气:“十二弟,你二哥这次麻烦大了。” 朱柏当没听清楚,盯着鱼饵:“麻饼大?多大都能吃完。不怕。” 朱樉也不管他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只管自顾自说下去:“要是弄不好,连我自己都要填进去。” 朱柏:“甜过了?二哥年轻,吃点甜的也无妨。” 朱樉:“求你帮帮二哥出出主意。” 朱柏:“找人吃就是,不用出主意。” 鱼饵动了一下,朱柏猛地一抬杆子,一条巴掌大的鱼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身后的草地上。 “哈,钓上来了。中午有鱼吃了。” 朱柏激动得直搓手。 朱樉一把捉住他:“十二弟,你帮我这一次,我让你顿顿有肉吃。” 朱柏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说话算话?你要我怎么帮?” 朱樉看了一眼富贵和身后他的人。 朱柏冲富贵说:“你帮我去那边再钓几条。” 富贵才带着人走到远处去了。 朱樉说把邓哻的话重复了一遍。 朱柏拧眉:这个邓哻真是太特么毫无廉耻,肆无忌惮了!真是听得他都很生气。 朱樉一脸愁苦:“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朱柏咂嘴摇头:“这事,不好办。父皇母后最近对邓侧妃很不满意,现在又火上浇油,实在没得救了。二哥不如撒手吧。” 要救邓知秋,就要救邓哻。 救邓哻等于就是助纣为虐。 虽然他懒,可是基本做人准则不能丢。 朱樉红了眼眶说:“我要能撒手,寝宫里至于闹成这样吗?” 朱柏抿嘴。 朱樉拱手作揖,弯腰到底:“十二弟,帮帮忙。我那岳丈也有几百亩良田。十二弟要是能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便要他拿一百亩出来感谢你。” 朱樉平日嚣张跋扈,何曾这么低三下四求人? 好歹也是兄弟,这样求我,不帮忙的话,就是结仇了。 再说,一百亩田,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到时候就算是收租也够我逍遥快活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舍车保帅了。” 朱樉刚走一会儿,老朱就叫人来唤朱柏回去御书房。 放风时间结束…… 朱柏叹气:老朱和朱标不知道又遇见什么难题了。 他们两现在离了我是办不了事了吗? ----- 等朱柏进去行礼在朱标身边坐好。 朱元璋对站在二虎抬了抬下巴。 二虎把朱樉今日见的人说的话做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包括邓哻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有刚才在湖边朱柏跟朱樉说的话。 朱柏满脑子黑线:刚才我和朱樉身边明明没有别人的。 亲军都尉果然是锦衣卫的前身,什么都能探听出来。 现在老朱什么都知道了,还谋划个屁啊?! 朱元璋似笑非笑望着朱柏:“小子,你真是生财有道啊。” 逆子,给朕编,看你怎么狡辩?! 第86章 权利越来越大 朱柏无奈地说:“他毕竟是儿臣兄长,儿臣也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他要给儿臣,儿臣出了力,未必还不要报酬,那不是傻吗?” 朱元璋微微点头:“是该要。不过你要少了。不值得。” 朱柏哭笑不得:“他火烧眉毛了,儿臣还讨价还价,好像有点趁火打劫,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呢。” 朱元璋说:“你的计划很好,就是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朕。你要怎么说服朕不治邓知秋和邓愈的罪。朕觉得,也有一种可能,是朱樉和邓愈知道朕会派人探听朱樉的一举一动,才故意安排了邓哻说那些话。” 多疑! 这不就是多疑吗? 从老朱派人出去,到邓哻跟朱樉说那些话,才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邓愈要怎么未卜先知从战场上飞回来告诉邓哻这些事? 朱樉也没有这个机会。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赏了邓愈大人那么多良田,还有宅子,俸禄,他哪里需要费劲来挣这仨瓜俩枣。二哥就更加了,以后他坐拥一个藩国,这点东西,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朱元璋眯眼:“呵呵,你不要花言巧语为他们开脱。为什么朕一杀就要杀全家,那是因为不管亲疏远近,都有管教劝阻的责任。不然不管亲人犯了多大的罪,一句不知情就撇清关系了,这世间哪里还有公道可言。” 朱柏行礼:“父皇英明。若要说他没有约束好家人也没错。可是邓大人长年在外征战,鞭长莫及,想管也没那个精力。”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以邓大人的地位,要是想给邓哻弄个高点的职位,应该很容易。是不是邓大人就看出来他这个兄弟心术不正,不适合居高位,所以才一直不管他呢?” 朱元璋垂眼不说话了。 外面忽然响起朱樉的哭声:“父皇,求您治儿臣的罪吧。儿臣没有管教好姻亲,如今邓哻犯下大罪,儿臣才知道。” 刚才听二虎报告朱柏跟朱樉密谋舍车保帅,来用苦肉计,这会就看到朱樉真来依计行事,老朱觉得格外滑稽。 他龇了龇牙,指着外面:“啧啧,你瞧瞧你这个逆子,又把你一个兄长给忽悠了。”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大明边疆尚未稳固,正是用人之时。为这点小事,伤一个开疆辟土重臣的心,着实不妥。” 朱元璋摸着下巴不说话。 朱柏又说:“而且,我那二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个邓知秋就是他的心头肉,要是生生割了,二哥悲痛欲绝,搞不好会把气撒在秦王妃头上,王保保那边就更不好招降了。二哥可能还因此不去就藩,就算去就藩也无心治理,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像是有人在耳边重重敲了一下锣,朱元璋猛然醒悟:对了,对了。刘神棍“好心”跟他报告这件事的目的在这里。好险!差点上当。 朱标也忙说:“牵连邓愈大人和邓侧妃着实没必要。” 王保保太能打。越早招降王保保越好,不能招降也要拖到他接位以后再暴雷。 邓愈更是一员猛将,他死了或者被罢官对大明江山都没好处。 朱柏说:“而且四哥马上就要成婚了,杀太多人,对他也不好……” 朱元璋点头,望向朱标和朱柏:“你们说说看,这个事要怎么处理好。”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而且这一次这两人没了甩锅装糊涂的理由了。 朱标说:“若是不想牵连其他人,宜速战速决。” 朱柏皱眉:“要么不抓。要抓的话,就要一网打尽。直接动手怕打草惊蛇。最好先查明白,不然怕他们狗急跳墙。” 朱元璋微微点头:“这一上午,朕已经查明白了,主要就是西城守卫,应天府衙和西城兵马司只是装聋作哑,并未参与。” 朱柏暗暗倒吸冷气:亲军都尉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这么快就查明白了。 朱柏脸上的惊愕让老朱觉得有几分好笑和得意,嘴角抽了抽:“其实要查也容易,就是那天在茶楼上那几个人和他们的手下。朕最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你差点被掳走。朕肯定要查清楚,” 朱柏拱手:“父皇英明。” 朱元璋:“少拍马屁,你就不能消停点?隔三差五就要吓你亲爹一下。” 朱樉还在外面干嚎:“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无能……” 朱标也忍俊不禁。 朱柏也哭笑不得:演技浮夸,用力过猛。 朱元璋皱眉:“把这臭小子叫进来。多大的人了,哭得娘们兮兮的,朕听得脑瓜子疼。” 朱樉进来就跪下了,还悄悄拿眼睛去瞥朱柏。 朱柏飞快地点了点头。 朱樉就放心了,然后又要继续哭。 朱元璋:“停停停。朱柏给你出的馊主意,朕已经知道了,别演了。” 朱樉立刻就停了,不知所措。 朱元璋说:“不过,你十二弟说服了朕。朕不打算追究邓知秋和邓愈的罪责了。这一次,就杀邓哻一个。” 朱樉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谢父皇。” 朱元璋说:“不过,有句话,朕要在这里跟你说清楚。这是朕最后一次原谅邓知秋。不管是她还是邓家人若是再犯什么错。或者你因为她做出什么荒唐事来。朕绝不会再轻饶她。”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听得朱樉寒毛都竖起来了。 朱樉忙伏在地上:“儿臣知道了。儿臣定好好约束她。” 因为觉得亏欠邓知秋,他总是想方设法补偿她。这一次,才觉得是有点太惯着她和她家人了。 二虎进来禀报:“皇上,刑部尚书,应天府尹,西城兵马司都指挥来了。” 朱元璋点头:“让他们都进来吧。” 他们要讨论怎么抓人的事了。 朱柏不感兴趣,也不想惹麻烦,所以拿眼角瞥门,琢磨着要怎么溜出去。 朱元璋看透了朱柏的心思,对他招手:“来来来,站到朕的身边来。” 朱柏只能过去一脸生无可恋地立着。 朱元璋说:“从今日起,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增设司吏与典吏。” 第87章 顺便报个仇 朱柏瞬时想爆粗口:草,老朱,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我帮了你大忙,你还要加活给我。特么抓贼缉匪这种事,一天不睡觉也做不完。 朱元璋接着说:“从京师拱卫中选精兵并弓箭手增补兵马司。每个兵马司各两百人,刚好两个百户所。这两个百户所的四个总旗任司吏与典吏。如有需要刑部与应天府衙必须配合。由各兵马司都指挥执行抓捕。各王爷掌各兵马司兵符,两百小卒军饷由各自所属王爷负责。湘王统领。” 刑部尚书和应天府尹不约而同看了朱柏一眼:本以为这小王爷玩不了两天就要下课,没想到现在越搞权力越大,等于如今还有兵权了。虽然才一千人,可也是兵权。 朱柏丝毫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耷拉着个脸。 朱元璋又说:“西城藏奸之事。今夜关了城门就抓人,刑部,应天府尹,西城兵马司会审。三日之内朕要在案子上看到这件事的卷宗。” 大理寺复核无误,这个卷宗才会到老朱案子上来。 老朱这是有多心急。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离关城门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几个人都忙应了,然后告退下去布置了。 朱元璋看朱柏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哼了一声:“只想拿钱,不想干活,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朱柏不出声。 朱元璋又对朱樉说:“你既然答应了你弟弟要把邓愈的良田给他一百亩,那你就要说到做到。” 朱樉忙说:“儿臣遵旨。” 这一次朱柏真是帮了大忙了。邓愈要是知道了其中缘由,别说一百亩地,就算是那五百亩地都舍得。 朱柏这才开心了一点,转头问朱标:“大哥一百亩是多大来着。” 朱标忍不住笑出声:“一亩地就是十丈长六丈宽。你的寝宫大概就五六亩地。” 朱元璋笑骂起来:“你个逆子,你连一亩地是多大都不知道。要一百亩地来干嘛?” 二虎和旁边的宫人一听都悄悄捂嘴笑。 朱柏好无奈:笑个毛。老子城市里长大,又没种过地,鬼知道一亩地到底有多大。 ----- 朱柏从老朱那里出来,就去给马皇后送鱼了。 马皇后笑眯眯地夸了几句便放朱柏出来了。 朱柏路过混堂司,听到里面有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香云姑娘啊,你怕是不知道。这香胰子呐,稀罕得很,是广东道台进贡来的。宫里统共就那么几十块。不是宫里每位娘娘都有资格用的。” 朱柏一听,顿住了脚。 接着是胡顺妃贴身宫女香云的声音:“公公,您给通融一下。胡顺妃娘娘那边缺香胰子都缺了很久了。总是要洗澡的。” 太监:“诶。宫里也缺啊,你们可以出去买啊。” 香云:“公公说笑了,我们如何出得去。” 太监:“唉,真是烦死了。这里有几个皂角,你拿去吧。” 香云:“这个给我们下人洗手还行,给娘娘洗头洗澡不合适吧。” 太监色眯眯的笑着:“这东西不也是滑溜溜的吗,我这里还有更滑溜溜的东西,你要吗?” 香云大声说:“公公还是放尊重些。光天化日的。” 太监冷了声音:“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还挑三拣四的,不要算了。” 朱柏脑子“嗡”地一响,这个身子原主人被封锁的部分记忆,忽然在脑海里明晰起来。 这些势利的太监女官们最会看菜下饭,看人办事。 这小皇子因为淘气被马皇后和老朱嫌弃,没少受宫人的白眼和欺负。 平日里也是吃不饱穿不暖,身子才这么弱。 那日宫里办酒宴,主管太监把朱柏身边所有太监宫女都抽去帮忙,把他一个人锁在寝宫里。 小皇子知道马皇后会带着所有妃嫔路过,想看看胡顺妃,就爬上海棠树。 刚下过雨树枝滑溜,小皇子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可怜孩子在树下躺到咽气,也没有人理睬,他才阴差阳错的进了这个身子。 连皇子都是这样的待遇,何况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虽然胡顺妃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些,可是她品级低,平时也不喜欢争宠,在老朱面前的存在感极其低。肯定平日里没少受欺负。 之前他刚穿过来,对胡顺妃没什么感情,再加上情况不熟悉,不方便太高调,就没管这些事。 再说马皇后的规矩,他不想管太多反而让胡顺妃难做。 如今旧恨新仇,一齐涌上来,激得朱柏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是欺人太甚! 管他娘的规矩不规矩,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还要装怂,就白白多活这一世。 他阴沉着脸走了进去。 那混堂司的太监一看朱柏来了,忙站起来点头哈腰。 “殿下,您要点什么。” 朱柏冷冷地对富贵说:“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富贵取了板子开始“啪啪啪”抽那太监的嘴。 香云吓得偏开了头。 朱柏垂眼默默整理着袖口。 里面的掌印太监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是这个“小阎王”来了,心里叫苦不迭。 他也不敢说话,在旁边垂手站着看自己的属下被打得要死要活,感觉像打在自己脸上一样,火辣辣的。 朱柏今时不同往日,连马皇后身边的红人,李淑妃的亲戚都敢打敢杀。碾死他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等富贵松了手,那太监已经说不出话了,脸肿得像个西红柿。 掌印太监这才战战兢兢问朱柏:“殿下,您别气坏了自己,这狗奴才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跟奴才说,奴才替您教训他。” 朱柏淡淡地说:“没什么,本王就讨厌他这张嘴。” 掌印太监:“知道了,以后奴才叫他少说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标凉凉地说:“香胰子。” 掌印太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说什么忙取了一盒子香胰子给朱柏:“殿下要什么叫人来拿就是,何必辛苦自己跑一趟。” 朱柏冷笑:“本王今日若不是路过,还看不到这场好戏。你们真是胆子大得很呐。是那子孙根还没割干净么,要不要本王替你们把脖子一并割了?!” 掌印太监脚一软,忙跪下了:“奴才错了,求殿下饶命。” 第88章 痛快反杀 朱柏把香胰子递给香云,问:“还少什么?” 香云说:“头油,新毛巾,最好再有个新桶。” 朱柏居高临下望着掌印太监:“听见了?” 掌印太监满头冷汗,磕头:“是,奴才等下就给娘娘送过去。” 朱柏说:“本王倒要看看,以后这宫里还缺不缺东西。” 掌印太监:“不缺了不缺了。缺谁的也不敢缺您和顺妃娘娘的。” 他暗暗擦汗:这小王爷虽然最近受宠,可是看着吊儿郎当,笑嘻嘻的,对胡顺妃也不怎么上心。 他们都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也不关心胡顺妃,原来他只是不出声而已。 ---- 朱柏出去后,对香云说:“以后要是少什么,尽管来找我。我若不在就跟我寝宫里的任何一个宫人说都可以。” 富贵忙说:“姐姐尽快吩咐奴才。” 香云忙说:“谢殿下,谢公公。” 朱柏看了她一眼,肯忍受屈辱来为胡顺妃讨东西,也算是个忠心的人。 他郑重云香拱手:“辛苦姐姐平日里照顾胡顺妃。” 云香眼眶一红:“不辛苦不辛苦。娘娘平日里待我们也是极好的。” 朱柏想了想说:“这事不必跟顺妃娘娘说。省得她担心。” 云香点头:“好。” ----- 夜里应天城里很闹腾,呼喝打斗声四起。 朱柏一早交代了他寝宫里的人只管关紧大门睡觉,不要管闲事。 如今寝宫里的人也知道朱柏看着年纪小,其实很有主意,便乖乖照做。 朱柏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床边有人,立刻惊醒。 那人不等朱柏出声就一把捂住他的嘴,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低声说:“小王爷,我劝你还是乖一点。我不像你父王舍不得伤你,刀子可不长眼。你要听明白了,答应我不喊不叫,我就松了你。” 朱柏虽然没见过邓哻,却听过他的声音,一下就认出来。 那匕首抵在脖子上冰凉冰凉的,说不害怕是假的。 邓哻这种不止打过一次仗的兵油子,杀死他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朱柏点头。 邓哻松开捂着他嘴的手,刀子却还放在朱柏脖子上。 朱柏干干吞咽了一下,问:“你要干什么?” 邓哻说:“没办法,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朱柏:“你怎么混进来的。” 邓哻笑了笑:“朱樉早上来找我,我就知道他不会乖乖按我的话去做,所以借着给我那好侄女送东西混进了宫,在你这里猫到了现在。” 朱柏:“你抓我也无用。明早天一亮他们见我没出去,就会进来查看。” 邓哻:“不不不,只有抓你才有用,因为小王爷里,只有你有五城兵马第总指挥的牙牌,能自由出入城门宫门。” 真特么坑爹。又是因为我是孩子。 但凡我看着高大威猛一点,这帮人动手之前都要多琢磨一下。 朱柏好无奈,说:“好。你别杀我。我一定乖乖照你的话去做。” 邓哻说:“小王爷果然是个聪明人。你不要怕,我出了城,就放了你。还半柱香时间,城门宫就门开了。你现在乖乖起来穿衣服,带着我出城。” 窗外稍稍透入一点亮光。 朱柏摸索着起来穿衣服。 邓哻听见外面响,松了朱柏走到门边查看,转头发现朱柏拿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对着他。 还没等他说话,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炸了雷一般。 邓哻只觉得自己腿上一凉,然后钻心的疼了起来。 低头一看腿上多了个大窟窿,伤口皮肉焦黑还冒着烟,血突突地往外淌。 他在战场上见过这种伤,是火器造成的,可是没见过朱柏手里这么小的火器。 不由自主往前跪下,他茫然地望向朱柏:“你什么时候装火药和弹珠的,我怎么没看到。” 不然他早抢过去了。 “小爷会的,你没见多的东西多了。你运气好,死之前,还能见识到小爷手枪的威力。”朱柏用枪指着邓哻的头:“把刀扔了吧。我不想你脑浆崩得到处都是。” 邓哻忙把刀扔了。 朱柏冷冷地逼近,狠狠踹了他伤口一脚:“这是为被你敲诈的百姓。” 邓哻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朱柏又是一脚:“这是为被你放走的歹徒伤害的人。” 邓哻尖叫求饶:“别打了,求殿下你放过我。” 朱柏再踢:“这是为那个小贼。他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邓哻已经忘了自己是来绑架的了,大叫:“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这是为我自己。”朱柏又踢,骂道,“你连我你都敢绑架,特么是活腻了吗?我还劝二哥不要动你,让你自己停手。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应该当时就一刀子捅死你。” 富贵他们本来在门外不敢贸然行动,这会儿听见歹徒在求饶,才冲了进来。 见里面一地血,邓哻到处滚,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邓哻朝富贵伸出手:“公公救救我。” 富贵他们这才如梦方醒,抱住了朱柏:“殿下息怒。要真把他打死在您卧房里,多不吉利。” 朱柏这才停下来。 停下来才闻到那浓烈得刺鼻的血腥味,看到满屋子猩红。 朱柏胃里一阵翻腾,跑了出去,深吸一口气,才压住,没吐出来。 神色紧张的二虎带着亲军都尉跑进来了:“殿下,你可还好。” 我是不是应该哭两声,不然太不像个孩子了? 嘶……脖子火辣辣的疼。 朱柏伸手一摸,才发现脖子被划了一道血痕。 手掌也像是要碎了一样, 手枪的后坐力好大,要改改。 然后胡顺妃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了。 她披头散发,满脸泪,脸色竟然比邓哻还难看,进来后,目光慌乱地寻着朱柏。 朱柏叹气:谁的嘴那么快,就告诉她了。 胡顺妃看到朱柏,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扑过来抱住了朱柏:“娘来了,娘来了。不怕。柏儿别怕。” 她浑身抖得吓人,惹得朱柏的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暗暗叹气:现在好了,不用装哭了。 第89章 大师别跑 那边邓哻被抬出来,朱元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上来就揍邓哻:“你个混蛋,老子还想着放过你全家,你还敢来伤老子的儿子。我特么要把你大卸八块。” 没人敢拦。 所有人都跪下了。 大家都觉得,邓哻在这里直接被打死了,估计还痛快些。 到了牢里有的是苦头吃。 胡顺妃挡住了朱柏,不想让他看,自己也转开了头。 朱柏对邓哻没有丝毫同情,反倒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在茶楼上就直接把邓哻他们抓起来,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虽然有些权利是被老朱强塞给他的。可是既然有了这些权利,就要负责任。 不然就会像这一次一样,让无辜的人死去,还连累自己。 ----- 邓哻被抬出去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抬进了刑部大牢。 这件事审得果然快,因为没有?疑点。 虽然不曾牵连家属,也杀了十几个人。 朱元璋平生最恨鱼肉百姓的官员,下令把邓哻剥皮萱草放在西城守卫门口,警戒各级官员。 朱柏再不敢去西门。 虽然觉得邓哻该死,可是这么残忍的手段,实在是让他小心脏受不了。 朱元璋加强了宫门的戒备,若没有他的允许,任何外戚不得入宫。 朱柏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邓哻跟他说的是借着给邓知秋送东西混进来的话。 因为老朱已经因为这件事杀了更多人了。 邓知秋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他不想再牵连更多人。 五城兵马司都各自带着那两百兵卒开始挨家挨户查户籍,把作奸犯科的抓起来,然后清理大牢里的人,把那些被冤枉的人都放了出来。 一时间应天百姓拍手称好。 邓愈收到这边加急送过去的圣旨,也吓得够呛,忙上折子自求降罪,还说愿意拿出一万两白银给兵马司来修整应天城。 所以,朱柏最后拿到的是一百亩良田地契和五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 他直接把银子分给了五个哥哥去疏浚城里的沟渠,修整房屋,绿化。 西城总算是看着顺眼多了。 朱柏请太医给他把右手上贴满了膏药,来找老朱告假:“父皇。我这手写不了字,也翻不了奏折,大本堂和刘夫子那里都不去了。” 老朱却说:“那去陪你六哥朱桢巡南城吧。” 朱柏苦着脸:“南城全是寺庙,有什么好看的。” 朱元璋乜斜着他:“你那一百亩地就在南城城门外。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大吗?不顺便去看看么?” 朱柏一听,眼睛发亮:“诶,对。是要看看的,那去吧。” ----- 六王爷朱桢脸儿尖尖,是个秀气文弱少年。 朱柏跟着他,有一种自己是要去踏青以文会友的感觉。 寺庙的梨花全开了,笼罩在玄色的屋檐上,阳光一照。白如雪,灿如云。 景色倒是极好。 骑骑马,看看花。 瞄瞄美女,喝喝花酒。 这才像个闲散王爷的样子嘛。 要不然,整天累得像个狗一样,还不如去长沙等着成烧鸡。 朱柏神清气爽。 朱桢小心翼翼地说:“十二弟,我们今日就看看啊,不抓贼,不打板子。” 朱柏每巡一次城就要出一次大事。 他比不得朱棣的决断,更没有朱樉的勇猛,实在是害怕朱柏又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朱柏快笑劈叉了,回答:“六哥放心。我巴不得好好玩玩。” 南城兵马司都指挥姓钱,是个方脸汉子。 虽然他努力压抑,朱柏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不耐烦和不屑。 朱柏很理解他:要一个堂堂武将带着几十个兵跟着两孩子到处闲逛,放他身上,他也会不耐烦。 更别说他在百官里的名声已经臭了。 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惹是生非。 那边寺庙的钟声响起,应该是下了早课了。 和尚们鱼贯而出,朱柏在那群和尚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嘿,那不是宗泐大师吗? 许久不见,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好经书都要用完了,今日去捉他再抄几篇。 朱柏无比热情地抬手唤了一声:“师父。” 宗泐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朱柏一连声在后面叫着追了上去:“诶诶诶,师父,别跑啊。我不抓你回宫。” 两个人一溜烟就进了后殿。 无数信男善女看着一个白胡子老和尚在烟雾缭绕的佛堂里跑得比兔子还快,然后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富贵第一个反应过来,也忙追了过去。 朱桢愣了一下,才说:“还不快追。” 然后呼啦啦一群官兵又冲了进去。 宗泐跑不动了,在一棵梨树下停住直喘气:“殿下,殿下,别追了。贫僧只是回来办点事情,明天就走。” “好好,一天也够抄一本经书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拿。”朱柏点头,然后狞笑了一声,“师父可别想着偷跑,现在五城兵马司都是我管。只要我不点头,你是不出去应天城的。” 罪过,肯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小子的…… 也罢也罢,早还早了。 宗泐暗暗叹气双手合十,回答:“阿弥陀佛。” 朱柏知道他这算是应了,也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多谢师父。” 朱桢他们追过来,却看见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在花瓣纷飞的树下相互行礼,有点哭笑不得。 朱柏歪头问:“师父来办什么事?” 毕竟帮宗泐解决了麻烦事,宗泐才能安安心心帮他抄写经书。 宗泐叹气:“之前有个僧人在天界寺行骗,说自己是鸡鸣寺的。可是贫僧去鸡鸣寺问过,并没有这个僧人。最近这个和尚又冒出来了,所以贫僧就赶回来了。” 老朱自己当过和尚,所以对和尚格外宽容一些。 然后就有人利用这个,打着出家人的幌子到处骗人。 那和尚倒是有度牒,可是度牒很容易伪造。 这事太大,我管不了。 毕竟抓住了这个,那个又会冒出来。 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缺少骗子。 朱柏双手合十:“那师父慢慢查,徒儿就先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宗泐无奈地望着朱柏远去的背影。 原本想着朱柏如今管五城兵马司,听说这事,定会义愤填膺。 没想到这孩子压根没反应。 第90章 我有壮阳秘籍 朱桢一把捉住朱柏的手:“十二弟可别再乱跑了。这里人多,难保没有心怀不轨之徒。” 朱柏已经被掳走两次,还有一次未遂,一点也没有变老实。 朱柏安慰他:“放心,六哥。这里我有人。” 他们走出天界寺,恰好有个女人在门口问扫地的和尚:“小师父,请问贵寺是不是有个叫无缘的和尚。” 扫地的和尚双手合十低头:“不曾听说有这个人。” 那女人失声:“怎么会,他还给我看了度牒的。” 扫地的和尚摇头:“确实不曾有这个人。兴许是云游的和尚,走了也未必。” 那女人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走了。 朱桢怕朱柏再惹事,忙说:“去看你的地吧。” 朱柏点头:“好好好,这个好。” 他拿出地图看了一眼:“往这边。我们抄近路。” 朱桢带着人跟上了他。 他们在青石铺就的小巷里蜿蜒前行。 一路上小桥流水,时不时有火红的杏花和粉色的桃枝从砌着雕花石窗的白墙上伸出来。 景色倒是挺不错,就是走了两刻钟也没到。 而且面前这个桥,他们好像已经路过很多次了。 朱柏皱眉:“不可能啊。” 他又拿出地图,按这个地图应该最多十分钟路程。 朱桢凑过去看了一眼,默默把他的地图转了个圈,说:“十二弟拿反了。” 朱柏脸皱成一团:我去,这个地图竟然是上南下北的。 朱桢哭笑不得:“要不歇会吧,反正我们刚才正好把南城都巡完了。” 那些兵马司的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都闷不吭声地跟着朱柏在原地打圈圈。 其实他们是觉得,只要朱柏老老实实的,就算转圈圈也没关系。 平安混完这一天,他好我也好。 朱柏看前面有个饭庄,嘻嘻一笑:“行。走了一天了,我请六哥和诸位打牙祭。” 上去朱柏和朱桢找了个靠窗雅座,兵马司的人两桌,朱柏朱桢的侍卫随从一桌,就把围住他们的三桌都占了。 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来也是免得闲杂人等来看热闹,说些有的没的,生事端。 朱柏为每桌点了一只烧鸡,一个红烧大肘子,一大盆猪下水,一条鱼,几样素菜,一壶酒,各种白面馒头,米饭管饱。 每个人都好开心,笑嘻嘻对朱柏拱手说:“谢谢殿下招待。” “让殿下破费怎么好意思呢。” 其实大家都在假装客气。 朱柏日进斗金,还拿着宫里仅次于皇后和太子的月俸。 可是他却没成家,不用给妻妾买什么首饰衣服,压根就没处花钱。 总而言之,就是进多出少。 这不,最近邓愈不知道又抽什么风,自愿送了他一百亩良田。 一百亩良田啊! 什么概念? 一亩良田两季的稻谷产量是四石。 一百亩一年的产量就是四百石。 如今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年俸才四百石! 对朱柏而言这却只是零花钱。 能不让人眼红吗…… 吃顿饭这点银子对朱柏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所以没人觉得一个七岁小孩子请他们吃饭有什么不对。 店家虽然不认识朱柏和朱桢,却认识跟着他们巡逻的南城兵马司都指挥钱指挥,所以菜上得极快。 大烧鸡一端上来,所有人都忘了今日来来去去在桥上走了无数遍的事情了。 朱柏和朱桢也笑嘻嘻一人扯了一个鸡腿,啃得很开心。 穿越来之前,朱柏最讨厌肥肉和整块的死肉,喜欢啃干巴巴的排骨,卤鸡爪子和鸭头。 可是穿越过来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吃肥肉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油水! 当你一个月都看不到荤腥的时候,别说是看到肥肉,就算是看到猪毛都会流口水。 讲真,之前要是有人说肉没有肉味,鸡没有鸡味,他会觉得这人很矫情。 可是如今才知道,之前自己吃的那只能叫肉渣渣。 这时的鸡都是吃五谷杂粮虫子野草长大,一年也就能养一轮,所以贵的很,但是真的鸡味很浓。 洗拔干净,在柴火上慢慢烤一个时辰才熟。 滋滋冒油地端上来。 一口下去,皮焦黄酥脆,肉鲜嫩多汁。 朱柏觉得什么都值了。 肘子什么的也是肥而不腻。猪下水更是够味。 酒足饭饱,一算,四桌也不到二两银子。 朱柏爽快地付了钱,说:“休息片刻还是去看我那一百亩田吧。” 大家也怕他今日没看着明日还要来,忙应了。 朱桢下去如厕,侍卫要陪着他去,朱桢不让。 侍卫只能守在后院门口。 等朱桢回来,脸上隐忍的表情,既惊且怒。 朱柏微微挑眉:这个茅厕里面,是有什么古怪吗?怎么朱桢上个厕所回来,表情这么奇怪的。 朱柏笑嘻嘻地说:“各位等我一下,我也去尿个尿。” 朱桢欲言又止。 朱柏越发觉得好奇,不让富贵跟着。 尿了个尿出来,只觉得茅坑好臭好脏,没看到什么奇怪。 朱柏走出来,一个和尚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低声说:“小爷,小僧有升官发财的路子,小爷想要吗?” 朱柏兴奋起来:嚯,原来是你。 这莫非就是宗泐口中的骗子?! 这个套路也太老了吧,见到男人就说升官发财,见到女人就是嫁个金龟婿或者包生儿子。 本来不想管,不过既然你都骗到我和我哥头上来了,我不把你骗回去,怎么对得起我湘王的名头。 他拿出一本《九阳真经》,冲那和尚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一本壮阳的经书,你要吗?” 那和尚一愣:“竟然这种奇书?” 朱柏把书翻开:“如假包换,你看,是宗泐法师亲自抄写的。刚刻好,还没上市。” 那和尚明显认得宗泐的字迹,眼睛发亮:“多少钱?” 朱柏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回答:“五两银子便宜卖给你。” 和尚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真的能壮阳啊?!” 朱柏郑重点头:“真的。宗泐大师亲测有效。不然他也不会写给我。你知道的,出家人不能打诳语。” 第91章 胆大包天的和尚 朱柏长得一副童叟无欺俊俏模样。 和尚觉得一个孩子也不会撒这种谎,再说大师的字迹不会骗人,忙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朱柏,接过了经书。 我这会儿出去,就算是叫人进来抓他,好像也没有证据。还是要知道他的套路才好给他定罪。 朱柏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头问:“你说的升官发财路子是什么?” 和尚把经书塞进怀里,说:“此处不宜多说。一个时辰后在天界寺后院,小僧再为小爷详细讲述。” 呦,胆子不小。还敢去天界寺。 难怪那么多人上当…… 那就让你再逍遥一个小时,等下抓你个人赃并获! 朱柏点头,笑嘻嘻地说:“好,待会见。” 朱柏回到雅座。 朱桢很紧张,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那人是骗子,千万别信。” 朱柏笑了笑:“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朱桢表情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你不知道更好。” 朱柏又说:“哥哥莫怕。就算是有骗子,也只有我骗他的份,没有他骗我的时候。” 从饭馆出来,钱都指挥带路,直奔朱柏的良田。 此时还未到春耕之时,农田里长满了草,像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朱柏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的青草香,咂嘴感叹:啧啧,原来这么大,差不多有十个足球场大小,真是太爽了。 佃农们挨个上来跟朱柏行礼。 朱柏掏出一把铜钱,叫富贵分了赏给他们,咧嘴笑:“诸位好好帮我种田。秋收时我请大家吃好吃的。” 虽然如今做了万恶旧社会的王爷,可是在他心里依旧保持着众生平等的想法。 这些人,其实挺可怜的,一年到头风吹日晒,就是为了吃饱饭。 他若是没穿越过来,也是在那边当007的打工狗,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佃农们面面相觑,忙接了钱,千恩万谢。 旁边的士兵忍不住笑了。 这小王爷挺有意思的。 这些贱民租他的田耕种,仰仗他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应该想法子孝敬他,讨好他。 他却要请他们吃饭。 朱柏却很开心:不错不错。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当上正儿八经的地主。手下这么多人帮我干活。 在田头逛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朱柏说:“累了,去天界寺找我师父喝茶去。” 朱桢苦苦相劝:“十二弟,别去了,回宫吧。” 钱都指挥也劝他:“湘王,天色不早了。” 朱柏暗暗诧异:嘶,朱桢是刚才撞到了骗子才来劝阻我。 钱都指挥又是为什么不让我去? 莫非他知晓其中原委? 那就有意思了。 一个兵马司的都指挥,皇上刚下令可以捉贼打击诈骗,他还不作为…… 这不就是公然抗旨吗? 朱柏不出声。 朱桢和钱都指挥见他不吭声,反而也不敢再劝了。 朱柏这种熊孩子,很逆反。 你不让他去,他本来不是很想去,反而就非要去看看了。 朱柏眯眼一笑:“走,去喝茶。坐坐。怕什么,大明天下,莫非他还能吃了我?” 果然…… 钱都指挥和朱桢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朱柏已经大摇大摆走了。 他们只能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叮嘱手下小心,然后跟上了朱柏。 朱桢特别叮嘱富贵:“务必跟紧湘王。” 富贵忙应了。 ---- 朱柏找到住持说要喝茶。 住持忙叫人准备了素点心和茶给朱柏他们。 朱柏坐了一会儿,打着哈欠说:“好累,我要眯一会儿。” 住持说:“里面就有个小榻,殿下要是不嫌弃,可以进去睡一会儿。” 大家只要朱柏不乱跑就阿弥陀佛了,巴不得他睡一会儿。 朱柏进去歪在榻上。 大家在外面喝茶说话,守着门。 朱柏躺了一会儿,从窗户里悄无声息地爬出来,直入后殿。 开玩笑,带着这么多人,和尚哪里会说实话。 他身上带着枪,而且这里离后殿只有几步路,实在不行,叫起来,富贵他们也能赶过去。 远远看到朱樉从后面出来。 朱柏微微皱眉:啧,看来这和尚还不止骗一两个人。可是一个普普通通寻常无奇的骗子,竟然能在应天城几万人里准确找到三个王爷,就很古怪了。 他不动声色,躲在柱子后,等朱樉过去才进去。 那和尚一看到朱柏,忙行礼:“啊,殿下来了。” 果然…… 朱柏故意装出一脸惊讶:“诶,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 那和尚暗自好笑:本来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他说:“小僧会掐指一算,就能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 朱柏眼睛放光:“我去,这么厉害。” 那和尚低声说:“殿下,我见殿下身披紫光,有一个‘白’字送给殿下。” 王上加白,不就是“皇”字吗? 朱元璋正值壮年,朱标也健健康康,这和尚跑来说这些? 不是鼓动谋反是什么? 呵呵,一个和尚怎么这么大胆子,肯定是被人指使了。 要骗着他把幕后主使供出来才行。 最好还能知道他的兄弟是否有人上当。 朱柏假装没听懂,歪头说:“我名字里已经有个白字了,不用送给我。” 和尚一愣,耐心解释:“不是名字,是称呼,王字上戴白帽子。” 朱柏眨了眨眼:“披麻戴孝才带白帽子,我父皇母后好好的,干嘛我要戴白帽子。” 和尚觉得跟一个七岁孩子说不清楚,而且越说他越心慌,双手合十:“算了算了,王爷太小,不懂也罢。小僧跟殿下怕是没有缘分。” 说完他就要走。 朱柏不再装了,一把捉住和尚的手腕,眯眼冷冷说道:“呵呵,想跑?你个狗胆包天的和尚。招摇撞骗也就算了,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西门那个塞满稻草的人皮你看见了吗?你要不说,我就把你活活剥皮,挂在城楼上。” 和尚一听吓得腿软,挣扎着:“别拉我。是刘伯温大人叫小僧来试探。” 朱柏眉头紧锁:“胡说!少往刘夫子身上栽赃。” 和尚说:“真的,不然小僧怎么认得王爷,我所有王爷都试了一遍,只有……”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僵在那里,低头一看,左胸口伸出来一截闪着寒光的箭头。 第92章 救人还是灭口 和尚抬头望着朱柏,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吐着血往前栽倒。 他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挣扎着,捉住朱柏的鞋,想要求救,然后不动了。 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濡湿了朱柏的鞋。 朱柏瞪大了眼,浑身僵硬望着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现在却没了气息的人。 朱樉拿着弓面色阴冷地站在不远处的门边。 朱柏不敢动。 他把不准朱樉杀死这个和尚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灭口。 如果是灭口,那朱樉的下一箭就会朝着他来。 他见识过朱樉搭箭放箭的速度和准心,绝对不会让他有时间掏枪瞄准。 朱樉却扔了弓,走过来把朱柏一把抱住:“十二弟,你没事吧。这个妖僧可有伤到你。” “殿下。”富贵大声唤着跑进来。 朱柏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心狂跳起来,背后湿涔涔都是冷汗。 钱都指挥神色紧张紧跟在富贵身后,看到地上死了的和尚,表情却一松。 朱桢进来被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只喃喃地说:“二哥,你怎么也在?” 朱樉起身说:“这个妖僧刚才想要伤害十二弟,幸好被我撞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望向朱柏。 朱柏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大家以为他吓到了。 富贵说:“殿下回宫,回宫。” 然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拉着朱柏的手就走。 朱樉说:“我送你们回去。” 富贵攥着朱柏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朱柏看了他一眼。 富贵忙低头。 朱桢这会儿才回神:“对,回去,回吧。” 宗泐带着一帮和尚这会儿才进来,看见地上的死人,个个惊恐不已。 宗泐失神地喃喃:“我等命休矣。” 一路上朱柏不说话,朱樉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朱桢话。 比如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见了什么人,在哪里逗留了多久,什么时候来天界寺。 朱桢以为他只是想知道事情始末,关心他们,便有问必答。 只有朱柏知道,朱樉这是在探听到底有没有人看到他刚才跟那个和尚见过面。 朱桢说他们一直在喝茶,朱柏在睡觉,估计是醒了溜出来玩在后院撞见了和尚。他们也是听见声响才赶过去的。 他虽然在回答朱樉的问题,却只字不提自己早些时候在饭馆后院撞见过这个和尚的事。 朱柏暗暗感叹:老朱的儿子果然个个都是人精。朱桢也远比看上去要城府深。 朱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对朱柏起了杀意。 毕竟朱柏于他有恩。 朱樉摸了摸朱柏的头:“哥哥吓到你了吧。抱歉,二哥刚才光想着救你,不承想吓到了你。” 朱柏暗暗攥拳,强忍住自己躲开的冲动。 他知道现在朱樉对他没有威胁了,不过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是控制不了的。 进了宫,朱樉交代了一句:“你们好好休息。今日之事不用多想。”便扬长而去。 朱柏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立刻攥着朱桢的手,叫富贵他们守着,不叫任何人靠近。 朱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默默跟着。 朱柏走到偏僻处,说:“六哥,你老实告诉我,今日在饭馆后院,那和尚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朱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朱柏又说:“你之前没见过这和尚,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朱桢说:“我们只知道有和尚在寺庙周围招摇撞骗,不曾抓到。” 朱柏说:“其中必有古怪。六哥要是不想被牵连,现在就跟我一起出宫,叫那钱都指挥过来好好问问。” 朱桢看了看天色:“离宫门关闭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怕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再去。” 朱柏抿嘴,点了点头:“行,明早散了朝,我们就去。要快。” ------ 朱柏换了一双鞋便匆忙去御书房跟朱元璋请安。 其实已经有人把今日的事情报给朱元璋了。 这会儿老朱看到朱柏心中滋味陈杂:又是父子险些天人两隔,惊心动魄的一天。朕刚才听得心跳紊乱,手心冒冷汗,这小子却无事人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傻不知道害怕,还是真的那么淡定。 朱元璋问:“今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城南饭馆的烧鸡特别好吃。宗泐大师回来了,答应帮我写经书。我的地好大一块,我好开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元璋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回去歇着吧。你也累了。” 朱柏这才行礼,退下了。 回到寝宫,富贵关门,低声问朱柏:“殿下你还好吗?” 富贵果然也看出来了朱樉的杀意。 朱柏轻轻点头:“还好。” 富贵又问:“到底发什么什么?” 朱柏轻轻摇头:“明日问过才知道。” 富贵对朱柏直作揖:“殿下,饶了奴才吧。从明日起,再不要一个人跑了。今日奴才被吓得差点小命都没了。” 朱柏嘴角抽了抽:“行。不好意思,叫你担惊受怕了。” 反正他也不会改,只是不要叫富贵担心才好。 今日要是重新来过,他也一样会单独去见那和尚,不然怎么知道这天大的陷阱呢。 ----- 散了朝,耐着性子等朱元璋交代完,朱柏忙扯着朱柏一溜烟走了。 两个人直奔南城兵马司。 钱都指挥看两个王爷这么早就来了,心中忐忑。 朱柏背手站在兵马司大堂上,虽然比身旁的朱桢矮了一节,不怒而威的气势却无人能及。 所有人有一种错觉,他们的眼睛出了问题。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昨日那嬉皮笑脸的孩子,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大人。 朱柏对着门边之人抬了抬下巴。 那人忙把门关上。 朱柏沉声问钱都指挥:“说吧,昨日那和尚怎么回事?” 钱都指挥行礼:“湘王殿下说的什么,臣不明白。” 朱柏歪头看着他:“本王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若实话实说,本王可能还能救你一命。要是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钱都指挥跪在地上:“王爷饶命。微臣确实知道那和尚不是好人,只是不敢抓。他毕竟是出家人,万一错了……” 第93章 杀杀杀 老朱看不得和尚受欺负,所以他万一冤枉了那和尚,到时候没有功劳还会给自己惹祸。 朱桢一脸惊讶地望着钱都指挥:“怎么不报给本王?!”他都来南城兵马司半月有余。 钱都指挥又对朱桢磕头:“殿下赎罪,这些和尚来来去去。不停换人。微臣报给殿下也无用。” 今日告诉朱桢,张三在骗财。明日张三可能就去别处了,又换了李四来骗色。 朱柏微微点头:“你的担忧也情有可原,可是这样放任不管也不妥。” 话音未落,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朱柏冷冷地说:“混账,谁那么大胆?没看见本王在问话吗?” 来人一见朱柏和朱桢忙行礼:“二位王爷赎罪,臣不知道殿下们在里面。” 朱柏微微点头:“大人有何贵干?” 来人说:“奉旨来捉人。” 朱柏微微一愣:来得真快。 那人对朱柏和朱桢行礼:“殿下。” 朱柏微微一点头。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就冲了进来,把钱都指挥给绑了拖走了。 朱桢一脸呆滞,等人都走了,才眨了眨眼,望向朱柏。 朱柏轻轻叹息:“晚来一点点,都问不到了。” 走出南城兵马司,便看见无数官兵把天界寺围住了。 二虎亲自在指挥。 朱柏轻轻叹息,走过去对二虎拱手:“大人。本王有事相求。” 二虎忙回礼:“臣不敢当。殿下有事只管吩咐。” 朱柏说:“请大人不要为难师父们。我自会回去跟皇上说明此事。” 二虎点头:“殿下放心。皇上也交代在查明真相之前,只围住天界寺和应天府里所有寺庙,免得有歹徒逃走。” 朱柏又拱手:“如此,多谢。” 二虎又说:“皇上让微臣见到殿下,就带你们赶紧回宫。” ----- 朱柏和朱桢御书房在门口探了一下头,一看刘伯温和朱樉竟然也在,两个人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老朱眼尖,一下就看见他们了,叫住:“两个混小子,去哪儿?进来听。” 朱柏和朱桢只能进去,立在朱标身边。 朱标轻轻叹气:这小子每日带着不同兄长翻出新花样,真是…… 老朱冲朱樉抬了抬下巴:“接着说。” 朱樉说:“母后说最近睡不好。儿臣听说天界寺的安神符挺有效,想去为母后求一个。结果便看见那妖僧捉住十二弟,情急之下便射死了那妖僧。” 朱柏垂眼抽了抽嘴角:听着挺合情合理,还忠孝两全。 可是有一个问题,他既然是去寺庙求安神符,为何独自入内院,还带着弓箭? 老朱肯定能听出破绽,就看他选择装傻还是深究了。 朱元璋冲朱柏抬了抬下巴:“那和尚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朱柏:“我卖了一本壮阳的《九阳真经》给他。他嫌贵想跟我把银子要回去。我自然不肯,要走,他就拉住了我。”既然朱樉撒谎,他也只能装傻。 反正现在和尚死无对证,纠缠这些没有意义。 况且老朱要真想知道,自然有人会告诉他。 朱元璋一脸无语,又问朱桢:“你呢。” 朱桢低头:“儿臣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甩锅甩得更彻底。 朱元璋垂眼坐了片刻,便对朱樉和朱桢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朱柏也要走。 朱元璋说:“你站着。朕没让你走。” 朱柏咂了咂嘴。 朱元璋问刘伯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伯温淡然立着:“没有。臣也不是第一次被栽赃陷害了。臣只好奇,到底是哪个王爷信了那妖僧的话,还试图回应。” 朱柏微微皱眉:这神棍竟然知道有一个王爷应了那和尚?难道他真是幕后主使? 他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呢? 朱元璋脸色越发阴沉。 不管是哪个王爷应了,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刘伯温他们的预言是正确的,他的封王计划将导致遍地皆“皇”。 朱元璋说:“杀,南城兵马司和天界寺一个不留。”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盖住不查。 大概是觉得,不管是哪个王爷回应了和尚,都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真正想谋反。 “来人,刘伯温授意妖僧谋反,腰斩。” 朱标忙跪下了:“父皇这种明摆着是有人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还要嫁祸给国之重臣。” 既然不打算查,就不要杀人了。 朱柏坐在地上嚎哭:“父皇不要杀儿臣。儿臣再不卖黄书了。” 朱元璋太阳穴突突跳了跳,咬牙说:“别胡闹,谁说要杀你?” 朱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儿臣是宗泐大师的徒弟,又是兵马司总督指挥。不管父皇要治哪边的罪,儿臣都逃不掉,横竖都是死。”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起来,朕不杀你。” 朱柏像是没听见,只顾着自己叨叨:“那和尚未必是真和尚。度牒什么的也可以随便造,我真是冤大发了。随便来个人剃了头发,假造个度牒,就能骗财骗色,骗完就跑,全部要算到我头上。兵马司就算有再多人也抓不完。” 朱元璋沉吟不语。 刘伯温却勾了勾嘴角:好徒儿,真是一击即中。 朱元璋冲朱标抬了抬下巴。朱标忙把朱柏拉起来。 朱元璋问:“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朱柏抽抽搭搭地问:“宫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人能混进来呢。” 朱元璋说:“因为有名册,有牙牌。出宫的人要提前报备,才能回来。官员要上朝也是有名册的。就算伪造牙牌,一对名册不对,立刻就拆穿。” 朱柏说:“要是有歹徒把出宫的人杀了,拿着对方的牙牌来呢?守卫一天之内至少要换一次岗,早上出去的时候打过照面的守卫,晚上回来就换人了,未必知道。” 朱元璋说:“名册上有相貌身高描述。牙牌也有简历。抢了牙牌对不上名册,也无用。” 朱柏眨了眨眼:“为什么和尚不能用这一招?” 朱元璋一愣,喃喃地说:“说得也是。” 第 94章 关门,抓人! 朱柏说:“要每个寺庙都把历年来所有在本寺里面剃度和尚的情况记录下来,报给朝廷。朝廷汇总刊印全国的僧人名册再发给寺庙。以后有游方僧人拿着度牒来,寺庙一查名册就知道。不在名册上的就是假的。人和度牒或是名册上的描述不符的,也是假的。要是真和尚作恶,就加倍惩罚,绝不姑息。” 朱元璋摸着胡子,喃喃自语:“不错。这样确实可以。” 官员们可以大着胆子查。 基本能杜绝有人假冒和尚做坏事,更是可以把那些混在寺庙里的酒肉和尚揪出来。 不冤枉一个僧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朱柏咬牙说:“父皇今日一早就命人把寺庙围起来了,现在在外面晃荡的和尚,肯定是夜不归宿的。出家人不在寺庙念佛吃斋到处跑,绝对不是好人。如今最紧要的,是让五城兵马司关门抓人!” 这帮假和尚竟然骗到皇子头上来了,还有谁不敢骗?! 真是狗胆包天。 朱元璋对二虎说:“听见了吗?赶紧去办。” 朱柏说:“父皇圣明,既然要全城抓人,不如让南城兵马司戴罪立功。虽然钱都指挥办事不力,着实可恨,却也情有可原。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就算是儿臣遇见了那些和尚,那不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抓吗?” 朱元璋狮子一般的眼睛,盯着朱柏。 朱柏嘻嘻一笑:“毕竟父皇的面子大。”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说:“兔崽子,你给朕消停点。不是每个人,你都能保得住。” 朱柏行礼:“儿臣知道。儿臣只不过是仗着父皇的疼爱,任性罢了。父皇英明神武,朝堂之事,自然比儿臣明白。” 朱元璋喉头一哽。 你说这孩子他不懂事吧,却又老是戳中老父亲的软肋,出的那些法子也是真的好。 你说他懂事吧,他又什么都要来掺和。一不合意就满地打滚闹,就是个熊孩子。 朱元璋指着刘伯温问朱柏:“这个,你这一次不保了。” 朱柏两手一摊:“儿臣巴不得您处死他,就不用跟他学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朱元璋眯眼:“杀了他,自然有别人教你。” 朱柏叹气:“其实,儿臣是看不出刘大人指使这和尚费这么大力气,干这些事,有什么好处。肯定是那和尚为了脱罪,胡乱拉人下水。儿臣能看出来,英明睿智如父皇,肯定能看出来。而且,刘大人是国之重臣。天子之师,父皇要是连兵马司的人都能放过,自然不会轻易杀他。” 其实若非要说这件事对刘伯温有好处,也没错。 比如,提醒老朱不要太倚重僧人,是时候要规范和整治僧人了。 比如,让朱元璋停止诸王就藩。 所以完全有可能是刘伯温在背后搞的鬼。 只是他要保刘伯温,而且在某些方面跟刘伯温利益一致,所以只能选择和稀泥。 朱元璋沉吟不语。 确实,除了那和尚最后胡乱说的那句话,再没有别的证据证明跟刘伯温有关系。 就凭这个杀掉刘伯温,难免又有人蹦出来说朕借题发挥,杀忠诚进谏的言官。 朱元璋咬牙对刘伯温说:“起来吧。朕看你也不害怕,想来是早算准朕杀不了你。”语气里很有几分忿忿的意味。 刘伯温磕头,站起来说:“皇上要杀微臣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微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知道皇上是个圣明的好皇上。微臣的两个徒弟更是两个一等一忠孝两全的人。” 朱元璋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心情顿时好了,对二虎说:“下令关城门,五城兵马司缉捕未在寺庙的和尚,询问后若有假冒,送刑部依律治罪。暂把南城兵马司诸人放出来,告诉他们这一次是太子为他讲情,让他们戴罪立功。” 卧槽,刚才明明是我在讲情,老朱你把人情算在朱标头上是什么意思?! 你为给朱标拉拢人心也不用这么无耻吧! 朱柏抿嘴,深吸一口气。 算了算了,反正人心这东西,对我屁用没有,无所谓了。 朱元璋以为自己这样明晃晃地偏心,朱柏肯定要闹,然后他再假模假式地安抚一下。 主要最近他对朱柏太好,怕朱标不高兴,所以不得不偏心一下。 结果朱柏却没反应…… 他挑眉看着朱柏。 朱柏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反抗一下,太大度,他们会怀疑他,立刻说:“父皇,儿臣昨天被吓到了,没个几百两安抚一下,以后没办法去兵马司了。” 你还是打滚好。不然一张嘴就要几百两银子。帝王家也禁不起这么霍霍。 朱元璋心里骂完,当没听见朱柏的话,对其他人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着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朱柏忙不迭溜了。 刘伯温却不动,对着朱元璋又行了个礼,说:“皇上就不好奇,是谁回应那和尚的话吗?” 朱元璋皱眉:“有什么好知道的。一个假和尚。” 其实那和尚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那和尚是假的,就是假的。 刘伯温跪下:“臣斗胆直言,求皇上赎罪。”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平日不是想说就说的吗?今日还要朕允许?真是稀奇。” 刘伯温说:“皇上不赎罪,臣不敢说。此事太过重大。” 朱元璋:“说。今日朕也不会要杀你第二次了。” 刘伯温:“其实那日臣给诸位皇子望气。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燕王头顶紫气笼罩,有帝王之相。” 这两件事情明明没关系。 可是放在一起讲,却足够能引起老朱怀疑,有致命的杀伤力。 如果朱棣有帝王气,又有从王到“皇”的欲望,那对朱标就有巨大的威胁了。 他相信,朱元璋虽然要一碗水端平,在遇到会伤害皇权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舍弃掉其他孩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应了那和尚,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朱元璋打算今年就派去就藩的几个王爷里,朱棣的威胁最大。 因为朱棣没有母族掣肘,有这个智谋和意志,如今更有徐达支持,如虎添翼。 第95章 尚方宝牌 而且朱棣还说过“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那样的话。 老朱没怪罪朱棣,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朱元璋垂眼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你去吧。” ----- 应天城所有城门临时关闭,然后五城兵马司同时出动,全城缉捕四处游荡的僧人。 一时间五个兵马司的大堂上跪满了僧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十个僧人里有九个是假的,还有一个也是不守本分的。 这些真假僧人真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刑部依《大明律》定了几个死罪,秋后问斩,其余的全部发配到边疆去做苦力了。 抓完了,朱元璋就撤了围住寺庙的官兵。 他也没有再提要处罚南城兵马司的事情。 南城兵马司算是躲过一劫。 朱柏惦记着宗泐给他抄的经书,一早就出宫晃荡到南城去了。 钱都指挥远远看到朱柏,忙下马走过来对朱柏作揖:“多谢湘王。” 朱柏咧嘴一笑:“不客气。” 不管老朱怎么努力把功劳挂在朱标身上,下面的人却个个明白是谁的功劳。 本来嘛,那日就是朱柏来问钱都指挥这些事,后来知晓事情经过能说服老朱的肯定也是朱柏啊。 钱都指挥的态度与那日截然不同,恭恭敬敬跟在朱柏身后:“殿下要去哪里,臣叫几个人跟着殿下可好。” 朱柏挥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去找宗泐大师。” 钱都指挥忙拱手:“好,湘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南城兵马司找我。” ---- 宗泐知道朱柏要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 他的光头和花白的胡子在早春的晨光下格外闪闪发亮。 因为他平日轻易不出来迎客,所以惹得香客们都好奇是个什么大人物要来。 结果一看,来的香客是个带着三五随从的孩子,香客们越发诧异。 朱柏笑嘻嘻冲宗泐双手合十打招呼:“师父早。” 宗泐也双手合十,毕恭毕敬:“殿下早。” 宗泐把朱柏迎进去,带到自己的会客厅里,亲手奉上香茶:“昨日多亏了湘王说情。不然小寺的几百僧人就……” 这事除了朱樉就只有朱柏清楚。 朱樉肯定不会费劲为天界寺求情,想来想去,就只有朱柏了。 朱柏微微点头:“师父客气了。我受教一场,自然不会看着师父和师兄弟受难置之不理。” 这和尚虽然啰嗦,其实还算拎得清。 宗泐把自己抄的两本经书拿给了朱柏。 朱柏很惊讶:“师父竟然抄了两本。” 宗泐叹气:“昨日寺庙被围了起来,贫僧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朱柏笑嘻嘻把经书收起来:“这个好,这个好。” 宗泐双手合十说:“贫僧明日就要出去云游,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就此跟殿下别过。” 朱柏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舍:“师父尚年轻力壮,我们定有时间再会。” 宗泐温声叮咛:“湘王长大定是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可太淘气,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好。” 朱柏郑重回答:“知道了。师父放心。” ----- 朱元璋颁旨要求全国寺庙统计“僧人录”。 各寺庙深感这些假僧人败坏出家人名声,所以也积极响应。 不出半月,所有寺庙的名录送上来,一个月就整理刊印成册,分发到各寺庙。 朱元璋又赶着朱柏去中城兵马司巡逻。 朱柏苦着一张脸:“父皇。你总说儿臣惹是生非,那就别让儿臣去巡逻了。” 朱元璋叱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代替朕去体察民情。朕要是自己去,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拿了一块小金牌出来,递给朱柏:“那日你说你被吓着了,这个朕赏给你玩玩,算是补偿。”其实不仅仅是这一次,连着好几次,朱柏被人陷害。 他正好一起补偿了。 “呀,金子,这个好,这个好。” 朱柏喜笑颜开,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个“如朕亲临”。 又嘀咕:“什么劳什子?” 二虎笑着提醒:“湘王,这跟尚方宝剑一个意思,只是不能直接掏出来杀人而已。这可是咱大明朝开国以来头一遭,只有殿下有这个荣耀。” 朱柏猛然醒悟:卧槽。 这可不就是尚方宝剑吗? 真是吊炸天!! 就是说,我拿着这个想办谁办谁,想干嘛就干嘛。 心中狂喜,脸上却皱眉,嘀咕:“啧,又不能拿来买东西” 自己巴巴来讨好朱柏,却被嫌弃了,朱元璋佯怒:“臭小子,不喜欢就还给朕。别人跟朕讨,朕还不一定给呢。” 朱柏忙收起来:“父皇可是九五之尊,金口玉牙,怎么能收回去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不要想着拿它去赚钱干坏事。朕给你这个是让你好好干活的。” 朱柏嘻嘻一笑:“父皇说的什么话。儿臣是那样的人嘛?” 太监进来报,说朱棡已经来了。 朱元璋对朱柏摆了摆手:“跟你三哥好好巡城去吧。” 朱柏忽然明白了朱元璋给他这个金牌的缘故了。 朱棡和朱樉是同胞兄弟,朱樉前一阵子还对他动过杀机…… 朱柏不动,苦着脸:“父皇,儿臣跟您求个事。” 朱元璋挑眉:“嗯?” 朱柏:“父皇,巡完今日,能不能让儿臣歇几日。他们是五个人轮着来。儿臣是一个人天天巡。我比那拉磨的驴还惨。” 朱元璋笑骂:“屁话,你才多大,见过拉磨的驴吗?再说你好歹也是朕的儿子,竟然把自己比作驴,真是胡说八道。赶紧给朕滚去干活。” 朱柏抿着嘴不动:他赚那么多银子不让他出去花,赚来干嘛? 朱元璋哼了一声:“行吧行吧,瞧你那样子,巡完这一次,让你歇息三日。正好宫里也要给你四哥办婚礼了。要忙起来了,朕也没空整日为你提心吊胆了。” 朱柏这才高兴起来:“好嘞。谢父皇。” 他又想了想,对老朱说:“儿臣还想跟父皇讨个恩典。” 老朱抬了抬眼皮:“干嘛?” 朱柏:“儿臣能时不时跟胡顺妃见一面吗?” 胡顺妃总在雪地等他,还穿得那么单薄,他实在是不忍心。 不跟老朱说一声,以后怕又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跟老朱说,又怕他觉得自己太依恋胡顺妃,反而要分隔他们。 第96章 好买卖 老朱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柏说:“父皇,皇后娘娘永远是儿臣的大娘。可毕竟胡顺妃生了我一场,您也知道,儿臣好几次都” 老朱微微点头:“她不能在你那里待太久。晚上没人的时候来。” 朱柏高兴起来:“谢父皇。” 那样子倒是比方才得了金牌还高兴。 老朱乜斜着他:“瞧你那样子,平日在外面飞扬跋扈,打这个,杀那个,回了宫还要粘着你娘。不害臊。” 朱柏涎着脸:“那儿臣不也粘着父皇吗?” 老朱没来由的脸一热:“去,谁要你黏。” ------ 朱棡长着一双丹凤眼,薄唇尖脸,眉毛斜飞入鬓,比朱樉要秀气很多,长相上要更像李淑妃一些。 无论放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妥妥的美男子。 不像其他兄长出了宫就牵着朱柏生怕他跑了,朱棡压根不管朱柏,自己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朱棡本来神游天外,感觉朱柏在看他,回神瞥了一眼朱柏:“十二弟为何这样看着我?” 朱柏笑嘻嘻回答:“三哥今天带我玩点什么?” 朱棡懒洋洋地说:“随你心意,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朱柏咂嘴:啧,这家伙怎么比我还懒。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 自从前一阵子整治过之后,街道上看起来干净清爽多了。 过去乱搭棚,挖坑,堆土的统统不见了。 集市遍地的中城虽然吵闹喧哗,可是各种商品按类别分区摆在固定的摊位上,看着井井有条。 朱柏感叹:“三哥真是有本事,能把中城管理的如此好。” 朱棡淡淡回答:“哦,我压根没管。” 朱柏有些无奈:啧,朱棡才是真的软硬不吃,佛系管理。 他又饶有兴致看了一眼中城兵马司的兰都指挥:那就是这个都指挥特别能干了。 可是兰都指挥看起来干瘦如柴,面色蜡黄,还真不像这么有魄力有才干的人…… 或许,是兰都指挥知道他要来,所以做了手脚。 那是改天再来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好不容易老朱答应他巡完这一次就可以歇息几日,他实在是不想自己找事情做。 况且要是又查出来点什么大事,是办,还是不办呢 朱棣马上要结婚了…… 算了,还是装糊涂吧。 短短一瞬,朱柏已经计较清楚。 他和朱棡走马观花逛了一圈,就要回去。 那边市场里忽然打起来了。 鸡飞狗跳,棍棒齐飞,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朱柏兴奋起来:“诶嘿,打群架,没见过,要不要去看热闹。” 朱棡瞥了一眼,兴致缺缺:“没什么好看的。这市场里天天打架。” 兰都指挥神色紧张,对身边的副都指挥抬了抬下巴。 那副都指挥立刻会意,过去喝了一声,那边就没打了。 副都指挥又问清楚了缘由,各自训斥了几句,才回来了,低头拱手说:“回大人,回殿下。是两个刚到应天城的小贩。一个卖米的和一个卖布的,想要交换,可是价格没谈拢所以吵起来了。” 朱柏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姓顾的副都指挥。 这个顾副指挥倒是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忠君爱国的好相貌。 不过,据朱柏对历史不多的了解,这时候是有牙行的。 怎么会为这事闹腾。 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私牙抽成太多,这些人不想通过牙行。 奇怪,那为啥没有官方牙行? 朱柏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在回宫的路上问朱棡:“三哥,为啥没有牙行来中间牵线。” 朱棡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这么小还知道牙行,也是不错。父皇十分讨厌牙行,说他们都是巧言令色,贪得无厌,不知廉耻的人,里面多有拐卖人口,坑蒙欺诈的歹人,所以洪武元年建都应天城的时候,就整治了一下应天的牙行。那时候做牙行营生的人逃的逃,改的改行,如今就算是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生意。” 朱柏恍然大悟:老朱以为私牙已经杜绝了,所以压根就没想到要建官牙。 嘶,啧啧,这么个来钱的好法子,竟然没人经营,真是可惜了。 去跟老朱把这生意要来。这就是个无本万利的好买卖,比倒卖盐引还省力。 关键他在老朱身边,可以最快知道各地的情况,从而了解各种商品的价格。 只要把这个做起来,就算老朱不给他盐铜铁这些也不怕了。 他暗暗搓手,兴奋起来。 他们回到御书房,其他几个去巡城的兄长还未回来。 只有朱标陪着老朱在看折子。 老朱斜了朱柏一眼,看他那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勾了勾嘴角:兔崽子,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他假装没看出来朱柏的迫切,不紧不慢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朱棡话。 朱棡也收起那副懒散的模样,恭恭敬敬答话。 “今日中城如何?” “回父皇,井然有序,没出什么大事。” “最近物价如何。粮食多少钱一斤。” “上好江南银芽米,一两银子一石,普通糙米六到八钱纹银一石,碎米五钱银子一石。上好细白面八钱纹银一石。其余小米,大豆,高粱略比白面,大米便宜。” “鸡鸭鱼肉呢?” “品质不同,价格略有差别,平均算下来,约一贯钱一斤。” “数量种类可还丰富,买的人多吗?” “基本齐全,挺热闹的。” 朱元璋很满意:“不错,去年饥荒,今年年初能保持这个价格,也是不错。” 朱柏一边听一边暗暗倒吸冷气。 朱棡刚才看着一副闲散模样,竟然对市场上的物价这么清楚。关键他说的这几个价格,跟我刚才瞥到的差不多,可见他也不是胡诌的。 朱元璋对朱棡摆摆手:“行吧,你们回去歇着吧。” 朱棡走了,朱柏却不动。 朱元璋冷笑:“怎么?良心发现,想陪我跟你大哥看折子?” 朱柏涎着脸凑过去:“父皇,儿臣要跟您讨个买卖。”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又看上了什么?” 朱柏说:“应天城的官牙。” 朱标一听就紧张起来,不停地瞥着朱元璋。 自从洪武元年老朱杀了一批牙行的人之后,整整八年没人敢再在老朱面前提这两个字。 第97章 别总想着占咱便宜 朱元璋不动声色,问朱柏:“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当官牙。” 朱柏说:“今日儿臣在集市上看到两个商贾因为价格谈不拢打起来了。儿臣觉得我可以帮他们解决这个烦恼。” 朱元璋冷笑:“那岂不是太辛苦你了。” 朱柏说:“儿臣既然拿了朝廷俸禄,为民做主,为父皇分忧。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朱元璋板起脸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小算盘?你不就是想压低卖价,拉高买价,然后从中赚一点差价。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干什么平白无故要送来给你宰一刀?” 朱柏皱着脸:“父皇,这么说太不公平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别浪费口舌了。朕不会让你如愿的。你给朕老老实实干活,七八年后乖乖去长沙当你的湘王,别总想着揩朕的油水。” 朱标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柏还要来磨。 朱元璋一瞪眼:“你不是说今日巡完,就好好消停几日吗?那就去消停啊。不要在这里烦朕了。不然你明日接着巡。或者下午来陪朕看折子。” 朱柏忙行礼:“走了走了。父皇、大哥再见。”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朱元璋也憋不住笑了,指着门对朱标说:“看看。朕还说他是个猴崽子,分明就是个小狐狸。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圈套里。” 朱标说:“十二弟脑子转得快。若假以时日好好培养,是个好人才。”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唉,成才什么的,就不指望了。朕只想他少惹祸,平安长大。” ----- 朱柏不甘心,第二日换了便装又出来了。 他在中城集市上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看看。 没看出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眼看到了北城地界,他咧嘴笑了笑,对富贵说:“走,去找我四哥喝茶去。” 本以为朱棣这几日也要忙着婚礼的事情,未必在北城,却见朱棣在太平门边立着。 朱棣静静骑在马上的样子越发俊逸威严,惹得好多路过的女子悄悄回头看他。 朱柏咂嘴:还得是我永乐帝啊。 “四哥。”朱柏笑嘻嘻打招呼。 朱棣一见朱柏也很惊讶,下了马走过来:“诶?十二弟?你今日怎么会来北城,不是应该去中城吗?” 朱柏说:“我今日休息,出来瞎逛逛。” 朱棣立刻看了富贵一眼。 富贵忙说:“奴才步步紧跟,一刻不敢疏忽。” 正说着,十几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从城门外进来,延绵了半里路,浩浩荡荡从朱柏他们身边路过。 朱柏等他们走了才问:“四哥不用去准备婚礼吗。” 朱棣脸几不可见的红了红,说:“都是母后在指挥他们准备。我也没什么好忙的,就是量量尺寸做礼服,学学礼仪。” 然后又有十几辆马车拉了货进来。 朱柏很惊讶指着马车问朱棣:“怎么会有这么多货物?” 朱棣回答:“这都是从官渡上卸下来的货。从官道运到太平门进城,然后拉去城里各处。我担心有人在这货物夹带兵器什么的入城,所以要在这里守着。” 北城守卫看见他在这里,也能检查得认真些。 朱柏微微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些货物是批发商从各地运来,需要卖给各个零售商。 他把全城巡了个遍,却没有看见有货物集散地。 是他太粗心,还是那地方太隐蔽。 老朱为了防止夜里有歹人出来杀人放火,偷窃奸淫,在《大明律》上明确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后就禁止出行了。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街上才可以通行。 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被夜里巡城的守卫抓到了,要笞打四十下。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到处跑的也要笞打三十下。 大宗货物交易难道是在傍晚或者凌晨,而他都是正午前后出来?! 所以牙行一直都在,只是他出来的时间不对。 可是傍晚和凌晨他都出不了宫,要怎么查看呢? 朱柏拧眉琢磨这件事。 朱棣看他一副苦恼样子,笑了一声:“怎么,又想吃烧鸡了?” 朱柏问朱棣:“四哥,你有没有试过夜里出来巡城?” 按理说五城兵马司如今有了明确地抓匪缉盗的责任,夜里是要巡逻的。 因为小偷大部分都是晚上出来。 朱棣摇头:“没有。” 不是他偷懒,是出不了宫啊! 朱柏说:“要不要试一次。我们两悄悄的。” 朱棣皱眉:“怎么悄悄地?” 朱柏说:“比如不回宫。” 富贵立刻说:“殿下三思。” 朱柏眯眼看着他:“我要跟我四哥单独说话。” 本来王爷们说话,奴才是不该插嘴的。 只是朱柏一向对下人比较宽宥,所以富贵一下忘了。 富贵打了个哆嗦,低头带着人退开了。 朱棣说:“嗯,是要巡一巡。” 朱柏暗喜。 朱棣又说:“不过,我来巡便好。十二弟还小,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朱柏一脸失望:“啊,怎么这样。” 朱棣憋着笑,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大些,我们去了藩地,这兵马司自然让你来管。到时候你想巡什么时候巡,想巡多少次都没问题。” 朱柏差点掀桌子:干,我是想巡城吗?我是想看这些人在哪里交易,好赚银子。 朱棣朝富贵递了个眼色:“公公,天不早了。赶紧送殿下回宫吧。” 富贵现在得了朱棣的命令,忙连拉带哄的把朱柏带走了。 朱柏看了看自己那个牙牌,好想砸了它:还五城兵马司总都指挥,就名字气派,看着好看,到关键的时候鬼用都没有。 诶,不对。 我还有一个更厉害的牌子。 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啊!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今夜我就带着那个牌子自己出宫,天亮前回来就行。 朱柏在四更敲过就起来,然后在黑暗里摸索着梳洗穿衣,蹑手蹑脚出了寝宫,推了他的自行车一路骑到最北边的玄武门。 城门里有个小凹陷处,让守门的士兵有个地方可以站着避避风雨。 这会儿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士兵们就躲在这里睡觉。 朱柏过去,摇醒了守门那个。 那人下意识弹了起来,朱柏早把那块金牌掏出来,怼到他面前:“别出声。” 第98章 夜里溜出宫 那士兵这才看清楚是朱柏:“殿下,还没到开宫门的时候呢。” 朱柏指了指金牌:“本王当然知道没到时间,要是到时间了,本王还用得着掏这个?本王有秘密任务,你要敢惊醒别人,本王这就杀了你!开门!” 那士兵小声说:“富贵公公没跟着殿下吗?” 朱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都说了是秘密任务了,自然不能带他。” 老朱说,没有他的命令,不管是谁在宫门关闭时间里打开宫门,死! 可现在朱柏手里拿着的是“如朕亲临”牌子。也就是说,等于是老朱自己来了一样。 好比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那士兵彻底错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朱柏直作揖:“求殿下放过小人。” 朱柏说:“放心,宫门开的时候,本王就回来了。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士兵说:“万一您没回来呢?” 朱柏说:“没有万一。本王要真的没赶回来你就说,是本王用金牌逼着你交出钥匙开了门。你是想现在被我杀死,还是配合我,你自己选。” 那士兵犹豫许久,只能开了门,小声叮嘱朱柏:“殿下一定要按时回来。” 朱柏摆了摆手,骑着车一溜烟到了皇城门,如法炮制,又逼着那小兵开门,然后在黑夜里往中城走。 今夜刚好是十五,月圆如盘。 寂静的街道都沉浸在如水的月光里。 这会儿比子时还寂静,因为就连贼都睡了,兵马司也巡完了最后一轮,等着宵禁结束。 朱柏一个人沿着街道走走停停,走几步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听。 若是真有交易,就算是再小心也会有讨价还价的声音。 没有…… 走遍了应天城,那边打更的人已经出来打着锣了:“五更天,开夜禁,早睡早起。” 朱柏不敢再耽搁,骑着车回了宫。 守两个门的兵这会见朱柏回来了,都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一连作揖:“哎呀,殿下,你可回来了。” 朱柏一人给了一小块碎银:“不好意思,叫你们担惊受怕了。” 悄悄回到寝宫,刚躺好,富贵他们就起来了,然后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了。 朱柏昨晚上就交代过,早上他晚点起,叫富贵他们不要吵他。 所以富贵他们在外面干什么都是轻手轻脚。 朱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想:不可能没有大宗货物交易地点,难道是我去的不够早? 嗯,明天早上我三更就去。 ---- 一连几日,朱柏都夜里出去,巡一圈,然后回来。 每一夜都比前一夜早两刻出去。 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今夜他二更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那两个看门的小兵只对他作揖:“殿下,明日起,就不是我们守夜了。您别来了,不然到时候换了人,肯定露馅。您饶了小的吧。” 朱柏自己也抿嘴:这样不行…… 再早的话,富贵他们还没睡下,他就要出去,肯定要暴露。 可是都费了这么多力气都不找到交易地点,实在是不甘心。 到底怎么回事呢? 朱柏想不明白,做梦都在想这个问题。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好像是朱棣在说话。 “湘王呢?” “回燕王殿下,湘王殿下还在睡呢。” “嘶,这几日怎么这么老实?” 朱柏坐起来说:“我起来了。” 富贵他们忙进来伺候朱柏洗漱。 朱棣也进来,问朱柏:“十二弟可有什么不舒服。” 听了寝宫的人报告说朱柏一连几日都是吃过晚饭就睡下了,睡到寅时都没起来。 以朱柏那猴一般的性子,好不容易得了几日假,不是应该使劲儿作,把湖里的鱼树上的鸟儿都祸害个遍吗? 朱柏笑了笑:“四哥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想睡会懒觉。” 朱棣说:“今日我不巡城,打算去尚仪局看戏班子把大婚那日的戏演一遍。想着你可能无聊,所以叫你一起去。” 朱柏一听有戏看,手下动作立刻快了,三口两口吃完早饭,就对朱棣一连声说:“走走走。” 朱棣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我不去,她们也不会开始。” ----- 朱柏抱着满腔热情来,原以为会看到一舞台美女穿着清凉跳舞。 结果那些女子都只是比寻常人模样周正秀气一些,没什么看头。 演的戏也都是些忠孝友悌父慈子孝这样的本子,跟老朱指定的那些儒家子集一样无聊。 他越看越觉得烦躁,悄悄起来,溜到隔壁去玩。 隔壁竟然是钟鼓司在练乐曲。只不过他们弄的都是些箫,古琴,琵琶,笛子之类的,比较清冷,所以完全被那边戏班子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盖住了。 朱柏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交易并没有在半夜进行,只是在某个特别吵闹地方的隔壁院子里。 只是声音完全被盖住了,除非进到院子里不然发现不了。 所以他可能路过很多次,都不知道。 朱棣见朱柏去隔壁老半天都没回来,跟着过来,然后就看见朱柏站在那里发呆。 朱棣问:“怎么了?” 朱柏眨了眨眼,问朱棣:“四哥,你说,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吵呢。” 朱棣拧眉想了想,说:“铁匠铺?” 朱柏摇头:“不不不。要一段时间持续很大声,或者一整天都很吵的地方。” 朱棣说:“饭馆?茶楼?” 未必要带着货物,在饭馆的后院交易完从饭馆出来,也没有人怀疑。 朱柏点头:“对对对,什么时候饭馆人最多。” 朱棣:“午时。” 朱柏:“应天城里最大的饭店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好少去外面吃饭。”朱棣皱眉,“不过问三哥肯定知道。三哥最常出去吃饭。” 朱棡的正妃是永平侯谢成的长女。 谢成也是开国名将,受封赏无数,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女儿,时不时就会送些银两,物品入宫。 朱棡自然有这个闲钱出来潇洒。 老朱真是精明得很,儿媳妇都是这些功臣的女儿,赏来赏去,左手给右手,最后还是自己锅里的肉。 朱柏冲朱棣一摆手:“四哥,我要去找三哥玩了,先不陪你了。” 然后也不管朱棣怎么说,他就一路小跑走了。 朱棣无奈摇头:“亏父皇还担心你闷出毛病来,叫我带你来听戏,结果你活蹦乱跳的。” 老朱的原话是:朱柏若是静悄悄,不是病了就作妖。 第99章 聚仙楼的奥秘 朱柏换了件寻常衣服,去找朱棡。 朱棡也刚好准备出去。 朱柏叫:“三哥,三哥去巡城吗?带上我一起去吧。” 朱棡微微挑眉:“嗯?你不是说不去巡城了吗?” 朱柏说:“我想去找家大馆子吃饭。三哥知道城里大一点饭馆茶楼有哪些吗?” 朱棡嘴角抽了抽:“知道来问我,你果然是机灵。大馆子有好多家,看看你要吃什么风味的菜。” 然后朱棡就带着朱柏在满城,挨个饭馆看,给他介绍:“这个是做北方菜的,最拿手的就是烤羊。” “这个是做四川菜的,有点辣。” 只是这些饭馆不是没有院子,就是不够大,不够热闹。 朱柏摇头:“不喜欢。” 看了一上午都是这样。 朱棡有些无奈,领着朱柏到了北城和中城交界处,远远一指一栋三层木楼说:“那是最后一个了,十二弟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了。这老板是安徽人,擅长做徽菜。做得一手好鱼。如今刚好是吃鳜鱼的时候了。” 朱柏喃喃念出了声:“聚仙楼。” 好个聚仙楼,听着名字就是做买卖谈生意的地方。 朱棡说:“我要去巡城了,真没办法陪你玩了。你是在这里坐着,还是跟我去。” 朱柏忙说:“三哥去忙。我就在这里坐着,玩玩。” 你坐在这里,我还看什么? 你巡城这么多日,中城所有商户肯定都认识你了。 朱棡也不交代朱柏小心什么的,只管自己带人走了。 朱柏才对富贵说:“老规矩,叫我少爷就好。” 朱柏上了楼发现楼上所有雅座都是朝外的。朝后院的房间都不让进。 呵呵,若是真有牙行,看来饭店的主人还跟这牙行脱不了关系。 既然看不到,朱柏索性不坐楼上了,在大堂里找了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座位。 去往后院的门关着,还有人把手。 时不时有客商模样的人,向那守卫出示一张字据。 守卫的人验过无误,才会放客商过去。 看了许久,除了一个守卫,再没见第二个来换岗。 朱柏想去看看,可是自己这样子明显就不是客商,肯定会被守在门口的人拦回来。 他把自己带的人看了一圈。 要么就太秀气,要么就太英武,都不像商贾。关键他们也没有字据,想混进去也难。 外面有个孩子在玩就是个用皮革缝制的鞠球。 朱柏拿了两文钱给富贵,冲那孩子抬了抬下巴:“我要那个球。” 富贵想他小孩子心性,看见别人玩,想玩也正常,便出去跟那孩子买了来。 朱柏咧嘴一笑,把球摆在大堂正中央,凝神聚气,瞅着有人过去,门刚好打开,便对着那后门就是一脚。 那鞠球便如流星一般,从门缝里飞了进去。 他一路小跑过去,指着里面,对守卫说:“球。我的球。” 守卫看他穿得不错,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还有几个仆人跟着,也不好直接赶他走,只说:“等我闲了,进去帮你拿。” 朱柏一听,立刻大哭:“不,我现在就要我的球。” 富贵忙过来哄:“少爷,奴才帮你进去取。” 说完他就要进去。 守卫立刻拦着他:“诶诶诶,你这奴才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往里闯。” 富贵冷冷一笑:“你一个饭店后厨,能有多高门槛,我今儿还就闯了。” 这么一闹好多吃饭的客人都在往这边看。 本来想进去的几个商贾都不好过来了。 守卫怕闹大了不好,反正这孩子也看不出什么奥秘来,只能对朱柏说:“那你进去捡吧。捡了就出来,不可逗留。” 富贵还要说话,朱柏说:“那我进去捡吧。” 富贵立刻意识到,朱柏闹这么一出是想进这个后院。 这后面有什么古怪? 朱柏一独自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他说:“少爷,还是我陪您进去吧。” 守卫:“不行。只能你们少爷自己去。” 富贵嘀咕:“什么劳什子地方,还要劳动我们少爷亲自跑一趟去捡球。” 朱柏叹气:“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富贵意味深长地说:“少爷,后院青苔湿滑,要是有什么事,您就大声叫我。” 朱柏点头:“放心,不怕。” 然后守卫验了一个人拿出的凭证,正好打开门,就放朱柏一起进去了。 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而立,各自掏出方才给守卫看的那张纸在讨论什么。 朱柏假装找球,在几个人身边,走走停停,听了听。 甲:“我这是上好的蜀锦。牙行都定价一匹十两金。你若不舍得钱,可以一匹一匹的买。” 乙:“我这个也是最好的端砚。你一匹布就想换我一个砚台,有点过分。” 丙:“去年干旱,药材也收成不好,牙行都知道的。” 丁:“可是你这也要价太高了。” 还说没有牙行,这不就是牙行定价,控制买卖吗? 朱柏暗暗咬牙。 旁边忽然响起暴雷一般的怒吼:“哪里来的孩子?” 朱柏一听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又怕被认出来,忙低头捂着脸开始装哭:“你好凶。我要捡球。” 他这也是提醒富贵不要踹门冲进来。 有人递了个球过来:“给你,赶紧出去。” 朱柏留心看了一下那双手,抱着球低头出去了。 富贵看到朱柏,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一把抱住朱柏,对其他侍卫说:“走走走,回去。” 朱柏出去走了老远,放下手,把球扔给富贵,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那个“聚仙楼”那个招牌。 ------ 回了宫,朱柏径直到了御书房外。 二虎以那万年不变的姿势站在御书房门口。 朱柏靠过去,小声说:“二虎大人,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二虎不知道朱柏又要作什么妖,很惶恐:“殿下不要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朱柏说:“城里有个聚仙楼,您知道吧。” 二虎虽然整日在宫里当差,家人宅邸却都在宫外,所以对应天城应该比他熟悉。 二虎回答:“知道。那老板让殿下不高兴了?” 一个饭馆,朱柏要是不开心,压根都不用来吩咐他,叫五城兵马司直接拆了拉倒。 第100章 有什么玄机 朱柏摇头:“不不不,我就想知道老板是谁。真正的老板。不是坐在柜台上那个。” 二虎恍然大悟。 城里好多生意都是当朝权贵暗中把持,可是忌惮老朱,所以会推一个跟他们看着没有半点关系的人来做掌柜。 比如那个炒栗子铺。 二虎犹豫了一下,没出声。 朱柏自然知道他的顾虑:这就是光得罪人没有好处的事。 朱元璋叫他查,那是他的分内事。 朱柏不是他的上司,他不用听朱柏的。 可朱柏如今的地位仅次于朱标,是老朱身边的大红人,又是孩子心性,十分任性妄为,让他不高兴了,吃不了兜着走。 最近那么多掉脑袋的人就是血淋淋的榜样。 朱柏安慰他说:“我不为难那个饭馆。纯粹好奇。” 二虎还是不出声。 朱柏叹了一口气,把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拿出来,在手里掂着。 二虎只能拱手:“臣这就去查。” 啧,早听话多好。 非要我把这牌子拿出来炫一下。 朱柏暗暗好笑,把牌子收起来说:“请大人务必悄悄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然后他大摇大摆走了。 二虎等朱柏一走,就进去把这事告诉了老朱。 老朱其实已经知道朱柏今天去“聚仙楼”吃饭捡球被骂哭的事了,却不知道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听二虎说朱柏要查“聚仙楼”老板,他一点也不意外。 别说是朱柏,就连他都想这会儿就去拆了聚仙楼。 不过,想是一回事。 真的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最近也开始担心自己给朱柏的恩宠太盛,权力太大,会让这孩子从此骄纵跋扈,长歪了。 比如此刻朱柏叫二虎去查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想直接从老板入手,好好报复一下来解恨。 如果是那样,他就真的是要好好打压一下朱柏让他收敛一下了。 沉吟了片刻,老朱才说:“嗯,你去查吧。查了先告诉朕。” 二虎这才如释重负,行礼:“遵命。” ----- 二虎很快就查到了消息来回禀老朱:“聚仙楼的老板是中城兵马司的兰都指挥。” 一个小小六品官,竟然能开城里最大的酒楼。 不用查都是知道有问题。 老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转头问朱标:“这个兰都指挥当时是谁推荐的。” 他记得兰田也算是有军功的老人了,可是为人不怎么样。 若是按他自己的喜好,当时应该不会把兵马司交给兰田,所以肯定是有职位更高的人向他推荐。 朱标想了想回答:“儿臣记得是大理寺少卿,李存义。” 老朱抿嘴:啊,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本来想任命顾成的。李存义力荐兰田,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就委屈顾成做了副都指挥。 那等于就是李善长的生意了。 李善长在城里的生意很多,他是知道的。 这些生意全部都是通过他的亲属和手下掌握。 然后他们再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交“保护费”给李善长。 二虎问朱元璋:“皇上,要告诉湘王殿下吗?” 老朱回答:“他若没问,就算了。若来问你,你就告诉他,不要说朕已经知道了。告诉他后,你要派人盯紧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安全,并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来报告朕。” 二虎一听这任务就开始头疼。 不能让他知道还要保证他的安全。 以朱柏那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稀奇古怪,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 朱柏果然很快就来问二虎。 听二虎说“聚仙楼”的幕后老板是兰都指挥之后,他跟朱元璋一样沉默了。 二虎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千万不能乱来。” 你爹都知道了。 你要作死,你爹就要弄死你了。 朱柏完全没听出来二虎的话外之音,冲二虎摆了摆手就跑了。 然后他,带着富贵猫在“聚仙楼”外面。 一猫就是半个时辰。 富贵问:“殿下在等什么?” 他本以为朱柏今天来,是要拆了“聚仙楼”。 朱柏说:“我在等一个好下手的老实人出来。” 富贵:“然后呢?” 朱柏:“打劫,再严刑逼供。” 富贵:“不可以啊,殿下,这里的客人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朱柏已经站起来,冲出去了,嘴里交代富贵:“你们别跟太紧。看我手势再上来。” 富贵在心里哭泣着,却不敢抗命,远远跟着朱柏。 朱柏跟着一个客商,进了个小巷子,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富贵他们就立刻一窝蜂拥上去,把那人堵在了巷子里。 那客商吓尿了,缩成一团,哆嗦着嘴唇问:“各各各位英雄要干什么?!” 凶神恶煞的护卫们一愣,一齐转头看向朱柏:啊,对,把人堵巷子里是要干什么来着? 朱柏冲那客商温和一笑:“这位大爷别怕,我就想看看你怀里那张字据。就是你刚才给‘聚仙楼’后院守卫看的那张。” 客商一听紧张了,捂着胸口:“小爷你饶了我吧。那东西可关系着我身家性命。再说小爷你拿了一点用也没有。” 朱柏说:“不不不,我不要,我就看一眼。” 护卫本来以为要干杀人劫财的勾当,一听只是要张纸,巴不得早点弄完,把人放了,立刻低声对那客商:“我们小爷要看,你就赶紧拿出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客商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是要保命,没办法,只能把怀里的纸掏出来,嘴里说着:“小爷,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都指望我赚钱回去养活。” 张玉抢了递给朱柏:“我家少爷就看看,你啰嗦什么?” 朱柏接过,上面写着:上好长绒棉花两百斤。勘验完毕,市值纹银一百二十两。 果然…… 他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一边问客商:“你哪里得到的这个。” 没有复杂的花纹,也看不到什么别的防伪标记,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既然能让守卫一下就鉴定出来,肯定有让人仿造不了的标志。 客商不出声。 朱柏笑了笑,对客商说:“我有个兄长,也想来应天做生意,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叫我帮他打听。” 第101章 谁有这么大本事 客商犹豫了一下说:“这是牙行验货后发给我们的。” 朱柏点头:“牙行收你们多少钱。” 客商又不出声。 守卫一听有牙行就紧张了,这要是报到老朱那里就是大案,不查清楚,他们难免都落个包庇的罪名,忙捉住那客商的领子一摇:“快说。” 客商说:“两成。买家卖家都要出。” 朱柏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 就是说,这两百斤棉花,要交接近四十两中介费。 哪个客商能一下有百分之四十利润? 想不做赔本买卖,就只能抬高物价了。 朱柏皱眉问:“那为什么要给他们。自己去找买家不就好了。” 客商叹了一口气:“没有这张纸,这应天城里,就没有商户敢收货。不管是散户还是大户。” 难怪他对这张纸这么紧张。如果丢了,就要再花二十两去弄一张来,等于这趟生意就白做了。 朱柏咬紧牙关:“如何找到牙行验货?” 客商说:“去中城兵马司报个到,自然有人跟着去验货,然后交钱,拿这张纸,把货留在指定地方。” 朱柏:“什么地方。” 客商:“每次都不一样。分散在应天城各处。” 朱柏:“若我是买家呢。我只有银子,没有货可怎么好?” 客商:“验银子就更容易了,把银子留在指定银庄,一样两成利,开张验讫证明。卖家,买家成交就把手里的纸交换。各自去取货取银子。” 所以客商愿意直接货换货。不然换成银子再买货,还得交两成。 朱柏:“买家卖家的纸一样吗?” 客商:“不一样,银庄的是银票。” 朱柏说:“哪家银庄的?” 客商:“没有指定一家,只要是城里那几家大银庄都可以。” 也是,银子大家都一样,也错不了。只要是有信誉的大银庄就行。 然后兵马司的人验过,收钱,做记号,就能进场交易。 朱柏气笑了:这套流程是谁想出来的,特么简直就是安全高效,天衣无缝啊。 朱柏:“最后一个问题,这个纸有什么特别,我看不出来。” 客商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曾有人想要仿冒,被拆穿,没能进去。从‘聚仙楼’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中城兵马司以欺诈抓去打了十板子,关了几日才放出来。” 朱柏对张玉抬了抬下巴。 他们松了客商。 客商盯着朱柏手里的纸。 朱柏掏了一两银子出来连同纸一起递给客商:“多谢,让你受惊吓了。这点小钱,送与你喝茶压惊。不要跟任何人说,我问了你这些。” 客商没有接银子,只拿回了纸,对朱柏拱手:“小爷,莫告诉别人是我跟小爷说这些就行。” 然后逃命一般跑了。 侍卫们和富贵都沉默着。 几年前,老朱杀牙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方才知道的消息已经足够把应天城再翻个遍了。 朱柏转头郑重看了一圈:“诸位。” 侍卫们忙拱手:“是,殿下。” 朱柏:“诸位都是我寝宫里的人,算是自己人。想来你们也知道刚才听到的那些有多重要,绝对不能泄露。” 侍卫们忙说:“知道了,殿下放心。” 朱柏微微点头:“那走吧。” 富贵问:“殿下去哪里。” 朱柏说:“去中城兵马司看看。” 富贵忙说:“殿下现在去找他们对峙,怕是没用。” 又没有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朱柏懒得解释那么细,只说:“我觉得吧,未必是整个兵马司的问题,怕是有人想要栽赃我三哥。” 侍卫们面面相觑,然后默契的保持沉默。 若不是兵马都指挥指使,谁有这权力把人抓进兵马司去关几天? 不过,小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民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 朱柏到中城兵马司里,朱棡和兰都指挥他们刚好出去巡城了。 留下来守衙门的小兵,一看朱柏来了很紧张。 朱柏认出这个之前跟着他们去过巡城。 而且好几次他夜里出来,躲在树后等巡城队伍路过时,也看到过这个小兵在队伍里。 可是他在“聚仙楼”后院门边看到那个人,却几次巡城都没见过。 他意识到,兰都指挥给这些人分了工的。 后来老朱从守卫那里拨给兵马司的那两百士兵,就负责巡城巡夜。 那之前兵马司的人,是兰都指挥的亲兵,就去干牙行那些事了。 兵马司原先的人最多扯皮拉架,抓抓小贩,所以比较瘦弱或肥胖。 从守卫里调来的却都是能拉弓能打仗的壮汉,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朱柏笑了笑:“你之前可是京畿拱卫的人?” 那小兵有些羞涩:“是。” 果然…… 正说着,有个人进来了。 小兵忙打招呼:“吏目大人好。” 吏目看到朱柏愣了一下,忙行礼:“湘王殿下。” 这声音好熟悉…… 朱柏垂眼盯住了那人的手:呵呵,这不是在“聚仙楼”后院捡球把他轰出来的那个人吗? 难怪他觉得熟悉。 那天他第一次来巡中城的时候,这人在兵马司出现过,远远跟他们打招呼行礼。 朱柏攥紧了袖子里的手,笑嘻嘻向吏目点头。 吏目似乎压根没认出来朱柏,交代了小兵几句话,又匆匆告辞走了。 朱柏如今心中再无疑惑,也就不需要逗留了,转身就出了兵马司。 富贵上来一把牵住了他的手,生怕他再跑。 路上朱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今虽然明确是兰田在背后搞鬼,直接上门抓人却没有任何证据。就算亲手捉到兵马司的人当私牙,兰田依旧可以甩锅,说不知道,让那人去做替死鬼,然后把“聚仙楼”后院一清空,就万事大吉。 等风头一过,他再换个地方开。 等等,一个六品都指挥如何有这种胆子和手段。就算中城的商贾迫不得已被他盘剥,那其他四个区呢? 那些商人都那么老实?宁肯少两成利润,也不去所属兵马司告状? 其他兵马司都指挥就这么胆小,不敢主持正义。 要是过去还有可能,如今每个兵马司都有一个王爷坐镇,还有什么忌惮的? 除非,除非兰都指挥身后还有大人物坐镇。 大家怕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兰都指挥。 而且那个人地位高到让都指挥觉得连王爷都不管用…… 是朱棡吗? 不对,朱棡才接手多久啊。 这个私牙明显都存在好多年了,外地本地商贾都知道。 第102章 中了埋伏 “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你来啊,小爷今天不让你缺胳膊少腿,白活这一世。” 前面围着一大堆人,还有叫骂声,然后是惊叫声和尘土漫天,把一条街都堵死了。 看来是有人打架。 《大明律》上对当街打架斗殴和吵架惩罚很严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打起来。 张玉越发觉得不安,护着朱柏吩咐手下:“诸位小心,我们走旁边的小巷绕过去。” 结果刚走到小巷里,两头巷子口和墙上忽然冒出十几个蒙面人把他们围住了。 墙上的黑衣人,张弓搭箭。 张玉把朱柏搂在怀里转身背对着弓箭,用身子做肉盾,护着朱柏往巷子口冲。 富贵他们则在前面开路。 这巷子太窄,他们压根施展不开,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堵死。 他们只能等着做活靶子。 朱柏说:“蹲下。” 富贵立刻一蹲。 巷子口那人不知所以,然后一声爆响“砰”,便觉得胸口一烫,低头血汩汩而出,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往前栽倒。 其他人一看射不到朱柏,还随时被人当活靶子,“呼啦”一声全散了。 “穷寇莫追。”朱柏说。 富贵上前掀开地上已经咽气的那人的蒙面布。 好面生…… 富贵说:“王爷,怎么办,这会儿去中城兵马司抓人吗?” 朱柏说:“我们人太少,去了也抓不住。城门马上就关了,反正到明早上开城门之前,他们是跑不掉的,不如回去叫齐人在来抓。” 关键他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全查清楚,就抓人怕是反而漏了大鱼。 而且,方才那些人拿的弓,并不是普通人用的软弓,而是军队用的硬弓。 兵马司那些老油条,根本拉不开。 明显是有人要嫁祸给兵马司。 这个嫁祸的人,心思缜密,颇有谋略,选了这个地点做伏击真是绝妙。 所以,他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让他们一下就能追查到的。 富贵和张玉他们不敢再久留,护着朱柏径直回了宫。 在宫门口遇见了匆匆回来的朱棡。 照朱棡的速度这会儿,应该半个城还没巡完。 朱柏惊讶地问:“诶?三哥,你怎么就回来了?” 朱棡说:“父皇说有急事,把我召回来的。” 然后朱棣他们也先后回来了,都是被老朱召回来的。 管兵马司的六个王爷,都在这里了。 ------- 朱标和朱元璋都在御书房等着。 朱元璋把朱柏查到的事情简略讲了讲。 六个王爷都神色凝重。 朱棡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老朱说:“如今那伙人已经知道败露了,怕是会想法子遮掩。所以朕叫你们速速回来,就是想让你们立刻去各自管辖城区制止那些人杀人灭口或者销毁货品。不能再让这帮贪官污吏再作恶了,明白吗?” 朱柏的五个兄长齐声应了。 老朱对朱棡说:“老三,这件事,朕知道跟你没关系。毕竟你才接了兵马司两个月,而且这帮人老奸巨猾,极其隐蔽,就连朕也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他连这些人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竟然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嚣张这么多年。 而且照他们这个搞法,等于就连他从宫外采买东西都要交两成“保护费”给他们。 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皇帝,真是太特么无法无天了!太伤他的自尊了!! 朱棡知道这是老朱在安慰他。 若是真的一点迹象都没有,为什么朱柏去看一次就发现问题了。 他红了脸低头:“是儿臣平日才高傲散漫,不曾用心。儿臣定好好查,把这一帮子贪赃枉法的贼人一网打尽。” 五个王爷立刻就出去了。 朱元璋看朱柏一直默默无言,若有所思的样子,干咳了一声:“朕派人跟着你,也是怕你有危险。” 朱柏三下两下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朱柏了。 捡球,哭闹什么的都是为了进去调查。 朱柏没心没肺咧嘴一笑:“儿臣也就觉得蹊跷,问着玩玩,没想到查出这么大的事。” 其实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造孽啊。惹上了这么麻烦的事。 要是不追查,恐怕无法连根拔起。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他下手。 要是追查少不得拷问,恐怕又会牵连广泛。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自己悄悄查的原因。 朱元璋看出他笑容后隐藏的担忧,淡淡地说:“朕肯定要水落石出的。不管是谁死,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自己的错。” 朱柏脑子转得飞快,说:“啊,父皇,我们打个赌,这个兰都指挥不是真正幕后之人。” 朱元璋冷笑:“呵呵,不来。” 朕当然知道兰都指挥不是真正幕后之人。 朕还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这种明摆着会输的赌局,朕怎么可能答应你,让你白白占便宜?! 朱柏一脸沮丧:“折腾半天,白忙活。” 亏他还连着好几天冒险半夜出去。 朱元璋气笑了:“小兔崽子,眼里只有钱。怎么会白忙活?你早一日查出来,应天乃至天下百姓就要少受他们盘剥一日。” 想想看,商贾们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如果要保证利润又要交这么多钱给牙行,能怎么办?只能压低产地的收货价,抬高卖地的零售价了。 最可怜的不是商贾,而是被隐形盘剥的百姓。 朱柏叹息:是是是。可是说到底,跟我还是没半点关系。我又不是太子,管他什么兼济天下…… 二虎进来,像是有事要说。 朱元璋说:“有事就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二虎说:“方才湘王殿下被人堵在巷子里,险些遇险。” 老朱倒吸了一口气,暴怒:“怎么又……谁这么大胆子?” 二虎说:“死了一个,其他跑了没抓到。当时街上人多,事发突然。” 老朱咬牙:“给朕好好查。真是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敢谋害亲王,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二虎:“已经在查了。” 老朱:“有这么难吗?查一下死了的那个是哪家的,不就知道了?” 二虎:“臣等去追杀手,回来那个尸体已经不见了。” ------ 夜里,聚仙楼被人点了一把火。 天干物燥,片刻便烧得通天。 幸好发现得早,五城兵马司都赶来灭火,未曾波及其他房屋。 第103章 有人浑水摸鱼 等到了早上,好好地一栋三层楼,已经烧得只剩一堆焦黑冒烟的残桓断壁。 中城兵马司还没来得及放下灭火的家伙,就被连锅端了。 除了朱棡和后面调来的两百士兵,其他人都到了刑部牢里。 想想朱柏一共正儿八经巡了四次城,四个兵马司就被挨个收拾了一遍。 而且就属这次的兰都指挥最惨,直接被抄了家。 应天府衙从他家里搜出白银两万多两。 想想兰田任六品官还不到九年,照理说每年俸禄不过九百石大米,满打满算五百两。 就算他不吃不喝也攒不下两万两。 更别说还有房产铺面多处。 兰都指挥都不用招供,就已经是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两个副指挥,其中一个家里也搜出一箱子白银足有几千两,房契地契若干。 而顾副指挥,家里也就是刚够温饱,只搜到几两碎银。 顾副指挥只说自己未曾参与,可是他作为副都指挥不曾制止上级,规矩好下级,实属失职。 据其他士兵交代说每次都是兰都指挥和派任务发钱给他们。 加上不管如何拷问,兰都指挥说没有幕后指使,都是他一人策划指挥。而且他矢口否认袭击朱柏的事。 城中各处用来存放货物的院子,也都是他让属下短租来的与其他兵马司无关。 朱元璋念在顾副指挥之前有军功,又勤勤恳恳,就只把他撤了职,就放了。 其余人等,按照所获银两各自判罪,杀头或者充军不等。 下令各商户拿着凭证来取走货物,拿回之前交给兰田的银子。 商户们自然又是一片“万岁圣明”的感激之声。 朱柏很疑惑,老朱明显知道后面还有人,为什么不追查了。 思索了一阵,他便忽然明白兰田是谁的人了。 李善长…… 朱元璋包庇李善长,真的跟母鸡护鸡崽儿一样…… 其实李善长和李存义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跟老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呢。 “臣对兰田私设牙行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当初推荐他做中城兵马司都指挥也是因为他是凤阳老家跟来的人。” 朱元璋凉凉地说:“他贪了三万两,想必孝敬你的数目只会多不会少。朕就算两倍,六万两吧。你把银子交出来,朕便当作你帮朕收了一次税,不追究了。” 李善长这会儿真的想哭了。 若是不交,老朱明摆着不会放过他和李存义。 兰田有没有孝敬他,其实很容易查到。 如果交出来,他这几年就白贪了,全给老朱了。 而且,这等于自己招认自己贪了六万两。万一那天老朱翻脸,都不用费劲再去定他罪,抄他家。 朱元璋冷笑:“钱和命,你只能选一个。朕劝你选命吧,留着命还能继续贪,是不是其实你家里的银子,就算你不自己交出来,朕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冷汗从李善长的额头上滴下来,匍匐在地上:“臣该死,臣再也不敢了。臣和李存义砸锅卖铁借钱也会把六万两凑齐。” 朱元璋冷冷看着他头顶:“百室,你觉得谁比较适合坐你这个左丞相之位。” 李善长猛然抬头望着朱元璋。 从老朱的眼里,他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次,他必须下来。 不过,为了不让淮西勋贵的权势没落,他可以推荐一个人来接位。 李善长哆嗦着嘴唇,许久才说:“此事重大,皇上容臣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跟很多人商量,权衡利弊。 老朱微微点头:“朕给你三天。” 然后叫人把朱柏和其他几个王爷都叫来了。 老朱指着李善长他们对王爷们说:“两位大人愿意把家中所藏六万两白银贡献给国库。这次中城兵马司私设牙行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王爷们拱手:“儿臣明白。” 朱元璋瞥了朱柏一眼:“你呢?” 其实这句话主要就是跟朱柏说,其他王爷只是附带。 朱柏点头:“明白明白儿臣只有几个小问题要私下问问李大人。” 朱元璋对其他王爷摆手:“你们先去,朕看看这小兔崽子要干嘛。” 兄长们走后。 朱柏望着李善长和李存义笑得很慈祥:“两位李大人。这会儿银子也交了,我父皇也说不追究你们责任了。有些事,我们就敞开了说哈。” 李善长和李存义磕头:“殿下尽管问。” 朱柏:“你们那个验讫证明,是怎么防伪的。” 两个人都一脸茫然。 李存义小声说:“湘王殿下,私设牙行的事情,我们真是没有参与。所以他们怎么操作的,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李善长也说:“小臣每日事务繁忙,哪有这个时间?” 朱柏一愣,又问:“你们是派管家或者家里什么人参与吗?” 他们摇头:“不曾。牙行这事每天都要弄,家中也没有人有这个空。” 朱柏皱眉:对啊,那个验讫证明时时都要开,李善长和李存义也没可能派个人在中城兵马司待着,不然就太显眼了。 而且他出入这么多次,确实也没有看到兵马司以外的人。 难道真的是兰都指挥一个人干的? ----- 李善长和李存义相互搀扶着出去的。 他们两死里逃生,自然是腿软眼发花。 朱元璋看朱柏依旧一脸疑惑,问:“这种小事,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朱柏说:“父皇,您觉得应天城里一年成交的买卖有多少?” 朱元璋斜乜着他:“小子,你也太小看朕了。这个就想难倒你父皇?户部每年跟商户收税,朕都仔细看过,去年应天城所有行当收上来白银和实物,一起大概就是十万两,日营收二两以下的买卖不收税。以此推算,城里的交易大概就是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两。” 朱柏点头:“儿臣就算五百万两交易是外地运来的,不管买家卖家,只交一成牙钱,那也有五十万两了。” 朱元璋立刻明白朱柏的意思了。 这么多年,少说几百万两…… 李善长和李存义家里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也不是全部都是中城兵马司孝敬的。 全部加起来,再加上从兰田家里搜出来的,都不到五十万两的一半。 而且牙行明明收的是两成牙钱,那就是一百万两。 剩下的银子,去哪里了?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里面果然还有问题。” 而且袭击朱柏的那些人还没抓到。 看来真的有人浑水摸鱼。 第104章 审犯人 刑部最近忙死了,抓人审人放人再抓再审再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会儿竟然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来了。 刑部尚书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起身迎接朱柏。 朱柏一身暗纹锦绣宝蓝色圆领大襟,外面披着一件白狐皮大氅,好一个锦衣贵公子。 今天要来仗势欺人,所以他难得的在衣着上好好用了点心。 不然拿不出王爷的气势来。 尚书这会儿看到朱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这会儿刑部死牢里关着的几十个死刑犯里有一半是朱柏送进来的。 朱柏笑嘻嘻说:“大人,我要提审几个死刑犯人,” 尚书有些为难:“殿下,死刑犯,定了罪以后,按律只能大理寺复核和拿着皇上圣旨的人才能提审。” 朱柏知道他会这么说,笑嘻嘻拿出了那个金牌:“这个够吗?” 尚书忙跪下了:“臣遵旨。” 这牌子真好用。 朱柏神清气爽大摇大摆走到尚书的桌子后面坐下,用力一拍惊堂木:“来,把私设牙行案的所有嫌犯都带上来。” 朱柏想拍这个惊堂木想了好久了,今儿终于如愿。 那声音真是太爽了。 尚书小声提醒:“殿下,还是一个一个审好。” 朱柏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审的人叫什么。” 那个守在“聚仙楼”后门的人,他只知道长相,不知道姓名,当然是要把人都弄上来,看一遍,才知道到底要审哪一个。 尚书又小声说:“要不,臣带殿下去死牢里看看,您指出犯人,臣再把他提出来?” 要是认不出来,这不就不用审了嘛? 反正不知道这小王爷抽什么风。 哄得他离开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柏想了想回答:“这样也行。” ----- 刑部死牢,朱柏是来过的。 只不过这一次,死牢的情形看起来要恐怖得多。 上一次刘伯温没有受刑,还笑嘻嘻地跟朱标聊天。 这一次里面全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叹息声,哀号声不绝于耳。 刚迈进死牢,各种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想必阴曹地府也不会比这更难闻,更可怕了。 朱柏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翻涌压了下去,心里想着:要不,不赚这个钱了吧。 往后退了一步,收回了脚。 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客商含泪看着他手里验讫凭证的样子就忽然闪过脑海。 如果半途而废,他会对不起很多人。 牙行明摆着不可能杜绝。 他把兰田弄下来,就不管了。 肯定很快就会有人顶替兰田。而且这个人会比兰田还更阴狠狡诈。 只有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市场,杀掉这些人,他之前那样辛苦,才有意义。 他一个一个犯人看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那个人,对尚书抬手示意。 尚书很惊讶,忙叫人把那犯人提了出来。 这小王爷,竟然真的知道自己要提审哪个,不是闹着玩的。 果然如众人传言的那样,这孩子有着七八岁的外貌,二十七八岁的聪明,六十七八岁的城府。 ----- 那人低头跪在地上。 朱柏站在那人面前,问:“你认出本王了吗?” 那人说:“您是湘王殿下。” 朱柏摇头:“不不不,你没有,抬头好好看看本王。” 那人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朱柏,原本应该立刻低下头,却忍不住瞳孔骤然缩小,目光定在了朱柏脸上。 朱柏微微点头:“现在你才是真的认出我来了。” 那人哆嗦着嘴唇,拼命地磕头:“湘王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当时没认出来您来。” 朱柏笑了笑:“不要怕。本王是来救你的。” 那人又抬头,望着朱柏。 朱柏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那个验讫凭证有什么古怪。”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纸的四个角上有凹凸的铭文。” 难怪。看是看不出来的,要用手摸。所以仿造字迹是没有用的。 朱柏恍然大悟,又问:“可时间长了,也会被人识破,然后仿造。” 那人又说:“每个月都会换。纸上面有日期,一个月开出去多少,收回多少有数,而且货物的数量来源我们也会登记。一般货物都会在一个月内卖出去。所以等别人摸清楚了仿造出来,我们已经换了新的了。” 朱柏:“就是说,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弄这个纸,他弄好了空白的给你们,你们再在上面写字就好了。” 那人点头:“是。” 朱柏压抑着兴奋问:“那人是谁?” 那人低头:“只有兰大人知道。所有凭证都是他开具给我们的。” 朱柏说:“听你那意思,那个纸也不是兰大人造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人曾偶然的看见兰大人从兵马司的某处梁上取那个空白证明。分明是他跟人约好了放在那里的。随着那叠空白验讫证明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纸写着当月各项商品的价格。一般兰大人会根据当月某样货物的多寡,按照那个价格上下浮动一点来定价。” 朱柏微微点头。 那人小声说:“湘王殿下,您说要救小人,小人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 朱柏转头问刑部尚书:“大人给他定的什么刑罚。” 尚书说:“流放岭南。” 那人忙磕头:“求求湘王救救小人吧。小人有老有小要养活,也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些事。” 朱柏问尚书:“能从轻处罚吗” 尚书一愣,一下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小阎王”不是巴不得杀的人越多越好吗,怎么还会为人求情。尚书:“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旦刑部判定了,除非大理寺或者皇上,谁也不能……” 朱柏又要掏金牌。 尚书索性也跪下了:“请殿下体恤臣的难处。臣也是职责在身。” 朱柏问:“他这算是戴罪立功吧。有重大立功表现,不是也要考虑减刑吗?” 尚书犹豫了一下:“可是已经判了……” 朱柏问:“案卷交到大理寺去了?” 尚书:“不曾。按道理明日就要交上去。” 朱柏点头:“那就是大人觉得已经定案,懒得改了。” 尚书:“不不不。” 朱柏眯眼望着他:“本王劝大人暂时不要定案。这个案子的主犯还没抓到。大人若是配合本王,到时候我父皇追究渎职责任时,大人尚且可以免于受难,不然,呵呵……” 第105章 抓到了 尚书开始擦额头上的汗:明摆着朱元璋不打算处分李善长了,所以就算支持朱柏追查到底,对李善长不会有半点损伤,只会害我以后在朝里有穿不完的小鞋。 可是不让朱柏查,朱柏这会儿就会去老朱那里告状,我搞不好今天就歇菜了…… 朱柏见他不说话,语调微扬问:“嗯?!” 尚书忙说:“此人有立功表现,从轻处罚,判为在应天外城服苦役。”他决定先顺着这小阎王再说,看最后能查到什么。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还要单独跟兰田说几句话,不得有任何其他人在场。劳烦大人帮忙安排一下。” ------ 半柱香后,兰田被绑在刑讯室的椅子上。 其他人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兰田闭着眼装死,打算不管被朱柏问什么都不出声。 他如今只恨自己小看了这个孩子,只顾着应付朱棡,结果辛苦经营数年的“生意”被连根拔起。 朱柏爬上他对面的椅子坐着,默默看着他也不出声。 兰田以为他睡着了,朱柏却忽然说:“兰大人,你不是主谋,因为你连定价权都没有。你想着舍得自己一身剐也要保住李善长和李存义,这样他们以后即便不照顾你的家人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兰田当没听见。 朱柏又说:“可是你想错了。李善长和李存义都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所以,你死了也白死。” 兰田还是没出声。 朱柏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几年,你给李善长和李存义的一百多万两白银,他们压根一块碎银都没收到时。” 兰田睁开眼瞪着他。 朱柏停了停,又说:“哦,这么说也不对,除了你借着过年过节跟其他人一起送上门的礼物。” 兰田盯着朱柏。 朱柏说:“因为每月给你送空白凭据和价目表的,不是李善长,也不是李存义,你被人耍了。” 兰田失声说:“不可能,那个价目表的字迹就是李存义大人的,我还亲自跟李存义确认过。” 朱柏歪头问:“面对面确认吗?” 兰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闭上了眼。 朱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别人假冒了李大人。那个人如今躲在某处,等着你们被杀头,这件事过了,他就带着你们几十个人用几年辛苦和性命换来的银子,远走高飞过快活日子去了。” 朱柏说完,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妈的,要是我有一百万两雪花银,哪里还需要在这死牢里审犯人,也出去逍遥了。 兰田拧眉在琢磨这件事。 朱柏又说:“其实皇上也以为李存义和李善长是幕后主使,可是却只罚了他们六万两银子就算了。所以你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兰田忽然哭了:“臣冤枉,臣冤枉啊。臣也是被指使和逼迫开始干这件事的。” 朱柏:“不要慌。你慢慢说。如果你真的能协助本王把他揪出来,我说不定能为你减刑。” 兰田:“小人是在几年前李存义大人的家宴上被仆人带到偏厅,然后李大人隔着屏风指示我如何行事的。” 朱柏:“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跟他面对面讨论过这个事情。” 兰田:“是,后来李大人都会派人把银票取走,然后把空白凭据和价目表放在我们约好的地点。” ----- 朱柏从刑部出来,仰头看了看头顶朗朗晴天,最好再也不要来这里。 人在这里面待久了,没病没伤也会心理变态。 他有些郁闷,审了一下午,好像知道了很多,好像又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信息对找到主谋一点用也没有。 旁边有个米店,正在改价目。 朱柏停下来盯着那个价格:上好白米八钱银子一石。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朱棡胸有成竹报价的模样。 这个主谋对价格很了解,还是个能随意出入中城兵马司却不被人怀疑的人。 而且,他绝对不会被牵连进来,不然做那么多手脚就没有作用了。 ----- 刑部传出消息,说兰田畏罪自杀。 朱元璋在早朝上气得大骂:“此贼就是个偷吃国库的大老鼠,死有余辜!他倒是聪明,知道自杀,不然咱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主犯自杀,这事基本上就盖棺定论,等着大理寺审核完毕,就算结了。 几日后的夜里,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南城寺庙边的院落里。 那黑影悄无声息落下,点燃了手里的蜡烛,来到大堂上撬开地板,露出里面的箱子。 箱子里全是金子,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那人叹息了一声:“可惜,不能把你们全部带走,只能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咣!” 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这一脚极其有气势,一看就是憋了好久的。 那人立刻转身就要翻墙跑,围墙外“呼”地一声亮起一圈火把。 被包围了,没处跑了。 朱柏慢悠悠背着手进来:“顾成,本王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们守了你一个月才等到你,怎么可能让你逃掉。” 顾成没说话,朱元璋的声音却在院子里响起来:“混账。顾成乃咱布置的内线。你们为何自作主张,还不快闪开。” 士兵们都愣住了,转头四顾。 顾成趁着这个空档,冲向朱柏,明摆着想挟制朱柏好逃走。 朱柏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拿出枪对着顾成。 顾成听说过这个东西的威力,转变了方向,朝门口奔去。 朱柏拈起一个十两重的银锭朝顾成扔了过去。 那银锭正中他的腿后窝。 顾成往前扑倒,被士兵们按住,捆了个结实。 bi go! 朱柏慢悠悠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顾成说:“本来我还不确定,结果你刚才用腹语学我父皇说话,就解释了一切疑点。” 顾成癫狂了一般大叫:“可恶,你这毛头小子,竟然阴我!!” “没错,兰田压根就没死,刑部和我父皇都是在配合我。”朱柏得意洋洋,“本王阴你怎么了?呵呵。谁让你先阴我应天几十万百姓和大明朝国库。” 第106章 抱上摇钱树 顾成脸愤怒到变形,嘶吼着:“我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只因为不会吹嘘拍马,最后沦落成小小兵马司副都指挥。这也就算了,我几年帮五城兵马司把应天府的商人们管理得这么好,这些银子都是我应得的。李善长那样的贪官,你为什么不去抓?” 朱柏俯身凉凉看着他:“一个都跑不掉,你放心。他们有罪,并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安安静静等着接受应有的惩罚吧。” ----- 虽然顾成不肯认罪,可是从那个院子地板下和院子里搜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地板下铺了一层厚厚的金砖和银砖,院子里也埋了好几箱。 有些银子因为存放时间太久都发黑了。 还有银票无数。 这一单就足够朱元璋半年花销都够了。 老朱心情复杂,既惊且喜又很生气。 顾成一个小小七品官,竟然贪了这么多银子都没人知道。 手段真是太狡猾太恶劣了。 他信不过别人,叫朱柏带人清点数量。 朱柏叫人用箱子装了,封了封条直接送到寝宫里,等他有空了再来慢慢点了入国库。 ----- 李存义和李善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至少证实了他们跟这件事是真的没有关系,最多算是推荐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当官。 不过,既然他们没收顾成的银子,那他们交出银子的来路就更说不清楚。 所以他们两个也没有胆子去跟老朱把罚银要回来。 李善长和李存义本来还商量好趁着朱棣结婚,老朱心情好,怂恿老朱弄官牙让他们两来主持。 现在也不敢提了。 刑部重审此案,查出顾成通过每日巡逻,从各地商贩那里了解情况,得知各地的各种货品的价格和产量,然后定出价格,盘剥商贾。 兰指挥赚四成利,一成利出来分给众人和各种花销,剩下三成都交给了顾成,却以为交给了李存义。 顾成被判斩首。兰田他们因此也变成从犯,从斩首变成了流放。其他各人依次减刑。 朱元璋气愤难平,要刑部把顾成千刀万剐,却因朱棣婚事将近,被朱标和马皇后劝解,维持原判。 顾成被抓,朱柏是最大的功臣。 朱元璋却奖赏了朱棡和刑部尚书,还有那一夜跟着朱柏去抓人的两百小兵,唯独没有赏赐朱柏。 前几次也是这样。 挨个在朝堂上表扬五个兄长,唯独对朱柏只字不提。 朱柏不吭声,憋到朱元璋害怕。 想来想去,要这小子把要求明确提出来还好,不然他不知道又在憋这么坏招。 朱元璋把朱柏叫来,屏退左右,关上门,问朱柏:“小子,你在琢磨什么?” 朱柏一笑:“儿臣在想父皇什么时候问我这句话。” 朱元璋:“你为什么不抗议?为什么不来跟咱要赏赐?” 朱柏:“儿臣只要朝廷的官牙开办权,别的都无用。” 老朱你能赏我多少银子? 一万两? 我放哪里?我现在又不能在宫外独自生活,还不是只能放宫里。 而且像你这种抠门的老头,未必还会准我把银子带出宫。 到时候一缺钱,你就会来拿走,有个屁用?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你还小……” 朱柏说:“父王让儿臣做五城兵马司总督指挥的时候可没说儿臣小。” 朱元璋一哽,恼羞成怒骂:“兔崽子。” 朱柏歪头一笑:“父皇不给也没关系。最多以后儿臣就什么都不管了。从此做回那个每天只需要捣蛋的小王爷,也挺好。父皇不能总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朱元璋眯眼:“你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吗?你兄长他们都成年了,受得起这样的福禄。咱不是不舍得,只是怕对你不好。” 放屁,老子都死过一回了,还怕这个?! 只要远离这个皇宫,老子就能长命百岁。 朱柏在心里暗骂,然后只管抿嘴站在那里不出声。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给你也行,但是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帮你出面。你只能在幕后操作,等你成年了再接手。” 诶嘿,松口了,太好了! 老子这就算抱上摇钱树了。 朱柏暗喜,脸上却装出无奈的样子:“如今只能这样了。” 朱元璋说:“这样吧。咱就勉为其难,帮你出这个头。” 草!你怎么不讲武德。 朱柏差点没忍住掀桌子,绕了半天,又回来了。 朱元璋乜斜着他:“呦呦呦,看你那样子。未必咱替你出头还会委屈你不成。这个官牙,你收手续费不能超过货物价值的半成,每年交给朝廷一半做税收,剩下的给你做运转,雇人之用。” 朱柏飞快算了一下,说:“成交。谢父皇。” 朱元璋问:“要人帮忙吗?” 这就是个送命的题! 朱元璋说要人帮忙吗,其实是想试探他。 朱柏不管说出谁,谁就在老朱这里挂了号了。 有结党营私之嫌! 可朱柏要说不用人帮忙,老朱又觉得他想吃独食。 朱柏皱眉:“除了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叫谁好。要不父皇帮儿臣推荐几个人?” 朱柏利落地把球踢回去了。 这句话也是实话。 大臣肯定是不行。 成年皇子们,谁背后都是一群母族,妻族的人,也不行。 老朱肯松口把这事给朱柏,也是因为朱柏的舅舅外公什么的都在长沙,年纪小也没有妻族。 朱元璋垂眼沉吟了片刻,说:“你一个人能应付吗?这个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好的,要算账,要汇总各地价格的。” 朱柏想了想;“找几个会算账的太监帮我打打算盘就好。只要不让他们碰银子,他们也动不了手脚。” 老朱很忌讳太监干政,宫里的太监文化水平都不太高,也就最多能帮忙算算账。 老朱微微点头说:“可以试试,选几个年纪小一点,心思单纯一点的太监,好掌控。” 朱柏说:“如果要成立官牙局,那就必须在旁边搞一个官家银庄。要求买家必须把银子存进官家银庄,拿着银票交易。” 老朱眯眼:“你小子,真是得寸进尺,收了牙钱,还想把所有生意人的银子都攥在手里。咱怎么可能把这个权利给你?!” 第107章 公然造假 朱柏还要说话。 老朱挥手:“这事不用再说了。咱给你的权力已经够大了。” 朱柏抿嘴:一下要老朱答应这么多也不可能。不过不搞银庄,对我来说有银子也运不出去,没有鬼用。 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 老朱看他不高兴,又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问:“你带人清点顾成的赃银,怎么样了?” 朱柏有气无力地说:“还在点。” 那又不是他的,点别人的银子有什么意思?! 老朱轻笑:“啧啧,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抄家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挤着去吗?” 朱柏望着老朱:“不知道。” 老朱说:“因为贪官贪到底贪了多少银子,他只会往少了说不会往多了说。那查抄的时候,多出来的怎么办呢?稍微有点良心的,自己留一点,大部分上交。没良心的,就基本上全留了。那些珠宝玉器古董什么的,就更别说了。压根就没有数。” 意识到老朱把这活儿交给他,其实真的是有点溺爱他。 朱柏恍然大悟,兴奋起来:“要是这样,我可就有力气点银子了。” 老朱叹气:“咱说你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就犯傻了。” 朱柏也叹气:“唉,儿臣的还不是父皇的。左手交右手。拿了又有什么用。” 老朱笑了笑:“算你明智。不过你也别扣太多了。” ------ 朱柏带着富贵和几个小太监把存银子的那间房打开。 朱柏端了个瓜子,坐下:“你们点,我看。” 富贵他们把一百多个箱子一打开,顿时满屋子银光闪闪。 朱柏笑嘻嘻的想:这才像样子嘛。 然后富贵他们就开始给每箱银子过称。 过了一会儿富贵过来,说:“殿下,基本上一箱净重都是四千两。只有三箱少了几两。” 朱柏皱眉:“那三箱没装满?” 富贵说:“装满了。都是一样的箱子满满匝匝。” 朱柏摇头:“不对不对。如果是纯银,密度都是一样的,怎么会少…… 他说到一半,停了。 如果少了,也就是说里面不全是纯银。 朱柏疑惑地问富贵:“银子还有假的么?” 富贵说:“当然。假银子都分了好多种,稍微好点的叫低色银就是银子里面掺别的东西,主要还是银子。最假的只有表面一层是银,里面裹着铁或铅。外面叫法可多了,什么九程饼、糁铜饼、倒插铅、吹丝……足足有几十种之多。” 朱柏皱眉:“我们点的不都是顾成收上来的银子吗?怎么还会有假?” 富贵说:“假银子好鉴别,低色银除非这样多了放在一起称,不然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 朱柏微微点头:是了。四千两才差那么三四两。要是一两一两的称,很难看出问题来。 他忽然兴奋起来,对富贵说:“把那三箱假银子拿过来。我们甄别一下,把假的那些清理出来,留下来。” 富贵一脸茫然:“昂?假的留下来做什么用?” 朱柏:“让它更假,要假到让孩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太监们面面相觑。 朱柏说:“然后你这样…… ----- 国库来跟老朱汇报,说湘王一共送来一百五十箱银子,共计六十万两,十箱金子共计五万两,还有二十万两银票。 老朱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根据二虎的消息,朱柏清点出一百五十八箱银子,十二箱金子。 这小子还不算贪心。 他挥手:“归入国库。” 老朱想了想又问二虎:“那小子这两天在干嘛。” 二虎犹豫了一下,回答:“造假银。” 老朱愣了片刻,掏了掏耳朵:“他在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二虎:“殿下留下的那八箱银子是成色不足的,说要把它变成十六箱。” 老朱皱眉:“怎么会成色不足?” 二虎说:“大概顾成收的银子太多,没有来得及检验。而且这八箱也就是掺了少许杂物,很难分辨。” 老朱脸皱成一团:“然后朱柏那混小子,要把银子变得更假。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常而言,作为官方,收到假银,特别是这种抄家得到的脏银,不是应该提纯重铸吗?怎么会继续掺假? 二虎摇头:“臣也闹不明白。” ------ 老朱很快明白朱柏要干什么了。 因为今天他亲眼看见朱柏拿着一锭银子在湖边哄着朱椿:“我手里没有碎银,我用这个十两,跟你换五两碎银。” 朱椿眼睛发亮,又有点犹豫:“真的吗?” 朱柏:“真的。反正我有的是银子。多给你一点也不怕。” 老朱在心里骂开了:这个逆子,原来是要造假银来骗弟弟妹妹们手上的月钱。他日进斗金,还要黑他弟妹手上这仨瓜俩枣,真是气死人。 “十二弟等着,我回去拿。”朱椿兴奋地说完,就要走。 老朱干咳了一声:“老十一啊。这骗子从来都只骗得到贪小便宜的人。你上次差点上当,这一次竟然又信他。你好歹比他还大半岁,能不能也长点脑子。” 朱椿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他骗我什么。” 老朱对太监摆了摆手,太监要过去拿银子。 朱椿把银子抱在怀里:“你要干什么?” 太监不敢动手抢,回头看老朱。 老朱气笑了,对二虎说:“你去。” 二虎冲朱椿一拱手:“殿下,得罪了。” 然后过去抢,朱椿牛脾气上来了,死死抱着就是不撒手。 二虎只能冲另外两个侍卫招手。 朱柏有些不忍心了,对朱椿:“要不你给他们吧。我们不换了。” 朱椿一分神,被二虎一拉手,那银子就径直朝湖面飞去。 “啊。” 众人齐声惊呼。 银子没了不怕,主要是怕朱柏撒泼。 “噗通”一响,银子落在水面,沉下去些许,又浮起来,最后竟然就这么漂在水面…… 随波荡漾,仿佛在嘲笑着朱椿。 朱椿瞪大了眼睛:“我去!!!” 再傻也知道,银子是不可能浮在水面的。 这个银子是有多假!! 朱柏好无奈。 他生怕朱椿他们看不出来,已经把银子掏空了,往里面填了木屑再封口,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朱椿竟然还是信了。 这小子脑子真的不好。 第110章 直接上杀器 各地的商品价格会跟随报给给朱元璋的各种情报一起送到御书房。 然后朱柏就指挥富贵为头的几个小太监,把数据整理成表格画在大白宣纸上,然后拿给朱元璋看。 朱元璋一看这个表格好新奇。 横排是地名,竖排是物品名称,中间是价格,最后是一行是朱柏定出的合理交易价格。 比厚厚的一大本账本看起来一目了然多了。 他这才相信朱柏不是为了好玩,真的会花心思好好做,说:“好好做吧。要是不行。咱随时都会收回来。” 朱柏笑嘻嘻拱手:“父皇放心。就等着收银子吧。” 老朱说:“最近跟你大哥一起上学怎么样?” 朱柏点头:“挺好的,挺好的。” 好个屁。 第一天刘伯温讲《大学衍义》,他上课就睡着了。刘伯温没叫他。 第二天宋濂讲《贞观政要》,说君王要清心寡欲,跟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是同一个道理。 朱柏问宋濂:“如果要灭人欲。我和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来的。我大明没有继承人,岂不是要亡国了。” 然后宋濂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朱柏又问:“宋夫子是帝王师,要不要先灭人欲试试看。要不我把你阉了吧。我五哥有独家麻醉药,一点也不疼。” 宋濂又羞又气,无法辩驳,最后哭着走了。 今天是第三天,应该是李希颜上课。 这老头学识渊博,是个名儒,就是脾气比较燥,性子比较刚烈。 要是学生不听话,他可是真的要打人的。 所以朱柏琢磨着,要不今日想个法子逃学算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老朱看透了朱柏的心思,说:“今天咱应该也不会太忙。等下可能会去串串门,看你们怎么上课。咱要是逮到你逃学,这个官牙局你就别干了,太耽误上学了。毕竟你要以学业为重。” 我去…… 我赚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个孩子,一到这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朱柏满心无奈。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诶,对了,李老头不是脾气暴躁吗? 要是这老头动手打我,被老朱看见了。 最好挂点彩。 到时候老朱肯定心疼我,不让我上学了。 ------ 从老朱那里出来,朱柏晃晃悠悠想要出宫去。 富贵连连作揖:“殿下,您还是去文华后殿上课吧。万一皇上去了。没看到您……” 朱柏咧嘴一笑:“急什么,等本王处理一下公务。今日官牙局和银庄都挂牌,本殿肯定是要去的。” 他在中城选了两个有院子的相邻铺面,左边是“大明官牙局”,右边是“大明银庄”。 今日请了人来吹吹打打,放鞭炮好好热闹了一番。 官牙局和银庄的伙计全部穿着朱柏设计的深灰色黑边长袍,胸前别着带编号的名牌,是防止有人冒充,骗人钱财。 外面围满了前来观望的百姓,其中以商人为主。 私牙取消了,没有牙行,大家自己交易又不放心,如今有了官牙,自然是要探探风声。 官牙局门口用红纸黑字写着交易规矩。 朝廷作保,如有人以次充好,官府必究。 牙钱只要货品总价值的百分之五,比之前私牙要便宜好多,不过也是买家卖家都要收。 大家讨论得很热烈。 可是看热闹的多,真正存银子交易的人少。 第一日,来存银子的只有一两个人。一共存了一百二十两。 来牙行交易的人也是有三两个。 朱柏挠头:一天交易量至少几千两。 这个朝廷的信用不行啊。 富贵又在一旁催促了:“殿下,赶紧回去上课吧。皇上这会儿可能已经去了。” “行吧。”朱柏挥了挥手,这才不紧不慢回了宫。 今日果然是李希颜上课,讲《元史》。 朱柏大摇大摆进去,对李希颜一拱手:“夫子好。” 然后就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了。 这里面加上他一共就两个学生。 李希颜想忽略他都不行。 见朱柏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气得涨红了脸:“混账。谁准你坐了。” 朱柏一听,心里乐开花了:啧啧啧,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火气这么大,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他梗着脖子昂首:“老匹夫,你骂谁呢。” 他怎么也是金枝玉叶,李希颜骂他等于就是骂老朱。 就算他不打算跟李希颜作对也忍不了这个。 李希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讥讽说:“听说殿下学识渊博,就来跟夫子讲一讲《元史》吧。” 这本书是他们几个大儒刚编撰好的。 他就不信朱柏能讲出来。 朱柏两手一摊:“不会。我还是个孩子。” 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懒得暴露自己而已。 李希颜沉下脸:“不会,就好好学。” 朱柏说:“不学。元朝是少数民族建立,真正统一不到百年,大大制约了我中华民族的经济和技术发展,政权腐败更替紊乱,权臣干政,就是个失败的落后的朝政,有什么好学的。若非要说元朝有什么可以借鉴的,那就只有书画戏曲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夫子教本王这个吧。” 李希颜气得不行:“你贵为太子未来的首辅,应该吸取前朝教训,引以为戒,劝诫君王。不要整日只想着这些画画听曲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 朱柏暗暗好笑:你们这帮老酸儒,平日里个个骂我“小阎王”“混王”,其实心里却很清楚。这不,一着急就说漏嘴了,直接把我定性为太子首辅了。 他摇头叹气:“啧,夫子讲的,本王不喜欢。本王喜欢的,夫子不会讲。那算了,我们也别互相勉强了,你上你的课。我忙我的去。”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 李希颜咬牙:“混账。我叫你走了吗?你真是顽劣不堪,今儿不好好教训一下你,端正一下课堂秩序,以后还怎么上课。把手伸出来。”说完,拿起桌上一把戒尺。 朱柏一看:我去,铜的。平日里这些夫子不都是用木戒尺吗? 这一下子打在手上,还不手骨尽碎,直接就残了! 第108章 露出了狐狸尾巴 老朱黑着脸对朱柏说:“逆子,跟咱来御书房。” 老朱在御书房里坐下,本来沉着脸,后来绷不住笑了。 朱柏也觉得有点逗,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两父子就这么对着傻笑。 太监探了探头,又忙缩了回去。 这“大阎王”和“小阎王”平时笑一笑就可能有人要死。 今日两个一起笑,真可怕。 老朱一边笑一边骂:“逆子,你到底做了多少假银?!” 朱柏歪头想了想:“不多,也就百八十两吧。” 老朱扶额,问:“得手了多少。” 朱柏一摊手:“这是第一单,就被父皇给搅了。” 老朱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干什么?你要真想骗人,不会把它造得这么假。” 朱柏说:“反正也没有官家银庄,假银到时候满天飞,儿臣干嘛还要用真银子。” 老朱垂眼,不出声。 朱柏说:“再说。官牙局跟私牙不同,是要给买家作保的,万一买家用的假银,卖家后来才发现,官牙局是赔还是不赔呢。要是赔,等于好多天都白忙活了。要是不赔,官牙局的声誉就会大受打击。以后也没人来官牙局了。官牙局不开也罢。” 老朱看了一眼他。 朱柏又问:“父皇,您觉得为什么国库总是缺银子呢?” 老朱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之前都是实物交税,没有折算成银子。” 朱柏说:“这是一个方面,其实最主要的是,百姓喜欢把银子存在家里,而不是拿出来流通。” 只要流通起来,总价值十万两银子从上到下包括十项交易的生产交易链条实际上只需要一万两银子。 剩下的九万两就能存在国库里。 可是现在商业被打压,白银流通不起来,银子就被百姓存在家里了。 老朱:“这跟开银庄有什么关系。” 朱柏:“儿臣知道您之前想推行纸币,也是想把银子收回到国库,可是百姓不买账。因为大家觉得那是一张纸,不值钱,大家觉得白银来换纸,太傻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实行金本位制。没有等价值储量的黄金作保障。 老朱想发多少发多少,没有信誉。 老朱皱眉想这个事情。 朱柏又说:“这个银庄的银票,就等同于纸币。只是有了所有人存在银庄的银子作保证。” 等于就是把金本位制改成了银本位制。 甚至他可以一样用金本位制,不过就没办法回收老百姓手里的银子了。 老朱眯眼:“如何作保?等大家把银子都存进来,然后你全拿走。主顾来兑付的时候,兑不出来,还不是要咱给你买单。” 朱柏点头说:“这也是,父皇可以派亲军都尉府守在银庄。儿臣每日只拿走自己的和交给您的手续费,所有本金全部留在银庄,不许动。” 老朱沉吟了许久:“可以让你试一下。不过你怎么能确定大家就会信你呢?” 说白了还是银子换纸,换汤不换药。 朱柏细细一笑:“所以,我需要大人们来配合。这是一个信用建立的过程,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 ----- 老朱跟朱柏一起商议了官牙的流程。朱柏觉得顾成搞的私牙有一部分是可以借鉴的,比如价格随各地货物价格浮动,允许以物易物。 第二日老朱在朝堂上一宣布,群臣没有人敢反对。 毕竟大家都知道才办了个私立牙行的,这会儿要蹦出来反对,就有想要接替顾成染指牙行生意的嫌疑。 既然一定要有牙行存在,朝廷设立官牙也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老朱自己来主持,就有点怪了。 明摆着是他不相信任何人,生怕肥水又流外人田。 可是老朱哪有这个功夫,所以肯定有“捉刀之人”。 是谁呢? 散了朝,朱柏跟老朱打了个招呼就去刘伯温那里上课了。 他跟刘伯温约定的一月之期刚好到了。 朱柏也没写什么总结,打算摆烂到底。 刘伯温见到朱柏连声夸奖:“殿下真是把《孙子兵法》用的出神入化。”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这样忽然没节操的乱夸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刘伯温说:“可惜有一点缺憾,功亏一篑……” 你既然把气氛烘托得这么足,我不让你表演一下,好像还对不起你了。 朱柏在心里暗骂,假装求知若渴地作揖:“请夫子赐教。” 刘伯温一脸肃穆:“这个牙行,你绝对不能接手。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不能太满。” 你果然够聪明,一下就猜到是我。 不过你真把我当小孩子了,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 这就叫满了? 老子满的时候还远远没到呢。 朱柏心里妈卖批,脸上好天真:“夫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刘伯温攥着朱柏的手腕:“殿下还是去跟皇上说,你太小,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你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好好教我,只是通过想控制我来左右老朱。 朱柏歪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刘伯温:“夫子这是想逼本王吗?” 刘伯温一惊,松了手,暗暗后悔自己太急切,忘了这孩子吃软不吃硬。 “殿下莫误会,臣只是为殿下着想。” 朱柏微微点头,粲然一笑:“夫子真好。一心为我大哥着想。” 那意思就是,就看在你也是为了朱标的份上,我这一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刘伯温笑了笑:“湘王睿智大度,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臣计较。” 短短两句话,刘伯温手心都出汗了。 要是朱柏去老朱那里说几句有的没的,再哭两声,老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小子太狡猾,一步一步悄无声息赢得了朱元璋的宠爱,然后还把这一点利用得出神入化。 细细想来,朱元璋的儿子里,若论这方面的能力,谁都不如朱柏。 朱标还是太老实了…… 刘伯温再不敢说这件事,草草教了朱柏一点东西,就放他走了。 朱柏走出刘伯温的府邸,回头看了看刘伯温。 不知道是因为夕阳红得像火烧还是今日刘伯温说了那些话,他总觉得刘伯温的气息不似往日一般悠闲淡定,带了几分猩红的杀气。 第109章 给咱好好上学 李善长向老朱递交了告老的折子。 若是按照惯例,老朱是要客气一下的。他要说“爱卿正当壮年,应该为朝廷多效力几年,”然后把折子打回去。 然后李善长坚持,再次请辞。 如此两三次。 老朱再恩准。 这样李善长就算是光荣退休。 可是这一次,老朱直接就准了,可见有多迫不及待。 不过老朱虽然准许李善长辞去左丞相之位,却让他保留了太师这个闲职,算是仁至义尽。 散了朝,老朱单独找刘伯温问话:“刘大人,如今李善长要告老,不如,你来做这个左丞相吧。” 刘伯温行礼:“皇恩浩荡,臣才疏学浅无法担此重任。” 开玩笑,现在他可以通过朱标和朱柏左右朝政,要是接受了老朱的任命,跟李善长一样跪舔老朱,唯一支持他的言官们都会转作他的敌人。 现在老朱都忌惮他了,他要是还拥有这至高的权力,老朱岂不是更把他当敌人一般。 到时候他才真是骑虎难下,两头为难,如履薄冰。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个丞相的位置,对他而言,都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老朱压根就没想到刘伯温会拒绝,惊讶呆愣片刻之后便怒火冲天:特么的,你这个神棍也太不知好歹了。咱向你是好,让你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竟然不肯?!你是什么东西?! 他咬牙静坐了片刻,才能冷冷地说:“此事重大,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伯温跪下来,匍匐在地:“臣惶恐。臣是真的没有这个本事。” 老朱盯着他的头顶许久,才摆了摆手:“如此,你便下去吧。” 刘伯温走了之后,老朱盯着门口,想得出神:按照能力,刘伯温着实是最佳人选。可是刘伯温这个脾气,太过刚烈,孤傲,不够温和圆滑,不能团结大臣。 其实他也有点害怕刘伯温接受这个任命。 毕竟刘伯温太厉害,给他那么大权力,很有可能尾大不掉。 老朱连下三道圣旨。 一个是把原来的右丞相胡惟庸提拔为左丞相,废除右丞相之职。 第二个是,成立四个新衙门: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 分别负责为太子讲解处置军国要事,安抚边陲藩王到教授太子典籍,宫廷礼仪,甚至是写书信这些事情。 刘伯温兼任正三品詹事,统管四部门,宋濂和李希颜兼任从三品副詹事。 最后一道,定下了李善长之长子李洪和皇长女临安公主的婚事。 于今年七月举行大婚。 胡惟庸一夜之间成了百官之首,风头无两。 胡惟庸接了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李善长家叩谢提携之恩。 李善长忙把他扶了起来:“哎呀,胡大人这是要折煞下官吗?” 胡惟庸恭敬地说:“太师,莫要谦虚,以后下官还有很多要向你请教。” 李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惟庸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淮西勋贵里最聪明懂事的。” 胡惟庸忙低头:“都是大人教导得好。”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老朱虽然提拔了胡惟庸做左丞相,却让李善长挂着个太师的名头,明摆着不确定胡惟庸能不能胜任,所以要让李善长挂个闲职待命。 万一胡惟庸不行,就让李善长官复原职。 更别说,朱元璋虽然撤了李善长的实权,却跟他结了儿女亲家,算是补偿了他。 李善长压根就没有失宠。 胡惟庸也就还没坐稳。 不然那些来胡惟庸家里道喜的人,怎么会转头又来李善长家道贺。 ----- 若真要说谁被降职了,那就是刘伯温了。 淮西勋贵们幸灾乐祸,奔走相告。 言官们都为刘伯温惋惜:鞠躬尽瘁,一心为国,却总是不得老朱的欢心。还不就是因为他不属于淮西那一帮,又不肯阿谀奉承,说好听话。 越是如此,言官们越是敬佩刘伯温,反而坚定地跟他站到了一起。 刘伯温自己似乎丝毫不在意,欢欢喜喜领着宋濂和李希颜去老朱那里谢恩。 老朱把朱标和朱柏叫了过来:“来来来。这三位夫子以后就领着众夫子替咱教导你们了,好好给夫子们行个礼。” 刘伯温攥紧了手,望向朱柏。 让朱柏跟朱标一起上课,这个意思还不明显吗? 那就是把朱柏也当继承人培养啊。 朱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想。 他很不想。 枪打出头鸟。 不管老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都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要想个法子脱身才行。 朱柏苦着脸:“父皇。太子殿下文治武功比儿臣强太多,精通各种经书子集。儿臣连《中庸》都背不下来,跟太子一起上课,肯定听不懂,也跟不上。不如还是让儿臣去大本堂混吧。” 他一看那些古文就打瞌睡,去大本堂还有人陪他玩蛐蛐掏鸟窝钓鱼呢,跟着朱标要无聊死。 老朱沉下脸:“你还知道你连《中庸》都背不下来,你瞧瞧你写的那个奏折都是些什么玩意,还不努力学?!再说咱也没指望你学成个经天纬地的奇才,就想你多学点经书子集,顺便跟着你大哥学得稳重一点,别整天给咱惹事。” 朱柏各种事务繁忙,有时候也是朱标和老朱自己把他从课堂上拉走的。 他有了借口,最近压根就不去大本堂了,刘伯温那里也不去了,蓝玉不在也没有人教他习武。他整日就在御书房和街上混。 在御书房混也勉强算是学习,关键去街上混,简直就跟地痞流氓一样。 老朱一想起这事就胸口疼。 他深知再好的苗子也要有人扶正才能成材,所以下了血本要把朱柏圈起来,好好教教。 况且对比朱柏之后,他意识到了朱标在很多方面还有不足。比如谋略,比如世情练达。 所以就把他们放在一起训练,让他们相互取长补短。 他知道刘伯温的顾虑,却不想理会。 他是皇帝,不需要跟人汇报自己的计划。 朱柏只能向刘伯温他们三位行礼:“夫子在上,受学生一拜。” 刘伯温他们还礼:“殿下客气了。” 第111章 要命的事 朱柏想:我只想做做样子而已,代价也太大了。 再说我残了,这个李老头肯定活不了。 看来有人知道李老头的脾气,算到我跟他一定会其冲突,所以故意要害我和他。 朱柏顶嘴顶惯了,朱标一下也没反应过来要制止。 这会一看,李希颜拿出铜戒尺来才觉得有问题了。 他忙站起来拦住李希颜:“夫子莫冲动。十二弟虽然淘气,但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本来嘛,学术讨论,就是你说你的,我说的,大家求同存异。 要是只准一个人出声,还有什么意思。 宋濂、刘伯温他们从来不反对学生们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希颜也太过专制野蛮了。 朱柏从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毫不犹豫往外跑。 李希颜已经气疯了,打不到朱柏,就直接把尺子朝朱柏扔了过去。 众人惊呼。 一切发生得太快,富贵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全吓呆了。 跑到柱子边的朱柏一闪。 那尺子碰到他的额头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柏捂着额头大叫:“啊。”然后倒在地上。 朱元璋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都停跳了。 “老十二。”他惊叫过来抱住朱柏。 朱柏额头上红肿了一块,微微睁眼,虚弱地说:“儿臣无法在父皇和母后身边尽孝了,父皇母后要保重。”然后闭上了眼。 朱元璋心神俱碎,叫:“快叫太医。叫太医!!” 朱柏给自己的演技打满分。 真情而不浮夸。 没办法,不装晕,老朱和李希颜都不会受教训。 其实尺子打在了柱子上,蹭了他一下而已。 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看清楚。 李希颜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黄梨木尺子被换成了铜尺,颜色一样。 方才盛怒之下,也没有注意到手感有差别。 他吓得脸色发白,忙匍匐在地上:“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太医过来给朱柏把了把脉。 朱柏趁着大家不注意,朝太医使了个眼色。 太医心领神会,沉吟良久说:“皮外伤倒是不严重,不过内伤就不可知了,要观察几日。这几日,湘王殿下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神劳力。臣给殿下开些顺气安神健脾的药。” 什么顺气安神健脾,就是些山楂枣泥酸酸甜甜的可口糕点。 朱柏暗喜:yes ,好兄弟,平日没白给你好处。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指着李希颜:“来人,给咱把这个老腐儒拖出去,乱棍打死!” 朱标忙跪下:“父皇,万万不可。李夫子虽然有些过了,可也是为了教导十二弟,并无恶意。请父皇息怒。” 朱元璋越发生气,点头冷笑:“是了,是了。最近咱是对老十二好些。你心生嫉妒,恨不得你十二弟被打死才好。或者,他是你指使的,是不是?” 朱柏一听:嘶,怎么事情朝着奇怪的方向跑了。老朱要真打死了李希颜,他就得罪了所有言官和朱标了。 朱柏忙睁开眼,一把捉住朱元璋的手:“父皇。夫子只是想教导儿臣,父皇切不可为此事杀人,更不可迁怒于大哥。不然儿臣罪过大了。” 李希颜一听,愣愣望着朱柏。回头想想,好像这孩子方才的《元史》分析也不无道理。是他先入为主,听人说朱柏顽劣,所以没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朱柏的话。 这会儿朱柏还为他求情,倒是让他越发不好意思了。 他磕头说:“臣惭愧,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大度能容。” 马皇后也赶过来,忙跪在朱标身边:“皇上息怒。臣妾听闻孔圣人在弟子不听教诲的时候也会责骂弟子。李夫子正式圣人之道来教育湘王,若是受到责难,以后夫子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皇子们了。” 老朱你自己不知道朱柏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啊? 平时你也不是被他气得动不动就脱鞋子要打人呢? 李夫子今天肯定是被朱柏气坏了,才动手啊。 老朱也冷静下来,冷冷对李希颜说:“夫子,虽然你育人心切,可是也要主意轻重。用木尺子打打手心,也就算了。直接用铜尺子打头,那不是要替咱教育儿子,你这是要咱儿子的命啊。” 马皇后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铜尺子,也有些诧异和恼怒。 虽然她是不喜欢朱柏风头太盛,可是直接要他命这个,还是有点太过了。 老朱见马皇后也不知情,稍稍安心,问李希颜:“尺子哪里来的?” 李希颜抬头:“臣平日随身携带的都是一把黄木戒尺,今日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叫人回去取来,却不曾发现被换成了铜尺。” 李希颜要打朱柏,朱标肯定会出来拦着李希颜。 要是李希颜手一抖伤到了朱标 这个换尺子的人着实该死! 老朱脸色阴沉:“给咱把今日出入过这个文华后殿的人都叫过来,咱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片刻之后,文华后殿里就黑压压跪了一片。 老朱坐在中央,左边是马皇后,右边是朱标和朱柏。李希颜站在一旁。 老朱心疼朱柏受了伤,叫人拿了点心给他在一边吃着,一边听。 老太监上前低声说:“皇上,人齐了。” 老朱微微点头,对着下面说:“是你们自己招,还是咱打了你们再招。或者有人举报也行。举报那个免死,其他的都得死。” 有个小太监拼命地磕头:“皇上饶命。李夫子的家人送了这把尺子来,说是夫子忘带了。夫子也交代说有人送进来,悄悄放在桌上就好,不要打搅他上课。” 看来是有人在宫外就把李希颜的尺子偷了。 李希颜以为没有带肯定叫人回去拿,然后那人再假冒李家人把铜尺子送进宫,借别人的手放在李希颜的桌上。 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给咱把这个奴才拖出去,砍了。” 朱柏忽然说:“对,杀了。最好把送尺子进宫那个人也找出来杀了。真是太可恶了!这不就是偷天换日,嫁祸于人吗?” 第112章 朱柏的死穴 而且小太监只是帮忙递送货物,背这个锅有点冤。再说这个小太监是朱标宫里的,让他背锅,朱标就说不清楚了。 朱元璋被提醒了,想了想对二虎说:“查一查,今天是谁送这把尺子入宫的。一定要查到底。” 朱柏歪头看着那把还躺在地上的尺子:从刚才起,他就觉得好眼熟。 对富贵说:“把那尺子拿起来,给我看看。” 立刻有小太监跑过去捡起来递给富贵。 朱柏接过一看,上面印着“湘王亲制,御用同款”,气笑了:草,可不就是我做了放在经书店里买的铜尺吗? 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讽刺啊。 这还好是打中了我。 要是打中了朱标,老朱就会以为是我淘气,换了李希颜的尺子啊。 我特么到时候才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看到那几个字,朱标也明白是冲他和朱柏来的,抿起了嘴。 ------ 朱柏为了显得虚弱一点,说头晕,最后是富贵背着他回宫的。 富贵路上一直沉默着。 朱柏知道他也吓坏了,小声说:“我没受伤,只是不想上学,装的。” 富贵叹气:“唉,殿下啊。您别怪奴才多嘴。您从小就多灾多难。一个月里少说也要受伤三五次,奴才们战战兢兢,生怕您哪天伤了请不来太医。如今皇上和娘娘越来越看重你,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您要更加保重自己才是。” 这孩子一来是自己淘气,二来因为不受宠,常被兄长和其他宫的宫人欺负,所以经常受伤。 上次朱樉他们敢当着他的面上来就抽富贵嘴巴子,就说明了一切。 而且他们干得那么顺手,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寝宫里其他宫人被朱柏折腾多了,被别人欺负多了,难免怨恨朱柏,所以对他爱理不理,能躲就躲。 只有富贵,一直陪着朱柏,不离不弃。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他一穿过来,就那么信任富贵不是没有原因的。 朱柏说:“富贵,谢谢你。” 富贵身子一僵,小声说:“殿下别这么说。奴才也是有私心的。殿下不好,奴才也好不了。”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之前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确保小王爷好好活着。毕竟小王爷活着,他才不至于被调去什么浣衣局干苦力。 要说多上心,多死心塌地也不至于。 所以,朱柏的感谢让他受之有愧。 而且朱柏好了以后,对他寝宫里的人真是没得说。 朱柏说:“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富贵回头笑了笑:“可不是,现在咱们王爷可是太子陪读。谁敢欺负咱们。” 朱柏问:“富贵,你本名叫什么?是哪里人。” 富贵说:“小的是回族人,老家在云南,本名马和,小字三保。” 朱柏打了个激灵,从富贵身上立起了身子问:“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富贵:“马和。” 卧槽,你特么是郑和啊。 郑和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 看不出来啦,你个小太监…… 朱柏张着嘴一脸呆滞望着富贵。 富贵被朱柏这副样子吓到了,忙问:“啊,殿下,你怎么了?头疼吗?还是恶心想吐。” 朱柏从震惊中醒来,咧嘴笑:“啊,不。富贵,以后你要是出海的话,记得带上我。” 好好的,出什么海。 咱大明朝除了广东,还禁着海呢。 富贵哭笑不得,哄着朱柏:“行行行。殿下老实点,长大了要干什么都行。” ----- 回到寝宫,朱柏要看账本。 富贵不让。他只能在厢房数银子玩。 外面说马皇后来探望。 朱柏就被富贵赶回去躺着装病了。 马皇后带了一些点心来,宽慰了几句就走了。 然后是李淑妃,孙贵妃,还有朱柏叫不上名和叫得上名的各种嫔妃,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晃的朱柏头晕。 她们送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和补品来,堆了一桌子。 朱柏有些好笑。 在宫里受不受老朱宠爱,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之前摔了碰了,死了才有人告诉老朱。 这会儿他擦破点皮跟得了绝症一样,人人都来看,还红着眼眶,装模作样抹眼泪叹气,搞得好像多心疼一样。 真是笑死人。 等夜里人少了,胡顺妃才来。 她坐在朱柏床边也不出声,就呆呆望着朱柏。 朱柏被看得心里发毛,直求饶:“我错了,亲娘,以后再不敢了。” 今天是李夫子发癫打他,他本来是受害者,怎么到了亲娘这里,成了罪犯了。 胡顺妃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没足月就生下来了,瘦小得像个猴一样。我总担心养不大你。结果你比其他兄弟还淘气,让我日夜吊着一颗心。那次你从海棠树上摔下来,身子都凉了。当时我就想,还好,以后不用担心你了。等把你下葬了,我就陪着你去,省得你那么小还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上路。结果你又活过来了,好似换了一个人,懂事得不得了。我当是老天终于可怜我了。结果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结果朱柏只是换了一种作死方式。 之前是自己玩死自己,现在是玩别人激得别人动手。 其实结果都一样。 朱柏说:“娘放心。我不会有危险。今儿真的只是擦了一下。我是不想上学,才假装被打得很重。” 胡顺妃摇头,轻叹:“娘不图你富贵。只愿你平平安安长大,做个闲散王爷。” 果然是亲娘啊。就连想法都一样。 朱柏暗暗感叹,捉住胡顺妃的手:“我也是这么想的。” 胡顺妃:“你要去长沙做闲散王爷,也要上学,让你父皇觉得你可以治理藩国才行啊。你不能在宫里混一辈子啊。” 朱柏这会儿真的觉得头疼了,忙说:“行行行,我好好上学还不行吗?” 死穴! 胡顺妃就是我的死穴! ----- 那日后,老朱对朱柏的态度佛系了很多,不但让朱柏好好歇几日,还交代刘伯温他们:朱柏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不要勉强。只要他每天能来坐一会儿就行。 第113章 天衣无缝 这么一来,刘伯温反而没那么提防朱柏了。 毕竟他们如今都觉得朱柏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不过有点小聪明,不堪大用,更不可能威胁到朱标。 朱柏趁着歇息的这几日,赶紧处理官牙局和银庄的事情。 他命五城兵马司把官牙局开张的告示贴满全城。还注明,非在官牙局进行的交易,若有欺诈不公,朝廷不管。 城中的一个茶馆里,有两人低声议论着。 “诶,你说这个什么官牙局到底是个什么。” “嗨,皇上一直打击牙行,是因为不想让牙行盘剥商贾,买卖公平,百姓们也少花点钱。结果有那奸佞之徒私设牙行,被皇上查出来了。皇上一看既然禁不住,索性设个官牙。有朝廷作保,自然没人敢哄抬价格,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了。关键官牙的手续费都是明码标价。买家卖家商量好了,再去找官牙。” “官牙倒还好,那个银庄呢。” “让买家把银子存进来,一来要检验银子的成色,以免有人用成色不足,或者掏空了心的假银子来骗人。二来是防止买家没钱,又想要货。听说以后还要在大明朝各地都开分店。你可以把银子在北平存了,然后拿着银票来应天取银子,也省了带着现银上路危险不是?” “这个倒是好。可是平白无故,谁敢把银子存进去。” 另外那人转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你就不知道了吧。皇上以国库作保,亲军都尉府负责守卫,搞这个官家银庄,而且是本朝第一富贵闲王湘王坐镇。湘王在应天城里产业众多,每日银子哗哗流进他的口袋,还怕他赖你这百八十两不成。就算他想赖,皇上也不让啊。听说存进去时间承诺一个月不取出来,不但不要手续费,还有利息。存的时间越长,利息越多。” “哎呀,听你说的,我赶紧把银子存进去。我在应天要待几个月,银子总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存到银庄里安全不说,走的时候取出来,还能钱生钱。” 那两人说着就赶紧结账走了。 在酒楼茶馆里喝茶聊天的十有八九都是生意人。 看这两人衣着富贵,多半也是商贾。 这会儿大家听这两人说话,个个心里都痒痒的,等他们一走,好多人都结了账,去官牙局和银庄看热闹去了。 官牙局的牙人不叫牙人叫“经纪”。每十个“经纪”还有一个领班。 一共三个领班,领着三十个“经纪”,专门负责迎来送往,解决纠纷,牵线搭桥,为人参谋。 寻常日子,每日一班轮值,其他两班休息。 若遇到旺季,就每日两班轮值,干两日歇一日。 除了“经纪”,官牙局还有固定的账房先生,打扫卫生和端茶倒水的小厮,负责防卫的侍卫。 官牙局井井有条,当门口上挂着“敕造官牙局”的金字黑底大匾额。 经纪们个个穿着统一的银灰色黑边长袍,整齐俊朗,与那以往市场上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牙人截然不同。 众人看着心里也肃然并惊讶,不由自主便对这官牙局信赖了几分。 那两个说话的人去银庄存了银子,又出来换到北城的饭馆里,坐下边吃边把方才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城里同时有四五对这样的人在各个茶楼饭馆转悠,说的话大多相同。 他们都是朱柏派出来的托儿。 虽然存银子的人不见得增多,可是官牙局和银庄门口,明显热闹了许多。 朱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一个粗壮大汉,叫人抬了五箱银子,足有一万两来银庄存。 有些人认出来那是朝廷一品大员蓝玉。 然后徐达、李文忠这些开国元勋一个个地都抬了银子来存,陆陆续续加起来也有十万两了。 大家一看,一品大员们存了这么多银子,这就是保障啊。 然后朱柏叫人用黄金铸成一个百来斤的大盆子放在银庄的展示柜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来存银子的商贾果然多了许多。 银庄的柜台检验银子没问题,便会在银子上印上朱柏特有的花押,立刻存入后面银库里。 银库门口有亲军都尉的人把守。银子抬进去容易,想要抬出来,就要银票。 虽然还是有人担心银子存入“大明银庄”会取不出来。 可是为了能入牙行交易,也只能咬牙把银子存进去了。 牙行交易也明显多了,牙钱就收了一百两,银庄的手续费也收了几十两。 朱柏叹息:果然还是要请托来烘托气氛和打广告。 卖家交了货,就会迫不及待的把银子取出来。 银庄没有半点拖延,只按照约定扣除些许手续费。 第一个月下来,银庄和牙行两项,朱柏给老朱交了五千两白银利润。 朱元璋很高兴。 朱柏也很高兴,因为他除去人工,各种开销净利润也有四千多两。 四千多两雪花银啊。 一大箱子,白花花,亮得晃眼睛。 朱柏感叹:难怪顾成要搞这个牙行生意了,难怪顾成冒着一锅端的危险也要弄专门的宅院来装银子。 这样坐着,白花花的银子就往家里淌的感觉真特么太好了!! 那滑溜溜,亮闪闪的银子,看得见摸得着,比听什么某宝到账多少钱爽多了。 而且这才是开始。 只要大明不出乱子,牙行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我,朱柏终于抱上聚宝盆了! ------ 二虎查出来,那个送尺子到宫门口的人竟然是朱柏铺子里的伙计。 伙计说有个客人自称是李希颜家里的人,说李希颜大人的戒尺不见了,所以只能临时买一把给他送过去。 朱柏店里的东西卖得贵,而且又不是什么兵器毒药之类的,所以是有送货上门服务的。 伙计当时没怀疑,这会儿说要是早知道,这把尺子竟然是用来打朱柏的,给多少钱也不敢卖,更不会帮忙送了。 最后还落在了朱柏自己身上,真是天衣无缝环环相扣。 第114章 一下干死朱标 朱柏问伙计那人长什么样。 伙计说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衣着普通,就连说话都不带口音。 若是扔在人群里,他未必都能认出来。 朱柏冷笑:好计谋啊。就连这个人也是精心挑选的。 此事查到这里,只能就这么搁置了。 ------ 大概是最近过得太顺了,连收了好多银子,国库充盈,灾民也得到了救助,让老朱忘记了言官有多可恶。 今日早朝,钦天监又蹦出来说:“皇上,星象变异不曾好转,三月,荧惑进犯井宿。如今刚入四月,荧惑又进犯鬼宿,眼看离燕王大婚只有一个月不到,星象如此混乱恐对燕王不利。” 朱柏微微挑眉看了那钦天监一眼:呦,技能进阶了,都会戳老朱的软肋了。 不过也是,之前离大婚尚远,说这个也没有用。 果然,朱元璋虽然脸色不好却没有直接发作。 然后御史大夫站出来说:“去年灾荒不断,恐是老天发怒。请皇上为了燕王,下罪己诏。” 朱元璋冷冷一笑:“好,你来说说,咱哪里做得不好。” 御史大夫抬头,正要慷慨陈述,可是一碰上朱元璋似寒刃一般的目光,所有声音就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憋红了脸,也没能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字。 朱柏暗暗好笑:呵呵,果然都是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一动真格就死火了。 以前朱柏只是从历史书上读到老朱的所作所为,觉得他霸道野蛮凶残。 现在却觉得,老朱但凡弱一点,都没法从这帮武官手里争到皇位,就算争到了皇位也会被这帮文官吃得死死的。 朱元璋又冷冷扫了一圈:“有人要替御史大夫说点什么吗?” 明摆着不管是谁,敢说点出半点老朱的不是今天都要死在这里,自然没有人傻到非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反正老朱也不会改,何必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朱元璋微微点头:“对嘛,咱又没有什么不对,下什么罪己诏。” 宋濂忽然战战巍巍出列,行了个礼:“皇上。” 朱元璋眯眼:“嗯。” 宋濂抖着白胡子说:“皇上要是真想虚心求教,可以下旨给天下所有人,征集意见。” 朱元璋气得差点掀桌子:草。你个迂腐的老匹夫!咱是真的想求教吗,咱是要你们闭嘴! 刘伯温立刻出来说:“宋大人此法甚好。既可彰显皇上的求贤若渴,又能让天下百姓知道皇上虚怀若谷。” 然后言官们都跑出来行礼:“皇上圣明。” “皇上真乃一代明君,堪比汉高祖,唐太宗。” 朱柏暗暗叹息:唉…… 被将死了。 老朱要是连这个奏议都驳回,会被天下文人说小气不能容。 宋濂也不知道是真的老糊涂还是装老糊涂,这一招真是又准又狠。 朱元璋不出声,朝臣们就在下面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从三皇五帝讲到宋太祖。 老朱脸色越来越难看。 朱棣忽然出来,跪下朗声说:“既然是儿臣成亲,若是真有什么罪责,也是该儿臣去向上天祈求饶恕,不能让父皇替儿臣受过。” 大殿上骤然静下来了。 朱元璋一愣,望着朱棣,眼角忽然酸了:好儿子,你竟然出来帮咱挡刀。 朱标也跪下:“儿臣为长子,应是儿臣来承担老天的怒气。” 朱柏暗暗鼓掌:漂亮!还得是我永乐帝! 你们逼老朱,我就逼朱标! 本来罪己诏可是皇上才有资格下。就算是让人替代,那也是身为长子和未来君主的朱标才有资格。 朱标本来不打算出声。 朱棣站出来,朱标就只能上了。 不然以后天下就只知有燕王,不知有太子了。 老朱心里,朱棣和朱标的地位也会调转。 现在该刘伯温他们进退两难了…… 果然,大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伯温挪了出来,行礼:“太子体弱,怕是受不住。” 草,又用这个逼老朱。 总这么干就不地道了。 朱柏都有点生气了。 老朱这才不情不愿哼了一声:“那就下旨征集吧。” 征呗!咱倒要看看谁敢说! ------ 老朱只知道朝堂上有种的人都死绝了,却不知道民间从来不缺这种硬骨头。 有个叫叶伯巨的,竟然写了三千字的《奉诏陈言疏》来上书痛斥朱元璋十大错,条条都戳到老朱的肺管子里。 特别是其中有一句:“当今之事,所过者有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简直就是又毒又贱。 别说老朱生气,就连朱柏都觉得这人就是来找死的。 老朱看完之后脸都绿了,叫人星夜奔驰,将叶伯巨抓来应天。 说起来好笑,其实这家伙连言官都不是,是个县城里不入流的儒学训导。 刚才二虎来报,说叶伯巨已经被押到应天府了。 朱元璋一连声说:“把他押进来,咱要亲手射死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子威仪。” 朱标忙说:“父皇万万不可。” 朱元璋脸色阴沉望着看着朱标,一字一顿地问:“为何不可?!” 朱标硬着头皮说:“父皇既然诏求直言,就要有接纳批评的雅量,今日要是杀了叶伯巨,以后就没有臣子敢说真话了。” “特娘的,你如今胆子大了,还敢顶嘴了。”朱元璋咬牙说,“那日在朝堂上,你就跟言官们站在一边,今日又不让咱杀叶伯巨。咱看叶伯巨就是你们指使的,你就想让弟弟们以后都没饭吃,好一人独大。” 朱柏好为难:照理说,他是应该支持朱标反对分封的。 可是老朱这会儿都气昏头了,他再蹦出来反对,等于是火上浇油。 朱标被朱元璋戳破了小心思,也又羞又气,梗着脖子说:“叶伯巨奉诏进言,父皇不喜欢,可以不采纳。可父皇若是因为这个执意要杀他,堪比桀纣。” 朱元璋咬牙切齿:“咱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桀纣!!” 然后顺手拿起桌上那块镇纸,就杀气腾腾朝朱标过去了。 草,鞋底子抽也就算了,朱元璋这是要一下干死朱标的节奏啊!! 第115章 朱标快跑! 这可不行,我还指望着朱标多活几年。 朱柏也慌了冲朱标叫了一声:“大哥快跑。” 还在原地发愣的朱标就跟听见发令枪响了一样,夺门而出。 朱元璋也追了出去。 朱柏跟着跑出去,见朱棣他们也来了,忙说:“哥哥们快救大哥。” 朱樉苦着脸:“十二弟别闹。父皇最疼大哥,这会气头上,连大哥都打,何况是我们。” 朱棡指着那边:“没看见父皇手里拿着家伙吗?那家伙一下打下来,谁扛得住。可不敢去找死。” 朱棣忽然笑了一声说:“放心,父皇追不上大哥。” 朱柏一看,松了一口气:朱标甩开朱元璋一大截。 自从被朱柏和老朱逼着锻炼之后,朱标身体好了不少,与之前那个跑几步就喘不过气来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正说着,他们绕了一圈又跑回来了。 朱元璋越跑越慢。忽然停了下来,抚着胸口,直翻白眼,摇摇欲坠。 朱樉嘀咕了一声:“不好,父皇年岁也不小了,这么一闹腾,身体怕是受不了。” 朱标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来扶住朱元璋:“父皇,你可还好。” 朱元璋却一下捉住了朱标的手腕,怒目圆瞪,笑得有些狰狞,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哈,你个逆子,咱今天就教你一招,什么叫兵不厌诈。看你还往哪里跑,打死你个逆子。” 干,你竟然玩阴的?! 朱柏暗骂,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了朱元璋的腿。 朱元璋低头一看,是朱柏,说:“撒手,再拦着咱,咱连你一起打。” 朱柏只管死死抱住他:“父皇要打大哥先打我。” 朱元璋又扬手:“好,咱就成全你。” 朱柏眼看着那镇纸就要落下来,心一横,闭着眼睛,用凤阳话哭嚎:“爹爹啊,奶奶啊。爷要打死我了。” 朱元璋一听愣在那里:“你喊的什么?” 朱柏也不敢睁眼,只管叫:“爹爹啊,奶奶啊,救命啊。” 朱元璋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瞪着眼前这个小娃娃。 小时候,他淘气惹父亲生气,大哥就是这么抱着父亲的腿不让父亲打他。 要是不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早逝,这会儿他要打孩子,可不就是会出来拦着他吗。 马皇后这会儿也来了,不着痕迹把他手里的玉镇纸接了过去,背手递给身后的宫人。 那宫人忙揣着镇纸跑了。 朱元璋浑然不觉手里东西不见了,蹲下来捉住朱柏的肩膀,瞪大眼睛用凤阳话问:“你刚才叫咱什么?” 老朱不会发疯真的掐死他吧。 朱柏心里叫苦不迭,又跑不掉,只能哆哆嗦嗦又叫了一声:“爷。” 朱元璋的泪水滚滚而下,哽咽着说:“再叫一声。” 宫里朝里都是讲应天府口音的官话。 他还是第一次听儿子用凤阳话这么叫他,还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这声“爷”用孩子清脆的声音叫出来,真是好听 朱柏又叫了一声:“爷。” 当初离开家乡,他也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 这几十年颠沛流离,刀尖上舔血,也只是为了活下来。 如今得到了天下,又有什么用,饿死的双亲和大哥都不会活过来了。 朱元璋越想越伤心,抱着朱柏嚎啕大哭。 马皇后和朱标忙跪下了。 其他人见了,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都伏在地上哭。 朱元璋哭够了,站起来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擤了一下鼻子,说:“别哭了,你们懂个屁,只有老十二懂咱。” 其他人立刻停了哭嚎。 朱元璋对皇子们说:“从今日起,在内宫,你们别叫咱父皇了,叫的咱头疼。改叫爷吧。” 皇子们面面相觑,回答:“知道了,爷。” 朱元璋这才牵着朱柏扬长而去。 马皇后对朱标招了招手,随着朱元璋而去。 朱标只能跟上了他们。 进了御书房,朱元璋抱着朱柏说:“你这小兔崽子,刚才真是一下子戳到咱肺里了。” 这个老十二真是老天给他派下来的福星和救星。 要不是这孩子刚才冒出几句凤阳话让他一下清醒过来,真把朱标打坏了,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朱标说的也没有错。 所谓忠言逆耳,言官们就是干这事的。 不过,他让臣子提意见仅限于公事。 这阵子好不容易压着群臣没说反对分封的事情。 要是不杀叶伯巨,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那群言官就天天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没完没了。 更何况,朱标说他是暴君,着实把他惹怒了。 气已经完全消了,他看见站在门口处踌躇不敢入的朱标,又有些心疼,粗声说:“进来吧。杵在那里干什么?” 马皇后忙数落朱标:“殿下向皇上进言也该注意长幼尊卑,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那是你爷大度,才不跟你计较。还不快来跟你爷认错。” 朱标只能磨磨蹭蹭进来:“爷,儿臣错了,不该说你是暴君。” 朱元璋有台阶下,自然不会再骂朱标,再说听朱标叫这一声“爷”心早软了,这会儿只哼了一声,就算了。 外面响起女人的哭声:“皇上,求您别伤湘王,惩罚臣妾吧。” 然后胡顺妃扑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 “嚎你娘的丧,咱都没打他。”朱元璋笑骂道,“十二,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胡顺妃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几跤,裙子上好几处苔痕,头发都散了,妆也哭花了。 朱柏酸胀,心也微微痛了起来,走过去,用袖子给胡顺妃擦干净眼泪:“放心,我没闯祸。” 胡顺妃望向老朱。 朱元璋也哼了一声:“是,他没惹祸。” 岂止是没惹祸,还救了他的宝贝接班人。 瞥见朱标低头立在一旁,朱元璋知道朱标虽然认了错,心里其实还不高兴,对他挥了挥手说:“叶伯巨的事情再议。” 只要不杀叶伯巨,还能想办法。 朱标如获大赦,忙冲朱元璋行了个礼,牵着朱柏出去了。 等朱柏走了,胡顺妃冲马皇后伏倒磕头:“贱妾僭越了,娘娘赎罪。” 第116章 都不想动脑子 若是平日,有妃子这样不管不顾,众目睽睽下跑来拉扯皇子,马皇后定要好好让对方知道一下宫里的“规矩”。 可是今日朱柏救了朱标,她要再找胡顺妃的麻烦,就要被人说心胸狭隘,不近人情了。 她在老朱面前立的温柔大度人设也会崩。 马皇后笑了笑:“妹妹说的哪里话。今日老十二救了太子殿下,可是立了功,我应该好好嘉奖你生了个好儿子。” 胡顺妃再磕头:“贱妾何德何能,都是皇后娘娘教导得好。” 马皇后很满意胡顺妃的恭顺,过去扶起胡顺妃:“妹妹太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胡顺妃走了以后,马皇后对朱元璋笑:“之前没觉得,胡顺妃到是个很知轻重的人呢。” ------ 朱标大概是吓狠了,路上一直不出声,也走得很慢。 其实朱柏挺同情朱标的。 朱标从小被朱元璋当作接班人培养,身上担着大明江山的未来。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硬生生被逼得老成如五十岁老头。 关键老朱那性子实在是 又说要朱标监国,一点不和他心意,就当着文武百官、兄弟姐妹的面追着朱标满皇宫跑。 朱标好歹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实在是有伤自尊。 这事要落在朱柏身上,早就受不了撂挑子不干了。 走到僻静处,朱标却忽然停下,转身对朱柏深深作揖:“十二弟,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少不得要受点皮肉伤。” 朱柏忙规规矩矩回礼:“大哥不用客气。平日都是你救弟弟们,也该弟弟们救救你。” 朱标苦笑一声:“那么多兄弟,竟然不如你一个小娃娃。” 想他冒死救了弟弟们多少回,却是第一次有人出来为他挡刀子,还是最小的弟弟,真是心酸心寒啊。 朱柏忙说:“大哥不用伤心,其他兄长也是想来救哥哥的,只是他们比我大,没我灵活。再说,我年纪小,父王也不舍得打我。” 朱标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也是。” 天子之怒,弟弟们害怕也正常。 只是他也是凡人,平日纵使害怕也会挺身而出。 原以为朱柏冒死相救是想要邀功。 结果,朱柏丝毫不提这事,还为其他兄弟辩解。 朱柏果然老成得可怕 朱标忍不住又在心里问自己:他真是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吗? 朱柏看了看左右,小声问:“殿下是不是还怨父皇?” 朱标没出声。 果然 朱柏暗暗摇头:这可不行。 最近老朱和朱标的亲子关系太紧张了。 如果朱标想不通这件事,父子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大到不能弥补。 到时候,朱元璋不喜欢朱标,搞不好会换人来当太子。 那他将来的下场,会比烤鸡还要悲惨。 他低声说:“父皇打你,那是因为爱你。他要是不爱你,早就打死了你。” 朱标喷笑出声,捏了捏朱柏白白嫩嫩的小脸:“你个小娃娃,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一套的。” 朱柏嘿嘿一笑,问:“殿下不伤心了?” “嗯,不伤心了。”朱标笑着回答完,又皱眉:“这事要想个办法解才行。不然父皇和大臣的关系会彻底僵住。” 朱柏无视朱标委婉的求助,点头:“嗯,大哥睿智英明,一定能想出好法子。” 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朱标对他的防备,特别是这一次老朱把官牙的事情交给他之后。 所以他要低调,装傻,低调地装傻。 帮忙也不能在明面上帮。 朱标不好意思再问。 又想防着朱柏,又什么事都要向他求助,着实有些不地道。 他想了想,对朱柏说:“十二弟。大哥可能有时候犯浑,但是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放心。” 若是说过去对朱柏还有几分忌惮和不满,今日之后,他也打定主意再不理会别人在耳边说的关于朱柏的坏话了。 朱柏龇牙一笑:“知道。” 我还要靠你长命百岁来保我小命呢。 ------ 朱柏出宫直奔曾秉正的府上。 曾秉正对朱柏的忽然来访,受宠若惊,又有些茫然。 把朱柏迎进去之后,就抄手等着朱柏说话。 朱柏笑嘻嘻地说:“曾大人知道叶伯巨的事情吧。” 曾秉正:“臣有所耳闻。” 朱柏说:“大人也知道,言官们盯得紧,我父皇满肚子怒火,却不能处置叶伯巨,这会正打算抓几个跟叶伯巨相关的人来办。” 曾秉正越发一脑袋浆糊:这小王爷跑来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跟叶伯巨八竿子都打不着。 朱柏歪头说:“刘夫子点曾大人一同去办赈灾粮的事情时,我父皇曾把曾大人的履历翻出来看了看。我记得,曾夫人跟叶伯巨的夫人是同乡。” 曾秉正一愣,然后心里千万匹马奔腾而过:卧槽,这也可以!! 自从刘伯温点他一起去赈灾只有,他就被老朱划为跟刘伯温一边。 如果再多一层这个关系,搞不好老朱真会以为是他授意叶伯巨上书。毕竟这个叶伯巨蹦出来得也有点太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了。 听上去有点荒谬,不过以老朱的流氓脾性,也不是没可能把气撒在他头上。 曾秉正头上冒出冷汗来:“湘王觉得我应该如何为皇上分忧呢?” 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一举证明他跟刘伯温和叶伯巨都没关系。 朱柏既然特地来找他,自然是有了解决法子。 朱柏不答反问:“大人觉得呢?” 他在心里骂开了:这帮人怎么都这样,只想捡现成的,不想动一点脑子。 曾秉正试探着说:“那臣上一个折子,驳斥叶伯巨?只是不知道如何写才好。” 一条条的驳斥,等于是把朱元璋又拖出来公开处刑一次,肯定是不行的。 朱柏歪头说:“其实皇上之前已经说过了呢。” 曾秉正冥思苦想,猛然抬头,望着朱柏:“难道是” 朱柏把两手一摊,笑嘻嘻地说:“大人睿智。本王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 刘伯温和言官们本来打算今日在朝堂上好好“劝解”一下老朱,让他知道打杀言官是不对的。 可是老朱却只把叶伯巨关起来了事,又不审,又不定罪,把他们都整不会了。 第117章 老朱够贱,我喜欢 朱元璋说:“咱这里有个折子,是曾秉正昨日上的,咱觉得写的很好。大家一起来听听。” 朱元璋说完冲朱标抬了抬下巴。 朱标便展开折子开始念。 折子大意就是:星动和天灾跟皇上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不用担心。 历代贤明君主执政的时候,都出现过星动,却不妨碍他们长治久安。 比如尧执政时,就发生了连续九年的洪水,难道就说尧被老天诅咒是不暴君吗? 汉文帝、汉景帝、宋仁宗在世时,都发生过星动和天灾,却都不妨碍他们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明君。 巴拉巴拉巴拉…… 写了五千多字,念到朱标要断气。 秒杀了叶伯巨的三千字。 朱柏在心里笑劈叉了:曾秉正别的不行,写文章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大半都没听懂。 刘伯温嘴角抽了抽:曾秉正清廉中正,急智不足,古板有余,短时间内是绝对想不到这么两全其美的跪舔法子的。 况且曾秉正一直以明哲保身为原则,保持中立,忽然跟言官对着干,肯定是听人说了什么,才迫不及待要向老朱表忠心。 朱标也没有这个急智,那就只有朱柏了…… 老朱等朱标念完,用目光淡淡扫了一圈下面,问:“诸位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 李善长忙出列说:“皇上,臣以为此文见解独特,文采斐然,论据充分,真乃绝世之作。” 胡惟庸说:“皇上,此人说出了臣的心声。应该褒奖。” 朱元璋微微点头:“嗯。咱也觉得。所谓臣子就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什么叫为君分忧,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为咱分忧。曾秉正听旨,从即日起,咱任命你为刑部郎中,领正五品俸禄。” 众臣一片哗然,曾秉正之前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大理寺寺正,一下提拔为正五品,比连升三级还夸张,这个是直升三级。 御史大夫忙出来说:“皇上不可,这样不合规矩。” 朱元璋凉凉地问:“什么不合规矩。规矩都是咱定的,咱说合规就合规。” 众臣哑然,然后心里暗暗把曾秉正骂了个遍:你个奸佞小人,我们好不容易快逼得老朱服软了,你背后捅一刀。 合着全天下,就你是好人?!就你是忠臣 我们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故意为难老朱?! 老朱神清气爽,宣布散朝。 昨天他一看到曾秉正的奏折就知道肯定是朱柏在背后干了什么。 只是朱柏不说,他也不说。 大家默契地都装傻。 朱标再次求情,朱元璋心里一高兴,就把叶伯巨放了。 言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又不能再骂老朱,一连几日都在朝堂上猛烈攻击曾秉正。 刘伯温试图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可惜都没成功。 曾秉正每日战战兢兢来上朝,然后被言官骂得哭哭啼啼回家。 直到朱棣大婚前,朱元璋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曾秉正提拔为陕西参政外放。 曾秉正像是得了大赦一样,即日起便启程赴任。 这样一来,言官要不要继续在朝堂上骂他都没关系了,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朱柏笑劈叉了:老朱够贱,够奸猾。我喜欢。 我们配合得真是好默契。 ------ 因为老朱一夜暴富,所以把朱棣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上好的红色织锦随便造。 鲸鱼油的蜡烛到处点。 金器珠宝成箱赏。 言官想跳出来劝谏朱元璋如此奢靡,不妥。 可是想想老朱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一没增加百姓赋税,二没让州府上供。他们有什么资格说长道短呢? 如此,只能压下羡慕嫉妒恨,强装笑脸假惺惺道喜了。 夜里喜宴刚散,又一颗巨大的彗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 朱元璋正好在回寝宫的路上。 他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一看又有“扫帚星”,气血上涌指着天空骂骂咧咧:“你太不懂事了。咱儿子结婚,你也给咱搞这一出。” 骂完了,他自己又觉得晦气,拉着身边的朱柏说:“这些大臣整天在咱耳边念叨你四哥当年说过的话。你也是王爷,你说说看,他们说你四哥有反意,到底对不对。” 老朱果然还是介意的。 今日我不替朱棣遮掩过去,老朱怕是要冷藏朱棣。 那我最后的那一道保险就没了。 朱柏歪头问:“爷,儿臣没打过仗,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紫金山跟皇城的距离是远还是近呢?一定要架炮才能打进皇城吗?” 朱元璋一愣,喃喃地说:“敌人要是都能上紫金山了,对不对皇城架炮,大明都亡国了。” 朱柏点头:“对啊。那些大臣整日说要防患于未然。那四哥这么说不也是一个出于武将的未雨绸缪吗?我没觉得有错。” 压在老朱心头多年不散的烟云顿时消散。 他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老十二,你真是咱的好儿子。咱真是喜欢死你了。” 朱柏哭笑不得:男人喝醉了的反应就那么几样,其中一样就是对谁都特别亲热,嘴巴特别甜。 就算是皇帝也没新意。 ------ 朱棣大婚后,老朱宣布了要让朱樉朱棡去就藩的决定。 本来他是想让朱棣也去北平就藩的,可却改成了让朱棣带着朱橚、朱桢去中都凤阳历练历练。 这一次去中都的名单里,没有了朱柏。 有些臣子觉得,老朱这一次想让几个儿子好好学武练兵,而朱柏去了只会捣乱。 也有臣子觉得,老朱只是不舍得朱柏去受苦。 其实朱元璋只是想留着朱柏给他好好赚钱。 毕竟官牙局和银庄运行良好,离不开朱柏定价和指挥。 马皇后知道官牙和银庄的事情,多次向朱元璋隐晦询问是谁在操作。 朱元璋只说是请了一个高人。 不是他信不过马皇后,只是他也知道马皇后多少对朱标有点偏心,不想惹麻烦。 男人嘛,赚钱回来养家就好,没必要把怎么赚到钱的,跟谁一起赚的,事无巨细都向老婆汇报。 马皇后越发觉得奇怪,把朱标叫来询问。 第118章 可不可以换个名 朱标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十二弟。” 马皇后微微皱眉:“不可能吧。” 她知道老朱对朱柏有几分溺爱,可是没想到老朱能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朱柏那么小。 朱标说:“儿臣亲眼看见十二弟整理货物价格。” 其实他也觉得挺丢脸的。 老朱宁可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愿意把这件事交给他。 他的能力真的不堪到了如此地步? 马皇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朱元璋的心已经明显偏向了朱柏那边,还瞒着她。 也就是说,朱元璋知道她会想办法反对。 马皇后想了想,问:“你没想什么法子应对吗?” 朱标苦笑:“父皇说,十二弟在帮儿臣充盈国库。儿臣觉得,这么说也没错。” 马皇后似怨似嗔地望着朱柏,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啊,你就是太老实了。” 朱标想了想说:“父皇总说,身为帝王,要能胸怀博大,容别人不能容之事。况且十二弟确实也是在为朝廷办事。” 马皇后点头:“你父皇教导得没错。不过,他说的是当了帝王之后。” 其实就算是老朱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也不像他自己讲的那么大度。 不然当初那些被灭九族的人是谁下令杀的? 朱标微微皱眉:“可是如今十二弟干得好好的。儿臣忽然要插进去,似乎有些奇怪。” 马皇后:“如今只能先这样了。再看看吧。他还小……” 其实她想说的是,朱柏还这么小就如此厉害,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 不过呢,这会儿正因为朱柏小,可以肆无忌惮的犯错,老朱也不会罚他。 等他大了,老朱就怕是没有这么包容了。 朱标微微点头。 马皇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外之音,却不好说得太露骨,只说:“你媳妇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吧。早点回去吧。随时有可能发作。叫产婆太医都来候着,你这几日也别去侍妾房中了,老老实实守着你媳妇。” 朱标低头拱手:“知道了,儿臣让母后操心了。” ------ 胡顺妃知道自己那日当着马皇后的面去为朱柏求情,让马皇后不高兴了,所以一连好多日都不敢去见朱柏。 早上跟马皇后问安的时候也格外恭顺,下跪磕头一点也不敢马虎。 马皇后起身亲自扶起了胡顺妃:“妹妹一直是宫里对我最恭顺的,早请安夜问候,一次都没有缺过。” 胡顺妃低头:“这是臣妾该做的。” 马皇后说:“后宫事务繁忙,我想请妹妹来帮帮我呢。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 胡顺妃忙跪下了:“臣妾无德无能,担不了这么大的担子。” 马皇后盯着她的头顶问:“妹妹是真不愿意,还是有别的顾忌。” 后宫之人都巴不得被提拔到她身边来。 这个胡顺妃是真谦虚还是假客气? 胡顺妃:“臣妾愿意为娘娘分忧,只是臣妾才疏学浅怕是办不好,耽误了娘娘的事。娘娘要是不嫌弃,臣妾以后每日早上来给娘娘端茶倒水,研磨洗砚。” 马皇后笑了笑:“可怜你也太老实了。我是真想提拔你,既然你怕,就算了。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胡顺妃忙又磕了个头,才起来。 陆陆续续有妃子来请安。 胡顺妃低头在一旁立着,听马皇后跟李淑妃她们说话,除非马皇后问她,不然绝不多说一个字。 等到妃子们都来过,马皇后才放她出来。 胡顺妃走出坤宁宫,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手心里面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最近朱柏风头太盛,马皇后打压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忽然要提拔她? 因为有一种谋害叫“捧杀”。 ----- 夜里朱柏听得东宫那边热闹得很,早上富贵就来跟朱柏说太子妃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朱柏一听大喜:太好了。吕氏为朱标生第二子这事,可不就破了吗? 而且这个孩子比他记忆中朱允炆的出生早了至少一年。 绝对不可能是朱允炆! 我可要好好去为他庆祝一下。 他忙洗漱吃了早饭,拿了个早准备好的金锁,去东宫了。 其他兄弟也来了。 因为除了朱标,其他人还没有子嗣,所以对婴儿这种小生物都有点好奇和陌生。 奶娘抱着孩子出来。 各位王爷都接了孩子都不敢久抱,立刻递给下一个,还相互打趣:“二哥说不定明年就能添丁,还不赶紧抱抱,练习一下。” “算了算了,这小东西皱巴巴,软绵绵的,不敢用力,又怕摔了。你们说不定比我先,还是你们来。” 王爷们击鼓传花一般把孩子递来递去,看得奶娘心惊肉跳又不敢出声,最后传到了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朱柏手上。 朱柏皱起脸望着手里的孩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丑! “哈哈哈,老大媳妇争气啊。又给咱添了一个孙子。”朱元璋大笑着从外面走进来。 朱标忙出来迎接:“父皇,孩子还没取名,请父皇赐名。” “好好好。”朱元璋连连点头,沉思了一下,说,“按咱之前定下的规矩,你的儿子是‘允’字辈,火字边,这孩子以后要以文辅佐他的大哥,那就叫朱允炆吧。” 朱柏打了个哆嗦,低头瞪着手上的孩子:草!朱允炆!! 我特么千防万防,这小子还是被生出来了!! 不管是谁为朱标生的老二,也不管是什么时候生的,老朱都会给孩子取名朱允炆。 众皇子又向朱标道贺。 朱柏叫了一声:“不可以,这孩子不能叫朱允炆。” 众皇子和朱元璋惊愕回头。 朱柏抱着孩子“噌噌噌”走过去,一脸诚恳:“父皇您还是给孩子改个名吧。” 老朱脸色一沉:“你说说哪里不好?” 朱柏说:“这孩子以后年号是‘建文’里面有个‘文’字,现在名字又是火字旁加‘文’,那不就是自己烧死自己。多不吉利。” 朱元璋伸手就扇了过去:“你个臭小子,咱看你是又皮痒了。他上面还有个兄长,如何轮得到他当皇帝。你还帮他把年号都取好了。” 第119章 湘王殿下高明 朱柏一跳躲开了:“不是儿臣淘气,我是说正经事,父皇请给他改名字。” 朱标忙按着朱元璋:“父皇莫生气。十二弟还小,怕是之前伤到了头还没有完全好。” 朱柏还不怕死,凑过来拱火:“不。儿臣早就好了,清醒得很。儿臣建议这孩子叫朱允灿吧,灿烂人生,多好。” 朱元璋气得满屋子转找棍子:“你个逆子,真是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轮得到你来给孩子取名字吗?你是什么辈分!!” 朱柏说:“父皇给他换一个字也好,反正不叫朱允炆就行。” 朱元璋咬牙说:“咱还就非要给他取这个名字了。” 朱棣忙从朱柏手里接过孩子,对富贵使眼色:“湘王累了,赶紧送湘王回寝宫。” 富贵抱着朱柏哄着往外拖:“殿下,我们回去慢慢说,奴才陪你玩象棋。” 朱柏冲老朱伸出手,大叫:“父皇,请你一定要听儿臣的。不然大明又要大乱了。” 朱元璋脸都憋红了,脱鞋想打朱柏,可是被朱标抱着动不了,只能将鞋朝朱柏扔了过去:“给咱把这逆子关起来。他若还这么胡说八道,就不许放他出来。” ------ 朱柏从东宫一出来,就安静了。 他开始琢磨一个问题:我改变了历史的细枝末节,到底最后能不能改变结果呢? 如果不能,那还留在这里折腾什么? 赶紧跑啊! 忽然听见富贵在他耳边低声说:“殿下英明。” 朱柏茫然抬眼,才发现已经回了寝宫,身边只剩下了富贵。 “昂?”他冲富贵挑眉。 他刚才都闹得老朱要关他禁闭了,富贵怎么还夸他? 这小子平日不是这么没脑子瞎吹彩虹屁的人。 富贵压低了声音:“殿下,最近您锋芒太盛,已经让娘娘和太子殿下忌惮了。前日和今日这么一闹,就安全了。” “啊……”朱柏一脸茫然。 富贵冲朱柏竖了个大拇指:“殿下真是高。” 朱柏忽然意识到:虽然老朱对宫人们残酷打压,从不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却阻止不了宫人们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 富贵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这会儿富贵的短短几句话,看来似是随口一说,其实肯定是马皇后和朱标在一起说了什么,被宫人听见,然后告诉富贵了。 富贵以前安静得像个鹌鹑,不是老实也不是无知,而是不想多嘴惹麻烦。 讲白了大家不过就是上下级一场,搞不好明天就换人了,真没必要。 现在富贵肯说这些,是真把他当朋友和主人了。 朱柏捉住富贵的手:“富贵,多谢。我还小,宫里好多事太复杂,我也弄不明白,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你多提醒我。” 富贵受宠若惊跪下:“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为殿下万死不辞。这等小事不值得谢。” ----- 朱柏大闹东宫的事传到了马皇后那里,马皇后听完不生气,还笑了,一脸慈爱地说:“老十二还小。淘气也正常。” 宫人都说皇后娘娘宽容大度,却不知最近压在她心头的阴云散了。 朱柏胡闹才好,说明他也就是个普通孩子。 不然才八岁就没有弱点没毛病,大了还得了?! 朱元璋叫人给朱柏送去了清心定神的汤药,还要盯着朱柏喝完才走。 那药苦得要死。 朱柏乖乖喝完,在心里骂翻了天:干,老朱那老头哪里是想给我治病,分明是借机教训我好吧。 听宫人说朱柏出了东宫就不吵不闹了,这几日也是安静得不得了。 送药过去,他就乖乖喝,喝完还说“谢谢你”。 朱元璋心里又开始担心:这小子不会是真的受刺激又傻了吧。 然后他借着给朱棡、朱樉他们送行,解除了朱柏的禁足。 如今已经是春末时节,清晨的风也没了寒意只有几分凉爽。 朱元璋和马皇后叮嘱了朱樉几句,无外乎就是要他对王晓月好点。 朱樉恨不得早早脱离朱元璋他们的管束,有点急切。对于老朱和马皇后的话,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倒是朱棡对朱元璋和马皇后恋恋不舍。 朱元璋把朱樉的不以为然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皱眉,便对跟着朱樉前往西安就藩的高僧弘远和跟随朱棡的高僧智明说:“你要好好规劝秦王和晋王以民为重,如果他们执意不听,你们即刻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咱。” 这句话也是说给朱樉听的。 朱樉下意识看了弘远一眼。 弘远忙对老朱行礼:“小僧遵旨。秦王英明神武,自然会励精图治把秦地治理得平安富庶。” 智明:“遵旨。” 李淑妃站在马皇后和老朱身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似有千言万语,却苦于不能诉说。 等朱元璋和马皇后说完。 诸位兄弟都上去跟朱樉朱棡道别。 只有朱柏,一个人站在人群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朱樉和朱棡:如果朱棣现在去不了北平。我是先逃去陕西找朱樉好,还是去山西找朱棡好。 这两人跟我的兄弟之情也不见得有多深,未必肯收留我。 而且那么多银子也没法一下就带走。 要不先找个公事做借口过去,然后自己悄悄置办宅子,把银子一点一点运过去。 如今我这个孩子的身份,真是蛋疼啊。 老朱瞧见了朱柏安静的过分,暗暗皱眉:不好不好。真的傻了。 马皇后却想:傻一点好。最好让老朱把官牙局的事交给朱标。 朱樉、朱棡上马,又对着这边拱手,这才看了一眼李淑妃,算是道别。 李淑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对他们轻轻点头。 那两人才转身策马而去。 ---- 这边散了,朱柏本来打算去看看官牙那边,却被朱元璋叫到了御书房问话。 朱柏有点蔫蔫的,垂手立在那里。 朱元璋又有些心疼,对他招手:“逆子,过来。” 不好,老朱那天没打着我,这是要找补回来。 朱柏抿嘴,转头想叫人去叫朱标,一边磨磨蹭蹭靠过去。 朱元璋轻轻抚着他的背,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爷那日也没打到你啊。” 第120章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朱柏噘嘴不出声。 朱元璋叹气:“你说说你。你大哥给儿子起个名,你也要较劲。这有啥好较劲的?又不是你儿子。” 听老朱的声音难得如此低三下四,朱柏也暗暗叹气:是啊,我跟老朱较劲也没有用啊。老朱也不知道朱允炆会逼我自焚啊。 朱元璋又说:“大不了咱答应你,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以后你的儿子,咱不帮取名。” 朱柏忽然如醍醐灌顶:啊,对啊!管他谁做皇帝。老子自己做主啊。 我要是不肯屈服,放弃,不自焚,谁也不能逼我! 中国之大,哪里不能躲呢。 朱柏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捉住老朱的手:“爷,你别让我去长沙了,让我去蜀地或者黔州吧。” 朱元璋哭笑不得:“蜀地黔地除了成都好点,其他地方都是穷山沟,哪里有鱼米之乡好?再说胡顺妃的父亲胡美在长沙,以后你去长沙,他也会真心辅佐你。” 朱柏抿嘴想了想:也是。 说句不好听的,去长沙,就算跑路都有熟人帮忙开城门啊。 朱元璋又说:“你要是总留在京城,你犯点小错,都有人告到你大哥面前,哪有自己做土皇帝无拘无束的舒服。你看看你二哥。他就想明白了,走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恋。” 朱柏点头:“父皇说的是。” 只要我做闲散王爷,去长沙也能做。 朱元璋拍了拍朱柏的肩膀:“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好帮咱赚钱,别每天没事找事。咱今天在这里就给你留一句话,咱对你是有些偏心的。只要你不犯谋反的大罪,咱就不会给你治罪。同样的,你大哥只要不脑子发昏,搞什么谋逆的事,皇位就是他的。别人再有本事,也不要打这个主意。” 怎么一个个的都以为他想当皇帝呢? 这工作有什么好? 累得要死,还天天被言官骂,比打工狗还惨。 朱柏叹气:“儿臣就想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巴不得连字都不用写,没那么大志向。” 朱元璋笑了笑:“你小子脑子太好了,不用太可惜了。咱年轻时没读过多少书,这个皇帝当得有点费劲。别人咱又信不过。所以,咱还在,你就帮帮咱。咱百年以后,你要是跟你大哥合得来,想帮他,你就帮。你要是不想操劳,就去长沙做你的纨绔王爷,咱在天上也绝不会怪你。” 老朱这么掏心掏肺的,把朱柏整得还有点心酸了。 老朱对他其实真算不错的,甚至有点溺爱。 如今想想,做父亲的不都这样吗,总是很矛盾的。 又想儿子有主意,又怕儿子太有主意,不听自己的话。 又想大儿子当家,又怕小儿子受饿…… “爷……” 朱柏真心诚意地好好叫了一声老朱,这是穿越后的第一次。 只是不知怎么的有点鼻塞了。 老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通了就好。别整天焉了吧唧的,看得咱心慌。该怎么过怎么过。” ----- 朱元璋这边才说完,那边就有人去告诉马皇后了。 马皇后听了,独自垂眼坐了许久,抬眼已是泪流满面:果然是几十年的夫妻,老朱太了解她了。 老朱知道是她纵容别人指使李嬷嬷,只是不想跟她计较。 他跟朱柏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其实想想朱柏才八岁,她就这么紧张,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再说这孩子有如金刚护体一般,总能化险为夷,着实让她心生畏惧再不敢造次。 老朱盯朱柏这么紧,再轻举妄动坏了他们夫妻多年感情,也得不偿失。 ----- 朱柏跟老朱长谈后,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保小命”“当咸鱼”计划。 第一条,不管哪个“朱允炆”当皇帝,甚至不是朱允炆,而是任何一个朱标的儿子当皇帝,都会对他们这些叔叔下手。因为这个侄儿跟叔叔们没感情,只有利益争执。 所以,只要让老朱和朱标两个人能多活一天,他就能多逍遥一天。 第二条,这个朱柏的身份赚钱的时候很管用,跑路的时候是个累赘。 要想办法多弄几个身份。 第三条,赚钱比较重要,有了钱还能想办法把钱运出去。手里没钱,什么办法都是空想。 所以,他要把他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赚钱事业之中。 他请人把他的书房多摆了几个书桌椅子,一来方便,二来也为了挡住其他人探究的眼光。 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这会儿他带着几个太监在算账,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很有几分账房的感觉了。 朱柏则支着脑袋,在琢磨这个月的大宗商品定价。 忽然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朱棣来了。 朱柏忙起身跑了出去,边走边说:“诶。四哥,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凤阳吗?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串门。” 朱棣淡淡地说:“是,我明天就出发了,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单独交代你。” 朱柏对宫人们挥了挥手。 其他人迅速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们两。 朱棣说:“我走了,你要安分点,遇到难事只需向父皇和大哥求助。” 虽然他说得很隐晦,朱柏却知道他说的是马皇后和某些忌惮他们的人。 这宫里他们能说上话又信得过的也只有老朱和朱标了。 朱棣不喜欢说话,除了同胞的朱橚,也很少管兄弟间的事。 这会儿特地来交代朱柏,是真的把他当亲人看了。 朱柏咧嘴一笑:“知道了。” 太好了。他跟永乐帝的感情培养得不错,以后跑路有落脚地了。 朱棣又说:“你四嫂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还没你明白。我这一走,她就举目无亲了。所以我让她有困难来找你。” 朱柏哭笑不得:原来你主要是来说这个的。关键我才多大,你把嫂子托付给我不好吧。 朱棣郑重拱手:“拜托了。” 朱柏只能还礼:“弟弟只能尽力而为。” 朱棣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问朱棣:“四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照理说朱棣又没有侍妾,徐长英整日待在寝宫里不出来,能有什么事? 朱棣淡淡地说:“没有,只是多交代一句而已。” 马皇后陷害朱柏的时候想把他拉上,说明对他也有忌惮了。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第121章 妖僧急了 上次去凤阳,让朱棣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个“中都”的简陋。 这一次是他自己带着几个弟弟去,一切都要靠自己。 所以这会儿他带着人上街市上买东西去了。 刚出皇城,就觉得有人跟着他们。 朱棣不动声色,带着人进了一个小巷。 那人不知所以跟着进来,才发现是个死胡同。 朱棣站在尽头背手淡淡望着他。 身边和墙头立着的侍卫,个个拉满弓,箭指着尾随之人。 朱棣冷冷地说:“哪里来的刁民,好大的胆子!连本王,你都敢跟踪。” 他虽年纪不大,在朝在野却都已经有了心冷手硬,心思缜密的名声。 所以想要给他挖坑的人,都只敢绕到朱柏和朱橚身上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冲着他来。 那人被十几支箭指着,却毫不惊慌,拜倒在地,嘴里大呼:“燕王。您已经忘了贫僧了吗?” 朱棣仔细打量了一下,才点:“哦,原来是灵谷寺的道衍方丈。” 道衍磕头:“燕王还记得贫僧,贫僧就算是即刻死去,也值了。” 他上次冒死换来了老朱启用僧官,结果最后竟然因为长得太难看,被老朱直接从名单里剔除了。 他不甘心,后来又多次上折子向老朱表明心意。 可惜老朱都不予理睬。 这些事,朱棣也知道,这会儿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的僧人都巴不得远离朝堂,修为清净。 这个和尚却如此热衷仕途,真是挺奇怪的。 朱棣不动声色,不紧不慢走过去,把道衍扶了起来:“大师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若是有话跟本王说便直说,这样尾随本王容易被误伤。” 道衍叹息:“燕王政务繁忙,身居深宫,道衍人微言轻,实在是拜见无门。况且燕王明日就要去中都。贫僧怕再不跟燕王说几句要紧的话,又要等上数年。” 朱棣微微点头:“好,你说。” 道衍看了看左右。 朱棣对侍卫统领说:“你们去巷子口等着。” 等侍卫们走远了,道衍才说:“殿下处境危险啊。” 朱棣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他极其讨厌别人装神弄鬼,危言耸听。 “不止是贫僧看出殿下有帝王之气。”道衍压低了声音,“上次天界寺那个被射杀的小和尚,明显是某人专为殿下挖的坑。幸好殿下不曾上当。” 所谓的帝王之气,只是能力和身份的综合考量。 细数老朱的儿子,只有朱棣有这个能力而且迫切需要往上进一步。 更别说,现在他如今还多了徐达和朱柏的支持,又多了许多胜算。 燕地苦寒是不错,可是也天高皇帝远。 为了让朱棣守好北关,老朱必须让他有自己的兵。 因此,朱棣只要一去燕地,就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再无约束。 相比而言,朱标看着众人拥戴,其实危险得很。 因为他没有狼性! 环绕着他的兄弟个个如狼似虎,他却像羔羊一样温良柔善…… 朱棣微微挑眉,假装没听到“帝王之气”这大逆不道的话,只问:“什么坑?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其实那小和尚也曾拦住他,说送他一顶白帽子。 朱棣当时暴怒,本想直接绑了和尚押送官府。 可是思来想去,这和尚要是见了官倒打一耙,他反倒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疯和尚,再胡言乱语,本王就要判你个谋逆,诛你九族。” 把那和尚吓跑了就算了。 结果没过几日,那和尚便被朱樉射杀在天界寺。 他想想有些后怕:这和尚原来是每个王爷都试试。幸好他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多生多少事端。 这会儿道衍再提这事,朱棣有点紧张,心中杀机隐动。 道衍说:“虽然殿下回答的滴水不漏,可是有心人若是非要往殿下身上泼脏水,进谗言,次数多了,也难保皇上和太子不会动摇。” 朱棣眯眼望着他:“大胆妖僧。你煞费苦心见本王一面,就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兄弟的关系?” 道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其实不用贫僧多嘴,殿下如此聪明,心里也是明白的。” 朱棣冷冷地说:“知道自己多嘴就好了。” 道衍低声说:“皇上临时改变心意,不让殿下去就藩,却命你带着小王爷们去中都练武,就说明皇上对殿下的心已经不似从前了。” 朱棣垂眼不出声。 刘伯温那老匹夫不知道在老朱和朱标面前说了些什么,真是可恶至极。 朱棡和朱樉接连犯错,老朱都没怪罪,如期让他们去当土皇帝了。 可是他把北城兵马司管得那么好,老朱却迟迟不放他走。 不是想要多考验一下他,是什么? 若有机会,他定要把那老神棍碎尸万段,剥皮萱草! 道衍接着说:“殿下不可以坐以待毙。要早些为自己筹划才好。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想办法早些去就藩。” 朱棣斜眼望着他:“你跟本王说这么多,对你有些什么好处?” 道衍跪下磕头:“若殿下肯让道衍追随左右。道衍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效忠殿下。” 朱棣气笑了:“本王对父皇和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只想守卫北疆,绝无二心。只要本王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佞臣谗言。本王要不是看在跟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你胡扯。你要再敢来本王面前胡说八道。本王绝不轻饶。” 说完就拂袖而去。 道衍直起身,失神望着朱棣决然的背影,喃喃自语:“燕王,莫非贫僧真的看错了?你跟那些王爷一样胸无大志吗……” ----- 朱柏在官牙坐镇,听说外面有和尚求见,以为是宗泐回来了,兴冲冲出来迎接,结果发现是那个丑和尚道衍。 不是他以貌取人。 这个道衍实在是脸上每一个地方都长在他审美的雷点上。 五官不好看也就罢了,气质还很阴鸷。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道衍无视朱柏的嫌弃,淡淡行礼:“湘王殿下。” 世俗之人,有几个不以貌取人? 他早已习惯别人因为这副皮囊对他的轻视了。 第122章 各取所需 朱柏想想自己那只猴还是抢了道衍的,算是欠着人家一份情,便客客气气回礼:“啊,高僧找本王有什么事?” 道衍:“贫僧这里有殿下想要的东西。” 朱柏嗤之以鼻:“本王要什么没有。少故弄玄虚。” 道衍指了指自己的光头。 朱柏瞬间被勾起了兴趣:“行吧,我们去里面细说。” 他叫富贵在楼下守着不许人上来,自己跟道衍在官牙二楼的房间里关上门独对。 朱柏问:“说吧,你能给本王什么?” 道衍说:“殿下不是想出家吗?贫僧可以帮殿下如愿。” 朱柏微微挑眉:“你不怕死吗?” 老朱那时候说的很清楚了:哪家寺庙敢收留湘王,就血洗哪家。再把方丈剥皮示众。 道衍:“怕。可是不付出就没有收获。” 朱柏笑了笑:“大师既然不惜冒这种险,想得到的东西肯定也很贵重了。” 道衍:“贫僧要的东西,对殿下微不足道,对贫僧却是一生所求。” 朱柏支着头:“先说你要什么。本王再想想答不答应你。” 道衍说:“每个皇子就藩之时,皇上都会指定一个僧官随同。请殿下说服燕王和皇上,让贫僧辅佐燕王。” 朱柏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道衍:卧槽,你这个丑和尚,很有几分眼光和野心嘛,还知道提前在永乐身边把位置占好。 道衍接着说:“作为交换,贫僧可以让殿下入妙智禅院的《僧人录》,有正式的度牒,每年更新。正好这个月就是上报朝廷更新名录的时候。” 朱柏说:“你就不怕我父皇发现?” 道衍:“一入佛门,俗事皆忘,俗名本来也是自己报的,别人也不知道真假。再说,这些年多的是孤儿投靠佛门。这些孤儿本来就没有大名。殿下年纪小,妙智禅院又是个小禅院,僧人不过百……” 到时候知道朱柏底细的就只有他了。 好比他给朱柏取法号明知,写上俗名叫二狗,父母双亡。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在寺庙里“长大”的小和尚实际上是大明帝国堂堂湘王。 除非朱柏自己去告状,老朱是绝对想不到也查不到的。 朱柏想清楚其中的奥妙,暗暗狂喜:是的,到时候我把头发一剃,袈裟一披,拿着度牒,就可以在大明境内自由来去。 任是朱允炆也好,还是朱标也好,都找不到“朱柏”这个人了。 听着天衣无缝,独独有一个破绽,那就是道衍。 这个计划一旦实施,道衍等于就攥着我的命门了。 朱柏眯眼望着道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家吗?” 道衍:“不知道。殿下自然有殿下的考量。跟贫僧没有关系。” 朱柏笑了笑:“你付出的太少。我付出的太多。不对等。” 道衍暗暗着急。在朱棣那里碰了钉子,朱柏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所以他一定要让朱柏答应! 道衍问:“殿下要如何?” 朱柏想了想,说:“其实,本王在第一次见到大师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要求告诉你了。” 道衍垂眼想了想,当时朱柏说,以后把住持的位置让给他。 他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如果朱柏控制了妙智禅院,再杀了他,就再无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这才是万无一失。 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小王爷心思的缜密,回答:“等殿下去长沙之时,贫僧就会以身在燕地,无法管理寺庙为由,把主持禅让给‘明知’。” 朱柏点头:“你果然聪明。行,那我们就说好了。你去为本王办度牒,入僧籍。本王拿到度牒之日,就是你去燕王身边之时。” ----- 朱柏从官牙司回来,去杂货铺买了一小箱白蜡烛,然后叫富贵拿着去朱棣寝宫了。 朱棣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听朱柏来了,也有些惊讶。 上午见了面,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朱柏怎么又来了。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看见有上好的白蜡烛,想着四哥去中都夜里看书,或许用得上,就买了些给四哥。” 朱棣叹息:“难为十二弟想得周全。又让你破费了。” 宫里多用鱼油点灯,他去中都不好带,那边也买不着。 这个白蜡烛是用白蜡虫分泌的蜡制成,通体雪白,燃烧时间长,又不会滴蜡泪,相比蜜蜡制作的黄蜡烛要更好用,但是价格也是黄蜡烛的数倍,要二钱银子一根。 他不舍得买。 这宫里,也就朱柏舍得,且买得起送他了。 朱棣叫徐长英把蜡烛装到行李箱里,自己带着朱柏进了书房。 “十二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朱柏想了想问朱棣:“四哥。我看父皇给二哥三哥都指了个高僧,为何你身边无人。” 朱棣心里暗暗一惊。那个道衍,刚找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朱柏就来说这个…… 是不是道衍又跟朱柏胡说八道了。 朱柏关上门,凑近低声说:“我看那道衍虽然长得丑,却有几分智谋。相比只会啰嗦念经的和尚,对四哥而言,倒还有用一些。” 朱棣看了他一眼。 朱柏说:“他今日找我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反正你都要带僧官在身边了,与其放着他到处胡说八道,不如圈在身边。只要他在你身边就随你处置了。” 朱棣垂眼,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些。到时候实在觉得这和尚没用,找个借口杀了就是。 不过,他不好自己去跟老朱要求。 因为不知道道衍有没有跟别人说这些,万一已经传到老朱耳朵里,他又去向老朱要道衍,不就刚好撞在枪口上吗 朱柏说:“四哥要是跟我想的一样,就点点头。我去帮你跟父皇说。” 朱棣抬眼望向朱柏眼底:“这样岂不是太麻烦四弟了” 朱柏咧嘴一笑:“不麻烦,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而且道衍说以后我想去妙智禅院玩,随时可以去。山上的麻雀随我抓,我也不吃亏。” 朱棣这才打消了疑虑说:“如此,就辛苦四弟了。” 第123章 搞到了一个分身 道衍动作很快,不过数日就亲自把度牒送到官牙局里来了。 朱柏按捺住兴奋,仔细翻看了一下那个度牒:印鉴齐全,注明了他的法号“明知”,以及出家时间和相貌特征。 有了这个东西,再配合《僧人录》,以后他就可以用“明知”的身份,大摇大摆进任何一家寺庙都不会被怀疑。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分身。 关键时候,能保命。 他点头:“行了。大师先回去。本王自会想办法让你如愿。” 道衍喜不自禁,忙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殿下。” 他也不怕朱柏不守诺言。毕竟每年《僧人录》都要更新。 朱柏说:“此事断不可向第三个人说起。不然泄露出去,妙智禅院却会遭受灭顶之灾,就连你也保不住性命。到时候本王不但保不住你还要被骂胡闹任性。” 道衍行礼:“这个,贫僧自然明白。” 这件事的风险,原本就是他这边更大。 若不是为了能去朱棣身边,他也不会答应。 朱柏收好度牒,歪头想了想,问道衍:“话说,大师知不知道宗泐大师在哪里?” 听说道衍这人虽然长得难看,却精通儒道释三家,跟这三家的领袖人物关系都不错。 宗泐便是佛家的领袖。 别人未必知道他的行踪,但是道衍这种社交活跃分子,消息灵通得很。 道衍回答:“宗泐大师好像三日后会回天界寺,审订今年天界寺的《僧人录》名单。殿下为什么问这个。” 朱柏笑了:“你别管,本王定会让你半个月之内到燕王身边去。” 几件事要事,一起办了才好呢。 ----- 宗泐如今回应天城跟做贼一样,戴着斗笠,身穿灰色僧袍,身边连个小沙弥都不敢带,生怕被人发现告诉朱柏。 他下了船之后,特地没走最近的北城门,而是绕远从南面的小城门-三山门进城。 只要再走半里路,就能回到天界寺后门,然后他就躲在里面装乌龟,任谁来了,也不见! 宗泐顺利进了三山门,低下头压低了草帽遮住脸,然后一路朝天界寺飞奔。 很好,今日天界寺的香客和游僧又很多,可以完美掩护他的行踪。 宗泐一阵激动,抬起头望着只有十步之遥的后门。 停在门边的一辆马车忽然帘子一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悠哉悠哉出来,然后背手立着笑嘻嘻望着宗泐。 “我勒个佛祖,麻烦了。”宗泐暗暗叫苦,立刻转身。 朱柏一抬手:“诶嘿,师父别跑,我不打你。” 宗泐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叹气:“唉。阿弥陀佛,孽缘。” 半柱香时间后,朱柏坐在宗泐的禅房里,美滋滋喝着天界寺特有的香茶,吃着素点心。 宗泐一脸为难:“殿下。老僧这一次真的没有时间为殿下抄经书。求殿下放过。” 朱柏嘻嘻一笑:“师父哪里话,我是脸皮那么厚的人吗?” 宗泐默默在心里说:是的。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孩子。没有之一。 朱柏说:“放心。这一次不抄经书。我只要大师帮我向父皇推荐一个人。” 宗泐问:“谁?” 谁这么大脸,竟然让朱柏来出面,叫他这个佛门领袖向皇上推荐。 朱柏:“师父的好友。道衍大师。” 宗泐恍然大悟,摇头:“徒儿。不是贫僧小气。贫僧自从任右善世以来,曾数次跟右觉义来复法师一起向皇上举荐道衍。皇上都没有任何表示。”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巴不得有人能顶替他待在老朱身边,既然道衍一心入朝,他自然是愿意为道衍举荐。 朱柏眯眼一笑:“大师。这一次,我保你成功,你只管去举荐。” ----- 五个年长的王爷都走了,朱柏这个兵马司总都指挥就成了个光杆司令。 老朱其实也有点为朱柏担心。 虽然知道他能一人顶五个,而且五个兵马司的都指挥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可他毕竟是个八岁的“三寸丁”…… 今日见他回得早,老朱特地放下手里的事,问他:“对兵马司你有什么打算。” 朱柏说:“请父皇为中城兵马司任命新的都指挥。不过,两个副都指挥能不能由儿臣来指定。” 要是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就算老朱不忌讳,也有人会唧唧歪歪。 反正真正办事的人,多半是副职。新的都指挥要是不听话,他就直接架空。 老朱自然明白朱柏的小算盘,点头:“行。小子办事还是挺圆融的,滴水不漏。” 朱柏说:“中城兵马司这一次元气大伤。我想挑几个能干、老实又长得顺眼的人补充。” 老朱:“可以,你打算怎么挑。” 这小子说得挺简单,可光“能干”和“老实”这两个条件,就很难满足了。 更别说还要长得好。 朱柏自己长得就是万里挑一,在宫里整日看到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 要长得连朱柏都觉得顺眼的,呵呵,真是难上加难。 再加上兵马司的官职小,俸禄低,责任大。 来应征的人,肯定不多。 朱柏歪头说:“光比骑射对打挑出来的都是莽夫,兵马司日日跟奸商,市民打交道,还要善变通才行。儿臣想。能不能跟那日父皇要我们拔旗一样,搞个同时考验脑子和体力的比赛。最好有对阵,输赢有奖罚的那种才能让这些人全力以赴。兄长们如今去的去藩地,去的去中都,都不在应天。太子殿下体弱,只能辛苦父皇出面了。” 小子,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你既然说了,咱最近也挺无聊的,就陪你玩玩。 老朱暗暗好笑,挑眉问:“要咱出面,那赌局得大一点,不然咱没兴趣。” 诶嘿,上钩了。 朱柏故作为难:“父皇觉得赌注多大才算大。” 老朱:“输的人给赢的人一千两银子。” 朱柏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那算了,儿臣没那么多银子。” 胡扯,你这臭小子卖经书,搞官牙局,都不知道赚了多少了。寝宫里面堆满了成箱的银子,敢说没银子? 你这么小气,咱越发想把你的银子赚到手。 毕竟银子攥在你这逆子手里,不知道会被怎么胡乱花了。 第124章 只看脸 老朱哄着他:“来嘛,来嘛。你怎么肯定咱就会赢。说不定你赢了咱呢。反正又不用你去比。” 朱柏挠了挠头,伸出一只手掌说:“五百两。” 老朱:“行吧。要不是你是咱亲儿子,咱也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费这个力气。” 他心里在狞笑:你个小兔崽子,又被咱套住了。咱要是多套你几次,总能把你手上的银子都骗过来。 谁叫你整天惦记咱的东西。 朱柏说搞寻宝游戏,就是把几个信物藏在城里各处,然后两队人去找。 哪一队找到的信物多,就算赢了。 因为这个需要向人打听,要推理,还要爬树上房梁,跟同伴合作,所以绝对是要求体力脑力都达标,还能很好地与人沟通。 关键不用打打杀杀。 朱柏和老朱站在皇城门楼上拿个望远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朱觉得挺新奇的,便允了。 五城兵马司把告示一贴出去,报名者寥寥。 老朱安慰朱柏:“去京畿守卫里面挑人吧。反正来兵马司肯定没有当卫兵辛苦。应天三十六卫,怎么也能挑出一百个让你满意的来。” 一个卫所下辖五个千户所,编制为五千六百人,三十六卫就是二十万人。 挑两百个人,可不就是千里挑一了吗。 老朱行伍出身,如今久不打仗,还有些怀念。 今日特地亲自带着朱柏朱标去京畿守卫挑人。 应天卫指挥使受宠若惊,先叫了一个千户所过来。 一千多人在校场上列队,黑压压一大片。 老朱和朱柏下去挨个看。 看到满意的,他们就从身边那个捧着盘子的太监手里拿个小黑牌子递给士兵。 然后这些被挑中的士兵就会到旁边去等。 一个千户所挑不够,就换一个千户所。 挑够了为止。 一老一少背着个手在这一千个人间穿梭,姿势神态如出一辙。 毕竟是用来拱卫京畿的卫兵,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精兵强将,所以老朱很快就挑出一百个身材结实,面貌憨厚,眼亮如星的士兵来。 反而是朱柏,一千个人里竟然只挑出了二十几个。 硬是把第一个卫所五千多人都看完了才勉强挑出一百个。 一开始,老朱和朱标都还没看出门道来。 等朱标挑了五六十个出来,他们才明白过来。 这小子是跟去水果摊上买果子一样,光挑好看的啊。 士兵们风吹日晒的,泥里土里滚,要从里面挑几个白净俊俏又高挑纤细的人,肯定难了。 老朱暗暗狞笑:逆子,长得再好看,上了战场没有卵用。 这一次,咱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朱标忍不住劝朱柏:“十二弟,你好好再挑挑。” 朱柏揉着仰得酸痛的脖子:“不了不了,这些就挺好的了。” 老朱和朱柏要各自从这一百里面又挑了五十个出来比赛。 这次老朱问兵法。 朱柏却让每个人走了几步,看仪态。 说到底,老朱已经在考察智力了,朱柏继续纠结于皮囊。 朱标哭笑不得:这小子,这一次真是跑得太偏了。 为了保证不徇私。 老朱和朱柏各出十个线索指示信物所在之处。 朱标从二十个线索里挑十个,并稍作修改,带人布置好。 然后就让这一百个人开始去找了。 老朱的人穿蓝色衣服,朱柏的人穿红色衣服。 老朱和朱柏一人拿了个望远镜,站在皇城门楼上往那边看。 蓝队的人很快就分成了五队,按照军阶推举队长,然后就开始拿着线索分散到五个兵马司管辖地去找了。 红队还像一锅粥,谁也不服谁,谁也说服不了谁,没有一个有权威的人。最后五十个人分散成了十几队,三三两两出发了。 蓝队去北城的小队很快找到了其中一个信物所在树下,然后搭人梯,上去取了信物下来。 然后其他队也频传捷报。 朱柏的那五十个人,惨不忍睹。 找了一会儿意见不统一,就各自在阴凉的地方偷懒去了。 朱柏气得在上面直骂人:“这帮绣花枕头。没一点用。” 老朱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小子,你这就不知道了。不能光看脸。” 朱柏说:“才不是。长得好看,不会干活,我可以教。长得丑,儿臣都没法补救。” 老朱斜眼看着他:“你能教多少?你自己连四书五经都闹不明白。” 朱柏说:“儿臣不学儒家,学道家佛家的就好了。” 老朱冷笑:“呵呵,儒释道三家,你连第一家都不能精,还想学三家。” 朱柏:“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儒释道三家都精通。” 老朱顺口便回答:“有,那个道衍就三家都精。” 朱柏恍然大悟点头:“哦。” 老朱有些暗暗得意:幸好来复和尚一天到晚在咱耳边念叨道衍,不然今日还真被这个兔崽子问住了。 朱柏接着皱眉问:“那僧官名录里怎么没有他?” 老朱一哽:为什么?因为咱不喜欢道衍的长相!! 可这话自然不能直说,不然白白跟这逆子讲那么多道理了。 他含糊地会:“袁珙给道衍相过面,说他长得像病虎,嗜好杀戮。一个和尚,长成这样,再有才,咱也不能用。” 朱柏点头:“父皇圣明。儿臣也这么想。兵马司的人长得不好看。再有才,儿臣也不用,看着闹心。” 道衍长得难看是真的,说他好杀戮就有点胡扯了。 至少到现在也没人见道衍杀戮过。 不过朱柏也不会直接这么说,因为老朱也是个顺毛驴,得让他自己想明白才有用。 老朱被激得又忍不住去脱鞋子:“你个逆子,怎么就油盐不进,讲不通道理呢。” 那边蓝队已经找到了十个信物,在城楼下集合。 红队也空着手,慢悠悠回来了。 朱标说:“父皇息怒。反正父皇也赢了,慢慢教十二弟这个道理就好了。” 朱柏垂头丧气:“五百两,打了水漂……” 老朱又开心起来:“诶嘿,咱今天挣了五百两,咱开心,不跟你这小兔崽子计较。” ----- 朱柏坚持要留下红队,把蓝队送回去。 老朱劝不动,现在有点后悔让他当这个总都指挥了。 最后是朱标和稀泥,说再议。 老朱虽然赢了,却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不舒服,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以后朱柏这逆子年岁越大,权力也越大。 咱还指望他好好辅佐朱标,他要是用人只看脸,可不行。 可是要怎么样让那小兔崽子明白这个道理呢? 第125章 妖僧如愿 正好宗泐和来复又上了一道折子来举荐道衍入僧录司任职。 老朱心里一动,跟宗泐讲了今日“寻宝挑人”之事。 他直叹气:“大师也是这逆子的师父,倒是给咱出出主意,看要如何把他拧过来。” 宗泐慧根明澈,自然立刻就明白了朱柏的意图,微笑着劝慰老朱:“皇上莫忧,湘王殿下尚年幼,执着于皮囊也是人之常情。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大人,也是难免。” 老朱:“这逆子平日聪明伶俐,怎么就在这事情上犯糊涂呢?” 宗泐:“皇上睿智通达,敬德慕材。湘王耳濡目染,自然慢慢就会改变。” 说白了就是让老朱以身作则。自己先不要看脸下菜。 老朱瞥了一眼桌上举荐道衍的奏折,问:“道衍真的有才?” 宗泐:“确实有才,不然贫僧也不敢三番五次向皇上举荐。” 老朱沉吟:“如此,便先把他纳入僧录司。具体怎么用,让咱再想想。” 宗泐忙行礼:“皇上圣明。” 老朱干咳了一声:“咱立刻就叫人把那逆子唤来。你们一定要告诉他,咱用了道衍。” 来复和宗泐忙行礼:“知道了。贫僧们一定会劝解湘王。” 朱柏正在湖边钓鱼,被二虎请了过来。 他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宗泐和来复行礼:“啊,两位师父,有什么要事,竟然一起入宫。” 宗泐一看见他手里拿着鱼竿就头疼,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忙说:“湘王殿下。贫僧是来向皇上举荐道衍大师的。” 朱柏立刻摆手:“师父不要白费功夫,那和尚太丑,我父皇不会用的。” 来复忙拍老朱马屁:“殿下误会皇上了。皇上用人从来都只讲究德才,不以貌取人。他早就授予道衍僧衣,只是在考验道衍,好安排个合适的职位给他。” 朱柏歪头问老朱:“父皇,真的吗?” 老朱:“那是自然,咱也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朱柏问:“父皇打算把道衍安排去哪里?” 老朱:“咱还没想好。” 放在朝廷里肯定是不行的。天天看到道衍,太难受了。 朱柏立刻说:“父皇把那丑和尚安排得越远越好。啊,对了,我四哥还没僧官辅助。就然他跟着我四哥去中都吧,也顺便让我四哥考验一下他。要是好用,以后四哥带他去北平,我们就眼不见心不烦。” 老朱暗喜:诶嘿。这个好,这个好。 咱又可以得到用人唯贤的美誉,还不用天天对着那张丑脸,真是两全其美。 他一本正经的跟宗泐说:“如此,便按照湘王说的。把他派去随侍燕王左右。即刻出发,不得耽搁。” 朱柏快笑死了:“对,即刻出发,不得耽搁。那和尚实在太丑了。” 宗泐和来复忙应了下去安排了。 然后老朱抄着手问朱柏:“看看,用人要讲能力,不能光看长相。中城兵马司的人,你打算选哪个?” 朱柏嘻嘻一笑:“兵马司用父皇挑出来的蓝队,我挑出来的红队去牙行待客。有钱人都喜欢长得帅的。不用脑子太好,只要说话好听就行。” 老朱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小子一开始就算到他赢不了,也打算用有能力的人。 搞这个什么“寻宝比赛”,只是想使唤咱帮他挑人。 输给咱的五百两银子是辛苦费呢。 ----- 道衍接到任命,快马加鞭,终于在到达凤阳城之前追上了朱棣。 朱棣故作惊讶:“诶,大师怎么来了?” 他知道道衍一定会来,朱柏想干成的事就没有落空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道衍匍匐在地,把老朱的任命书捧过头顶,泣不成声:“燕王,恳请收留贫僧。贫僧为了能效命于殿下,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朱棣压抑住心中的兴奋,接过任命书,把道衍扶了起来:“本王年轻,以后还要多仰仗大师的指点。” 道衍:“臣自当肝脑涂地,追随燕王。” 夜里,朱棣就跟道衍促膝长谈。 朱棣问:“如何能尽快去燕地。” 道衍说:“燕王莫忧,据贫僧的观察,湘王比燕王更迫切的想让燕王就藩。所以,我们只要静观其变。” 朱棣皱眉:“不可能吧。朱柏一再反对封王。” 道衍:“湘王只是不想自己就藩,却不反对兄长们就藩。他是否跟殿下说过以后要来北平投靠燕王的话?” 朱棣:“是。” 道衍微微一笑:“那就是了。” 他不能告诉朱棣,朱柏办度牒录入僧人录的事情。 一个打算加入黄位之争的人,此刻只会尽力往上爬。 朱柏压根没打算加入战斗,才会如此积极地找退路。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不选朱柏的原因。 ----- 经过朱柏整治一番之后,兵马司人人自危。 朱柏直接把之前中城兵马司的司吏与典吏,都升了级做副都指挥,还把五个兵马司原有的人的俸禄都涨了一级。 这不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吗? 于是,大家对朱柏又爱又恨。哪还敢有半点懈怠。 每日朱柏去巡完官牙局和银庄,就来中城兵马司坐着。 然后五个兵马司都指挥就会挨个来把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大事小事和处置结果都讲给朱柏听。 朱柏却只管低头玩他的九连环。 外面的人都嘲笑兵马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真把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当上司了。 都指挥们是挺怕朱柏的,也顾不上这些嘲讽,只管认认真真汇报,从不敢懈怠。 今日,东城的岑都指挥向朱柏禀报说,李善长家墙边的樱桃熟了,落了一地,黏黏糊糊的不好打扫,还引来很多蛇虫鼠蚁。 朱柏猛然抬头:“诶嘿,有樱桃?” 都指挥们都暗暗庆幸,他果然在听,还好没有敷衍他。 岑都指挥回答:“是。满满一树樱桃。” 朱柏眼睛睁得大大的,问:“甜吗?” 都指挥们暗暗捂眼睛:果然还是个孩子。听是在听,就是重点不太对。 岑都指挥犹豫了一下,回答:“应该甜。我看挺多鸟去吃的。” 第126章 本王来办公 朱柏喃喃地说:“一定要治理一下,太过分了。” 岑都指挥说:“是,臣想着既然李大人不稀罕这樱桃,不如把伸出墙的那些一次性打下来还省事。可是臣几次上门,门房都说李大人都不在家。” 丞相家奴七品官,门房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李善长不点头,也没人敢动那些樱桃。 其实不只是李善长家,东城的达官贵人,都是这样。 放着不管,兵马司又怕被上面责骂,只能经常闷声做免费清洁工。 别提有多憋屈了。 如今是因为兵马司来了朱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岑都指挥才敢吭声。 朱柏完全没察觉岑都指挥在告状,只顾着自言自语:“太浪费了。” 他小时候,家里就有棵大樱桃树,樱桃熟的时候,他都是拿着书坐在树杈上,一边摘一边吃一边看书,真是爽呆了。 穿越过来之后,只吃过香蕉,酸得要死的橘子和涩不拉几的苹果。 还没吃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水果。 现在想想樱桃的酸甜多汁的滋味,嘴里就开始冒口水了。 关键树上熟的樱桃,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走走走,去看看。”朱柏站起来说。 岑都指挥说:“也不用这么着急,明早上臣再带着殿下去。” “急。这么大的事必须立刻办。”朱柏说。 樱桃成熟期就那么几天,去晚了就没了! 他转头看了看其他兵马司都指挥:“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这几日一并办了。” 其他都指挥忙拱手:“遵命。” ----- 朱柏叫富贵临时买了几个大竹篮子和竹竿,然后高高兴兴去李善长家了。 李府的门房一见又是兵马司的人来敲门,有点不耐烦:“大人不在家。” 然后就要关门。 “诶诶诶。”朱柏一连声叫着上前,“别跑啊。连本王你都敢拦在门外,是不想活了吗?” 门房这才看见朱柏,忙拱手:“哎呀,原来殿下也来了。奴才失礼了。” 朱柏摆手:“不失礼,不失礼。你带我们进去就好了。” 门房有些为难:“可是李大人不在家。” 就算是兵马司,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强闯民宅吧。 朱柏歪头说:“没关系,李大人在不在家不妨碍我们干活。” 门房不出声,主要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好了。再说朱柏太可怕,他实在是不敢轻易放他们进去。 朱柏直接要进去。 门房直拱手:“殿下容我去通报一声。” 朱柏知道这一关门,不知道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 论官场的厚黑学,谁能玩得过老朱。 老朱就经常让人在外面一等几个时辰。 “本王不想等了。”他掏出那块金牌晃了晃。 门房一看“如朕亲临”忙跪下了。 朱柏推开门,大摇大摆进去了。 朱柏只看过《红楼梦》上对有钱人家宅邸的描写,当时只觉得很夸张。 现在一看李善长家,却觉得不是老曹太浮夸,而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一不透露着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有钱”! 朱柏边走边感叹:李善长宅邸修得比皇宫小不了多少,关键还更精巧奢侈气派。 难怪樱桃熟了落在墙外都没人理,因为家大业大,根本就顾不上,也不稀罕。 朱元璋也是真能忍,这都能视而不见。 岑都指挥他们也没见过这场面,个个只顾着倒吸冷气。 朱柏在自己迷失之前,转头问岑都指挥:“樱桃树在哪儿?” 岑都指挥如梦方醒,指了指那边:“南边靠墙。” 又走了半柱香,朱柏才看见那几树果实累累的樱桃。 红彤彤的,像在树叶间点燃了火苗。 老远就闻到淡淡的香气。 朱柏兴奋起来,转头吩咐岑都指挥:“咱们今天先摘一棵,剩下的明天再来。” 岑都指挥一头黑线:搞了半天,你真是来摘果子的啊。问题也没有解决啊。外面街道上该落果子的还是会落果子。 他想说,可又不敢,欲言又止。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不要慌,我们只要连来几日。自然就会有人把兵马司的活给干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这么想不开,会帮兵马司干活。 朱柏搓手:“开始干活。等下还要去茹太素家摘杨梅呢。” 朱柏猴一样,三下两下就上了树,坐在树杈上把樱桃一把把撸下来往嘴里塞,嘴里还含糊说:“吃,别客气,尽管吃。有本王在。” 岑都指挥他们原本还犹豫,见朱柏这样,也放开胆子开始胡吃海塞。 讲真,这樱桃确实不错。 个大皮薄,微酸甘甜,汁水饱满,除了有核,没毛病。 暖洋洋的太阳在头顶晒得人每个毛孔都舒服,嘴里吃着现摘的树上熟樱桃,真是比神仙还爽。 朱柏他们吃到打嗝,才开始往几个竹筐里装,实在装不下了,才打算回去了。 他对在门边等着门房咧嘴一笑:“走了,不送。” 满嘴红汁,一笑连小白牙和舌头都是红的。 门房心里叫苦不迭,脸上挤出笑:“殿下辛苦了,殿下好走。” 朱柏叫一个侍卫送了三大筐樱桃回宫,兵马司的人拿回两筐,剩下的都送去西城给那些穷苦人家吃了。 大家都很开心。 岑都指挥说他当了东城都指挥这么些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的事情。 之前他都是挨骂,给人赔笑的。 然后一群人又开开心心去了茹府。 茹府靠墙有一棵老大的杨梅树。 现在正是杨梅成熟之时。树上结满了黑里透红,又大又圆的果子。 让人看着就满嘴生津。 外面的街上也落满了杨梅。 杨梅软糯多汁,落在地上的就坏了,捡起来也没法吃,弄得黏糊糊脏兮兮,还惹来满地鸟儿苍蝇老鼠。 朱柏又敲开茹府的门。 茹太素听说朱柏来了,忙从内院出来迎接。 朱柏对他挥手:“尚书大人该忙啥忙啥。本王办完公事就走。” 茹太素一脸茫然:兵马司上他家办什么公事? 然后朱柏直接带着人,跑到墙边,把那棵杨梅树祸害了个干净。 第127章 李善长还是很懂事的 茹太素拦着这个,拦不住那个,最后只能心疼地直抹眼泪看他们祸害。 朱柏咂嘴:“杨梅太酸,不能多吃,不然倒牙。” 茹太素委屈扒拉拱手:“有劳殿下。那东西是有点酸,臣家里的人都不爱吃。” 朱柏点头,伸手:“来,手续费一两纹银。” 茹太素小声抗议:“臣不明白……” 朱柏眯眼:“本王亲自买了竹筐和竹竿,还带着兵马司几十个人上门给你清理果树,难道你想赖账?” 行吧,破财消灾。谁让我又惹上这个魔王。 茹太素暗暗叹气,掏了一块碎银足有二两,双手捧到朱柏面前:“殿下笑纳。” 朱柏对岑都指挥抬了抬下巴。 岑都指挥忙接了过去。 朱柏笑嘻嘻地对茹太素说:“大人不用送了。你家要是还有什么果树需要清理,尽管来兵马司叫我。一两银子一次,本王不怕辛苦。” 茹太素忙拱手:“不劳殿下了。” 就算有,他等下叫人立刻打个干净。 光东城兵马司就两百多人,要是都来,能把他家屋顶掀了。 ----- 今日每个寝宫都收到了红艳艳的樱桃和杨梅各一小碗。 朱柏自己抱着两小筐果子去找朱元璋了。 朱元璋一看朱柏满脸各种奇怪的颜色,衣服上也到处是青苔和红黑的痕迹,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朱柏咧嘴一笑露出被果汁染了色的牙:“去帮李善长大人摘樱桃了。” 本来最近换牙就缺了门牙,现在剩下的还这样,真是惨不忍睹。 朱元璋拖过朱柏,用袖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泥:“啧啧,你看看你,一天像个猴儿一样。” 李善长今日下午一直在这里的,这小子八成又是去捣蛋了…… 朱柏从宫人手里接过洗干净的樱桃,捧到朱元璋面前说:“父王尝尝。” 老朱连吃了好多颗,一边吃一边赞叹:“诶,李大人家竟然有这么好的樱桃,咱都不知道。” 朱柏说:“可不是嘛,都掉到街上烂了也没有人摘,多可惜。儿臣都摘了送给城中百姓了。” 朱元璋瞬间就明白了:这小子又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柏又说:“儿臣打算把应天府里这样果子熟了落在街上都没人管的果树都清理一遍。至少半个月,我们天天都有树上熟的鲜果子吃。” 朱元璋笑出声:“哈哈哈,这个不错。” 不花钱就有果子吃,想想都好痛快。 朱柏嘻嘻一笑:“既然父皇也支持儿臣,儿臣可就继续干了。儿臣还要写在兵马司的律条上,省得这帮人耍无赖。” 朱元璋:“干吧。省得那些个富户果子烂在路上也不给人吃。” 小时候他饿极了也常看着富户家烂在枝头的瓜果恨到不行。 没想到这会儿老十二替他把这个心愿了了。 ----- 朱柏精神百倍,早上处理了官牙局的事,就带着人直奔李善长家。 昨日看着樱桃马上要熟过了,他决定先把樱桃摘完再去摘那些李子、杏子、桃儿、枇杷、青梅什么的。 兵马司的小兵,上前敲门。 这一次门一下就开了,而且是李善长的管家出来迎接:“哎呀,奴才不知道湘王昨日来访。真是怠慢了。” 朱柏暗暗好笑:你是不知道吗?你是不敢知道! “好说好说,既然管家来了,这事就好办多了。”他冲管家伸出手,“一日一两银子。本王来两次了,给钱。” 管家微微张嘴:朱柏上他们家来打劫樱桃,怎么还要倒给他钱? 朱柏往身后一指:“十几个人帮你家干活,不用工钱啊。” 管家脸上横肉直跳:“昨日有劳殿下和诸位大人了,今日就不用了。” 朱标冷冷一笑:“你说不用就不用,你家落在街上的树叶果子打扫了吗?” 管家一愣。 朱柏说:“没有吧。既然没有,那就是兵马司在帮你们打扫。我们扫完了,你们说不用,吃白食也吃的太理所当然。” 管家擦着额头的汗:“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叫人去扫。” 朱柏说:“今日迟了,我们已经来了,必须执法,不然个个都像你们这样,明日复明日,本王还怎么管理应天城。” 管家只能掏银子双手呈上:“好好好。我们认罚。” 朱柏把钱一收,递给岑都指挥:“我们是良心兵马司,既然收了钱,那就要干活,让开。” 管家只能期期艾艾让开。 然后朱柏他们又进去把第二棵樱桃树摘了个干净。 朱柏摸着滚圆的肚子出门,教育管家:“你们不能总这样。我每日吃到不能动,太痛苦了。” 管家直作揖:“辛苦殿下。殿下好走。” 现在他已经不管朱柏是不是胡说八道了,反正能把这个小魔王送走就行。 ----- 朱柏又带着兵马司去南城寺庙里摘了枇杷,北城一个大户家摘了青梅,才回宫。 第三日等他再来,发现李善长家外的巷子里全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树上更是一颗樱桃也不剩。 然后他带着兵马司的人把全城巡了一边,昨日还遍地落果落叶的地方,今日都被打扫的清爽无比。 不仅仅是这样,就连挡着道的树枝也被修剪得好好的。 朱柏咂嘴:“啧,反应也太快了。也不让本王多打劫,啊不,多执法几次。” 兵马司的人才知道朱柏那日说会有人帮他们干活是什么意思。 要对结果承担责任的人,才会主动认真的干活。 不然谁都会敷衍了事,推诿踢球。 等他回宫,有宫人告诉他,李善长叫人送了二十筐樱桃和十筐李子,还留了话说,以后各种果子成熟,他都会给朱柏送来,不劳湘王殿下那么辛苦亲自上门来摘。 朱柏觉得李善长还是很懂事的。 这样多好,李善长拍了老朱马屁,也免了他在李家进进出出看出点什么不妥的来。 不仅仅是李善长,其他好几个官员都是如此。 一时间,宫里水果多得吃不完。 朱元璋下令说让官员们商量一下,分批次送来,不要全凑在一天。不然都放烂了也吃不完,他还要费劲叫人去倒。 第128章 我认识这稀奇东西 富贵把朱柏去李善长家吃樱桃的过程跟人绘声绘色这么一说。 宫里的人一提起这事都笑得扶腰:若论整人,湘王说自己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真是谁到了他手里都是服服帖帖的。 关键是吃了瘪,还要拱手跟他说多谢。 朱柏却觉得,这事吧,吃归吃,闹归闹,还是要找个正义的落脚点。 不然他这个总督指挥会被人戳脊梁骨。 以后再想跟老朱张嘴,老朱就不会理他了。 所以他写了个折子给老朱,要在兵马司的十条规矩里增加了一条:所有人家不论贵贱都要负责打扫自家宅院墙外二尺范围内所有街道。若有怠慢,兵马司帮忙,依照面积一亩地每月收一两银子打扫费。 若庭院内有树枝伸出到外面,要自觉修剪,不得妨碍行人行车。每日辰时之前自行清理落在街道上的落叶、落花和果子。 三日内不清理,兵马司上门“帮忙”清理,每次收手续费一两。 若不配合,兵马司有权拆墙砍树修枝,并视难易程度,加收手续费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老朱吃了朱柏拿回来的水果,再加上他觉得这一条也没什么不对,就利落地准了。 现在就连五个都指挥都把不准朱柏是公事为主,顺便淘气,还是…… ----- 城中各大户很自觉地轮着把自家院子里结的时新水果送到宫里来。 朱柏咂嘴:这送到嘴边的东西吃起来就是没有那个味道。 果然还是抢来的好吃。 现在他整日就坐在官牙局里数银子,真是无聊透了。 如今也感受到了顾成的苦恼,太多银子没地方放。 全部放在宫里到时候不好运走,放在外面也不安全。 富贵进来对朱柏说:“小爷,外面有个四川来的商人,说有一批稀奇货。我们都不认识,定不了价。都一天了,也没有人要。” 朱柏一听,立刻精神百倍:“什么好东西?去看看。” 不会是大熊猫什么的吧。 他把顾成那个院子改了改,建了个有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的物流中心。 房间上锁,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兵马司的人把守,所以很安全。 客商押着货进了应天之后,都会来朱柏这里,一人租一个房间,把货物存好,然后带一点样品过来牙行交易。 朱柏一路小跑出去,富贵在后面叫着:“小爷慢点。” 院子里果然只剩下了一个客商。 那家伙胖得像个大米桶,一人有两个人那么宽,穿着一身褐色绣着“福”字的绸缎衣,一看就是个土财主。 这会儿他肥得流油的脸上满是郁闷,带着莫名的喜感。 朱柏眼睛发亮,靠过去问:“你有什么好东西?” 那客商看了一眼朱柏,有气无力地说:“小爷怕是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 富贵立刻说:“不得无礼,我们小爷见多识广,你只要拿得出来,他肯定认识。” 客商看朱柏穿着不凡,而且是从官牙局里面跑出来,想着兴许他是那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嘀咕着:“也是反正也没人理我。扔了可惜,运回去又不划算。” 他拿出个小瓶拔了塞子,递给朱柏。 朱柏一看,里面是黑漆漆粘稠的物体,一股奇怪的味道。 “嘶,石油啊。”他说,“这是个好东西。” 这会儿虽然没办法提炼汽油柴油,但是拿来制墨,夜里照明倒是可以。 那客商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朱柏:“小爷年纪轻轻,竟然认识这个?!” 朱柏笑嘻嘻问:“你有多少,我要了。” 客商兴奋得脸都红了:“两桶。我本是卖茶叶的,顺便带了点石油过来,看有没有人要。” 朱柏:“行,多少银子。” 客商想了想说:“也只有你要,我成本价买。两桶一共大约五百斤,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就行。” 朱柏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看了半天,选了张最小的,也有二十五两了,递给那商人:“找不开了,就这样吧。” 客商喜不自禁,接过,把存货的存票给了朱柏,行礼:“多谢小爷。钥匙放在我住的北城李家客栈了,您什么时候来提货,我带钥匙来。” 朱柏看了看天说:“今儿有点晚了。明早辰时中,你在仓库等我。你要再有石油直接到官牙局来找我。我全要了。” 客商说:“行。小姓曹,敢问小爷高姓大名。” 朱柏回答:“叫我十二爷就行。” 那客商拿着银票欢天喜地走了。 然后门卫忙把大门关上了。 官牙局的卫兵都跑过来围着朱柏问:“殿下,这是什么?” “石油,殿下刚才说了。” “我之前好像听老人家说过。” “嗤,这会儿殿下说了,你就说听说过。刚才怎么不说。” 朱柏笑嘻嘻问:“谁身上带了火折子?” 有人拿了个出来。 朱柏接过,说:“来来来,都让开些。本王变个戏法给你们看。” 然后卫兵们就让开了一个圈。 朱柏倒了一点石油在地上,点燃了火折子一靠近。地上那点石油就烧起来了。 烧了好一会儿都没熄灭。 大家都说:“诶这东西不错。” “就是烟大。” 朱柏说:“等我明天提了货,就每个兵马司放一点,夜里你们拿着点火把,可不比灯笼亮吗?而且不怕风不怕雨。” ----- 朱柏心里惦记着石油的事,早上上了早朝就匆匆来了仓库。 可是从辰时中等到巳时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客商都没来。 虽然东西都在仓库了,他也有货票。 可是客商拿着钥匙,要砸锁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富贵小声说:“殿下,我们不会被人骗了吧。” 这客商的茶叶已经卖完了,交了货。当时官牙验货也只验了茶叶。 朱柏想了想:“敢在官牙里骗人,胆子也是真的大。而且他冒这种险只骗二十五两银子,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富贵说:“也是。” 朱柏歪头问富贵:“他说他住李家客栈?” 富贵说:“是。” 朱柏说:“那我们去找他呗。” 第129章 卡墙里 李家客栈掌柜说是有个胖胖的曹姓客人住在这里。 不过,这位客人昨天宵禁后没有回来。 朱柏微微挑眉:哎呀?真的跑了吗? 可是昨天从官牙出来的时候,城门都关了,他能去哪里? 朱柏让人去把那个仓库的锁撬开,里面果然有两桶石油。 那就不是骗子了,真是奇了怪了…… 他回到官牙,正好都指挥来找他汇报。 朱柏把石油分给五个都指挥,给他们夜里巡逻点火把用。然后跟他们讲了这件事,请他们今日再去巡逻一圈,打听一下,有没人见过这个胖子。 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给他知道,他在这里等着。 他其实不是怕这个死胖子跑了,而是怕胖子身上带了太多银票,出什么别的意外。 如果他的客人在应天城劫杀,等于就是打他的脸。 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那贼人捉出来。 一个时辰后,岑都指挥派人来请他过去看看,说找到了一个胖子,应该就是那个姓曹的客商。 朱柏一脸疑惑:“找到了就带回来,为什么要叫本王过去。” 那个小兵一脸怪异的表情:“回殿下,带不过来。” 朱柏心里一紧问:“死了?” 不对,死了也能把尸首抬过来。 那小兵的表情就更奇怪了,说:“没死。但是看那样子也差不多了。” 朱柏忙骑了自行车,身后跟着一群骑马的官兵往东城去了。 岑都指挥在一个路口等着朱柏,看朱柏过来忙过来迎接。 朱柏问:“人呢?” 岑都指挥的表情也很怪,说:“那边。” 嘶,都到了这里了,他们竟然都不把那死胖子带过来,什么鬼?! 朱柏过去一看,不由得暗暗捂眼。 难怪大家表情都那么奇怪。 别人卡路里,卡路里。 你这死胖子竟然卡墙里了。 本来这条巷子,正常人侧身是可以过去的。 可是这胖子实在是太宽了。 刚好此处又是两个大户人家之间,位置偏僻,竟然卡了一晚上都没有人发现。 岑都指挥叹气:“他刚好卡在中间。我们试过往前往后往上都不行。” 两边的墙挺高,挺厚,这家伙体重又在那里摆着…… 朱柏问:“他怎么没动静?” 岑都指挥:“应该是饿晕了。” 朱柏:“赶紧叫人去旁边人家要点水来喂给他。” 岑都指挥忙叫人去了。 片刻后,叫了个瘦一点的小兵端了水进去,从嘴里给那胖子灌了一口。 胖子咂了咂嘴,动了动,开始哼哼:“哎呦,哎呦,救命啊,来人啊。” 小兵哭笑不得:“别喊了,省省力气吧。” 胖子这会儿也看到朱柏了,哭了起来:“小爷,是你带人来救我了吗?您的大恩大德,我曹某人没齿难忘。快把我弄出去吧。” 朱柏:“你怎么进去的。” 曹胖子:“昨日我把货都卖出去了,心里高兴,从兵马司就来东城找了家喜欢的饭馆好好吃了一顿。我得太开心了,快到宵禁了也没发现,心里着急就想抄近路回去。结果没想到这条路变得这么窄。几年前我来的时候,是能过去的,我总想着往前走走,说不定就出去了,结果越卡越死,最后出不来了。” 而且,他忘了自己这几年一直在长胖。 朱柏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按应天城修建住宅的要求,不可能允许修一条这么窄的巷子。 就算是窄巷,也至少能让两个人错身而过。 他冲岑都指挥伸出手来:“有地图吗?” 岑都指挥拿出地图。 朱柏拿在手里很认真看。 然后岑都指挥默默把地图转了个方向,指了指某处。 他又拿反了…… 朱柏这才找到巷子的位置。 果然,这里应该是一个可以过车的巷子。 其实他曾多次路过这里,以为本来就是这样,所以压根没过问。 朱柏歪头问岑都指挥使:“怎么回事?” 岑都指挥叹气:“两边都想多占点地方,一边往外挪一尺就……” 朱柏问:“这两边分别是” 岑都指挥指了指右边:“这是孙贵妃的兄长孙瑛孙大人的府邸。” 又指了指左边:“这边是永平侯谢成的宅院。” 啧啧,难怪。 孙瑛虽然只有四品,扛不住有个妹妹在宫里当权。 谢成就更加了,开国勋贵,朱棡的老丈人,二品大员 都是兵马司惹不起的人。 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偏僻,妨碍不到其他人,兵马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选择装傻了。 要不是卡了人,朱柏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这肯定不是个例,本来应该四通八达的路只剩下了主干道能走车,所以稍微大一点的节日应天城就塞车。 嗯,选日不如撞日,趁现在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朱柏冲岑都指挥抬了抬下巴:“劳烦岑大人去帮本王把孙大人和谢大人都请出来。” 岑都指挥立刻去了。 半柱香之后,孙瑛和谢成都来了。 孙瑛是个白净清瘦的中年人,眼神高傲轻佻。 谢成方脸络腮胡,身材矮壮,肚子微挺,面相倒是挺忠厚。 两个人没想到这边闹腾原来是朱柏来了,十分忐忑,忙向朱柏行礼。 朱柏指着巷子里笑得天真无邪:“嘻嘻,快来看,这个死胖子卡你们家墙里了。” 那两人莫名其妙过来一看,立刻暗暗叫苦。 果然摊上事了 谢成看不起孙瑛这种靠姐妹入宫当官的,不像他们,能得到今日地位都是靠一仗一仗淌血割肉打出来的。 孙瑛嫌弃谢成粗鲁傲慢,只会打打杀杀,没品味。 当时两家人重修围墙的时候,你也不肯让,我也不肯让,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孙瑛转头四顾,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哦。这人也真是,这么多大路不走偏要走这里。” 谢成一脸尴尬:“臣立刻叫人去想办法。” 朱柏歪头问:“想什么办法。” 谢成犹豫了一下:“拆墙。” 朱柏说:“我年纪小,不懂就问。这个墙是什么做的。” 谢成犹豫了一下回答:“青条石和石灰糯米。” 好家伙,这可是修城墙用的料。 这两人这哪里是在修院墙啊,这特么是在修碉堡啊!! 第130章 耍心眼子耍到我这来了 朱柏咂嘴感叹完,又问:“怎么拆?” 谢成说:“要请石匠来一点一点凿开。” 朱柏:“需要几日?” 谢成说:“少说也要三五日吧。” 朱柏歪头问岑都指挥:“这胖子能撑几日。” 岑都指挥:“他这身板光喝水应该也能撑半月。不过,这倒不是问题,臣可以叫人定时喂他吃东西喝水。可是这风吹日晒的,晚上还有蛇虫鼠蚁出来……” 谢成也紧张起来:“臣叫两个石匠来。加班加点,应该两日内能凿开。” 要是在朱柏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这事可就闹大了。 朱柏点头:“行吧。” 朱柏瞥了孙瑛一眼。 孙瑛忙说:“既然谢大人那边拆墙,臣这边就不用动了。” 朱柏在心中暗骂:你个王八蛋,耍滑头耍到我这里来了。 等先把人救出来,再看我怎么治你。 谢成那边已经把石匠叫来了,开始一凿子一凿子敲石头。 朱柏对岑都指挥说:“岑大人派人盯着。本王先走了。” 岑都指挥忙说:“殿下尽管去忙,这里有任何进展,臣自会叫人速速通知殿下。” 朱柏小声说:“只给这胖子喂水,一点吃的都不要给。” 岑都指挥皱眉:“为什么?” 朱柏咧嘴一笑:“不饿他几顿,他不记事,下次还乱钻。” 岑都指挥恍然大悟:“好,臣知道了。” ----- 曹胖子日夜哀号,让谢府和孙府都不能安睡。 谢成怕曹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还叫人给他在顶上支了一把伞,弄了熏蚊虫的来药点着。 孙瑛自从那日跟着朱柏看了一眼之后,就再没出现,只让管家出来训斥曹胖子几句,叫他不乱叫打搅他们休息。 曹胖子哭嚎了两日,又不曾进食,也没力气嚎了,还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死了。 搞得谢成挺紧张的,一边时不时叫人进去试试他的鼻息,一边催促石匠加快进度。 眼看石匠就要把谢府围墙的青条石凿下一块。 朱柏来了,望着曹胖子,若有所思地对岑都指挥说:“岑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胖子瘦了。” 岑都指挥笑着回答:“嗨,他一连三日都只喝水,不吃饭,自然会瘦……” 啊,对啊。这胖子瘦了,自然就不会卡那么死了。 他笑容忽然僵硬在了脸上,看了一眼朱柏:嘶,这个小王爷不会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么救人吧。 朱柏对巷子里抬了抬下巴说:“那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拽出来?” 岑都指挥忙挥手:“来,快快快,进去个人,拖他出来。” 话音刚落,那胖子就“轰”地一声,自己倒了。 两个小兵进去一个推一个拽,把他弄出来。 曹胖子一出来,像是忽然从昏睡中醒了一样,开始有气无力地哀嚎:“爹啊,娘啊。我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干啊。早知道这胖子瘦了就能出来,老子拆墙干什么? 好好的青石墙开了个这么大的洞…… 谢成一脸郁闷立了一会儿,才对石匠挥手:“再补上吧。” 岑都指挥问朱柏:“殿下,这件事要去报告皇上吗?” 孙瑛出来,刚好听见这句话,立刻紧张起来,这小王爷要是浑说一气,难保老朱不会把这事的责任全落在他头上。 他想抬头跟朱柏说几句好话,可是朱柏已经走了,便又对自己说:算了,就一孩子。 况且在宫里,这孩子还要归我妹妹管呢,他能把我怎么样?! ----- 曹胖子瘦了十几斤,肚子都小了一圈。 朱柏把他带到饭馆里点了碗肉粥。 肉粥端上来,曹胖子也不管烫不烫,“唏哩呼噜”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然后一连声地说:“掌柜,再上一个红烧蹄髈,三斤羊肉,两只鸡,一盆米饭。要快。加钱!” 朱柏快笑劈叉了说:“诶诶诶,你悠着点。我听长辈说,人要是饿久了,不能这么胡吃海塞,会出人命的。” 曹胖子想想也是,只能又对店家说:“算了不要了。” 他这会儿恢复了体力,站起来对朱柏拱手:“多谢公子。这次要不是您叫来兵马司,我怕是真的……” 其实不全是曹胖子的错,是因为兵马司的工作没到位,他才会遭这罪。 兵马司的工作不到位,朱柏这个兵马司总都指挥自然也有责任。 正因为如此,朱柏才肯花费时间跟这胖子来吃饭。 不然这胖子一下把自己撑死了,前面的那些功夫就白费了。 朱柏笑眯眯点头:“好说好说,以后你从四川来,有什么好玩好吃的给我带点就好了。” ----- 朱柏回了宫,径直去御书房找老朱。 他依旧当个笑话讲给老朱听。 朱元璋却越听脸色越阴沉。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如果不加以约束,以后占道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他问:“现在兵马司是你在管,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柏歪头说:“如今的地契房契上都只注明了大概位置和占地面积,并未绘制地块的形状。好比我有一块三角形的地,我觉得它不好用,每年修整围墙的时候,都悄悄占一点邻居的地,最后成了个梯形。就算最后官府来量,面积是差不多的。所以要真究起责任来,还不太好办。” 朱元璋想了想,说:“的确。” 其实还有可能左右前后移动,用不好的地换好地,反正面积不变就行了。 朱柏笑嘻嘻说:“那在地契上画上地块的图不就好了。再把尺寸和位置都标上去。就算是买卖房屋土地不也要前面的地契来吗,这样可以一直沿用,不会出错。” 朱元璋点头:“是。这应天城里不知有多少房子都因为主人离开或者死了成了无主的,如今被不法之徒悄悄占了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咱建立大明也有快九年了,如今四方基本平定,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比如顾成,就是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栋院子原来是无主的,便占了藏银子。 朱标说:“父皇英明,不如趁着这一次机会,下令把那些无主的房子全国清理一遍,都归为官有。” 第131章 民宅勘定 朱元璋点头:“如此甚好,便由太子协同户部和兵马司,一起清理应天城的所有房屋。能拿出房契地契其中一个的都可以认定为房主,丈量绘图后重新办理新的地契。两个都拿不出来的,就转为官府所有。占用之人若是还想继续住就要跟官府租买,不然就搬出去。标儿,就由你来拟这个奏折,明日朝堂上讨论。” 朱标忙应了下去写折子了。 朱柏站在原地不动。 朱元璋乜斜着他:“干嘛?” 朱柏嘀咕:“父皇还没说要怎么处置这两家呢。” 关键这两家一家是老朱的妾,一家是朱棡的岳丈。 之前兵马司是有几个兄长掌权,大家都以为他是陪衬,自然不会把冤仇记在他身上。 现在不同了。 他想甩锅都找不到人,干嘛要干这得罪人的事?! 朱元璋哼了一声:“小人精,坏人都让咱来做。” 朱柏叹气:“我还是个孩子。” 朱元璋对二虎说:“传孙瑛和谢成来。” 他沉吟了片刻,又说:“再把马皇后和孙贵妃叫到后面来听。” ----- 孙瑛和谢成来的时候,朱柏坐在朱元璋书桌旁的小椅子上舔一块麦芽糖。 两个人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这小王爷怎么跟老朱说的。 都说这小王爷挺厉害的,可是怎么看就是个普通孩子…… 朱元璋说:“今儿,咱听人说了个笑话,说东城有个胖子卡墙里了。” 孙瑛开始冒汗。 谢成脸色也不好。 朱元璋接着说:“咱在想,莫非是咱对你们太轻慢,你们的宅邸太小不够住?所以才要争这一尺半尺地?” 谢成也跪下了:“臣知罪,皇上对臣恩宠隆盛。是臣太贪心,臣回去就把墙挪回原来的位置。” 朱元璋问朱柏:“那人后来怎么出来的?” 朱柏回答:“谢大人把墙拆了。” 谢成感激地看了朱柏一眼:虽然他拆墙没有实际作用,可是这孩子一句话,算是救了他了。 朱元璋却听出了里面的问题,眯眼望着孙瑛:“孙大人挺淡定的啊。” 都害别人卡在墙里差点出人命了,他竟然一点办法都不想?! 孙瑛脚软一下跪下了:“皇上恕罪。” 其实孙瑛平日的名声也不是很好,也不是第一次强占邻居的地跟人发生争执了。 只是之前没惹出大事,朱元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谢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估计也是被孙瑛逼急了。 孙贵妃也就是个贵妃,孙瑛都欺负到开国元勋的头上来了,以后还得了!! 朱元璋本来不生气,这会儿越想越生气,咬牙说:“草菅人命!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孙瑛磕头:“臣错了。” “今儿不重罚你,以后咱还怎么约束皇亲国戚。”朱元璋喝了一声。 马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朱柏茫然回头,就看见马皇后朝他使眼色。 孙贵妃更是对着他跪下了。 本来不想管这事,可是他还要在这宫里住几年…… 朱柏起身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父皇。” 朱元璋偏头望向他。 朱柏小声说:“那胖子没死也没受伤,就是瘦了几斤。” 朱元璋一愣:也是啊。没出人命。本来起初就没有明文规定,这会要重罚孙瑛好像也不对。再说罚了孙瑛不罚谢成,似乎也有点不公。 他干咳了一声:“既然老十二给你们求情,咱就给他个面子。” 谢成忙对朱柏拱手:“多谢湘王。” 孙瑛磕头:“谢湘王。” 他心里狂叹气:这孩子果然是老朱身边的红人。 当初要是在这孩子第一次来,他就态度好一点,积极一点,说不定就不用受这一次惊吓了。 朱元璋说:“虽然这次不罚你们,你们犯的错,还是要自己弥补。一,去给那客商道歉。二,把围墙往后挪,三,把街道恢复。咱委托老十二去监督你们把这三点办好。若是有一点做得不到位,或是以后再犯相同错误,咱绝不轻饶。” 孙瑛和谢成忙行礼:“遵旨。” 朱元璋说:“你们两个好歹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是天下百姓的表率,百官典范,至于为了这点地盘,撕破脸皮搞这么难看吗?以后还是要心胸大一点,学学那王安石,各让一尺半!!” 孙瑛和谢成又羞又愧:“臣惭愧,皇上教导的是。” ------ 老朱次日在早朝上宣布了要盘查应天府宅邸田地的事情。 然后朝堂上像爆豆子一样,又吵起来了。 胡惟庸:“皇上英明,坚决维护皇上。” 言官说:“抗议!这是剥夺弱势群体的居住权!这些房子收回到户部,若是没有合适的人管理,又会滋生贪腐。” 户部说:“这样很好,很奈斯。皇上,我们爱你呦。” 刑部说:“请皇上清理那些宅邸的时候务必叫上我们,估计能抓到一半悬赏的犯人。” 吏部说:“皇上收回了这些无主的宅子,也考虑一下官员们的福利呦。好多低级官员也没有地方住呢。” 礼部说:“啊,钦天监缺一栋山顶豪宅夜观星象,请皇上酌情考虑。” 工部说:“说起来,我们也缺个地方试炮呢……” 兵部说:“诶,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试炮找我们啊,我们有活人呐。” 朱柏咧着嘴看热闹,乐得嘴都合不上。 朱元璋照例等他们吵完了,问胡惟庸、李善长和刘伯温:“三位大人还有什么补充的。” 胡惟庸拱手:“李大人对应天了如指掌,是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 李善长说:“臣愿担此重任。” 朱柏忍不住暗骂:李善长,你个老狐狸,你当然愿意。这活儿油水太多了。胡惟庸就是个捧臭脚的。 刘伯温说:“请皇上让太子担纲。” 朱元璋说:“嗯,那就太子牵头,刘大人、湘王领户部、刑部协助。” 这是个出镜率很高,又能深入体验民间疾苦的活儿。 让朱标这个帝国未来的接班人来干,最合适不过了。 反正脏活累活有危险的事情肯定都是兵马司,户部和刑部去处理,有要动脑子解决的难题,还有刘伯温和朱柏。 第132章 咱的好儿子 众臣再不敢说什么,三呼万岁,便散了朝。 李善长抿嘴,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这个朱柏蹦出来,他就没接到过好活儿了。 不过这一次户部也要参与,等于就是他参与了,只是要麻烦许多。 ----- 老朱下旨,在《大明律》上加了一条:“凡侵占街巷道路而起盖房屋及为园圃者,杖六十,各令复旧。地契上须绘明土地位置图形尺寸,买卖租赁不得遗失更改。” 还在兵马司条律上也加了一条,变成十一条:“所有宅院严格按照房契地契地图修建,围墙必须在红线内。若有占道,兵马司有权拆除恢复街道原样,所需费用由房主负责,再加收两倍罚款。” 朝廷还给了应天府的所有人家,三个月期限,换领新的地契房契,移动围墙,还原街道。 孙瑛和谢成各自冷汗直冒:若不是朱柏拦着。说不定朱元璋就拿他们做开门红,一人六十杖直接打到死。 然后他们利落地把自己这一边的墙往后挪了一丈,重修街道。 朱柏再来这条街视察,孙瑛老远就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喝茶。 各种新奇点心和水果都摆上来。 歌姬舞姬叫上来奏乐跳舞唱歌,还有漂亮的美女在一边给朱柏扇扇子,捶腿捏肩膀。 生怕马屁拍得不够响,伺候得不够周到。 朱柏喝着五钱银子一杯的冰镇酸梅汤,吃着一两银子一块的糕点,欣赏着穿着清凉的美女们扭着白皙细软的腰肢,顿时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他最开始定的目标就没有错! 吃够喝够歇够了,朱柏要走。 孙瑛又恭恭敬敬捧出一个小盒子,说:“几块石头,不值什么钱,送给殿下玩玩。” 石头? 朱柏一打开,差点被晃瞎了眼。 拳头大的祖母绿,鸡蛋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按捺住狂喜,笑嘻嘻点头:“哦,石头啊。看着挺好玩,那我拿走了。” 从孙瑛家出来,朱柏有被早等在门口的谢成请了进去。 “这次多谢湘王相救。”谢成毕恭毕敬向他行礼,然后捧出了一张地契:“这是一亩地,就在邓大人送给您那块地的边上。不成敬意,殿下务必笑纳。” 朱柏也收了:“行。” 朱柏不敢吃独食,不然到时候有人告发,就成了受贿了。 所以一回宫他就拿给老朱看:“父皇,父皇,孙大人送了儿臣几块漂亮的石头,您帮儿臣看看是什么石头。” 老朱接过一看:好家伙,这几颗都是成色顶级,价值连城的宝石。 皇宫里都不见得找出这么好的东西。 朱柏大眼睛亮晶晶:“漂亮吗?是宝石吧。很值钱吧?他说儿臣救了他,非要给儿臣。父皇要是喜欢就挑几个。” 老朱神色复杂摸了摸朱柏的头:“不用,你留着吧。这些也不算很值钱。” 朱柏有他这句话就放心了,笑嘻嘻把宝石收好,说:“行。儿臣先收着。赶明儿给父皇镶在新的翼善冠上。” 咱的好大儿,有好东西都想着咱。 老朱有些感动:“行。” 朱柏又掏出一张地契:“这是谢大人给的,说就在儿臣的田地边上。” 老朱瞥了一眼:一亩地,忒小气了,真是拿出来哄孩子。 不过他也就赏了谢成三百亩地。谢成要养一大家子人,肯给朱柏一亩地也算是可以了。 其实呢,他怀疑朱柏压根就不知道田地的概念。 听说朱柏买了鸭苗和鱼苗,要佃农在他的一百亩稻田里养鸭子,养鱼。 还说鸭子、水稻和鱼最后不管收多少,他都只要一半。 这不胡闹吗。 鸭子放下去还不把鱼苗和稻谷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肯定啥也收不着。 不过无所谓了,小儿子开心就好。 反正他也不缺银子。 老朱点头:“嗯。你收好。” 朱柏:“父皇啊。儿臣今日路过之前聚仙楼的位置,看见还是一片焦土。要不您把它赏给儿臣得了。” 老朱眯眼看着他:“你已经有四五个铺子,一百多亩田地,还要这块地干什么。” 朱柏兴奋起来,说:“盖酒楼啊,之前聚仙楼的盐水鸭那才是一绝。” 老朱哼了一声:“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朱柏又说:“儿臣还想把凤阳的几道名菜好好发扬光大。” 为了说服老朱,只能昧着良心瞎扯了。 老朱一愣,沉吟了一下:“行吧,你拿去吧。你那凤阳菜要是做不好,咱可是要来砸牌子的。” 朱柏咧嘴笑:“多谢父皇。” ----- 城里的大户小户都开始丈量自己的宅邸,看看有没有超出地契的面积。 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一跳。 基本上每家都超了。 一时间许多人家都在拆围墙砌围墙。 许多原本狭小破烂的街道一夜之间变得宽敞了不说,还焕然一新。 户部在应天府衙专门设了个办新房契地契的临时衙门。 屋主拿着房契地契来所属兵马司,兵马司收了手续费,就会有人跟着去丈量,画图,回来做新版的地契房契。 兵马司忙得团团转,也是大明开国以来,头一次不用向国库要钱,还能交银子上去。 大家都说湘王就是个招财童子。 兵马司这样的狗都嫌的破落户清水衙门,硬生生被他带成了朝廷里除户部以外最有钱的衙门。 而且等三个月期限一过,开始清理空置宅邸,那不是随随便便做点手脚,就能多几栋产业吗? 关键兵马司不但有钱,还威风。 如今任是朝廷一品大员都要乖乖听兵马司的话。 兵马司就忽然成了各种权贵热切向往的地方。 好多人给吏部递名帖,找各种关系上吕本家想把人塞进兵马司。 吕本叹气:“各位都别来我身上花力气了。去找湘王和皇上吧。” 老朱不会来管兵马司这么小的事,所以其实是朱柏说了算。 而且朱柏不点头,谁来也不管用! 可是朱柏…… 这么个孩子,让人想说情都无从下手。 再说朱柏住在宫里,莫非还作死在老朱眼皮子底下给朱柏送礼? 第133章 仇家上门 朱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全朝野最炙手可热的人,每日只管带着富贵在应天城里寻那景致好的地方钓鱼喝茶,然后换着不同的饭馆品尝美味佳肴。 赚了那么多钱,不趁着这段时间多吃吃喝喝玩玩,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日他从茶楼里出来,路过他的铺面。 最近经书的销量趋于平稳,毕竟应天只有那么多人。 朱柏做了几样小文具摆在经书旁边一起卖。 掌柜说卖不出去。 因为太贵了。 而且大家用惯了文房四宝,朱柏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具,压根没人看。 掌柜委婉地劝着朱柏:“王爷,能买得起金银玉文具的人不多。” 其实他想劝朱柏别砸银子浪费时间在里面了,却不敢直说。 朱柏笑了笑:“不妨事,本王想想办法。辛苦了。” 老朱禁止戏曲演艺事业自由发展。所以这个年代压根没有娱乐偶像。 对于百姓来说,偶像都在神秘又至高无上的皇宫。 所以,这个皇宫周边怎么可能卖不动? 大家只是缺乏一个推动,一点催化剂。 朱柏一路溜达过去,几个店铺都是这样,照例安慰了一下,远远看见自己那栋酒楼,又溜达着靠过去了。 之前聚仙楼虽然烧得吓人,其实只是木制结构被烧了,地基什么的还完好。 所以重建也就把墙、柱子和梁重新搭起来便好。 短短几日工夫,一楼已经有模有样。 那些柱子横梁都是朱柏从官牙局里直接买下来的好木材,气派得不行。 朱柏还在原本紧闭幽暗的后院种了竹子,引了水进来,做了许多竹屋做小单间,只给有钱有势不想从前面出入的人。 当然,他特别留了个豪华包间给自己,方便自己享受。 朱柏站在初具雏形的酒楼前,兴奋地搓着手想:等这里一修好,不管我想吃啥只要过来叫厨子现做,真是太好了。 他瞥见梁上有人一闪,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步,一个装满桐油的桶子从天而降,倒扣在他面前。 他要没闪开,这会儿就成了落汤鸡。 草,谁这么缺德。 他从侍卫手里接着弓箭,张弓搭箭,指着那边说:“胆大包天的狗贼,本王数到三,你还不下来,可就不客气了。” 侍卫们也吓得满头冷汗,纷纷拔刀。 梁上那人颤声回答:“别,别放箭,我下来。” 朱柏听声音,好像是个孩子,好惊讶,收了箭,对身后的侍卫示意放下刀。 孩子从梁上下来,不过十岁,长得虎头虎脑,衣服上全是补丁。 他虽然下来了,却倔强立着,不肯跪。 富贵要呵斥,朱柏一抬手制止,说:“先别管他,把这里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我看看是谁指使他的。” 朱柏的侍卫们训练有素的,片刻把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柏冷冷地问:“工头呢?” 有个面色红黑,身材结实的人从后面跑过来跪下:“小人在此。不知殿下来了,有失远迎。” 朱柏指着那孩子问他:“这是你请来的工匠?” 那工头匍匐在地上:“小人该死。” 朱柏问孩子:“是谁指使你的?” 那孩子冷笑:“不需要谁指使我,我自己就想杀了你。” 侍卫们一听纷纷把刀拔出来了。 朱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谁啊?我怎么又惹到你了。” 那孩子昂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朱能。我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个少年的弟弟。” 朱柏恍然大悟,点头:“不错,有几分胆识。不过呢,你太蠢,杀不了我,别来浪费我时间了。” 朱能气得红了脸:“你凭什么说我蠢。” 朱柏慢悠悠的说:“第一,你连是谁杀了你哥都没搞清楚,就来瞎叫嚷。你不是蠢是什么?” 朱能一愣。 朱柏:“第二,你这身板连本王十步以内都靠近不了,就来寻仇,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朱能抿嘴不说话。 朱柏:“第三,你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暴露身份,让我提前防备,还不够蠢?等你搞清楚了,够强了,还想报仇再来找我。” 朱能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朱柏说:“不过,我看你其实心里也知道那事跟本王没有大关系,只是心中有怨恨无处发泄。不然你也不会只朝本王泼油漆了。” 刚才朱能站的那个位置,要是朝他放暗箭什么的。 他现在不死也要重伤。 富贵说:“殿下,就这么放过他吗?” 朱柏说:“他能禁得住几下打?万一打死了,外面更要说本王残暴了。” 既然以后打算逃出宫,自然不能把名声搞臭了,更不能在民间树敌太多。 不然就不只是朱允炆追杀他了。 朱柏不理朱能,转头问工头:“本王莫非克扣了你的工钱?” 工头:“不曾。” 朱柏:“那本王比别家给的少?” 工头:“殿下给的工钱是所有主顾里最高的。” 朱柏点头:“好,把所有工人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几十个工人在面前黑压压跪了一片。 朱柏一看,气笑了,里面竟然还有年纪更小的孩子。 拿着成年人的工钱,请孩子来干活,不就是想克扣工钱吗? 朱柏问一个孩子:“他给你多少钱一天。” 那孩子怯生生的说:“二十文。” 朱柏给工头的工钱是每人每日一钱银子。 他眯眼望着工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工头磕头:“殿下饶命,小人绝对没有欺骗殿下的意思。只是看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可怜,就……” 那几个孩子这会儿都跪下了:“殿下,求您开恩,家里实在是开不了锅了。” “我们要没了这个活,肯定要饿死。” 他们个个都瘦巴巴的,面有菜色。 朱柏皱眉问:“你们家里就没有爹娘兄长吗?” “我爹病了。” “我只有个奶奶。” 朱柏想了想,对工头说:“你把克扣的工钱还回来,这事,我就不追究了。这些小工你照请,本王按照五十文一个孩子,单独给你算工钱。你再请几个正儿八经的工匠来。” 第134章 我有个好项目 工头很惊讶,抬头看了朱柏一眼,才红了脸磕头:“小人知道了。” 朱柏说:“这些孩子,你就不要安排什么危险吃力的活儿,就让他们递东西跑跑腿。别看着本王年纪小就想糊弄本王,本王会不定期来查。若是你再克扣工钱,那城墙上挂的人头,西城守卫门口摆的人皮草人,就是你的榜样。” 工头擦汗:“是。” 朱柏又说:“该赚的钱,你放心赚,本王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 工头磕头:“知道了。” 朱能忽然冷笑:“少装好人,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用来干活。” 朱柏挑眉:“诶,这个锅,本王可不背。你们家里穷不穷,本王没有半毛钱责任。” 朱能说:“少来,我们本来在西市住得好好的。要不是你搞什么民宅勘定,我们也不会无家可归。” 朱柏猛然醒悟:对了,西市那帮人住的窝棚,怎么可能有房契地契,肯定是随便找个地方搭起来的啊。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让那些乱占道的人把墙挪回去。 民宅勘定是朱标提出来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他跟这些人解释,也没有用。 他们压根不会理。 也就是说西市那么多人,都恨他入骨。 得想个法子。 朱柏若有所思,撇下那帮人走了。 富贵他们莫名其妙,忙跟上了。 朱柏边走边琢磨。 他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从唐宋到现代,解决的办法都大同小异。 可是他不想直接跟老朱说。 他不想太出风头,特别是在马皇后和朱标已经开始忌惮他的时候。 ----- 这几日天气越发炎热,夏天是真的要来了。 老朱跟朱标在批奏折,看一会儿,就商量几句。 朱柏拿一支笔,和一把尺子,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兵马司在外面忙得团团转,这小子却几日都没出去了。 又在作什么妖? 老朱冲朱柏抬了抬下巴,无声询问朱标。 朱标笑着摇头。 听说几日前朱标差点被人泼了一身漆,不过朱柏不说,他肯定不会提。 省得老朱生气又大开杀戒。 老朱抿嘴:算了,这小子难得安静。 正琢磨着,朱柏忽然站起来,把那纸卷成轴,跑过来朝老朱一拱手:“父皇。儿臣要出去巡城了。” 老朱忙摆手:“去吧,去吧。” 只要这小子坐在面前,就算是不说话,咱血压也高。 不如放他出去逛逛。 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难事需要这小子帮忙出主意。 ----- 朱柏从宫里出来,径直去了刘伯温府上。 刘府的老奴开门见是朱柏,忙让了进去:“哎呀,殿下来了。我家老爷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朱柏笑嘻嘻说:“本王今日来找刘大人有要紧事,刘大人在哪里?” 院子里一片狼藉,满是碎瓦和野草。 朱柏一愣,问:“这是怎么了?” 老奴说:“前一阵子阴雨天到处漏雨。老爷说今日天气好,修修屋顶。” 屋顶上忽然有人探头出来,说:“嗯?殿下在找臣吗?” 朱柏这才认出那个挽袖子包着头巾的男人是刘伯温。 刘伯温扶着梯子下来,把衣袖和长衫下摆整理好,才对朱柏行礼:“失礼失礼。微臣没想到殿下会来。” 朱柏看了看屋顶:“朝廷不是给刘大人涨了俸禄了吗,夫子怎么还自己干这个。” 刘伯温一边洗手一边说:“能省就省。” 朱柏冲刘伯温挤挤眼:“夫子,我有个好项目要不要听一下。” 说完,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自己:呸,搞诈骗传销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刘伯温眨了眨眼:“什么项目?” 朱柏问:“您这一进一出的院子,一年租金要多少?” 刘伯温说:“雪花纹银五十两。” 朱柏一边咂嘴摇头:“啧啧啧,太黑了。这不就是讹人吗?五十两银子一年,还得您自己掏钱维护。” 刘伯温叹气:“没办法,天子脚下,物价是比别处贵点。” 朱柏:“为什么不索性买下来算了。” 刘伯温越发叹气:“王爷别看这四五间瓦房破旧,若是想买下来就要四百多两银子。微臣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实在是没有这个余钱。” 关键等他告老之时,还是要还乡的。买个房子没必要。 朱柏拿出他带的那张纸摊开,说:“您看看我这个,能解决您的住房问题。我不是有一百零一亩地吗。最近打算再买点,然后在上面盖房子。出租给您这种生活有困难清廉的好官。按照面积算租金,绝对比租这个院子便宜。” 刘伯温一愣,接过朱柏手里的纸:看不懂。就画了几个框,大框框套小框框。边上写着“平面”。 然后几个七扭八歪的东西,好像画的是房子,边上写着“立面”。 刘伯温暗暗抿嘴:要好好教教这小子画画和鞋子。不然他以后出去说是我学生,岂不是丢我的人? 朱柏说:“您看,您这里也就四间房。我那里一套公寓,五间房,厨房什么的一应俱全。我只要您二十两银子一年,而且包维护。长租的话,我看在我们师生情谊上,还可以给您打折。” 刘伯温挑眉:“有这么好的事?你岂不是亏本?” 朱柏说得眉飞色舞:“不会。总比种粮食强啊。再说我修三层楼,地是现成的,肯定比小院成本低。到时候,你们入住了,我雇几辆马车,免费接送各位大人上下朝。您还能免去一笔租借或者买轿子的钱。” 刘伯温捻须:“听着真是不错。” 朱柏咧嘴笑:“您也觉得不错?” 刘伯温点头:“只有一个问题。” 朱柏:“什么?夫子请说。” 刘伯温:“皇上知道吗?” 朱柏把图纸一收:“嗨,我父皇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地,我请人。大人们租不租的都自愿。我又不强买强卖,有没触犯《大明律》。” 刘伯温暗暗冷笑: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明律》里凡盗耕种他人田者,一亩以下、笞三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八十。荒田减一等。 你那一百零一亩地不种粮食拿来盖房子这一条罪,就足够把你打死了。 第135章 歪打正着 刘伯温不动声色,又问:“好,真是我等臣子的大福利。请问湘王,微臣要怎么才能住上?” 朱柏说:“下定金,然后等我收齐了定金,我就开始建。” 刘伯温说:“多久能建好。” 朱柏说:“这个,本王得看看收钱的进度,少说也要半年吧。” 刘伯温说:“行。微臣就定个五间房的。多少定金。” 朱柏说:“二十两银子。” 刘伯温眼皮子跳了跳:这混小子在纸上随便画了几个框,就敢来跟我收二十两银子定金。 而且看他这样子还不止要收我一个。 朱柏望向刘伯温的眼神无比殷切诚恳。 刘伯温心里一动:不对。这小子不缺钱,而且猴精,怎么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看来,我不支持还不行了,不然怎么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朱柏招手:“来来来,殿下随微臣来。” 他取了银子,带朱柏进书房,取了笔蘸满墨水递给朱柏。 “劳烦殿下给我写个字据。” 朱柏接了银子塞到怀里,笑嘻嘻地说:“好说好说。” 然后用狗爬一样的字给刘伯温写了一个收据,拱手:“那本王就走了,夫子不用送了。” 刘伯温:“殿下好走。” 朱柏从刘伯温家出来,又去曾秉正家去了。 曾秉正在陕西待了半年,老朱便把他调回来任刑部侍郎,领从三品俸禄。 等于直接又升了三级。 曾秉正一路飞黄腾达,自然忘不了朱柏之前的“指点”之恩,见朱柏来了,忙迎了进去,向朱柏毕恭毕敬行礼:“殿下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刘伯温好歹还是诚意伯,领一品俸禄。 曾秉正俸禄更低,清廉不说,还不会给人算命挣外快。 所以他比刘伯温还穷。 破瓦房三间,住着三代人,还是升官之前租的。 啧啧,真是可怜啊。 骗他还真是有点不忍心呢。 但是没办法,不忍心也要骗。 朱柏又拿出图纸,跟曾秉正讲了一通。 曾秉正听得心花怒放。 他这三间小破房一年也要三十两,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若是真能十五两跟朱柏租三间楼房,岂不是省了一大笔。 只是这事怎么听着不太靠谱。 朱柏说:“我刚从刘基大人那里出来,他已经把定金都交了。” 曾秉正一听刘基都跟了,不再犹豫,忙拱手:“如此,老臣也下定金吧。需要多少?” 朱柏说:“十五两。” 曾秉正吓了一大跳:“十五两?!这么多。” 朱柏说:“到时候直接抵扣一年房租啊。” 曾秉正一阵肉痛。 他攒了一年才攒够十五两银子……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为明年租房用的。 曾秉正从里面拿了个破布包出来,揭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几块碎银。他伸出手,又觉得不舍,缩了回去:“湘王。你可别骗微臣。微臣家贫,禁不起骗。” 朱柏笑了笑:“若是不成,本王算利息给你。本王是缺这点银子的人吗?” 曾秉正想了想:也是。听说朱柏赚银子都是成箱成箱的赚。这十几两碎银,对他来说还真是不算什么。 朱柏接着又去了宋濂家。 宋濂最好骗,啊,不对,是最容易被说服。 因为常卖书画,所以手头还算宽裕,很爽快就给了朱柏二十两。 李善长他们都被朱柏敲诈得麻木了,没等朱柏说完就把银子拿出来了,连收据都没让朱柏写。 胡惟庸也出奇地配合,还问朱柏二十两够不够。 朱柏收了大概三百两银子,然后得意洋洋回宫了。 富贵一下午都拿着个本子默默跟在朱柏身后登记,等回了宫身边没人,才说话:“殿下。这三百两银子,也不够盖这么多房子啊。您答应了那些大人们……” 朱柏这一次玩太大了。 一共骗了两个正一品,两个从一品,其他品级无数。 有资格上朝的大官基本上被骗了个遍。 这要是闹起来…… 朱柏再不怕死也好歹想个退路啊。 朱柏龇牙一笑:“放心,本王上面有人,心里有数。” 富贵暗暗叹气:我的王爷啊,到时候,老朱都未必能保得住你哦。 ---- 朱柏这几日都在忙着骗人。 算算能骗的人都骗到手了,就等着这个雷爆了。 今日他打算干点别的。 天天听这些大臣说应天的房价贵,他觉得租房这个买卖有搞头,决定买几个小院子来租出去,做包租公。这才是钱生钱,坐着就有钱,比把所有银子攥在手里要划算多了。 他背着手在应天城的巷子里转悠,看桥边有个小院不错。 大小合适,闹中取静。 便上去敲门,打算问人家卖不卖。 结果房主一打开门对上一群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侍卫们,还没等朱柏说话,就直接把门又拍上了。 朱柏好无奈,对侍卫们摆摆手:“你们离我远些。至少十丈吧。最好躲起来。” 张玉有些犹豫:那日油漆桶和射箭的事,都幸好有惊无险,不然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今日哪还敢离朱柏那么远。 朱柏说:“留下富贵。” 张玉只能对着其他侍卫挥挥手,然后退开了。 朱柏这才又上前敲门。 里面那人颤声说:“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的。” 朱柏说:“主人家,我不是坏人,我是想跟你买房子。” 那人:“不卖。” 朱柏恼了,说:“官府查房!” 那人这才把门开了一条小缝。 富贵掏出牙牌晃了晃。 那人对富贵拱手:“官爷宽限几日。我们寻到住处就搬走。” 朱柏微微挑眉:呦吼,真是选日不如撞日,直接就逮到一个强占别人宅院的。 他往后退了一步,富贵要踹门,侍卫们要冲上来。 那人却在门里跪下了:“官爷,家中有八十岁老娘,老婆还大着肚子。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见这里没人才进来住下来的。等我老婆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走。” 朱柏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缩在里面的人,确认这人说的是真话,便说:“你们还是快些寻个地方住吧。到时候官府查房,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那人忙磕头:“多谢官爷。” 第136章 给我往死里打 朱柏从这家出来,心里想的是:朱标的本意是把无主的房子清理一遍。提高朝廷的收入,这没有错。毕竟占人家空屋的本来就不对。 可是朱标没想后续的事。比如这些抢占别人房屋的大多有老有小,生活也未必宽裕。 他们被赶出来,能去哪里呢? 综合心智、性格和年龄排位考虑,朱标确实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 可是朱标毕竟是长年在宫里,不知道民间疾苦。 嗯,这是个大问题。 朱柏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捂着鼻子抬头一看,他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涂满了粉,白得像鬼一样,脖子却黑黄黑黄的。 颧骨上面抹了两坨大胭脂,红得像猴子屁股。 毛毛虫一眼黑粗的眉毛下是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一笑满脸起褶子,粉还往下掉。 作为一个直男,最看不得这种长得丑乱化妆,还要出来吓人的老女人了。 那大妈捏着粉色帕子,捂着血盆大口,扭捏尖声笑着:“小爷,可是想买这个院子。我可以为小爷牵线。牙钱只要成交额的百分之二。” 朱柏伸出颤抖地手指着她,对富贵说:“打,给我往死的打。打完抓起来。特么的,连本王都敢吓,都敢骗,真是无法无天了。” 那牙婆尖叫着想要跑,被一拥而上的侍卫们按住,然后绑了个结实。 富贵问:“怎么处置?” 老朱把明面上的牙公牙婆都消灭了,却消灭不了暗处的。 这些见不得人的牙婆牙公才是全靠坑蒙拐骗生活。 这会放了牙婆,他不甘心,留下她又挺麻烦。 关键只抓这一个一点用都没有。 朱柏皱眉说:“先把他押回官牙局,让本王想想再说。” 被这牙婆扫了兴,他也没心思再看房子了,对富贵挥手:“去看看本王的酒楼修得怎么样了。” 十几个少年在帮着搬东西,刷漆,看见朱柏来了纷纷行礼。 工头也跑出来,迎接。 朱柏对进度很满意,转了转,就要走。 朱能忽然从柱子后面闪出来,一把捉住朱柏的手腕,大声说:“还钱。” 朱柏一脸茫然:“昂?!” 侍卫毫不犹豫把朱能放倒,按在地上:“小子,你还敢来,那日是王爷交代不为难你,不然你被拖去剐十次都够了。” 朱柏皱眉问朱能:“你又要干嘛?本王让你去弄清楚你兄长到底是谁杀的,你去了吗。” 他私底下交代了工头不要为难朱能。这个朱能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朱能说:“没问,我为什么要问,官官相护。他们肯定都是帮你说话。你这个混蛋,杀了我兄长,连我辛苦赚的二两银子都不放过。” 朱柏有些头疼:“我什么时候又骗了你银子了。” 朱能咬牙切齿的说:“你派人冒充牙公,收了我的定金,然后就跑了。” 然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了一通。 原来朱能这几日在这里做小工,攒了二两银子,想在城里别处租个小房子,安顿老母。 牙公带着他到了一处廊屋前。 朱能觉得不错,想进去看看。 牙公说这一阵子因为官府清理占屋,所以租房的人多,来看房的人多到主人都嫌烦了。 朱能先下定金把这房子定下来,他才敢带朱能去看。 朱能没起疑,便给了牙公二两银子。 牙公说进去跟屋主打个招呼,结果一进去,就没出来。 朱能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跑进去找,却被人告知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民宅,谁都可以进去。那人早从前门跑了。 朱柏点头:“我听明白了,你被人骗了,然后抓不到人,就来诬陷我。” 朱能瞪眼说:“我问了旁人,那牙公带我去看的廊房就是你的一处店铺。不是你指使的是谁?” 朱柏一愣,然后暴怒:这些牙婆牙公没有一点职业道德,竟然把我的店铺当行骗工具,真是岂有此理。 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朱能又说:“我向官牙局告状。官牙说只管城里大宗买卖交易,这种房屋租售不在他们管辖范围。” 房屋买卖租售这事太琐碎,要去走街串户打听消息。 官牙局没有那个精力管那么多。 朱柏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 而且老朱也没把这块业务划给他,他也不好插手。 朱能越说越委屈,呜呜哭了起来:“你真是太可恶了,要拆西市,也不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西市要拆,老娘就要睡在街上。我一下子去哪里再找二两银子来。” 朱柏:“虽然你这人蠢得可笑。不过看在你还有几分孝心的份上,今儿本王就管一管这事。你说说看,骗你的牙公长什么样?” 朱能形容了半天。 在朱柏听起来,那牙公就是个普普通通中等身材的中年人。 靠这些特征,别说是他,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抓不到人。 朱柏有些头疼,有那破案的时间,他都不知道赚了多少个二两银子了。 还是不和这个傻子纠结了,他掏出二两银子:“本王给你二两银子算了。” 朱能很激动:“你看,你果然跟骗子是一伙儿的。” 你特么有病吧! 朱柏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躺着都中枪,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而且要是再放任不管,大家都把他当骗子,以后还怎么混? ----- 朱柏把朱能带到官牙局。 那个牙婆哭闹了一会儿,此刻彻底老实了。 这会儿脸上的粉被冲成一道一道的沟,五颜六色,比方才还吓人。 朱柏冲看守她的人抬了抬下巴。 那人把牙婆嘴里的布扯了。 牙婆立刻冲朱柏磕头:“殿下饶命,民妇有眼无珠,不认得殿下。呜呜呜,我该死,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朱柏对看守抬手:“还是堵上吧。” 看守又把破布塞了回去。 朱柏说:“我说,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牙婆点头。 朱柏对朱能说:“来,你把骗你的牙公的长相形容给她听。” 朱能有上前讲了一通。 朱柏问牙婆:“认识吗?” 牙婆摇头。 朱柏对侍卫说:“留着没用,打死吧。” 第137章 没有证据 侍卫立刻就拿着板子上来了。 牙婆吓得呜呜叫,拼命点头。 朱柏冷笑:“果然还是不老实。听好了。你供出十个牙公牙婆,帮我们抓到人,本王就放了你。不然本王就把你交给官府处理。你知道的,官府对待私牙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牙婆脸色越发不好,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 在那牙婆指点之下,兵马司抓了十个牙公牙婆回来,然后把这十个分开审问,确认是牙婆牙公,再要求他们每个都提供十个同行的行踪 然后又抓了一百个回来。 如此往复。 抓到第三天,就没有人可以抓了。 五个兵马司的大牢里都人满为患。 朱柏叫人把那些牙公牙婆都弄到院子里蹲着,然后让朱能去认人。 朱能仔仔细细挨个辨认后摇头:“不在这里面。那个人看着很正直很诚恳。这些人一看都不是好人。我没那么蠢,不可能相信他们。” 朱柏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 朱能刚好就来我这里干活,然后被骗也刚好是被带到了我的店铺后门。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想要利用朱能来干点什么呢? 杀我吗? 不对,用朱能来杀我压根就没有胜算,实在是太蠢了。 那就是,抓这些牙婆牙公了…… 朱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蹲着的那一大片人。 抓了人,然后呢? ----- 朱柏在城里发布告示,叫那些被牙公牙婆骗过的人,三日内来兵马司指认。 若查明属实一件,便勒令牙公牙婆把银子返还,然后大板子十下伺候。 有的人骗得少,挨了十板子,登记了名字相貌籍贯住址这些信息,就被放了。 有的人骗得多,一天断断续续打了几十板子,就直接打死了。 五城兵马司挖地三尺,陆陆续续又抓了几个牙公牙婆来。 那人都不在里面。 朱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费了这么多功夫倒是无所谓,让他烦躁的是朱能整日在他耳边叨叨:“没抓到,没抓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人没抓到,他先被这蠢货给烦死了。 关键那个人还只有朱能认识。 朱柏这么想着,叫人给朱能拿了一套兵马司小兵的衣服穿上,然后让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轮流带着他巡城。 若是朱能发现了那个牙公,兵马司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捉住那厮。 然后他要亲自把那人片成肉片!! 就连他自己也魔怔了一般下了朝就直奔兵马司,巡城,找人! 连巡了十日,把应天城搜个遍,没有找到那个人。 就连朱元璋都觉得朱柏勤快得有些离谱了。 朱柏越想越不对劲,今日到了兵马司,便对朱能说:“我怀疑你在骗本王。说吧,是谁要你撒谎拖住我的。” 朱能嗤之以鼻说:“谁稀罕困住你。我就想抓到那人拿回银子,然后租房子给我娘住。” 朱柏眯眼:“不可能,你随便找点活干干,这十天不都把二两银子挣回来了吗?” 朱能一脸肃穆:“不行,这是两码事,他这次能骗我,下次就能骗别人,我一定要捉住他。” 朱柏叹气:这小子就是铁板一块,软硬不吃。绝对是老天派来考验我的。 行吧,接着巡城吧。 这几日没捉到那个骗子,朱柏倒是清理出了城里几处被人占了的空宅邸。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巡到南城时。 朱能忽然指着前面叫了一声:“在那儿。” 朱柏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朱能就已经跑远了。 朱能前方不远处,有个人跳上马,然后策马狂奔。 然后朱能一蹿就上了围墙,追着那人而去。 “哇瑟,这小子跑得真快。”朱柏感叹。 两个人已经变成两个点了。 “追啊。”朱柏对愣在旁边的人说,“让他跑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了。我特么巡城早巡烦了。” 兵马司的人这才手忙脚乱上马朝那人追了过去。 朱柏站在那里琢磨了片刻,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富贵他们几个又忙追着朱柏而去。 《大明律》规定,除非是朝廷的军队,不然任何人进出城门都得下马,查路引。 所以,那人仓促之间,就不可能跑出城。骑着马也不能去小巷,只能在大街上转悠。 朱能追那么紧,那人也不敢下来。 而应天城的主街道,是个闭合环。 所以,他只要穿过这个巷子跑到对面的北城就能拦住他。 朱柏出了巷子口,果然看到那人从远处骑着马而来。 兵马司的人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看不见人影。 朱能从墙上扑了下来,落在那人马上,死死抱住那人。 那人毕竟是成年人,力气大得多,一甩就把朱能甩下来了,一脸狠决朝朱柏继续狂奔。 朱柏方才只想着追上他,却没想到怎么制止他。 这会儿他要是冲过去,就会被马蹄踩成泥。 眼看就要被这人再次从眼皮子下溜掉。 朱柏转头看了看,旁边有卖鞭炮的和一个抽旱烟的,就拿了一串鞭炮,抢了那冒着火星的烟杆,点着了鞭炮往那路中间一扔。 马儿刚好跑到跟前。 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马儿受惊,急刹车,然后扬起前蹄,把那人掀了下来。 富贵和兵马司的人几乎同时赶到,按住了那人。 那人摔得灰头土脸,却没有丝毫慌乱,抬头冲朱柏一笑:“湘王捉住微臣所为何事?” 诶嘿,这个人,竟然还认识他?! 朱柏朝岑都指挥微微挑眉。 岑都指挥小声在他耳边说:“这是东城守卫千户周大人。” 难怪了。这人要是夜里在城墙上巡逻,白天他们压根就看不到他的。 “就是他。”朱能一瘸一拐的过来,指着周千户说:“还钱。你骗了我二两银子。” 周千户说:“小孩子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骗了你。” 朱能一哽。 当时就他们两个人,而且他给了钱之后也没有要字据。 要说证据,还真是没有。 周千户说:“刚才家人捎口信说老娘身体不适,我骑马赶着回家找大夫给老娘看病。不知道为何兵马司对我穷追不舍。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第138章 别怪我心狠手辣 岑都指挥也很尴尬: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他骗人,还真是没法抓他。 朱柏定定望着周千户:这家伙身为朝廷命官没有必要为了二两银子骗人,跟我又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看来还真的是有别的目的了。 虽然你很奸诈,却不够我奸诈。 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是你们先要来惹我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朱柏暗暗冷笑,歪头看着朱能:“那日这人可是跟你说朝廷清理西城民居的政策不合理,导致很多人流离失所。” 朱能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朱柏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富贵在身后悄悄掐了他一把。 朱能忙说:“是。” 朱柏又转头问岑都指挥:“岑大人。妄议朝政,辱骂皇上是什么罪。” 岑都指挥看了一眼周千户,回答:“轻则凌迟,重则诛九族。” 朱柏冲周千户一笑:“妄议朝政,只需要证人一名。” 周千户浑身寒毛倒竖,失声叫道:“殿下饶命。” 朱柏点头:“好说,好说。你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说。” 周千户咬牙,低头说:“小人一时糊涂,骗了这孩子二两银子。” 朱柏点头:“行,先押回去兵马司,待我慢慢审。” 朱柏说完才觉得周围安静得吓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一队人马面朝外背朝里把他们围了起来,将看热闹的人都隔在了外面。 一位皮肤微黑清瘦的年轻人背手站着圈里。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稍矮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丑和尚。 见朱柏望过来,那年轻人便微微一笑,说:“十二弟,好久不见。” 朱柏一愣,狂喜上前:“诶嘿,四哥,你什么时候进的城?” 朱棣说这几日回来,没想到就是今日。半年不见,朱棣好像又高了结实了。 朱棣笑着说:“就在你放鞭炮把人从马上逼下来的时候。” 朱橚说:“嘿嘿,四哥的弓箭都搭上了,那人要再不停,他就要放箭了。” 朱棣:“你到底在忙活什么” 朱柏说:“抓骗子。” 朱棣朝朱能抬了抬下巴:“这孩子挺能跑的。叫什么名字。” 朱能忙拱手:“小的叫朱能。” 朱棣微微点头:“你愿意来给本王做侍卫吗?” 朱能转头望向朱柏。 朱柏说:“赶紧答应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以后去了北平,朱能就是朱棣的心腹了。 朱能忙拱手:“小的愿意。” 朱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正好这几年跟着本王历练一下。” 朱棣知道朱柏心里想着回去审人,便说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要去向父皇复命了。” ----- 朱柏带着朱能回了东城兵马司,只留了富贵在身边,叫其他人都守在外面。 朱柏坐下,对周千户抬了抬下巴:“说吧,谁要你这么干的,到底为了什么?” 周千户犹豫了一下:“是,是李善长大人。他说只要微臣缠住殿下几日就行。” 朱柏皱眉:“缠住我?为什么?” 周千户说:“臣不知。” 朱柏:“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周千户垂泪:“我如今住的宅子,是占了无主的宅邸。李大人应允我若是帮他办了这件事,他就帮我办房契地契。我俸禄少,官职低,上头又没人,一时之间能去哪里找住处,只能答应了。不然,老婆孩子和老娘就要流落街头。” 呵呵,这都还没开始清理民宅呢,李善长就到处许愿,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周千户匍匐在地上:“求殿下饶恕。臣愿加倍赔偿那孩子。” 这个“求”字让朱柏浑身舒畅。 他最喜欢一开始看不起他的人最后来求他了。 打脸打得真特么爽。 朱柏叹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生活所迫。你把如今住的宅子地址写下来给本王。” 周千户:“谢殿下体谅。” 朱柏说:“本王可以说服苦主不告你,不过,你也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周千户:“殿下请说,臣万死不敢推辞。” 朱柏:“嗯,暂时想不到。想到了再说。” 其实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现在说,吓到周千户。 朱柏把朱能叫了进来,说:“周千户说他也是不想娘亲露宿街头,所以想赚点银子租房。” 朱能一愣,望向周千户。 周千户越发无地自容:他一个大爷们,因为骗十岁的孩子,要八岁的孩子当着大家的面为他求情,真是羞死人。 他匍匐在地上:“请小爷宽容一次。” 朱能想了想:“行,我不追究了。你把银子还给我。” 本朝的惯例,反正只要不妨碍朝廷,就“民不举官不究”。 所以只要朱能不告,周千户赔偿就了事。 周千户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双手奉到朱能面前。 朱能说:“这不是我那二两碎银。” 朱柏气笑了:“你这孩子真是个榆木脑袋。人家赔偿你的。你就拿着呗。” 朱能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我不能多要他的。” 朱柏冲富贵招手。富贵找了把剪刀来给朱柏。 朱柏用剪刀从那银锭上绞了大概二两递给朱能。 朱能还要抗议。 朱柏用剪刀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别说话!再叽歪,小爷用剪刀扎死你。” 朱能缩了缩脖子,把银子收好,拱手行礼:“多谢殿下。” 朱柏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剪刀,点头说:“十几天了,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真不容易。” ----- 朱柏把周千户放了,算是了了这件事,心情舒畅,带着人边走边逛回了宫。 刚到宫门口,就有个小太监靠过来,禀报说:“殿下,皇上交代殿下一回宫就去御书房。” 朱柏挑眉:“什么事?” 小太监回答:“有几十个大人联合起来,在向皇上告殿下的状。” 富贵倒吸了一口气。 朱柏却笑出鹅叫声:“额额额,这帮书呆子,老酸儒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歪头想了想。 那个李善长不会想打我个措手不及,才拖住我吧?! 啧啧啧,真是奸诈小人。 要不是我压根就没打算要解决,还真是又被他给害了。 第139章 大好事一件 朱柏交代了富贵几句,富贵忙回寝宫去了。 然后朱柏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面果然黑压压跪了一大片,竟然比那日反对分封时的人还要多。 那些大臣们哭天抢地。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臣一年的零花钱,都被湘王骗走了。” “皇上,臣家贫,好不容易攒下一点老本都被湘王讹走了,实在是无以为继啊。” 曾秉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刘伯温倒是没哭,就垂头站着。 李善长假惺惺抹着眼泪,纯粹是来凑数的。 朱柏笑劈叉了:呦,还挺热闹的嘛。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御书房里隐隐传来老朱询问的声音:“那混小子回来了没有?” 站在门口的二虎远远看见朱柏,忙转头回答:“来了来了,湘王来了。” 老朱说:“把他抓进来别让他跑了。” 朱柏扬手高声回答:“父皇,不用抓,儿臣来了。” 大臣们一听到朱柏回来了,全部停了哭泣,回头望着朱柏。 朱柏笑嘻嘻抬手跟他们打招呼:“大人们好。夫子们好。都来了。” 各位大人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 朱柏大摇大摆进了御书房。 老朱气得脸都是绿的。 朱标悄悄朝朱柏做手势,叫他跪下。 朱柏当没看见。 朱元璋说:“逆子,你知错吗?” 朱柏一脸茫然:“儿臣没干什么啊?” 老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嘭!” 桌上的笔墨纸砚应声一起跳了跳。 老朱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大的胆子,连朝廷一品大员也敢骗。” 朱柏说:“儿臣有点糊涂了,儿臣骗他们什么?” 朱元璋气得眼发花,对外面招了招手:“叫曾秉正和刘伯温进来说。” 为什么叫曾秉正进来? 因为曾秉正哭得最凶。 为什么叫刘伯温进来? 因为刘伯温是朱柏的老师。 把这两人都叫进来,省得朱柏说他们冤枉他。 曾秉正进来行礼,抽抽搭搭说道:“湘王说要在那一百零一亩建廉租公寓给微臣。只要十五两银子一年。臣信了,下了定。结果今日才知道,原来湘王压根就没打算建,也没有告诉皇上。” 在农田上建房子,不跟老朱打招呼,肯定是不行的啊。 朱柏这么多天都没跟朱元璋说,明摆着就不打算建房。 朱元璋咬牙说:“逆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知不知道《大明律》上,荒田不耕是重罪。” 朱柏歪头问刘伯温:“夫子,荒田不耕是重罪吗?” 老朱猛然醒悟:对啊。这孩子跟这么多大臣都讲了这件事,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朱柏违反了《大明律》。 李善长这种有钱人,哪里是需要为了十几两银子来咱这里闹? 这些老混蛋,心里都在琢磨什么? 是要一起对付咱最喜欢的儿子吗? 果然不能让他们知道,咱宠着朱柏。 刘伯温叹气:“殿下不是说要来求皇上同意吗?” 朱柏心里暗骂:老神棍,我那时候分明说的是不跟老朱说这件事。 一句话就试出你的心了。 到关键时候,你抛弃起我来真是毫不犹豫。 朱柏两手一摊:“大人们怕是听错了。本王没打算在那一百零一亩地上盖房子。” 朱元璋和刘伯温他们一愣。 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什么?你再说一遍。” 越想越不对啊。 朱柏上一次这么明目张胆骗钱还是为了办“粮食银行”。 这一次他又是为了什么? 朱柏叹气:“儿臣当时跟大人们说的是,因为京城的房价太贵,好多大人的俸禄又不高。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在逼着各位大人们贪腐。所以儿臣想趁着这次民宅勘定,选一些无主的宅子,稍微修整改改布局,作为朝廷福利,便宜租给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先投资点银子,等房子修整好了,可以优先入住。如今民宅勘定的事情都还没办,大人们着什么急呢?” 刘伯温倒吸一口气:好计谋,好手段。朝野大臣包括朱元璋,都是他的工具人。 朱元璋惊讶地跟朱标交换了个眼神:这个法子可以啊!! 曾秉陷入了自己的感情漩涡,出不来了,这会儿压根没听朱柏在说什么,只顾着絮絮叨叨:“可怜微臣,攒了一年才攒够十几两碎银,平日里肉都不舍得吃。” 富贵刚好回来了。 朱柏对他招手,接过他拿来的本子:“来来来,大人们自己看。本王当时记的是什么?” 那本子上写着:廉租公寓入股资金募集。 朱柏摇头叹气:“要是各位大人等不了,那本王就先把银子退给你们吧。反正应天城里大把人想租房。比如西城那些住窝棚的人。” 朱元璋若有所思:“对了。还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把房子便宜租给穷苦百姓。还可以找个大点的院子用来抚养孤儿。” 朱标:“如此甚好。反正充公的那些宅子,也是白得的,只要稍加修缮便可用。其实朝廷也不用花费太多。” 刘伯温忙拱手:“太子圣明。皇恩浩荡。南宋便有‘店宅务’,我大明应也设立专门的衙门才好。” 老朱暗暗冷笑:明明是朱柏这小子提醒我们的,你却迫不及待就安在朱标身上。 虽然咱也是要捧朱标,可是你也太欺负咱的这个小儿子了。 朱柏的目的达到了,这会儿没打算再说话了,在一旁静静玩他的东西去了。 老朱看了朱柏一眼:这么多次了。这孩子压根就打算计较和争功,心胸倒是比朱标还广阔。 朱元璋让二虎把李善长和茹太素也叫进来。 李善长听说了这事,也兴奋起来:这可不就是个摇钱树吗?到时候朝廷定价四钱银子一个月,我收六钱,就有二钱银子的净利润。 忙跪下来说:“皇上真是爱民如子,乃大明百姓之福。” 气氛到这里了,其他人不跪也不好,就索性都跪下了:“皇上爱民如子,乃大明百姓之福。” 老朱被这个马屁拍得浑身舒畅,大笑:“哈哈哈。平身。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他最怕听到他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片瓦遮身。 这会儿不用花什么钱,还能让穷苦之人有安身之处,真是两全其美。 第140章 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刘伯温说:“恳请皇上让太子担纲此事。” 民宅勘定虽然于朝廷有利,却会让朱标被百姓怨恨,比如西城,比如那些占了别人白住了十几年的人。 朱标再主持这个笼络人心又没有难度和危险的事情,就抵消了之前的负面影响,名也有了,利也有了。 李善长说:“此事重大,最好明日在早朝上详细讨论过再定夺。” 在这里就拍了板给朱标,他还玩个屁啊。 朱柏抿嘴:完了,一上朝讨论,肯定要吵半天。 朱元璋自然知道这刘伯温和李善长心中的小九九,垂眼沉吟片刻,才说:“等咱好好琢磨一下。” 曾秉正小声说:“皇上,那臣的银子……” 朱元璋皱眉对朱柏说:“还给他,还给他。好像咱没了他们这十几二十两银子就办不成事了一样。” 这个曾秉正真是小气到家了,不堪大用。 朱柏对富贵说:“行吧。你照着这个名册,把银子还给各位大人。” 然后大臣们就在外面排着队领银子。 朱柏按日给他们算了利息。 十文八文的在他眼里不算钱,给他们也好让他们以后别叨叨。 曾秉正接了银子,小声问富贵:“若是还有廉租房,下官还能报名吗?” 富贵气笑了:“曾大人啊。你又不舍的银子又想得利,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曾秉正红了脸,忙走了。 大臣们各自领了银子便散了。 朱柏要溜,被老朱拎到了御书房里。 此刻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两父子。 老朱乜斜着朱柏:“说吧。你要什么。你这几日这么勤快巡城,不会就为了给你大哥抬轿子吧。” 朱柏说:“父皇英明。儿臣那日差点被个牙婆骗了,气不过就把全城的牙婆牙公都抓起来揍了一顿。哇瑟,这几日儿臣打人屁股打得真爽。” 老朱哭笑不得:“你个逆子……” 朱柏又说:“可是儿臣一想,这样也不行啊,治标不治本。这帮牙婆牙公哪里会长记性,以后照样出来骗人。所以儿臣打算把应天的房屋买卖都归到官牙局里。” 老朱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官牙就是做这个的。不过这个利润太大,咱不能白给你。” 朱柏歪头问:“父皇总说房屋买卖的契税经常收不到,是何原因。” 老朱说:“他们私下交易,不办官契,自然就不交契税了。” 房契和地契有两种。 一种叫官契,就是在官府登记交过契税。地契房契上会加盖官府的红印,所以又叫红契。 一种叫私契,买家卖家找个中间人写个字据就算数。因为没有红印,所以叫白契。 很明显,官契更有保障。 可是私契可以省一大笔契税。 所以大多数人宁可冒险只办白契。 朱柏说:“您帮我把房屋买卖必须通过官牙交易这条就写到《大明律》里,我帮您想办法把契税收齐。” 老朱抬了抬下巴:“你先说你的法子。” 朱柏说:“不经官牙直接买卖交易的,视同偷盗,交易不予承认。成功举报者奖契税三成。诬告罚。” 老朱不出声。 朱柏知道他听说要奖励这么多心疼,小声说:“舍不得撒饵钓不到鱼。要是大家都私下交易,一来容易引发纠纷,不利于应天城的稳定,二来朝廷一成契税都收不到。” 老朱点头:“也是。行吧。就照你说的办。” 朱柏说:“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老朱眯眼:“混小子,得寸进尺了是吧。” 朱柏说:“不是新要求,是前面的补充。” 老朱抿嘴:“你先说。” 朱柏:“明儿早朝,父皇先直接宣布房屋交易归官牙局管,再来讨论廉租房的事。” 只要把他的买卖一落实,后面大臣们再怎么吵,都跟他没关系了。 老朱:“这个可以。反正先说后说都一样。” 朱柏暗暗叹息:不一样,那可太不一样了。 老朱;“你说完了?” 朱柏:“昂。” 老朱一指旁边一大堆奏折:“那好。干活。” 朱柏苦着脸:“看奏折不都一直是父皇和大哥的事吗?儿臣只是陪坐……” 再说,他以后又不当皇帝,看什么奏折? 老朱冷笑:“这里都是跟官牙局和兵马司有关的奏折,当然是你来看。你的活儿别推给别人。” 朱柏怪叫了一声:“这么多?!” 老朱说:“呵呵,可不是嘛?你瞧瞧你这逆子,弄得多少人鸡犬不宁。赶紧来处理。驳回的,你就画个叉,咱来批注。” 朱柏只能取了一支朱笔,乖乖坐下来,一本一本翻。 看着挺多本,其实都是一个套路:先拍老朱和朱柏的马屁,然后想把子侄外甥各种亲戚,学文的塞进官牙局,学武的塞进兵马司。 而且上面提到的人,他都听富贵说过,都是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有真材实料。 朱柏三下五除二看完了,说:“全部驳回了。这些钻营趋利的家伙们,浪费本王时间。” 最讽刺的是,上一次兵马司征人,这帮人没一个出声。 这才过了几日,他们就忽然变得这么踊跃,还不是因为兵马司要主持民宅勘定。 还有李善长,许了周千户房子的事。 离民宅勘定的最后期限只有一个月了。 李善长肯定会动手脚,到时候不知道多少房子会落入李善长的口袋,而街上又会多了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 这一次明显是老朱在考验朱标对臣子和大局的掌控能力。 毕竟老朱一直很担心,这些老臣会爬到朱标头上。 要想个法子杜绝这些贪官伸手才行。 朱柏说:“恳请父皇把户部房契地契审定印章收回来,先代为保管。” 老朱皱眉:“以后新房契,本来就是要兵马司勘定面积签字才能去户部办。为何还要扣着户部印章?!” 朱柏说:“我怕有人趁火打劫,赶着做旧房契地契。” 老朱瞬间明白了。 若是真的查出无主,有心之人就可以利用在户部内部的人,偷偷补办一个旧版房契地契,时间写久远一点,把地契房契做旧一点,然后只说是之前交易的记录遗失了,就可以正大光明找兵马司勘定住宅,换新房契。 到时候只要掏出一点点银子给兵马司做手续费,就能白得一套大宅邸,可不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买卖。 第141章 风险投资 老朱想清楚前后关系,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忙叫二虎去把户部的印章收回来。 朱柏说:“儿臣一开始就交代了兵马司,只要是房主说交易卷宗遗失,或者兵马司觉得房契有问题,就先压着不给。等儿臣亲自去查验。若有查出无主的房子,也不许外泄。” 老朱皱眉:“难道已经有人动手脚了。” 朱柏咧嘴一笑:“有没有的,一看就知道了。父皇有兴趣跟儿臣一起去看看吗?” 到时候真查出来有个什么不妥,老朱亲自惩戒,也不至于要他来得罪人。 “行,尽快找个时间,咱跟你一起去看看。”老朱点头,斜眼望着朱柏,“你小子,小心一点啊。这么多人眼馋,可见这事有利可图。” 朱柏笑嘻嘻:“儿臣的就是父皇的。有父皇在,儿臣不用怕。” 老朱被戳到了软肋,心都变软了,哼了一声:“行了,少拍马屁。下去找你四哥去吧。” 朱柏忙拱手,从御书房里出来了。 远远看见朱棣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等着。 朱柏忙过去,问:“四哥在等我?” 朱棣说:“可不是。十二弟如今可真忙。” 朱柏小声问:“四哥怎么就回来了?” 按朱元璋之前说的,朱棣至少要在凤阳待一年的。 朱棣说:“有些事必须回来当面禀告父皇,征得父皇同意。” 朱柏歪头问:“什么事还要当面说。” 朱棣:“如今我身边只有从宫里带出去的二十几个人,遇到紧急情况,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跟父皇请求组建一支自己的卫队。刚好趁着我在中都练兵,可以顺便训练一下他们。” 这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燕王卫吗,后来跟随朱棣打天下的好多名将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朱柏有点小激动:“这个不错。” 朱棣暗暗苦笑: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他前脚刚从应天出发,后脚他的大舅子徐辉祖就上奏折说燕王多谋善战,在让他练兵以后恐怕会“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这等于就是在说朱棣会谋反。 徐长英苦于不能出去找徐辉祖当面理论,气得在寝宫走来走去转了一天。 虽然朱元璋没理这个折子,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这么说。 可是朱棣被自己大舅子背后捅刀子,却意识到就算去了岳父的管辖地北平,手下那些人未必会听他的。 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得要有自己的亲兵才行。 朱柏见朱棣不说话,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也不好细问,只问:“父皇答应了吗?” 朱棣说:“父皇许我召集训练五百亲卫。不过军费要我自己解决。” 五百亲兵。就是老朱对朱棣拥兵数量的心理上限。 朱棣特地回来,也是为了试探出这个。 朱柏一下就明白朱棣跟他说这些话的原因了。 五百人吃喝拉撒还有军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明朝基本上用的是屯兵制。 除非打仗需要临时集结或者募兵,不然朝廷很少给军饷,而是直接给田地。 口粮军饷兵器购买基本都要靠自己种出来。 所以士兵除了训练,就是种田。 朱棣这会儿还没就藩,拿不到封地的钱粮,要筹措军饷就只能跟人借。 而这宫里如今最有钱又没处花的,就是朱柏我了。 不过,这笔投资值! 我出钱给永乐帝训练亲卫,以后我有难,永乐帝总不能不救我吧?! 只一瞬朱柏便已经定下主意,小声问:“四哥,需要多少银子。我有一些,可以借给你。以后你去封地,再还我就是。” 朱棣本来想能借到多少算多少,没想到朱柏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认真想了想,郑重回答:“一个士兵每年平均需要大概三十两白银,五百士兵,一年就是一万五千两。” 朱柏的心狂跳了一下:干,一万五千两?! 小数怕长计,答应得太快了…… 朱棣又说:“我只需要半年的军饷,争取向父皇请求明年开了春就去就藩。” 他也不想留在京城动不动就被这些大臣嚼舌根子,实在是太烦了。 不过老朱会不会同意就难说了。 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也是他跟道衍商量出来的最好办法。 朱柏咬牙暗想:刚才我才跟老朱说,舍不得鱼饵钓不着鱼。 朱棣可是永乐帝,坐镇大明几十年。 投资政治只要找对了方向,比投资其他任何东西的回报率都高。 虽然风险也高,可是我已经知道了结果,稳赚不赔啊。 朱柏说:“我最近陆陆续续攒了七千两,都给四哥吧。” 朱棣吓了一跳,朱柏小小年纪竟然攒了这么多银子!! 朱柏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倒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才说:“十二弟,我可是要借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去北平后还要一段时间来熟悉,整理政务”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赚钱的法子,只能去了北平再慢慢想。 朱柏说:“没关系。反正我暂时拿着也没有用。” 他的生意都不需要本钱。 银子却会每日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而且银子放着不会生银子,必须要投资才行。 朱棣郑重行礼:“如此,多谢了。我写个借条给你。” 朱柏说:“行。” 朱棣又说:“找父皇作证人。” 朱柏想了想:“更好。” “我没有什么能抵押给你的。”朱棣拿出一块玉佩,“这个,你收着。以后我还钱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如今的朱棣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君子,其实我都没说要证人,要抵押。 朱柏暗暗叹息,说:“不用了。四哥,我既然敢借给你,就信你一定会还。” 朱棣把玉佩郑重放在朱柏手里:“亲兄弟,明算账。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玉佩对我很重要,请十二弟务必收好。” 朱柏忽然意识到,这是宫里那个不能提起的女人留下的东西。 他忙还给朱棣:“这么贵重的东西,四哥还是自己收着吧。” 朱棣:“你拿着。我也好激励自己尽快攒钱还你。” 朱柏想了想回答:“行,我先帮你收着。” 第142章 又多了一门赚钱买卖 朱元璋听朱棣说完这事,看了朱柏一眼:“老十二,你可是自愿借给老四的。” 朱柏嘻嘻一笑:“儿臣是自愿的。燕地乃我大明边关重地。有四哥镇守燕地,我大明才能长治久安。四哥又是我亲哥,他的安危于公于私对儿臣都很重要。儿臣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再说,儿臣的钱,就是父皇的钱。儿臣给四哥,那不就等于是父皇给四哥。” 朱元璋沉吟了半晌才说:“真该让那些大臣们来听听你说的话。那些酸儒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你个孩子看得远、心胸广阔。咱跟他们要点银子跟要他们老命似的。行吧,咱今儿就做一回保人。老四,你以后有了银子,要慢慢还给老十二。不然咱都会替他跟你追讨。” 等他们走了,朱元璋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却又忽然笑了:“臭小子,会断臂求生,还挺聪明的。” 不到一刻钟,朱柏把银子都给了朱棣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马皇后听太监说了,垂眼想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这个老十二……” 本想着可以拿朱柏年纪小小就攒了那么多银子来做文章。 结果朱柏自己一下全清空了,理由还正大光明,毫无痕迹。 朱柏是真的那么纯真,还是城府太深? 这消息传到刘伯温那里,刘伯温惊得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完了。这混小子,竟然把钱给朱棣去招兵买马了。太子以后的位子还怎么坐得住?!” 李善长听见这消息,想的却是:这小子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这些银子本来应该都是我的,我的!! ------ 早朝时,老朱下了一道旨意,在《大明律》上又加了一条:如有买卖房屋土地者,必须来官牙局登记信息,成交后官牙局向买家收百分之二,卖家收百分之三的牙钱。 官牙代收契税,所登记的信息盖公章画花押之后附在房契地契的后面。 旧房契一律也要官牙局查明历史交易卷宗,备注清楚,才可以换新房契。 不经官牙私自交易和审核的一律按偷盗处置,买卖同罪,各罚交易额一成。 成功举报者赏交易额一成。 大臣们对这一条没什么反应。毕竟契税收不到,对他们没好处。现在把房地产交易也纳入官牙,对他们也没影响。 朱柏暗暗惊喜:诶?老朱给我的比我昨天要求的还要多,看来是昨天借钱给朱棣的举动起作用了。 然后老朱就说了做廉租房,建抚养孤寡老弱的福利院。各府州都要建。 朝堂上就炸锅了。 礼部说:“皇上圣明。此乃仁治天下之善举。” 户部说:“礼部,你出钱吗?” 御史:“皇上慎重,皇上,如果要求每个府州都要办,那下面肯定要求拨银子,容易滋生贪腐。朝廷花了银子未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刑部:“皇上慎重,廉租房中容易藏匿宵小盗贼。” 兵部:“皇上,何必为这些人浪费钱,直接全部抓去当兵多好,能为国效力还能让他们走正路养活自己。” 吏部:“皇上仁厚,为百官和百姓考虑自然是好的。可是多数人是因为懒惰才穷困。若是开了这个福利院,这些刁民年轻时就住着廉租房,老了去福利院混吃等死,把孩子扔给朝廷养活。朝廷怕是会不堪重负。” 朱柏打着哈欠: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凡事有利就有弊,若是只说坏处不提好处,不就是不想多事,讨厌变革吗? 老朱越听越生气,脸色越阴沉。 百官们一看情形不对,声音渐渐小了。 老朱这样子明摆着是铁定了心思要干这事,只不过说出来看看百官的反应。 所以大家都不出声了,还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嘴太快,说太多。 老朱说:“你们就说吧,什么时候咱想干点造福百姓的事,你们支持过咱?个个都唱反调叫苦。若是有点利益,就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他对二虎抬了抬下巴。 二虎的手下抬了一大筐奏折来倒在地上。 老朱说:“看看吧。都是来找咱走后门。想塞人进兵马司和官牙局。且不说官牙局,就说兵马司。之前兵马司是个狗都嫌,谁都能欺负的破衙门,现在却成了香馍馍。你们说,为什么?” 百官低头,许多都在悄悄瞥着地上自己那份。 老朱说:“都没话说了?好,咱来替你们说,是因为咱的儿子把兵马司好好整顿了一下,想出了充盈国库,有利可图的法子,所以你们就坐不住了。可见你们这些人只想获利,不想付出。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老朱说得生气,伸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砰!” 百官跟着桌上的东西一齐打了个哆嗦,全跪下了。 朱标忙说:“父皇莫要气坏了自己。” 老朱深深吸了口气,闭眼片刻,才又说:“西城那么多百姓住窝棚,被恶吏欺凌,你们看不见;东城豪门大户占路,到处挖坑,你们看不见;北城大贾欺行霸市你们看不见,南城僧侣骗财骗色,你们不去理;中城几个小兵垄断了牙行,你们也不管。这会儿,咱要弄个福利院,廉租房让百姓们孤寡老弱有人养,再穷也不至于睡大街,你们倒是很多话说。你们拿着朝廷俸禄,吃着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却从来不干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就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吗?!!” 朱柏暗暗在心里说:好!!这一通演讲真是堪称典范!!大快人心。 老朱说:“咱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这件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咱一定要办。这件事连同民宅勘定由太子领户部吏部,刘伯温、李善长一同从京城开始办。太子仁善,不忍心杀人。咱可没有那么心慈手软!!” 刘伯温匍匐在地上:“皇上,这两件事如此重要。太子仁善,臣等愚钝,怕有不周之处。恳请皇上让湘王督办此事,也好让民意直达圣上。” 朱柏本来看热闹看得开心,听见这句话眼睛瞬间瞪大了瞪着刘伯温:草,神棍,你好狠。这是好人都让朱标做,脏活累活,当坏人的活儿,特么全我来啊?! 第143章 天下最牛 朱柏立刻说:“不行,我反对。” 老朱想了想,点头:“这个主意挺好的。咱给了湘王一个‘如朕亲临’的金牌,从今日起便任命湘王为咱的特使,负责监察这两件事,谁敢来插一脚,中饱私囊,被湘王查出来报给咱,诛九族!” 朱柏瞪着老朱:干!老朱,你怎么能这样?!到时候你们想干掉谁,仇家都会算在我头上。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白白给我个金牌,原来你一早就算好了让我给朱标背黑锅。 刘伯温立刻磕头:“皇上圣明。” 其他官员哪还敢说什么,一起山呼万岁,退了朝。 百官散去,朱柏抿嘴站在那里苦苦琢磨自己要怎么脱身。 刘伯温朝朱柏一拱手:“恭喜殿下,如今成了朝野最有权势的王爷,想办谁就办谁,真是威风啊。” 卧槽,这神棍害我也就罢了,还这么迫不及待来踩上一脚。 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朱柏。 朱柏吸了一口气说:“啊,对了,前日有兵马司的人跟我说。你的房东,是占了人家的房子,租给你。现在已经跑路了。夫子还是赶紧给自己找地方住吧。不然一个月后就要被赶到大街上了。” 而且租房是要交定金的。 房东要跑路,肯定是把定金一起卷跑了。 刘伯温本来就穷,这下子就是雪上加霜了。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一点刘伯温的套路了。 这神棍也未必是全为百姓着想,而是以扶持朱标为主要目标,顺便忧国忧民。 刘伯温果然脸色一僵。 朱柏暗暗冷笑:看着再大公无私的人,也是有私心的,只是藏得深与不深而已。 刘伯温,既然你要用这清廉来博取名声和朱标的信任,就好好享受贫穷带来的痛苦吧。 跟我斗,你也要问问我身上带着的几千年智慧和比你先进了几百年的知识答不答应?!! ------ 朱柏今日不用朱元璋叫就立刻去御书房了。 他进去就把“如朕亲临”的金牌拿出来双手捧过头顶:“儿臣还小,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请父皇收回金牌。” 朱元璋抿嘴:其实他也觉得这次太狠了,让一个孩子去背这个黑锅。 关键大的皇子都要去就藩了,背这个锅不合适。 其他皇子又年纪小的,也背不起这锅。 朱柏不同。他名声在外,而且离就藩的日子还远,黑锅一背能背十几年。 老朱“好言相劝”:“你不是还要赚钱吗?咱又不会亏待你。” 朱柏开始抹眼泪:“不赚了。有命赚,没命花。儿臣搞不好过几天就被仇家给弄死了。父皇,儿臣要是不在了,你跟母后要好好保重,不要总生气,打大哥的时候,手也轻些,别把他打坏了。” 他这是在提醒朱元璋,用他背锅不划算,他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也提醒朱标,他要是倒霉,下次老朱犯浑,就没人救朱标了。 朱标听得眼眶发红,在朱柏身边跪下了:“儿臣该死,儿臣无用。身为长兄,竟然要让年幼的弟弟为我受难。” 老朱也被弄得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有什么办法? 那个金銮宝殿上的位子太有吸引力,谁都想来坐坐。 朱标不舍弃许多,不脱掉一层皮,不把心练得跟铜墙铁壁一样,又怎么能坐得稳呢?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想要什么?” 既然撤不回,只能用别的补偿了。 朱柏问:“儿臣要什么都行吗?” 老朱:“是,只要不江山,你要什么条件,咱都答应。” 朱柏歪头想了想:“儿臣要父皇和大哥给我免死金书铁券和两道密旨。第一道密旨,儿臣不论什么时候,出入大明境内的任何门,包括关口,城门,宫门,家宅,府衙,牢房。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必须帮我开门。” 老朱和朱标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老朱皱眉:“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朱柏揣着这个,可以打开边关甚至宫门把敌人放进来。 朱柏:“万一有一天我要跑路,仇家追杀我,有些地方我可以出去,仇家出不去。我可以进去,仇家进不去,我不就躲过了吗?” 果然是个孩子 他完全意识不到,如今他的地位跟摄政王差不多。 这大明境内谁敢追杀他?! 别说他不答应,就朱标和朱棣,蓝玉他们都也不会答应啊。 再说他都有金书铁券免死,“如朕亲临”金牌开路 老朱想笑,又怕自己笑出来,朱柏要恼要撒泼,只能故作镇定点头:“行行行。给你写。” 朱柏忙拿了纸笔过来:“请父皇现在就写。” 老朱皱眉问:“你真的要啊。” 朱柏点头:“要。父皇金口玉牙,不会想反悔吧。” 金书铁券是能免死,可是不能免谋反罪。朱允炆到时候要是想杀他,随便给他安一个谋反罪名就好了。 而且他的金书铁券不是为自己要的。 老朱沉下脸:“你知不知道这张纸有多危险?” 朱柏想了想,明白了老朱的顾虑,歪头说:“这样吧。父皇可以写明这张通关密旨,只对我一个人有效。其余人若要跟随,杀无赦。” 老朱抿嘴不出声,好一会儿才说:“你先说说第二个圣旨是什么。” 朱柏说:“第二,父皇和大哥要下旨,不管到到什么时候,不得立朱允炆为太子,不准他继承皇位。” 又是这句没谱的话。 跟他讲了多少次了,就算朱标当皇上,太子肯定是朱标的大儿子,朱元璋的长孙朱雄英啊。 朱允炆是老二,压根就轮不到他。 朱柏抱住老朱的膝盖,哽咽着:“爷要是不准,儿臣以后不知道会葬身何处。” 老朱对上朱柏那满是哀求黑白分明的眼睛,心立刻软得像水一样,叹了一口气:“写写写。咱给你写,行了吧。” 反正朱柏还这么小。 若是他张大了真要用这两份圣旨干大逆不道的事请,直接废掉这两个圣旨就好了。 现在先给他写了,稳住他干活才要紧。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父皇和大哥请在两道圣旨上面写明,只有父皇能废除这两道圣旨。别人不行,以后无论谁当大明皇帝都要遵守这两道圣旨。” 第144章 朱标要干大事 老朱和朱标把这两个圣旨写好,郑重盖上玉玺和太子印鉴。 朱柏这才又高兴起来。 老朱和朱标默默看他站在那里把两张圣旨细细卷起来,用个小铜管装着,收到胸前。 这孩子给他们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随时都在准备跑路。 到底是为什么呢? 朱柏抬头见老朱和朱标都望着他,嘻嘻一笑:“爷,儿臣还能要点别的吗?” 老朱哼了一声:“金书铁券,‘如朕亲临’金牌,你都有了。这天下最牛就是你了。你还要什么?” 也是,今儿办成了一件大事。不要太贪心。 朱柏嘻嘻一笑:“行,那下次再说。” 老朱嗤笑:“一会儿哭一会笑的。真不害臊。” 朱柏:哭?为了拿到这两张东西,你让我裸奔都行。何况是哭。 有这两张密旨,我就能保命,实在不行,还能带着我娘远走高飞。 这会儿得不得罪人,背不背锅都不怕了。 老朱对朱柏说:“你要闹完了,咱就跟你去官牙局看看。” 朱标不知缘故,问:“父皇为何要亲自去官牙局。” 老朱刚好想叫朱标见识一下那些大臣的奸猾,说:“你也一起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 五城兵马司都得了朱柏的命令,把所有登记册和扣住的房契带了到官牙局来。 结果他们一进来看见老朱和朱标也在,吓得腿软。 朱柏叫富贵把登记册和房契接了过来细细翻看。 每个兵马司都扣住了至少四五套宅邸的房契地契。 这个登记册大有文章,朱柏自己亲自做了防伪。 要是有人撕掉或者换掉一页,他一摸就知道。 这会儿翻了翻,发现五个兵马司的册子都没问题。 可是房契却都不对劲,和朱柏预料的那样,是伪造房契做旧,然后说交易卷宗遗失。 朱柏一边低着头看,一边假装无意地问:“有人来兵马司翻过登记册吗?” 新任命的中城都指挥田虎说:“户部时不时会叫人来看一下。” 他是本是京畿守卫的百户,被抽调到中城兵马司守卫。 然后没来几天,中城兵马司原班人马被连锅端了,他就被直接提拔成了都指挥。 相比其他几个都指挥,他还是武将作风,没有那么多小九九,心直口快。 其他兵马司的都指挥暗暗叫苦:你的嘴怎么那么快。 朱柏问:“其他几个兵马司呢?户部不会只看中城吧。” 其他都指挥只能老老实实说:“是,户部叫人来查过。” 朱柏抬头望着他:“户部又没有管辖兵马司的权利。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听话给他们看?” 都指挥们都低头不说话。 朱柏问:“本王想了想,也不会来个人,你们就让查。来吧,一个一个的说,是谁来查阅的。徐都指挥,你先说。” 北城徐都指挥只能说:“户部侍郎李佑。他说是为了后面的民宅勘定做准备。” 其他几个都指挥也说:“我们这里也是李大人来查看的。” 老朱抿起嘴。 朱标还有些懵。 朱柏把那些扣下来的房契,一张张摊开,对几个兵马司都指挥招了招手:“来,你们来看看。” 几个都指挥看了一眼,脸色就发白。这几日他们忙着带人到处丈量房子,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几张被扣的地契房契已经被登记为无主的房子了。 朱柏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几个房子刚好是最近带人抓私牙查出来的无主宅院。 其中一套还是他看中了想买的。 他只登记了,没查封,是想把功劳留给朱标。 朱柏歪头问老朱:“父皇。当初您攻占应天的时候,应天府衙的文件,有没有被损毁焚烧。” 老朱摇头:“不曾。当时应天还叫集庆路。集庆路的陆军主帅福寿被咱杀了,水军主帅康茂才投降,元军皆降。因为咱在攻打集庆路之前,就跟李善长商量好,要把集庆作为咱以后的大本营。所以在进城之前,严禁士兵扰民更不许烧杀抢掠。也把府衙里的档案文书好好保护起来,以后方便日后管理。” 朱柏确实是自己有疑问,也是为了让朱标听着。 朱标听朱柏在问几十年前的事,越发糊涂:“怎么回事?十二弟能不能详细跟大哥讲讲。” 朱柏简略说了说。 朱标越听脸色越沉。 他还没上任,就有人开始搞小动作了。 这帮人,还真不把他放眼里。 老朱问朱标:“你有什么对策。” 总要朱柏来处理,就达不到锻炼朱标的目的了。 朱标:“查,严查到底。” 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不用细查都能知道大概了。 李佑是谁 李存义的长子,李善长的亲侄子! 那肯定是李存义和李善长指使的啊。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老朱护着李善长,这点小事,肯定不会办他。 跟我们没关系,不要出声。 朱柏和五个都指挥一齐眼观鼻鼻观心。 朱标欲言又止。 老朱对朱柏他们挥了挥手:“你去忙你们的吧。咱跟你大哥再说两句话。” 朱柏他们巴不得早点离开,忙行礼:“臣告退。” 从官牙局的二楼下来。 五个都指挥在庭院里把朱柏围在中间。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这会儿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朱标要干李善长啊。 一个是未来继承人,一个是当朝首辅,那不就是新贵和旧权的斗争吗? 别说他们这些小任务,就算是朱柏,一不小心也要成炮灰。 朱柏低声说:“以静制动。你们照样进行兵马司日常工作。该丈量丈量,该查封查封。要是还发现有问题的房契,什么也别说,就扣下,登记,交给本王。” 岑都指挥又问:“若是交房契的人来催问,如何回答才好?” 朱柏说:“你们态度一定要好,只说是等本王最近忙没空审查,你们都不敢催。反正就一个拖字解决。等那人走了,你们就派人悄悄跟着确认对方的身份。本王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本王面前造假。” 都指挥们拱手:“知道了。” 二虎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还没有他们胸口高的朱柏言听计从、恭敬有加,不由得暗暗感叹:威严这东西,跟年龄和外形真的没什么关系。 朱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和能力,就是能把所有大人都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他相比老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45章 伪造得很明显 官牙局二楼,老朱对朱标抬了抬下巴:“没人了。说吧。” 朱标跪下了:“儿臣要向父皇请个恩典。” 老朱:“嗯。你说说看,是什么恩典。” 朱标:“不管儿臣最后查到了谁的身上,都请父皇依法严办。” 他说出这话是很需要勇气的。 毕竟李善长如今还是他大妹妹的公公。 这也是在揭老朱的短。 老朱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沉声说:“这个是自然。咱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你,就由你全权处理,咱不插手。” 朱标磕头:“父皇圣明,谢父皇。” ----- 夜里朱柏的寝宫后门被人轻轻敲响,三快两慢。 等在里面的人,立刻把人放进去,又关上了门。 来的人是胡顺妃。 自从那日朱柏跟老朱说过之后,胡顺妃时不时会在夜里带着个宫女过来坐坐。 今日她拿着个食盒和肚兜,说:“臣妾给殿下做了点心。现在天热了,殿下夜里贪凉也不能光着上身睡,好歹穿个肚兜。这是我用薄绸做的,很凉快。” 朱柏不管喜欢不喜欢,都笑嘻嘻接了:“谢谢娘。最近可还有宫人欺负你。” 胡顺妃说:“没有,殿下不用担心臣妾。” 朱柏微微点头。那日杀鸡儆猴掌了小太监的嘴,想来也没有人再敢看低胡顺妃。 胡顺妃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问了朱柏几句学业和这几日饮食,就无话了,默默坐在那里看朱柏看账本,吃东西。 起初朱柏总觉得被人盯着很拘束,很尴尬。 如今已经习惯了。 胡顺妃又坐了坐看看时间不早,便起身要回去了。只是今日除了叮嘱朱柏要听老朱和马皇后的话之外,还加了一句:“今年过年,胡大人要入京面圣。臣妾想要不要跟皇上讨个恩典,让他进宫见一面。” 朱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胡顺妃说的是他的外公胡美,下意识就说:“不可。” 胡顺妃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了。 丢掉儿子看亲娘的光环,朱柏依旧觉得胡顺妃是真的很美。 就算是不化妆,有人秒杀宫里绝大多数女人。 如今这副略带忧伤的模样,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 朱柏忙笑了笑说:“嗨。娘。不是我不让你见外公。我知道你很想他。只是……” 只是如今宫里宫外都有人盯着他。 搞不好就会给胡美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胡顺妃低头:“臣妾知道。” 朱柏上前低声说:“娘,虽然不能在宫里,但是可以在宫外。到时候我想个稳妥的法子,一定会让你们相见。” 胡顺妃眼睛又亮了点点头:“好。有劳殿下了。” 朱柏咧嘴笑:“娘。跟我客气什么。我也想见见外公。” 胡顺妃红了眼眶,摸了摸朱柏的脸颊,转身出去了。 朱柏摸了摸怀里的丹书铁券:一个也不够啊。到时候就算我带着胡顺妃跑了,还有胡美啊。 啧,还要多筹划筹划。 ----- 朱标一大早就去户部了。 茹太素见朱标来,受宠若惊,啰啰嗦嗦说了好多恭维的话。 朱标耐着性子听完,说:“劳烦尚书大人带本殿去查看所有官契登记册。” 这是朝廷的规矩,六部里任何一个档案名册,都必须所在官府最高长官,也就是尚书批准,才能查阅。 茹太素忙把朱标领到库房里。 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档案。一大半都是前朝留下来的。 朱标:“尚书大人去忙吧,留李侍郎陪着我看就好。” 茹太素:“殿下慢慢看。有什么事情,尽管叫人唤微臣来。” 档案文书库房是户部最冷清的地方,可是方便查看档案设置的桌椅却一尘不染。 明显最近常有人来。 呵呵,果然。 朱标暗暗冷笑,不动声色取了前朝的一本登记册,开始慢慢翻看。 李佑垂眼,抄手立着。 朱标假装无意一般和蔼地问:“侍郎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李佑微微弯腰:“回殿下,臣在按照尚书大人的吩咐,为民宅勘定做些准备工作。” 朱标不再出声,继续认真看登记册。 李佑上前:“殿下在找什么,可否告诉微臣,让微臣分忧。” 朱标笑了笑:“好。你来吧,你肯定比本殿要熟悉。本殿要找靠近通济门河边的一套房子的官契办理记录。” 李佑的身子明显一僵:“殿下为何对这个房子感兴趣。” 朱标望着他:“本殿最近无意中看到了那套房子的官契。说起来也是巧,本殿刚好知道那个房子原本是无主的,想来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如此,你便来帮本殿找找。” 李佑上前装模作样翻了翻,最后翻到一页,指着其中一条说:“在这里。” 朱标点头:“嗯,既然有,就把卷宗找出来,给本殿看看。” 李佑拱手:“微臣这就去找。” 李佑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朱标趁机把那登记册仔细研究了一遍。 他见识过造假的书画,知道这世上有无数种法子做出以假乱真的东西来。 想要伪造这种记录简略的官府文档,太容易了。 李佑终于回来了,满头大汗,一手的灰尘,神情沮丧地冲朱标拱手:“殿下赎罪,微臣没找到卷宗,兴许是遗失了。” 朱标盯着他:“真的是遗失了吗?” 李佑低头:“是。” 朱标:“如何会遗失。” 李佑:“这个卷宗是前朝的。” 大明朝一共才建朝九年,之间就没有进行过全面的民房摸查。 这几年来户部的登记房屋,也是靠着屋主自愿。 基本没什么用处。 前朝的卷宗,在战乱中丢失,也很正常。 若是说找不到卷宗,就说前朝的交易不算数,似乎也有点耍流氓。 朱标把那一册一合:“好。本殿带走研究一下。” 李佑原本以为朱标查到记录就会打消疑虑,却没想到朱标竟然还要带走。 这一条,是他们后来想办法加上去的。 若是细查,肯定能查出问题来了。 毕竟登记册上,是一条接着一条登记的。 想插上这一条,就要把之前的那一条给弄掉。 第146章 都是利益 李佑忙上前拦住朱标:“殿下,户部有规定,这些册子因为没有副本,一律不能带走,否则遗失就不好办了。除非皇上要看,才能由尚书大人亲自取了,送进宫。” 朱标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如此紧张,是怕本殿查出什么吗?” 李佑低头:“殿下错怪微臣了,微臣实在是职责所在。” 朱标又坐下,沉着脸说:“本殿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李佑:“微臣听不明白殿下在问什么。” 朱标冷笑:“本殿知道。老的那一辈里,没几个把本殿放在眼里。就连平辈,跟本殿年纪相仿的,也都不怎么怕本殿。毕竟本殿从来只保人,还没杀过人。” 李佑跪下了:“殿下息怒。请殿下明示。” 朱标点头:“本殿说了,本殿知道那套房子几日前还是无主的。昨日就有人交了官契去兵马司,户部登记册还有记录。这个作假的人真是手眼通天啊。户部这么多都甘愿为他造假。” 李佑:“臣听糊涂了。如今既然有正式的官契,户部又有办理记录,为何就一口咬定是作假呢。或许只是之前的房主未曾露面而已。”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洪武四年老朱下令应天府核实人口,全城军民官吏人户凡二万七千一百五十九户。 按这个算,应天房屋空置和住了人的,加起来至少三万了。 这么多房屋里,说不定就有人因为拥有的房子太多,一时忘记了,被人钻了空子。 然后官府这次说要民宅勘定,才翻出房契来。 他们敢这么干,就是吃准了朱标没有证据,拿他们没办法。 反正年代写得够久远,卖家和中人也是随便乱写的。到时候只说时间长了,找不到人便是。 朱标微微点头:“本殿看在我们曾一起上学玩耍的份上,本想让你自己交代,好从轻处罚。你既然要顽抗到底,本殿也救不了你了。” 他起身拂袖而去。 ----- 朱标走到河边,看着河水潺潺远去,气闷不已,眉头紧锁。 他的护卫们也不敢打搅,只能远远跟着。 朱标原本以为直接抓到了李佑,李佑就会招认。 谁知道,这帮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奸猾。 他放了狠话也无用。 如今连个李佑都对付不了,不要说以后对付什么李善长之流了。 而且前朝卷宗遗失这个借口不想办法堵住,怕是所有无主的宅邸都要落入这些人手里。 朝廷里费了大力气,最后就兵马司赚了个丈量房屋,旧房契换新房契的银子。 什么廉租房,福利房,都没办法办下去。 要不去问问刘伯温吧。 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刘伯温听说朱标来了,忙出来把他迎接到了书房。 朱标一看到刘伯温,委屈得不行,把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伯温默默听着,不出声。 朱标问刘伯温:“夫子觉得怎么样才好。” 刘伯温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把户部的人换掉。不许李善长再干涉‘民宅勘定’的事情。” 朱标犹豫了一下,说:“此事还未查明,并不知道户部那些人参与了。这不是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是不是不太好。” 刘伯温拱手:“殿下仁爱,可是正是因为查不清楚,不管留下谁,都是隐患。所以全部换掉是最省力,最安全的。” 朱标皱眉:“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那么多,都换了?!” 刘伯温:“是,都换了,而且一定不能再任命跟李善长李存义有任何关系的人。” 朱标心里涌上浓浓的失望。 这个法子明显是对刘伯温最有利,却对这件事没有大帮助。 之前伪造的已经伪造了。 把人换了也没有用。 况且换了人,就能保证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吗? 只要是人办的事情,就会出现讲人情的情况。 朱标说:“我想想。” 刘伯温:“殿下,该决断的时候,要决断,不能心慈手软。” 朱标轻轻点头:“知道了。” 朱标从刘伯温那里出来,更郁闷了。 原本以为刘伯温会有好法子,结果刘伯温也逃不开,为自己谋利的套路。 想来这事问朝里任何一个官员,都逃不开这个魔咒。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朱标又在河边站住了。 不远处热闹非凡,朱标抬头瞥了一眼,是官牙局那边。 脑海里闪过朱柏的脸。 他皱眉想了想,如今去看朱柏有没有法子了。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朱柏一心做事,真心帮他。 官牙局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 朱柏坐在楼下账房里撑着下巴一脸无聊看富贵他们打算盘查账。 每个账本都是朱柏编号然后把总数封上,然后随机分给不同的两个人各自去算,连同账本上原有数字,算出来就是三个数字,如果有一个不对,就要重新分配再算。 所以压根没法造假。 朱柏一看朱标脸色郁郁的来了,猜他定是在户部碰了壁,暗暗好笑,假装不知起身热情迎接:“诶,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朱标苦笑了一声:“唉,哥哥遇见难题了,找不到解决法子,只能来找十二弟商量了。我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朱柏说:“楼上。” 然后叮嘱富贵守在楼梯口,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搅,领着朱标上去了。 朱标坐下后,沉思了好一会才说:“十二弟,除了你预先查出的无主宅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伪造房契。都指挥们,是怎么看出来那些房契有问题的。” 朱柏笑了笑:“他们看不出来。” 朱标一愣:“我听得有点糊涂了。” 朱柏又说:“我让他们只要是前朝的官契,买家卖家到不了场的,就扣下。前朝的房契只注明卖家中人姓名,一般不写买家全名。卖家、中人不到场,我有理由怀疑房契是偷的,抢的,甚至是伪造的。” 朱标心里一动:“若是卖家和中人确实因为战乱死了,也没有后人呢。那岂不是对买家不公。” 朱柏说:“前朝将官版契纸分为两联,正联称‘契本’,由买家持存;存根联称‘契根’,由官府持存。在‘粘二契’基础上,将契税收据粘于官版契纸上成为‘契给’,三联都在的官契,我绝不为难,收个丈量费就给办新版官契。” 第147章 别查了 新版官契一样的是三联,相比旧官契,还要加上买家姓名,房屋地块图纸和官牙局的收费凭据,官印。 朱柏又说:“父皇那日说,前朝所有档案都留下来了。偏偏这些宅子的卖家和中人死了,契根丢了。怎么就这么巧?” 朱标叹气:“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可是户部有登记册却没有契根。要是他们一口咬定丢了,如何是好?” 朱柏冷笑:“那不就是耍无赖吗?对待无赖用什么法子,比他更无赖啊。但凡查不到契根或是中人、卖家都到不了场的宅邸,就直接收归朝廷所有。大哥压根不用解释。你是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如今只对父皇负责,以后只对自己负责,不需要跟其他人解释。” 他知道老朱在考验朱标,当然要帮朱标了。 不然朱标通不过考验,他还玩个屁啊。 朱标如醍醐灌顶。 长期以来,他就一直以仁慈为本,为别人考虑太多。 特别是这个时候,那些伪造房契的人沆瀣一气,串通起来坑蒙拐骗,压根就不讲道理。他还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朱标问:“还查下去吗?” 朱柏说:“查到是谁又如何?他们不会认的。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最后得不到房子白费功夫就行。” 他不好直说,最后查出来的人,很有可能就让朱标承受不了。 毕竟有胆子指挥户部干这些事的人,一定自认为后台很硬。 “好,那就不浪费工夫了。”朱标点头,拍了拍朱柏的肩膀,“谢谢十二弟。帮哥哥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朱柏咧嘴一笑,恢复了平日的天真无邪,歪头说:“大哥请我吃红烧蹄髈吧。” 朱标忍不住笑出了声:“行。” 这家伙真是分裂得很。一会儿阴森老辣,一会儿天真可爱,转换起来毫无痕迹。 ----- 朱标请朱柏好好吃了一顿,才回宫。然后直奔御书房找老朱。 老朱正在廊下逗笼子里的鸟,看朱标兴冲冲回来了,心里暗想:诶?看来这小子今天查得还挺顺利的。 朱标冲老朱行礼:“父皇。” 老朱问:“查得如何。” 朱标:“没查出来。” 老朱惊讶的挑眉:“昂?怎么回事?” 朱标说:“不查了,没有用。” 老朱:“哦。” 朱标说:“儿臣打算把查不到契根的房契全部定为假房契,宅邸直接收归朝廷所有。” 老朱更惊讶,转头看着朱标:诶?这小子这出去一趟,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咱一直以为只有朱柏那个逆子才会这么说话。 老朱想了想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朱标说:“父皇说过,前朝的文书档案都保存得很好,所以压根就不会存在契根找不到。找不到就是假的,不用费劲掰扯了。” 老朱心里立刻明白了:肯定是朱柏跟朱标说了什么。 不然朱标下不了这种狠心。 其实老朱挺高兴的。 因为朱标缺的就是这种无赖精神和决断力。 他点头:“好,咱支持你。” 朱标说:“父皇,请您把这个当作命令在朝堂上宣布。到时候反对得最激烈的,就是利益受损最严重的。” 老朱冷笑:“是啊,咱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宣布这条新规定。 户部的人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反而是常茂,也就是常遇春的长子,站出来说:“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从前朝办理最后一份官契至今,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就算是卖家能在战乱中幸免,多半也老死了。若是因为这个就不认官契的话,恐有损朝廷的威信。” 朱标凉凉看了一眼常茂。 常茂竟然也有份?! 这可是我的大舅子,我的发小啊。 难怪朱柏说不要查了。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朱标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这会儿百无聊赖用指甲在抠那个玉圭上的纹路。 然后康茂才之子康铎又站了出来:“臣赞成郑国公的话。不可一下全否认。” 朱标暗暗冷笑:是了是了。康茂才前朝集庆路水军主帅,家里肯定有几份之前城里的房契,比着做就是。 老朱冷冷望着常茂和康铎。 那两个人意识到不对,都低下了头。 他们两有个共性,就是父亲都是开国重臣,然后为老朱战死。 老朱看在他们父亲的面子上,平日里对他们要宽容许多。 朱标跟他们关系也很好。 这让他们有一种错觉,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们这会儿被老朱盯着,也意识到一点:威胁到皇权的时候,再大的功勋都是云烟。 老朱说:“你们为何只反对,卖家中人不出场这一条。莫非是已经把契根和交易档案都伪造好了,不怕咱去查” 那两人吓得一下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皇上,臣惶恐,臣不明白。” 老朱懒得跟他们掰扯,森森扫了一眼朝堂:“你们这些人,胆子挺大的啊。咱杀了一批又一批,你们照样敢伸手。” 李佑脑门子上全是冷汗。 老朱说:“从今日起,咱就把话放这里。湘王说这个房契算数,那就算数。湘王说,不算数,那就不算数。” 朱柏抬头:“嗯?” 刚才好像听见老朱点他的名了。 刘伯温他们暗喜。这就等于把百官的怨气都引到朱柏身上去了。 李善长暗暗咬牙:果然又是你这个臭小子。 朱柏已经无所谓了,其实本来也是他说了算。老朱这会儿只是明确了这一点,让朱柏的权利更明确了而已。 李存义站出来:“湘王权力太大,恐怕不妥。” 老朱:“咱的儿子,权力再大也没什么不妥!若是觉得手里的房契禁得起推敲,怕什么查验?!咱奉劝各位一句,不是自己的东西,手别伸那么长。到时候丢了性命,贪再多也享受不了。” 下面一片死寂。 老朱说:“咱当年可是把所有档案好好保存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弄丢了,就是玩忽职守,有什么脸来辩驳。下次再说什么契根丢了,所有户部官员直接拉去砍头。” 户部的人个个腿软心慌得厉害。 这事原本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利欲熏心,脸皮也就厚了,还管它什么道理不道理。 第148章 连个钥匙都管不好 老朱望向茹太素:“还有你,身为户部尚书,要是连把钥匙都保管不好,咱就要换个人来管了。” 茹太素忙趴在地上:“臣有罪。” 老朱望向朱柏:“朱柏。” 朱柏:“在。” “民宅勘定完成之前。户部所有文书档案都由你来管。”老朱说,“不然,搞什么玩意?!咱堂堂大明朝的户部档案,谁想去篡改都能篡改,还有没有王法了。” 朱柏拱手:“遵旨。” 有了这个权限,能随时查看之前的档案,还能防止人做手脚,挺好的。 招不招人嫉恨的,他也管不了了。 茹太素磕头:“遵旨。” 其实下面的人最近在搞小动作,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的手下虽然官阶比他低,背景却都比他硬。 他压根得罪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日朱标来查档案,还指定要李佑作陪,他心里就已经算到了今日会这样。 所以他把钥匙随身带着,随时准备交出去。 散了朝,茹太素郑重把钥匙交到了朱柏手里,拱手说:“多谢湘王。” 烫手的洋山芋,早点交出去好。 朱柏点头笑:“茹大人辛苦了。” 朱柏拿着钥匙,去找老朱了:“父皇啊。这个东西还是交给太子殿下保管比较好。” 老朱:“你管着官牙局,官牙局要查档案核实房契,自然你管比较好。” 朱柏叹气:“儿臣怕有人狗急跳墙。” 老朱一愣,忙对二虎说:“快,派一百亲军都尉把户部的文书库房围住。日夜守护,除了咱,太子和湘王,谁也不许靠近。” 二虎应了:“遵旨。” 那些人一看户部的库房被封了,就急了,原本打算找几个亡命之徒一把火烧了库房,让老朱什么也查不到。 结果老朱更快,已经叫人把库房围住了。 如今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什么好处也没有捞着,还被人捉住了把柄。 朱柏也懒得去查那几张房契的契根。 因为之前来交这几个房契的人也再没出现。 这就已经说明这些人心虚了。 他的目的只是想让这些人贪不成,以后也再没有人敢打这个主意而已。 老朱要真想追究到底,今天就在朝堂上办了。 既然老朱不打算办,他干嘛要费力气得罪人? 朱标也不打算再提。 毕竟老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除非老朱自己问,不然随便出声,只会让老朱嫌恶加忌惮。 而且这一次老朱虽然没追究,可是心中对李善长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长此以往,总有爆发的那一天。 所以不是不办李善长他们,只是时候未到。 ----- 朱柏早在整顿兵马司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各个街道制作木质路牌,竖立在街道两端和中部。 同时绘制应天城的详细图纸。大到官府衙门,小到河流和桥的名字都在图纸上标注得清清楚楚。 然后兵马司依照房产地块所在的街道,以靠近皇城边上第一栋开始顺着街道往下编号。 譬如西安门大街是东西向的,就从护城河边开始往西第一个宅邸叫西安门大街一号,以此类推。 清楚明了,比之前含含糊糊的定位,好找多了。 应天城布局图一绘制好,各个宅地的编号就已经有了。 然后拿了旧房契来换新房契的人,会带着兵马司的人去看看实地,确认了门牌号,才能登记。 朝廷开始进行民宅勘定之事,同时宣布在西城建廉租房和福利院。 城中百姓皆可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来租廉租房。 若是实在没钱交房租,还可以用劳役来补偿。 百姓个个叫好。 就算是那些被赶出来的人,怨气也没有那么重了。 朱标领刘伯温和胡惟庸在应天府衙里坐镇。 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就带着人挨家挨户查房契地契,没人的直接踹门进去,勘定登记,房产归朝廷。 有人住在里面的,拿不出房契地契,兵马司就把人“请”出来再勘定面积登记。 有房契地契的,就查是不是最新的,不是的,罚钱,勒令即刻去应天府衙里换证。 如果是最新的,再看跟兵马司登记的新办理房契地契名册能不能对上。 不能对上的,那就是伪造的,直接抓起来。 所以说,来来去去,其实活都是兵马司干了。 朱标他们只是个摆设。 朱柏背着手跟着兵马司踹了两天门就腻了。 反正交给他们很放心,还不如去官牙局盯着人搞那个新增的房产租赁交易中介业务。 如今大家都知道朱柏有个随时可以抓他们砍脑袋灭门的金牌,看见他老远就绕开了。 朱柏出街比老朱还气派,都不用喝道的,一路通畅无阻。 几日前,兵马司早把新加的那一条《大明律》贴遍城中各处。 朱柏也让人做了四块板子放在官牙局门口,上面分别写着:“有房出租”、“有房出售”、“需要买房”、“需要租房”。 然后让供求双方各自把供求信息用兵马司提供的白纸写了,贴在上面。 如果双方合适,就一起来找官牙交牙钱和契税,办新房契地契。 一条龙服务,省得去户部和兵马司排队看官老爷脸色。 关键还不用担心会被骗。官牙局里有兵马司登记的房契地契册子副本,可以查到卖家房契真假,然后买家把钱存到官牙局的银庄。官牙局检验过银子的成色,才肯收。 卖家拿着银票从官家银庄取出来的银子也是官方认证过的真银。 对买家卖家都安全。 于是官牙局里每日人来人往,越发热闹了。 官牙局就动动笔盖个章,便坐着收银子。 朱柏给兵马司,官牙局和官银庄都立了月度季度年度绩效考核的规矩。 若是偷懒,绩效考核达不到,就没有奖金。 多次达不到,就直接开了。 达到了奖金都很丰厚。前三最多。 兵马司过去干多干少都一样,还要挨骂挨打,搞不好丢了官职小命。 所以能偷懒就偷懒。 现在这样,都指挥们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有事没事就带着人巡城,生怕出点岔子,影响自己的奖金。 官牙局里的经纪,领班们也积极得很,压根不用朱柏督促。 朱柏笑嘻嘻坐在后院吃东西,看人点银子记账。 自从新增了房产买卖业务后,银子越发如流水一般“哗哗”往里流。 富贵笑着跟朱柏说:“小爷,外面如今说你是招财童子。招招手,那全天下的银子就都乖乖跑到你这里来了。” 朱柏嘻嘻一笑:“他们也没有完全说错。” 外面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朱柏看那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来告密的,对富贵抬了抬下巴。 富贵出去问了几句,便神色怪异地进来了:“这人是来举报北城的一户民宅不经官牙买卖房屋。” 朱柏说:“叫兵马司去核实就好了。核实无误抓人罚钱。” 富贵低声说:“他说买家是徐辉祖。” 第149章 不知死活的关系户 朱柏挑眉问:“谁?” 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富贵回答:“徐达徐大人的长公子,燕王妃的大哥。” 朱柏微微皱眉:这么巧?几日前那帮人贪污房产的企图被打掉,今天就有人来举报徐辉祖犯法? 叫人把北城兵马司登记册的副册拿来查了一下,还真没有那一个院子换地契的记录。 朱柏垂眼坐了片刻对富贵耳边说了几句,就低头接着玩自己的去了。 富贵把那人叫进来,说:“我们要去核实一下。请这位大爷在这里稍等。” 那人退了一步:“小民带各位爷去便是,不用坐在这里等。” 富贵笑:“这位爷,你怕什么?难道你是诬告?《大明律》里以下犯上,可是要加倍处罚。” 那人强自镇定:“小民自然有证据,那房主本是我朋友。他们交易只找了个保人写个字据。我只是怕你们官官相护,不肯秉公执法,到时候为了替那徐辉祖遮掩,要杀我灭口。” 富贵冷了脸:“我们自然会秉公办理。你既然有十足把握,就不要怕。” 然后他一招手,就有人过来夹着那人拖到后面的一个房间关了起来了。 朱柏交代两个侍卫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然后自己找徐辉祖了。 徐达在应天的府邸在东城,蓝玉家边上。 徐达去镇守北平之前让徐辉祖留在了应天,主持徐家。 徐辉祖面如冠玉,文武兼备,一表人才。 他自小陪伴在太子身边跟朱标情同手足。 老朱也有意培养他做朝廷未来栋梁,好让朱标继任后有信任可用之人。 再加上徐辉祖如今是朱棣的大舅子。 如果这件事属实,就等于是同时打击了朱标和朱棣,还有朱柏。 因为朱柏要是认真办,就得罪一大堆人。 要是不认真办,以后再有人被举报私下交易,还有那个假房契的事情,他也不能认真办。 真是一石多鸟的好手段 一路上朱柏都在琢磨这件事,以至于蓝玉拦在他面前都没察觉。 “小子,你在琢磨什么呢?” 朱柏猛然抬头,看见是蓝玉,龇牙笑:“诶,师父。” 蓝玉叹气:“啧啧,你这小子比一品大员还忙。我想见你一面都难。” 朱柏行礼:“师父找我何事?” 蓝玉兴奋的说:“小子,以后师父不能教你功夫了。师父要去打仗了。” 朱柏一愣:“啊,什么时候?去哪里?”他这会儿才看到蓝玉身后的马,已经装好了马鞍,一看就是准备出发。 蓝玉:“明日就出发,去打蒙古人。” 他是天生的战将,留在朝里整日听文官斗嘴,简直就像把老虎关在笼子里听戏一样痛苦。 只是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朱柏虽然不舍,也只能说:“恭喜师父,能再战沙场,建立不朽功勋。” 蓝玉用大手包住朱柏的笑手:“孩子。师父记住你的话了。要是能拿到盐引,肯定不会忘了你。你也乖一点,低调一点,有什么事,找你大哥,找你父皇。不要惹皇上生气。实在不行,来找我。” 朱柏有些感动,说:“谢谢,师父。” 虽然只做了短短不到一年的师徒,可是他们的感情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蓝玉又说:“若是你大哥有什么事,你也帮衬帮衬他。不是师父偏心。没办法,谁叫他是我外甥女的姑爷呢。” 朱柏咧嘴一笑:“放心,师父。这个不用交代。” 蓝玉拍了拍他的手:“我要去领兵符,查粮草了,明日就不来跟你道别了。” 朱柏退了一步,郑重拱手,一鞠到底:“师父保重,早日凯旋。我们后会有期。” 蓝玉眼眶有些发红,也郑重回礼,然后上马而去。 朱柏回头目送蓝玉消失在街市上,便往前走,去徐府敲门。 门房打开门一看一个小孩,身后跟了一帮品级高的侍卫,有点懵。 朱柏问:“徐辉祖大人在吗?” 门房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大明人人皆知的“小阎王”湘王朱柏,忙不迭行礼,说话都结巴了:“殿殿殿下。” 朱柏说:“劳烦通报一声,本王有要事要找他。” 门房说:“啊,大人不在,去别院会友了。” 朱柏问:“什么别院。” 门房:“北城那个。” 这个徐辉祖这是顶风作案啊。竟然还敢在那个院子里堂而皇之的会友?! 朱柏满头黑线,对门房说:“去把徐大人叫回来,让他把友人散了。本王在这里等他。” 门房只能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房回来,一脸尴尬,说:“徐大人说,殿下若是有事找他,请去别院,这会儿他忙走不开。” 朱柏咬牙:这货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耍威风。 你这混蛋,这会儿在我面前摆架子,等下我叫你哭着跪下求我救你。 他转头交代了富贵几句。 富贵立刻去了。 ----- 徐辉祖正与友人在喝酒比射箭,家中门房忽然来报说朱柏在府上等他。 这个朱柏,这一年多里,青云直上。仗着老朱宠爱,欺凌百官,横行朝堂。 去年徐长英跟随徐达入宫,不曾三媒六聘,就留在了宫里。 这对徐家,对他都是莫大的羞辱。 朱柏还口生生说什么为了救他们。 他一眼就看穿,朱柏只是想帮朱棣找个好岳丈做靠山,所以用诡计把生米煮成熟饭。 徐达在应天待的时间少,哪里知道朱柏外表可爱,实则的奸诈善辩,竟然信了朱柏的鬼话。 最近这小王爷越发受宠,有压过太子的势头。 正好,朱柏今日上门找他。 他这个太子死党,以后朝廷肱骨之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灭灭朱柏的气焰!! 徐辉祖这么一想,仗着几分酒气,对门房挥手:“不去。告诉那小子,要找我,来这里。小爷没空。” 门房回去了。 旁边的友人有些担心,提醒徐辉祖:“小徐爷,听说这个孩子可不好惹。要不您还是赶紧去一趟吧。” 徐辉祖拉开弓瞄准靶子:“放心。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他就是个吸血虫,利用官牙和兵马司到处揩油。” 友人都笑:“可不是吗?如今百官都叫他小阎王。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有人破财丧命,真真是比阎王还可怕。” 徐辉祖冷笑:“我看他还能猖狂多久。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他的险恶用心,好好处治他。” 第150章 不能白出力 大家说笑,喝酒好不快活。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有人敲门。 随从开了门脸色一凛,忙垂手低头退到一边。 徐辉祖有些不耐烦:“又是谁啊?!” 朱标沉着脸走进来。 徐辉祖的酒立刻醒了一半,忙跟他人一起行礼:“太子殿下如何亲自来了。叫人来唤微臣过去便是。” 朱标冷冷地说:“徐大人面子大,叫不动。” 徐辉祖立刻意识到是朱柏去告状了,有些不以为然:“湘王想见我,可以来这里。” 朱标一字一顿地说:“你大概忘了,他如今是五城兵马司总督指挥,还是官牙局的捉刀之人,更是本殿的弟弟,当今湘王,朝堂上所立之人,他的品级仅低于本殿。” 若要认真理论起来,徐辉祖就是以下犯上。 长这么大,朱标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徐辉祖说话。 徐辉祖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头:“是,微臣糊涂,微臣知道错了。” 朱标缓和了语气:“十二弟叫你散了众人,关了这里过去是为你好。” 徐辉祖虽然依旧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忙遣散众人,跟朱标出来。 徐辉祖出来,才发现原来朱棣也来了。 只是朱棣背手站在门口,没进去。 朱棣脸色更不好,满脸写着不情愿和厌烦。 徐辉祖本来就看这个拱了他家上好“白菜”的“猪”很不顺眼,这会儿觉得朱棣是为了帮朱柏才来,也对他没有好脸色。 他虚虚对朱棣行了个礼,便问朱标:“殿下,如今去哪里?” 朱标叹气:“去官牙局。本来湘王亲自上徐府想把这事给悄悄办了。你既然不配合,他就只能在官牙局公事公办了。” 徐辉祖越发诧异,低声问:“到底何事啊。” 朱标说:“你这别院,当时可有办官契?” 徐辉祖一愣。 因为徐府的位置在东城,周围都是达官贵人。他又喜欢射箭,常常飞到别家去,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当时经朋友介绍,知道这个北城区宅院的主人做生意亏本,急着出手便宜卖,不过为了省契税只愿意办私契。 当时徐达刚去北平,徐辉祖刚接手徐家,各种开支,手头也紧,就答应了。 如今过了那么些年,他早忘了这件事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如今补办还来不来得及。” 最近朝廷才在《大明律》里加上“必须办官契”那条。 他就不信就他一个人疏忽了。 朱标轻轻叹气:“你以为,没有人举报,我十二弟会特地来找你麻烦吗?” 别人不知道,他太了解朱柏了,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巴不得不干活,绝对不会自己去找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做。 再说,徐辉祖的身份这么特殊,身上绑着朱标和朱棣。 朱柏找谁茬儿也不回来找他茬。 徐辉祖一听有人举报,也有点心慌,抿嘴不出声了。 官牙局的人一看这三个人来了忙领进去。 朱柏坐在里面桌子边,抬头跟朱标和朱棣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玩他的九连环去了。 朱标和朱棣知道他在立威,他们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小,拿捏人的本事却不小。 所以他们也不说话,各自坐下。 徐辉祖立在那里,有些尴尬,冲朱柏行礼:“湘王殿下。微臣来了。” 朱柏眼皮子都不抬。 徐辉祖忍着气,又说:“湘王殿下。微臣来了。方才微臣喝了点酒,怠慢湘王了。微臣知罪了。殿下海量,原谅微臣。” 朱柏这才懒懒抬起眼皮,冲徐辉祖一笑:“哎呀,小徐大人来了。老徐大人见到本王还恭恭敬敬叫本王一声‘殿下’。啧啧啧,小徐大人,怎么敢叫本王‘那小子’。你是不把本王放眼里,还是不把我父皇放眼里。” 朱标一听都有些生气了,看了徐辉祖一眼。 朱棣的脸色也越发冷了。 徐辉祖头上冒出冷汗,再行礼:“臣僭越了。” 朱柏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接着说:“你来本王这官牙局,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徐辉祖犹豫了一下说:“有人举报我的别院不曾办理官契。” 朱柏说:“那你就嫌犯了。作为犯人,见到主审官该如何?难道还要本王教你?” 徐辉祖咬着牙不动。 朱柏又对富贵说:“行吧。本王也懒得管了。去叫北城兵马司的人来抓人,抓了直接往大牢里一关。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朱标见徐辉祖如此不知好歹,也打算教训一下他,所以也不出声为徐辉祖求情。 徐辉祖见朱标都不理他,只能不情不愿跪下了:“臣知罪。” 朱柏对富贵抬了抬下巴,说:“你把《大明律》那两条念给他听听。” 富贵说:“房屋买卖租赁,不办官契等同盗窃。盗窃财物十两银子以上,依照金额,处杖刑、流放、斩首不等。” 朱柏垂眼拨弄了一下手里的九连环:“你那院子如今定价多少银子?没有五百两,也有三百两了吧。嗯……算起来够流放了。这条新律法刚颁布,刚好在徐大人身上用一用。徐大人是一品大员之子,还是太子陪读,燕王妻兄,身份够高,把你严办了,也让百姓知道本王铁面无私。于本王是名利双收,真是好极了。” 徐辉祖这才慌了,一直磕头:“是微臣一时疏忽,请湘王通融。” 朱柏看了看朱标和朱棣:“二位兄长怎么看?” 他这次肯定要这两个人承认欠他个人情,不然岂不是白白干活,白白受气。 朱标叹气:“本来,这事是本殿牵头,不该徇私。只是徐大人是本殿发小,实在不忍心不管不顾。十二弟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不徇私又不至于让徐大人受过。” 朱棣说:“虽然徐大人前几日还上折子弹劾本王。可是本王看在徐妃的面上,也不能不救他。十二弟,就当是帮四哥一回吧。” 朱柏微微点头:“好,既然太子和燕王都为你求情。本王就说一个法子。” 徐辉祖忙磕头:“请湘王赐教。” 第151章 被牵扯的人挺多的 朱柏:“你只说原房主之前出去云游了,不曾在京里,无法办官契,如今把房主叫来,补交牙钱契税,补办房契便是。” 徐辉祖苦笑:“这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房主早不知去了何处。尚在不在人间都未可知。” 没错了。 徐辉祖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目标,奔着他们来的。 其实就算不举报,北城兵马司也很快会问到这个别院来。 只是那样的话,朱柏他们可以悄悄办了。 所以,肯定是有人想要闹大,才唆使里面那人来举报。 朱标和朱棣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被打消了。 朱标对着徐辉祖叹气:“你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如今最后期限已过,房主又找不到,只能坐以待毙。 朱棣说:“没有别的法子吗?” 其实他也知道还有别的法子,比如把那个证人杀了。 不过这个法子太蠢。 既然有人针对他们的,肯定死盯着那个证人。 别说他们不能动那个证人,还要防止别人杀人灭口。 不然那就是没事变有事,他们四个都说不清楚了。 朱柏问徐辉祖:“有几个人你买别院这事知道?” 徐辉祖想了想说:“当时只有我和房主,还有一个保人。” 又猛然醒悟:“不会就是保人来举报的吧。” 朱柏哭笑不得: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脑子未必好。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徐辉祖咬牙:“他怎么这样,收了保钱,又来举报我。” 朱柏问:“当时除了私契和原本的房契,还有什么。” 徐辉祖说:“房主和保人写给我的收据。” 朱柏说:“快叫你的仆人去一并取来。” 徐辉祖忙出去拿了腰牌,写了一张纸条给仆人速去速回找夫人取这几张东西来。 那仆人拿着腰牌一溜烟就回去了,片刻他又出来。 他心里着急想要早些到,所以抄近路走的小巷子。 只是他刚进去就被一个大汉从背后拿着棍子敲晕了。 那个敲晕仆人的大汉从仆人怀里搜出信封,打开一看,装的竟然是四张草纸,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转身要跑,却发现巷子两头已经被人堵住了。 朱棣背着手,冷冷地说:“是你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本王把你打个半死,你再束手就擒。” 朱柏龇牙笑,掏出枪:“别啊,四哥,何必那么费劲。平时我也没有活动的靶子可以练习,今儿就让我玩玩。” 朱柏手里这个火枪有多厉害,全城人都知道。 一枪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人立刻跪下了:“小人知罪,殿下饶命。” 朱棣对旁边摆摆手,立刻有人上去把那人绑了个结实,然后拎回徐府的大堂里。 徐辉祖叫家里的人都去后院待着,不唤不准出来。 朱柏又坐到旁边玩九连环去了,一副不打算再掺和的样子。 朱标对那人说:“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说:“小人不知道。” 朱标沉下脸:“你们这些人,以为本殿平日里带人温和,就好欺负吗?来人,给本殿板子伺候,打到他说为止。” 他这一次真是气坏了。好不容易想干点事,就有人蹦出来背后捅刀子。 那人一连声叫了起来:“小人是真不知道啊。小人本是城中一无业游民。昨日有人往小人家门里塞了一张纸条,说让小人今日守在巷子里,若能把四张纸抢到手,就给我三两银子。小人要是早知道抢的是徐府的仆人,就算是被饿死也不敢来接这个活。” 朱标问:“若是你抢到了要如何交货?” 那人说:“说有人会来找小人取。” 朱标问:“那张纸呢?” 那人忙从怀里掏出来,双手举过头顶。 随从取了递给朱标。 朱标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递给了朱棣,朱棣看了,也有些惊讶,又给了朱柏。 朱柏的好奇心被他们吊起来了,本来不想管的,也接过来看了看。 嘶内容倒是跟这个人说的一样。 但是字迹分明是刘伯温的!! 啧啧啧。真是一环扣一环。 又把刘伯温给拉进来了。 朱柏把纸对着光一看:豁,还是白鹿宣纸,非皇家和大富大贵人家用不起。关键上面除了白鹿宣本来的特有白鹿暗纹,还有“李”字暗纹,一看就是有钱又骚包的李善长特制来供自己府上写什么重要凭据书信用的。 本来这个幕后主使是想把这两个人拉进来,其实反倒一下排除了这两人的嫌疑。 毕竟这两人,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个人倒是长袖善舞,不但能把刘伯温的字模仿得以假乱真,还能深入李府内院获取特制的纸。 朱柏乐坏了:有好戏看了。 朱标沉吟了片刻,对随从说:“把刘大人和李大人请过来。” 刘伯温和李善长有点莫名其妙:朱标忽然匆匆离去,现在又把他们两个叫到徐府来。 朱标不出声,只把那张纸条递给他们两。 那个大汉一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害怕,不住地擦冷汗。 刘伯温看完不出声,李善长却脸色很不好。 李府特制的白鹿宣只有那么几个人能拿到,他的儿子,管家和他。 李善长拱手:“臣回去好好查查。” 朱标说:“查到了直接报与本殿,不必声张。” 李善长和刘伯温又离开了。 那人又磕头:“王爷们饶命。” 大家才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朱柏狞笑:“把他杀了灭口得了。” 那人哭嚎:“小人就抢了四张草纸,十文钱都不到。” 按《大明律》也就打板子,不用坐牢。 如果他不知道幕后主使,留着也无用,扣着还麻烦。 朱标挥了挥手:“打他十板子,放了。” 那人被拖下去,按在院子里一五一十挨板子,哭喊得好大声。 打完了,又被架着扔到了外面,在众人围观讥笑之下,像条死狗一样爬走了。 徐辉祖从里面把真正的房契私契拿出来,递给朱柏。 朱柏把那几张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不等朱标他们有机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直接把那堆东西烧了。 第152章 还是得求朱柏 朱标他们个个面露惊讶,却没出声也没动。 朱柏等那四张纸烧成灰烬,才对徐辉祖说:“认真听我说,一个字也别漏,立刻派人去把别院,你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拿走。然后,我们回牙行跟那人对峙。你要一口咬定不知道那家房主是谁,占了那个空屋而已,也没有什么私下交易。朝廷把新律法颁布下来后,你就退出来了。” 徐辉祖心疼那几百两银子打了水漂,没出声。 朱标劝他:“你就当租了这院子数年,也不亏。” 徐辉祖却只能说:“万一哪一天房主回来指证揭发我如何是好?” 朱柏淡淡望着他,眼里是无奈和鄙视:我说未来的首辅,你脑子真的这么不好吗? 徐辉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私自交易买卖同罪。他不承认交易,那个屋主就等于白白得了几百两银子,不会蠢到非要来找死。 徐辉祖忙拱手:“臣遵命。” 几个人又回到官牙局,把那人从里面提了出来。 那人一口咬定徐辉祖私下交易。 徐辉祖按照朱柏说的咬死不松口。 朱柏听那人反反复复只说自己亲眼见到,笃定他没有别的证据了,便凉凉地说:“你这奸佞小人,诬告朝廷大员,知错吗?” 就算徐辉祖不冤枉,这个人也不是好人。 为了几十两银子,出卖两个朋友。 若是罪名成立,徐辉祖和卖家都要倒大霉。 那人冷笑:“徐大人不只是在京城私下交易。在别的府州大大小小宅邸十几个,都是私下买卖没有办官契。各位殿下若是有心想查,怎么会查不到证据。不过还是那句话,官官相护罢了。” 朱柏他们三个暗暗吃惊,看了一眼徐辉祖。 徐辉祖故作镇定指着那人:“你少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看来是真的了。 朱标越发生气:这家伙竟然这么不老实。我们仨兄弟这么费心费力在救他,他还想瞒天过海。 他知道徐辉祖有几分本事,年纪轻轻就把偌大徐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他再有本事,短短几年也赚不来十几个宅院。其中奥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如今就算不查他私下买卖宅院这件事,查个贪腐也够他喝一壶了。 不管了!也管不了。 朱棣眼里已经有杀气了。 那人冷笑:“这一个宅邸卖家找不到,难道那十几个宅地的卖家都找不到吗?” 徐辉祖一时语塞,见朱标脸色冷淡,不理不睬,也慌了。 当初就是怕人说闲话才不办官契,如今他买宅地的银子是自己赚的,也说不清楚了。 徐辉祖跪下:“臣冤枉。” 朱棣抿嘴,望向朱柏:毕竟是徐长英的亲哥。他这会儿就算想亲手把徐辉祖撕成碎片,也只能忍着脾气救他。 朱柏对朱标说:“诶,大哥,徐大人刚才不是说要把所有宅邸都捐给朝廷做廉租房和福利院吗?” 朱标愣在那里。 朱柏见他没反应过来只能又问朱棣:“四哥也听见了,对吧。” 朱棣立刻明白了,看了一眼徐辉祖:“是,方才说的话。徐大人还认吗?” 徐辉祖咬牙,垂头:“认。” 还能怎么样,只能破财消灾了。 朱柏说:“徐大人高风亮节,愿意捐出十几套宅子支持朝廷新颁布的政策。朝廷自然有义务配合徐大人办理相关手续。既然房产都已经是朝廷的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朱标这才明白过来,点头:“不错。” 这样两全其美。 徐辉祖不用挨罚,他们也不用为难了,百姓和朝廷还受益。 那人慌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朱柏歪头看着他:“那你,还是诬告。” 那人瘫坐在地上,本来只是想赚点告密的钱,没想到偷鸡不着蚀把米。 朱柏说:“你只要说出谁指使你的。本王就不追究你的责任,放了你。” 那人怯怯看了一眼朱标他们。 朱标说:“本殿可以保证,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三个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那人才说:“是李大才李大人,叫我这么做的。” 朱棣眯眼:“胡说,李大才哪有这等智谋。” 那人磕头:“真的是李大才,小人不敢说谎。” 朱柏问:“你有证据吗?” 那人想了想,回答:“没有。是李大才大人口头授意,当时旁边没有别人。” 其实朱柏他们三个心里明白,就算有证据,李大才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的。 朱柏叫人把那人放了。 朱标叫人关上门,叫随从都退下去。 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个。 朱标对着朱柏郑重行礼:“多谢十二弟。只是向父皇禀报这件事,还得由十二弟来。” 他和朱棣跟徐辉祖关系都太近。 朱元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在为徐辉祖打掩护。 徐辉祖这会儿对朱柏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郑重跪下磕了个头:“多谢湘王救我们徐家上下一百多人口。” 朱柏没理他,只对朱标说:“让我跟父皇说没关系,大哥也要帮我个忙。” 朱标说:“但凡我能帮得上的,自然不敢推辞。” 朱柏:“你要向父皇建议在全国都建官牙局,由我来主持。” 朱标犹豫了一下,才说:“行。” 朱柏笑嘻嘻望着徐辉祖:“我父皇若是要去朝堂上征求意见,说谁来巡查。你想办法拉上你的死党来建议支持本王。具体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了吧。” 徐辉祖虽然不甘心这样被朱柏摆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回答:“遵命。” 朱柏又说:“徐大人既然支持本王,以后就不要再说本王是吸血虫之类的话了。不然岂不是打自己嘴巴。话都说到这里了。本王就再多劝徐大人一句话,弹劾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身上干不干净。” 徐辉祖知道朱柏这一语双关讲的是他弹劾朱棣的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多谢湘王教诲,微臣明白了。” 朱柏转头对朱标说:“大哥,我们就回宫把这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他们要赶在有人把这事直接捅到老朱面前去之前,跟老朱说。 先入为主就是这个意思。 先说后说,还有怎么说,区别可大了。 第153章 有事问湘王 朱标说:“好。” 朱柏对徐辉祖说:“你即刻回家取所有房契地契来,宫门口跟我们会合。” 朱标又叮嘱到:“这次不要再漏了。不然以后再有人弹劾你,谁也救不了你了。” 徐辉祖一想到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攒下的产业竟然短短一个时辰就没了,心肝一抽一抽地痛。 朱柏和朱标一刻钟后就回到了御书房,手里拿着一大叠房契地契。 朱元璋正在看奏折,见朱柏和朱标回来,微微挑眉:“什么事?” 朱柏笑嘻嘻把那一大叠房契放到桌上:“父皇,儿臣今天办了一件大好事,为好多州府的福利院找来了房子。如今朝廷只要想办法解决日常开支便好。” 朱元璋很惊讶,翻看着房契地契,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么多房子的。这些人都是自愿捐出来的。” 朱柏说:“他们自然不愿意,不过徐辉祖大人花钱买下了他们的宅子,然后全捐给了朝廷。” 朱元璋更诧异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是他一下子还没想明白是什么问题。 等等,这些都是私契,而且都是在这些年陆陆续续买进的。 徐辉祖…… 私契…… 朱元璋若有所思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有些心虚,垂眼不敢看朱元璋。 朱柏小声说:“父皇,是大哥劝他交出来的。大哥说他私下买了这么多房产,分散在各处,一下子转官契又来不及。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您知道的,徐辉祖的身份有些特别。” 朱元璋立刻明白了:确实,要是徐辉祖出事,朱棣和朱标都麻烦。 那些言官肯定要拿来做文章。 刚好又是这个就藩的关口上。 他点头:“行吧。难得辉祖如此慷慨。咱便接受了。徐达知道吗?”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回答:“徐辉祖会立刻写信跟他说这件事。” 朱元璋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房契:“想必徐大人不会反对。” 他敢反对吗?这么多宅院哪里来的? 要不是他还要徐达镇守北平,定要好好查一下。 朱柏笑嘻嘻地说:“可不是嘛。”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咱说过,别什么人都救。” 朱柏叹气:“儿臣自然知道。” 朱元璋默然了片刻:肯定是朱棣和朱标去找朱柏帮忙的。 想想朱柏也不可能拒绝两位兄长。 朱元璋对朱标抬了抬下巴:“说吧。他跟你提了什么条件,才肯帮忙。”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朱标叹息,回答:“博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这么多府州都有许多大宗交易,譬如广东道,还要跟洋人打交道。若无官牙,容易滋生欺诈凌霸。儿臣建议以朝廷的名义在各个府州设置官牙局管辖。所得税银一部分留地方,一部分上交。各自欢喜。” 老朱沉思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事。” 朱标又说:“儿臣觉得主持这件事的最合适人选是十二弟。” 朱元璋恍然大悟乜斜着朱柏:“逆子,你琢磨这个事很久了吧。这一次逮着机会就逼你大哥帮你说?” 朱柏龇牙一笑:“父皇。您想想,除了儿臣,还有谁更合适吗?” 没有! 不然一开始老朱也不会让他主持应天的官牙局。 朱元璋垂眼思索了片刻,便说:“也行。不过咱也要给你提个条件。” 朱柏不情不愿地说:“儿臣不敢答应,万一做不到呢。” 老朱你是在搞极限挑战吗?不停地给我提新任务。 鬼知道你今天要提什么。 要是太过分,我就不要外地的官牙了。 再找机会出去便是。 老朱说:“除了交给国库那一份,要从你的利润里拿出七成给当地建福利院。” 好狠…… 朱柏暗暗咬牙,说:“三成。” 老朱:“咱从不跟人讨价还价。” 朱柏:“那儿臣白忙活了,还不如歇着。反正儿臣最后赚的银子自己也花不到。” 老朱知道他在说借给朱棣七千两银子的事。 老朱抿嘴:“六成。” 朱标哭笑不得:老朱打脸来得好快,刚才还说不跟人讨价还价。只要到了朱柏这里,一切都要依着朱柏。 朱柏说:“四成。这是儿臣的底线。父皇总要让儿臣把之前的赚回来。而且官牙局运转也要花银子。父皇不能只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朱元璋:“行,不过你账目要清晰,不能私下再藏银子。不然被咱发现了就全部没收。” 朱柏:“啧啧,想从父皇这里赚钱银子真难啊。” 老朱:“逆子,你一个孩子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朱柏:“数着玩。” ----- 次日,朱元璋都没让群臣讨论,直接颁布了在各地设置官牙局,官家银庄的决定。 他说要亲自主持,臣子们自然不敢反对。 只有李善长出来假惺惺地说:“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操劳这么多官牙局和银庄,臣子们理应帮您分担一点。” 朱柏暗暗好笑:呦,你这是不甘心,要作垂死挣扎啊。 朱元璋也一脸正气凛然:“咱的天下,咱操劳一点也是应该的。” 刘伯温也站出来了。 朱柏和朱元璋同时警惕起来:这神棍又要干什么? 刘伯温说:“禀报皇上,不但是府州,其实各县镇里也需要牙行。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并建了吧。” 呵呵,你不是要全部抓在手里吗? 你不是要把赚钱的事情都便宜小儿子吗? 那我就让你们管个够,赚个够。 朱元璋冷冷看着刘伯温:特么的大明有几百个县镇。要是都让朝廷直接管,那不是累死人。这神棍明知道,不是咱在实际操作,这么说就是逼着咱把一部分让出来。只是现在话已经说出口了,说不让县镇设官牙局,等于就是默许私牙存在。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柏:这种情况。朱柏自己有没有考虑过呢? 有事问湘王,这已经成了朝里一个默认的事实。 百官都望着朱柏。 朱柏只能对刘伯温一行礼:“敢问夫子,朝廷是如何选拔官员人才的。” 第154章 谁敢巡查老朱的生意 刘伯温说:“洪武三年举行过一次科举考试,为朝廷选拔了一百二十位人才。如今的礼部侍郎吴伯宗吴大人,便是当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其余年份都是由各地‘察举贤才’报名单上来,再由吏部、中书省和皇上从中选取人才。” 至于为什么科举考试搞了一年又不搞了,他不好在这里说。 主要是老朱觉得,如果所有新进官员都由刘伯温宋濂这些人出题来选拔。那刘伯温他们肯定会偏向于出身平民的士子。 那慢慢的朝中大臣的势力就会跟淮西勋贵势力相当。 老朱就不好控制了。 朱柏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接话。 毕竟刘伯温在此时说这些话,搞不好想用他来向老朱进谏重开科举。 他压根没兴趣掺和他们的权力之争,只管自顾自说下去:“啊。官牙局选拔人才,就简单了。直接由朝廷主持资质考核选拔合适的人,在总官牙局培训个三个月半年的,再颁发证书任命。以后每三年来考核一次,朝廷根据成绩和业绩来决定是否继续发证。官牙局按要求上交盈利,送审账本。朝廷也要定期派人下去巡查。所以往下设置府州县三级官牙局也不是不行。” 刘伯温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有利信息,立刻问:“谁来担任巡查之职呢?即便是官牙,若无人监察,怕也会肆意扰乱价格,过分贱买贵卖,欺行霸市。” 你个老神棍,就不想让我一人独大吗? 朱柏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是由父皇来定。” 刘伯温对朱元璋行礼:“皇上,臣建议由御史来兼任,反正御史也是要下去巡查的。” 想得美。咱的儿子主持牙行,咱会让你们这些酸儒来巡查,天天有事没事就挑咱儿子的毛病?! 朱元璋冷冷望着刘伯温:“你那意思,是有人能巡查咱的生意?” 朝堂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有这个胆子?! 谁来巡查,都是死! 朱柏在心里笑劈叉了:哈哈哈,绝杀! 还是老朱厉害。 刘伯温淡淡回答:“皇上英明,光御史自然是不行。所以臣恳请皇上,让太子殿下主持巡查工作。” 草。你个老神棍!!这不就是让我们父子兄弟窝里斗吗? 朱柏歪头想了想。 不不不,不对。 他是要让朱标亲手抓到我徇私枉法。这样朱标在老朱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还能把我干掉。 真是玩得一手好腹黑。 朱元璋沉默了。 朱标去巡查这个建议确实让他挺动心的。 他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亲身体验过那些底层官员的丑恶嘴脸和黑暗手段。 朱标却是在呵护下长大,作为帝国的继承者,确实应该出去多见识一下,体察民情,以后才不至于被欺骗愚弄。 他们去中都讲武被饥民围攻那一次,虽然很危险很残酷,对他们而言却未必不是好事。 一下便让他们看清楚这个世界最恐怖最丑恶的一面。 以后他们治理天下,治理藩国,才会心怀百姓,以民为重。 徐辉祖要出来说话,兑现对朱柏的承诺。 朱柏却对他悄悄摆手。 徐辉祖巴不得不出声,立刻又退了回去。 朱柏知道自己这会不能出声。 不然显得太急切和心虚。 跟谁争利都可以,唯独不能跟朱标争。 他要想活得开心活得长久,就决不能触碰这个底线。 李善长在心里骂疯了:刘伯温,你好奸诈。朱标巡查不就是你巡查吗? 你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他忙朝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出列说:“臣建议户部和御史一道协助太子殿下。” 只要户部有人参与,那就是李善长他们参与了。 朱元璋自然知道相互牵制的意思,说:“行,那便让太子领御史与户部一同巡查。” 朱柏抿嘴:怎么人越来越多。人越多事越不好办。 ----- 散了朝,老朱乜斜着朱柏:“有意见就说。别把你憋坏了。” 毕竟前面说好了让他干,现在又多了那么多要来指手画脚的人,朱柏肯定不乐意。 朱柏说:“没意见。” 反正他已经当着朱标的面跟朱元璋把条件都谈好了。 只要照着条件来,谁也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把朱标也拉上,等于上了个保险。 老朱点头:“行吧,你去琢磨怎么弄,给咱写个奏折上来。” 朱柏皱眉:“能口述吗?” 他最烦写繁体字了,还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想到底怎么写。 智商瞬间从两百多降到零。 老朱一瞪眼:“写,必须写,给咱好好写。你瞧瞧你都八岁的人了。还写不好几个字,整天东窜西窜的。” ----- 徐辉祖叫人送信给徐达说明此事。 徐达自然不会不肯,还写信来叮嘱徐辉祖:此次又是湘王救了我们。你日后务必遵照朝廷的法令来,再不可贪小便宜和省事。 朱标把西城区分成了四片,一个片区一个片区来改造,修砖瓦房。 将徐辉祖的那个院落改成了许多小间,安置最先改造的那个片区百姓。 西城区搞得轰轰烈烈。 兵马司接着挨家挨户查问房契地契。 朱柏坐在牙行里,拿了一支自制的铅笔,在他找人印的格子纸上写关于下面府州官牙行实行办法的奏折。 想想看这跟后来的人写项目提案好像也没有区别。 干,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古人那么拗口的文言文写。 就画流程图,组织构成图不就好了。 外面响起马蹄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富贵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燕王殿下来了。” 朱柏把笔一扔就跑出去了:“诶,四哥。” 朱棣下了马,引上来说:“十二弟。你连帮了我两个大忙,我都还不曾致谢。” 朱能跟在他身后。 朱柏笑:“四哥客气了。” 朱棣:“我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中都接着练兵了,特来跟你道别。” 朱柏:“四哥一路平安。” 朱能跪下给朱柏郑重磕了个头:“多谢湘王殿下。燕王殿下跟我讲了西城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经过。小人愚昧,错怪殿下了,险些被人利用。我娘亲已经从窝棚里搬到廉租房里了。殿下的恩情,小人日后再报。明日小人就要跟着燕王去凤阳,就此拜别。” 朱柏点头:“嗯,你还算是个有情有义通情达理的人,本王没看走眼。跟着燕王殿下好好干。” 朱棣把朱柏拉到一旁:“你要小心。” 朱柏:“放心。四哥赶紧去北平吧。我若是在应天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来北平找你。” 朱棣哭笑不得: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一边闹着不让父皇封他做藩王,一边又催着我去北平就藩。 朱棣问:“上次徐家的事,找出幕后是谁在捣鬼吗?” 朱柏说:“没有。李大人回去好好点了一下他家特制的宣纸,一张也没有少,真是奇了怪了。” 朱棣皱眉想了想:“慢慢查,有什么消息劳烦叫人告诉我。你自己也小心些。” 第155章 爆卖热品 朱柏抓耳挠腮,最后写了个折子给老朱。 朱标说帮他看看改改,他还不让。 这会儿,老朱拿到奏折一边看一边笑:“臭小子,写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标等老朱看完接过一看:炭笔在纸上画了方框,箭头,似乎是个图,可是跟他们平时看到的画着花鸟鱼虫器皿的画又不太一样。 朱标笑:“虽然不甚美观,可是一目了然,很清楚。” 朱柏立刻神气了:“还是大哥识货。” 老朱气笑了:“臭小子,你就光自己鬼画符画得开心,有没有想过圣旨是要念给天下人听的。你这个图虽然看得清楚,可是不方便念出来。总不能抄几百份,一人一份吧。” 朱柏歪头想了想:确实。他只想着向老朱汇报,却没想过老朱要颁布下去。 老朱说:“拿回去,重写。只需写文字。你写完念给富贵听。要是他能听明白,你才准交上来。” 朱柏垂头丧气拿回了奏折。 老朱说:“你用的这个是什么笔,看着挺不错的。” 诶,机会来了。 朱柏忙从怀里拿了一个黄铜做的小长匣子打开,倒了一支小木棍和一卷纸出来:“这个,叫铅笔。我自己做的。不用蘸墨水,随时都能写。我带在身上,方便记点东西。” 主要是兵马司和官牙局的事请太多太杂,他不记下来,很容易漏掉。 他把那小长匣子边上一按,那匣子就散开摊平成了一个小板子,然后就可以垫在上面写字。 写完一卷,小板子又成了个带盖子的匣子。 老朱拿起笔才看到里面原来夹着个炭条,说:“很好,咱收了。” 然后连黄铜匣子带纸和笔一起收起来了。 见朱柏瞪着他,老朱眯眼望着他:“怎么?连这点东西都不舍得给你爷吗?” 朱柏眨眨眼,咧嘴一笑:“没有,父皇也要过生日了,儿臣正打算送这个给父皇做生日礼物呢。” 老朱忍不住笑了:“小滑头,转向转得还挺快。”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递给朱柏:“你大哥和你一人一份。” “什么好东西。”朱柏笑嘻嘻接过,然后笑容凝结在脸上。 笔墨纸砚 他最讨厌的东西。 不过这个盒子倒是不错。 他把里面东西掏出来,把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海南黄花梨的,色泽莹亮如金,还带鬼脸纹,这要是放到以后没有十几万下不来。 朱标被他脸上神色变幻逗笑了,说:“别小看这四样东西,外面万金难求。” “吼。” 朱柏很惊讶,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几样东西。 没看出什么好来 朱标温声细语地给他解释。 笔是白玉杆狼毫宣笔。尖圆齐健兼全,笔杆晶莹剔透,仿竹子样式。握在手里,冬天温润夏日凉爽。笔身上刻了“兼听”。 墨条是牛舌形,不过巴掌大,黑底包金。一面雕了百骏图和“勤学”,一面刻了“洪武龙香”四个字。不但没有油墨气息,还有一股淡淡香气。 纸是泾县金粉宣纸,平滑无痕,细腻如蛋白,有“御制”暗纹。 砚台是安徽歙县的歙砚,也只比巴掌略大,扣之声如金玉,抚之润若凝脂。上面刻了“多思”两个字。 听朱标解释完,老朱有些得意:“这四样都是我们老家安徽产的。你们拿着它们也好好做些经天纬地的文章,政令,时刻记得我们老朱家是从如何才有今日的。” 且不说这东西值不值钱,老朱着实是费了些心思的。 朱柏和朱标忙郑重回礼:“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 从书房出来,朱标笑着对朱柏说:“十二弟,你那个什么铅笔和笔筒也给大哥弄一个。我平日也带在身上好记些东西。” 朱柏:“行,我做了叫人给大哥送来。我还有做了其他的小文具,大哥都用用看好不好用。有什么意见建议麻烦告诉我。” 朱标笑:“亏得你还有这心思。” 他搓着手想:太好了。这一套东西得了朱柏和老朱的肯定,我就可以大批量生产在我的经书店里卖了。只要我跟他们两都用起来,就是最好的广告,很快整个应天甚至是全国的文人墨客都会人手一份。 朱柏和朱标在街上巡视,看拆房修房听人汇报的时候,都会时不时掏出这个黄铜匣子,潇洒展开,写几个字,再合上。 很快,城里的人都在打听,那是个什么宝贝,然后大家就在朱柏的经书店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按照档次分了四种:分别是一两,五两,十两和二十两银子一套。 四款匣子上都刻着:湘王亲制,御用同款。 只是分别用铜银玉金四种材质制成。 昨日还无人问津的几个铺子门口一下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本来大家看着价格心里都在嘀咕:“好贵。” 可是有人直接甩了银子在柜台上:“伙计,给我十个银的。” 伙计:“不好意思,每个人限购两个。超过三个,要涨价一倍。” 那人:“加加加,赶紧给我。” 围观的人一看:“卧槽,对啊。可以囤货炒卖啊。” 有人把银子直接往里扔:“给我十个铜的,加价也要。” “我也要十个铜的。” 伙计:“铜的没有了。” “给我十个银的!!” “我要二十个银的。” “银的也没有了。” “还有什么,都给我。” “后面的别挤了,没了,明日会补货。请各位明日赶早。” 围观的人骂骂咧咧:“怎么这么快。才站了半柱香时间,就没了。” “去他家别的铺面看看。” 结果城中朱柏所有的铺面都卖断了货。 朱柏的小作坊已经在日夜加班做了。 还有好多外地客商来问:“那个湘王特制文具能不能批发。” 伙计说:“能啊,不过要等,可以先下定。” 一个作坊做不过来,朱柏又买下了另外三个作坊,同时加班做。 他交代工匠虽然订单多,可一个工序都不能马虎,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精益求精。 每日朱柏的店铺里都是熙熙攘攘,银子叮当作响的往柜台里扔。 第156章 不伦不类的奏折 一上午就卖完,下午就算账点银子存到官家银庄里。 掌柜们点银子点到手软。 短短时间,朱标又赚了快一万两。 朱柏让人留了一箱送进宫给他玩和日常开销用,其余存在官家银庄里。 他望着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想:还是有钱心里才踏实些。 虽然有钱,可是看着银子源源不断的流进来,心里还是很爽的。 有句话叫家有钱财不露白。 他给朱棣的银子虽然只是他财产里的一小部分,却必须装出那个窘迫的样子来,省得别人嫉妒。 那日算账的时候,有个掌柜跟朱柏说:“城里有人开始仿造咱们的这几样文具了。” 朱柏点头:“迟早的事。他们有没有刻上‘湘王亲制,御用同款’这几个字。” 掌柜说:“没有,这个他们不敢。” 刻上这几个字就不是假冒这么简单了,可是谋逆的大罪。 朱柏说:“那不用管。他们卖不起价,就算是便宜一半也没有人要。” 掌柜心里直嘀咕:就没有那几个字而已,其他一模一样。 便宜一半也没有人要? 你这个小娃娃会不会对自己的东西太自信了? 朱柏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中的担忧,说:“这样吧,从明日起在招牌上加一个字。湘王直营店。” 结果还真是,全城有十几个商户都在卖,却唯独朱柏的店里生意好。 其他店主也想不明白,悄悄拉着从朱柏店里买了东西出来的人问:“为什么一定要来买这个贵的呢?” 那人说:“想买笔匣子是其次,最主要奔着‘御用’这两个字去的,没有这两字,谁愿意,花这个银子?” 这个金银玉制的文具就算是不赚钱打本卖不也要几两银子吗? 若是为了写字,买普通笔墨纸砚多好。 然后朱柏又推出了御用同款的扇子,暖炉,书签,镇纸,笔架,墨条,砚台什么的。 结果也是一样。 但凡打了“湘王亲制,御用同款”就好卖。 ----- 朱柏重新又揪头发学写八股文,把那个官牙局考核和设置的奏折写了一遍。 虽然文笔还有点不伦不类的,不过好歹像一篇文章了。 老朱看了十分欣慰:孺子可教。 朱柏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就肯好好去学。 其实聪明不聪明是其次,肯不肯用心学,才是决定一个人能不能成才的关键。 朱柏在所有兄弟里最有灵性,最肯学的。 除了他,就是朱棣。 朱标败在不够灵活。 朱棡败在不够用心。 朱樉输在鲁莽荒淫。 老朱稍加修改,重新誊抄,就颁布了下去。 除北直隶官牙局由朱棣管辖,南直隶由朱柏自己管理。其余十三布政使司官牙局由朝廷从五城兵马司里面挑人来担任为长官,分为正副两个,级别和兵马司正副都指挥同。这十三个布政使司官牙局称为一级官牙局。直接向老朱,其实也就是向朱柏汇报。 每五年复核轮换一次。 府级官牙局为二级官牙,长官由朝廷考核任命管理。领六品官衔,每年向总官牙局汇报两次,三年复核轮换一次。 州级官牙局由一级官牙局负责考核,为三级官牙,领七品官衔,由一级官牙管辖,每两年考核轮换一次。若出问题,承宣布政使司、州、府三级连坐。 以此往下类推。 各级衙门配合官牙局进行民宅勘定事宜,换官契所得契税手续费交国库。所得无主房产除设置官牙局衙门,廉租房和福利院所需外其余由官牙局统一出租,所得租金二成留官牙局做管理费用,三成留给当地衙门作日常开支,一半交国库。 官牙局最高长官同时负责银庄管理。 银庄级别与官牙局同。 各个级别官牙局和银庄所有人员俸禄都由官牙局自己解决。 监察人员定期巡查。 举报有奖。 刘伯温听说了北平官牙局的长官是朱棣,连连叹气:朱柏这是在放虎归山啊。他看错了朱柏,这小子看着整天胡闹,其实是自己在下一盘大棋。 ----- 被任命来担任一级官牙局和银庄正副都指挥的人,来自不同兵马司,都是朱柏花了半年来观察,挑选和培养,能干又人品好的人。正副都指挥相互监督,所有文件、账目审核必须两个人同时审核盖章后才能起效。 半个月后,这二十六个人就拿着任命公文和印鉴,各带着十个亲卫,启程去各个布政使司上任了。 官牙局的印鉴,是朱柏特制的。据说布政使司官牙局正、副长官加上北直隶和总局的二十八印章个刚好能合成一个完整图形。 具体合成了什么,大家也不知道。 要是伪造,朱柏一看那个印章就知道。 这十三个一级牙行局的运作完全照搬应天总官牙的模式,就连房产买卖规则也一样。 在府州县这三个级别官牙局成立之前,只能到布政使司一级官牙局进行大宗买卖。 官牙局和银庄的收益交给朝廷五成,两成给总局,一成设置福利院,一成给当地府衙,剩下的都由官牙局自己支配。 即便是一成利润也很可观了。 关键朱柏把总局卡得很死,压根进不去。 所以大家只能想办法进这十三个一级官牙局了。 一级官牙局的正副都指挥都不敢徇私,好好考验选了人干活。 毕竟有顾成这个先例摆在那里。 况且朱柏给他们实际待遇比朝廷一品大员都要好了,他们不想为了那点银子丢了这个好差事。 十三个一级官牙才成立一个月,银子便源源不断的运到朝廷和官牙总局。 而且各地银庄一开。那些外地商贾们就喜欢把银子在外地存进去,回到家再取出来了。 下次需要交易,再在最近的银庄把银子存进去。 有些甚至索性就不取出来了。 毕竟日常开销,需要用大锭白银的机会比较少,放在家里也不安全。 这等于是建立了官方信用体系。 时间一久,有些人闲置的银子比较多,也一部分拿去官家银庄里面存个半年一年,赚点利息。 第157章 神奇考题 果然如朱柏所说,全国的银子都流通起来了。国库也就充盈了。 朱元璋很满意,索性叫朱棣结束练兵,直接去北平就藩,迅速把北平的官牙局和银庄也赶紧开起来。 同时命朱橚就藩开封,以宋宫故地为府。 于是朱棣和朱橚又从凤阳回了应天,各自整理行李,带上家眷,收拾行李,择日出发。 朱棣在宫门口叩别了马皇后和老朱,一步三回头走了。 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的。 朱柏在城门口送朱棣,因为宫门口人多耳杂,有些话不好说。 朱棣下马对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 这一次朱柏算是推了他一下,让他这艘准备好了远航却一直停着的船终于出港了。 不但如此,朱柏还给了他个能源源不断生出银子的聚宝盆-官牙局和官银庄。 毕竟他要建立自己的军队,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虽然可以开荒屯田,可是一两年内,只靠种庄稼,难以周转过来。 朱柏笑嘻嘻地说:“四哥此去鹏程万里,可喜可贺。” 朱棣望着他,殷殷叮嘱:“十二弟保重。” 若论血缘,朱橚更近。 若论交心,朱柏却无人能及。 这么一别,至少数年后才会见面,还真是有些不舍得。 徐辉祖在那边跟徐长英说话:“妹妹,去了北平务必劝燕王安分守己,勿生二心。有什么不对,速速叫人来报给我知道。” 徐长英本来还有几分不舍,听徐辉祖这么说,气得黑了脸:“徐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莫要再传那没影的事情,生出事端。你在燕王背后捅刀子,他依旧来救你。你要再捅刀子,以后怕是想要人来救,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了。” 徐辉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不甘心,这次他确实欠了朱棣的人情,许久才憋出了一句:“到了北平,替我在爹娘面前尽孝。” 徐长英说:“你少跟自己人过不去,少让爹娘操心就是尽孝了。” 徐达的四子,徐长英的弟弟徐增寿,忙来劝:“大哥,大姐,这一别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说点别的吧。” 朱棣跟朱柏告别,过来叫徐长英启程出发,瞥见徐长英脸色不对却不动声色,出了城才说:“他说他的,你不用往心里去。若是他说几句,就能把我怎么样,我也活不到今天。” 徐长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红了眼眶摇头:“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我的大哥。真是被人在背上捅了一刀一样难受。” 朱棣说:“我能理解他,他是我大哥的好友,又是刘夫子教出来的,所以看谁都觉得像是要抢我大哥皇位的反贼。” 徐长英破涕而笑:“这个倒是真的。” 朱棣叹气:“他们连朱柏,这么个孩子,都在提防和算计,何况是我。” 徐长英:“着实过分了些。我看朱柏,虽然淘气,大事上却不糊涂,是个至情至理的人。” 朱棣微微点头。 徐长英说:“宫里人多嘴杂,你回来那几日事务繁忙,有件小事我就没跟你说。你去中都这些日子,朱柏每到了黄昏时,便会派个小宫女来给我送些小点心,瓜果什么的,顺便问我今日可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小小年纪,想得到这一点,也真是难为他了。” 朱棣一愣,好一会儿才说:“嗯,他果然是个有心的人。” ----- 一级牙行运行良好,朱柏便开始准备甄选二级牙行长官的事情。 他要一级牙行发布公告:不论出身。无论性别。只要是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读过书会算数,没有犯罪记录的人,身体无残疾,都可以拿着当地县官给开具的证明来参加一级牙行的初选。 如果当地县官不配合或是有意刁难,收受贿赂,敲诈勒索的,考生直接来一级官牙局告状,查明属实,严惩不贷。 初选每个一级官牙局选拔三十人,一共三百九十人,来应天官牙总局参加复选。 复选的路费,由一级官牙司出。 复选通过就可以在官牙总局培训。培训期间有薪水。 培训考核合格便可奔赴各州开设二级牙行。 初选合格,但是复选被筛下来的,由一级牙行甄别确定为三级牙行的长官。 因为老朱自从六年前搞过一次科举之后就停了,所以寒门士子苦于报国无门。 这会儿一听能入官牙,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朱元璋下旨令各个布政使司必须配合。 他主要是好奇,想知道朱柏这个小子,最后能选出来一些什么人。 布政使司肯定愿意配合了。毕竟各级官牙局都要交钱给各级官府,而且数目还不小。 一级官牙局开始报名那天,官牙局外面人山人海。 把布政使司的左右承宣布政使吓坏了。 登记信息都花了好多天。筛掉了百分之八十不符合要求,纯粹来凑数的。 幸好朱柏很豪气,但凡来帮忙干活的衙役,每个人都有一百文钱一天补助。 所以也没有人抱怨。 试题由朱柏出好,跟随押运银子到应天返回的车,运到十三个一级官牙局。 老朱见朱柏随便找个信封就封了,压根没有任何保密措施,乜斜着朱柏:“你不怕试题泄露。” 其实他非常想把朱柏的信封拆了来看,可是又怕朱柏满地打滚,所以就没动手。 朱柏咧嘴一笑:“不怕,他们看了试题也不会做。” 老朱的胃口越发被吊得高高的,冷笑:“呵呵,小子,你太狂妄了。民间能人异士这么多,比你聪明的多了去了。就你那点东西,还能看不懂?” 朱柏拆了一个,递给老朱。 朱标也很好奇,伸头过来看。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老朱不好意思说,抿嘴又递还给了朱柏。 朱柏咧嘴一笑,原样放回去,叫人送走了。 老朱不甘心问:“逆子,哪里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的东西。” 朱柏:“嗨,不就是那些弗朗西,英吉利的书上的吗?” 第158章 比荤菜还好吃的素菜 洪武九年,七月,二级官牙初试在十三个一级官牙局里同时举行。 这天,考场外等候的人比参加考试的还多。 那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其中有考生的亲属,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只考了半个时辰,就全部结束。 考生们出来,个个脸上带着很奇怪的表情。 怎么说呢? 好像是见到了有个没吃过的东西,很想试试味道。结果发现自己牙口不行,咬不动。 又好像是看见宝贝就在头顶,够不着。 外面的人都好奇地打听,到底考了啥? 是八股文、试帖诗、经纶、律赋? 还是策问、判文? 参加考试的人出来摇头:“都不是。” 有人说:“看不懂题。湘王大概是看了天书,出的都是些奇门遁甲,降妖符咒呢。” 甚至有那些曾经参加过洪武三年科举考试的秀才说:“这个比科举考试还难,压根就摸不着头脑。” 一共只有十道题,都是些图形啊,算术啊什么的。 算术也不是普通算术,稀奇古怪,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级官牙局的人,从这些试卷里把写了六个以上答案的试卷挑出来,然后送往官牙总局。 十三个官牙局也就送来了五千多份答卷而已。 朱柏这才把答案分发给富贵他们叫他们照着改。 富贵他们连答案都看不懂,笑着问朱柏:“殿下是天上派来的文曲星吧。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朱柏觉得好笑,回答:“弗朗西人的东西,你们不知道,也好正常。” 这十个题里面有五个是国际通用iq测试题,三个是经济类的题,还有两个英语题。 能做对一半就算是这个年代的奇才了。 朱柏他们一天就批改完,然后把录取名单抄了一份快马加鞭送给各个一级官牙局。 通知名单上的人,并发给路费,让他们务必在三个月内,赶到应天参加十一月的复试。 ----- 这一个月,应天府里还有一件大事,便是李善长长子李祺和临安公主大婚。 既然是公主下嫁,自然就是在夫家办婚礼。 老朱如今有钱,也豪气,陪嫁了一个大宅子和金银无数给公主。 让公主和驸马单独住,无须伺候公婆。 李善长在府上宴请宾客,摆了一百桌。 宾客入座后,外面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啊,老朱亲临。 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回。 天大的荣耀啊。 老朱还是爱我的。 李善长热泪盈眶,带领家人和仆人跑到门口跪下迎接。 老朱牵着朱柏,身后跟着朱标,表情和蔼:“咱头一回嫁女,便来坐坐。你不用特地为咱准备,我们爷三跟你和驸马坐一桌就好。” 李善长忙叫人重新在里面摆了一桌,然后把老朱迎了进去。 老朱坐好,扫了一眼桌上,对李善长说:“介绍一下菜品。咱也不认得这些东西。” 其实他如何不认得,只是看一桌子山珍海味,才故意这么说。 李善长自然知道老朱的意思,紧张得手心冒汗,硬着头皮一一介绍。 “这是爆炒鹿肉,这是红烧鳜鱼,这是红焖熊掌,这是鱼翅汤。这是燕窝……” 他越说心里越慌,声音越小。 老朱搞突袭,他也来不及把外面的菜全部撤走,要是把老朱这桌搞得跟外面不一样,又是大不敬。 幸好老朱这会儿才来,要是刚才,听见大臣们送的礼,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好丰盛。”老朱却只说了一句,便跟李善长拉起家常来了。 李善长松了一口气:果然。老朱自己嫁女,总不想弄得太寒碜。 朱标从怀里拿出一个檀香盒递给李善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点心意。” 李善长忙接了:“多谢殿下。” 朱柏笑嘻嘻说:“我也有一份小礼物送给李大人。” 外面忽然响起礼官报唱贺礼的声音:“湘王,随礼,‘御用翡翠白玉汤’一百份。” 声音刚落,便有一长串衣着整齐的帅小伙,端着盘子进来。盘子里是垒的高高的汤碗,跟耍杂技似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们却稳稳当当,训练有素,走到各个桌子把汤放下,又悄无声息退出去了。 朱柏的酒楼前一阵子修好了。他把老朱的御用厨子请到饭店里教他的大厨做了几道菜。 这个“御用翡翠白玉汤”就是其中一个,也是老朱最爱的一个。 其实就是青菜豆腐汤。 这大喜的日子,送这穷鬼吃的菜,不就是砸场子吗? 李善长心里暗骂朱柏脸上却还是要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多谢湘王。” 老朱却很感兴趣,挑眉:“呦,小子,不错嘛,敢端到咱的面前来,看来是对自己的厨子很有信心啊。” 朱柏笑嘻嘻地说:“父皇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他盛了一碗给老朱,一碗给朱标,然后自己用另外一个碗盛了一点喝了一口,帮老朱试毒。 所有宾客都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小马屁精。 老朱喝了一口,微微挑眉:“嘶,诶,味道不错啊。挺鲜甜的。说吧,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鸡鸭鱼牛羊熬高汤来做的。” 朱柏:“儿臣只用了猪骨头,名贵的食材一概没用。” 老朱说:“不可能吧。只用猪骨头能有这么鲜?” 朱柏说:“是,还有一个秘诀,儿臣不能说。不然被人学走了,儿臣就赚不到钱了。” 老朱笑了笑:“行吧。做得不错。以后记得是不是孝敬咱一碗。” 朱柏咧嘴一笑:“父皇要是喜欢,儿臣天天给您带回来。” 外面的臣子们一听老朱都这么夸,等开了席,个个都迫不及待先喝一碗这个汤。 还别说,这个汤味道真的挺鲜的。 然后宾客又喝了一碗。 那一盆子“翡翠白玉汤”便很快见了底。 倒是那些山珍海味,剩了不少。 李善长这才反应过来,朱柏是在给他的酒楼打广告呢。 果然,第二日“朱家酒楼”便热闹开了张。 招牌菜是“宫廷玉液酒”和“御用翡翠白玉汤”。 第159章 对比明显 当然,整个大明朝也只有他敢打这个招牌。 “宫廷玉液酒”,就是米酒加点蜂蜜,甜丝丝的,一两银子一杯。 “御用翡翠白玉汤”特别鲜,是用猪大骨加海带熬汤滤过,再加青菜豆腐。 明初之人基本没见过海带,自然也不知道海带熬汤特别鲜美。 朱柏用的海带是请牙行的客商从琉球那边捎过来的干货。 算成本,也就最多二十文。 他卖一两八钱银子一碗。 虽然都是令人咋舌的天价,可是每日还是卖爆了,来的人必点这两样。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唬那些有钱吃饱了撑了想要攀炎附势的和外地人,朱柏自己去了从来不吃。 他每天去官牙局、银庄和五城兵马司巡完就去“朱家酒楼”大鱼大肉好好吃一顿,然后晃回宫。 傍晚陪老朱他们吃青菜豆腐清清肠胃,晚上清点一下账目,结果发现这一日又赚了不少银子。 真是快活过神仙。 ----- 八月,是应天最热的时候。 往年朱柏想要跟宫里的四司八局要点东西是难上加难。 今年一入夏,各种消暑度夏的东西便都被送到他和胡顺妃的寝宫里。 其实他如今是整个应天乃至整个大明朝最有钱的人,就算宫里没有,他也能给自己和胡顺妃弄来。 而且,他从来不单独孝敬胡顺妃,每次要给马皇后和老朱也捎带一份。 虽然都是些一级官牙局送来的东西,比如广东的荔枝,北平的山楂,辽东的松子,四川的花椒,也不值什么钱。 可是老朱他们收到了,还是挺高兴的。 老朱原以为朱柏那一百亩地今年肯定要颗粒无收。 结果朱柏不但粮食丰收,还收了一万多斤鱼和一千多只鸭子。 留给宫里一部分,他自己酒楼用了一些,其余都中城市场上打着“湘王特制,御用同款”的牌子卖。 城里的豪门大户争相采购。 吃过的人都说,鸭子肉质紧实鲜美。鱼也格外鲜甜。 果然是御用同款,民间之物不可同日而语。 老朱哭笑不得:这小子看着整天胡闹,瞎折腾,可是办起事来,办一件成一件,也是奇了怪了。他仿佛有什么巫术一般,能让所有人跟着他的计划走。 ---- 应天的民宅勘定已经基本完成。 老朱手里多了几十个宅院,客栈和酒楼,除了拨给朱标用作廉租房的,都让朱柏租了出去充盈国库。 朱柏挑了两栋这一次民宅勘定收回来的客栈,跟老朱申请作为官牙局的官方客栈,然后修整了一下,专门给参加复试的人住。以后也可以作为下面各级官牙局的人来往京城的统一落脚点。 廉租房也全部修好,投入使用。 西城的廊房几乎是免费租给百姓。 虽然不见得多舒适,好歹结实又遮风挡雨,而且总比窝棚强。 北城的几个宅院,分隔成数个小宅院,便宜租给官员。 刘伯温宋濂这些清官自然高兴。 李善长就比较蛋疼了,去住廉租房明显住不下这一大家子,而且哪有他自己的宽宅大院舒服。 可是不去住,又怕被人说他贪图享乐。 那些武将不同,大多驻守在外,留在应天的都是些老幼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朝里闹翻了天,他们也不管。 最后是胡惟庸一句话让李善长安心住在自己家里了:“大人是我大明朝开国功臣,皇上亲封的韩国公。大人要是住到廉租屋去,我大明颜面何在。皇上也会觉得心疼的。” 不管怎么样。 朱标在朝野的声誉都上了一层楼。 难得夸人的言官都一连几日在早朝上称赞朱标。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对朱标也是一片夸奖之声。 “如今太子不愧是天下仁义之首,时刻为百姓着想啊。” “可不是嘛,日后,他定是不世仁君,我大明百姓有福了。” 然后说到朱柏都是瘪嘴摇头。 “啧啧啧。那个混世魔王,虽然是太子亲弟弟,却没有太子半点仁厚。” “可不是吗,年纪小小,如此贪财攻于算计,怕是个貔貅转世哦。” 富贵跟朱柏讲这个的时候,颇有些愤愤不平。 花银子那是最不费力的事情了。 要不是朱柏能挣,朱标哪有底气来造福于民?! 朱柏才是幕后功臣。 朱柏听得笑嘻嘻:无所谓,名声算个屁! 哪有银子香。 再说,对于一个立志做闲散王爷的人,好的名声除了会让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忌惮,没有任何用处。 马皇后和刘伯温他们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越发惯着朱柏,巴不得他日益骄纵无赖才好。 各种街头巷尾、犄角旮旯的议论声和消息都通过亲军都尉府源源不断送到朱元璋这里。 朱元璋没有任何表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可是朱柏越是大度和无所谓,他心里却越不舒服。 因为朱柏和朱标的能力和胸怀对比更加明显了。 朱柏在外面浴血搏战,攻城略地;朱标却心安理得地缩在城池里享受战果,听臣民歌功颂德。 虽然君王和臣子本来就该这样,可是换到大儿子和小儿子身上,他就觉得有些不公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让朱标当太子呢? 直接让朱柏来不好吗?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要搞钱能搞钱,要腹黑够腹黑。 不过朱柏还小,变数还很大。 所以即便老朱有这个心思,也不想表露出来。 ------ 眼看天气渐渐凉了,离应天最近的浙江,山东,江西,河南几个布政司的考生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应天,住进了“官牙局驿站”。 朝野的注意力便慢慢从廉租房这个事情转到了官牙局的复试上面来了。 毕竟这是大明近五年以来最大的盛事。 大家都很好奇,在朱柏那稀奇古怪的试题下,选出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看了几日后,大家都得出结论:没什么特别的。 有些甚至看着还有点神叨叨,傻乎乎的。 看来朱柏这小王爷果然在闹着玩,到时候二级官牙司怕是运行不好。 只有刘伯温看了题之后,许久没出声。 刘家的老奴说,刘伯温翻了几夜的书。 许久没见到自家老爷忽然这么勤奋执着。 其实刘伯温翻遍了书,也没有找到答案,很不甘心。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朱柏那小子,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他了。 第160章 朱柏选出的人 老朱听了很得意:太好了。刘神棍,不是说你天下无敌吗?咱的儿子,还不到十岁就比你强! 大家又说,朱柏的官牙局驿站明显设计不合理。 只能住两百个人,可是要来考试的总人数却有一千多人。 可见小王爷还是年纪太小,考虑不周。 后来大家发现官牙驿站里的人来来去去,却永远都没住满,才知道朱柏压根就没有打算等人齐了再考试。 而是来了的人先考,隔日就出成绩。 不合格三日内离开驿站,不许逗留,合格的人就去官牙总局开始培训。 毕竟他不怕试题泄露,因为他自己改卷子,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来考试的人也是几百个几百的来,然后几百个几百个的离开。 最后也就留下了八十多个。 按照最初参加报名的人数算,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八十个人,十人一组跟着一个师傅每日在牙行里学习定价验货,交涉官府,跟客商打交道,打架吵架,拉架劝架,对付流氓地痞…… 去过官牙局的人都说,湘王这不是在选二级牙行的长官,这是在选武林盟主啊。 这些人名声在外,以至于老朱都有所耳闻。 那日处理完重要事务,他对二虎挥挥手:“走,出去转转。去见识一下老十二选出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自从朱柏开始独自经营兵马司之后,老朱会时不时出去微服私访一下。 二虎也习惯了,挥手示意几个亲军都尉赶紧也去换衣服。 一刻钟后,老朱就穿着常服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应天街头,直奔官牙局而去。 官牙局里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朱柏不在,因为二楼窗户关着。 平时他是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开着窗。 下面看不着他,但是有什么动静,他一伸头就能看见下面。 老朱饶有兴致背着手东瞧瞧,细看看。 那边有个客商手里举着个黑乎乎,硬邦邦,像一把弯刀一样的东西,好像举着个火把。 这个客商大概是第一次来官牙局,不好意思吆喝。 加上好多人不认识那东西,所以没什么人理睬他。 老朱知道那是犀牛角,是稀罕东西,拿来做杯子,入药什么的挺好,正要过去问。 忽然进来几个人,把那客商团团围住。 老朱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冲二虎一挑眉。 二虎低声说:“李善长大人家的管家。” 老朱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前些日子去赴宴,似乎见到他跪在李府的家丁里。 认识李家人的客商,都忙不迭闪开了。 “你这水牛角怎么卖?”李管家冲客商抬了抬下巴。 那客商一愣,结结巴巴说:“啊,不,这位老爷,这个是犀牛角,不是水牛角。” 李管家沉下脸:“你怎么敢在官牙局里以次充好呢?” 老朱暗暗冷笑:李府管家,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是犀牛角。 他分明是想贱买下来,才指鹿为马。 有意思,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咱倒要看看官牙局的人要怎么处理。 虽然他不喜欢商人,可是也不喜欢有人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欺行霸市。 那客商说:“老爷,我这个真不是水牛角。” 客商果然是个老实人,还以为李管家是认错了。 李管家说:“你这就是水牛角,我全要了。” 那客商终于明白了,往后退:“我不卖。” 李管家对身后的人摆摆手,立刻有人上来,要抢客商手里的单子。 只要把单子一抢,把银票塞给他,然后去柜台交牙钱,这笔生意就算是成了。 那客商到时候就算是往上告,也是毁约,要赔偿李家。 客商死死攥着单子:“你这人怎么强买强卖。还有没有王法?!” 二虎看着都着急,要上前。 老朱微微摇摇头。 二虎只能攥拳站住了。 “诶诶,两位客官,这是怎么了?”一个小伙子跑了过来,硬插到了客商和李府的人中间,把客商护在身后。 这是个新人,因为还没转正,所以没做名牌,制服的胸前是空的。 李管家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闪开。别多管闲事,小心我告诉你们长官,不录你。” 那新人憨憨一笑:“瞧您说的,这是在官牙局里,我是官牙局的伙计。我来招待客官们,怎么叫多管闲事呢?” 老朱一挑眉:诶嘿,这个小伙子有意思啊。 客客气气的,可这几句话,有里有面,有理有据,还不着痕迹地威胁了一下李家人:这里是官牙局,别想欺负人。 李管家脸上一热。 那新人又鞠躬:“这位爷想买什么,我跟您推荐。” 好,将了一军。 李管家要说想买水牛角,行,那边有,我领您去。 李管家要说想买犀牛角,行,这个客商的货就挺好,按犀牛角的价格买吧。 李管家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僵在那里。 “那就要这个吧。”他含糊地说。 那新人看了一眼客商的单子:“行,一百斤,一共四千两银子。您全要呢,还是要一部分。” 李管家皱眉:“这么贵?” 那新人笑:“瞧您说的。您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犀牛角比黄金还贵。这还是原料,要是雕好了,一个不也得几百两银子吗?” 李管家想要,可是又不舍得钱,再说被这新人搅合了一个大生意,很不高兴。本来随便扔点银子就能拿走,现在要花几千两。 他端出李府管家的架子:“你这是乱叫价。我要去李大人那里告你。” 那新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瞒您说,这个价格是湘王殿下亲自定的。您要是觉得价格不合理,等湘王回来,亲自跟他说说?” 李管家立刻怂了,不甘心,又没办法,只能带着人悻悻走了。 那客官松了一口气,冲新人一拱手:“多谢这位小爷。” 那新人还礼:“客官莫怕,我们湘王说了,只要进了这里,就是他的客人,绝对买卖公平。” 听着好像是仗势欺人,其实是为民做主。 要不是朱柏这么硬气,应天城里达官贵人这么多,谁都想来官牙局里贱买好货,普通客商哪里还有活路?! 第161章 上门抢人 老朱慢悠悠走过去说:“这个犀牛角,咱全部要了。” 那新人忙说:“这位客官有眼光,我这就领您去验银子,交牙钱。” 老朱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银子。 那新人看他脸色尴尬,猜到了个八九分,笑了笑:“几千两银子是不好随身携带。要不您明天带齐了银子再来交易也行。反正犀牛角也是稀罕货,没几个人认识。” 客气的劝退,又不会让人不舒服。够圆滑…… 老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你叫什么名字。明天咱来了也好找你。”关键长得还挺不错,身材挺拔,五官俊秀。 那新人说:“小人只是官牙局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叫什么不重要。只要大爷来,官牙局里任何一个人都会客客气气招待您。” 他把不准老朱是要告状还是真的要找他,又不着痕迹挡了回来。 朱柏刚好回来了,瞥见老朱在这里,惊讶地靠过来。 老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戳穿自己的身份。 朱柏咧嘴一笑,问:“这位爷,有什么需要?!” 老朱冲那新人抬了抬下巴:“这位小哥什么出身。” 朱柏:“小本买卖人。” 老朱:“不错。咱收了。” 朱柏皱成一团:“爷,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知道不错。这是我重点培养的,基本定了要做二级牙行长官的。 那新人一看朱柏这个样子立刻明白这是谁了,吓得要跪下。 老朱托着他的手肘又把他扶了起来:“行了,明天来吏部报到。吏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然后他就扬长而去。 朱柏跟新人大眼瞪小眼。 朱柏:“你干什么了?” 新人:“没干什么,就是按您教的法子,帮一个客商挡住了李家的管家。老板救我,我怕。” 朱柏和气又大方,他只要好好干活,就不会吃亏。 伴君如伴虎。去了老朱身边,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还要连累家人。 朱柏叹气摇头:“唉,他看上你了。我也救不了你。” 朱柏从官牙总局就回去御书房找老朱抗议了。 他往地上一躺:“这日子没法过了。儿臣好不容易才挑出这么五六十个,最后也就能留下二十多个,全国那么多牙行,本来就分不匀,父皇还要来挖我的墙脚。” 关键老朱已经有文武百官,还惦记他这几个人。 老朱眯眼看着他:“就算是你挑出来的人,那不也是咱的臣民吗?咱用他怎么了。再说放在咱这里,肯定比去小小州府官牙局要更有用。” 这就是强盗行为。若是他挑人之前,老朱用谁,他都没意见,关键,等他挑出来以后才…… 那他岂不是免费为别人服务吗? 老朱:“再说,你选人的时候,还是用咱的官府帮忙组织考试呢。” 朱柏闭上眼转开头:“不听不听。父皇要用人,恢复科举考试,自己挑不就好了吗?哪有这样直接上门抢人的。” 老朱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是,逆子,咱是有这个打算。” 朱柏惊讶地转回头,望着他:你是看到我选人,才有这个打算?还是早就有这个打算,然后借着我全国海选造势,好重新开启科举? 老朱叹气说:“本来咱想着用自己人安全一点,才停了科举,搞‘察举贤才’。没想到底下的人趁机拉帮结派,把这些个歪瓜裂枣全塞进了朝廷。你看看之前他们上折子想往兵马司和官牙局塞人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朱柏想了想:朝里年青一代大臣确实质量堪忧,有点青黄不接的感觉。 照这样下去,朱标接手的时候,就没有人可以用了。 老朱:“起来吧。总赖在地上干什么。咱又不白用你的人。你想想,你选上来的人,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朱柏的人,就是他的人。 吏部选上来的人要么就是淮西集团的,要么就是刘伯温那边的。 所以他这个皇帝才会越做越累。 朱柏坐起来,歪头想了想:“有用吗?就算是儿臣的人,也没有能力在朝堂上支持父皇,跟那两拨人对着干。” 老朱轻叹:“总比坐以待毙好。而且吏部,就是任免官员的,以一当十。” 朱柏皱眉:“父皇,儿臣当时挑人的时候,没想过要让他们入朝为官,所以他们的出身未必符合您的要求。” 老朱挑中的这两个刚好就是商人出身。 按照老朱的要求,囚犯、僧人、道士、商人和贱籍都不能参加科举,更别说被举荐了。 这是那么多人参加官牙局考试的原因,因为这是他们往上走的唯一机会。 老朱想了想说:“无事。规矩是咱定的。既然遇见了难得一见的人才,规矩也是可以破的。” ----- 老朱直接从官牙局钦点了两个人去吏部,直接给了六品官的事情在朝野传开。 于是官牙局越发成了各种人等挤破头想要进去的地方。 胡顺妃这日早晨给马皇后请安,跪下去后,马皇后只管跟李淑妃她们说话,也不说让胡顺妃起来,也不理她。 胡顺妃就这么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不敢动。 马皇后处理完所有事情后,才像是看到了胡顺妃:“哎呀,妹妹,起来吧。我忙昏了头,竟然没看到你。” 胡顺妃这才又磕了个头起来:“谢娘娘。” 因为跪太久有些晕,她晃了晃才站稳。 马皇后说:“听说最近你那里挺热闹的。你为何称病一概不见?” 胡顺妃低头说:“不知道外面误传了什么,这些人以为臣妾能帮忙,臣妾自知没有能力,只能避而不见了。” 朱柏这人软硬不吃,心思不定,没人敢去他面前作死。 就只能去找胡顺妃了。 就连之前从来不走动的李淑妃,孙贵妃都频繁去胡顺妃那里串门。 马皇后笑:“挺好的。儿子有出息了。” 老朱从官牙局挑人,让马皇后和刘伯温他们都好紧张。 这等于是给了朱柏一个不用经过吏部选拔就能往朝堂上送人的特权。 胡顺妃抬头笑了笑:“恭喜娘娘。多亏娘娘把王爷们教养得如此出众,太子以后才有好帮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外人始终不如自己亲兄弟忠心。” 第162章 谁敢动我的人? 马皇后一愣,心里格外舒服。 也是,朱柏有能力,才能好好辅佐朱标。 其实她也有点担心刘伯温他们太强势,以后会控制朱标。 若是有朱柏在,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 至少朱柏是刘伯温他们控制不住的。 不过朱柏,也不是省油的灯。 会不会前门驱虎后门引狼呢。 她陷入了沉思。 大殿没有人敢出声。 胡顺妃垂眼默默站着,等马皇后自己想明白。 马皇后微微一笑,冲胡顺妃招了招手。 胡顺妃乖乖上前。 马皇后拉住她的手:“可怜见的。你真是太老实了。” 胡顺妃从来不在马皇后面前说好话,溜须拍马,也不拉帮结派,挨了欺负不告状也从不说任何人坏话。每日就来老老实实问安。 她这个品级不低,还有皇子傍身的妃子,硬是把自己活成了隐形人。 要不是朱柏、马皇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胡顺妃,更没兴趣了解她。 胡顺妃轻声说:“臣妾本来就是个愚笨之人。后宫有娘娘日夜操劳,主持公正,臣妾才能心安理得的守着本性。” 马皇后眼眶一热。可不就是她操劳着保证后宫平安吗? 这三千佳丽里,什么样心思深沉的漂亮女人没有? 她若有半点懦弱和倦怠,后宫都早翻了天了。 马皇后认真地说:“以后你常来坤宁宫坐坐,帮我教教皇子们。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这不是客气敷衍的话,而是觉得,她真的很有必要跟胡顺妃拉近关系。 胡顺妃比李淑妃和孙贵妃不知道好多少。 她重用这两人,一来是老朱宠爱她们,她需要显示自己的大度,二来,这两个人的能力在宫里也着实算是出挑的。 胡顺妃行了个礼:“臣妾没有教导皇子的才能,也就能为娘娘解解闷,跟娘娘拉拉家常。” 马皇后又跟她说了几句话,才放她出来。 从坤宁宫出来,胡顺妃察觉背后凉飕飕的,早被冷汗湿透,扶着树一阵心悸,眼花,好一阵才缓过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若是有半点不小心,不单单是她,就连朱柏也会受牵连。 她轻轻叹气:朱柏淘气的时候,她担心他不受宠,担心他的安全。 如今朱柏太受宠,她又担心惹来人嫉妒。 真是难啊…… ----- 富贵晚上就把马皇后和胡顺妃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差告诉朱柏了。 朱柏听完也暗暗感叹:果然是我亲娘,真是干得漂亮。 见张玉在外面走来走去。 朱柏微微挑眉。 这家伙一整天都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欲言又止,到底怎么了? 张玉这人老实肯干,功夫好,人品好。就是有时候太闷了,经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 朱柏经常出宫。等他大些,还可能要去各地巡视。 张玉跟富贵一样,都是关系到他安危的重要心腹,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心事可不妙。 因为搞不好,就是有人掐着张玉的死穴,逼张玉对他不利。或者张玉犯了什么事,怕东窗事发,才要着急脱身。 朱柏歪头问富贵:“张统领家里有什么人?” 富贵说:“好少听他讲,好像就一个老娘带着他儿子。夫人几年前病逝了,不曾续弦,也没有娶妾。” 朱柏皱眉不再出声。 第二日早上,张玉就不见了,只剩副统领。 问副统领,副统领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柏瞬间就毛了: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把我跟前的人撤掉都不跟一声招呼都不用跟我打。 不好好整整这帮人,以后还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朱柏黑着脸,吃过早饭连朝都不上,直接去了亲军都尉府,踹门进去。 是哪个不怕死的,一大早就来老朱的亲卫衙门踢场子?! 亲军都尉府里值班的人被踹门声激得都拿起了刀,一看是朱柏,又放下了家伙。 没事了,没事了,要是这个小阎王,不管干什么都只能说没事。 值班的领头过来,怯怯冲朱柏一拱手:“殿下,有什么吩咐。” 朱柏杀气腾腾地问:“说,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把张玉撤掉的?” 那领班松了一口气:“殿下说笑了,您的人,谁敢撤。是张统领自己请辞的。” 朱柏一脸茫然:“昂?!” 不可能!他最难的时候,张玉都懈怠或者另谋出路。 现在他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张玉是有多蠢,才会请辞。 然后朱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 富贵只能无声地向领班拱手致歉,然后跟上了朱柏。 其实今天朝堂上吵翻了天。 讨论的焦点就是朱柏。 朱柏却没有来,还连招呼都没打。 老朱时不时拿眼睛瞟一眼那个空位: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大家这会儿吵嚷的重点是:皇上直接从官牙局选拔人才,不妥! 言官和淮西勋贵们难得意见统一,轮番慷慨陈词或者苦口婆心劝老朱撤销旨意。 御史说:“长此以往,无人知道有太子,有皇上,天下人只知道有湘王。” 吏部尚书说:“皇上,即便是推举人才也须得是朝中大员推举。况且这两人的出身皆为商人。坏了规矩。” 老朱越听越发觉得重开科举这事不能着急。不然以后在堂上一起骂他的人会更多。 看看时候不早了,他直接说:“英雄不问出处。咱想用就用。你们这么害怕,是因为自己学识能力不够,怕以后被人抢了饭碗吧。” 言官一听越发激动了:“臣等熟读经书典籍,如何会怕这两个连秀才都没考中的年轻人。” 老朱冷笑:“那不就是了。谁再啰嗦,就把他的位置空出来,咱刚好觉得人员繁冗,想要裁人。” 然后大殿上终于安静了。 老朱拂袖而去,边走边问二虎:“那臭小子哪去了。” 二虎说:“湘王早上先去踹了亲军都尉府的门,然后这会儿出宫去了。” 老朱脚步一顿:“昂?这逆子好好的去踹什么门?” 二虎说:“好像是,说张玉张大人辞职的事。” 老朱也很惊讶,问:“张玉辞职了。” 二虎说:“是。他说家中老母身体不好,需要人照看。臣不好不允。还没来得及禀报皇上。” 老朱瞬间明白了:朱柏肯定是以为谁不经他同意撤掉了张玉,所以去找人麻烦,然后发现不是,这会儿出宫找张玉去了。 第163章 拿房子搞事情 富贵在张玉家门外敲开了门。 张玉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长衫,一看朱柏来了,惊讶之余很惶恐,忙拱手:“殿下怎么来了。” 朱柏笑了笑,慢慢踱进去。 却发现张玉家在收拾东西,像是要搬家。 一个跟朱柏差不多的孩子,忽然跑过来对朱柏嚷嚷:“你就是朱柏吧,就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用搬家。” 张玉吓傻了,忙喝了一声:“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张辅被张玉一吼,吓得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副要哭的表情。 张玉说:“还不给我滚到后面去。” 张辅这才擦着眼泪往后面去了。 朱柏淡淡问张玉:“张统领为何忽然辞职,又要搬家。” 如果是犯了事,那这事儿还挺大的,才这么慌不择路。 贪腐? 还是徇私? 看张玉家这样子也不像多有钱。 张玉轻叹:“不瞒殿下说。臣无能,负担不起应天的生活,所以才想着离开这里,找个小地方。” 朱柏微微皱眉:“是本王给的银子不够。” 为了预防出现这种情况,他多给手下一份津贴。津贴加上朝廷的年俸,绝对够几个人在应天生活得不错。 张玉忙说:“不不不,殿下给臣的够多了。是臣自己无能。” 朱柏找了个椅子坐下:“没关系,本王今日有空,你慢慢说。” 张玉抿嘴站着,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朱柏笑了笑,对富贵说:“把张辅带过来,让他说。” 张玉这才跪下了:“殿下莫要听犬子胡说八道。是租给臣这个宅邸的人不肯租了,臣又负担不起别处。” 朱柏恍然大悟。 张玉级别还够不上去住朝廷的廉租房。 有人要拿房子搞事情。 朱柏想了想,说:“这是小事,本王来解决。本王叫他们把你的辞呈给撤了,明儿你照样回来上班。” 张玉忙磕头:“臣不敢劳动殿下。” 朱柏微微挑眉:那就不仅仅房租的事情了。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张玉笃定朱柏也没办法,所以不敢说破,怕得罪对方。 朱柏淡淡地说:“如此,本王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你多留几日。这几日刚好下雨,不好走。过几日,你还要走,本王亲自送你走。” 张玉感动得哽咽,磕头:“是臣辜负了殿下。” 朱柏从张家出来,去兵马司查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一查这宅子竟然是李大才的。 而且是民宅勘定后才转到李大才名下的。 朱柏自言自语:“李大才,你又想干什么?” 朱柏在查的时候,老朱也在查。 二虎查到张玉的母亲最近生了重病,花费颇多。 然后老朱下午看奏折的时候,假装无意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朱柏琢磨了一下,依旧摸不着头脑,咬牙想:这样东猜西猜的不是小爷的个性,不如主动出击。 李大才忽然收到朱柏让人送来的帖子,请他去官牙局坐坐。 他上一次见到朱柏,还是在北城兵马司。 那一次朱柏全程没出声,都是朱棣在跟他正面交锋。 后来他好好跟李淑妃打听了一下。 李淑妃说朱柏的亲娘胡顺妃在宫里老实巴交,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样的娘生出来的儿子,能厉害到哪里去? 更何况,朱柏从小在宫里就是个淘气王,混王。 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朱柏年纪小,生得好,所以老朱才对他比别的儿子宠溺些。 所以李大才心里压根瞧不上这个孩子。 只是,如今朱柏手里攥着官牙局,他儿子又看上了这档子买卖,也不得不屈就自己跑一趟。 到了官牙局,眼看那热闹繁华,李大才越发觉得自己跑这一趟值。 李大才进官牙局后面的衙门时,朱柏正在听官牙局的领班们汇报昨日的情况。 听说自从那八十个培训的人留下后,朱柏又提拔了五个领班。 此刻一群大人们排着队挨个上前跟他汇报。 他坐在桌子后,抓着一支笔在画王八,十有八九都没在听。 李大才暗暗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生意。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领班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都向个孩子伏低做小,没一点血性。 他一撩袍子想进去,被人拦住了,说:“殿下在忙,请稍等。” 李大才眯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小厮毕恭毕敬弯腰:“知道,您是淑妃娘娘的兄长,李大人。” 李大才挑眉:“你既然知道,还敢拦我?” 那小厮依旧客客气气:“殿下交代了,房间小,人多了太挤,闹腾起来,谁说话都听不清楚,不如一个一个来还更好。所以,这个点,除非是他的兄长或者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其他客人一律在外面等他忙完再见。” 这就是用最客气的态度,说最狠的话。 赤裸裸的告诉李大才:你不够格!! 李大才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想拂袖而去,可想想自己是来求人的,只能忍气站着。 在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腿脚酸麻,李大才熬不住想走,里面又散了。 等领班们都出来,小厮才对李大才一摆手示意:“李大人请进。” 其实朱柏早看到李大才了。 这家伙竟然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看来志在必得啊。 朱柏笑嘻嘻跟李大才打招呼:“李大人好。” 李大才虚情假意地行礼:“殿下,微臣有礼了。” 朱柏说:“张玉大人跟本王举荐了李大人的公子,来官牙局做经纪。本王本来从不讲人情走后门。可是张大人是本王的侍卫统领,他的心情,关系本王的安危,本王也只能卖他个面子。” 李大才一愣。他是要挟张玉去跟朱柏说情。可是张玉竟然辞了职,他还以为张玉蠢到宁可辞职都不肯去朱柏面前说句话。没想到张玉原来已经说了。 李大才喜不自禁忙拱手:“多谢殿下。” 朱柏说:“本王是答应了。可是张大人又忽然请辞,本王就为难了。您也知道,官牙局只需要那么多人,你进来了,本王就要拒绝别人。新来的侍卫统领要是再跟本王说情,本王是准还是不准呢?” 第164章 妥协了? 李大才说:“殿下放心。张玉大人可能一时糊涂,臣去劝他收回辞呈。” 朱柏:“如此甚好。” 李大才试探着问:“那犬子的事……” 朱柏:“张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李公子就什么时候来官牙局报到。” 李大才忙拱手:“遵命。” ----- 张玉下午就回了朱柏的寝宫,有些心事重重的。 朱柏已经把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没必要再逼着他说出来,只安慰他道:“回来了就好,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干。” 张玉回来的事情立刻也被报给了朱元璋。 老朱听说朱柏同意李大才的儿子进官牙,也有些惊讶:这个小狐狸竟然被逼着妥协了?还是接受了贿赂? 他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外戚干涉官牙局才让朱柏一个孩子来主持这么大的局面。 要是朱柏也这样,就太让他失望了。 他沉吟良久,对二虎说:“密切关注这小子的动静,咱怀疑他在憋大招。” ----- 李大才的儿子李世茂下午就来了官牙局。 朱柏指了个最老到的领班给他:“你先跟着这位领班学做经纪。” 李世茂皱眉:“以我的身份,至少要从领班做起吧。” 你算老几啊?! 朱柏暗暗翻白眼,凉凉地说:“初来乍到,没有领班带,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李世茂哑口无言,只能跟着领班下去了。 那领班姓蔡本是城中一小贩,被朱柏看中挑入了牙行,得以施展拳脚,对朱柏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之前他没少受李家的气,这会儿提前被朱柏交代要好好使唤李世茂,自然不会手软。 不过朱柏也交代了:务必对李世茂客气一点,要温柔地捅刀子,要让他痛又抓不到官牙的错才行。 蔡领班带着李世茂换了一身牙行小厮的制服,到了牙行门口说:“李公子,您今日先学如何介绍客人房产交易。” 李世茂皱眉:“为何不学货物买卖。” 蔡领班说:“您今儿第一天来。货物买卖种类繁多,档次价格有好几百种,容易出错。你先学简单的。” 李世茂:“我要做什么。” 蔡领班:“你先站在门口。若是有客人来务必热情接待,问清楚是要买房还是卖房。若是卖房就把信息登记清楚了,贴在板子上,若是买房便先带他去看在卖宅邸的信息看看有没有合适。如果都不合适,也跟卖家一样,登记了信息贴在买家板上。” 李世茂一听就不愿意了:“我堂堂李府少爷,怎么可能跟青楼小倌儿一样在门口接客,这有辱我李家的名声。” 蔡领班一笑:“不瞒李公子说。来官牙第一天,都是干这个活。这样熟悉得最快。而且我们是按成功介绍单数算提成。李公子不拉客,月底业绩考核不过,湘王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李世茂一听,不能给朱柏把他踢出去的借口,只能在门边杵着。 他自小锦衣玉食,何曾伺候过人,更别说这样低三下四与人赔笑。 一个时辰来了二三十个客人,硬是没有一个人理他。 蔡领班便让李世茂带着买家去看房子。 一上午跑了数个地方。 中午草草用了些饭菜,下午接着来。 大太阳下面,来来去去晒得头晕眼花,跑得全身臭汗。 回到官牙,还要扫地、倒垃圾,洗茶杯。 李世茂子校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第一天回家就瘫着了,晚饭狼吞虎咽,仿佛八百年没吃过饭一般。 熬了三日,李世茂终于受不了了,回家对李大才说:“不去了,不去了,这个小阎王怕是故意折腾我。哪里是做什么经纪?!分明是当小厮使唤!!” 李大才一听也很生气,又来找朱柏了:“殿下。是不是臣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 朱柏想了想说:“啊,对了,本王看上了你的一个宅子。” 草,这是赤裸裸的索贿啊。 可是只要儿子能进官牙局,以后哪怕当上一级官牙局的长官,这么一栋小宅邸也就是一两个月便能赚回来。 李大才压抑着心疼,忙拱手:“那宅子送与湘王了。” 朱柏歪头看着他:“你这是要贿赂本王吗?” 李大才一愣: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朱柏说:“本王若是接受了,以后别人要说李公子是靠贿赂进来的,怕是难以服众。” 李大才:“那殿下的意思是?” 朱柏:“本王当然是跟你买啊。” 李大才恍然大悟:低价买入,以后万一老朱问起来,或是言官知道了,也没话说。 朱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本王按照市价跟你买。” 他暗暗冷笑:低价跟你买,转头你就说我敲诈你。我又不缺那几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这么傻,留把柄在你手里。 李大才松了一口气:“殿下英明。” 本来都打算送朱柏了。朱柏既然肯按市价买,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朱柏又问李大才:“张玉可是欠你房钱?” 李大才忙说:“臣即刻为他免了。” 朱柏把手一伸:“借条给本王吧。” 李大才立刻叫人回去取了宅子的房契和借条,按照流程交牙钱、契税,办红契。 朱柏把房契和借条一收:“张大人给你的押金,应该也够销掉借条了。”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跟张大人说的。怎奈他……”李大才忙点头,又问,“那犬子的事情……” 朱柏耐心地解释:“李大人啊。李公子如今对牙行的规矩还一无所知,连个经纪都做不好,如何能当领班。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然会被噎死的。只要他肯干,本王如何会亏待他。” 其实李家自从上次被朱棣打死了掌柜以后,就再不敢乱动。 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家做生意了。 李大才跟李淑妃商量了一下:这些小生意都是蝇头小利,没有意思,还弄坏了名声。 以后要做就要大买卖。 等朱柏把全国官牙和银庄都建好了,理顺了,他们就想办法逼朱柏去就藩,把这两棵“摇钱树”抢过来。 如今不趁早熟悉官牙局的流程,就算到时候抢过来,也运营不了。 有李淑妃在宫里坐镇,朱柏也不敢亏待李世茂。 第165章 把人都吓跑了 李大才打定了主意,向朱柏行礼:“殿下教训得是。那就有劳殿下调教犬子。” 朱柏:“你既然收了本王的银子,便写个收据,叫个保人来,省得以后说不清楚。” 李大才说:“微臣听从殿下安排。” 朱柏:“还有一事要说明白。虽然李公子跟本王也算是远亲。可是李公子若是干了什么违反大明律的事情,本王可保不了他,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只能听刑部和应天府衙的。” 李大才:“这是自然。犬子还希望能在官牙长长久久做下去。” 朱柏暗暗冷笑:呵呵,你们几个阴沟里的老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肯花时间陪你们周旋,是因为只有你们一家不怕死的来招惹我。 这一次,我不但要你们永远都不敢再觊觎我的生意,还要让全天下的权贵都再不敢往我这里塞人! ----- 李大才一走,朱柏就把张玉叫了进来,把那张借条放在桌上。 张玉片刻呆愣之后,跪了下来:“臣惭愧,还要殿下为臣操心。” 朱柏说:“以后有事直说。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张玉哽咽:“殿下给小人的银子已经远超臣这个官阶该享受的俸禄。实在是家母生病,没有办法……” 本来跟李大才说好一分利,等到他要还的时候变成了三分。李大才说除非张玉来向朱柏力荐李世茂,不然就要用押金抵债,赶他搬出去。 他不想受辱,又自知没法跟李家对抗,只能辞职离开应天这个是非之地。 朱柏叹息:“你也太老实了。” 押金被人扣了,好歹把借条拿回来。大不了换个地方住。何必要辞职呢。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来查了一下。 不然张玉就真的是吃哑巴亏了。 朱柏说:“如今本王把这房子买下来了。你就放心住。只要你在本王身边一天,本王就不收你租金。” 这算是核心员工的福利。稳住身边的人,才安全。 张玉匍匐在地上:“叩谢殿下。微臣无以为报,只有誓死追随殿下。” ---- 李大才回去好好跟李世茂说了说,叫他老老实实跟着领班学,不要偷懒,耍什么花招。 李世茂气急了:“那小阎王跟爹说了什么。爹明明是去跟他讲理的,怎么卖了房产,还回来教训我?” 李大才说:“你就想着以后这都是你的生意。如今你只是在交学费,便好了。” 李世茂一听:也是。这几日都是看他拉不到客才使唤他。 他要是不能参与交易,啥也学不到。 李大才说:“你看那湘王,贵为金枝玉叶,还不是一样到处拉生意。而且他小小年纪,八面玲珑,进退自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你真要好好跟他学学。” 牙行里每日来往的人多且杂。 朱柏手下如今算上兵马司,牙行和银庄也有一千多。 照样管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不知道他背后是不是有高人。 反正都是李世茂要学的。 李世茂下定决心,再去牙行不能让那些人有理由使唤他。 他次日在牙行大门外,眼看又站了一个时辰都拉不着客人,有些急了。 见来了个大腹便便,穿着花哨的男人,便顾不得什么脸皮身份了,忙迎了上去拱手:“老爷好,是买房子还是卖房子。” 那胖子说:“看看。” 李世茂把人领进去,指着板子上贴的纸:“这是出卖宅邸的信息,这边是求购宅邸的信息。” 那胖子说:“我不识字。” 李世茂给他把每条信息读了一遍,花了半个时辰,读得口干舌燥。 其他经纪都轮着去后面吃完了饭,又回来了。 胖子心不在焉听完,指着旁边问:“这是什么?” 李世茂说:“租房的。” 胖子:“念来听听。” 李世茂只能耐着性子,又一条一条念给他听,又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喉咙里已经在冒烟了,饿得眼睛发花。 胖子摇头咂嘴:“都好贵,没钱。” 李世茂:“这位客人不要说笑了。你是来卖房,有房出租的吧。” 胖子说:“不是,我就是没事,过来转转。” 李世茂腰酸腿软,饿得不行这会儿听胖子这么一说,瞬间恼了,揪着那人的领子:“你耍我吗。不买不卖,你还让我给你念了一个时辰。” 那人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来人了,官牙局经济打人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看热闹的人,“呼啦啦”就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世茂察觉不对,想要躲进去,也不可能了。 那胖子嘤嘤嘤:“什么公平交易的官牙,还不也是个仗势欺人的衙门。” 李世茂平日没少这么讹人,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才觉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李淑妃娘娘的亲侄子。” 那胖子梗着脖子:“我管你是谁。就是湘王来了,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 大家一听是李淑妃的侄子越发闹得响:“这可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李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可能吧。李淑妃的亲侄子怎么会在官牙门口接客。” 李世茂气急:“我今日真没有欺负他。” 平日他把人打个半死也没有人敢吭声。 今日他被人欺负,倒这么多人骂他。 真是莫名其妙。 蔡领班正在帮人办地契,忽然听到外面喧闹,忙出来看。 那胖子一看蔡领班忙叫着:“哎呀,领班救命啊。我要被打死了。” 蔡领班忙对李世茂说:“李公子还不松手。来了就是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众人一听还真是李家的人,惊愕地说:“完了,以后这官牙也不能信了。” “只要是李家的人一掺和进来,保准是欺行霸市,坑蒙拐骗。” “就是,连卖个栗子都要坑一两银子,何况是这么大的买卖。” 然后一哄而散,本来在里面交易的人也跑了大半。 李世茂又羞又气,脸红到了耳根。 蔡领班把胖子带进去:“新来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第166章 谁更惨? 那胖子乜斜了李世茂一眼:“行,叫他给我斟茶。” 蔡领班冲李世茂使眼色。 朱柏从二楼探出头来往下看。 李世茂压着火儿,从旁人手上接了茶,往那胖子身旁的桌上一放,粗声说:“大人喝茶。” 那胖子:“就这样斟茶?” 蔡领班怕把李世茂逼急了又动手,忙说:“爷别跟他计较。您听了一个时辰也该累了。喝茶,喝茶。消消火。” 那胖子才说:“亏得领班会说话。不然我定要告到你们湘王那里去。” 李世茂暗暗咬牙:你个死胖子,这么作死。我不让你吃点苦头,以后在应天还怎么混。 ----- 这胖子在牙行晃了晃,用了点免费的点心茶水就走了。 进了一个小巷子,前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大汉。 这胖子瞅着情形不对,想跑,却被巷子口的人堵了回来。 胖子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不要乱来。” 李世茂冷笑:“呵呵,本少爷是你这种杂碎能欺负的?” 然后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对着那胖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路人一见是李府的家丁,都纷纷躲开,一来不忍看这胖子被人欺负,二来也怕惹上麻烦。 结果那胖子看着笨重,打起架来灵活得很,左躲右闪,像个陀螺一样在巷子里转圈。 被七八个人围着,他不但没怎么吃亏,还能趁机给对方几下。 百姓们一看,诶有意思,跟杂耍一样,然后都围了过来,给胖子助威。 那胖子见有人助威,越战越勇。 李世茂气得不行:“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七个都打不过一个死胖子。” 家丁们知道遇见了练家子了,打也打不过,跑又不敢跑,只能硬撑着。 “何事喧哗。”有人在巷子口喝了一声。 围观的百姓立刻让开一条道。 原来是北城兵马司徐都指挥巡视路过。 家丁们看到徐都指挥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他们至少不用再挨打了。 徐都指挥:“聚众斗殴,都给我带回去。” 李世茂这才有点慌了。他本来计划是,教训一下这个胖子就走,根本等不到兵马司来插手。 跟兵马司扯上关系就麻烦了。 这件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各个茶楼饭馆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大家都好奇这个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在应天城里跟李家的人公然对抗。 关键他身手出众,好好教训了一下李家人,真是大快人心。 今时不同往日,上次炒货铺的事情,朱元璋已经严重警告了李家。 再犯事,老朱只会往重里罚,绝不会徇私。 所以李大才很紧张,忙去北城兵马司打点。 徐都指挥叹气:“李大人,不是下官不通融,你也知道那一位的脾气。下官真的不敢……” 开玩笑,大街上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李世茂被抓,他转头就悄悄放了。 下一个被剥皮示众的就是他。 李大才说:“那如今如何是好。” 徐都指挥:“你在这里磨,还不如赶紧去找湘王想办法吧。如今能在皇上面前有这个面子的,除了太子就是湘王了。” 李大才猛然醒悟:也是,李世茂如今是朱柏的手下。找朱柏最合适。 李大才央求徐都指挥把这事压一压,又心急火燎地去找朱柏了。 朱柏这会儿正好在听官牙局各个领班汇报今日情况。 李大才只能按着脾气在外面听。 蔡领班说:“李世茂中午就走了,不曾打招呼,至今未归。” 朱柏说:“记早退一次。” 蔡领班又说:“中午他闹事把客人都吓走了。下午也没几个客人。” 然后其他领班附和:“可不是。大家一下午都没活干。” “外面听说我们官牙局要被李家接管,不单单是宅地交易这边,就连商品交易那边都好多客商要来退出。” “就连官方银庄下午都出现了挤兑现象,一下午就提走了几万两银子。” 李大才在外面越听心越凉。 朱柏这会儿肯定恨李世茂恨得不行,如何会帮忙去老朱那里求情。 可是除了求朱柏,他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领班们出来了,李大才硬着头皮进去,对朱柏作揖:“殿下,求您救救犬子。” 朱柏挑眉:“李大人,本王听不明白?” 李大才红了脸说:“犬子年轻气盛,竟然与人打架。如今被关在北城兵马司大牢里。” 他不好意思说李世茂是受不了客人的气去泄愤,不然朱柏肯定更生气。 朱柏摆手:“莫慌。等下兵马司就会来向本王汇报。都指挥判定不下的,本王自会亲自审理。你先去楼下候着。” 李大才欲言又止,只能到院子里走来走去地等。其实他已经叫人送信去宫里了。 不知道这会儿李淑妃有没有想出点法子。 过了一个会儿,五个都指挥也来了,然后轮番跟朱柏报告。 最后是北城兵马司。 朱柏听徐都指挥说七个打一个还打不过,顿时兴奋起来:“这么厉害,把两边的人都带来给本王看看。” 都指挥们哭笑不得:啊喂,殿下,重点不在这里。 等人在下面一站好。 朱柏立刻指着李世茂:“诶?这不是官牙局的经纪吗?” 然后又指着那胖子:“诶,这不是上午那个被李经纪打了的客人吗?” 李世茂无地自容,直作揖:“小人错了。求殿下饶恕。” 那胖子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求湘王做主。小人被他们七个打,太惨了。” 本来一脸嫌弃的五个都指挥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七个人个个鼻青脸肿,这胖子脸上一条划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更惨。 胖子大声擤鼻涕,絮絮叨叨地说他本来是来应天走亲戚的。听说应天官牙局做得好,才想来开眼界。没想到一进官牙局就挨打,出来又挨打。 李世茂又气又恨,只怨自己以貌取人,竟然没看出这死胖子奸猾无比,在朱柏面前装柔弱,到了背后就扮猪吃老虎,现在又恶人先告状。 第167章 趴成一排打屁股 朱柏也很生气,一拍桌子:“李世茂。当初你要进官牙局,本王就跟李大人说好了。你若作奸犯科,本王绝不会姑息。结果你才来几天。害得官牙局声誉和生意都大受损伤,本王一定要去父皇那里讨个公道。” 李大才一听叫苦不迭,忙进来跪下了:“湘王开恩。” 其他五个都指挥也装模作样劝朱柏:“殿下息怒。” “还是不要闹到皇上那里去才好。” 朱柏说:“看在淑妃娘娘面子上,这一次,本王只按照兵马司的规矩来处置。就不往上报了。不过,李公子这种大佛。官牙局这小庙装不下。” 他不等李大才说话,就问徐都指挥:“按《大明律》该如何惩罚。” 徐都指挥回答:“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笞四十,青赤肿皆为伤。致大伤,致残、骨折、出血、毁容为大伤,致大伤者皆杖六十,徒五年。” 朱柏问胖子:“你受伤了吗?” 胖子捂着胸口,娇弱地说:“草民身上倒没有受伤,不过这个小心脏却被吓得够呛呢。” 朱柏都被恶心得直翻白眼,对徐都指挥挥了挥手:“来,把徐世茂和其他七个拖出去,在门口给本王一人抽二十板子。务必叫百姓们都来看。” 朱柏又对蔡领班说:“贴个告示出去,李世茂殴打客人,开除,永不录用。” 李世茂哀求不已,去哪里抵得过兵马司那如狼似虎的士兵,被拖出去,拔了裤子,按在官牙所门口。 然后有个大嗓门的士兵喊:“快来瞧,快来看。各位街坊。兵马司要打人屁股了。” 然后喜欢看热闹的人,“呼啦”一声就把官牙所门口围满了。 士兵又说说:“李世茂聚众用手足殴人,未伤对方,按律笞二十。” 然后八个士兵,拿着兵马司特制的竹板子一五一十地在官牙所门口打屁股。 朱柏背着手站在官牙局台阶上笑嘻嘻地看。 一个胖子跑出来跪在台阶下向朱柏磕头:“湘王殿下真是为民申冤的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们只看到朱柏打李世茂,反正李世茂也不是个好东西,都鼓掌:“好。” “湘王圣明。” 有稍微聪明点的人,心里都犯嘀咕:李家这一届家丁不行啊。聚众殴人未伤人,自己挨揍还挨板子。 这世上也就只有年幼无知不考虑后果的朱柏敢动李家人了。 李大才灰溜溜把儿子扶了回去,就找李淑妃哭诉去了。 自从邓哻闯宫的事情之后,外戚如今想入宫见嫔妃是难上加难。 李大才只能花钱进皇城,然后在宫门楼下对站在楼上的李淑妃哭诉。 李淑妃听说大侄儿挨了打,气得浑身直哆嗦,回到寝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欺人太甚。这分明是那死孩子为了阻止我们李家接手官牙设的圈套。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那边朱柏自然不会给李淑妃恶人先告状的机会。他从官牙局回了宫,直接去跟老朱说这件事了。 “父皇,儿臣今天遇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老朱乜斜着他:“说吧。你又算计谁了?” 朱柏讪笑:“父皇,您这么说多伤儿臣的心。儿臣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做,纯粹看热闹。” 老朱哼了一声:“咱怎么就不信呢。” 朱柏微嗔:“您这样,父皇,儿臣可没法说了。” 老朱:“说呗,还能憋死你?” 朱柏说:“今天官牙局的一个客人被八个人埋伏群殴,竟然毫发无伤,还赢了。” 老朱一听立刻皱眉:“谁这么大胆,竟然无视《大明律》公然聚众殴人。” 朱柏说:“说来也巧,行凶之人是官牙局的经纪,上午他想打这客人被我们制止了,大概是气愤难平,下午又叫了人去围殴客人。” 老朱咬牙:“什么经纪?!三番五次打客人,这不就是个土匪吗?要是咱在的话,直接把他杀了省事。到底是谁?” 朱柏:“李大才的长子,李世茂。” 老朱一哽,瞬间暴怒:草,李家的人怎么就不知悔改呢。连咱的生意都敢来坏。 朱柏叹气:“父皇啊。李世茂来官牙局几日,一个客人都没有拉到,反而吓跑了好多人。就连银庄都被挤兑,一下取走了几万两。今日他还打了客人,明日可能更会出现银庄挤兑。儿臣花了几个月辛辛苦苦建立的信誉,毁于一旦。” 李家那种毫无诚信可言的人,是咱也不信官牙局了。 老朱这会儿只心疼银子,皱眉问:“那如何是好?” 朱柏说:“只能做戏给客人们看了,儿臣在官牙局门口按《大明律》罚了李世茂,并说永不录用李世茂。希望能挽回一点官牙局的信誉。” 老朱点头:“光说李世茂不行。咱明天就下一道旨意,外戚要是想染指官牙局和银庄,诛九族!看谁还敢来惦记咱的生意。” 朱柏叹气:“儿臣一心只想着管好官牙局,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就难过了。” 老朱咬牙:“呵呵,有咱在,你怂什么?这件事,你办得好。谁要因为这事为难你,咱第一个不答应。” 朱柏忙拱手:“父皇英明。” ----- 老朱今日用了晚膳没着急去嫔妃那里,而是留下来,说要跟马皇后说说话。 马皇后叫人弄了消食的汤和几样时鲜果子来,便坐下了。 老朱说:“咱一向不过问后宫的事。不过呢。你吧,为人太老实忠厚,若是总把大权给那一两个妃子,怕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马皇后心里一热,也暗暗叹气:我当然知道。只是你宠爱的那几个,我不敢不用啊。 她垂下眼帘:“臣妾愚钝,请皇上明示。” 老朱说:“李淑妃当你的左臂右膀时间有点长了,让她休息一下。咱看郭惠妃挺老实的,又年轻,又是郭子兴的女儿,你的义妹,比其他女人终归是要信得过一些。就换她替你分忧吧。” 马皇后忙说:“谢皇上体恤。” 李淑妃那人太过奸猾算计。她是从心里不喜欢李淑妃。 可若不是老朱自己开口,她也不太好动李淑妃。 毕竟李淑妃比较受宠。她一动李淑妃,怕老朱不高兴,自己也落个不能容人的名声。 所以,这一次是谁帮了她一把呢? 第168章 最可怕的人 老朱拍了拍马皇后的手:“秀花,辛苦你了。后宫谁不听话,你只管约束,不用顾虑咱有不高兴什么的。你知道的,除了你,其他女人在咱这里都只是妾。” 马皇后眼圈发红:“知道了。” ----- 老朱晚上照样去李淑妃那里,照样折腾她到凌晨,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不过李淑妃不敢直接跟老朱提这事,毕竟不久前才被敲打过。 等老朱打鼾了,她还在琢磨这件事:要怎么样才能叫人捉不到错,又能叫朱柏乖乖来认输,把官牙局交出来呢? 想来想去,只有从胡顺妃这里下手了。 把胡顺妃身边的人都调走,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她。 胡顺妃老实好欺负,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肯定要朱柏破财消灾。 李淑妃打定了主意,一早特地按照马皇后喜欢的那样,打扮得比较朴素。 马皇后在她问安后,笑吟吟地说:“妹妹啊,你这些年替我处理这些杂事,实在是太操劳了。” 李淑妃惊得猛然抬头望着马皇后。 马皇后:“怎么了?” 有些心思浅的妃嫔已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淑妃挣扎着说:“不辛苦,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呵呵,平日里的淡定果然都是装的。你就是个贪恋权术一心想爬到我头上的贱人。 马皇后暗暗冷笑,嘴里叹气:“唉,我也觉得少了妹妹,定要忙乱一段时间。不过呢。昨日皇上亲自交代我,说不要让妹妹太辛苦。我也不好抗旨不遵。妹妹便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吧。” 李淑妃一听是老朱的意思,心如死灰,磕头:“臣妾这就去去印信来。” 她一路跌跌撞撞,心急如焚。 可恨自己两个儿子不争气,如今不在身边帮不上忙。 哪像朱柏,小小年纪把后宫朝堂都玩弄于鼓掌。 对。一定是朱柏。 昨日打了李世茂,怕被我报复,才一不做,二不休,在马皇后和老朱面前进谗言,把我也拉下来。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李淑妃此刻恨不得捉住朱柏和胡顺妃生吞活剥了。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 表现得越患得患失,再上来的机会越渺茫。 李淑妃回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吟吟将印信交给马皇后:“多谢娘娘和皇上心疼我。” 马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皇上说,让你们轮着来帮我。说我可不能逮着一只羊薅毛。” 其他十分配合的笑了起来。 李淑妃笑吟吟走到一旁,然后冷冷瞥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胡顺妃一眼,等着马皇后叫胡顺妃上来领印信。 马皇后却对郭惠妃招手说:“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大家都有些诧异。 郭惠妃满脸惶恐跪下:“娘娘。臣妾年纪小,才疏学浅,比不得淑妃娘娘的才能,怕是担不起此等重任。” 接替李淑妃,可不就是把李家都得罪了吗? 马皇后抿嘴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皇上亲自交代的。皇上说,你年纪小,要让你多锻炼锻炼。再说李淑妃她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能干,不也是慢慢学吗?” 郭惠妃红了眼眶,战战兢兢:“臣妾只能遵旨了。” 李淑妃在心里把郭惠妃骂死了:“小贱人,装什么装?!这会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多得意呢。” 孙贵妃也气得不行:听说皇上要办李家,她还暗暗高兴了一下。李淑妃下来后,可不得轮到她做主了吗? 结果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郭惠妃是马皇后的义女,年轻漂亮,又生了儿子。 这会儿郭惠妃上来当了权,自己怕是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副手,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铁打的皇城,流水的红颜。 从来只有新人笑啊 郭惠妃等大家都散了,又朝马皇后跪下了:“臣妾惶恐。” 马皇后笑眯眯把她扶起来:“你是我的义妹,别说皇上钦点了你,就算是我自己要提携你,也轮不到别人说什么。” 郭惠妃低头:“臣妾怕自己心眼粗,有些想不到的地方,会闯祸。” 马皇后握住她的手:“莫怕,不是还有我看着吗?” 李淑妃见是郭惠妃顶了她的位子,倒是把刚才恨胡顺妃的心思淡了些。 特地在拐角等着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胡顺妃过来。 胡顺妃见了李淑妃依旧跟平日一般规规矩矩行礼,没有半点怠慢。 李淑妃捉住胡顺妃的手轻叹:“我真是替妹妹委屈。妹妹把湘王教得这么好,皇上竟然不给妹妹长品级,也不让妹妹去皇后娘娘身边帮忙。” 胡顺妃微微一笑:“姐姐,皇子们都是皇后娘娘教导得好。妹妹哪里敢冒领功劳。” 李淑妃本来给胡顺妃挖坑,没想到被她不着痕迹顶了回来,有些尴尬和恼怒。 胡顺妃又说:“妹妹自知愚笨,又生性懒惰,还是乖乖安于现状的好。倒是姐姐,为宫里操劳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恭喜姐姐。” 听着她声音软软糯糯,却句句戳到自己肺管子里。 关键还捉不到她的错。 李淑妃恨得不行,勉强笑笑:“可不是。儿子也去封地了。我如今真是心头无事一身轻。” 她这是在暗讽胡顺妃朱柏以后未必能这么顺利就藩。 胡顺妃当没听见,微笑告辞。 ------ 这边马皇后叫太监来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是李家想要染指官牙局,老朱一怒之下才连李淑妃都撤了。 想不到是朱柏帮她解决了困扰。 不过朱柏是歪打正着还是一箭双雕呢? 李家听说这事连累得李淑妃在宫里都失了势越发懊悔不迭。 老朱自那日起去李淑妃宫里的时间就慢慢少了,倒是时常去郭惠妃那里。 郭惠妃在宫中一下如日中天变得炙手可热。 宫里宫外的好事之人,细细比较了一下郭惠妃与李淑妃。 李淑妃的父亲有战功,而且死了。 郭惠妃的父亲郭子兴不但对老朱有知遇之恩,还是马皇后的养父,也死了。 李淑妃生了二王爷朱樉和三王爷朱棡。 郭惠妃生了十一王爷朱椿和十三王爷朱桂。 李淑妃还有五个兄弟被朱元璋忌惮。 郭惠妃没有兄弟,除了养姐马皇后,这世上就再无亲属。 然后众人皆感叹:如此说起来,郭惠妃相比李淑妃还真是背景硬无累赘,更适合辅佐马皇后呢。 第169章 深宫冷暖 大家本以为那小王爷朱柏要倒霉,没想到他不但没屁事,还不声不响把李淑妃拉下来了。 如今无论朝野,宫里宫外,朱柏是想办谁,就能办谁! 越想越觉这世上最可怕就是他了。 可怕啊! 因为朱柏在官牙局前面演的那出惩奸除恶,所以李家这件事不但没有损坏官牙局的信誉,反而让大家越发信任官牙局。 昨日把银子取出来的人又存回了官家银庄,昨日撤走的商贾们也都回来了。 朱柏招那个胖子为官牙局经纪,等于就是把这胖子纳入他保护之下。 那胖子每日穿着官牙局的制服站在门口,笑眯眯得像个招财猫,倒是挺讨喜的。 大家知道他以一敌七的战果,自然没人敢来找麻烦。 如今胖子也算是官家的人了。李家也越发不敢动他了。 而且有了李家的先例,朝中宫中再无人敢用歪门邪道,塞人进兵马司和官牙所。 ---- 自郭惠妃拿着钥匙开始,宫里的情况便翻天覆地。 过去讨好李淑妃的如今都要来郭惠妃这里串门。 郭惠妃的性子跟马皇后倒是有几分相似,温柔敦厚,其实内心要强。 有人上门找她,便来者不拒,定会客气接待。 本来宫里的杂事比较多,孙贵妃心灰意冷,如今只要马皇后不叫她就不管。 过去归她管的事情,她推了,叫那些人去问郭惠妃。 郭惠妃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分工的,反正有人来问,她便会记下处理。 郭惠妃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疲于奔命也不敢叫苦叫累。 马皇后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能处理,也没有过问。 结果过去三个人干的活儿便全部压到了郭惠妃身上。 郭惠妃无人指点,又怕出错,每日处理事情,看账本到凌晨,早上天没亮就起来问安,接着处理事情。 殚精竭虑,没有几日竟然晕倒在来向马皇后问安的路上。 马皇后既惊且惧,忙叫郭惠妃好好歇着,把孙贵妃叫了过来。 孙贵妃也挺委屈,低着头。 马皇后叹气:“唉,你也是,我叫郭惠妃拿着钥匙,又不是要你歇着,你怎么当起了甩手掌柜。” 孙贵妃小声:“郭惠妃没问臣妾,臣妾不好多嘴。” 本来也是。 郭惠妃是马皇后和老朱力挺的新宠,除非马皇后发话,或者郭惠妃自己来问。不然她自顾自跑去指手画脚,岂不是让人笑话她不知轻重。 马皇后说:“唉,她还是年轻了些,什么事都只知道自己背,不会分担。这样吧。从今儿起,还是你主持大局,让她跟着你学个一年半载,以后看情况早说。” 孙贵妃心里狂跳了一下,攥紧了帕子,弱弱低头:“臣妾怕才德浅薄,做不好。” 马皇后气笑了:“怎么个个都是这句话?你也来跟我客气,你都帮了我多少年了。能力怎么样,我会不知道?个个都推辞,是想累死我吗?” 孙贵妃忙跪下:“臣妾不敢。” 马皇后把钥匙交到她手上:“那就辛苦你了。” 孙贵妃压着心里的得意和兴奋,拿了钥匙从坤宁宫出来,一口气走到自己寝宫关上门靠着门捂着嘴笑。 想不到,竟然是我笑到了最后。 外面有人怯怯地说:“娘娘。惜薪司那边叫人来请示了。” 孙贵妃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板起脸打开门走了出去,淡淡地问:“什么事?” 惜薪司的人忙说:“奴才给娘娘道喜了。”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也是为了方便知道钥匙账本现在是谁管,好办事。 这会儿二十四衙门已经知道孙贵妃当权的事情了。 孙贵妃笑了笑:“免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事快报。” 惜薪司的人说:“李淑妃娘娘在催着发今年的银炭。这几日天气渐渐凉了。奴才来请示娘娘看是不是发下去?” 因为今年老朱手里有银子,所以惜薪司早就把今年取暖用的银炭准备好了。 只是这几日郭惠妃还没来得及把银炭发下去。 孙贵妃暗暗冷笑:李淑妃,没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往日你处处压着我,还动不动就笑我反应慢,骂我笨。这会儿我倒是要你好好尝尝什么叫寄人篱下。 她淡淡地说:“着什么急,先把皇子和公主寝宫里的发下去,再发有身孕,年长的。其他的我慢慢来。” 惜薪司立刻明白了:谁都可以发,就是先别发李淑妃的。 因为算来算去,就只有李淑妃身边没有皇子公主了。 这帮惯会见风使舵的奴才才不管李淑妃会不会生气,反正李淑妃也没了势,生气也不怕,忙行礼:“知道了。” 那边李淑妃的人没有要到炭,回去报告给了李淑妃。 李淑妃气得立刻就去找孙贵妃了。 孙贵妃笑眯眯地出来迎接:“哎呀,姐姐怎么有空来看我。” 要是照李淑妃以往的性子,二话不说先照着孙贵妃的脸赏她两耳巴子才说话。 可是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淑妃耐着性子说:“这几日越发冷了,我那卧房里更是冷得吓人。你若是发银炭,早些把那份发给我才好。” 孙贵妃一脸惊讶:“啊呀,没有发给姐姐吗?我一早就叫惜薪司发了,肯定这些奴才忘记了。姐姐放心,我立刻就叫人给你送去。” 李淑妃一听想来可能真的是惜薪司那帮奴才捧高踩低,便没再说什么走了。 果然,下午惜薪司就把炭送来了。 只得两口袋碎碎的黑炭。这种炭一点,满屋子烟,别说在宫里妃嫔们不用,就算去外面稍微有钱的人家,也只有下人才用。 李淑妃指着那炭,瞪眼问惜薪司的小太监:“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敢给我送这样的炭来。” 惜薪司的小太监一行礼说:“我们主管公公说了,皇后娘娘都叮嘱要节俭,惜薪司也没有别的炭了,娘娘还是将就着用吧。” 然后他不等李淑妃再说什么,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170章 劳模今日不早朝 李淑妃彻底明白了,就是孙贵妃故意的。 她还没处说理去,毕竟要是去找马皇后,马皇后虽然会拨炭给她,却会觉得她挑剔又贪图享乐。 她气得在屋子里砸东西。 如今不准宫外的人随便往里送东西,要么就烧这个炭挨熏,要么她就只能一直冻着了。 宫人们吓得全躲起来了。 李淑妃砸累了,才坐下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骂:“贱人,我真是被养熟了的狗咬了。” ------ 李淑妃想来想去,不能白白受冻,只能去其他寝宫看看有没有多,讨要点过来。 她自己是拉不下脸皮去要的,于是宫女们便分头出去找她平日里关系好的妃子们。 不一会儿,个个都空着手回来了。 那些人,要么就推说没有多的,要么就索性不理。 李淑妃越发气得不行,平日里个个叫的亲热,一到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帮忙。 有人小声说:“这会儿宫里有钱又能出去的,除了太子殿下怕是只有湘王了。” 李淑妃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气昏头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那些妃子们,毕竟算好了每个宫里定量分配,给她一点,她不够,给多了,人家自己不够。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去找胡顺妃要了。” 宫女们只能又去胡顺妃宫里讨要,结果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大袋子银炭回来。 这个月肯定是够了。 李淑妃皱眉问宫女:“你跟她说了很多好话,磕头了?” 宫女说:“没有。我只按照娘娘吩咐的,讲了讲,她就给我了。” 李淑妃盯着那一大袋子炭:这女人,表面不说,背后肯定在嘲笑我。 只是她解决了我燃眉之急,只能先忍着这口气接受了,以后再说。 ------ 夜里秋风起得猛。 老朱看奏折看到深夜,从书房回寝宫的路上吹了会冷风,早上就头重鼻塞,浑身酸痛,起不来床了。 被招来侍寝的郭惠妃不敢隐瞒,天还没亮就悄悄叫人去通知马皇后了。 马皇后心急如焚匆匆梳洗就赶过来了。 招了太医来看过,说老朱是风寒加劳累,要好好休养。 老朱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叫十岁以下的皇子公主一律不要来探望。 妃嫔们也别来,不然吵得他头晕。 越是不让妃嫔们来,妃嫔们越是在外面问来问去,到处打听。 就连那些皇亲国戚们都紧张得很,宫门外来探听消息的也人头攒动,倒是比往日更繁忙。 朱标红着眼眶,神情惶惶。 老朱靠在床头安慰朱标:“不要担心,咱只是着了凉。” 朱标低头:“是,父皇要快些好起来。父皇太操劳了。” 老朱说:“唉,果然老了。之前咱大冬天的在柴房里睡觉都不会着凉。如今真是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父皇还强壮得很呢。”朱柏忽然在一旁说。 老朱和朱标这才发现朱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 老朱皱眉:“诶?你这逆子,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 朱柏说:“放心,您这不是流行性感冒,不会传染的。” 其实他比朱标要更紧张老朱。 只要老朱长命百岁,他就可以一直做他的闲散霸道王爷。 老朱要是提前嗝屁,他的所有计划就都被打乱了。 况且,穿越来这么些日子,他对老朱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他经常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老朱他们也习惯了。 这会他既然已经溜进来了,再赶出去也无用了。 老朱把他抱在怀里,心里还是觉得很安慰的。 这孩子平时这么淘气,关键的时候知道孝顺人,咱也算是没白疼他。 朱柏说:“书房里暖和,您浑身的毛孔是张开的,子时是人最虚弱的时候,您又累了,所以一出书房冷热交替就感冒了。父皇喝些姜汤,点些艾草,好好休养三到七天,自然会好。” 老朱:“唉,别说七天,咱一天不干活,折子都堆得似山高。” 老朱把所有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安全是最安全,可是累死的也是自己。 朱柏说:“父皇别怕,太子哥哥可以的。” 老朱看了一眼朱标。 朱标低头。 老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就是不放心朱标。 朱柏说:“太子哥哥把折子先过一遍,如果有决断不下的,再拿来请示父皇便是。” 马皇后看似没关注他们的对话,在那边给老朱拧热毛巾,其实这会儿手里忍不住停下来,竖起了耳朵。 老朱想了想,对朱柏说:“老十二,你这几日别东窜西窜了,去帮帮你大哥。” 朱标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只能说:“太子哥哥若是需要儿臣,儿臣绝不敢偷懒。” 老朱点头:“如此咱就放心了。你们两兄弟,先把折子看一遍,再拿来简要说给咱听听。” 马皇后柔声说:“皇上先好好歇息。磨刀不误砍柴工。” 群臣们在承天门外候着,冻得上牙敲下牙,好不容易才等到宫门开了,结果也不放他们进去,而是跑出一个太监,说:“皇上偶感风寒,这几日不早朝。各位大人有事要奏都写在折子上。由胡惟庸大人统一送进宫。” 群臣哗然。 老朱当皇帝快十年,这还是第一次不早朝。 然后大臣们忙跑回去,写了慰问帖子交到中书省。 胡惟庸再拿着送到御书房。 朱标看那一大堆折子,忍不住微微皱眉。 朱柏安慰他:“大哥莫怕。我们先粗略看看,分个类。怕是也没有几个真正要紧的。” 结果一翻,果然十份有八份是慰问老朱病情,剩下的也是慰问顺带讲事。 最后值得向老朱汇报的也就那么三五件事。 朱标皱眉攥着一份折子,似乎有些为难。 朱柏安慰:“嗨,大哥拿不定主意的,等下去问父皇就是。不用这么为难。” 朱标现在连试用期都不算,那么大压力干什么。 朱标叹气:“这一个就是不能给父皇看。但是不给父皇看,我又怕以后说起来,父皇怪我们自作主张隐瞒。” 朱柏接过一看,低声说:“豁,谁这么不怕死。” 第171章 该来的人没来 朱柏翻回前面看了看上折子的人,呵呵,果然那个刘神棍。 刘伯温竟然上折子让老朱早立遗嘱确认太子的储君位置。 虽然老朱心里是这么想的,大家也是这么默认的。 可是不白纸黑字写出来,万一老朱有个意外,到时候怕是会乱。 刘伯温作为大臣,上这个折子不能说有错,也是在为江山社稷和朱标着想。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折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咒老朱死。 不过呢,朱柏也能理解。 毕竟这还是老朱十几年来第一次因为生病不上朝。 老朱再强壮也是个快五十的人了。 朱标说:“你说怎么办?”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其实朱标从心底是希望老朱接受这个折子的意见,又不想让老朱心里不舒服。 朱柏说:“先别给父皇看,等父皇好了再说。” 朱标点头:“也好。” 他们把折子汇总了一下,就去向老朱汇报了。 老朱这会儿喝了点姜汤和粥水,脸色好多了,坐在暖榻上,垂眼听朱标汇报。 朱标先把写了折子慰问老朱的官员名单念了念。 老朱听完只皱眉问了一句:“没了?” 朱标说:“没了。” 朱柏微微挑眉:嘶,看老朱这样子,是有人该问候的没问候? 然后朱标又把那三五件事说了说,讲了自己的处置。 老朱略点评了一下朱标的处置意见,便说:“兄弟合心其利断金,你们两合作得不错。” 朱柏笑嘻嘻拱手:“儿臣只是负责帮太子哥哥把奏折分类,别的忙也帮不上。儿臣觉得明日都可以不需要儿臣帮忙了。” “可把你这个猴儿憋坏了。”马皇后抿嘴笑。其实她早上还有点担心朱柏趁机夺权。结果朱柏却着急摆脱,看来是她想多了。 老朱也气笑了:“不许跑,多看一天能把你憋死?” 从乾清宫里出来。 朱柏对朱标说:“大哥可否把那个清单给我看看。” 刚才朱标说怕老朱看到朱柏的字气得加重病情,所以是他亲自抄的名单。 朱标不知道朱柏要干什么,顺手把名单递给了他。 朱柏扫了一眼,暗暗好笑:“难怪老朱会是那个表情。” 最会拍马屁的李善长竟然没有上折子来问候。 不但如此,就连刚当上驸马的李祺也没上折子。 确实有点奇怪。 李善长再耳背也不可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 一连几日,朱柏都特地留意折子里有没有李善长李祺的慰问折子。 依旧没有。 怪了,莫非李善长是故意的? 不可能啊,太监早上是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讲的这件事。 老朱听朱标念完今日上折子问安的名单,脸色又几不可见的阴沉了一下。 朱标不知所以。 朱柏却十分清楚老朱这会儿的心情。 也是,老朱把李善长当作好友,平日那么关照他,简直有点护短的程度。 结果老朱病了,李善长却没有任何表示,放在谁身上也会觉得失落。 老朱的病拖拖拉拉,还真是五日才能起床,然后就又恢复了早朝。 老朱一恢复看奏折,朱柏便又开始每日出去晃荡。 除非老朱非要把他摁在御书房。 今日早朝,他就没来。 那些臣子们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个个流泪满面。 “老天保佑我大明,皇上终于龙体康复。臣好担心皇上啊。” “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上不能太操劳了,以后要注意休养。什么都没有龙体重要。” 老朱微笑点头,等大臣们都安静下来才说:“这些日子,多亏了各位爱卿们各守其责,这朝堂才能正常运行。” 然后臣子又跪下:“幸好只有三五日,尚没有出大问题,也是太子英明。” “皇上是天下的主心骨,大明只有在皇上的领导下才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老朱被捧得极其舒服,用眼睛扫了一圈大殿之上,发现李善长和李祺又不在。 按照规矩,今日是小朝。太师,驸马这种闲职,是可以不上朝的。 可是他刚恢复上朝,这些人就算是装装样子是不是也该出来露一下面。 这个李善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刘伯温默默等大家拍完老朱的马屁之后,出列跪下,说:“臣冒死也要向皇上再次进谏。恳请皇上下旨,若皇上百年,太子便即刻登基为帝,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老朱微微皱眉:这里面有三条信息,第一,刘神棍说,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件事,可是咱怎么不记得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是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事,咱不可能不记得,那就只能是在咱生病的时候,他上了折子被朱标和朱柏压下来没有报了。 第二,大家其实都想过这一次咱可能会一病不起,而且都在暗暗做准备了。 第三,在刘伯温心里,这宫里有能威胁到朱标地位的小人。难道说的是朱柏? 所有人都只把咱当皇上,只有朱柏和朱标考虑到咱的心情,也没想过咱会嗝屁的事。 老朱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淡淡回答:“此事再议。” 刘伯温还要说话。 老朱淡淡地说:“这一次,又是标儿和老十二救了你一命。你就知足吧。” 要是朱标和朱柏当时照实报上来,他不但会很生气伤心,说不定就真的一病不起,还会在那之前,先把刘伯温干掉。 群臣从老朱的语气中已经嗅到了隐隐杀气,再不敢说什么。 散了朝,朱标忙上前对老朱说:“父皇,刘夫子上的那个折子在御书房里,我怕您惹您生气,所以就按着没给您看。”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咱知道。” 老朱重新坐到了御书房的书桌后,觉得神清气爽,这几日焦灼的心也定了。 其实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又怕朱标不行,弄出大乱子来。 朱标太行,应付自如,那还要他干什么? 他问二虎:“这几日李祺和李善长在干嘛?” 二虎说:“驸马爷跟公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整日在府里没出来。李大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呵呵,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临安公主都知道托马皇后问候他了。 李祺竟然没有时间写个问安折子? 第172章 湘王是救星 朱柏晃到官牙局,那个新招的胖子胡大发对朱柏行礼:“十二爷。” 朱柏微微一点头:“辛苦了。”然后进去了。 同在门边的一个年轻经纪,这会刚闲下来,小声问胡大发:“话说,你不是说你是常州人士吗,又不是商人,那日怎么会来官牙局晃荡。况且以你的身手,去军营里,立个军功,吃皇粮,还不比在这里站门口好?” 虽然官牙局的收入是不错,可怎么想都还是没有当官来得舒爽。 胡大发叹气:“唉,我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经纪越发觉得奇怪,可是不管怎么问,胡大发都不肯多说了。 朱柏从来不问出身,所以这官牙局里当差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或许胡大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往事呢。 正说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指挥使进去找朱柏汇报。 其他士兵在门口歇着。 那经纪又找士兵聊天:“话说,你们本来都是京畿守卫的士兵吧,如今被调来兵马司,可好?” 士兵们交换了个眼神:什么叫可好?简直好太多了! 大明的军户,世代要当兵,比做奴隶还惨。 军户每户出一男丁赴卫所当兵,称“正军”。家中其余男丁称作“馀丁”或“军馀”。在正军赴卫所时,须派至少一名馀丁随行,以助其生活。 本来朝廷是给了每个“正军”粮食,田地和房屋。 可是当官的层层盘剥,下面的士兵根本拿不到那么多,生活困苦,还有做不完的劳役。 至死也脱不出身。 如今他们来了兵马司,虽然没脱离军户,可是俸禄待遇比过去都要好,还不用上战场。 所以如今京畿守卫的士兵心中都有一个默契,要想从这苦海活下来,只有到湘王身边去。 只是要是他们把这些话说出口,怕被人又拉回兵营去,所以都只是笑笑。 经纪挑眉:“诶?怎么都不出声呢?” 胡大发说:“嗨。你就别为难别人了。” 有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拍了拍经纪的肩膀:“好好干。湘王是我见过最好的主人。” ------ 老朱召几个尚未就藩王爷,将来属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中秋入京面圣。 那意思也是让藩王们和藩地的武将们见个面。 老朱今日叮嘱朱柏必须上朝,不准乱跑,因为这些武将中就有朱柏的外公,如今镇守长沙的临川侯胡美。 朱柏出生的时候,胡美没有机会入宫探望。 在洪武四年,胡美外放长沙,期间再没回过应天。 所以这还是他们爷孙正儿八经第一次见面。 今日上朝面圣立好后,他便忍不住在大殿上搜寻朱柏。 看到站在武官最前面的那个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热。 上个月朱柏满了八周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吃不饱穿不暖,他相比同龄的孩子还是要瘦小许多。 听说这两年朱柏争气,他们两母子在宫里的日子好过许多了。 这会儿,朱柏在玩手里的玉圭,压根就没听旁边的臣子在说什么。 胡美哭笑不得:外面传得天花乱坠,说朱柏工于心计老谋深算。其实还是个孩子。 等大臣们说完,朱标上前汇报最近一次,也是第一次对官牙局和官家银庄的巡查。 所有账目符合规矩,没什么问题。 然后御史大夫便站了出来,说:“臣以为湘王从官牙和官方银庄里面提走一半利润,此事不妥。” 老朱挑眉:“哪里不妥?” 你们这帮腐儒,除了会花咱的银子,骂咱,屁用都没有。 咱的儿子帮咱干活,你们还不许咱给他俸禄了?! 御史大夫:“湘王年幼,享有如此钱财,于皇上,于朝廷,于殿下自己,都不好。” 老朱冷笑:“赈灾粮运不到位的时候,你们一百多个大臣束手无策,是咱这个小儿子出了建立官粮银行,全国调配的法子,才解决了问题。运粮人吃粮的问题,你们在朝堂上吵了几日,唾沫横飞,面红耳赤,一个有用的法子都没想出来,也是老十二说了盐引换粮结局了。官牙局,官方银庄,五城兵马司,他都管得井井有条。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请罪,说自己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能干?!这会儿银子哗哗地赚,你们就眼红了,就觉得不合适了?你们想来拿这个银子,也要看你们配不配?!” 御史大夫跪下:“皇上,这本应该是国库的银子。是太子该主持的事。” 老朱气急反笑:“是了是了,你们知道自己没脸皮直接来要银子,几日前,咱又把你们插手官牙局的路子堵死了。所以你们就要往太子身上扯。咱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湘王在咱身边一天,这几件事,咱就只交给他。也只有他能办好。再敢在朝堂上或者写折子上来叽叽歪歪的,先打二十板子,再贬到岭南给咱种荔枝去。” 御史大夫满头冷汗,匍匐在地上:“臣遵旨。” 老朱冷冷望着他头顶:“你住的廉租房,还是老十二提议筹钱来建的。做人不能这样,吃饭又要摔碗。你也四十好几了,饱读圣贤书,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御史大夫越发无地自容,匍匐在地上:“臣羞愧。” 言官们赫然明白朱柏当时那么“好心”花心思花钱来建廉租房的目的。 言官们为了自证清廉,十个有十个都住在廉租房里。如今吃人家的嘴软,那人家的手短,以后还怎么弹劾朱柏。 若是搬出来,又更说不清楚自己之前没钱租房,如今怎么忽然又有钱了? 他们愤愤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用玉圭掩着嘴打个哈欠:无聊…… 这帮酸儒表面上忠君爱国,内里厚颜无耻,沽名钓誉,都是伪君子。 老朱今日骂言官骂得爽,心情无比好。 散了朝,朱柏忙趁机说:“父皇,听说天界寺的腊梅开得不错。儿臣想去逛逛。” 老朱斜眼望着他:“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去外面逛还问咱的意见?” 第173章 把损失降到最小 朱柏靠着老朱,眨了眨眼:“儿臣想带母后和胡顺妃一起去。” 老朱瞬间明白了朱柏打的小算盘,眯眼望着他:你这不就是想跟你亲娘正大光明出去玩吗? 朱柏说:“要不父皇也一起去吧,顺便去烧香祈福,我们一家子还没一起出行过呢。” 老朱被他深海星辰一般漂亮眼睛戳得心都化成了水,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小崽子,整天只想着玩。实在想去就去呗。全家一起。” 朱柏得了老朱的话,即刻出宫,买了几样应天时鲜果子,叫上了东城兵马司的人,说要亲自去东城巡逻。 然后到了胡府外面,他叫东城兵马司的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去敲门。 东城兵马司的人,这才明白,原来朱柏是借着巡城来看他外公来了。 胡美举家迁到长沙后,这个宅子都空了好几年了。 管家开门看见朱柏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谁,忙转身往里面边跑边大声叫:“老爷,老爷,小小少爷回来了。” 朱柏眼角一酸。 果然是外婆家的人亲,看到他,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胡美穿着常服快步走出来,对上朱柏也不知道是作揖好还是下跪好。 胡美虽然是武将,却儒雅斯文,清瘦白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 朱柏笑嘻嘻地扶住胡美:“外公好。自家人,不必多礼。” 胡美点头:“诶诶。殿下好。” 他这会儿才看清楚朱柏的正脸,眉眼神韵跟胡顺妃十分相似,不由得有些鼻酸。 朱柏说:“外公,我们去内院,单独说几句话。” 胡美自然知道隔墙有耳,带着朱柏到书房,关上门,又忍不住盯着朱柏看得出神,仿佛能多看他几眼就像是看见了胡顺妃一样。 朱柏笑嘻嘻地问:“外公,这几年可好。” 胡美从沉思中惊醒,点头:“好好。我们都好。多劳殿下惦记。” 朱柏说:“明日后宫所有妃嫔都去天界寺烧香。外公有空去走走不。” 胡美犹豫了一下:“微臣自然想去,只是宫中规矩森严,若无皇上允许,外戚不得私自见妃嫔……” 朱柏说:“那就不见面,隔着墙,说几句话。” 胡美想了想:“这样,应该没问题。” ---- 老朱下令说明日去天界寺烧香,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前往。 宫中各人喜不自禁。 自从洪武元年搬进皇宫,妃嫔们就没有再出去过。 这都过了八年了,皇宫再大,也像个牢房。 只要是能出去走走,别说去寺庙,就算去沙漠她们也愿意。 老朱命令轻车简行,不要铺张,调金吾卫随行护驾。 公主皇子们,两人一车。 妃嫔按等级,两人或四人一车。 朱柏有自己的车,本来不用跟人挤。 可是还没等他上车,朱橘便撅着屁股爬了上去。 朱柏苦着脸,说:“小祖宗,你去跟父皇母后坐吧。何苦来闹我。” 朱橘做了个鬼脸:“不。他们不给我买吃的。你有银子。” 我为什么要买给你?!! 朱柏想把她直接扔下去,却下不了手,只能在心里问候朱橘的亲娘十万遍。 然后朱檀和朱椿也爬了上来。 朱柏:“喂喂喂。明明有那么多马车,为啥一定要跟我挤在一起?!” 朱檀:“你这车暖一些。亲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朱椿:“是的。不要那么小气嘛。” 朱檀:“我听见你说要给朱橘买吃的。” 朱椿:“是的,我们也要。” 你们两个是讲相声吗,还一逗一捧。 朱柏歪头问:“我是弟弟。要买不也是你们给我和朱橘买吗?” 朱檀和朱椿一起说:“可是你有钱。” 这意思是理直气壮地杀大户吗? 朱柏咂了咂嘴,只能上车。 朱橘兴奋到不行,跟朱檀和朱椿说:“十哥、十一哥,上次十二哥给我买的那个糖画,又好看,又好吃。甜滋滋香喷喷。” 朱檀和朱椿小眼睛亮晶晶的,不由自主一起吞了一口口水。 朱橘掰着指头说:“还有糯米团子,炒栗子,炸馓子,烤肉串,卤鹌鹑蛋,桂花糕……” 朱檀和朱椿听得眼神都直了,口水流了一胸襟。 朱柏笑抽了:可怜的孩子们,从小被关在那个大笼子里,啥也没见过,啥没吃过。 正说着,马车出了皇城。 朱橘就开始指着外面嚷嚷了:“包子包子,我要肉包子。” 朱檀和朱椿跟复读机一样:“包子包子,我要肉包子。” 然后跟在后面的几个马车的皇子和公主们,但凡是能说话的,都跟着叫:“包子包子,肉包子。” 老朱跟马皇后坐一车,听见后面一阵嚷嚷,叫人停了车。 然后就看见金吾卫把街边的包子铺买空了,每人五个肉包子。 二虎试了一个,确认没毒才敢给老朱递进来。 老朱问:“谁卖的?” 二虎:“湘王说请全家吃肉包子。管够。” 马皇后抿嘴笑:“这孩子,还挺懂事的。” 老朱冷笑:“别把他想得太好。他是想用肉包子把弟弟妹妹填饱了,等下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这满街的吃食,就肉包子最便宜。 朱柏正在想办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小子明明守着金山银山,真是抠门到家了,也不知道像谁。 郭惠妃和胡顺妃坐一车。她一边笑着小口吃包子一边说:“还别说,真是挺香的。湘王真体贴。” 胡顺妃笑了笑,不出声。 包子送到各车里,都是奶娘先试了,才敢给皇子公主们。 朱柏摆手说:“我整天在街上晃,早吃腻了。你们吃。” 然后这些金枝玉叶,拿着暄软白胖的大肉包子,也顾不得烫嘴,一边吸气一边吃,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每人塞了三个就塞不下了。 奶娘们怕皇子公主们胡吃海塞积了食,不准他们再吃。 后面满街的小吃,小皇子和公主们只能看着,有心无力。 朱柏就不同了。他左手拿着香喷喷冒油光的烤鹌鹑咬一口,扔了;右手举着滋滋作响的烤肉串,吃一口,放一边。再掰开金黄冒蜜汁的烤番薯,在朱橘他们面前慢慢晃过:“啊,真香。啧啧,这个比肉包子好吃多了。看见那焦黄的蜜汁没。这可是天然的糖分。” 第174章 原来朱橘是个可怜孩子 朱橘他们捂着撑了的肚子,愤愤瞪大了眼睛望着朱柏。 朱橘噘嘴:“十二哥真坏。” 朱檀:“十二弟,你怎么能这样。” 朱柏摇头:“啧,你们这些倒霉孩子。我请你们吃包子,你们还骂我……” 呵呵,我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 不折磨一下你们,让我开心一下,怎么够本?! 朱橘下车就去跟老朱和马皇后告状去了:“十二哥请我们吃肉包子。” 马皇后点头:“知道知道,谢谢十二哥了吗?” 朱橘:“不是,十二哥他只请我们吃肉包子。” 马皇后:“孩子,要知恩图报啊。你十二哥请你吃肉包子,等下你要请他吃别的。” 朱橘急了,哭着:“哇。母后,你听我说,他请我们吃了五个大肉包子……” 马皇后:“是啊,吃饱了等下好拜佛。橘儿乖一点,佛堂里不可以吵闹哦。” ----- 天界寺今日不接待普通香客。 金吾卫也早驱散闲杂人等,把天界寺围了起来。 就连僧人们也都在后院,除非召唤不能出来。 老朱领着大老婆和一群小老婆,还有儿女们,好几百个人在佛堂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老朱前排正中央。马皇后在他右边,朱标在左边。 朱标的旁边是朱柏。 朱柏咂嘴感叹:人真多。难怪要搞花名册,不然哪里记得住。 拜完佛,便是宗泐给大家讲《大乘无量寿经》。 老朱有心让儿女们学学佛经,所以让皇子公主们坐前面。 小皇子公主们年纪小,路上吃饱了包子又颠簸累了。 这会儿一听宗泐讲经,个个困得不行,七歪八倒,点头如鸡啄米。 宗泐恨得暗暗咬袖子:老朱的儿女们个个都是这德行。一点佛性也没有。不听就别来啊。这样多坏老僧的名声。 他转眼一看。 只有一个皇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听得津津有味。 诶,这不是十王爷朱檀吗? 宗泐又暗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总算还剩一个有慧根的,也不算白费功夫。 这边散了,妃嫔和皇子们各自去后院赏腊梅了。 老朱和马皇后被请到禅房喝茶,休息,听宗泐再细讲经书。 老朱本来想抓朱柏一起去,结果一转头,朱柏就溜了。 “这兔崽子真是……”老朱皱眉。 马皇后忍不住抿嘴笑:“他还小,别拘着他。他要想听宗泐法师讲经,多的是机会。”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这孩子挺识相的。但凡是老朱跟她一起出现的场合,他都是能躲就躲,从不抢风头。 朱标说:“十二弟大概是去摘果子了。听说后面有个大的橘子树。” 老朱叹气:“唉,整天跟个猴似的。” 那边朱檀追着宗泐问:“大师大师。学了这个《大乘无量寿经》是不是就可以长生不老。” 宗泐好无奈,搞了半天这孩子连题目都没听明白。 他只能耐心地解释:“《大乘无量寿经》讲的是接引众生的大愿、极乐世界的美好景象。” 朱檀皱眉:“无量寿,不是说的寿命无边的意思吗?” 宗泐:“佛法无边,讲的都是度人度己。常念佛经,自可积德增寿。” 朱檀满脸失望:“原来不行。害本王白白听了半天。” 宗泐被激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孩子对咱们佛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再说,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听一下便能让普通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啊。 朱檀已经转身走了,嘴里还叨叨着:“还是道家靠谱。吃个金丹什么的就行。” 宗泐深呼吸:以前觉得朱柏顽劣,现在才知道。相比老朱的其他儿子。朱柏已经算好的了。 ----- 胡顺妃按照朱柏交代的,听完经书就跟宫女、太监们说想自己走走,不要跟着她,然后自己假装无意,边走边看到了寺院的南围墙站定,轻轻咳嗽了一声。 墙那边立刻传来胡美的声音:“是怡儿吗。” 胡顺妃听到亲爹的声音,眼泪顿时滚滚而下,叫了一声“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美也哑着嗓子:“你别哭,你别哭。我跟你娘都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们。好好侍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胡顺妃抽泣着。 她想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 她想说,她宁肯嫁个普通人,还能日日侍奉爹娘,相夫教子。 可是她不能说。 因为这些话,被别人听见了,都能歪曲成大逆不道。 胡美又宽慰了胡顺妃几句,就匆匆走了。 朱柏刚才眼瞅着胡顺妃往南墙去了,便放下心,打算自己也逛逛。 结果朱橘捉着他的衣袖,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跟着他。 朱柏无奈扶额,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是刚吃饱吗?” 朱橘:“诶,说不定等下回去的路上,我又饿了呢?” 朱柏:“你自己不是也有月钱吗?再说宫里也没短你的吃的。” 朱橘不出声。 难道竟然被他无意说中了。 朱柏心里觉得奇怪,转头盯着她。 这会细看,他才发现朱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圈。 朱柏皱眉问:“那些老妈子,不会真的连你的吃的都要克扣吧。” 朱橘松了朱柏低头,转身就走了。 朱柏想了想,问富贵:“话说,朱橘的亲娘是谁。” 之前家宴,母子见面的时候,好像李嬷嬷直接把朱橘抱走了。 当时人多,朱柏忙着跟胡顺妃说话,也没注意。 富贵叹气:“唉,那位娘娘难产的时候死了。” 朱柏一愣。 原来朱橘也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难怪朱棣对朱橘比对别人要温和一些。 难怪老朱会更疼爱她一些。 难怪李淑妃敢用朱橘来陷害他,以为压根就没有母妃为她撑腰。 之前因为老朱宠着朱橘,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她。 如今老朱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对朱橘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老朱问朱橘的次数一减少,那些踩低捧高的宫人自然就对朱橘没有那么尽心了。 富贵小声说:“李嬷嬷虽然可恶,平日里对朱橘还算尽心。李嬷嬷一死,换了个老妈子。那老妈子只想着怎么把朱橘身边的东西拿出去卖钱,大概点心,鸡蛋,果子什么的,都没给殿下吃。” 第175章 殿下小心啊 朱柏垂眼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朱橘自然有老朱和马皇后管。 不要管闲事。 朱柏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问:“那老妈子怎么这么大胆子?” 富贵说:“她是尚宝监掌印太监王公公的亲戚。” 朱柏恍然大悟。 尚宝监,虽然不如司礼监权力那么大,在宫里也排得上第二第三。 这个老妈子挺狡猾的,不拿首饰,只拿不好追查的银子和食物。 如今是孙贵妃掌权,孙贵妃一向圆滑,为了不得罪王公公,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郭惠妃又年轻,想不到这么多。 正说话,朱橘的哭声忽然从那边传来。 朱柏额头突突跳:“走走走,赶紧走,等下又被这小魔王赖上了。” 富贵咧嘴笑:“稀罕。这世上,竟然还有殿下怕的人。” 朱柏叹气:“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朱橘这么大的小女孩。” “殿下别哭。” 朱柏一听是胡顺妃的声音忙回头。 只见胡顺妃在那边,把朱橘扶了起来,问:“殿下怎么一个人。” 朱橘抽抽搭搭指着裤子:“摔破了。” 胡顺妃笑:“摔破了也不怕,回去换一件。” 朱橘没出声。 胡顺妃早尝尽了宫中的冷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有些不忍说:“回去臣妾帮你做一条新的。” 朱橘立刻破涕为笑:“真的?” 胡顺妃从袖子里扯了手绢儿给她擦眼泪:“真的。” 朱橘叹了一口气:“做新的也没有用。齐嬷嬷也会拿走。” “哎呀,殿下怎么摔倒了。”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跑出来,抱起朱橘,又急切切对胡顺妃说,“娘娘莫信她的,她还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顺妃笑了笑,也不回答,转身去前殿了。 朱橘也被齐嬷嬷拉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看胡顺妃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齐嬷嬷不准朱橘再上朱柏的车。 朱檀和朱椿也出奇的老实,两个人乖乖坐的自己的车。 朱柏越发觉得奇怪:不对劲,不对劲。肯定是出事了。 宫里的人一向鼻子很灵。 肯定是觉得他要倒霉了,才这么避之不及。 果然,刚回到宫里,就听说胡顺妃被马皇后和老朱叫去跪着了。 富贵打听了回来,说有人看见她在寺庙里私会男人,报告给了马皇后和老朱。 朱柏心里猛地一跳,问:“举报人是谁?” 富贵说:“寿春公主寝宫里的齐嬷嬷。” 朱柏冷笑:“呵呵,这是怕本王揭发她,先下手为强吗?” 看来他不管这个闲事还不行了。 富贵一直搓手。他一紧张就这样。 朱柏挑眉问:“怎么了。” 富贵看了他一眼,小声说:“皇上最忌讳宫里的女人跟外戚见面了。之前那个就是因为……殿下一定要小心。这种事原本就说不清楚,说你有,你就有。” 朱柏垂眼,想了想,回答:“不怕,即刻随本王去看看。” 要是连自己亲娘都不能保护,他还在这大明朝,在这宫里混什么? ----- 朱柏进去坤宁宫的时候,胡顺妃跪在地上,齐嬷嬷站在胡顺妃身边。 朱橘在椅子上玩他平日放在马车上的九连环。 这肯定是她上午搭马车时顺走的…… 朱柏如今也没有空管这个了。 老朱皱眉问朱柏:“你来干什么?” 朱柏嘻嘻一笑:“听说父皇和母后在审人,儿臣也来听听。毕竟儿臣以后就藩,也是要管理内宅的。” 也好,若是真有事,要罚胡顺妃。朱柏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也不能再怨恨咱。 老朱这么想着,哼了一声:“你听就听,不许出声。” 朱柏点头:“诶。”然后跑到老朱身边靠着了。 老朱顺手就把他揽在怀里。 这会儿抱着朱柏软软的小身子,再看胡顺妃,忽然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他朝胡顺妃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见了谁。” 胡顺妃磕头:“皇上,臣妾不曾见谁。” 齐嬷嬷说:“老奴看见胡顺妃在南墙边跟一个男人见面。” 朱柏忽然兴奋地一拍巴掌:“太好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干嘛?!” 朱柏说:“儿臣在南墙边晃悠了一上午找橘子树。那里没有门,墙高一丈有余。如果要进来,除非能飞檐走壁,或者隐身穿墙。能有这等本事,实在是太牛逼了。父皇一定要好好询问守在墙边的金吾卫,把那人找出来,让儿臣拜他为师。” 老朱瞬间意识到这件事的漏洞了,阴森森望向齐嬷嬷。 齐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奴确实看见胡顺妃和人说话。” 朱柏说:“你既然说见到了。来,讲讲那人什么样。本王也好出去找。” 齐嬷嬷哪里说得上来,头上冒冷汗,支支吾吾,又结结巴巴说:“他们只是隔着墙说话,不曾见面。” 朱柏又问:“你听见了?!他们说了什么?” 齐嬷嬷说:“说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朱柏歪头问:“你离胡顺妃多远。” 齐嬷嬷说:“五丈,啊不对十丈。” 朱柏笑:“到底几丈?五丈和十丈差得有点远。” 齐嬷嬷想着若是说太近,朱柏肯定要问为什么胡顺妃没看见她,只能说:“十丈。” 朱柏问:“胡顺妃说话很大声?” 齐嬷嬷:“说情话,自然不会大声。” 朱柏对富贵说:“带齐嬷嬷去外面十丈远的地方,不能多,不能少。” 富贵看了一眼老朱。 惩罚了胡顺妃,不叫朱柏心服口服,朱柏以后怀恨在心也麻烦。 老朱挥了挥手。 富贵立刻带着齐嬷嬷出去,量了步数在十丈外立着。 朱柏笑嘻嘻地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顺妃娘娘带着朱橘在南墙边玩捉迷藏,你怕朱橘告诉顺妃娘娘你贪污朱橘的月钱,偷拿朱橘的东西出去卖,就恶人先告状。幸好本王今日也在,不然岂不是让平白你诬陷了顺妃娘娘。” 老朱惊讶地望向他:“你也在。” 朱柏叹气:“朱橘本来缠着儿臣跟她玩。儿臣不耐烦理她。她就缠着路过的顺妃娘娘。刚玩了一会儿,这老奴婢就慌里慌张跑来,把朱橘抱走了。” 老朱问朱橘:“橘儿。你十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朱橘抬头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不由得紧张起来,暗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要是朱橘犯浑,说没看见胡顺妃,那他就真的是越描越黑了,反倒是害了胡顺妃。 第176章 既然动手就必须打死 朱橘说:“是的,儿臣还摔了一跤,把裤子摔破了。顺妃娘娘说给我做件新的。” 老朱和马皇后交换了个眼神。 朱柏倒是一向伶牙俐齿,脑子转得快,谎话张嘴就来。 朱橘这么小,不可能一下能把谎编得这么圆,还能跟朱柏配合。 马皇后不放心,说:“橘儿说的可是真话。” 朱橘把裙子扯起来了露出膝盖破了的裤子:“喏,儿臣还没来得及换裤子。” 老朱再无怀疑,向胡顺妃叹气:“那你倒是说清楚啊。咱问你,你又不说。要不是橘儿,咱险些错怪你。” 错怪了胡顺妃,到时候朱柏撒泼,整个皇宫都要给掀了。 胡顺妃委屈巴巴地抬眼:“臣妾想着可能齐嬷嬷可能误会了。再说公主那么小,也说不清楚。臣妾笨嘴笨舌就更说不清楚了。” 马皇后也叹气,上前把胡顺妃扶了起来:“哎呀,你也太老实了,险些被个老妈子害了。” 老朱咬牙:“把那老东西带过来。” 朱柏冲富贵招手。 富贵忙又带着齐嬷嬷进来了。 朱柏笑嘻嘻问齐嬷嬷:“方才我跟你说了什么。” 齐嬷嬷摆手:“老奴耳朵不像殿下这般灵敏。就见殿下嘴皮子动,哪里听得清楚。” 朱柏冷笑:“我这么大声说话,你都听不见。胡顺妃那么小声说,你能听的清清楚楚。你这耳朵也是挺奇怪的。” 齐嬷嬷意识到自己漏了马脚,忙跪下来磕头:“老奴兴许是听错了。皇上饶命。” “橘儿好多天没吃过鸡蛋和点心,果子了。柜子里也全是旧衣服。”朱橘幽幽叹气,扯开外裤,露出里面半新的棉裤,“都是旧衣服。新衣服都不见了。平日见不到母后和父皇的时候,都不给我穿厚衣服,也不生暖炉。我好冷。” 齐嬷嬷吓得脸色发白瞪着朱橘。 她没想到朱橘会在这个节骨眼说这句话。 朱柏快笑劈叉了:别说,朱橘还是挺聪明的。知道得罪了齐嬷嬷,以后日子更难,不如趁机落井下石,一下把齐嬷嬷干死了还好。 老朱一听,越发气得脸色青:“来人,给咱把欺下瞒上,诬陷主子的老东西乱棍打死。竟然连咱的儿女们,都敢欺负,真是狗胆包天。” 真是岂有此理!! 咱小时候穷,眼睁睁看着妹妹饿死也救不了。 如今咱都当皇帝了,咱的小女儿竟然还吃不饱穿不暖。 这帮狗奴才,不杀几个,天理不容!! 齐嬷嬷吓得瘫软在地上,抖成一团:“老奴真的是眼花耳聋了。求皇上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朱柏说:“父皇,父皇。别急着打死她啊。” 老朱皱眉:“莫非你还要为她讲情?!” 朱柏:“不是,儿臣就好奇她偷了东西怎么销赃,她又出不去。再说,好好的她干什么诬陷胡顺妃,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肯定要斩草除根啊! 不然留着齐嬷嬷那位亲戚过年啊?! 那位公公怀恨在心,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缺德事来。 如今他能理解老朱动不动就诛九族和朱棣跟他说的那句话了。 “真是把咱气糊涂了。”老朱摸了摸额头,对二虎招了招手,“来把她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要叫她说出同党。” 马皇后忙说:“皇上,可否把齐嬷嬷交给臣妾,让臣妾来问。” 她看了一眼胡顺妃。 亲军都尉府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齐嬷嬷哪里扛得那些刑罚,都时候痛急了,不知道会牵连多少宫人。 胡顺妃也磕头:“请皇后娘娘为臣妾主持公道。” 马皇后未必想帮她主持公道,不过她也不想树敌太多,更不想让马皇后对她不满,便顺水推舟。 老朱看向朱柏:“你怎么看?” 朱柏:“母后肯主持自然是最好。儿臣能否旁听。” 他也只想确保该罚的人受罚,没想伤及无辜。 老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非要旁听,肯定是有什么后招。 他往后一靠:“行吧,那咱也听听。来人,去把太子也请来。让他也见识见识,后宫这些人,有多奸诈。” 胡顺妃行礼:“求皇上、娘娘恩典,让臣妾带着公主回避。” 马皇后:“行吧,你跟橘儿回去歇着吧。我定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的。” 胡顺妃还是很识大体,很忠厚宽容的。 要是别人,这会有儿子和老朱在身边撑腰,巴不得把平日跟自己不对付的人都牵连进来。 她却只想躲开。 等胡顺妃走了不久,朱标就到了。 朱标朝老朱行了礼就默默在老朱身边坐下了。 这会儿老朱把朱柏抱在了腿上坐着,看马皇后审人。 马皇后淡淡望着齐嬷嬷:“说吧。想清楚再说。” 齐嬷嬷抖成一团,看了一眼柱子。 想自杀少受点罪吗? 呵呵,我怎么可能让你一死了之。 朱柏朝富贵递了个眼色。 富贵默默挡在了齐嬷嬷和柱子中间。 齐嬷嬷愤愤盯着富贵。 富贵转开了头。 齐嬷嬷说:“奴婢没有同党。” 马皇后轻叹:“我本想让你少受些苦楚。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吗?” 齐嬷嬷依旧是那句话:“老奴没有同党。” 马皇后说:“来人,去把推荐她入宫的人,还有宫里跟她平日要好的,有亲戚关系的,还有十岁以下皇子公主的奶娘嬷嬷们,都叫来看着。再把女官六局,宦官二十四衙门的头都叫来。我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整顿一下后宫。” 本来不想闹大的,可是既然朱标来了,她就索性好好整治一下后宫给朱标看。 不然以朱标的性子,以后难保会被这些奸猾的婆子太监们给蒙骗了。 半柱香后,大殿下就站满了人。 马皇后对宫正司宫正说:“交给你了。” 宫正对旁边摆摆手,便有两个女官拿了夹手指的东西上来,给齐嬷嬷戴上,两边死命一拉。 齐嬷嬷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宫人们都低头缩脖。 胡顺妃和朱橘还没走多远,听见这声音,朱橘打了个哆嗦。 第177章 好好整治一下 胡顺妃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说:“不怕不怕。橘儿别怕。” 她是亲眼见过那个女人的惨状。 过去这么多年,她梦见那场景都会被吓醒。 不管老朱表面上如何宠爱,其实心里从没把她们这些嫔妃当人看。 所以,有什么必要费尽心力博老朱的欢心,惹得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平平淡淡,悄无声息的活着,才是最好。 朱橘仰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秋日湖水:“你是我亲娘吗?” 胡顺妃摸了摸她的头,没出声。 朱橘低头:“为什么橘儿没有亲娘,大家都有。” 她从上次掉到水坑里大病一场之后,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 胡顺妃攥紧了她的手:“以后你要是觉得饿了,冻了,就来找我。” 朱橘又仰头:“你能做我亲娘吗” 胡顺妃眼角一酸,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 那边齐嬷嬷已经晕死了过去。 宫人们个个脸色发白。 老朱摸着朱柏的手很凉,知道他怕,说:“你要怕就走。咱肯定不叫你白受委屈。或者你就直接告诉咱,你要治谁吧。” 朱柏说:“没事,儿臣就看看。” 老朱见套不出话来,暗暗冷笑:好吧,既然你非要逞强,咱就多吓吓你。省得你这逆子平日里不知死活,瞎淘气。 齐嬷嬷被水浇醒,要死不活地被人拖起来跪着。 马皇后转眼看了一圈:“你们是自己招,还是我一个一个来审。” 尚食局和尚服局两位女官忙跪下了。 尚食局的女官说:“齐嬷嬷常把臣妾们送过去的点心果子又拿回来,说公主吃不了,不如换些银钱给公主买些小玩意儿。臣妾不好得罪人,便每次都折算成银钱给她。” 尚服局的女官也说:“她跟臣妾也是这么说。臣妾碍于面子,只能给她银子。” 马皇后也怒了:“面子,她顶着的是谁的面子,这么大?!!” 女官们不出声。 马皇后沉着脸说:“看来还是要打。” 王公公忙跪下了:“她是奴才的亲戚。可是奴才对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他这会儿把齐嬷嬷骂死了,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把他也拉上了。 王公公是跟着老朱从郭子兴手下干过来的。 老朱对他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让他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老朱的人,马皇后不敢动。 马皇后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此时脸都黑了:“你只管办,不用怕。有咱在这里。” 马皇后朝司礼监掌印太监说:“叫几个人去搜搜他的房间。” 掌印太监忙出去,说了几句又进来立着。 马皇后说:“平日里,你们夹带些东西出去。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太严。如今看来,你们这些奴才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无耻至极。你们还是自己招吧。等我一个一个的去搜出来,就直接乱棍打死。” 几个奶娘和嬷嬷忙跪下了:“奴婢该死。” 小公主们多有亲娘看顾,尚且还好。 小皇子们却因为亲娘不敢多管,反而让这些奴婢们钻了空子。 老朱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朱柏:这小子一早就说不要奶娘。原来知道这些猫儿腻。 他今天的目的是这个? 嗯,不对…… 他要是想整治这个,早就告诉咱了,不用等到胡顺妃被诬陷。 马皇后气得直哆嗦,对宫正说:“去,把她们的房间好好搜搜,每个人二十板子,打完了赶出去,永不录用。” 奶娘和嬷嬷们不敢再出声,个个乖乖下去领罚。 老朱攥拳压抑着心里涌动的杀气:马皇后太宽厚了。要是叫咱,就剥了皮吊在皇城墙上。看谁还敢这么对咱的儿女们。 那边去搜王公公房间的人回来了,抬了一箱子银子。 老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齐嬷嬷这么短时间不可能从朱橘这里克扣到这么多钱。 老朱赏的东西也是零零碎碎,不可能这么整。 那这些,都是王公公贪的了。 王公公是尚宝监掌印太监。 他能动用的权力就是宫中的宝玺、敕符、将军印信。 老朱仔细一琢磨,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有十七个玉玺,加上敕符、将军印信一大堆,所以要有人专门管理。 王公公只要拿出几个不那么重要的玉玺,就可以赦免减轻犯人的刑罚,把某处未曾登记在户部的矿产使用权批给某人。 银子就会哗哗流进他的口袋。 因为都不是涉及朝政的大事,所以如果不是今日来查,怕是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老朱咬牙说:“你好大的胆子。” 王公公拼命磕头:“老奴冤枉啊。这些银子都是宫里的娘娘们,皇上赏的。” 朱柏笑了笑:啧啧,果然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朱看他在笑,乜斜着他:“有话就说。别光顾着看热闹。” 朱柏说:“他的东西未必都藏在宫里。” 我这民宅勘定是白做的? 这一次我要求新的房契上必须加买家姓名,一来是免得以后打官司扯皮,二来也是为了查你们这些太监、官员、皇亲国戚手里有多少房产。 如今户部的清单都没有我这里的全。 我不出声,只是没到需要用的时候而已。 老朱恍然大悟:“叫户部立刻把这个混蛋在宫外的宅邸,还有登记在他亲属名下宅邸都报上来。” 王公公在外面肯定有亲属。 那些亲属收钱接活,把要东西送进来。 王公公就只管盖了章再拿出去。 户部哪敢隐瞒,忙报了上来。 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吓死人。 王公公名下没有宅邸。可是他的弟弟名下却有七八套大宅子,田地无数。 其他姐妹,堂兄弟什么的还没查。 老朱似笑非笑问王公公:“公公的胞弟做什么营生,这么有钱?” 王公公磕头如捣蒜面如死灰:“奴才该死。” 老朱望向二虎:“你来说。” 二虎拱手:“回皇上,王公公的胞弟原来是街上的混混。如今也没见做什么正当营生,每日就斗鸡遛鸟,喝酒逛窑子。” 老朱阴森森地盯着王公公:“你还有什么说的?!” 王公公抬头,涕泪横流:“求皇上饶了奴才一条小命。” 第178章 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朱点头:“好。看在你跟了咱十几年的份上,咱就给你留一条全尸。” 他对二虎说:“来,传令下去,把这阉人勒死。诛其三族,抄家。给咱好好抄,特别是他那弟弟和弟弟的姻亲家。” 王公公和齐嬷嬷被拖了下去。 外面刚才领板子的人也被打完拖走了。 老朱叫人关上门,对朱柏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杀的人杀了吗?” 朱柏咧嘴笑:“父皇母后英明自然不会放走一个奸人。” 老朱眯眼:“你的目的,不会就是杀这几个人吧。” 马皇后垂眼静静坐着,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其实她也好奇朱柏一定要留在这里看着王公公被抓的原因。 因为朱柏不会那么“好心”帮她整理内务,帮老朱铲除佞臣。 想来想去,多半是他想要趁这个机会跟老朱进言说她一个人抚育这么多皇子们照顾不过来,还是让皇子们多跟亲娘亲近才好。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承欢在胡顺妃膝下。 可惜这孩子还是太小,不明白老朱让她管理所有皇子,其实是为了限制妃子的权利。 不管朱柏怎么受宠,老朱也只会让她这个结发妻来做后宫最有权力的人! 要么,就是朱柏想向老朱推荐什么人接替王公公,好慢慢在后宫安插他的势力。 老朱也不会让他如愿。 朱柏歪头说:“儿臣总觉得,尚宝监好厉害,拿着所有玉玺,想盖哪儿盖哪儿。圣旨随便造。” 老朱摇头笑:“啧啧啧,都说你多厉害,其实还是个娃娃。你把咱想得太简单。” 朱标解释道:“圣旨的产生没有那么简单的。中书省或者六部提议。在父皇采纳后,口授给司礼监把圣旨记录下来,然后父皇写手谕,二虎大人拿着手谕去尚宝监取相应玉玺送来御书房,司礼监在他监督下在圣旨上盖章,再由司礼监把圣旨颁布下去。?” 老朱说:“听明白了没有?没有咱的手谕,别人拿不到玉玺。” 朱标说:“而且按官员品级不同,圣旨轴柄质地也有区别,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布料均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多为祥云瑞鹤。” 朱柏说:“大哥说的这些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防伪,但是想要伪造,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司礼监秉笔太监若是跟尚宝监掌印太监勾结起来,可以假造父皇取玉玺手谕,再假造圣旨。” 唐朝圣旨是由中书省各人针对某件事情各自写一道初稿,写好由中书省最高长官在其中选一道写得最好的修饰润色,形成熟稿,然后送交给皇帝盖个章(皇帝可以用红笔修改,但他理论上没有直接否决的权力),然后再交给门下省审查盖章,最后再交给尚书省执行。 也就是说,写圣旨的没权利盖章。 盖章的没权利拟圣旨。 执行的又是另外一拨人。 而且要中书,门下,皇帝三个人盖章才有效。 除非能完全掌控三个部门,不然一个人做不出圣旨。 老朱建立大明以后,直接把门下省废了,中书省可以上折子建议,但是再没有写圣旨的权利。 一句话,就是君权压倒了臣权。 老朱把所有权利攥在自己手里,却没有花心思来防伪。 殊不知,这样权力集中,倒是方便了那些奸臣为所欲为。 等他死了,后代一代不如一代,应该皇帝掌握的君权全都落入阉党或者大臣手里。 老朱一愣,垂眼沉思。 朱柏这么说,也没错。 如今咱身体强壮,耳清目明还好。 可若是有一天咱卧床不起,不省人事,难保尚宝监和司礼监不会联合起来假传圣旨。 到时候谁接班做皇帝,可就不是咱说了算了。 还有,敕符和将军印信,这些都是可以调动全国军队的重要东西。 连同假圣旨一道拿出去,就会天下大乱。 秦始皇不就是被一个太监和大臣摆了一道么? 老朱越想心越沉,跟朱标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问朱柏:“你觉得如何才好。” 朱柏说:“儿臣在想,就连官家银庄的银票。房契地契都要费些心思做防伪。圣旨如此重要,要想个特殊防伪标记才行。自父皇建立大明以来,每道圣旨都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以奉字上做防伪。比如可以在两侧绣翻飞的银色巨龙,然后在最右端,也就是圣旨开头第一个字的位置杂绣云纹和‘奉’字。绣法技巧只能由宫中礼官两三人掌握。空白圣旨做出来后,严格计数,由父皇信得过的另外一人保管。等于就加了一道关卡。有人想要伪造,先要能拿到空白圣旨才行。”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效仿唐朝,权力分散。 但是,他不会作死地跟老朱提这个。 其实不管怎么防护,如果坐在皇位上那个人没有能力,最后皇权还是会被人以各种方式抢走。 老朱连连点头:“这个可以。着礼部即刻去办。” 朱柏又说:“太子殿下跟随父皇已经在御书房看奏折几年了,去年至今又一连办了几件民心所向,群臣拥戴的大事,前些日子独自批奏折,处理得也让父皇很满意。儿臣认为如今正是让太子殿下监国的好时机。” 马皇后都惊讶地抬头瞥了朱柏一眼。 朱标也很紧张。 朱柏说的没错,在御书房里看奏折,只是帮老朱过过眼,他不曾真正独立处理国事。 说他不想独立,是假的。 他已经二十好几了,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也要开始管家了。 老朱垂眼坐了会儿:“咱好好想想,是该慢慢让标儿独立处理国事了,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太着急。” 上次他生病,算是让朱标小试牛刀。朱标只能算勉强合格。 如今他也想知道朱标到底有没有能力和魄力跟中书省,刘伯温,那帮子言官和狡诈懒惰的群臣周旋。 老朱这等于是同意了。 朱柏忙说:“父皇英明。” 老朱眯眼望着他:“说来说去,都是朝堂的事,咱看不出来,你干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179章 转移注意力 朱柏一下抱住老朱的膝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爷啊。儿臣一早就跟大哥和爷说了,儿臣趁着还在应天,用官牙所和官方银庄帮大哥和爷国库里多攒点钱,日后大哥当皇上,手头也宽裕些。当然。儿臣也顺便弄点花销,以后去长沙做闲散王爷也开心。结果儿臣自从弄了这两个事之后,整天被人惦记。不是今天这个来害儿臣,就是明天那个人要去害胡顺妃好拐弯抹角逼儿臣就范。还说什么儿臣心怀不轨,想要盖住大哥的风头。天地良心,只有爷和大哥知道儿臣最讨厌看什么奏折,上什么朝堂了。儿臣巴不得大哥早点当皇上,把儿臣放了吧。今儿又是这样,儿臣好害怕。” 马皇后脸上有些发热。想想自从朱柏坐镇兵马司,搞了官牙局这些事以后,宫中的花销用度都宽裕了好多。 若要说朱柏这孩子一个人养活了大半个皇宫,也不过分。 她总觉得朱柏手里攥着那么多银子不是好事。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朱有些心疼,扯了袖子给朱柏擦眼泪:“哎呦。原来是为这个。有爷挺你,你怕什么。你母后和大哥都知道你的心。” 朱柏说:“求爷务必让大哥早些监国。好让刘伯温和那些言官,那些人别整日盯着儿臣。” 老朱说:“好好好,监国监国。下个月,就让你大哥监国。” 马皇后把朱柏拉到怀里,扯了手绢替他擦眼泪,红了眼眶:“是母后不好,没管好后宫,让柏儿受委屈了。” 此刻回想一下朱柏事事向着朱标,兄弟里面再没有人比朱柏对朱标更忠心了,日后她也该好好对他们母子才是。 朱柏说:“后宫三千佳丽,母后哪里事事看得到,人人顾得着。唉,都怪儿臣这脾气,太招人恨了。” 老朱说:“放心,以后再有人来说胡顺妃有的没的,咱跟你母后都不会理。这帮人可不就是吃不着肉,就狗急跳墙,想要拐弯抹角的害你嘛。” 越想李淑妃干的那些事,咱越生气。 以后不去李淑妃那里了。 要不是咱还要朱樉和朱棡好好守秦晋两地,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进冷宫。 ----- 朱柏从坤宁宫出来。 富贵兴奋得再朱柏身后连声说:“殿下威武。今日不但化险为夷还彻底打消了皇后娘娘对您的顾虑。从此以后殿下再有钱,娘娘也不会过问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朱柏咧嘴笑:“那是,本王是谁啊!” 富贵小声说:“方才有人来报,说顺妃娘娘把寿春公主带回寝宫去了。” 朱柏脚下一顿,想了想,点头:“也好。” 朱橘寝宫不知道要乱多少天才会恢复正常,胡顺妃一个人反正也挺寂寞的,有朱橘陪她也好。 再说,朱橘今日也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他这个人从来不欠别人的情。 朱柏想了想又问:“你说我父皇最后会任命谁接替王公公。”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他不得不留意。 富贵小声说:“殿下想谁去接替。” 朱柏叹气:“自然是你去最好,但是我又不舍得你去。毕竟我身边还是要留我信得过的人。” 富贵摇头:“不不不。奴才不合适。殿下要是推荐奴才去,皇上不会肯,反而给殿下找麻烦。” 朱柏点头:“嗯,是。” 富贵沉默了一下:“殿下要是信得过奴才,奴才给您推荐一个人。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主事太监云奇。” 朱柏看了他一眼。 富贵又小声加了一句:“云公公本是一秀才,为了追随皇上,自己净身,殿下出生后,他被派到殿下寝宫里当差。殿下摔伤之前,他才被调走。” 朱柏恍然大悟:当时他身边的人都调走了七七八八,云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对云奇的印象挺模糊的,就记得他好像有点结巴不善言辞。 他微微点头:“待我琢磨琢磨。” 一来他要考验一下云奇,二来他也需想个好法子,能把云奇推上去,又不被怀疑。 ----- 马皇后等老朱他们一走,就叫人把孙贵妃和郭惠妃叫来了。 她阴沉着脸:“你们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 孙贵妃忙跪下说:“臣妾不知道。” 郭惠妃也跪下了:“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想到这些老奴胆子竟然这么大。” 郭惠妃若是不知还情有可原,孙贵妃帮她处理宫里的事情这么多年,如何会不知? 她其实知道宫里一直有这些事,之前李淑妃虽然心气高又霸道,可是办事还是很周到的。 有李淑妃压着,那些奴才也不敢太过分。 如今真是无法无天,完全乱了套了。 马皇后咬牙说:“若是都像你这般办事,不敢得罪人,那以后宫里岂不是人人欺弱怕强?” 孙贵妃伏在地上:“臣妾确实不知。” 她知道这一次闹大了,如今为了自保,只能咬死不知道,不然肯定会被牵连。 再说了,马皇后比谁都清楚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 而且她咬定如今马皇后身边没有人用,不想办她,不然刚才就会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而不是等到现在。 马皇后看着孙贵妃,好会儿才说:“我劝你,做事还是不要太圆滑。也要用点真心,讲点良心。” 孙贵妃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只管恭顺应了:“臣妾知错了。臣妾能力有限,以后一定细心处理。” 马皇后冷冷地说:“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老朱听二虎说马皇后等他走了,又把孙贵妃和郭惠妃叫去问话,才反应过来这些小事应该都是孙贵妃她们在处理。 马皇后这是怕他责怪她们,才自己把责任担下来了。 他想了想问二虎:“你查王公公的家产时,顺便把孙贵妃的娘家人也查一下,查到只告诉咱就好,不必让别人知道。” ----- 夜里胡顺妃带着朱橘一起来了。 朱橘安安静静靠在胡顺妃身边,跟猴哥分吃着朱柏宫里的点心。 胡顺妃惴惴地跟朱柏说:“是我给殿下惹麻烦了。幸好殿下机警,不然今日真是……” 第180章 现在大家都满意了 朱柏笑了笑:“娘别这么说。女儿的想见父亲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如今不方便,刚好又被那小人钻了空子。” 他朝朱橘抬了抬下巴:“不用送她寝宫吗?” 胡顺妃说:“用晚膳的时候,我已经向皇后娘娘请求留朱橘在我寝宫里过一夜。皇后娘娘说今夜朱橘寝宫肯定很乱,同意了。” 朱橘吃完点心,就靠着胡顺妃眼睛一闭一闭的,看来是犯困了。 胡顺妃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说:“柏儿,娘有个事跟你商量。” 朱柏轻轻叹气:“娘可是想跟皇后娘娘说要把朱橘带到身边照顾?” 胡顺妃脸上发热,叹了一口气:“是。你知道的,娘在这宫里从来不管闲事。可是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再说她亲娘在世的时候跟我也算是朋友。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 朱橘的奶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新来的未必比死掉的好。 等朱橘日日大了,老朱肯定会把宠爱转移到更小的儿女身上,朱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朱柏说:“没事,你去跟皇后娘娘说吧。我今日用了点手段,日后,只要我们提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皇后娘娘都会肯。” 朱橘忽然睁开眼,叫了一声胡顺妃:“娘。” 大眼睛里全是眼泪。 胡顺妃红了眼眶,把她搂在怀里:“诶。” 朱柏心里也挺难受的。 若不是穿越到了这个朱柏身上,他死也想不到堂堂公主竟然也能被宫人欺负成这样。 朱橘又望着朱柏:“哥。” 朱柏故作不耐烦应了:“嗯,乖一点,以后少给我惹麻烦。” 朱橘忽然站起来抱住他:“哥啊。” 朱柏差点被她扑倒,红了脸一连声叫着想推开她:“哎呀,你好烦。松开。” 这是他第一次被同龄异性一言不发直接抱住。 朱橘像个口香糖一样粘着他。 朱柏说:“你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缠上我的。” 朱橘点头:“是,因为所有哥哥里,你最有钱。” “你还真直接。”朱柏一脸无奈。 算了,当是多养了个宠物,积点阴德,虽然他从来不信这个。 朱橘:“而且,你最帅,又有本事。我好喜欢你。” 朱柏翻白眼:我去,这个彩虹屁也太直接了。 简直让人灵魂出窍啊。 让他这个直男,怎么受得了。 ----- 胡顺妃早上牵着朱橘去跟马皇后问安。 马皇后和蔼地叫胡顺妃起来,朝朱橘招了招手。 朱橘靠了过去。 马皇后抱着她,叹气:“是母后最近疏忽,让你受苦了。” 朱橘摇头:“十二哥说得对,宫里的事情多,人也多。母后太辛苦了。” 马皇后摸了摸她的头:“橘儿真是懂事。” 胡顺妃又跪了下去:“娘娘,臣妾冒死求娘娘一件事。” 马皇后笑了笑:“你是想把朱橘带在身边养吧。你如此善良敦厚,把朱橘交给你,我也放心。准了。以后朱橘的月钱,就直接拨给你的寝宫。” 胡顺妃说:“多谢娘娘恩准。” 朱橘也很高兴。 可是出来前胡顺妃交代她了,切不可以喜形于色,让皇后娘娘以为她不喜欢待在皇后娘娘身边。 这会儿朱橘低头笑,然后规规矩矩行礼:“谢母后。” 马皇后抿嘴笑:“橘儿在顺妃娘娘那里可要听话,不可以淘气给顺妃娘娘添麻烦。” 朱橘:“橘儿遵旨。” ----- 朱橘从马皇后那里一出来,就按捺不住,捉住胡顺妃的手用力摇晃:“娘娘,太好了,我有娘了。” 胡顺妃忙伸出一个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 朱橘捂着嘴笑。 李淑妃路过,笑着说:“真好啊。恭喜顺妃娘娘。顺妃娘娘真是善解人意。难怪皇后娘娘和皇上都喜欢顺妃娘娘呢。” 胡顺妃微笑着说:“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有姐姐这般受皇上和皇后娘娘宠信。” 李淑妃也不敢太过分,又向朱橘微笑:“恭喜殿下,如今可是抱了一个大粗腿呢。” 朱橘直往胡顺妃身后躲。 自从李嬷嬷死后,她每次看到李淑妃,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一条吐着信子朝她笑的蛇,浑身寒毛直竖。 李淑妃说完就扬长而去。 朱橘低声说:“我讨厌她。” 胡顺妃轻轻叹气:“娘教你宫里的第一个规矩,再讨厌一个人也不可以显在脸上,更不可以说出来。” 朱橘低头:“是。” 胡顺妃摸了摸她的小辫:“回去没人的时候,悄悄跟娘说。” 朱橘:“橘儿记住了。” 胡顺妃:“哎呀,我们橘儿马上要上学了。娘给你准备书包和文房四宝,做新衣服去。好吗?” 朱橘又高兴起来:“好。上学是不是就能见到哥了。” 胡顺妃叹气:“你见不着他。” 一说起这事,她也发愁。 她这个儿子啊,啥都好,就是不喜欢上学。 可是孩子的爹,老朱,那个强硬蛮横的一个人,都妥协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他去了…… ----- 老朱今日在朝堂上宣布,说他决定过了中秋,就让朱标监国。 中外政事先报朱标,朱标拟定处理意见,再禀报他。 同时命中书省和刘伯温辅佐朱标。 百官在这件事上意见出奇的一致。 群臣都拜倒山呼万岁。 言官想的是,朱标比老朱耳朵根子软弱了,只要他上了台,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中书省那帮淮西勋贵能在朱标身边占一个位置,也都心满意足。 只要没被踢出权力中心,其他的都好说。 听说这事是朱柏向老朱提议的,言官就越发不好意思再炮轰朱柏了。 算了吧。 反正到时候国库一缺钱,老朱肯定会逼朱柏把银子又吐回来。 刘伯温也觉得朱柏这一次干得漂亮,不枉他在朱柏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朱柏办成了大事,其他小毛病,小错误,可以忽略!! 朱柏也很高兴:转移炮火的策略成功。 只要朱标站在最前面,就没人为难他。 他就可以安心闷声发大财。 然后老朱又宣布增设一个通政司,以曾秉正为使。 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受理冤假错案,贪腐舞弊,向皇上秘密建言等。 因为曾秉正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直接向老朱汇报,所以权力挺大的。 其实老朱就是怕有人控制朱标,连带把他的眼睛耳朵都捂上了。 毕竟刘伯温和胡惟庸一个是言官首脑,一个是淮西集团新贵,他们两个要联合起来,能把整个朝堂把持得密不透风。 然后言官们又像是被蛰到屁股的猫儿,个个都是一副恨不得咬死曾秉正的样子。 第181章 行家 散了朝,老朱心情很好,乜斜着朱柏:“老十二立了功,受了委屈,这个查抄王公公家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二虎忙上来把宅邸清单递上来。 朱柏接过扫了一眼,暗暗感叹:二虎确实对老朱忠心耿耿,他若是想瞒报一两个宅邸,也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却不但把户部报的列出来了,还把户部不知道的也写上了。 朱柏对二虎拱手:“二虎大人辛苦了。” 二虎惶恐还礼:“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柏对老朱说:“王公公亲近家属加起来就有十几个宅子。儿臣身边的人都有活干,实在是忙不过来。父皇要是能指个会算账又信得过的太监给儿臣,就最好不过了。” 老朱身边认识字的太监没多少。 要认识字又信任的,就更少了。 关键这个人还要能日日跟着他,而不会影响老朱日常。 数来数去,就只有云奇了。 老朱望向朱标问:“你可有想到什么人?” 朱标想了想:“母后身边的云公公跟随父皇多年,信得过。云公公之前是读书人。” 他不好推荐自己身边的人。 推荐马皇后身边的人,老朱肯定同意。 老朱点头:“行,就他了,咱这就叫人去跟皇后说去。” 那边,马皇后收到老朱传来的话,交代了云奇好好伺候协助湘王,就赶紧放他出来找朱柏报到了。 来了坤宁宫后,云奇被那些能言善辩会讨好马皇后,得宠的太监们呼来唤去,只能干些外围扫洒,搬运重物的活。 马皇后平日正眼看他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这样近距离跟他说那么多话了。 云奇紧张到说不出囫囵话,只能磕头了。 其实他有些害怕。 之前他服侍朱柏的时候,就被朱柏的淘气折磨得够呛。 听说朱柏如今改了性子了,变得更恐怖,不再干掏鸟摸鱼的小坏事,而是专门干谋财害命那种大坏事。 ----- 朱柏背着手在寝宫外等着,朝云奇微笑点头:“云公公。许久不见。” 云奇一路小跑而来,有些气喘。他本来就结巴,见到朱柏越紧张,越紧张越说不出话,越说不出话越紧张。 最后到声音只在喉头打转,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却说不出完整的字。 朱柏垫脚拍了拍云奇的肩膀,温和地说:“不要紧张。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不说话也没有关系,会干活就行。” 云奇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小时候知道他结巴,还偏要逼着他说话,然后听他把一个字重复说很多遍,就会笑得前俯后仰。 完全不像大家口中的小阎王 因为老朱不断地给朱柏寝宫派人,如今朱柏寝宫小太监小宫女加起来三十多个人。 除了平日留守寝宫的,其他都是跟着朱柏到处转,干活。 朱柏领着人先去王公公弟弟住的那栋宅邸。 昨日就有亲军都尉府和刑部的人把院子围了起来,门上贴了封条。 犯人们都已经被押到了刑部。 这会儿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见朱柏来,立刻有守卫上去撕了封条打开门。 朱柏进去,他的人立刻转身关门,然后训练有素的,各自带着人开始干活清点东西。 这些人跟着朱柏抄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了。 朱柏早就给他们分了工。 富贵管金银票据。 长寿管字画古玩。 多福管珠宝玉器。 旺财管木器铜器。 他们点完了用箱子一装,贴上朱柏特制的封条就抬到朱柏寝宫去,然后慢慢再算账汇总。 云奇不知道该去哪边好,有些惶恐。 朱柏说:“你去看古董字画吧。长寿也是个半路出家的,也不太懂。” 云奇忙拱手算是应了,跟着长寿去了。 朱柏闲着也是闲着看多福点珠宝。 啧啧,上好的祖母绿大摆件就十几个,还别说镯子玉簪玉佩这些小东西。 真有钱,一个死太监这么有钱,真是没天理。 不一会儿,长寿那边忽然吵闹起来:“这就是真迹。” “假的。” 朱柏对多福说:“你继续。我去看看。” 然后他慢悠悠踱过去了。 长寿和云奇对着一幅画在争执。 长寿滔滔不绝:“《窠石平远图》被北宋郭熙晚年创作的精品。画的是深秋景象,虽然着墨不多,但有着出神入化的意境和阔达开放的境界。精妙的用笔后人无人能及。” 云奇:“假的” 长寿憋红了脸,指着那画:“山石多用卷云或鬼脸皴;画树枝如蟹爪下垂,笔势雄健。独创三远画法,高远是远方的山峰和水边的山石;深远是茫茫无限的前山到后山;平远则是恬淡飘渺的近山望远山。” 云奇:“假假的。” 长寿:“这画绢都不是本朝的东西,怎么会假?” 平日长寿都是笑嘻嘻的,难得见到被气成这样。 朱柏说:“长寿,长寿,你先不要生气,听云奇讲。” 长寿见朱柏来了,也不敢造次,只能闭嘴垂手安静站着。 云奇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但是也能勉强说清楚。 他说,郭熙乃北宋宋神宗最喜欢的画师,作画只用河北画绢。 宋朝蚕种北方地区多为三眠蚕,幼虫期短、食桑量少、茧形小、丝量少、茧丝纤维细、抗病能力弱。而南方地区四眠蚕吐出的丝较粗织出的画绢易晕染。 别说如今的大明,就算是后来的元朝也达不到北宋的绢本纤度。 之所以说这个画是假的,是因为它的画布不是宋朝的河北绢,而是元末的苏州绢。 朱柏一听苏州绢就明白了。 苏州特么就是个文物造假大集市啊。 他看过一本书上写元明两代苏州仿造文物的水平:“姑苏诸技艺皆精致甲天下,善为伪古器,如画绢之新写者,而能使之即旧;铜鼎之乍铸者,而能使之即陈。” 长寿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不自信。 云奇继续结结巴巴补了一刀。 郭熙画画速度很快,所以线条流畅,山水清明。 这个仿造的,虽然造的很真,但是始终是照着别人的画,所以难免手抖,流水和山石边缘细微之处,隐约可见痕迹。 朱柏掏出广东官牙局送给他的放大镜看了看。 确实! 第182章 其实知道心疼人 “烧了。”朱柏毫不犹豫下令。 长寿一脸惊讶:“啊。殿下,真的烧了吗?” 万一是真的呢? 那可就太可惜了。 朱柏说:“都确认是假的了,干嘛还留着。” 长寿只能拿到院子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画,然后看着那张被人小心翼翼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宝贝”瞬间化成了灰。 朱柏把云奇叫到一边,低声问:“你这么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云奇说:“没有。” 朱柏淡淡望着他。 云奇只能小声说:“奴才告诉殿下,殿下可不能说出去。” 朱柏点头:“好,放心,你说。” 云奇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真迹在李善长大人那里。” 朱柏瞬间就明白了。 攻占应天城的时候,李善长带人先入集庆路府衙保护典籍,顺便就把一些藏在府衙的一些字画给占为己有了。 老朱那个粗人,哪里会去注意这些,眼睛肯定只盯着珠宝玉器金银财宝。 他可再不能这样。 不然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要学! 要好好学! 朱柏冲云奇一拱手:“没想到云公公对古玩字画如此了解,以后还请多教教我。” 云奇受宠若惊,忙跪下磕头:“殿下折煞奴才了。” 朱柏点头扶起了他:“不必害怕,在我这里,只看重能力。出身,品级,都不是问题。” 他对长寿招手。 长寿忙过来:“殿下。” 朱柏说:“这样吧,古玩字画这边,交给云奇。本殿下给你派个别的活儿。” 长寿虽然不情愿,却知道云奇确实比他强,更不敢违抗朱柏:“是。” 朱柏小声说:“你比较细心又懂行。本王想要几件大氅,交给别人不放心。这里面皮草想必不少,你去清点一下,务必帮本王挑几件好的来。最好是银狐黑狐的,貂皮。实在不行,孔雀裘也可以。还有那人参鹿茸虎骨豹鞭,各种补品,都给我好好清点带回去。我要自己留着。” 长寿又开心起来,忙应了带了几个人进去了。 朱柏自己带着几个卫兵跟着云奇看他点字画。 这个王家,字画古玩虽然攒了不少却没几件真品,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跟后来有些富豪真是一样一样的。 啧,没文化真可怕。 ----- 朱柏他们清点了足足一日才把一个宅子的东西点完。 长寿还真找出了六七件用狐狸腋下皮毛做的大氅轻薄细软,又遮风保暖,还不沾水。 这么好的大氅,宫里也找不出一件来。 啧啧。虽然王家没文化,但是很会享受啊。 还有几十件用各种皮毛做的。 朱柏带着这些大氅回了宫。 他先去了御书房,给朱标和老朱一人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朱标微微皱眉:“如此奢侈,怕是不好。” 朱柏咧嘴笑:“我说哥哥啊,这是抄家抄来的。又不是我们花国库的银子买的。而且这东西又不像银子能存几十年。放在国库里几年就长霉烂了。放着不用才叫暴殄天物。如果要用,这天下除了我们皇家,还有谁有资格用?” 朱标一想,也是,接了大氅,对朱柏行礼:“如此,多谢。” 老朱早把它披上了,然后开始骂娘:“这些贪官,真是比咱会享受多了。亏得老十二查出来了,不然咱不是白白做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个太监来的舒服。” 朱柏对老朱拱手:“父皇。臣搜出了好多件,打算给母后也送一件过去。” 老朱点头:“好好好,应该的。给你胡顺妃也弄一件吧。咱前几日见她还是穿着棉衣。棉衣哪里有这个保暖,又不挡风。” 朱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又说:“多谢父皇。儿臣还查出几件小一点的。打算也给自己和朱橘拿一件。朱橘可是住在胡顺妃那里,要是穿得太寒碜,岂不是丢我的脸?!” 老朱眯眼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这么小的事情,还要一件一件问咱。咱叫你去查抄,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柏嘿嘿一笑:“父皇点头了,儿臣才敢穿呐。” 老朱指着他:“你知道咱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始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那些人,手里有点权就飘了,手伸太长。小小年纪,也是难为你了。” 朱柏:“儿臣不敢僭越。儿臣有的,都是父皇,母后和大哥给的。” 老朱:“嗯。你既然要做好人,就索性做到底。就给你那些还没出宫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人一件吧。省得他们说咱偏心。” 朱柏说:“是,我这就去办。” 朱柏给马皇后送大氅。 马皇后的反应跟朱标一模一样的。 朱柏又少不得劝了她几句。 然后马皇后也想通了,只叹息:“我们在宫里省吃俭用一年也不够别人这般奢靡一下。” 朱柏说:“可不是嘛。而且母后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一件抄家抄来的狐皮大衣,若是能让母后不受冻,很值得。” 朱柏也跟马皇后报备了给胡顺妃狐皮大氅的事。 马皇后笑:“唉,难得你这么周全。母后怎么会怪罪,尽管去吧。” 宫里每个小公主小皇子,都穿上了轻薄保暖的狐皮或貂皮大氅。 虽然妃子们嫉妒除了皇后只有胡顺妃有狐皮大氅,可是看自己的儿女们穿上漂漂亮亮的,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 朱柏给胡顺妃找了件纯白的,给朱橘找了件大红的。 想来她们两个人穿上应该都很好看。 夜里富贵帮朱柏给胡顺妃送大氅和补品回来。 朱柏急切地问:“怎么样,我娘怎么说?” 富贵说:“顺妃娘娘说,哎呀,湘王殿下嘴里说讨厌妹妹其实很知道心疼人嘛。” 他把胡顺妃的温柔表情和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听得朱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翻白眼。 其他宫人却被逗得捂嘴狂笑。 富贵又噘嘴学朱橘:“哥哥最好了。” 朱柏恶心得快吐了:“草,不许再学朱橘说话。她都够让我恶心了,你再学一遍,更恶心。” 第183章 一句话都给骂了 朱柏带着人抄了足足半个月才把王家抄完。 然后又花了几日汇总列清单。 朱柏托着下巴,看富贵他们点银子点到手发抖,暗暗叹气。 曾经,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终于抄完了家,朱柏拿着清单去向老朱汇报。 老朱看了看,就交给内库去登记了。 老朱说:“老十二。这几日,你用了云奇如何?” 那日朱柏说起要人,他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 云奇跟了他也快十年了,一直不声不响,老老实实。 他当时把云奇冷落到一边,一来是因为云奇是读书人出身,他怕重用了云奇,以后会有内官干政的危险。 二来,也是云奇口吃,实在是不好怎么用他。 想想,如今宫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云奇更靠得住,品级低的太监了。 朱柏说:“还行。他对古玩字画鉴定颇有见地,而且没那么多话和小心思。” 就算是觉得很好,他也不会直说。不然一下就被老朱看出来他打的算盘了。 听朱柏这么一说,老朱反而觉得云奇口吃不说话倒是个优点了,问:“那你觉得尚宝监掌主管就让他来做怎么样?” 朱柏说:“后宫大事,父皇说行就行。儿臣不好多嘴。” 老朱:“那就这么定了。” 朱柏一脸兴趣缺缺,说:“哦……儿臣就想知道,那十几套宅邸怎么办。” 果然还是个孩子,完全没有要在宫中安插自己人的概念,只想着那点子银子房子。 这样也好。 太有心机了和野心了,咱以后还不敢让他离标儿太近。 老朱定了定,问到:“你想怎么办。” 朱柏涎着脸笑了笑:“儿臣想要两套大的。但是还没想好用来干什么,只是备着以后万一需要。” 老朱说:“行吧,随你挑。剩下的交官牙局放租收钱。” 马皇后听老朱说提拔云奇做尚宝监主管自然是高兴。 安排她的人当这个职位,以后朱标的位置才会更稳。 她特地把云奇叫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云奇只管磕头。 他虽然说不出来,心里却比任何人清楚:自己忽然咸鱼翻生,从一个狗不理变成宫里第二有权有势的太监,都是朱柏的功劳。 马皇后最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云公公,不管以后到了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你是从哪个宫里出来的。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要丢我的脸。” 云奇伏在地上:“是。” 这是他从头至尾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其实想想,这宫里把他当个人看,还肯听他说几句话的,只有朱柏了。 说到底,他是从朱柏寝宫里出来的。 ----- 朱棣一行长途跋涉两个月后才到北平,越往北边走越冷,等到了北平已经是深秋。 他安顿下来后,先向徐达把这一次徐辉祖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讲一遍,以免徐辉祖在信里没说明白,徐达心里有什么误会。 徐达听得冷汗涟涟,不住地骂徐辉祖昏了头,幸好湘王和朱棣机智化解,不然他们全家已经被牵连。他还安慰朱棣,不要跟徐辉祖那傻子计较,多担待他一些。 朱棣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老丈人果然是最受老朱信任的武将,果然知进退。 本来按照老朱定下的规矩,朱棣是不参与北平的日常管理的。可一来,老朱指定他做北平官牙局的长官,二来他是北平实际最高长官徐达的女婿,所以兵马司和官牙局实际都是他来主持。 朱棣在徐达的协助下,依照应天的模式,在北平成立了兵马司、官牙局和银庄,然后立刻开始民宅勘定的事情。 徐达早听说朱棣手段了得,看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待人处世却应对自如进退有度,不由得私下向徐长英夸奖:“我女儿寻了个好女婿啊。” 徐长英笑:“他自己却常说,这些一大半都是跟湘王学的。” 徐达静了静,又点头:“若是那孩子,倒也不奇怪。我常听老人说,这世上的孩子是灵童转世。天生就比别人聪明老到。可能他就是。” 朱棣把北平的兵马司和官牙局搞得有声有色。 一时间北方的大宗货物交易都集中到了北平。 ----- 老朱安排进京面圣的几个武官和小王爷们见面。 胡美和朱柏见了面,胡美规规矩矩行礼。 朱柏也规规矩矩受了他的叩拜。 绝对让旁人抓不到半点错。 然后到了交换礼物的环节。 胡美脸上带着温顺有礼的笑,手里捧着一块玉佩,看着像在说客套奉承话,其实嘴里问的是:“你们没事吧。没想到宫里竟然有此等可恶之人。” 朱柏知道他在问天界寺的事,拿出一套“湘王特制”的文具,笑得温润乖巧:“没事。就凭这帮老婆子老妈子,想摆弄本王,简直就是做梦。” 胡美:“臣知道殿下年纪小,心软。不过,不该杀就要杀,决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报复。而且,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就最好了。” 上过战场的人,果然都是这样狠决,奸诈。 朱柏暗暗感叹,回答:“放心,放心。” 胡美:“殿下一定要低调,保护好娘亲和自己。微臣在长沙等你。” 朱柏:“知道了。放心。” 武官们见完小王爷,就各自回了属地。 朱标监国后收到的第一个折子便是吏部的,吕本建议恢复科举考试。 吕本自从上次被朱标谈话之后,严格保持中立态度。 所以他提出这个意见,倒是没有人怀疑是不是淮西集团或者言官集团的策略。 朱标放心拿着折子,跟胡惟庸和刘伯温商量。 胡惟庸一向是个老好人,从不抢着发言。 这会儿朱标问起,刘伯温便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回答:“臣觉得恢复科举,迫在眉睫,宜速不宜迟。” 朱标:“嗯,本殿也觉得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光靠察举贤才已经不合适了。” 刘伯温:“太子圣明。人多有私心,推举上来的人,庸才居多,皆是党羽。”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一句话就把李善长和胡惟庸都给骂了。 第184章 吵翻了天 胡惟庸就是靠给李善长送了二百两黄金,才被李善长推荐担任太常寺少卿,又升任太常寺卿,一路青云直上,直至今日。 朱标有些担心胡惟庸被刘伯温明目张胆地鄙视,会掀桌子走人。 毕竟老朱说了,他的决断要刘伯温和中书省都没有异议,才可以呈上去给老朱审定。 要是气跑了胡惟庸,事情还不好办了。 胡惟庸却面色不变,拱手温和地说:“刘大人说的是。臣也觉得科举要尽早开始,不过不可一下堵死了察举贤才,不然很多人反对,推行科举起来就会比较难。而且负责科举出卷和阅卷的人,既要选举清廉有才能办事之人,也要考虑各方势力平衡。” 朱标暗暗惊讶,又多看了胡惟庸一眼。 以前总觉得他只是李善长的跟班,如今才觉得,其实他也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李善长和稀泥的时候多,很少提有用的建议,一切言行都以保住自己权力地位为首,完全不在乎别人骂他。 刘伯温刚好相反,持才自傲,哪怕跟全世界抗衡,也不能容忍别人质疑他的能力。 胡惟庸的温和作风,刚好介于这两人之间。能中和刘伯温的刚烈,却也能适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嗯,倒是个可以试着用用的人…… 刘伯温立刻摆手:“这个不消多说,皇上自会考虑。我等只管把这个事推下去。” 胡惟庸也不争论,只说:“刘大人明智。” 朱标暗暗皱眉:老朱叫我监国,自然是我要考虑周全。怎么还让父皇来平衡。 只是他不会直接这么跟自己的老师说,只说:“如此,本殿就批准了这个,送给父皇看了。” 老朱本来还想把科举的事情往后推一推,现在朱标想办,又是朱标第一个批准的折子,他也不好打击朱标的积极性,便批了个:“明年年初试行看看,再定后续。出题阅卷人员由吏部和中书省,监察御史,太子协商确定。湘王朱柏监督。” 朱柏看着老朱批了这个,皱起脸:“父皇。你叫儿臣协理科举,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儿臣连八股文都不会写。” 他最讨厌朱熹那一套,朱熹的书他都没背全。 要他来批阅这些照着朱熹著作写的文章,那不是开玩笑吗? 老朱:“咱只要你去替咱盯着。你大哥他比不得你奸猾,咱担心他被人蒙蔽。” 刘伯温和胡惟庸两只老狐狸,奸猾得还各有各的特点。 老实的朱标未必应付得过来。 朱柏叹气嘀咕:“唉,啥时候才能放过我。” 老朱乜斜着他:“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脑子真的转不过来。咱问问你,为什么别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来主持科举?” 朱柏眨了眨眼,装傻:“为什么?” 老朱冷笑:“为了安插党羽啊。” 朱柏:“哦。儿臣不需要这个。” 这个我当然知道! 好比是我录上来的人,以后就是我的门生。 以后这个人不管是当了多大的官,那不都得把我当老师供着吗? 门生多了,以后朝里就是我说了算。 不过,我又不打算一直留在朝里,安不安插人的,有什么意思。 老朱叹气:“等你大哥登了大宝,朝里都是别人的人。然后户部说,官牙不能再让湘王占着了,该收回来。御史说,臣附议。中书省左丞相说,官银庄也早就该收回来了。没有一个人帮你说话。你大哥就算不愿意,也扛不住这么臣子的反对,只能把你手里的东西都收归朝廷。” 朱柏寒毛一竖,倒吸冷气:“嘶,父皇说的是。儿臣一定尽力协助太子殿下办好科举之事。” 呵呵,小子,咱还拿捏抓不住你一个孩子了?! 你眼里就只有钱! 老朱暗暗好笑,点头:“诶,这才对嘛。有付出才有收获嘛。” 所以,次日朱柏就去中书省坐着了。 关于出题和阅卷的人员名单,言官和淮西两边吵翻了天。 朱柏听得哈欠连天。 刘伯温甩了一本字帖给他,叫他先练字。 富贵忙给朱柏研磨拿笔。 朱柏接了笔,在心里问候刘神棍的女性长辈:“写字,写字,我又不去天桥摆摊卖对联,整日练的什么字。” 李善长说:“邓镇才高八斗,出身名门,父亲邓愈乃开国功臣,正是此次科举主审官最佳人选。” 御史大夫:“呵呵,邓镇是你的外孙女婿。你脸皮要不要这么厚?” 李善长:“诶,话不能这么说。举贤不避亲。你倒是推举个更好的来看看。” 御史大夫:“我觉得刘基刘大人最合适。” 刘伯温:“吕本大人比臣更适合做主考官。臣愿为副考官。” 吕本不站队,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偏向。 刘伯温知道,他至少是偏向朱标的。 一直沉默的朱标问吕本:“吕大人什么意见。” 吏部尚书吕本悠然行礼:“太子殿下若是信得过,臣自当全力以赴。” 本来嘛,科举就是吏部选人。 他来主持科举考试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肯定不会推脱。 李善长冲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只能说:“建议副考官设两个,邓镇大人为其一。” 刘伯温知道不可能完全把淮西排除在外:“同意。” 大家把名单抄出来,才想起要让朱柏签字。 因为老朱说了“湘王监督”。 朱柏不在名单上签“同意”这两个字,老朱看都不会看。 众人转头找朱柏,却见朱柏拿着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朱标哭笑不得,过去柔声把他唤醒:“十二弟,起来签字了。” 朱柏茫然睁眼,坐起来,脸上印了个他在纸上画的小猫和几分难看得要死的字:“昂?!你们吵完了?” 众人哭笑不得:大家激动得不得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朱标把名单递给朱柏。 朱柏扫了一眼名单,皱了皱眉。 正好笔在手里,便顺手沾了墨水,加了个曾秉正的名字在末位,职务是巡查,再加了宋濂和李希颜,协助出题和阅卷。 刘伯温暗暗吃惊:这小子,真不是一般圆滑和缜密。 第185章 最后都是朱柏拿主意 曾秉正、宋濂和李希颜都是中立人士,且有刚正不阿名声。 谁敢徇私舞弊,他们三人定会以命相抗。 选他们三,老朱绝对没有意见。 而且曾秉正也是新任通政司。万一有什么问题,他直接上老朱那里告状去。 宋濂和李希颜则是名儒,让他们坐镇,朝野上下都没有话说,还能提高科举的名声。 这三人一来,等于就把吕本、刘伯温和邓镇的权利都削弱了。 然后朱柏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点头:“甚好。” 然后朱柏就在后面写了个同意,画了他自己鬼画桃符一般的名字。 其实,最后等于是这两兄弟把名单定了,而且拿主意的是朱柏。 前面大人们吵吵那么久,屁用没有! 刘伯温气到胸口闷。 李善长气得暗暗咬手指。 老朱奸猾啊,搞个“湘王监督”,等于给他们上了个“紧箍咒”。 有朱柏在,谁也别想蹦跶太高! ----- 朱标这个名单送上去,老朱一看字迹就知道,前面三个是文官们争吵的结果,后面是朱柏自己加的。 因为朱柏的字实在是…… 老朱批了个准,加了个应天乡试主考官为陈南宾,北平乡试主考官为陶凯。 这两人也素有清廉,公正的名声。 然后老朱苦口婆心劝了朱柏一刻钟,要他好好练字。 朱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老朱停下来,才苦着脸回答:“写字好无趣。” 老朱气结:“不下苦功夫,啥事也做不好。咱做了皇帝,还要练字,就你个逆子,整天偷懒。” 朱柏一脸叛逆杵着,不出声。 老朱干咳了一声:“这个科举,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趁着咱没把圣旨发下去赶紧说。” 朱柏坏坏一笑:“父皇想让儿臣出主意可以,但是要答应一年之内不能再逼儿臣练字。” 朱标想笑,怕朱柏撒泼,只能忍着。 老朱冲朱柏抬了抬下巴:“你说。你说得好,一条免一个月。” 朱柏:“科举断了那么多年,一下要重开,怕是很多偏远地方不能通达圣意。所以,儿臣觉得,要做点准备工作。第一,即刻开官学,把有才学的学生聚拢到一起,也好进行考前培训。告诉他们考试规则、顺序,答题要领。以免有些人才因为不懂这些,而错失良机。而且官学还能初筛一下这些人。” 老朱说:“这个可以有。咱就一个月不念叨你。” 朱柏说;“要派个能说会道,而且有威望的人,下去宣传一下参加官学,参加科举的好处,比如上朝做官光宗耀祖。江南学子多有才,可是家中也都很富庶。要是不宣传,督促,这些人可能安于现状,不愿意报效朝廷。同样的对于考中状元的人,要大肆宣传,重重嘉奖乡里和家中,立牌坊。加深之前的宣传效果。” 老朱点头:“不错,这个好。两个月。” 朱柏兴奋起来:“地方州府还要资助本地学子。因为来应天考试,路途遥远,路费不少。不是每个家里都能负担得起的。” 老朱点头:“不错不错,那咱就三个月都不念叨你练字的事了。” 朱柏又说:“还有,儿臣建议不要光考诗赋,策论,也要扩大人才选拔类别。比如精通大明律和案件侦办的,以后可以去大理寺,算术和经济学厉害的,去户部管赋税经济。唐朝科举就有秀才、明经、明法、明字、明算,武举这么多类别。” 老朱说:“这个建议是好的,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通晓经书子集的人招进来,再想别的。标儿啊。这三个建议,你去拟旨。这个考试年龄还要规定一下,十五以上吧。要求已读四书五经的人,方许入官学。” 朱标拱手:“是。” 朱柏知道争辩也没有用,因为老朱的出身限制了他的眼界,便说:“行吧,那也免了三个月了。” 老朱对朱标使了个眼色。 朱标对朱柏说:“十二弟,你这个字真的要练一下了。” 朱柏脸上还顶着他自己写的字,真的是一言难尽…… 朱柏脸又皱得像个苦瓜:“刚刚不是说好了……” 老朱翻白眼:“咱只答应咱不念叨,没说你大哥不能。长兄若父,这三个月,就让你大哥来替咱监督你。” 朱标微笑点头:“十二弟,每天三篇字。” 朱柏:“大哥啊,你也跟着父皇学坏了。” 老朱不理他,问朱标:“下去宣传的这个人选谁好?” 朱标说:“十二弟就挺好,反正他能说会道,而且也要下去巡查官牙所,顺便就把这事办了。” 老朱点头:“是,他确实是最佳人选,就是太小了……” 之前一次出去,他差点被人掳走,咱实在不放心。 朱柏低头玩着自己的腰带,压抑着兴奋。 其实他很想去!! 总待在应天,他的计划怎么布局?怎么实现?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让老朱察觉,不然老朱会起疑不让他去了。 朱标迟疑了一下:“张玉大人带两百兵马司精兵,加上富贵公公带内侍高手十人贴身保护,再命沿途卫所,在外圈保护,应该不怕了吧。” 朱柏立刻说:“卫所就不必了。儿臣不想太兴师动众。再说要是两百多个精兵没办法保护我一个,说出去叫人笑话我大明。” 老朱想了想说:“嗯,等咱再好好考虑一下。反正要举行科举也要两三年才能考完一次。不着急这一时,先把主考和规则定好。” 朱柏:“让儿臣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叫儿臣练字背书。” 老朱瞬间恼了,咬牙:“就算你去天涯海角,也得给咱把文房四宝和四书五经带上。每日写三篇字,背诵半本书。回了宫,咱要一起算账。” 朱柏歪头:啧,好好的,怎么还恼了呢。 ----- 此次科举的细则一公布,李善长家就被踏破了门槛。 这几年“察举贤才”虽然依旧在进行。 可是每回举荐的名单交上去,就没有下文了。 老朱明显就不打算用这些人。 吏部选人,也要老朱点头。 如今想再入仕为官,真是难上加难。 开了科举就不同了。 只要是开了新路子,就有办法想。 第186章 一顿饱和顿顿饱 李善长很痛苦。 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收。 因为他算了一下,六个人里,他只能影响邓镇。 等于没有任何影响力。 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实权,收了钱不帮人办事,肯定会被拱到老朱那里去。 李善长只能老老实实跟人说:“这次本官真的没办法。” 可是那些人都不信,丢下银票,珠宝,古董就跑。 李善长盯着那一堆财物,琢磨了半天,还是把邓镇请来了。 邓镇虽然是邓愈的儿子。 可是邓家人口众多,邓愈长年不在,是个甩手掌柜。 邓镇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宽裕。 自从邓镇娶了李善长的外孙女后,吃穿用度相比之前上了一个台阶,所以对李善长言听计从。 李善长说:“邓大人年纪轻轻就当上科举考官,真是可喜可贺啊。” 邓镇忙站起来行礼:“多亏了外公推举。” 李善长说:“我大明人才济济,若是没有人拉一把,很难出头啊。” 邓镇忙说:“是。” 李善长:“这些来参加考试的人也是。经过乡试选拔之后,都是人中翘楚。考场里发挥有好有坏,考官个人喜好也不同,考卷一交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即便是相同的文章,不同的人看,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评判。” 邓镇:“是,外公教诲得是。我一定好好批阅。” 李善长说:“我有几个朋友的子侄这一次都要参加科举。过乡试自是没有问题,不过到了院试这里就……若是能提前知道题,多些时间琢磨,他们肯定比在考场急急忙忙写出的文章要更有把握。你知道怎么做吧。” 邓镇心里猛地一跳:草,这是要我泄题啊。 被老朱抓到了,至少满门抄斩啊。 李善长见他不出声,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你不用把原题告诉我。说个方向就行。” 邓镇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说:“知道了。” 科举考试的实施细则也同时发到各个布政司。 乡试定于洪武十年秋举行。 从今年也就是洪武九年十一月起便开始报名官学,为乡试做准备。 除南京乡试的考官由朝廷委派,其余各布政司考官由提学和巡按御史推举。 各地布政司和州府还要负责审核考生的资格。 布政司立刻上书诉苦:穷,没银子。 这么多考生,都要给路费。 州府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大明的惯例是,地方政府的一切开支都是自己解决,朝廷不管。 现在朝廷要选拔人才,让布政司和州府出银子,布政司和州府肯定不愿意。 这是老朱始料未及的。 没有钱,别说是给路费,就连乡试都没办法组织。 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十一月底,朱柏把他培训的二级官牙局和官银庄的人陆陆续续派遣回去了。 这些人拿了朱柏亲自盖了印章的“培训合格”证书,就去一级官牙局报到,就开始搞二级官牙局了。 正好进了腊月,大家开始准备年货,货物交易频繁。 二级官牙局一开,源源不断的银子往朱柏这里和朝廷里送。 虽然朱柏有钱,可是也不能总是逮着他一只羊薅毛,什么都叫他出钱。 这天老朱在御书房看一会儿奏折,叹一会气,愁容满面。 朱标问:“啊,父皇为何愁容不展?” 老朱:“唉,科举这事估计办不成。” 朱标很着急,问:“为何啊?” 老朱:“布政司说没钱。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朱标:“哎呀,我堂堂大明,竟然连个科举都办不了。说不去岂不是叫那些高丽棒子,日本海盗们笑话。” 老朱:“可不是嘛……” 朱柏本来正在骂骂咧咧写字帖,听他们父子一唱一和,暗暗好笑:呦,这是唱双簧呢?想哄着我拿钱出来干活是吧? 呵呵,小爷是那么好骗的? 他目不斜视继续写字。 老朱在心里骂:逆子,平日叫你写个字抓耳挠腮,屁股上像长了疮一般。 今日装得这么认真,还不是听出来咱要花他的银子。 你以为你装聋作哑就没事了吗 咱今天还就要你掏银子了。 老朱干咳了一声:“老十二,你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朱柏抬头问:“儿臣不明白,州府怎么会没银子?民宅勘定,官牙局的分红,都是银子。” 老朱沉默了片刻,说:“他们说银子不够举行考试。”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那些官员的德行?只是一下想不到法子逼他们掏银子。 朱柏冷笑了一声:“不够是吧。父皇只要下个旨,给一级官牙局,叫他们去查府衙的账。一查就够了。” 朱标皱眉:“官牙局查州府的账,恐怕不行。” 朱柏垂眼,一边慢悠悠继续写字,一边说:“不查也有办法让他们乖乖配合。” 朱标问:“哦?什么办法?” 朱柏抬头一笑:“只要父皇同意儿臣官牙不分红给府衙。不出两月,他们肯定配合。” 二级官牙局也陆陆续续开了,所有州府都已经尝到了甜头,如何肯停下来? 两年一次科举考试花销和二十四个月的分红,哪个多哪个少,傻子都能算出来。 这就是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啊。 老朱想了想,说:“就这么办。” 然后朱柏给一二级官牙所下令,停了这个月给布政司和州府的分红。 府尹们就急了,上书给老朱。 他们不敢直接说朱柏不讲信用,如今站稳了脚,就想踢开他们,只能哭穷,哭诉他们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配合官牙局。 老朱统一批复:“是咱叫他停的。咱要官牙局出钱搞科举乡试,资助贫困考生上应天,就只能停了给你们的月银。你们又想拿银子又不想干活,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然后所有府尹立刻回复:“经过仔细盘查收入支出,发现之前计算有误,州府有银子举行乡试,资助考生。只要官牙所恢复支付月银。” 朱柏笑疯了:完美解决! 这些人,永远看不清,有钱的那个才是话事人!! 第187章 朱柏大方到令人发指 夜里胡顺妃又带着朱橘过来。 朱橘的气色比前几日看着要好了很多,又变回了开始那圆润的小团子模样。 而且话多到让朱柏头晕。 “哥,我今天背下来了《百家姓》,要不要我背给你听。赵钱孙李……” “啊,大可不必。” “夫子表扬了我写的字诶。” “呵呵,恭喜。” “娘给我做了新衣裳。” “知道,是我买的料子。” “我的头发好看吗。娘给我梳的。” “我求求你了,你安静会行吗?” “那你跟我说说你最近在干嘛。” “要不。你还是背《百家姓》吧。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 “好。赵钱孙李……” 胡顺妃这才有机会跟朱柏说话:“夫子跟我说你好多天没去文华殿了。” 朱柏叹气:“我听得打瞌睡,反正去了也惹夫子生气,何苦呢。” 胡顺妃也叹气:“你还是要好好上学。整日在街上混算什么。” 朱柏:“放心,娘。我不学这些也没妨碍。” 朱橘:“我背完了。夫子说。只要我好好练习,我的字很快就会比你的好看了。” 朱柏:“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毛笔字写不好。我硬笔书法还是不错的。再说我那个叫狂草。狂草,你知道吗?一般人欣赏不来。” 朱橘说:“夫子说你那个叫鬼画桃符。给支笔给猴哥练几年,也比你写得好。” 朱柏:“切,字写得再好有个屁用。我问你四十六的平方是多少?” 朱橘:“什么叫平方。” 朱柏:“三角函数学诱导公式口诀是什么?” 朱橘:“听不懂。” 朱柏:“黄圆豌豆是显性还是隐性?” 朱橘:“豆豆?” 朱柏:“呵呵呵。这三个你都不知道,你好意思跟我说学习。好好上学吧,小姑娘。” 朱橘扑到胡顺妃的怀里大哭:“哇,娘。他欺负我。” 最后朱橘从朱柏这里讹走了半只烧鸡一包点心,才罢休。 啧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朱柏抱着猴哥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咂嘴。 ----- 朱柏为了让胡顺妃开心,今日跑去文华后殿跟朱标一起上课。 今日是陈南宾讲《洪范》九畴。 一个字都没听懂。 其实他也没打算学什么,就是想来问问陈南并打算怎么办这个官学。 打听好了,他好浑水摸鱼,啊不,顺便挑几个好人才。 毕竟他的官牙局,官银庄的生意那么好,太缺人了。 再用考试挑人,太费周章。 陈南宾一下课,朱柏就跑过去对他行礼:“陈夫子好。” 陈南宾冷冰冰的:“做什么?要是殿下想为朋友打听考题什么的,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 朱柏哭笑不得,拱手:“夫子莫怕,我就想问问您打算在哪里开官学。” 小爷要是想提拔个把人,哪里需要通过科举这么麻烦?! 跟老朱说一声就好了。 别人向老朱推荐,老朱要不要,不好说。我推荐的,老朱肯定喜欢。 陈南宾犹豫了一下,说:“微臣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老朱倒是拨了银子,但是那点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 剩下的缺,只能陈南宾自己想办法贴补。 这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李善长这种,是有力无心,有钱也不会拿来干这种事。 刘伯温、宋濂则是有心无力,想拿钱出来也没有钱。 所以老朱在朝堂上询问哪位官员愿意跟陈南宾一起组建国子监,压根没有人出声。 老朱只能说,先招到学生,再给陈南宾配手下。 陈南宾现在还是光杆司令。 朱柏咧嘴笑:“要房子,要银子您找我啊。” 陈南宾抿嘴,不出声:你这小阎王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到时候你要提点过分的要求,我若不答应,你岂不是要撒泼? 朱柏:“我没有别的企图,就想从官学挑几个人。您知道的,有些人,不适合读书做文章,但是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陈南宾满脸狐疑:“真的?” 朱柏一脸诚恳:“真的。” 陈南宾:“啊,挑人可以。不过不能白挑。殿下只要拿出足够银子,随便挑。” 这个官学,不是说叫人来,就会有人来的。 好比张三,饱读诗书,符合官学的条件,可是家贫,每日要去挣口粮。如果来上官学,他可能就要饿肚子。 所以最好是官学还能每月给他点生活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大家才会都想来官学上学。 官府才能优中选优,而不是矮个里面挑高个。 当然,为了杜绝纯粹来混吃混喝的人,进官学也是要考试的。 朱柏犹豫了一下,问:“多少。” 陈南宾伸出一根手指:“一年至少得这个数。” 朱柏松了一口气说:“一千两?没问题。” 陈南宾眼睛瞪直了。其实他想说一百两。 没想到朱柏这么豪气! 直接给了一千两!! 把他整不会了。 他算过,官学最开始就招一百人,就算其中有一半需要资助,老朱给了五百两,朱柏再给一百两。 那也够给这些学生每月发一两银子,够他们日常花销了。 若是在市井间工作,少的每天能挣30文钱,多的每天也只有70文钱,日日劳作,一个月也只能得一两二两银子。 朱柏上前捉住陈南宾的手:“夫子,说好了。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每年让我挑三十个人。” 陈南宾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湘王,你确定吗?” 相比抠抠搜搜的老朱,朱柏简直大方到令人发指。 可朱柏这么小,万一转身就反悔不给银子,或是去老朱面前告他敲诈,那他不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朱柏大眼睛里满是诚恳:“夫子,莫怕,本王别的都没有,就是有银子。况且支援大明教育事业,是本王的荣幸。” 只要你让我随便挑人,别说一千两,一万两我都愿意。 毕竟一个好的牙行经纪,一个月都不止帮我赚一千两了。 陈南宾眼圈发红,恭恭敬敬朝朱柏拱手行礼:“那微臣就替天下寒门学子,谢谢殿下了。” 他们总说朱柏顽劣不堪,只会钻营。 可是每次朝廷有了难题,出手相救的都是朱柏。 让他们这些自认为是朝廷栋梁的大人们着实汗颜。 第188章 国子监来了个小阎王 老朱“借给”官学的宅子就是之前徐辉祖“捐”出来的那一套。 本来宅子就保养得不错,所以陈南并摆几张桌子就能开张。 而且如今有了朱柏的资助,陈南宾也有底气了,立刻就在门口贴出告示开始招生。 凡符合科举考试条件的人都可以来官学报名。 既然是堂堂京师的官学,自然就不能跟下面州县一样,要有个上档次的名字,叫“国学”又叫“国子监”。 不论官民贵贱,进了国子监都是师生。 可是开门招人第一天,来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朱柏一看:这样不行,没人来报名,我也挑不到人。 他回了宫就溜到御书房找老朱了。 老朱和朱标刚好把今日要处理的奏折处理完,这会儿正在聊天。 见朱柏一脸郁闷进来,老朱乜斜着他:“怎么了,蔫儿了吧唧的。” 朱柏歪头说:“父皇。儿臣听说有的人能力很强,但是不善于考试。好比父皇这种,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可若要正儿八经参加科举,却未必考得过那些酸儒秀才拿状元。儿臣就更加了怕是连乡试都过不了。” 老朱和朱标被他幽怨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 老朱:“逆子,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朱柏讪笑了一声:“那是。科举三年一次,有些人十年寒窗,可能只有一次机会。对考生是损失。若是只能录到擅长考试的腐儒,对朝廷也是损失。” 老朱哼了一声:“嗯。所以才有‘察举贤才’这个法子啊。可是推荐上来的人的质量不行。” 朱柏说:“‘察举贤才’的弊端在于,只需要一个人认可就能推荐,没有任何考核。若是这个人再有私心,或是只听闻名声并不了解被推举的人,最后推举上来的人质量自然就不行了。” 老朱摸了摸下巴,问:“听你那意思,莫非是有好法子?” 朱柏说:“国子监入学就要考试,中间和期末都要考试,有考试成绩这个硬指标。况且夫子们与学生日日相处,对学生的学识、能力和为人了如指掌。如果学生在国子监表现突出,夫子完全可以直接向父皇直接推荐,试用。省去了三年那么久的周期,让好的人才能尽快被用起来。” 老朱说:“成绩可以造假。再说这还不是陈南宾一人说了算。” 朱标:“如今国子监只有陈夫子,以后若是夫子多了,可以采用三分之二认可制度。就是学生在六个夫子里得到四个夫子的举荐签名就可以了。” 老朱垂眼思索这件事情:咱不可能让国子监只有一直文官集团的人,以后多半是淮西和文官集团各占一半。 如果能得到三分之二的人的认可,至少证明这个人能两边通吃,而且确实有才。 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朱抬眼望着朱柏:“咱再给这事加个保险。这个推荐名单上需要有太子或者你签名才有效。” 朱标若是了解被推荐的人当然最好,可是他以后会很忙,未必有空去国子监,朱柏整天在国子监里面晃,而且看人的眼光还挺毒的。 朱柏的脸皱成一团:“这事就不要扯上儿臣了吧。” 话说到时候他自己看上的人,又被夫子们看上了,还得逼着他签字送去给老朱用啊。 老朱看他不愿意,立刻明白了他心里打的小算盘,冷笑:“要,一定要。” 朱柏还要纠缠,老朱没理他了,直接问朱标:“你觉得如何。” 朱标说:“还是父皇考虑得周到。儿臣完全赞成。” 然后他们两父子就兴奋的商量细则去了。 朱柏的目标达到了,在一边无聊的打哈欠。 老朱瞥了他一眼:“你一天在国子监打瞌睡,都还没睡够吗。赶紧回去,少在这里让咱看着烦。” 朱柏忙行礼:“欸,那儿臣走了。大哥,我走了。” 然后一溜烟跑了。 早朝,朱标亲自宣读了这道圣旨。 朝堂上顿时暗流涌动。 这个圣旨完全改变了国子监的效力。 之前是个救济贫困学生的福利机构,现在变成了官员预选机构。 进了国子监,等于是已经摸到仕途的门边了。 鉴于昨日老朱问话,没人都没出声,这会儿就算再想去国子监,也没人敢表现出来,只附和道:“皇上圣明。” “此乃对科举的绝佳补充。” 也有言官站出来说:“湘王年幼,权力太大。” 老朱抠了抠耳朵:“这句话听得咱耳朵都起老茧了。以后相同的话,别说了。烦人。” 就再没有人敢反对了。 这道圣旨一下,来国子监报名的人由一两个变成了二十个。 数量还是很少,而且其中以官宦子弟居多。 朱柏认识其中几个,都是之前想进兵马司和官牙局被他拒绝了。 陈南宾越发失望。 朱柏安慰道:“夫子莫忧。大家大概还不知道国子监,过几日就好了。” 其实学子们持观望态度,朱柏完全能理解。 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参加科举是一条耗费巨大,回报却不确定的路。 老朱建朝应天的时候,光被授予公侯伯这三个爵位的就有六十五人。 还不包括六部的官员,各种皇亲国戚。 寒门学子苦读十年,过五关斩六将撑到最后,也可能被人家一张名帖就给挤掉了。 而且就算考上了,俸禄也很低。 没有一点抱负和毅力,是不会来走这条路的。 陈南宾:“惭愧,惭愧。微臣学问太浅,大概别人看不上。” 朱柏想了想,用手点着桌上的名单说:“夫子需要立个威。” 如果国子监的入学考试很严格很公正,至少能给大家一点信心。 陈南宾看了一眼面前的名单:“嗯。” “国子监”举行了第一场考试。 参加考试的只有二十个人。 十个平民,十个官宦子弟。 刚好对半。 朱柏和陈南宾亲自监考。 那十个官宦子弟不怎么怕陈南宾,却挺怕朱柏的。 他们本来就是来拼爹的,可明摆着谁也不可能拼过朱柏…… 第189章 刁钻的考题 陈南宾给了每个人一炷香,写一首七言绝句,要朱柏出题。 朱柏说:“本王也不为难你们,就写一首咏秋的诗吧。不过要求诗里不能出现‘秋’字。不能抄袭前人的句子。” 下面的考生快把他骂死了。 好刁钻! 又要咏秋,又不能出现秋字。 果然是个小阎王。 朱柏坐在上面饶有兴致看下面的人抓耳挠腮,心里乐开了花:这就难了?可见你们这些人都是不学无术的。 原来我在下面写诗的时候,夫子跟看耍猴似的。折磨人还挺好玩的。 一炷香很快过去,诗交上来,陈南宾看了其中一张,脸都绿了。 朱柏伸头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五百两,让我过。 朱柏笑劈叉了:好特么直接! 那十个平民有八个写得都还不错。 这十个官宦子弟,却只能挑出两三个。 其中一个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落叶纷纷无穷尽,夏日已过冬未至。” 既不押韵,还抄袭。 只是刚看过“五百两,让我过”,陈南宾觉得这个都已经算过得去了,也录了。 次日被录取名单和被拒绝的人员名单同时被贴在国子监外面的墙上。 茶楼酒肆里就开始议论这件事了。 “诶,这个陈南宾也真是不怕死啊。连李善长的外甥都敢拒绝。” “哈,还贴在墙上,等于就是拿大耳巴子啪啪啪地抽李善长的脸啊。” “真是太痛快了,看来这个国子监,还是挺公正的。” 这边个个拍手称快,那边李善长家里鸡飞狗跳。 外甥上门哭诉:“那个陈老头太欺负人。还不是仗着朱柏给他撑腰。不收我就不收我,还把我名字贴出来在大门口,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打大舅您的脸。” 李善长脸憋得通红,平时见了面客客气气的,没想到这个酸儒这么不给面子。 不出这口气,他这十年首辅岂不是白当了!! 而且,绝不能再让陈南平那个老酸儒一个人把持国子监! 不然长此以往,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刘伯温的人就会越累越多。 ----- 来国子监报名的人忽然多了。 朱柏看陈南宾一个人忙不过来,从牙行调了两个经纪过来帮他登记接待。 他就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嗯,这个看着挺机灵的,不错让他去做经济 那个说话好听,长得也挺顺眼,可以,做不了经济做迎宾也行。 来报名的多是些年轻人,也不认得朱柏,只想,哪里跑来个孩子捣乱,还笑得色眯眯的,贱兮兮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看看天色不早,好像也没什么人来了,朱柏伸了个懒腰。拿了自己记的名单,准备走。 要不是为了官牙局以后有人用,他才懒得浪费几天在这里。 二虎带着几个人进来,见到朱柏拱手行礼。 朱柏微微挑眉:“诶,二虎大人也来上国子监?” 二虎苦笑:“殿下莫打趣我了,微臣来带陈南宾回去问话的。” 朱柏皱眉:“你有什么话好问夫子?” 二虎低声说:“有人到通政司举报陈夫子在国子监考试的时候收受贿赂。皇上很重视,要亲自审陈南宾。” 朱柏问:“谁举报?” 他出的题,看着陈南宾改卷,统共就二十个人,前后就花了一个时辰都不到。 要贿赂也要有机会才行。 二虎犹豫了一下:“按照通政司的要求,是不能对外泄露举报人的姓名。” 朱柏冷笑:“所以,诬告也不怕了?” 二虎说:“若是查明诬告,自然要追究责任的。” 朱柏点头:“行吧,本王跟大人一起回去。” 二虎挥了挥手,把陈南宾带走了。 陈南宾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加上朱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未必是自己把这个小阎王得罪了? 那一千两银子,果然不能拿。 老朱坐在御书房里,也阴沉着脸。 见朱柏跟陈南宾一起进来,他的脸色更不好了。 朱柏暗暗诧异:诶嘿。稀奇,陈南宾受贿,莫非还扯上我了?! 老朱说:“陈夫子,有人举报说湘王逼你受贿,要你改卷的时候徇私,可有此事?” 朱柏笑出了声。 老朱问:“你笑什么,咱还没问你呢。等咱问到你,有你哭的时候。” 他自己也知道给“国子监”拨的银子太少,所以有些心虚。 所以他一听曾秉正说朱柏收钱办事,就火冒三丈。 这可不就是个来钱快的好法子吗? 朱柏收人家一百两,给陈南宾五十两,啥也不用干,就净赚五十两。 陈南宾为了让“国子监”能运行起来,就只能接受朱柏的银子了。 朱柏叹气:“父皇。您是气糊涂了吗。儿臣要想卖官鬻爵,还用走科举这条路这么麻烦吗?您忘了您上次直接从我这里抢走了两个人送到户部去了吗?而且,儿臣再蠢也不拉上陈夫子这种老顽固受贿,留下把柄。您就算不信儿臣也要信陈夫子啊。” 老朱一愣,转过弯来了。 朱柏掏出昨天那二十首诗放在桌上:“父皇。您看看。这是昨日儿臣和夫子现场出的题让他们作诗。要是您,会录取谁。” 老朱一看那几首诗,还有陈南宾游龙走凤一般的行书和朱柏那没人看得懂的字,便确定这两人是被冤枉的了。 “这几首诗,狗屁不通,别说夫子,儿臣都看不上。”朱柏说:“儿臣不但没有受贿,还捐了一千两银子给‘国子监’办学。” 老朱一听朱柏捐钱了,很开心,然后立刻又警惕起来:“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朱柏冲老朱眨了眨眼:“因为儿臣也要挑人。” 老朱忙指着朱柏对陈南宾说:“听好了,咱的旨意,在科举考完之前,不许这逆子从‘国子监’带人走。” 朱柏咂嘴:“您这么干就没意思了。” 老朱冲他翻白眼,安抚了陈南宾几句。 朱柏说:“父皇,如今‘国子监’的学生多了起来,陈夫子一个恐怕忙不过来,” 也不能每天都要给官牙局的人来给国子监打白工。 就算他愿意,经纪也不愿意,因为耽误赚银子的时间。 第190章 你竟然敢耍我 而且刘伯温和李善长他们也不会让陈南宾一人独大,肯定马上要塞人进来了。 与其等到他们塞人,还不他先举荐几个真正有用的人呢。 老朱:“你有什么推荐。” 朱柏会这么说,肯定已经是有想法了。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儿臣推荐吴伯宗。” 吴伯宗是老朱钦点的大明朝第一个状元,才貌双全。 他参加过科举考试,知道套路,主持乡试,大家都心服口服。 最重要的是,相对宋濂他们,他年轻许多,所以思想相对要更开放包容。 如果全让陈南宾这种老学究来教,以后国子监出来的恐怕都是死板无趣的小夫子。 朱柏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推举他做会试主考官,是因为听说吴伯宗为人敦厚老实,担心立场不坚定。 所以憋到现在才出声,让吴伯宗先配合陈南宾主持乡试,来考验一下吴伯宗。 反正只要科举顺利办下去,两三年一次,吴伯宗有的是机会。 老朱微微点头:“咱想想再说。” ----- 从御书房出来,陈南宾有点闷闷不乐。 想来自己清贫一生,一心为国家挑选人才,不惜贴钱创办国学,结果还没开张,便被人诬陷。 后面乡试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大的困难。 朱柏追上了陈南宾:“夫子,夫子。” 陈南宾停下脚,恹恹站住了,拱手:“殿下。” 朱柏咧嘴笑:“夫子不必忧虑。那不是还有本王吗?有本王给你撑腰,你怕虾米。” 陈南宾看了他一眼,郑重拱手:“多谢殿下。” 此刻这句话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心。 老朱审问起贪官来,可绝不手软。 今日要不是朱柏在边上三句两句就打消了老朱的疑问,他少不得又要脱层皮才能脱身。 ----- 次日老朱在朝堂上任命吴伯宗,孔克仁为应天乡试副主考官,即日起协助陈南宾开办“国子监”。 孔克仁自老朱起兵之时便追随左右,常与老朱论天下之事,深受老朱信任,也是个可以直接向老朱告状汇报的人。 看来老朱这是担心有人在乡试中动手脚,觉得连曾秉正都绕了弯子,不能直达圣听。 老朱散朝前意味深长地说:“听说有人开始动歪心思了。咱就在这里放句话,这是朝廷选拔民间人才的正途,若是科举考试都不能公平,咱这大明哪里还有公平之事。咱会好好盯着科举。陈南宾是咱指定的主考官,谁要敢乱动,堵塞寒门学子上进之路,到时候可别又来叽叽歪歪,说咱心狠手辣,嗜杀乱杀。” 李善长站在下面听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老朱这就是在敲打他。 其实他本来打算今天散了朝就去跟老朱建议把陈南宾贬到岭南去种荔枝,现在看来暂时不能动陈南宾了。 老朱顿了顿又说:“陈夫子太忠厚老实了,难免被一些刁钻奸猾之人欺负。朱柏……” 朱柏正琢磨等下散了朝去吃什么好,猛然被叫到名字,一脸茫然走出了列。 老朱:“你那个‘如朕亲临’的牌子倒是用到要紧的地方,别只想着拿它砸核桃。遇到那恶意捣乱的乱臣贼子,直接先斩后奏。” 朱柏脸皱成一团:你在这里说这话,倒是让他们害怕了。可是我又成了公敌了。 老朱挑眉声音微扬:“嗯?” 朱柏只能行礼:“臣遵旨。” ----- 散了朝,吴伯宗出了宫门便看见李存义老远就冲他打招呼,忙回礼。 状元郎果然比那又臭又硬的陈南宾要圆融识趣得多。 李存义暗暗感叹,然后笑眯眯地说:“吴大人有空跟下官坐坐,喝个茶吗?” 吴伯宗被老朱钦点了状元后,任命为礼部员外郎。然后一做就是五六年没动静。 两年前李善长向老朱建议升他做了礼部侍郎。 所以,李善长算是对吴伯宗有提携之恩。 吴伯宗一伸手:“有空,李大人这边请。” 两人到了李善长开的茶楼里的雅座。 李存义叫人上了上好香茶稀奇干果鲜果点心十几样,摆了一桌子。 吴伯宗说:“李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如此客气。” 李存义笑了笑:“唉,我那小外甥丁赋想去国子监。” 吴伯宗也听说了李存义外甥被陈南宾拒绝的事,笑了笑:“其实,比起在国子监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令外甥在李家私塾上课要舒服得多。再说私塾的先生也能单独指点他,他学业进步得更快。国子监里面,我们三个人轮流上,要对至少几十个学生,恐怕照顾不周。” 李存义说:“嗨,我们也不是非要去占国子监的便宜。只是想从国子监过乡试。” 他那个外甥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很清楚,靠硬考,肯定过不了乡试。 进国子监也是为了能被直接推荐当官。 吴伯宗点头说:“好。” 李存义大喜:“如此,就太谢谢吴大人了。” 吴伯宗略坐了坐,也没有动桌上的东西,就走了。 ----- “国子监”又进行了一场考试。 相比第一场,来的人多了几倍,气氛也严肃很多。 丁赋这一次有吴伯宗关照,自信了很多。 毕竟吴伯宗告诉他,这个题目他最熟悉,肯定能写出来。 然后题目发下来一看:写一篇景物赋,不限地点。 丁赋就傻眼了,痛苦抱头:最熟悉,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特么的,熟悉这个“赋”字有鬼用啊。 丁赋拼命地朝吴伯宗使眼色。 吴伯宗都当没看见。 丁赋最后只能随便写了几个字交上去。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明天又会出现在“耻辱榜”上,他就气得直咬牙。 特么的。这个吴伯宗也欺人太甚!!比陈南宾还可恶。 不好好教训一下吴伯宗,他以后还怎么在应天混?! 丁赋等着吴伯宗落单,把他堵在了一个桥上。 今日朱柏没空去管国子监的考试。他要忙着全城去找清单上的人,然后说服对方在国子监下课以后来官牙局做兼职。如果喜欢这份工作,万一求取功名不得,也可以来官牙局全职。 一上午见了几个人,这会儿他正沿着河往回走,远远就看见那个交白卷的草包把吴伯宗堵在桥上。 第191章 仗势欺人真爽 朱柏本来不想管的。 可是吴伯宗是他推荐的,万一屈服于丁赋的淫威搞点徇私舞弊的事情被老朱发现,还会牵连他。 他歪头想了想,叫其他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踱到桥下。 吴伯宗淡淡地问丁赋:“丁公子有何事?” 丁赋说:“明知故问!!你告诉我的是什么题?说什么我一定能做出来,跟我很接近。” 吴伯宗故作不解,说:“今日的题目写景物赋,这个赋跟丁公子的字可不就是同一个字吗?” 朱柏在下面听了差点笑出声:吴伯宗看着敦厚老实,原来这么奸猾。 看来能拿状元的人果然不简单。 丁赋彻底恼了:“特么,你一个小小四品官竟然敢耍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吴伯宗微微皱眉:“言语粗俗,不可教也。国子监要是录了你这样的人,让真正想学习又有才华的人怎么办?” 丁赋说:“他们怎么办关我屁事。小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他揪住吴伯宗的领子。 吴伯宗不紧不慢地说:“殿下还是好好约束一下自己吧。前几日,湘王还在官牙局门口打了人屁股。” 丁赋自然知道,因为被打的是他表哥李世茂。 他吓得立刻松了手,又觉得没面子,挥手掀了吴伯宗的官帽,想要扯乱他的头发。 吴伯宗又淡淡地说:“你这样已经触犯了《大明律》了。拔髮方寸以上、笞五十。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丁赋涨红了脸,想朝吴伯宗脸上吐口水。 吴伯宗退了一步,冷声说:“以秽物污人头面者、罪亦如之。” 丁赋吓得把口水又咽了回去,想了想,看了一眼桥下,坏笑:“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到时候真有人问起来,他只说他和吴伯宗在桥上偶遇,吴伯宗忽然发狂,自己跳下桥。 反正这里都是他的人。吴伯宗没有证人,百口莫辩。 吴伯宗说:“不。” 丁赋朝身后的家丁摆了摆手:“来把他推下去。呵呵呵,这个大明律上总没说吧。” 吴伯宗看了一眼桥下悠悠河水:“我乃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朝廷四品官员。你怎么敢这么羞辱本官。” 此时已是初冬,水冷似冰,他从这里跳下去,就算不受伤也要感冒好几天。 丁家的家丁撸袖子逼近,拽着吴伯宗的衣服往桥下推。 吴伯宗死死抱着桥上的石狮子,可他毕竟是读书人,哪里有如狼似虎的家丁们力气大。 丁赋拍手大笑:“哈哈哈,你不是常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吗?你现在这幅死狗模样才叫斯文扫地。” 卧槽,真是恶霸无赖!! 朱柏从桥下慢悠悠走上去,重重咳了一声:“咳。” 丁赋一看朱柏,立刻叫人:“停停停。” 然后朝朱柏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殿下好。” 啧啧啧,这样子,真像只癞皮狗,没有半点气节。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着,不紧不慢靠近,然后抬手照着丁赋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丁赋被打得头一偏,完全懵了。 朱柏没等他说话,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丁赋捂着脸,哆嗦着嘴唇问:“殿下为何打我。” 朱柏揉着手,龇牙一笑:“没有原因,就是看你不爽,想打。” 你特么三番五次来国子监捣乱,我还不打你啊?! 你特么自己行贿不成,还敢诬陷我受贿,我还不打你啊?! 我打你算轻的!! 我特么杀了你,你都没话说。 丁赋指着朱柏对吴伯宗说:“吴大人,你可是礼部侍郎,这合理吗?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以手足殴人成伤要打板子,怎么这会儿不出声了。” 朱柏垂眼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吴大人,皇上在《皇明祖训》中说什么来着?” 吴伯宗拱手回答:“回殿下,皇上在《皇明祖训》中说‘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斩’,意思就是如果有平民百姓胆敢揭发藩王的事情就直接杀头。” 就算他老舅官再大,丁赋自己一无功名,二无爵位,也是平民百姓。 朱柏抬眼望着丁赋:“你去告啊。要本王带你入宫面圣吗?” “不告了,不告了。”丁赋吓得腿软,忙对家丁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朱柏挑眉:“本王让你走了?!” 丁赋停下脚,怯怯回头,拱手声音发颤地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柏暗暗好笑:妈的,又怂又菜还敢来惹事。 他上前就要踹丁赋。 富贵忙上来拦住朱柏:“殿下。” 丁赋快哭了:终于有个讲道理的人来了。 富贵温声劝朱柏:“殿下,这么用力,小心等下手疼,脚疼。殿下想教训他,让奴才来就好。您只要说是打死还是打残就行。” 丁赋吓哭了:妈呀,朱柏还是个孩子,打两下子,还不至于伤他。富贵可是个大内高手,一拳能把他打死。 “来来来,本王知道你好久没活动了。”朱柏笑嘻嘻退了一步,指着其他人说,“本王知道你们也是打份工,不容易。所以今日只要你们乖乖看着不插手,本王就不牵连你们。不然,等下你们断胳膊断腿的,丁家也未必会为你们请跌打大夫。” 丁家的家丁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巴不得不动手,都悄悄后退。 富贵就撸袖子上去了。 丁赋想跑,被富贵一脚踹在背上,直接往前扑倒,摔了个嘴啃泥,牙齿掉了几个,满嘴血。 然后富贵把他拎起来,左一拳右一脚把丁赋打得扑过来倒过去,满地滚,哭天抢地。 开始他还骂家丁,骂丁赋。 到最后也不敢骂了。 朱柏在一边看得笑出声:干,教训这种无赖恶霸,真特么解气。 丁赋虚弱地朝吴伯宗伸出手:“大人,救我。” 吴伯宗觉得差不多了,对朱柏说:“殿下,打死了人也不好。” 朱柏才懒洋洋对富贵说:“好了。” 富贵停下手,把衣服整理好,脸不红,气不喘,悄无声息站到一旁。 朱柏上前一脚踏在丁赋的胸口,阴森森地说:“以后,别来本王的地盘捣乱,听明白了吗?不然本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192章 欧阳伦真没用 丁赋忙点头:“知道了。” 其实他没有去朱柏的地盘捣乱啊。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小阎王了。 丁赋鼻青脸肿被家丁们扶着跌跌撞撞走了。 朱柏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无比好:仗势欺人的感觉原来这么爽。 他捡起地上的官帽递给吴伯宗。 吴伯宗接过戴好,一丝不苟地给朱柏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 若不是朱柏,他今日这顿苦头是吃定了。 朱柏也规规矩矩还礼:“吴大人不必客气。本王也是临时手痒。不过,吴大人坚持原则这一点,本王甚是欣赏。希望吴大人以后一直能这样。” 吴伯宗说:“微臣可以为殿下做点什么吗?我从不欠人人情。” 其实他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朱柏的无赖名声在外,方才帮了他,会不会向他提什么过分要求呢。 朱柏想了想:“你要非要还本王,就建议陈夫子在国子监教学生增加算术、地理和律法。本王不想国子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书呆子。” 吴伯宗犹豫了一下,回答:“这倒是好事,只是皇上那里……” 朱柏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带着人扬长而去。 吴伯宗站在桥上,目送朱柏远去,沉思:朱柏这人虽然不守礼法,不过方法总是最有效。 ----- 多了两个助手之后,陈南宾的国子监才算是正儿八经开张了。 吴伯宗来了后,向陈南宾建议教授算术,地理和律法。 陈南宾摆手:“先把经书典籍学好再说。不要学那些没用的。” 朱柏听吴伯宗说了,哭笑不得:这个陈南宾还真是迂腐死板得很。 难怪大明三百多年,硬是到末期才能出徐霞客、宋应星、孙云球和方以致这样的其他理工人才。 作为一个理工生,他之前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情势不扭过来,经济不发达,科技不进步,他也舒服不了。 他想了想对吴伯宗说:“不急,等本王找个机会去跟皇上说说。” 朱柏有事没事去国子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官牙局能用的人。 那帮穷书生知道是朱柏赞助的他们,个个对朱柏心怀感激,毕恭毕敬。 朱柏去了国子监,他才知道,天下真的有读书人为了读书吃不起饭,衣不遮体。 大应天的深冬,滴水成冰,竟然还有人只穿了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薄夹袄。 他皱眉盯着那人,脑子里想的是:他不冷吗?他不冷吗? 富贵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小阎王”在想什么,没人敢提醒朱柏。 等到下课的时候,朱柏才意识到自己浑然不觉,盯着人家看了半个时辰。 等朱柏再来,发现那个人没来。 他歪头想了想,问陈南宾:“夫子,那个只穿了件夹袄的人没来吗?” 陈南宾抬头眯眼看了看:“哦,也许可能没来。臣老眼昏花,暂时还认不得那么多人。” 朱柏哭笑不得,其实他也没记住那人的长相,就记得他衣服很破。 朱柏又去问吴伯宗:“吴大人可记得昨日坐在那里的那个人。” 吴伯宗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大概是被殿下看得不好意思了,去打零工挣钱买衣服了。” 朱柏皱眉琢磨这件事:没钱买房租房,看病,这个他能理解。 毕竟买或租房子一次性投入多,治病却是个无底洞。 按照如今中城集市的价格,做件棉布棉衣只需要五六十文,做短工也就是个两三天的工钱。 要是老幼妇孺,他也能体谅。 可是作为一个青壮劳动力,只要肯干,怎么会吃不饱穿不暖? 国子监才开了几天就有人退学,影响太坏了。 大家有样学样,熬不到科举考完,国子监就没几个人了。 朝廷有没有人用,他不管。 如果大家都不读书,以后连官牙局都挑不出可用的人,就跟他有关了。 他问吴伯宗:“夫子可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吴伯宗:“微臣记得他好像叫欧阳伦,住在西城。那个名册上登记了住址的,待微臣翻来给殿下看看。” 朱柏拿到欧阳伦的住址,也不听课,也不挑人了,带着人就去西城了。 他一走,学生和夫子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阎王”坐在这里,就算什么也不干,也让他们觉得压力很大。 朱柏在西城没找到人,心里想着这人能去哪里赚钱呢,又回到官牙局。 然后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哆哆嗦嗦立在官牙局大宗货品交易那边的院子里。 因为这边的商户经常要找劳力来搬运货物,所以常有些人来这里找短工活儿。 啧,脑子也不笨啊。还知道来这里找活儿干。 朱柏暗暗好笑,也不过去,悄悄站在一旁看欧阳伦最后能找到什么活儿。 一个商人出来,在厅里叫着:“搬运粮食,一袋一百斤,五文钱一袋,要五个人。” 然后一堆人涌上去了。 欧阳伦没动。 朱柏抿嘴:一百斤,是有点重,这小子瘦弱的身板,估计扛不住。 然后又出来一个人:“搬干果,五十斤一袋,搬一袋三文钱,要五个人。” 然后涌上去的人更多了。 欧阳伦还是没动。 朱柏微微挑眉:嘶,这小子想什么。嫌弃钱少? 第三个客商:“搬棉花,十斤一袋,一袋两文钱,要三个人。” 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跑上去了。 欧阳伦只顾站在原地打摆子,还是不过去。 眼看到了中午,大家都散了。 欧阳伦一个活计也没上去接。 眼看着大家都散了,他也不走,又去房屋买卖那边了。 朱柏叫人在房屋买卖这边专门划了一块出来给作为短工招工的告示,不收牙钱,当是给百姓的福利。 那上面贴满了需求。 招打扫庭院的人,一日二十文钱,男女不限,需要三日。 需要熟练绣工两名,男女不限,每日三十文钱,裁缝一名,每日八十文钱,需要一个月。 需要轿夫两名,六十文钱一日,需要三日。 各种各样,需要手艺和不需要手艺的短工都有。 欧阳伦仔仔细细每一个都看过,也没有任何表示。 朱柏气笑了:这小子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绣花枕头。活该连一件棉衣的钱都赚不到。 第193章 六部分三派 朱柏对富贵说了几句,自己上了二楼坐下。 不一会儿,欧阳伦也被富贵带了上来。 欧阳伦伏在地上:“殿下找小人何事。” 朱柏叹了一口气:“本王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好奇,你到底想找什么工作。” 欧阳伦说:“小人是读书人,那些活不是卖苦力,就是做手艺的。小人不能与贩夫走卒之流为伍。” 朱柏恍然大悟:大明的阶级分类很明确,士农工商。 他把自己划到了“士”那一类。 农工商什么的,他自然都瞧不起了。 朱柏气笑了:“那你想找什么活。” 欧阳伦说:“小人就想来看看有没有抄写,算账之类的活计,哪怕工钱少点也行。” 迂腐!活该你饿死!冻死! 你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了,还瞧不起能给你钱的金主。 你这种人,就算是考上了科举,也对朝廷无益。 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帮帮你。 朱柏在心里暗骂,一边对富贵挥手示意把欧阳伦带下去,一边说:“行。你加油。” 结果欧阳伦下去,便刚好碰到有个书店的人,在问:“谁擅长地理,我要刊印个地图,想要找个人帮忙标注山川地名,顺便校勘一下。” 欧阳伦讷讷回答:“我没学过地理,照着抄还行,校勘怕是不行。” 朱柏在上面捂眼:我去,高不成低不就,能找到活儿才怪。 百无一用是书生!! ----- 朱柏想这个事情,想得太投入,以至于晚饭时咬着筷子出神。 马皇后和老朱交换了个眼神。 马皇后给朱柏夹了一筷子干豆角:“柏儿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呢?” 朱柏眨了眨眼,说:“母后,儿臣昨天看到国子监有学生穿着夹袄,他不冷吗?” 老朱哼了一声:“当然冷了。能买得起衣服,谁想挨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出生不愁吃穿,动动嘴皮子就大把银子往口袋里流。” 他小时候可尝过挨冻的滋味,真是冻得骨头里面都痛的。 马皇后起身进去,拿了几件棉衣出来:“柏儿,这是我和宫中妃嫔们亲自纺线织布做的袄子。原本也是想拿去给城中穷苦百姓。既然你今日说起此事,便由你带去给他们吧。” 朱柏忙站起来对马皇后拱手:“不如让太子殿下明日带到国子监送给学生们,顺便慰问一下。” 国子监里的学生搞不好以后就是朱标的臣子,这个拉拢人心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朱标去做。 马皇后对朱柏的识趣很满意,其实就算朱柏不说,她也会叫朱标一起去。 毕竟朱柏资助了国子监学生月钱,要想办法为朱标扳回一局。 她直接跟朱标说,意图太明显。 朱标忙起身行礼,然后双手接过棉衣,:“儿臣替学生们谢过母后。” 他把棉衣交给贴身太监又坐下,问朱柏:“十二弟。你不是资助了月钱,如何还会这样。” 朱柏说:“我跟陈夫子他们商量,上满一个月才给一个月钱,而且要看考勤和表现。不然怕有那好吃懒做的人专门来混月钱。” 他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朱标微微点头:“说的也是。” 朱柏凑到老朱面前,涎着脸笑:“父皇。” 老朱一脸戒备往后靠:“干嘛,有事说事。别这样笑,笑得咱心里发慌。” 朱柏收起笑脸,说:“儿臣最近的经书生意不太行了。儿臣听说地图挺好卖得,想把上次兵马司画的应天城地图删掉一些敏感信息,然后刊印出来卖。外面的地图良莠不齐。要是应天城的地图卖得好,儿臣还打算叫各布政司州府把所辖范围内的主要城镇和全国的地图都整理出来,刊印成册。以彰显我父皇江山辽阔,地大物博。” 老朱被朱柏吹捧得周身舒畅,哼了一声:“听着倒是挺好的,只是你那个认路的本事,呵呵,你做的地图,咱不敢用。” 听说上次他地图都拿反了,带着人在南城兜了一下午的圈儿。 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名仕、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刘伯温关门弟子。 啧啧啧…… 朱标也忙说:“这个勘测绘制地图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恳请父皇批准。” 老朱皱眉:“咱自然知道是大好事,可是大明江山地域辽阔,要把所有地方的地图都绘制清楚,怕是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朱柏说:“咱可以从应天府周围开始。再说前朝也有地图,只是勘定校准一下,改地名而已。可以让布政司牵头绘制各个布政司的地图,勘定无误后再由朝廷汇总出总图册。国子监。翰林院那么多饱学之士,让他们来帮忙就好了。地图印出来,对我大明日后政务经济和军事管理都是有好处的。” 没有地图,说破了嘴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有地图,一指就知道。 老朱一听让国子监学生给白干活立刻用手指轻轻一敲桌子:“诶,这个好。” 他最喜欢叫人干活不给钱了。 朝里的每个官员都身兼数职,他还嫌不够,恨不得把他们每个人掰成八块用。 更别说他还每个月都要给国子监学生发钱。 用,当然要用!! 朱柏说:“可是儿臣叫不动。” 老朱:“咱来跟这些人说。吃了咱的饭,就得给咱干活。一天只要一个时辰干活都够了。再说了,这些学生画画图,抄抄字也挺好的,也能增长见识,练习书法了。” 老朱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在早朝问各位官员的意见。 这一次,六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派。 户部和工部一言不发。 因为他们知道,这事最终就是压在他们头上。 兵部和刑部大力赞成,因为兵部打仗,刑部抓人要看地图,就他们用的最多。 礼部和吏部看热闹,反正也不用他们干活,他们也很少用地图,跟他们没关系。 老朱把六部各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地说:“这样吧,光叫翰林院和国子监来干这个事有点不公平。毕竟这个地图,以后每个人都用得上。咱大明有十三个布政司,两个直隶,六部各领两个布政司,剩下那个布政司归中书省。应天府由湘王朱柏负责,北直隶就让老四领衔。各自督促各个布政司和直隶勘测绘制地图交上来。” 第194章 李善长的糟心事 户部和工部一听,忙说:“皇上圣明。” 对嘛,大家一起干,才像样子。 老朱说:“光这么说说,没有激励,各位怕是不给咱好好干活。那就这样吧。咱也学兵马司和官牙局,搞个绩效考核。明年中秋之前,务必把图册汇集到翰林院,国子监。根据各部所领的地域图册完成好坏打分。做得好的,咱给年终奖励,做得不好的,那就得挨罚了。国子监和翰林院各领一半地图刊印汇总。一样的,做得好的,咱有赏,不好的,咱一样要罚。” 本来不出声的其他官员这会儿也只能应了:“遵旨。” 立了赏罚,想不干也不行了。 陈南宾忽然哆哆嗦嗦出来跪在地上:“臣有罪。” 老朱挑眉:“嗯?!夫子怎么了?” 陈南宾:“国子监都没有教地理。” 老朱想了想:“没关系,从现在到明年中秋,不也还有九个月吗,现在开始教,到时候勘定汇总肯定没问题。” 陈南宾有些为难:“臣,无能。”关键他也只会经书子集,不会地理这些杂学啊。 老朱想了想,说:“刘基,你每月去国子监教几天地理。务必让他们懂得基本的地理知识。” 刘基忙应了:“遵旨。” 听说朱柏都把国子监的经费解决了,之前他的顾虑也没有了,正等着老朱这句话呢。 且不说有推荐人才的权利,就说国子监里的人,以后很有可能就是朝堂的栋梁。 去教学,才有门生,以后才好办事。 李善长跪下:“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为国出力的机会。” 刘伯温能看明白的事情,他当然能。 一定要混进去,哪怕教个书法也好。 老朱感叹:“李大人真是为咱分忧。这样吧。今年的国子监是咱的老十二捐了银子才能开下去。李大人就负责明年的银子,直到考完殿试考完。” 李善长猛然抬头:“啊……” 老朱问陈南宾:“陈大人,老十二捐了多少来着?” 陈南宾:“湘王捐了一千两银子。” 老朱似笑非笑看着李善长:“那李大人就拿两千两吧。剩下的,咱来想办法。这样,肯定能撑到科举考试完。” 张嘴就要两千两雪花银,老朱你怎么不去抢? 李善长按捺住自己尖叫的冲动,低头说:“砸锅卖铁,臣也定要支持国子监。不过臣还想将臣组织编写的《太祖训录》《大明集礼》讲给诸位学子听。将圣上的威严散布到诸学子中。” 老朱想了想,说:“这个是要讲啊。李希颜,李夫子,你也去讲吧。你治学严谨,也好规整一下国子监的纪律。” 李希颜忙出列:“遵旨。” 老朱又说:“吕本,你也去讲讲为官的廉洁公正之道。给这些未来的朝廷栋梁好好提个醒。” 吕本也应了。 如此一来院士主考官三个有两个都去国子监了。这两个人肯定趁机会把有能力的学生都网罗到自己门下。 李善长十分着急,冲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上前行礼:“陛下。吕本大人公务繁忙,有时候恐顾不到,恳请皇上让邓镇大人作为吕本大人的助手。” 老朱冷眼看着他们明争暗斗,当不知道,点头:“也好。” 朱柏暗暗咂嘴:“啧啧啧,一个讲师的位置争得这么开心。之前说要成立国子监的时候,你们可都是往后缩的哦。” 散了朝,李善长越想今天老朱罚银子这个事情越觉得不对。 上次罚他,是因为中城兵马司。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丁赋 丁赋虽然想贿赂陈南宾,可最后也没有成,还被朱柏打了一顿。 若按老朱以前的性子,这两件事情已经扯平了。 也不是罚不到他头上。 看来还有别的事。 瞧见朱标和朱柏都出了宫,李善长估摸老朱这会儿应该是一个人在御书房看折子,便去求见。 老朱没见他,说没有空。 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李善长很惶恐,在外面跪了下来:“皇上,臣有罪。” 老朱没出声。 李善长就趴在地上不敢动。 跪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里面才传出老朱幽幽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李善长忙站起来,也不敢捏揉酸麻的腿脚,趔趔趄趄进去了。 进去后,他又跪下了:“罪臣百室来了。” 老朱听见“百室”这两个字,从奏折里抬起了眼:“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李善长磕头:“臣愚钝。” 老朱把笔一丢,眯眼看着他:“咱病了几日,你和驸马竟然连个慰问折子都不上,李家人如今架子很大啊。” 李善长心里一惊:不可能。李祺有没有上折子,他不能肯定。因为他们两小夫妻住在别院,基本上也不过来问安。所以他几天都见不着李祺。 可是他这种官场老油条,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 他一回去就拿出毕生文采,写了一篇近万字感情真挚的慰问折子,看得他自己都眼眶发红,然后立刻就交给胡惟庸了。 胡惟庸跟他什么关系? 绝对没有胆子,也不可能扣下他的折子。 那就只有可能是老朱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者朱标扣下了。 他若是说写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递到老朱手里,岂不是更像狡辩,甚至是指责朱标或者老朱?! 不,不能这么说。 万一以后折子又被找到了呢? 他现在若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直接吃了这个哑巴亏,岂不是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李善长心里算计妥当,又磕了一个头:“臣本想入宫探望,又怕打搅到皇上歇息。” 老朱暗暗冷笑:那就是人也没来,话都没一句了。 你都到这里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不认罪?! 咱对你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日渐一日的骄纵狂傲。 真是让咱寒心啊。 呵呵,以后再也不能惯着你了。 老朱垂眼:“行了,这次都罚了你了,就算了。下去吧。” 李善长看了一眼老朱,嘴唇蠕动,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磕了个头,颓然出去了。 第195章 最受欢迎的是神棍 散了朝,朱标命人捧着马皇后赐的几十件棉衣,拉着朱柏去了国子监。 朱柏本来不想来的。 朱标有意拉着他,是想为朱柏也博点好名声。 朱柏出主意出力,最后受益的却是他。 每次都这样,他总觉得占了朱柏的便宜。 学生们得知是马皇后和宫里的嫔妃娘娘们亲手做的,都十分感激,恭恭敬敬从朱标手里接了衣服。 今儿欧阳伦刚好在。 因为他几日都没找到活,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况且国子监还要看出勤才给月银。 没想到太子殿下亲自来送棉衣。 真是天助他也。 他从朱标手里接过棉衣,跪下恭敬磕头:“殿下真是爱民如子,小人原为殿下肝脑涂地。” 朱标笑了笑:“不必如此,你们穿着衣服时常记得皇后娘娘的教诲和鼓励,发奋读书,将来为我大明多出力。” 朱柏瞥见朱标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屑,暗暗诧异。 朱标对才见一面的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喜恶,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朱标又勉励了学子们几句,才出来。 他对朱柏说:“大哥难得有空,今日便跟去官牙局看看。” 他这是想了解市场行情,好了解全国各地实际的经济情况,而且他本来就有监督官牙局的责任。 朱标咧嘴一笑:“大哥来帮忙,我求之不得。” 朱柏叫人拿出账本给朱标。 朱标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旁。 他对朱柏说:“那个欧阳伦,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这种人容易被金钱权势收买,若是得了势,便会猖狂狡诈,原形毕露。不管多有才,都不可以重用。” 朱标这是怕他把欧阳伦推荐上去,所以特地要跟他讲一声。 朱柏笑了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也不喜欢他。没想到大哥跟我一样。” 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欧阳伦,欧阳伦至少在举荐这条路上被判了死刑。 ------ 国子监如今成了大明天下学术最强聚集地。 虽然还有很多人来报名,可是一来国子监只有那么大,经费只有那么多,除非特别有才的,经过三个考官考核通过,才可以特别录取。 所以那意思,基本上就是:这次就这样了,下次请早。 不过朱柏觉得不能阻挡大家好学的心,不论身份年龄,就算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又想来听课,都可以来旁听,但是只能站在走廊或者门边,不能在课堂上走动,打搅其他人。 陈南宾对这个建议很赞成,说孔夫子授课的时候,都是有教无类,无论屠夫,小偷,只要愿意来都可以。 朱柏建议陈南宾,把夫子们轮流上课的排班表写出来,贴在门外。 国子监的夫子虽然很多,但是终归术业有专攻,只是还是受限。可以邀请各个学科饱学之士来做客座老师讲课。 甚至可以在固定时间安排客座夫子讲课。 今日是刘伯温讲堪舆。 他的名气大,大家对这个又都感兴趣,所以今日来旁听的人特别多。走廊上,门口院子里的树上,房梁上,柱子边都站满了人。 刘伯温一看,叫人在课桌中间走道上放了蒲团,让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可以坐下来。 朱柏本来不想来,却被老朱派来旁听。 外面人多,鉴于朱柏之前的“光辉事迹”,夫子们怕出事就让他讲台后的屏风后面听。 身边还跟着张玉和富贵。 他有些莫名其妙,在刘神棍家里听,在大本堂听,在文华殿听,还没听够,还要把他按在国子监听。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听的。 刘伯温今天讲的如何选择跟自己八字相配的阳宅地基。 他尽量挑相对简单易懂的讲,还结合了之前的实例。 下面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其他官员暗暗翻白眼:呵呵,你个叫“基”的老贱人。还不就是为了博眼球,拉拢民心。 你是想做皇帝还是怎么的?要那么多民心干什么? 刘伯温讲完。 有人在下面说:“刘夫子以相术闻名天下,可否现场我们看个相。” 然后附和者众:“是啊,是啊,刘夫子帮忙看看手相吧。” “我想请夫子帮忙看八字。” 朱柏本来在屏风后面画阴阳鱼,这会儿听见外面喧闹笑开了花。 我就说嘛,那西市卖肉的张屠夫和中城卖果子的李大婶,怎么今天都跑来了,原来是为了这免费的一个算八字看相。 刘伯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大家安静,不要喧闹。既然大家如此好学,我便免费在现场抽取三个人,算八字看面相或是手相,其中一项。”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从座位上起来,一溜烟地跑到了刘伯温面前,行礼:“谢谢夫子。” 全场一片寂静之后是暴怒的叫嚷声。 “诶,这个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抽人的吗?怎么自己就跑上去了?不讲规则啊。” “欧阳伦,你什么意思啊。” “夫子,别给他看,太不讲武德了。” 欧阳伦像没听见就垂眼抄手站着。 朱柏暗自诧异:这家伙,脸皮倒是挺厚的。 刘伯温伸出双手:“众位不要慌。” 下面才慢慢静了下来。 刘伯温说:“这也是缘分,相面本来就讲究缘分。那我就第一个给他相吧。后面两个人,我随便抽。被抽到的人先上来。” 然后他抽了一个大妈和一个更夫。 朱柏歪头想了想:看来刘神棍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随机抽人,而是抽的底层人士。 欧阳伦是国子监里最穷困的学生之一。 这个大妈和更夫一看也是穷困潦倒型。 然后刘伯温开始仔细打量欧阳伦。 周遭顿时又静了下来。 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打搅了这位半仙作法。 刘伯温半天不出声。 有些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是太好还是太不好,所以刘夫子不好说啊。” “嘘,别出声。” 朱柏都忍不住站起来,绕过屏风探头看了看。 刘伯温缓缓出声:“你天庭饱满,天生重眉,多有女子追求。山根挺直一落之下,准头丰圆,鼻翼丰满,以后定能娶富贵之妻。” 欧阳伦一听喜不自禁,拱手:“多谢夫子。” 然后就下去了。 第196章 刘伯温也不敢说的话 下面坐得离欧阳伦近的学生,个个小声向他道喜,坐得远的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他。 朱柏在后面听得也皱眉:照理说不是应该把子孙财运官运寿命什么的都讲讲。为什么刘神棍今天只说一个婚姻。真是奇了怪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欧阳伦在国子监上学,刘伯温好歹也要测测他能不能考上举人之类的。 所以啊,这个神棍就是胡诌,压根不敢说。 如果预测科举成绩,很快就出结果。要是错了,也是很快被打脸。 然后刘伯温又给另外两个人看相。他说那个大妈会有个有钱有势的亲家。 朱柏觉得好笑,今天是都只说婚姻吗? 反正都是好话就对了。 刘伯温又说那个更夫子孙兴旺,家宅安宁,今年有横财。 有横财这个就更扯了,路上捡个铜板都叫有横财。 这个我也能相啊。 朱柏摇头叹息,接着画他的八卦。 外面刘伯温忽然对更夫说:“忽闻叹息声,想来你横财之后有横祸,请务必小心。谨慎去北方。” 朱柏笔一顿:刘神棍,我就叹口气,你就说人家会横死,不能去北方。 这个也太宽泛了。 我都能糊弄得比你更具体一点。 你好歹也拿出些真本事来。 散学的时候,大家意犹未尽,一边议论着一边从国子监里出来。 刘伯温走到后面,问朱柏:“你怎么看?” 朱柏只能站起来说:“夫子有话没说完。” 刘伯温点头:“没错。可是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看相主要是为了给国子监宣传,不是正业。不需要说完。” 朱柏歪头看着刘伯温:“夫子,是不是你觉得有些话,不好说。” 什么话,不好说,他猜不到。 刘伯温笑了笑:“是,以微臣的身份,和今日相面的地点,有些话,是不好说。” 朱柏想了想,也是啊。若是刘神棍算出来欧阳伦中或是不中,能中多少名,都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主考官啊。他直接说出来,还是在国子监直接说出来。欧阳伦就算中了,也变成了内幕操作。 或者会有人为了让刘伯温算的落空,特地不让欧阳伦中。 朱柏拱手:“还是夫子考虑得周到。” 刘伯温说:“不过,这个欧阳伦,听微臣说完会娶贵妻后,就喜形于色,不问前程和其他,可见是个没有骨气和理想的人。所以他即便是娶了贵妻也没什么福气消受。” 他从国子监出来,却见欧阳伦扶着刚才相面的那个大妈。 “妈,你听见了吗。刘大人说我会娶个有钱有势的妻子,所以你不要着急给我订亲事。” “嗨,那都是没影的事。我觉得刘屠夫家的女儿挺好的。她那么喜欢你,天天来家里帮忙。我们娶了她,我们家每天都有肉吃,多好啊。” 朱柏惊讶得微微挑眉:等等,刚才刘神棍是看出这两个人的关系了,特地抽的大婶,还是真的就这么巧? 朱柏回了宫,老朱就叫他去问话。 “今日上课如何?” “还行。” “别敷衍咱,说具体。” “人来得挺多的。” 朱柏也很为难:老朱,你都有人帮忙打探了,干嘛非逼着我说。 我要直接说了,你一不高兴,处置刘伯温,对我的计划也不利。 所以我肯定是能含糊就含糊。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朱柏恍然大悟:哦,你是怕这些人借着国子监讲课,搞什么邪教,聚众谋反啊。 想多了想多了。 不过也是,传说老朱自己都参加了明教,才有今日。 谋反出身的人,总是担心自己也被谋反的人干掉。所以老朱建立明朝后,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明律》的十一篇,《礼律》中。 他把佛教的领袖弄来朝廷里当官,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因为知道禁止不了佛教,只能近距离掌控。 可见他确实很忌惮这件事。 别人跟他说的,他怕漏掉重要信息。 朱柏毕竟是他儿子,而且他觉得朱柏也是皇权的坚决维护者,很多视角应该跟他是一样的。 朱柏想了想回答:“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夫子今天讲的是勘定阳宅,还给一个书生一个大妈和一个打更的看了面相。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都是些老朱嘴角抽了抽:“知道了。你歇着去吧。” ----- 不管朱柏信不信,反正大家是信了。 自从那日之后,国子监的大部分学生对欧阳伦的态度明显客气亲切得多了。 至少没有人当面笑他穷酸了。 朱柏对欧阳伦也很感兴趣。 毕竟这是一个揭穿刘神棍真面目的绝佳例子。 但凡有个什么有钱有势的女人靠近,他就把人家劝走。 他知道刘神棍会时不时跟朱标、老朱说要限制他的权利。 所以只要刘神棍这一单没算对,以后再跟老朱,朱标吹得天花乱坠,说他会谋反,会影响朱标的地位,朱标和老朱也不会信了。 最近反正除了赚钱,再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他跟了两日就烦了。 这个欧阳伦,每日除了来国子监读书,要么就在家里读书,比宋濂,陈南宾还无聊。 眼看年关将近。 朱柏的牙行也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每日各种账目、定价和扯皮拉架,再没心思去管什么欧阳伦娶不娶老婆的事。 朱柏收到了一封朱棣夹在公文里顺带过来的信,只有八个字:一切顺遂,有空来玩。 朱柏知道他没有明说的意思是“我赚够了银子还你了。你有空来拿吧”,咧嘴笑:永乐帝果然有手段。这么快就攒够银子了。 朱棣,我来了,我马上就飞到你身边。啊哈哈哈。 ----- 按计划,开了春,朱柏就要带人去巡视一级官牙局,顺便检查乡试准备情况。 算一下,等他把十三个布政司走完,也至少要过了中秋才能回应天了。 老朱思来想去,还是不舍。 这个屁大点的娃娃,跟个小麻雀似的,他总觉得一放手,就会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朱柏心里着急,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暗示下面官牙局去督促十三个布政使给老朱写折子:“强烈恳请皇上派湘王下来视察工作。” 第197章 终于可以出去了 其实这也是十三个布政司使的真心话。 朱柏是财神爷,能哄他下来转转,说不定一开心,就给他们想出点新的赚钱办法呢? 结果适得其反,老朱就更犹豫了:这帮子奸猾的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骗着咱把小儿子放下去,好捉住他要挟咱是吧?还是想把咱的小儿子哄得开心了,给他们升官谋私利? 朱柏叹息:老朱这多疑的性子,真是没谁了。 然后年底放假前,广东布政使上了个清奇的折子,说官学没法开。 不是没钱,没地方或者没老师,而是没学生。 自从广州港开放后,大家都忙着出海做生意赚钱,没人想当官。 再说有钱人多,家家都有私塾,也不学什么经书子集,全部都在学外语…… 老朱一听,急了:“长此以往,广东布政司就脱离我大明朝的管辖,成了洋人天下了。这个不行。” 朱标:“父皇圣明,须得派一圆融善言之人下去把这个歪风扭过来。” 朱柏:“我我我,父皇看我啊。” 朱标:“让曾秉正去。” 老朱:“曾秉正正直有余,圆融不足,脑子不好,应付不了那帮奸商。” 朱标:“刘夫子呢。” 老朱:“他去能跟人吵起来是真的,只会让他们越发我行我素。” 朱标:“那李善长大人。” 老朱:“呵呵,他能把广州港所有生意变成他的。” 朱标:“吴伯宗。” 老朱:“他不够犀利。太面了。” 朱标:“胡惟庸。” 老朱:“还需要考察一下他。其实他去跟李善长去没有区别。” 淮西集团任何一个人去都一样。 两父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各自皱眉琢磨。 朱柏干咳了一声:“话说,儿臣要去巡视广东一级官牙局……” 老朱:“你大点再说。” 朱标:“父皇要是实在不放心十二弟去,就让儿臣陪他一起去吧。” 老朱皱眉:“那更不行了。” 就是因为担心安全,才不放朱柏去,这会儿搭上一个朱标。 那不是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朱柏也说:“不行。” 他记得朱标就是在某次巡查路上生病死了。他肯定要把朱标摁在应天不让他乱跑啊。 朱标:“父皇。儿臣还不曾把大明江山走遍,若不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老朱想了想,也是。 朱标都二十好几了。 之前打仗,咱不敢让他去,基本上都是把他圈在一个地方。 后来定都应天以后,他要学的东西又多,所以除了应天,就只去过凤阳。 朱柏也是一样的。 让这两兄弟下去走走,看看咱大明的风土人物,山川河流,以后治国心里才有底。 老朱说:“那,行吧。开了春,你们两兄弟一起去吧,遇见事也有个商量。” 朱标稳重有余,急智不足,办事犹豫。 朱柏刚好相反,脑子转得快,但是不够稳重。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刚好互补。 朱柏皱眉,叹气:“唉。” 有朱标跟着,他好多事情都不方便。更别说还要确保朱标的安全,会分散他很多时间精力。 老朱乜斜着他:“怎么,有你大哥管束着,不开心了?” 朱柏一脸不情不愿:“还能怎么着,只能我来照顾大哥了。” 能去,总比出不去好。 再说这一次把路走通了,说不定,等他大些,老朱就准他自己去了呢。 老朱被朱柏的话气笑了:“呦呦呦,还要你照顾你大哥。你个逆子。真是一点不懂咱的苦心。” ----- 马皇后开始紧张的准备朱标和朱柏出门要带的东西了。 朱标见马皇后这几日天天忙的团团转,有些不忍,劝慰马皇后:“母后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去了哪里都有府衙接待,还有各级牙行。什么都不会缺的。” 马皇后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们要从南到北走十几个地方,从春到秋,不带齐东西路上很麻烦。再说十二比你小那么多,多半是你照顾他,他照顾不到你。一点要备齐东西。” 朱标瞥见马皇后鬓角有几根白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那白发看了好几眼。 马皇后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角:“到这个年纪了,就会长白发。标儿不必伤心。” 其实马皇后也才四十多岁,定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太操劳。 朱标觉得好像有棉花堵在喉咙里,小声说:“母亲放心,孩儿会小心会照顾自己的。我已经二十多岁了。” 马皇后笑了笑:“唉,做娘的都这样。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我身边这么久。千万要早些回来。” ------ 那边胡顺妃也给朱柏准备了不少东西,整日都往朱柏寝宫送东西。 胡顺妃也就罢了。朱橘还往里面添。放了洋娃娃,糖果什么的。 加上朱柏自己添置的,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朱柏望着这堆东西直咂嘴:“啧啧啧。这一堆东西,还得专门搞个马车才能拉完。” 朱橘扯着朱柏的袖子,仰头:“哥要不把我也带上吧。” 朱柏一脸嫌弃地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做梦吧你。带着你去,我什么也别想干了。” 朱橘:“那你把猴哥留给我吧。” 朱柏:“不行。那是我的。” 朱橘噘嘴,眼泪汪汪拉着朱柏。 朱柏:“停停停,我买只猫给你,行了吧。” 今年小年团圆饭,有四个王爷都在外面,老朱顿时觉得冷清了好多。 像是无意一般,说:“老二在那边安顿好了,说就是天气干冷得很,别的都还好。老三说吃不惯那边的饭菜,咱把咱最信任的御厨派过去了。这孩子从小肠胃就娇气些。老四适应得最快,毕竟是老丈人的地盘,要什么有什么。老五已经把宋宫修缮好,住进去了。” 他说完了才意识到朱棣和朱橚的消息这里没有人想知道。只有他和朱柏在意罢了。 朱柏也不需要从他这里知道。这小子消息比他还灵通。 老朱和马皇后他们走了以后,朱橘和朱柏走到胡顺妃身边。 第198章 还是李淑妃最合咱心意 李淑妃方才听老朱说朱棡和朱樉的事情之后就一直难过地低着头,这会儿看着周围那些小皇子,想想自己两个儿子都在遥远的北方,眼泪更是在眼眶里直打转。 等马皇后和老朱一走,她就起身走了。 老朱都好久没去她那里了。 娘家被老朱涮了好几回之后,她那几个兄弟都夹着尾巴做人。 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以前“娘娘”“娘娘”的叫得亲热,这会见到她,都当没看见,远远就绕开了。 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身边的宫人们明显都懒了。 今夜也就两个人跟着她。 她的寝宫如今比冷宫还冷清,回去长夜漫漫,孤寂无聊。 御花园里那棵红梅开得正旺,不如去看看花,顺便走走消消食,兴许能早点睡着。 李淑妃想着便慢悠悠踱到御花园。 “娘娘,小心冻手。我来帮你折。”宫女说。 李淑妃:“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在这里等着。” 那梅花在幽幽的月光下红得发黑,雪地里十分妖娆。 她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唱过的一支吴歌。 “折梅花,折梅花,攀上枝头只为看郎。郎骑马,郎骑马,招摇过市不知回头。” 老朱今夜喝了点酒,本来要去郭惠妃那里泻火。 结果郭惠妃今日被太医诊断又怀上了,月份还小,不能侍寝。 然后老朱又去了孙贵妃那里。 孙贵妃又是月事,也不能侍寝。 老朱这会从孙贵妃哪里出来,正在琢磨要去谁那里好,结果就听见有女人在唱歌。 那声音婉转娇美,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勾着他的魂儿,把他拉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站在月下梅花,用纤纤素手折着火红的梅花,像月下仙子一般。 然后刚压下去的火苗“噌”地烧得更旺盛了。 老朱靠过去:“你是谁。” 李淑妃一听声音,猛然回头见是老朱,要跪下,却忽然想起来他肯定是去孙贵妃那里回来,才会路过这里,心里不免多了几分酸意,然后就不想跪了,直瞪瞪望着老朱走近。 老朱看清楚,说:“啊。李淑妃,是你啊。” 李淑妃幽幽叹了一口气:“皇上。都忘了臣妾了吗?” 老朱嘻嘻一笑过去把李淑妃一搂:“怎么会忘,咱这不是来了吗?” 李淑妃假假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羞答答地说:“皇上,这里人多眼杂。” 然后老朱就把她一下打横抱了起来,边走边说:“那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马皇后回了宫,也想起御花园里那株红梅,今夜她也喝了两口酒,浑身燥热得很,叫了几个人,也去看梅花了。 结果刚好看到老朱跟李淑妃调情,还把李淑妃抱走的一幕。 她立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宫女小声叫她:“娘娘,雪地里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马皇后如梦方醒,眨了眨眼,声音微微发颤地说:“好。回去吧。” 她知道老朱需求旺盛,自己满足不了他。 别的女人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地位,都是在替她满足老朱,为她干活,所以她很少吃醋。 可是方才看老朱把李淑妃抱走,她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在亳州,义父将她指给老朱做媳妇,老朱也是这么高兴得把她一把抱起来。 然后不知怎么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开始难受了,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 我这是怎么了? 如今我母仪天下,他给了我女人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会觉得心好痛呢…… ----- 老朱在李淑妃那里折腾了一夜。 虽然其他嫔妃各有各的滋味,可是床上的事情,还真的就是李淑妃最对他的胃口。 不然他也不会每次出征都要带着李淑妃。 李淑妃躺在老朱怀里,幽怨地说:“皇上好狠心,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 老朱干笑:“太忙了。” 李淑妃不反驳却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臣妾到底哪里做错了,让皇上这么讨厌我。想我侍奉皇上快二十年,跟随皇上走南闯北,从来不曾与皇上分离这么久。” 老朱见她一哭,开始头疼:“哎呀,你不要哭啊。咱知道这一阵子冷落你了,以后咱常来就是了。” 说起来,李淑妃每次打仗都跟着他,也是吃了不少苦的,更别说还给咱生了两个儿子。 而且咱当年也许诺了李杰要好好对待李淑妃。 虽然李家有点猖狂,可是最近挨了罚之后,就老实多了。 因为这事以后就把李淑妃冷落,好像也不对。 李淑妃抬头泪眼汪汪:“真的?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能骗臣妾。” 老朱:“真的,真的。咱常来,可以了吧。” 李淑妃止住了哭。 老朱这会儿才觉得李淑妃这里好冷,皱眉问:“这么冷的天,你这里怎么连个暖炉都不升。” 李淑妃叹气:“这些日子,臣妾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也怪臣妾,之前管事的时候太严厉,得罪了不少人。” 老朱一愣,瞬间明白了。 马皇后虽然不会给李淑妃小鞋穿,可是李淑妃如今没了权又失了宠,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自然就没有过去殷勤了。 再加上管事的人趁机踩李淑妃,李淑妃的日子就难过了。 再怎么踩,也不该连取暖的炭都不给。 真是岂有此理!! 老朱暴怒,对外面他的贴身太监说:“给我传惜薪司的掌印太监来。” 惜薪司的掌印太监一大早被传去李淑妃的寝宫,有点莫名其妙,到了见老朱的随身侍卫都在,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他二话不说,进去就跪下了:“是奴才失误,没给娘娘送炭来。” 然后连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看得老朱都烦了。 老朱在李淑妃服侍下刚刚洗漱穿戴好。 昨夜他在李淑妃这里过得开心,这会儿见惜薪司的太监都知错了,只说了一句:“你们这见风使舵,踩低捧高的习气也要收一收。” 掌印太监也不敢说是孙贵妃不让,只管磕头:“奴才知道了。” 第199章 不怪你 等老朱走了,掌印太监又朝李淑妃磕了几个头:“娘娘赎罪。” 李淑妃如今重新掌权,要是记仇,他以后可就难过了。 李淑妃笑了笑:“不怪你,这事也不是你说了算。” 掌印太监看了李淑妃一眼。 怎么他会觉得经过这一次李淑妃变得越发难以捉摸了呢。 李淑妃虽然在笑,他没觉得放心,反而更害怕。 ----- 早上,马皇后侍候老朱用早膳。 老朱小心翼翼观察着马皇后,琢磨着要怎么跟马皇后讲李淑妃的事情。 毕竟当时也是他要马皇后免了李淑妃的权。 再说后宫一直都是马皇后主持,他忽然插手…… 有点太宠溺李淑妃的感觉。 马皇后给老朱夹了一个煎鸡蛋,问:“皇上,你怎么不吃呢。” 老朱笑了笑:“吃,你也一起吃。” 马皇后柔声说:“昨日太医说郭惠妃怀孕了。臣妾想着她月份还小,不宜太操劳,要不然让她歇几个月。” 老朱一边呼啦啦喝粥一边点头:“行,你做主就好。” 马皇后又说:“这样一来,我身边又缺人了。李淑妃之前做得挺好的,熟门熟路,又歇了几个月了,不如又让她来操劳吧。” 老朱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望着马皇后。 她知道了? 也是,后宫里任何事都会报给她,她怎么会不知道? 马皇后眼里带笑,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模样。 果然是最懂咱的…… 老朱心里一暖,点头说:“行,你拿主意就好。” ----- 李淑妃早上来给马皇后请安,被人扶着进来,走路还有些趔趄的样子。 其他嫔妃看得都暗暗翻白眼:装什么装?!好像谁没被皇上临幸过一样。 马皇后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异样:“妹妹起来吧。” 李淑妃起来低头立着。 虽然老朱早上走的时候,没有许诺,不过以老朱的性子,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受欺负。 所以老朱一定会来跟马皇后说。 马皇后要是不准,那可不就拆穿了她平日端出来的贤妻良母大度能容的伪装了吗? 要是她准了,再想把我弄下去可就难了。 马皇后说:“郭惠妃又有了身孕,暂时不能太过操劳,这段时间只能又辛苦妹妹了。” 嫔妃们神色各异。 孙贵妃更是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老朱之前那副样子,像是永远都不会再靠近李淑妃了。 她好不容易爬上来,以为至少在郭惠妃能独当一面之前,自己是不会有危险了。 没想到,李淑妃就一个晚上,便在床上哄得老朱回心转意。 真是狐媚子。 气死她了。 李淑妃款款行礼:“只要娘娘需要臣妾,臣妾万死不辞。” 她暗暗冷笑:呵呵,我回来了。你们这帮看低我的贱人,等着向我下跪吧。 马皇后上前扶起她,把钥匙放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手,又坐了回去:“好了,各位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吧。” 然后各个女官上来禀报。 李淑妃的气场瞬间就回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处理完了。 马皇后跟以前一样,默不作声在一旁听着。 李淑妃处理完了,才转身对马皇后:“臣妾处理完了。” 马皇后像是从睡梦中惊醒,动了动说:“啊,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 李淑妃行礼,昂首缓缓离去。 马皇后盯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唉,在我面前还是太张狂,果然没有长半点记性。看来,我还是要把你捧到最高,不然怎么让你一下摔死呢。 ----- 从乾清宫出来,李淑妃便看见好几个人在路边等她。 那些妃子围上来道谢:“恭喜姐姐。” “姐姐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李淑妃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便往回走。 路过胡顺妃寝宫时,瞥见胡顺妃在走廊下带着朱橘在院子里堆雪人,和一只小猫玩。 她停住脚看了看。 过去,她还经常故意刁难胡顺妃。 可是胡顺妃却是这一次没有对她落井下石的人之一。 不但如此,胡顺妃送东西给宫里各个妃嫔,也绝对不会少她的一份。 到了她那里,胡顺妃说话依旧跟往日一样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只字不提上次她厚着脸皮去要银炭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会儿,她又得了势,胡顺妃好像也没有要过来拉关系的意思。 虽然她还是不喜欢胡顺妃,却不打算把她当敌人了。 这样无欲无求,不知道踩低捧高的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对付她。 李淑妃应付完这些人,瞥见孙贵妃从马皇后宫里出来,站在那里装作看腊梅,等着她靠近。 孙贵妃没有半点慌张,微笑着靠近:“哎呀,恭喜姐姐又重掌后宫。” 李淑妃笑眯眯地捉住她的手,说:“是啊,这一阵子多亏了你的照顾呢。” 孙贵妃心里直发毛,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赶紧走了。 ----- 马皇后正在听女官和太监们跟她汇报过年的东西准备的情况。 宫人来报,说临安公主回宫了。 临安公主朱镜静虽然是孙贵妃生的。可是因为是老朱最大的女儿,乖巧懂事,帮着马皇后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深得马皇后喜欢。 马皇后也把她当亲生的一般看待,见朱镜静回来看她自然是高兴。 朱镜静跟马皇后扯了几句闲话,便欲言又止。 马皇后笑:“你有话就说呗。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朱镜静小声说:“父皇说驸马在他生病的时候没有写折子上来问安。可是驸马跟我说他写了。” 马皇后笑了笑:“男人的话,不可全信。再说,你父皇也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他。” 这事,她也听说了,也挺生气的。 兴许李善长他们就是忘了,这时候又想弥补,才这么说呢。 只是她不好戳破。 朱镜静皱眉,说:“父皇要是一直生气可怎么办?” 马皇后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哎呀,这才嫁过去多久,就满心只有他了。你父皇未必还能降低他的品级,让你跟着受苦?” 朱镜静想了想,笑:“也是,最多骂他几句,总不至于罚他。那就随他去吧,反正皮糙肉厚,挨几句骂也没有关系。” 第200章 你一定要回来 朱镜静又去看了朱元璋,说了几句话,绝口不提李祺的事情。 老朱也只问她李祺对她好不好之类的话,只字不说问安折子的事情。 老朱不喜欢外戚干政,自然也不会喜欢公主和王爷为了外戚来求情。 朱镜静自然是知道这些。 朱镜静到了孙贵妃那里,也讲了这个事情,问她的意见。 孙贵妃却很着急,说:“糊涂啊。皇上龙体欠安,驸马和你自然是要进宫问候,皇上见不见,那是皇上的事。你不来,皇上就以为你们不诚心。你们怎么递了个折子就算了。中间要是有人把折子拦下来烧了,你们找谁说理去。” 朱镜静一听满头冷汗:“如今如何是好?”她新婚燕尔,又没有经验,压根没想那么多。 而且这些事,也只有亲娘会提醒她,跟她说那么透。 孙贵妃说:“叫驸马赶紧进宫向请罪,皇上若是肯见,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还转的余地。若是皇上不见,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太清楚朱元璋的脾气了。 老朱嘴里不说,心里记仇得很。不然郭子兴的亲儿子,郭惠妃的哥哥,是怎么死的? 朱镜静也没有心情再坐下去,忙回去了。 李祺被朱镜静一说也吓得不行,即刻入宫。 他们的行踪老朱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李祺在外面跪着,他心情倒是好些了,把李祺叫进来,训斥了几句,解了气,就放他回去了。 老朱想想,朱镜静在他生病的时候,天天来问安。 李祺要是不上折子问安,朱镜静肯定要提醒他的。 莫非真的丢了。 那就有意思了。 是谁拦下来的? 朱柏? 朱标 还是胡惟庸? 老朱在休假前,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升汪广洋为右丞相,即刻生效。 之前汪广洋曾任右丞相,在老朱把李善长弄下来的时候,废除了右丞相的职位,把汪广洋弄去了广东布政司。 这会儿忽然把汪广洋又提拔成右丞相,真是匪夷所思。 ----- 朱柏听说李淑妃又恢复了掌权,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因为李淑妃蹦再高也没有用。 老朱或者马皇后想办她,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就每日照去兵马司、官牙局和官银庄。 如今这三个地方基本进入了正规。 朱柏说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五个兵马司都指挥轮流来官牙局坐庄。 然后官银庄银库有二虎盯着,官牙局领班每日轮流查官银庄账本查完签字,官银庄每月汇总一次给老朱看。 官银庄的掌柜每日轮一个兵马司,也不说话也不干涉兵马司干活,反正有什么事都记下来,到时候一起给朱柏看。 兵马司民宅勘定基本完成,所以也没有什么油水了,他们的补贴都要由官牙局这边出,所以盯官牙局盯得很紧。 官牙局的钱都在官银庄,所以也盯官银庄很严。 官银庄的掌柜之前是做买卖的,受尽了兵马司的气,这会儿能让兵马司难受,他求之不得。 兵马司生怕他找茬,自然不敢乱来。 大家一个盯一个,谁也别想跑。 三权分立就是这么用的。 过了小年,大家就准备过年了,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小贩的,都闲下来了。 朱柏年底关门前盘点了一下。 啧啧,今年赚得还挺多的。 就算除去各种“慈善”支出,各地一级官牙局和官银庄的盈利总额也是总部的几倍。 他还因为民宅勘定和抄家又“勉为其难”地收了五套宅邸,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无数。 自从听云奇说过之后,他忽然很热切的期望有一天能去抄李善长的家。 那家伙家里才是真的有宝贝。 ---- 今年除夕,朱元璋叫人在皇城外面的空地上放烟花。 洪武九年虽然天灾不断,可是在他的努力下,嗯,不对,还有朱柏的努力之下,国库丰盈,灾民有救济,贫者有居所,他很满意了。 放放烟花,送瘟神,希望明年更好。 应天城万人空巷,都来皇城门口看烟花。 老朱跟众皇子公主和嫔妃们站在城楼上看。 皇子,公主们兴奋得不行。 朱柏没什么特别表示:啧啧,这算什么,不就是最普通的烟花吗? 你们这些古人,果然没见过世面。 后来的烟花,心形,文字,人脸,各种形状都能在天空放出来。 朱橘一只牵着朱柏的手,朱柏甩都甩不开,只能随她去了。 等烟花放完了,大家回去歇息了,朱橘忽然对朱柏阴森森说:“你一定要回来。” 朱柏心里一惊瞪着朱橘:我草,这小萝莉怎么看出来我想跑的? 他干笑了一声:“啊,别胡说。我肯定会回来。不然还能去那里?” 朱橘低着头,用一种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朱柏:“我不知道。反正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跟娘会到处去找你的。黄泉碧落,九霄云外,我们都会找到你。” 这孩子才几岁,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朱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胡顺妃上来,问:“怎么了?” 朱橘仰起脸对胡顺妃可可爱爱一笑:“娘,我让哥哥出去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不然我就一直缠着他。” 胡顺妃笑了笑,把她牵走了。 她们走了老远,朱柏还能听见朱橘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他歪头想了想,这孩子刚才是开玩笑的吧? 怎么总感觉她好分裂啊。 ----- 朱橚此刻身在杭州府。 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管束下人。 下人们当他脑子有问题,所以能偷懒就偷懒。 今日除夕,这些奴才们侍候朱橚吃过晚饭,就都立了。 家在附近的都回去了。 家不在这里的,就个个都躲起来喝酒烤火打双陆。 毕竟没事谁也不想凑到朱橚面前,被他抓起来针灸,把脉,灌药。 朱橚尚未成亲,这会夜深人静,越发觉得冷清得很。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抄医书上的方子解闷。 四哥跟他说,那个女人是病死的。 可是他问过太医,母亲生他的时候明明很好,也不曾有什么产褥热,大出血。 为何忽然会生病而死呢。 他翻遍了医书也找不到原因。 朱橚越坐越冷,看了看脚边,原来是炭烧完了。 他起身打开门,想叫人来添炭。 院子里立着一个人,一身黑衣。 第201章 我有好宝贝 朱橚叫了一声:“你,过来。” 那人一愣,靠了过来。 朱橚觉得这个人挺眼生的。 不过这王府里的下人十有四五,他都不认识,所以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朱橚见他走近,刚要吩咐。 那人却掏出一把刀来,抵在他脖子上:“打劫,别出声。我找遍了王府,都没看到人。正好,你带我去找你们王爷放宝贝的地方。” 朱橚被那冰冷的刀刃冻得打了个哆嗦:“啊。你果然不是王府里的人,难怪我不认识你。” 那人:“少啰嗦,不要乱叫,不然我叫你见不到新年的太阳。” 朱橚:“我有宝贝,你不要伤害我,我带你去就是。” 那人低声说:“走。” 朱橚带着他往旁边的房间,打开门:“宝贝都在这里。” 那人大喜,收起刀,点燃了火折子,转头看了看。 满屋子的草药,一筐一筐,然后就是一堆一堆的书。 哪里有什么宝贝? 他恼羞成怒,把朱橚揪过来:“你耍我吗?宝贝在哪里?” 朱橚忙说:“这就是宝贝啊。” 他拿起一把三七:“你看看,这东西补血比人参还强,为中药中之最珍贵者。” 那人瞪着朱橚,想要搞清楚朱橚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朱橚见他不信,又抓起一把乌头:“这东西更有意思,主根叫川乌,治中风,拘挛疼痛,半身不遂,风痰积聚,癫癎。附根叫附子,治大汗亡阳,四肢厥逆,等好多种病。但是新鲜乌头取汁,又可做箭毒,还能杀灭庄稼上的虫子。全身都是宝贝。” 那人松了朱橚,低声骂:“妈的,是个疯子。” 朱橚最怕别人说他疯,越发要证明自己很正常,上前捉住那人的手:“我不疯。来,你别走,我给你把把脉。” 那人挣扎着:“放开我,别妨碍大爷干活。” 朱橚说:“别动。你乱动,我就把不准了,只能叫人来按着你了。” 那人也怕朱橚真发疯叫喊起来,把其他人引来,只能耐着性子任他把脉。 朱橚把完左边,把右边,沉吟良久说:“你体内阴阳不调,患有轻微乳痈,要吃点蒲公英,益母草这些疏通消炎的药。” 那人一脸懵:“什么叫乳痈。” 朱橚指了指胸口:“就是这里疼,红肿,发烧。” 那人被虫蛰了一样,一下往后跳开,然后气急败坏骂出声:“我特么是个男人,有个屁的乳痈,你们全家都乳痈。” 朱橚一脸严肃:“说女子才得乳痈的绝对是孤陋寡闻。男子受到外伤,阴阳失调、睡眠不佳都会引发乳痈。尽早治疗,不要拖延。越往后越严重,疼起来要人命。” 那人猛然醒悟,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橚:都说这个王府里的王爷有点神神叨叨的,整天瞎几把给人看病抓药。 他问:“你不会就是吴王朱橚吧?” 朱橚点头:“原来我的医术高明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你既然如此捧场,今日我定要送你些东西,才能放你走。” 果然是个傻王爷。 那人大喜:“谢王爷,也不要很多,碎银碎金,随便给点。” “那些东西,我都没有。”朱橚在那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个小瓶子,捉住那人的手,一脸诚恳,“但是我有这个。这是我精心用数十味名贵药材特制的活血化瘀散,内服外用皆可。数月才得这么一小瓶,难得正好对你的症,便送你吧。” 那人暗暗扶额:我就不该相信这个傻子,又白白跟他多耗了一点时间。 那人摆手:“不用了。” 朱橚:“不行,你大老远的来,我不能让你空手走。” 那人:“行行行,我收下了,谢谢王爷。” 朱橚:“你再敷衍我,我一定要看着你吃下去。” 那人暴怒:“放开。你有完没完。你信不信我一刀子捅死你。” 朱橚梗脖子:“来啊。伤皇子者,夷三族。你要不吃药,又不杀我,我可就要喊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本来只是想弄点钱过年,没想过杀人。更不能牵连家人。 从这里跑出去,还挺远的。 要是这傻子喊起来,我肯定会被捉到,到时候一样是死。 算了,横竖随便喝一小口应付他,反正死不了。 他说:“好好好,我喝。是不是我喝了,你就放了我?” 朱橚点头:“是。” 那人心一横,打开瓶盖,灌了一小口。 朱橚松开手,点头:“诶,这才对嘛。” 那人忙往外跑。 朱橚说:“等等。” 那人僵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朱橚笑眯眯地说:“我是提醒你,一日三次,饭前吃。不要忘了哦。” 那人一脸呆滞转回头,然后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能跑出王府,而是倒在了距离门边的十步之内。口吐白沫,脸色发青,四肢抽搐,两眼翻白。 官府和王府都不敢怠慢,忙将他捉了起来,并上报给老朱。 据说这个贼自己交代,是喝了怀里的一瓶药才会这样。 有人打开那个瓶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新鲜乌头汁。 嗯,就是朱橚向他热情推荐的宝贝之一。 王府里的人都感叹:唉,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来朱橚这里打劫。 吴王如今还没有封地,没有收入,每月都是老朱拨点银子下来养活他。 王府这么大帮子人,勉强能维持,哪里有闲钱? 再说,若真有闲钱,那么多人早从朱橚身上搜走了,如何轮得到一个外人来偷? 不过呢,自家王爷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说他真傻吧,他不用一兵一卒就捉住了贼人。你说他不傻吧,王府里这帮下人如此轻慢,他也不吭声。 杭州离应天六百里,送信的人快马加鞭一日就到。 老朱听闻这件事,震怒,下旨杀了那贼人吊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并派了二虎去把吴王府里所有守卫奴仆一人打了二十板子,责罚他们疏于职守。 还把杭州知府叫来当面斥责了一顿,说他尸位素餐,治政不严。 然后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第202章 野猴归山 知府从朝堂上出来,直擦冷汗:还好朱橚没事,不然几个他都不够杀。 老朱知道打这几个下人一顿,也是治标不治本,于是下令增加羽林卫军来保护秦、晋、燕,吴四府。 羽林军没有那么多,那就只能拨银子叫王爷们自己招兵了。 其实就是变相地允许王爷们扩大亲兵的数量。 刘伯温听了,扼腕叹息:“此乃养虎为害之举,后患无穷啊。” 朱橚还好。 朱棡,朱樉,朱棣个个能征善战。手里的兵一多,再跟蒙古人等各种敌人磨炼一下本事,以后想没有野心也不可能。 这个事情一闹,老朱更不放心放朱柏和朱标出去了。 老朱:“要不,你们去杭州看看就回来吧。” 杭州都还没离开六百里…… 朱标很无奈:“父皇,儿臣既然出去了,就索性多走走。” 老朱又吓唬朱柏:“岭南就别去了,那地方都是咱拿来流放罪臣的,多蛇虫鼠蚁和瘴气,一点也不好玩。” 朱柏:“要去的,要去的,广州港可是我们大明帝国唯一的对外港口,儿臣自然是要去看看。” 老朱还是不肯松口,也不说明出发的日子。 朱柏心里暗暗着急也没有办法。 朱标只能对老朱说:“父皇马上得天下,若是儿子连门都不敢出,以后怕是不能服众。” 老朱想想也是,只能亲自从亲军都尉挑了两百人给朱标。 加上朱柏之前要带的人,足有五百个。 朱柏说人太多了,路上吃住都麻烦。 老朱精挑细选缩减到了两百。 朱柏依旧摇头:“还是太多。不能超过一百。” 老朱:“不行,不能再少。” 朱柏叹气:“父皇,您要是真的不放心,太子殿下这一次就不去了。我速去速回。” 其实一百人,他都嫌多了,到哪里都要管饭管住,好麻烦。 如果他一个人,最多带三十个卫兵了不得了。 朱标忙说:“父皇,还是听十二弟的安排吧。” 虽然不情愿,可是老朱也知道朱柏不点头,压根走不了,只能又把人缩减成了一百精兵,加上沿途卫所接应护送。 广东那边热得早,所以朱柏和朱标过了十五就出发了。 托朱橘吵着要送朱标的福,胡顺妃才能跟她一起在宫门送别朱柏。 朱柏今年好歹长高了一点,如今也到胡顺妃胸前了。 可是站在那群牛高马大的卫兵簇拥之下,还是显得好矮小。 胡顺妃心中有万般不舍,千般担忧,此刻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望着朱柏。 昨夜朱柏已经安抚了胡顺妃许久。 胡顺妃深知自己的儿子是蛟龙、是鲲鹏,用宫墙关着他太可惜了,要放他去天空和大海翱翔。 而且朱柏还说,他在铺后路。具体是什么后路呢,却没解释。 马皇后和老朱此刻叮嘱了朱标和朱柏几句。 朱柏笑嘻嘻地回答:“父皇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 马皇后和老朱同时暗暗叹气:你不说这句话还说。你说了这句话,我们怎么觉得更担心了呢? 按照计划,朱标和朱柏会走陆路到常州,从常州改走水运,从运河经过苏州,再到杭州,从杭州上岸后,再改走陆路到福州、广州,然后再去成都,再一路北上去西安,北平和太原,再一路南下回来。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知府派人快马加鞭送信来给老朱。 马皇后在皇城上望着朱标他们的队伍消失在远处,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朱安慰她:“不要担心,也没有说这一次非要把十三个布政司都走完才行,中途若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叫他们回来。下次再去便是。” 马皇后点了点头:“以前不觉得,可是这一次看标儿自己出远门,才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 老朱笑了:“咱早就抱上孙子了,儿子也该独立了。” ----- 朱标和朱柏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常州。 自古江南有三大城市:应天(以前也叫过金陵,建康等等)、苏州和杭州。 常州正好卡在这三个城市之间,还控扼太湖和京杭大运河。 苏州是产粮之地,富庶之乡,通过运河向应天源源不断的供应粮食和银钱。 控制了常州,就控制苏州和杭州的太湖防线,控制了应天的“供血线”。 加上常州有出海口直通海上。守住常州也就关上了敌军从海上攻击江南肥沃之地的大门,所谓“守常则可固沿海之咽喉”。 所以常州无论从军事经济还是政治上对江南,对应天,以至于对整个大明都很重要。 这也是朱柏他们这一次第一停留点,选在常州的原因。 朱柏自然知道常州的重要性,所以破例在此设二级官牙局。 从应天到常州不过两百多里。 但是朱柏他们是坐马车,还拉着行李衣物,所以走不快,一天也就最多七八十里路。 这个速度跟官牙局运货的马车速度差不多。 官牙局行路多半押运着银两账本或者其他重要物件,住在普通旅店里不安全,住在驿站条件又太差。 再加上官牙局如今生意兴隆,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往应天,所以朱柏索性让各官牙局在来往应天的路上每隔七十里到八十里距离,找个合适的地方修建驿站,按照他给的标准图样施工。 死胖子卡墙里那一次,朱柏受到谢家和孙家的启发按照城墙水准修筑驿站的外墙。 围墙高两丈,易守难攻,还设有瞭望塔和走道,士兵可以在墙上巡逻。 驿站的楼高四层,外壁全用条石砌筑,光滑坚固无比。 就算攻入了围墙,想要进入驿站楼里也很难。 驿站里只留宿官牙局相关人等,不接纳其他客商和官府的人,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卫兵巡逻。 所以,要说驿站是个小城池也不为过。 天黑时,他们刚好赶到计划中落脚点,官牙局在茅山山脚的驿站。 朱标比不得朱柏整日在外面蹦跶。一日车马劳顿,他着实有些累了。 只是看见不远处的高耸的山岭和茂密的树林,他有些担忧。 深山里面必藏匪,茂林深处有贼人。 有些担忧地对朱柏说:“十二弟,这里可能不安全。” 第203章 一个都不能放走 朱柏笑了笑安慰他:“放心,大哥,只要插上官牙局的旗子。谁也不敢来。” 官牙局驿站站长都是卫所伍长以上出身。 朱柏要站长找合适的地方,站长自然会选最容易防守的位置。 好比此处,原本宽阔的道路到了这里被一个小山包和茅山夹击变窄。 驿站选在茅山对面的山坡上,也是这一区域,茅山以外的最高点。 若有人想要偷袭,老远就会被驿站的哨兵发现报警,然后驿站的守卫就会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朱标没打过仗,也学过什么兵法,自然看不出来。 他不好说朱柏太过自信。 而且天已经黑了,此处山岭延绵不绝,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他只能按下心头不安,住下了。 一进去他才明白朱柏死活不要那么多人跟着的原因。这个驿站加上原有的卫兵,也就最多能再住进去两百人。 他们现在这群人加上今日从各处来的,在此处落脚的官牙局运货人,刚好。 官牙局的驿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缺东西。因为不管缺啥,只要跟留宿的押运人员打个招呼,次日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的就会顺路捎过来。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老板,统一结算。 晚餐是他们从后面茅山里打来的兔子和野鸡。 烤得香喷喷,金灿灿,滋滋冒油。 朱柏吃得很开心。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大门。 官牙局驿站的规矩,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一天黑就关门。 再要入站,就只能把印信和押运的货物样品放在从墙上吊下来的篮子里,让值夜的守卫领班验过确定无误才能进来。 这也是防止有人混进来抢掠。 敲门的说是有文书要送去总官牙局。 卫兵检查完印信和文书,确认对方只有两个人,附近也没有任何伏兵迹象,才打开门放对方进来。 对方进来看见朱柏没有任何表示。 本来在美滋滋啃着烤兔子的朱柏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 那两人中等身材,三十来岁模样。干瘦矮小,皮肤黝黑粗糙,有一点微微的驼背。 官牙局知道朱柏对外表有一定要求,所以新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虽然不需要很帅,但是至少看着顺眼。 这两个肯定不合要求。 等卫兵把门关上,朱柏对身边的人一抬下巴。 几个卫兵就冲上去,把刚才那两人按住了。 其他卫兵默默挡在朱柏和朱标面前。 被摁住的那两人一连声的叫:“诶诶诶,大家都是官牙局的人,为何如此无礼。” “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我们是自己人。” 朱柏冲胡大发使了个眼色。 胡大发慢悠悠走过去,说:“官牙局每个人都认识我。因为新人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总局找我报到。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那两人忙说:“我们就是去找您报到的。” 胡大发冷笑:“放屁,一句话就试出来了。新人要报到肯定是找湘王殿下。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 大家这才让开,露出了朱柏。 朱柏朝他们嘻嘻一笑说:“说吧,你们从哪里弄到我官牙局的印信。老实交代还能少受点苦。” 那两人还要抵赖:“冤枉啊。我们确实是常州官牙局的新人。” 朱柏说:“一刀解决,从城墙上扔出去。明早上报官府,就说进来两个贼,被我就地正法了。” 那两人这才说:“湘王饶命。我们招,我们招。” 胡大发低声感叹:“豁。” 据他所知,本地的山贼都被官牙局押运的人打怕了。 竟然还有人敢来找死。 那两人又说:“我们本是海边渔民。被倭寇挟持。” “倭寇听说官牙局有钱,就想来打劫,可是驿站防守太严密,他们才劫杀了两个官牙局的新人,叫我们假扮混进来。” 朱柏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个驿站是离长江和入海口最近的驿站了。 偏僻、靠山林,好躲藏。 倭寇趁夜打劫驿站,然后迅速退到长江边坐上船,顺流而下。 等人发现这里被劫,他们已经逃到海里。 这些倭寇计划的这么详细,肯定提前来侦查过。 朱柏挑眉问:“倭寇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 那两人:“两百多个,躲在山里。他们的武士刀好厉害,凶残得很。我们沿海好多村子都遭了殃。我们全家都死了。” “你们打不过的,我劝你们关紧门,他们攻不进来,明早就走了。” 朱标一听头上冒出冷汗来。他看了看身边那一百多个护卫,忽然觉得老朱叫他带五百个人是有道理的。 打起仗来就知道人多的好处。 朱标:“不可硬碰硬,不如按他们说的,守住等他们自己退了吧。” 朱柏摇头:“不行。这帮倭寇,在我们这里没抢到,肯定不甘心,要去祸害百姓。我一个都不会放走!” 朱标犹豫了一下:“这倒也是,可是我们的人没有他们多。” 关键还有几个是像他这样的打不了仗的,比如他,比如朱柏。 朱柏淡定地安慰朱标:“大哥莫怕,我有办法。我们人虽然不多,但是都能开大弓,也善于刀剑肉搏。以一当十。” 不然他那一次跟着老朱去守卫那里看了一天,是白看的啊。 他后来又去了好多次,挑选精兵,源源不断的派往各地官牙局驿站。 朱标还要说话,朱柏转身爬到了桌子上,低声喝道:“众将听令。” 其他人齐声应了:“在。” 朱柏说:“太子殿下护卫只需要保护太子,躲在顶楼,其余人,听我安排。” ----- 夜里,从山林里下来很多人,悄无声息在黑暗里靠近然后把驿站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按照约定,学了猫头鹰叫,两短一长三声一组,连续三组。 片刻之后里面回应,三声一组,两长一短,连续两组。 这是表示安全,卫兵已经被解决的意思。 然后大门就被打开了。 那两百多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蜂拥而入。 先进来的去开进楼的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关紧了,根本摇不动。 不但如此就连一楼的窗户也全是紧闭着的。 第204章 不可活 “怎么回事。”倭寇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身后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那些人吓了一跳,仓皇转头四顾。 城墙上和驿站的窗口忽然冒出许多人,拿着火铳枪口朝向对着下面。 贼人们意识到上了当,纷纷朝门边扑过去。 他们歇斯底里,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站在三楼窗口的朱柏就听懂了一句:“八嘎。” 骤然间,火光四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砰砰砰”,湮灭了倭寇的呼喊声和哀号声。 半柱香时间不到,院子里再没有立着的人。 所有火把都被点燃,将院子里照得如白昼一般。 偌大的院子上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垒了两层。 湿润的雾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房间里的朱标脸色苍白,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跟在朱柏身边的胡大发也觉得有些脚软:朱柏对他,真的算是够仁慈的了。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个院子其实是个瓮城,最适合关门打狗。 朱柏站在窗口,冷静地吩咐卫兵们:“不要慌,再补一轮,怕有人装死。” 他略显稚嫩的声音回响在驿站上空,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躲在角落的人,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卧槽,真的有人装死。”卫兵们装弹,又“啪啪啪”射了一轮。 朱柏说:“城墙的卫兵不要下来,装弹警戒外围。现在驿站里的人都下去看,管他死没死,先插一刀,再搬出去扔到门外面去。明天早上再埋人。” 朱柏问富贵和胡大发:“刚才点清楚了吗?一共进来多少个。” 富贵:“两百零八个。” 胡大发:“是,两百零八。” 朱柏问驿站站长:“听清楚了吗,两百零八个,一个都不能少。” 驿站站长叫苦不迭:两百多具尸体,得埋到什么时候。 朱柏看了看那两个缩在角落里的内应:“叫他们埋,埋完了,把他们送官府。” 那两人被堵住了嘴,这会儿只能“呜呜呜”的叫。 朱柏知道他们在求饶,冷冷地说:“这不是你们第一次为倭寇做内应,而且你们还帮倭寇来侦查过。你们觉得自己冤吗?你们若是一进来就说明身份,我倒是可以体谅你们,饶你们一命。可是你们执迷不悟,若不是被我拆穿,这会儿已经帮倭寇开了门了。” 那两人低下头。 “你们有亲人惨死在倭寇刀下,不是想着报仇,却为虎作伥,着实可恶,比那倭寇还要该死。”朱柏冲身边的人摆摆手,“押他们下去抬尸体。在他们死之前,都不要让他们闲着。” 胡大发也说:“殿下,让我一刀解决他们算了,留着还浪费粮食。” 朱柏淡淡地说:“你这会儿杀了他们是在帮他们。你知道他们落在我父皇手上,会有多惨吗?” 胡大发想了想西城门口的那几个剥皮萱草的人,打了个寒战,再没出声。 有人上来问:“湘王。如何处置那一大堆倭刀。” 这些刀跟卫兵们平时用的刀还不一样,所以留着无用,扔了又危险。 朱柏说:“把钢熔化了打兵器,刀柄留下来挂在外墙上。本王倒要看看,以后还有没有倭寇敢靠近!” 在城墙上挂人头什么的,虽然震慑力更大,但是他觉得太残忍了,还是没法做到那样。 况且驿站是他的属下来往歇脚的地方,他也不想搞得那么血腥恐怖。 朱柏上楼去查看朱标。 朱标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窗外时不时传来惨叫的声音,那是卫兵在楼下打扫战场,补刀的声音。 朱标哆嗦着嘴唇:“十二弟,你怎么……” 朱柏也没上过战场,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怎么做到如此冷静和冷血的?! 朱柏猛然一瘪嘴扑到朱标怀里干嚎:“好吓人!大哥,我好害怕。可是我要保护大哥啊。再害怕也只能撑住啊。” 他确实害怕。 可是刚才朱标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再不支棱起来,这驿站里面一百多人包括他们才是真的危险了。 朱标绷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拍了拍朱柏的背:“也是难为你了。” 跟着朱柏的卫兵交换了个眼神:这个小王爷真是分裂。 方才在楼下冷血到让他们寒毛直竖。 这会儿才像个正儿八经的孩子。 一直拿着火铳跟着保护朱柏的富贵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带着大家都退下去了。 从朱标房间里出来,朱柏对富贵说:“这一次兵仗局做的火铳还行,就是第二枪瞄准没有第一枪好。大概是后坐力太大,震得人手麻了。而且装药慢,回去记得提醒本王叫他们改进。” ----- 一半人警戒,一半人搬尸体,搬了半个时辰才搬完。 那两个“内应”被绑了扔在死人堆里。 然后朱柏下令紧闭驿站的门睡觉,明天早上起来接着赶路。 只是朱标哪里还睡得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火铳的声音,惨叫声和刺鼻的血腥味。 早上起来,天空乌云密布,一点风也没有。 院子的地面已经被人用水冲洗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温暖的松脂香气。 如果不是内城墙和小楼外墙上的弹痕,还有门口那堆成小山的尸体。朱标都怀疑昨夜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两个大冤种在两个卫兵的看守下,正在远处的山坡上挖坑。 那边驿站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常州和应天两边送信。 一来是要向老朱报告这件事。 二来是朱柏在查补漏洞,要求以后即便是送信也要派卫兵跟随,谨防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同时要官牙局派人寻找那两个被害的官牙局新人,并抚恤家属。 朱柏这会儿看见那一堆血淋淋的尸体,也觉得恶心,催着众人们赶紧上路。 经过昨夜的事情,卫兵都很紧张,把朱柏和朱标围在中间,搞得速度慢了很多。 朱柏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昨夜之战,全歼倭寇,我们零伤亡,你们怎么弄得好像是我们打了败仗一样。” 卫兵领头小声说:“殿下,属下们怕还有埋伏。” 第205章 没看出问题来吗 昨夜那是朱柏眼力好一下就看出了内应,不然,现在被埋到坑里的可能就是他们。 说不定还有残余倭寇。 朱柏说:“放心,倭寇没有那个智商。” 派人潜入官牙驿站,就已经让他很震惊了。 说不定都是那两个“汉奸”拟定的战术。 再说若是定下伏击的战术,就不会搞夜袭。 既然用了夜袭,肯定是所有人一起上,再留人在外面埋伏也没有用。 正说着,天空一声巨响的炸雷,大雨应声倾盆而下。 算算也走了三十多里地了,往前和往后是一样的距离。 朱标下令加快速度,尽快赶到下一个驿站。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初春的雨还是很凉。 朱柏自己整日折腾倒是不怕,不过朱标这身子骨就…… 他很担心,要跟朱柏同骑一马,不坐马车,快马加鞭往前赶。 这样车夫就能赶着马车全速前进。 天快黑时,他们赶到了第二个驿站。 大家虽然穿着蓑衣,浑身还是湿透了。 驿站的站长叫人烧水给朱柏他们沐浴更衣。 这边常州官牙局也派人来报告给朱柏,说找到那两个被害的新人了,就在离茅山驿站不远处的山沟里。 他们被割断了喉咙,尸体都被野兽啃食得七零八落的。 朱标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 他原本还觉得昨夜不该把那两百多个人直接杀了,这会儿却在想就该全歼。不然这些亡命之徒逃出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毒手。 大家换了一身干衣服下来吃饭,驿站的一个卫兵却盯住了胡大发。 胡大发一看那人,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 那人趁着胡大发去茅厕的时候,追着他,问:“胡大哥,是你吗?” 胡大发一看躲不过,只能回头说:“是我。求兄弟装作不认识我,莫要出声。” 那人皱眉低声问:“你为何在这里?我听说你回家赡养老母去了。” 他说得比较委婉,其实胡大发是逃兵。 他们本来都是陕西卫所的兵。 去年跟着胡大发去陕西的弟弟病死了,家里又遭了旱灾,死到最后只剩下老母一人卧病在床。 胡大发心急如焚,就从军营里逃了回去。 胡大发声音发涩:“我娘也没有能从旱灾里活下来。” 那人一愣:“那你家里……” 胡大发叹了一口气:“就剩我了。” 那人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大发说:“我如今跟着湘王。往事不好再提。” 那人皱眉:“只是……” 大明对待逃兵十分严厉。 乡里邻居不举报要连坐,其他人举报有赏。 就算他不动这个心思,也难保别人不会。 再说,作为逃兵,胡大发连路引都开不到,是如何能活到现在的,还成了湘王的手下。 真是让他匪夷所思。 他自己都是因为京畿守卫被抽调太多,才从其他卫所调人过来,然后运气好又被朱柏选上,才会在这里当驿站卫兵。 胡大发说:“放心,湘王知道,而且已经帮我解决了,还替我改了名。我只是懒得跟人费口舌解释。” 那人恍然大悟,若是朱柏出面,那就不奇怪了。 他点头:“知道了。胡大哥多保重。” ------ 官牙局报给老朱的折子上写的是:太子殿下领众人设计围歼倭寇两百零八人,活捉内应两人。 老朱自然知道不是朱标的本事,可是依旧很兴奋,连声说:“咱的好儿子,果然有咱的风范。” 他立刻回了信,叫朱标和朱柏务必小心。 他叫人在早朝念了这个折子。 文官都说太子果然有储君风范,淡定指挥,将计就计。 武官说应该增派护卫去。 老朱等大家拍完了马屁,才似笑非笑地问:“诸位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兵部侍郎出列跪下了:“臣有罪,没有把海岸线守好。” 然后那些文官们才反应过来,倭寇这特么都打到常州了,再往里奔袭半日就进应天了。 虽然两百倭寇绝不可能对应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却大大暴露了防线的薄弱。 然后大家都默默擦冷汗。 老朱说:“咱知道倭寇不太好防,但是还是要想办法。不然我堂堂大明的官兵连几个海盗都制不住,颜面何存?!” 武将们跪下:“遵旨。” 刘伯温散了朝以后特地去官牙局找送信的人,想问一问那一夜的具体情况。 送信的人此时正好在官牙局里跟其他人讲经过:“别看湘王年纪轻轻,一眼就看出来伪装成官牙局经纪的内应,然后引得倭寇全部乖乖钻进包围圈,成了活靶子。从倭寇进来到最后劝谏,总共就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真是太痛快了。” 有个经纪说:“我家就是海边的。这几年倭寇越发猖獗了,时不时就上岸烧杀抢掠,跟蒙古人的德行一模一样。每次他们一来,就把整个村的人都杀光,抢光。” 另外一个客商说:“嗨,可不是嘛。这一次可算是出了口气。” 大家欢欣鼓舞,刘伯温却听得满头冷汗,脸色发白,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来。 他的随从见他这样,问:“大人怎么了?” 刘伯温连连摇头说:“我不该教朱柏兵法。以后他会是个心腹大患。” 常州水军说在长江上找到了五艘倭寇的船并全歼船上留守的倭寇。 老朱下旨给江浙福建沿岸长江口水军务必加强戒备,小心防范,不能再让倭寇进长江一步。 然后又下令,等那两个“内应”挖完坑埋完尸,就把他们拉回来在街市上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大明百姓若遇倭寇,可以逃可以打,但绝不可以当内奸,帮贼人引路侦查,祸害自己人,不然这就是下场。 ----- 朱柏他们在驿站住了两日,想等雨停再走。 可是好像天上被捅了个窟窿,一直下雨,一直下雨。 朱标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怕是又要遭水灾。” 朱柏皱眉:“是。” 关键这天气乍暖还寒,再一下雨更叫人难受。 他转身下去吩咐今日落脚在这里的官牙局押运人员:“可有谁是从苏杭过来的。” 第206章 稳住朱标 有几个人应到:“回殿下,我们都是。” 朱柏问:“你们过来的时候,有哪些地方下雨,情况如何。” 然后那些人便纷纷回答。 “苏州也下了好几天了,已有水患之势。” “松山、嘉兴也是,农田都被淹了。” “湖州也是。” 朱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些地方都是产粮的地方。要是雨一直不停,错过了播种。 朱柏说:“你们到了各处官牙局,但凡见有卖这些药材和粮食的,就买下。粮食存在官牙局仓库。药材运来常州官牙局,并叫苏杭各地自备一些。” 然后他列了一个清单,上面有:金银花、连翘、荆芥、桔梗、板蓝根、炒杏仁等等。 叫各个押运人员仔细抄了随身携带。 朱标默默跟着,听朱柏说完,问:“十二弟这是……” 朱柏咧嘴一笑:“有备无患,用不上最好,就怕万一要用。” 朱柏还下令苏,嘉、常、湖等处的官牙局和驿站明日起暂时闭门谢客,严防死守。 如果城里灾民聚集,就把他们之前民宅勘定弄来的宅邸都打开门,以太子之名安置灾民们。 有人担心地问:“殿下,如此一来,这些宅子都会被弄得污浊不堪。” 朱柏淡淡地说:“就算我们不开门,灾民被逼急了一样会冲进去。到时候反而不好。不如敞开门让他们住。等灾情过了再打扫便是。” 次日,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朱标忧心忡忡朱柏商量:“要不我们带着雨具走吧。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到常州再说。” 朱柏:“天气还挺冷的,这样淋雨,我怕大哥的身体受不了。若是病了,倒还不好。如果非要赶路,不如往回走,回到应天。” 他担心跟上次一样灾民哗变。 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他们进去疫区容易,想再出来就难了。 他不敢拿帝国继承者的安全冒险。 朱柏越想越觉得担忧,捉住朱标的手:“大哥。真的,我们往回走吧。” 朱标:“不,我们才出来多久,怎么就能往回走。” 朱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上肩负着大明的未来。” 朱标:“正因为我是未来的国君,所以在这种时候更是要跟百姓在一起,而不是避开。” 朱柏有些头疼。 朱标被宋濂他们教育得整体上有些迂腐和顽固。 这种人很难劝,因为他会把一些小道义扩大成了大道义,自认为对。 好比现在,朱标跑到灾区去有什么用呢? 最多是帮着施施粥,发发药。 要是真发生饥荒瘟疫,他也镇不住,要闹还是会闹。 如果他出事,朱元璋会杀尽原本还有希望活下来的人。 而且失去了继承人,整个大明又会陷入动荡,生灵涂炭。 就不是这四个地方的百姓苦了。 关键是,朱标如果这会儿就死了,他那背时的烤鸡命,不知道会不会提前。 朱柏想了想,说:“我听刘夫子说,将军指挥战争的时候,都是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 只是这会儿他跟朱标讲那些道理,朱标是听不进去的。 他也不能跟朱标对着干,毕竟朱标是太子。 朱标既然这么相信刘神棍,就只能打着神棍的名号来说服他了。 朱标果然犹豫了,想了想回答:“是。” 朱柏:“所以我们不用非要进到灾区中间去。在外围更好指挥,更能看清楚形势。” 朱标点头:“十二弟说的是。” 朱柏:“此处低洼,若是积水,不好出入。不如退回昨日的驿站。” 就算不能劝他回应天,也要尽量远离灾区。 讲句不好听的,茅山驿站离应天只有一天路程。 实在不行,就算把朱标硬拉回去,也容易。 朱标垂眼琢磨了一下:“好,那就听十二弟的。” 朱柏知道他转过弯来了,只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快就回应天。 朱柏他们冒着雨又往回走,在天黑之前,又到了茅山驿站。 想来昨日才快马加鞭离开,今日又快马加鞭回来。 真是造化弄人。 在门口下马,透过密密的雨帘竟然还能隐约看见对面茅山脚下那座大坟包。 驿站围墙上密密麻麻挂了一排倭刀的刀柄。 风一吹,刀柄打在青条石上“啪啪啪”响。 好像有无数人在拍城墙一样。 朱标想想那日这院子里密密麻麻铺满尸体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直发毛,晚饭都没吃几口。 朱柏知道他怕,便故意说话岔开:“大哥,听说茅山道士挺厉害的,可有此事。” 朱标强打起精神,回答:“茅山上的道观,奉三茅真君为开山祖师,是上清派的发源地,被称为‘上清宗坛’。你为何忽然又对道家感兴趣。” 朱柏回答:“总听人说儒释道三家。如今儒家释家的领袖都成了我师傅。就差道家了。再说父皇对道家十分推崇,还祭祀真武的张三丰。我总是要了解一下的。” 朱标:“这也不难。等这里的事了了,我们去山上道观坐坐。或者请上清派如今的掌门人张真人来宫里给我们讲道。” 朱柏吃过饭交代驿站要对朱标滞留在这里的事情保密。 他们刚到这么一会儿工夫,下面大路已经漫上水来。 想想昨夜那个驿站的位置比这里低得多,这会儿可不就是被水淹了吗? 再往前走,越靠近太湖,地势越低。 朱标不由得暗暗后怕:还好听了朱柏的话往回撤了。 应天那边更紧张。 苏,嘉、常、湖等地大雨不停已有涝灾迹象的折子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朱元璋手里。 老朱很郁闷:去年旱灾,今年水灾。老天爷是在故意跟咱开玩笑的么。 早朝上老朱布置六部去准备救灾物资。 刘伯温急急出列:“太子和湘王正在去苏州的路上,恳请皇上把他们召回来,以防不测。” 老朱点头:“不慌。让太子处理一下这些事情也好。” 其实老朱昨晚上已经收到了朱柏和朱标分别叫人送来的密报。 朱标恳求老朱让他在那边多待几日,好救灾安民。 朱柏叫老朱不用担心,他已经把朱标稳在茅山驿站,过几日就回来。 第207章 捉刀之人 知子莫若父。 老朱太明白朱标和朱柏的个性了。 朱柏那人最识时务,知道有危险肯定第一个撤回来了。 这会儿还滞留在茅山,肯定是朱标犟着非要去苏州,朱柏劝不动,只能用这个缓兵之计。 越想越觉得这两孩子的心智中和一下就好了。 朱柏虽然像个猴一样整日乱窜,可是遇见大事却不慌乱,果断睿智。 朱标就有点优柔寡断,踌躇不定。 乱时朱柏,平时朱标,这就完美了。 刘伯温一看老朱都不着急,想来想去肯定是朱柏花言巧语让朱标和老朱都昏了头,一个滞留在灾区,一个纵容儿子涉险。 朱柏的居心太阴毒了。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劝着朱标去灾区救灾,自己以年幼为理由逃回应天。 到时候朱标有个三长两短,朱柏就一人在应天独大…… 刘伯温心急如焚,急急上前:“皇上,切不可中了朱柏的诡计。” 老朱眯眼望着他:“你倒是说说看,他什么诡计?” 刘神棍,你自己教的学生,你不知道啊? 朱柏能有什么诡计,还不就是朱标太犟太死板?! 宋濂出列,行礼:“此时正是太子深入与民同苦的时候。太子在灾区可以稳定人心,调配粮食物资,甚好。” 刘伯温和老朱一起叹气:这个时候,你这个老糊涂就不要来瞎搅和了。 刘伯温说:“不可。太子关系大明江山稳定,不能有半点差池。” 老朱这会儿见他为了朱标如此焦急,倒是把平日对他的嫌弃淡了几分:这混蛋虽然可恶,却是真心担忧朱标的安慰。 老朱淡然回答:“知道了。此事不必再说。” 他不好说朱标这会儿在茅山驿站。 毕竟朱标只带了一百多人,万一传出去,被灾民知道了,图谋不轨呢? 刘伯温完全不能理解老朱的苦心,只能暗自着急。 他算了,这一次的雨,至少还要下七八天。 七八天之后,朱柏他们刚好到苏州,刚好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 苏,嘉、常、湖的官牙局接到朱柏的命令起就开始屯粮屯药,然后屯够了就关门死守。 外面的水越长越高,幸好官牙局和驿站当时选房子建房子的时候,都是按照朱柏的标准精挑细选的,里面的地平比外面少高了一尺半。 里面的库房又比院子高一尺半,所以水再高也淹不到。 太湖的水都漫出来,把苏州城外的村庄都被淹了。 灾民无处可去,涌入苏州城,住在城里的街道两边。 官牙局按照朱柏吩咐,把闲置的宅邸都打开,让灾民们进去暂住,只说是朱标的意思。 灾民们个个称颂,说朱标日后一定是个明君。 不过,还是有那看得明白的人,小声跟其他人说:“这房子是湘王的。只是湘王不喜欢沽名钓誉,把这好名声都给了太子。湘王才是大好人。” 大雨连下了十日,终于停了。 常州、苏州、杭州一片汪洋。 数日方才退去。 然后多有百姓出现腹泻,发热,湿疮等症状。 朱标下令各知府组织郎中为百姓免费问诊抓药,煮粥施粥,药材和粮食可向官牙局领。 官牙局虽然得了朱柏的命令,不能违抗,只是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忿忿的:真是人善被人欺。城里大户无数,为何只逮着官牙局这一只羊薅毛呢? 再说,百姓生病了,官牙局免费供药,这几个官牙局连着半个月都没做生意,这个损失谁来贴补? 大家一看粮食药品都是从官牙局拿出来的,便把平日对官牙局的嫉妒和不满又淡了许多。 讲实话,官牙局比私牙要公平公正,收费便宜。 如今积极救灾,平日让人家赚点钱也是应该的。 杭州那边,朱橚也命王府所有人帮忙熬药,打开了王府的门,向杭州的百姓免费供给治疗腹泻和疟疾的汤药,布施粥水。 这几处的官牙局重新开始运作。 各地每日线报都通过官牙局押运货物的队伍源源不断的汇集到茅山驿站来,譬如哪里缺粮,何处缺药。知府有没有好好救灾,哪里做得还不够,事无巨细。 朱柏收到线报,便会从其他官牙局调拨东西过来。 这样远比报到户部,户部报给老朱,老朱再发文给户部,户部下文各地方调拨物资要快得多。 然后知府那边,自然是由朱标发文督促,勉励,劝诫。 这个小小的驿站倒是成了大明的第二个政务中心了一般。 朱柏看水退了,劝朱标:“如今朝中肯定事情很多,父皇大病初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回去吧。” 朱标见几处水灾的知府都还算得力,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留在这里确实没有必要了,这才同意返回应天。 他们离开茅山驿站时,发现山脚下那个小土包已经被连日大雨冲平了。 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些人是埋在哪里了。 ----- 老朱亲自到应天城门迎接朱标他们,十分感叹:“标儿这一次救灾得利,彰显储君风范,不愧是咱老朱的儿子。” 朱标:“多亏了十二弟。”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就写了几封信给知府。 真正干活的都是朱柏和朱柏的人。 所谓的捉刀之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朱柏:“我也没干什么,就是跟着凑凑热闹。花了点银子。” 我暗示得这么明显,老朱你肯定听明白了。 老朱点头:“官牙局这一次也帮了大忙,费了不少银子。所以咱特许此次四个受灾地的官牙局三个月内不用交利润给国库。” 朱柏笑嘻嘻:“多谢父皇。” 朱柏回了寝宫,见胡顺妃已经牵着朱橘在等着了。 胡顺妃把朱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好得很,这半月只有几天在赶路,其他时间都在驿站里面吃吃喝喝。” 胡顺妃把朱柏一把抱住:“你真是叫娘好担心。” 朱橘皱眉问:“没带吃的玩的吗?” 朱柏叹气:“都没进城里,去哪里买吃的玩的。” 朱橘一笑,抱住他:“算了,你回来了就好。” 朱柏故作恼怒:“撒手。谁准你抱我了?” 嘴里这么说,手却没把她推开。 第208章 比无赖更无赖 这几处官牙局收到消息喜不自禁:这一次虽然看着损失大,但是药材和粮食都是涨价前屯的,而且都是跟客商直接按照进价买的,所以花费其实也就是官牙局一个月的利润而已。如今一下免交三个月的利润,可不等于就是盈利两倍。 湘王肯定早就算到了。果然还是湘王精明。 朱标记得那日朱柏说茅山道士的事情,如今又安定下来,便叫人请了道长入宫来给朱柏讲道。 朱柏本来打算在兵仗局猫着看他们改良火铳和手铳的,这会儿只能一脸欲哭无泪听道士讲《上清经》《上清大洞真经》和《黄庭经》。 朱柏:朱标,我谢谢你。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要他来给我讲道。 人家集齐七龙珠,我是集齐三大学派,真是天下第一怨种。 富贵见朱柏如此郁闷,出来的时候小声笑着安慰朱柏:“殿下现在可是天下第一的学识渊博之人。精通儒释道三家。” 朱柏拿出一张纸:“呐,送你。” 富贵忙接了,开始吹彩虹屁:“哇哦,殿下的字如今进步好大。真是刚劲有力,力透纸背,堪比王右军。” 朱柏脸皱成一团回头看着富贵:“你看懂了这是什么吗?” 富贵看了许久,实在看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没看懂。可是一首诗还是经书。” 朱柏哼了一声:“唉,这是道长教本王画的符咒。” 他说完,自己伸头又看了看那张纸。 还别说,被富贵一提醒,他觉得确实跟自己平时写的字挺像的。难怪老朱总骂他写字像鬼画符。 他忽然笑了起来:“诶嘿。富贵,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次日,张真人一脸和蔼问朱柏:“湘王,今天想学什么。” 朱柏嘻嘻一笑:“真人,有没有让人发财的符咒?” 张真人:“有有有,我画给殿下看。殿下如此聪慧,很快就能学会。” 朱柏等他画完一看:啧,跟昨天那个有什么区别啊。记都记不住学个毛啊。 他默默把符咒收起来:“没记住,您再画两遍。” 昨日朱柏还对他爱理不理,愁眉苦脸的。 今天却忽然这么热情,张真人有点受宠若惊。 老朱虽然对道家大力扶持,其实也就是扶持张三丰创立的武当派。 如果能让这个小王爷对他们上清派感兴趣,那他们上清派统领道家,指日可待! 张真人和蔼地说:“小王爷如此好学,真是让贫道欣慰啊。” 欣慰,欣慰。 上一次说这句话的人,是哭着出去的。 这一次看你什么时候崩溃。 朱柏在心里狞笑,面上却装出认真好学的诚恳模样:“有劳真人了。” 张真人一连画了三日的富贵求财符,觉得不对劲了。 贫道眼花手酸,那小王爷一点都不嫌烦。 再说贫道都画了几百张了,跟着朱柏那只猴都学会了,朱柏有什么理由还不会? 他怯怯地问朱柏:“殿下,今日还学富贵求财符吗?” 朱柏笑嘻嘻:“啊,换一种吧,接着学平安顺遂符。我还想学消灾祛病符和婚姻美满符,高中状元符,等等。您慢慢教,不要着急哦。” 咩哈哈哈。 张真人从此你就乖乖在宫里给我好好画符咒吧。 我那店铺里如今左边卖经书,中间卖文具,右边卖符咒。 管你信儒还是释还是道,反正都一网打尽。 ----- 因为官牙局和知府反应及时,瘟疫什么的也控制住了。 老朱嘉奖了各知府,着重嘉奖了朱橚,对他的担忧也减轻了不少。 原本大家都以为朱橚有点傻傻的,结果这一次他却应对自如,不慌不乱。 大家都感叹:果然骨子里流的都是老朱的血,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灾区的官牙局重新开张之后,生意比之前还要繁忙。 一来许多交易堆积,二来这一次赈灾让官牙局在百姓中的声望又高了几分,之前不愿意来官牙局的如今也都来了。 朱柏要官牙局继续屯药材,屯粮食。因为按照刘伯温教他的预测术,今年就是个雨水多的年份。虽然这一次没用到粮食,难保下面不需要。 宁杀错不放过,有备无患。 住在临时居所的人,有些水一退就立刻返乡,有些却死活不肯搬出去。 因为这里被搞得再污浊,也是高门大户,青瓦白墙,可不比自己那三间摇摇欲坠的土房要好吗? 反正太子让住进来的,他们就住着不走了。 时间长了,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朱标绝口不提这件事,反正不花朱柏和朝廷的银子,那些人想住就住呗,也没有妨碍谁。 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赖。 官牙局问朱柏要不要把这些人赶出去。 朱柏笑了笑:“赶什么,让他们继续住,告诉他们,从下个月起按照当地房屋租赁的市价交租金。不交租金就是欠钱不还,按《大明律》处置。” 《大明律》第九卷“户律钱债”规定:“其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五贯以上违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贯以上违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并追本利给主。” 这么大的宅子,一个月得十几两租金了,这些人赖着不走一个月都够被打死了。 挨了打之后,一样要还钱。 他就不信,有人真的不要命也要占便宜。 比无赖,他朱柏就没怕过谁!! 果然,官牙局的人一去说,那些人立刻麻溜地搬走了。 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湘王这么有钱,还在乎这点小钱。” “就是,真是缺大德了,让我们住住怎么了。又不花你的钱。” 不过因为周边县镇遭灾,所以也有许多人迁来州府里住,要租房和买房子。 所以官牙局把这些宅邸打扫干净,立马就租了出去。 还别说,之前那些赖着不走的人,倒是把里面的杂草蛛网,久未生火的灶台都清理好了。 宅邸里面相比之前破败落灰的样子,精神很多了。 官牙局总局更是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第209章 干一票大的 胡大发每日就在门口站一站,或是在庭院里转一转。 朱柏交代他的是: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看见哪里需要帮忙,就去哪里。 其实就是,有人为难经纪或者客商,或是客商争执大家,他要上去“劝说”。 有人小偷小摸或者搞破坏,他要把人抓起来。 一句话,就是保证官牙局的正常运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发了水灾,所以生活窘迫的人增多,所以最近应天的小偷都多了。 官牙局里面出入的人又都是怀里带着银票的,比较招贼。 所以胡大发每日都能捉住三五个。 这一日,胡大发靠在门边,瞥见一个人进了官牙局。 那人鬼鬼祟祟的,不去看告示板上的信息,却总盯着别人的胸前和袖袋。 一看就是贼。 胡大发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在那人故意去撞客户,把手伸到别人胸前时捉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吓了一跳,转头瞪着胡大发,然后在看见胡大发以后,越发惊恐,像是看见了鬼一样,颤声叫了一声:“首领?!” 胡大发压低了声音说:“是我,别出声,跟我来。” 他交代了身边的一个经纪,说遇见了熟人,出去说几句话,便拉着那人到了旁边无人的小巷子里。 那人红了眼眶:“首领,你竟然还活着。你不是被官府抓住了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大明律》上明确规定,但凡抢掠,就算是没有抢到财物也是杖一百,流三千里。若是抢到了财物不论多少,不论首犯从犯,都是一个“斩”。 他亲眼看见胡大发落入圈套,然后被五花大绑抓走了。 胡大发叹气:“当时我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我已经改邪归正,再不做强盗之事。小六,你也改了吧。” 小六一愣,想了想,一脸不敢置信的问:“莫非你如今在官牙局当差?” 胡大发:“是。” 小六:“你如何能脱身?” 胡大发:“运气好。押我的衙役在路上死了。我逃到了应天,误打误撞进了官牙局。” 小六:“真是太好了。” 胡大发:“你若非要继续干这个营生,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再来官牙局。不然我很为难。” 小六:“首领,你不能独自享福啊。要带上小弟们。” 胡大发皱眉问:“除了你,还有谁?” 小六:“那日我们逃出来了五个,本来分散在常州苏州等地,如今都到应天城里来了。” 胡大发:“你们先找些体力活干干。官牙局里每日都有招各种小工的告示。我再帮你们申请个廉租房,你们只要肯做,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小六忽然笑了:“首领,你都进了金窝子了,不会打算真的老老实实在这里干苦力每个月拿几两银子工钱吧?!” 胡大发:“我答应了湘王的,不能食言。” 当年他是逃兵被人举报抓住也是死,走投无路才去当强盗。 如今他有活路,为什么还要回头? 小六冷笑:“我们可不想做苦力,这辈子还没做够吗?你现在倒是舒服了,每日逛一逛,动动嘴皮子,就有银子。若是放着兄弟们不管,兄弟们倒是要去官府理论理论。举报逃兵,可是有奖励的。” 胡大发气得脑子发昏,一把捉住那人的领子:“你不要逼人太甚。” 小六歪着头:“首领,我知道你很能打。不过你打死我,是要偿命的。” 巷子口有人路过,听见声音,探头进来看了一下,就忙走了。 胡大发松了那人:“你要如何才答应不找我麻烦?” 小六:“不如这样,你做内应。我们联手干一票大的,从官牙局抢个几百两银子,大家一分,从此改名换姓,江湖不见,各自逍遥快活,岂不是更好。” 胡大发抿嘴不出声。 小六又说:“你被我们举报到官府,也是死。就算我不说,也难保其他四个人不去举报你。你整日提心吊胆的赚这点辛苦钱,何必呢。” 胡大发犹豫了一下说:“晚上不行,一来宵禁。兵马司要巡城。兵马司的人身手都不比我差,我们被捉住了也是死。二来,官牙局每日都会在傍晚收市之前把银两清点存到隔壁官银庄的库房里去。所以晚上官牙局里只有一点碎银。” 小六一听他动了心,暗暗高兴,问:“首领英明。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胡大发看了看天,说:“这会儿还早,你去把兄弟们叫齐,中午我请你们吃饭,问问兄弟们的意思,顺便商量一下。嗯,就去‘朱家酒楼’吧。” 小六皱眉:“‘朱家酒楼’不是湘王开的吗?在那里商量,不好吧。” 胡大发:“正因为是湘王开的,所以绝对安全,里面菜太贵,没有当官、当差的敢去。再说我们又不大声嚷嚷,小声说话,谁能听见。” 小六点头:“行。” 胡大发也不会傻到自己去告官来抓他们。 ----- 胡大发中午的时候在“朱家酒楼”门口等着。 那五个人果然来了。见到胡大发自是感慨万千。 大家寒暄了一下,上楼进了雅座,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了,就关上门,叫跑堂的不要再来打搅。 满桌子菜,却没有人动。 胡大发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下,郑重地问:“我要再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都想干这一单。如果被捉住,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那五个人个个搓着手:“这等好活计,自然是要干。” “首领无须再多言,只管吩咐说怎么干吧。” 胡大发说:“我想了一下,下午收工的时候动手,不合适,一来人多,二来城门马上会关,我们很有可能抢了银子也被关在城里捉个正着。所以最好的就是中午去。” 小六:“中午外面人来人往,不好吧。” 胡大发:“每日午时,官牙局有个午歇时间,关门半个时辰不接客。小厮们会在前面打扫庭院和大堂,经纪和领班们则出去吃饭歇息。我给你们一人弄一套小厮衣服换上,你们从后门拿着扫帚进来,等经纪和领班们都出去了,我们把门一关,动手,抢了银子,直接出城。我在城外备了马。我们快马加鞭,到了山里分了银子就分散开,从此江湖不见。” 第210章 自己寻死,拦不住 小六:“听说湘王身边有几个厉害角色,要是湘王在怎么办?账房一叫起来,我们可打不过湘王的手下。” 胡大发:“是,别说你们,我都打不过。不过,湘王这几日都被拘在宫里听道士讲课,不会来官牙局。他那几个厉害的手下也都不在。” 又有人问:“隔壁官银庄也有亲军都尉守着。若是那边听见动静,过来看,也是麻烦。” 胡大发:“所以要速战速决,进去就杀,不要给账房机会出声。” 小六:“账房和外面隔着铁栏杆和门,如何进去?” 胡大发:“别忘了,我是经纪,我可以进去的。” 大家这才欢欣鼓舞起来。 胡大发:“如此,那就说定了。我们后日动手,你们回去就准备好趁手的家伙。” 其他人:“好,放心。” 胡大发:“明天下午我给你们把衣服送来。在哪里找你们?” 小六说了个地点。 胡大发拿起筷子,自己斟了一杯酒:“来,祝我们干完这一票,这一辈子再不用干活。” 其他人倒了酒却不喝。 胡大发笑了笑,先一饮而尽,然后每样菜夹了一筷子吃下去。 其他人才放下心来,喝酒吃菜,说说笑笑。 胡大发略坐了一会儿,就赶回官牙局了。 等他走了,其他人问小六:“首领的话,可信吗?” 小六冷笑:“不然他还能怎么样?一日掉到粪坑里,身上就永远是臭的。莫非他还想洗白?他若是敢动半点心思,我们把他的秘密叫嚷出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况且,不是还有两日吗?我们便好好观察一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他要有半点隐瞒,我们就不去了。” 次日这五个人分散在官牙局前门后门晃悠,把胡大发的话都一一证实了。 傍晚,胡大发也把五套小厮的衣服送到了小六指定的地方。 那五个人才完全信了,然后便耐着性子等到约定时间,各自藏了匕首刀子,去官牙局后门。 官牙局前后门都跟往日一样,一到中午就紧闭着。 小六上前敲门,按照约定,三长一短。 胡大发打开门,往两边看了看,确认无人看见,才说:“快进来。” 小六他们鱼贯而入。 胡大发却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小六他们听见门一响,回头不见了胡大发,顿时觉得不好,死命想要拉开门。 后面一阵“砰砰砰”的巨响。 小六只觉得自己背后到胸口都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钳子捅穿了,低头一看,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流了出来。 他费尽全力用手推门,最后却徒劳无功,倒在地上,手指在门上留下长长的血印。 院子里安静下来。 张玉在楼上的窗口出现,对伏在窗口的卫兵说:“行了。解决了。” 后门又被打开,胡大发走了进来,冲张玉拱手:“多谢张大人。” 张玉冷冷地说:“不谢,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湘王必会重赏。” 昨日胡大发向朱柏密报说有人要来袭击官牙局总局,然后拟定了这个计划。 朱柏同意了,只叫张玉来协助。 张玉其实是觉得有点奇怪的。毕竟以朱柏的性子,应该会留活口审问前因后果,是否还有同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了胡大发一面之词,就全部杀完。 张玉觉得胡大发在杀人灭口,所以心存戒备,更也不喜欢被人当枪使,态度自然就好不了。 胡大发对张玉拱手:“张大人过奖,这是我分内的事。” 张玉叫人下去报告官府,把尸体搬出去,清理后院,准备开门做生意。 胡大发的脚踝忽然被人捉住,他心里一惊,低头。 小六艰难地说:“你好狠。” 胡大发蹲下,望着他说:“我跟你说了,你要留下来,我会很为难。我放你一条生路,是你自己不走,还要害我,怨不得我。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是落草为寇,还是当狗侍奉小王爷,都没关系。” 小六瞪着他,咽了气。 然后士兵们从里面出来,把五个人抬了出去。 负责打扫的小厮们战战兢兢抬了水过来冲地板,片刻后便干干净净。 只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 张真人病倒了。 手腕红肿,脖子酸痛,总觉得眼前有小蚊子飞来飞去。 就算是祛病消灾符也治不好他。 所以老朱就放他回去茅山了。 朱柏亲自把张真人送出了应天城,叮嘱他:“真人有空常来看看本王。本王一定有时间陪你。” 张真人:“啊。贫道忽然想起来,龙虎山的道长请贫道去做客,可能要去半年呢。” 朱柏:“没事。我等你。” 目送张真人骑着驴绝尘而去之后,朱柏第一件事就是来官牙局点银子。 点银子这活儿真是太解压了。 看着那成箱的亮闪闪的雪花纹银,再多烦恼也烟消云散。 胡大发进来行礼:“湘王。” 朱柏冲富贵抬了抬下巴:“你们出去。本王要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富贵他们出去了。 胡大发:“殿下还肯信任小人,小人感激涕零。” 朱柏垂眼:“我让常州杭州苏州知府查了一下,他们五个都是在逃的强盗,每个人身上带的命案都有好几件,都死有余辜。他们就算是被捉住了,也是等着被砍头,所以你算是为民除害,也不必客气和内疚。” 胡大发跪在地上,垂泪:“小人死有余辜。” 朱柏叹气:“是,按罪,你也是该死的。本王只是爱惜人才,觉得你那么好的身手,为人又圆滑聪明,一刀杀了太可惜了。你从此便彻底忘了往事,好好跟本王干来赎罪吧。” 胡大发磕头:“殿下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只能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 朱标离开应天这几日,宋濂他们已经给他列了长长的书单。 朱柏看得寒毛直竖。 现在道士走了,他要是不找点活干干,这些老夫子会折腾他死! 朱柏忙主动向老朱要求:“啊,父皇。如今儿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学骑射吧。” 第211章 师父太认真,徒弟受不了 上一次比武,其他兄长都在学骑射,就朱柏瞎折腾了一阵子。 如今想来,还是要自己学点功夫,至少能保命。 老朱很惊讶:“诶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小子也肯学点有用的东西了。” 朱柏干笑:“父皇马上的天下,儿臣总不能太弱丢父皇的脸。” 老朱点头:“行行行,你只要愿意学。咱肯定找个好师父教你。” 本来蓝玉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可是蓝玉这会儿去打蒙古人了。 算来算去,如今留在应天的武将里面,也就是谢成年轻一些,骑射功夫又好。 其他人,老朱都怕他们受不了朱柏的折腾。 于是老朱立刻将谢成叫来御书房,跟他讲了讲。 谢成上次受了朱柏的恩惠,没有机会报答,自然愿意。 朱柏笑嘻嘻行礼:“师父有礼了。” 谢成:“殿下折煞微臣了。” 朱柏很兴奋,搓着手说:“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吧” 谢成有些暗暗惊讶,看了一眼老朱。 老朱冷笑:“呵呵,你就应了他吧。这逆子是怕咱留着他逼他写字呢!” 谢成哭笑不得:搞了半天朱柏不是想学骑射,是拿他做挡箭牌啊。 谢成带着朱柏到了校场上,先恭恭敬敬向朱柏行了个礼。 朱柏忙回礼:“师父不要这么客气。到了这里,您是师父,我是徒弟,没有王爷。” 谢成说:“殿下既然要学骑射,微臣有几句话要讲在前面。” 朱柏知道他是要立威,毕竟跪着的老师教不出站着的学生,忙拱手:“师父请说,我洗耳恭听。” 谢成:“一旦开始练,不得嬉笑偷懒。学艺不精到了战场上,轻则连累自己和同袍,重则连累百姓和江山。殿下莫怪我严厉。殿下若是没有打定好好学的心思,我们就此放下。” 朱柏:“这是自然。严师出高徒。我若做不好偷懒,请师父只管责罚。我绝无怨言,也不会去父皇那里告状。” 谢成:“每日卯时末到校场,风雨无阻。若是迟到或者缺席,绕校场跑十圈。学武的人,自律是首要。” 朱柏咬牙应了:“好。” 他暗暗在心里说:这是保命的,保命的。不能偷懒。 谢成又说:“我们从选弓开始。其实兵器厉不厉害,因人而异。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关公拿着天下无敌,可是到了别人手里,抡不动,也就是个废铁一块。” 朱柏点头:“是。” 谢成:“弓箭也是这样。要根据气候,地域,自己能力来选不同的弓,才能把弓箭和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极致。我大明朝军队一般用开元弓。开元弓是大稍弓,以竹子做弓胎,以桑榆木做弓弭,以牛角和坚木做弓弣。这种弓耐用,做起来比较麻烦。一个熟练的工匠也要花数月才能做好一把好弓。工匠通过调整筋角数量的方式调整弓力,筋角越厚,弓力就越大,反之亦然。” 朱柏完全听懂了。 他之前以为弓箭就是木头或者竹片绑着牛筋做成的,没想到这么多门道。 谢成又说:“平日练习的时候,按重量分为三力到几十力不等。弓也不是越重越好,太重射不准空耗力气。有人用几十力的弓练习,但是到了战场上一般用的弓都为三力到六力,也有人能用到九力。你如今初学,就从三力弓开始,取三尺长的箭足矣。殿下请记住,重弓配轻箭,射不准。轻弓配重箭,射不快。箭和弓一定要适合才可以。” 谢成取了一把小弓递给朱柏。 朱柏拿在手里掂了掂:“是不是力越小的弓,射得越准,反而更好?” 谢成说:“并不是。我朝的劲敌一直是北方的蒙古人,所以射箭法也是遵照北方的习惯来。不讲求准度,只讲重箭杀伤。军中的最高等射手需得‘重箭、平、远、中、深’;二等射手只讲‘重箭、平,中’三项。若是射手只能用软弓轻箭,虽多中也只是三等。” 朱柏恍然大悟,难怪从卫兵调来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孔武有力的强壮汉子,因为太瘦弱了拉不开强弓。 谢成:“殿下拿到弓之后,首先要调好弓,因为如果弓矢不调则可能导致弓箭失去准度。” 他又抽了一支箭给朱柏:“北方喜欢用老鹰的羽毛做箭羽,因为老鹰的羽毛够硬能确保射得平、远和准。南方一般只有大雁和鹅的羽毛可用,所以箭的准头差很多。” 朱柏摸了摸箭羽。 谢成说:“从你拿起弓那一刻起。它就成为了你的手臂。在箭射出去前,你的身体各处都要保持警惕,你的箭才能按照你的意思射出去。中间但凡有一刻松懈,都中不了。” 朱柏又开始摸箭杆。 谢成:“我们从场中射开始学习,练好场中射,再学步射,然后学马上坐定射,最后才是骑射。不过在学骑射前,我们要先学骑马,把马儿的习性掌握了,能骑稳了,才能在马上跟人打斗,射箭。就好比人要先学走才能学跑一样。” 朱柏现在摸箭头了。 这小子才听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开小差了。 谢成好无奈,把箭抢回来,插回箭囊:“今日,我们先从如何拉弓开始。” 晚上吃饭的时候,朱柏龇牙咧嘴的。 老朱乜斜着他:“干嘛?” 朱柏:“拉弓拉得我手酸。一个月都不能写字了。” 老朱气笑了:“咱怎么就不信呢?你平日上蹿下跳的也不嫌累。拉这两下弓就把你累到了?” ----- 苏州,杭州等处水灾的影响,过了一个月才慢慢消除。 这一个月里,朱柏已经能自己轻松上下,并骑着小马自如地跑了,还能马上坐定射了。 成效很明显,就是满手水泡。 主要是谢成太认真,太较劲了。 朱柏决定跟老朱提下去巡查的事情,先缓缓。 老朱皱眉说:“你又想跑?这才回来几日?你大哥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朱柏说:“朝中事务繁忙,大哥要帮父皇。所以呢,这一次儿臣一个人去,速去速回,巡到哪里算哪里,不定时间和线路了。父皇若是想让儿臣回来,只需要叫官牙局给我带信,儿臣立刻就回来了。” 第212章 一看就是人贩子 老朱抿嘴:咱倒是想给你上紧箍咒,只是这一次朱标也险些出事,还是缓一缓再让朱标出去。只是不让朱标去,朱标未必肯。可是不让你下去走走看看,好多事情咱都被蒙在鼓里,没人跟咱说实话。 朱标见老朱为难,忙说:“如今政务繁忙,儿臣还是留在应天帮父皇得好。” 他已经出去走了走,虽然离开应天还不到两百里,可是也满足了。 老朱原本没打算把这事拿到朝堂上去讨论,可是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说出了,然后所有大臣一致反对。 刘伯温说:“隋炀帝当年就喜欢出行游玩,劳民伤财。请皇上务必阻止湘王。” 李善长说:“湘王年幼,独自出巡不安全。” 老朱对他们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什么怕劳民伤财?刘伯温他们是怕朱柏出去干成大事笼络了人心,人气比朱标高。 什么不安全?李善长他们是怕自己在下面搞的那些猫儿腻,那些产业被朱柏发现了捅出来。 老朱冷笑:“你们越是不敢,不想让老十二出去,咱还就是要叫他出去转转,看看你们在下面搞什么鬼了。” 朱柏乐坏了:呵呵,你们这帮老狐狸没想到吧,原本想拖我后腿,没想到倒是帮了我大忙了。老朱本来还犹豫的,现在当朝宣布,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汪广洋上折子说自己才学平庸,胜任不了右丞相这么重要的职位。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谦虚,还是说的气话。 老朱批复准他继续在广东布政司待着。 设右丞相的事情先缓缓。 大家有点莫名其妙:老朱到底想干什么,这么重要的职位,一会说设,一会儿又说不设。 ----- 于是,朱柏挑了个晴朗的好天气,又带着人准备出发了。 这一次,只有胡顺妃和朱橘送他。 朱橘还是那句话:“你一定给我买吃玩的的回来。如果没有吃的玩的也没有关系,但是一定要回来。” 朱柏叹气:“知道了。知道了。” 胡顺妃千叮万嘱:“注意安全,不要淘气。” 这次没有朱标跟着了,她感觉朱柏就像个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无法无天,无所畏惧。 真是让她更担心了。 朱柏只带张玉,富贵和三十个精兵,行李也很少,一辆马车就拉完了。 出了应天城门,朱柏顿时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这才叫自由嘛。 没有老爹管着;没有师父跟着;没有夫子念着。 哈哈哈!! 从今天开始,老子天下第一! 朱柏他们轻车简行,比上次快多了,没到天黑就已经到了茅山脚下。 他发现上次那个坟包的位置种上了几棵桃树,指着那边,挑眉无声问驿站站长。 驿站站长说:“两百多个倭寇,还是种几棵桃树镇镇邪好。” 朱柏微微点头:“行吧,你要是觉得安心一点就种吧。既然种了,就多种几棵,让它成林,以后我闲了就骑马来这里赏花喝酒。” 既然都要镇邪,这么三五棵小树苗有个屁用。两百多个人,好歹一人要一棵吧。 驿站站长忙点头:“遵命,我这就叫人补种一些。” 驿站门口两旁贴墙蹲在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看见朱柏一行人便立刻起身靠过来。 上次被灾民抢走的事情,让朱柏心有余悸,看见这种人立刻就躲进去了。 张玉他们也紧张,挡住了那些人。 那些人哀求着:“爷,给口吃的吧。我们都饿了好多天了。” “官爷,行行好,我们就要口吃的。” 朱柏在里面听了,转头对驿站站长说:“给他们一点吃的。” 驿站站长叹气:“殿下有所不知,他们第一日来,我们就给了吃的。结果他们知道这里有吃的,就不走了……” 朱柏垂眼站了站,转身上了墙顶,站在上面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那些人小声说:“湖州。” “松山。” 朱柏:“都是农户?《大明律》上荒田不耕,最高刑罚可到杖八十。为什么不回家?” 虽然遭了灾。可是这个水灾相比去年的旱灾,也不算什么。还不至于活不下去要背井离乡。 “田都被泡坏了,就算是回去种,今年收成也好不了,交不够赋税,还是要被罚。” 朱柏恍然大悟:摆烂。这不就是摆烂吗? 觉得今年收成不会好,就不种了,跟那些觉得达不到老板定的目标,就索性不工作的人不是一样的吗? 朱柏说:“皇上自会体恤众位的辛苦,减免灾区赋税。如今清明未至,你们赶回去好好播种,说不定还能有个好收成。” 那些人:“离家太远,手里没有银子,这么走回去,怕是要饿死在路上。” “是,如今刚遭了灾。到处都要不到吃的。” 朱柏想了想:“你们挨个把籍贯和姓名报上来。本王亲自给你们写路条。你们带着路条往回走,遇见官牙局驿站,驿站免费提供两日干粮,并加盖印章。你们取了干粮不得逗留,不得往回,不得闲逛,继续往前,直至回到家乡。本王会告知各地驿站和官牙局,如果发现你们拿着路条到不是回家路线以外的地方去,或者再同一个驿站反复逗留,定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忙跪下磕头:“知道了。” 然后驿站站长就出去统计了名字籍贯,拿进来。 朱柏叫富贵写了路条,他盖了章,发了出去。 驿站站长发了两日干粮给他们,然后关上了门,打算再不理会。 有个老头子牵着个女孩子非要往里面挤。 站长皱眉:“干什么,你是不怕死吗?刚才明明已经发了干粮给你了。” 老头子说:“我的外孙女,本来是打算带到应天投奔亲戚的。既然这么巧,遇见湘王了,就留她服侍湘王吧。” 站长哭笑不得:“我们湘王都还不到十岁,不需要。” 老头子说:“求求您,就当救救我们。她父母都死了,我一个老头子,实在是养不活她。湘王带回去,随便给她一口吃的不让她饿死就行。” 朱柏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子。 那女孩看上最多也就八岁,瘦弱得很,这会儿被老头子攥着手腕,也不出声,直用力抿着嘴。 她脸上脏兮兮的,朱柏只觉得她的眼睛好黑好亮。 朱柏又看了老头子一眼。 他见过那么多牙婆牙公,一看这尖嘴猴腮眼神贼溜溜的老头子就知道这是个惯会坑蒙拐骗的人。 第213章 湘王小心 什么外孙女?!这孩子肯定是被老头子拐来的! 这老头子本来打算卖了这孩子,结果没想到到处遭灾,不好走,也不好卖。 现在带着麻烦,扔了可惜,他才想到卖给朱柏。 朱柏回头说:“行吧,把她留下吧。” 站长一愣,知道朱柏的性子,打开门让那女孩儿进来了,对老头子说:“行了,把她留下,你走吧。” 老头子死死攥着女孩的手腕:“湘王,您看,我还要回去呢,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您行行好随便打发点。” 朱柏冷笑果然:要是亲生的外孙女,这会应该抹眼泪告别,而不是着急要钱。 他慢悠悠走过去,对那老头子招了招手,一只手伸到怀里做掏东西的样子。 那老头子忙松了女孩儿伸手来接。 朱柏把那女孩一拉,把她护在身后,冷冷地说:“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人牙子,骗到本王头上了。你应天的同行莫非没告诉你,他们在本王这里吃的亏吗?” 那老头子吓得转身要跑,却被卫兵直接捉住,按在地上。 朱柏居高临下冷冷地说:“说吧,你拐卖了多少个孩子了?” 那老头子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哎呀呀,没有,冤枉啊。这真是我的外孙女。” 朱柏转头问女孩:“你认识他?” 女孩摇摇头说:“不认识。他把我从家里拐了来,我要回家。” 朱柏对站长摆手:“把他绑了,明日送官府。” 那老头子哭嚎起来,被卫兵绑了个结实,堵住嘴扔在外面。 然后卫兵把门一关,再不开了。 朱柏嘀咕:“怎么回事,本王一来,非要杀几个人,才能往前走吗?” 站长问:“湘王,这孩子怎么处置才好呢?” 朱柏皱眉:“本王不管,不要问我,你们问问她家在哪儿,叫路过的押运员给捎回去就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去逍遥快活呢,就带上个拖油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站长哭笑不得:果然还小。刚救了人家,就迫不及待摆脱。 再说这是个活人,又不是个货物,怎么说一声捎回去就捎回去。 半柱香时间后,朱柏就把刚才的事情完全忘在脑后了。 因为站长知道他要来,一早就叫人去山上打了兔子野鸡做给他吃。 这会儿他吃着香喷喷的烤兔子,还管什么难民不难民,人口拐卖不拐卖。 驿站站长进来,说:“殿下。属下问了。那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您看……” 现在真的是顺便捎回去都不知道往哪里捎了。 朱柏皱眉:哎呀,这是赖上我了吗? 照理说七八岁的孩子应该记事了,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至少是能说清楚了。 莫非是个傻子? 可看那眼睛很清亮也不像啊。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本王这一次要走几个月,几乎都在路上,带个女孩子不方便,先放在你这里。你让她帮忙干些洗衣服做饭的活,给她弄两身衣服。费用记在本王的行程上就行。” 驿站站长想说:你救的人,你带走。 可是他不敢。 只能说:“驿站里留守和来往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这女孩留在这里实在是……” 朱柏想也不想回答:“招个厨娘,帮你们洗衣做饭。工钱算在驿站日常支出里。” 驿站站长一想,这样也行。 朱柏带着一个女孩儿确实不方便,回去的时候反正要路过这里,到时候,他总没有借口了。 朱柏吃完就忙着看账本,安排事情,一直忙到亥时才洗漱入睡。 早上一早又起来,吃过饭,准备赶路。 出了驿站大门,有个老人家站在门边,冲朱柏行礼:“殿下,草民有件事情要禀报殿下。” 朱柏定睛看了看,不是昨夜那个。这个慈眉善目,气定神闲,不像坏人。 除了他,再没别人,其他人一早就出发赶路了。毕竟是步行,要走两三天才能到下一个驿站。 就连那个人牙子都被官牙局运货的人拉走去带去官府了。 朱柏问:“老人家,你为何不跟着大家一起走?” 老人家说:“老朽承受了殿下的恩惠,无以为报,只能提醒殿下一句,前面九里乡有山贼出没,请殿下务必小心。” 朱柏挑眉:“官牙局驿站沿线的山匪早被我们肃清了。老人家是不是说的以前的事情。” 老人家摇头:“水灾过后才出现的。这些人只抢商户和百姓,不敢抢官牙局的人,所以殿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朱柏垂眼思忖:这也是有可能的。水灾后,有些人流离失所,老实的就要饭,不老实的自然就抢和偷了。 如果他们只抢百姓,抢完就杀了,没人去报案。官府顾着救灾,自然也不会管。 朱柏问:“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提醒本王这句话?” 那老人家对着朱柏一拱手:“是,老朽说完,这就走了,不耽误殿下赶路了。” 朱柏笑了笑:“难为你等到现在,我们捎你一程吧。你会赶车吗?” ----- 九里那拨山贼本来是水匪,最近官府对水面的巡逻忽然又加紧了,所以他们就流窜到了九里的一个山林里,专门劫掠过往的客商和逃难的百姓。 听说今天湘王要路过,他们龟缩在山林里,打算不出来。 算算时间,朱柏骑马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路过。 可是这会儿都快到中午了,却只见到几个零星的百姓,一看就是穷人,没油水,让他们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那小王爷是不是改走别处了。”有小厮问匪首的。 附近有漕运,坐船虽然慢,但是比骑马舒服。 反正朱柏又不缺钱。 匪首说:“再等等。” “来人了。”有人叫了一声。 匪首定睛一看,一个老头子赶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远处来了。 还有个瘦巴巴的年轻人骑马跟着。 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用的,做工精细,用料上乘,装潢华丽。 马儿也是高大肥壮。 不知道是那个粗心的大户,出行竟然只带一个保镖。 “首领,干吧。”小厮说。 十几天都只有面黄肌瘦的难民。这么肥又好宰的“羊”,错过这一次,说不定就再也遇不到了。 第214章 竟敢抢我的词! 匪首摇头:“不不不,再等等。以防有诈。” 听说那个湘王奸诈无比,说不定车子里就埋伏着士兵。 正说着,那边一个孩子从车里钻了出来,问老头:“还要多远。” 老头回答:“快了快了,少爷,少安毋躁。” 孩子从胸前衣服里把一个大金锁掏出来玩:“好无聊。” 风吹起车帘,车子里都是行李,没有人。 年轻人:“少爷,不要把金锁露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吧,此处山林茂盛,天黑了怕有贼人。” “不用等天黑。现在就有贼人。”匪首龇牙笑了,对身边的人吼了一声,“这么肥的一票。干他娘的,不等了。” 他带着人冲下去,把那马车团团围住,正要气势十足地把劫道的专用台词说出来。 那孩子忽然嘻嘻一笑,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劫啊。” 匪首一愣,然后恼羞成怒怪叫一声:“放屁,这话应该是我说的。” 那孩子站起来,指着路:“这条路,就是我开的。你们乖乖把最近打劫的金银财宝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不死。” 匪首气得脸都红了:“特娘的,老子做强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猖狂的孩子。今天我非要把你剁碎了扔到山里喂老虎不可!!” 那孩子叹了一口气:“唉,打打杀杀多不好。本王还想跟你讲讲道理的。” 土匪们意识到上了当,掉头要跑。 一道银光闪过,匪首的头就捂着腿倒下了。 土匪们僵硬了身体,瞪着匪首。 匪首大腿上插着一把短刀,短刀手柄上带着一根细细的铁链。 铁链的末端在刚才那个瘦弱的年轻人手里。 年轻人手一抖,那把刀就像是活了一样,又飞回他手里。 朱柏阴森森一笑:“别乱动哦。不然下一刀就插在某人的左胸上了。” 土匪们再不敢动。 远处尘土飞扬,一群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拿着刀和火铳,片刻就把土匪们包围了。 这会儿土匪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湘王。 朱柏冲他们抬了抬:“说吧,你们抢的财物藏在哪里。” 匪首叫着:“不许说。” 朱柏皱眉。 然后有人上去,踢翻了匪首,踩着他的伤口。 匪首尖叫:“我说,我说。” 朱柏说:“对嘛,何苦呢,反正都是要说的。” 张玉和几个人押着匪首去山里走了一趟,扛了一大麻布袋东西下来,都是些小的首饰,玉器,金银。 朱柏皱眉问匪首:“你们在这里抢了多久了。” 匪首说:“半个月而已。” 朱柏:“不可能!半个月抢了这么多?” 匪首:“不是,还有一些是之前当水匪的时候抢的。” 朱柏:“被你抢的人呢?” 匪首低头:“都杀了,扔在山沟里了。” 朱柏看了看天不早了,指着几个卫兵下令:“把他们绑了。你们三个留下一个驿站下来看守,你快马加鞭去前面通知官府来处理,叫知县明天来见我。我们接着赶路,你们四个办完事来跟我们会合。” 胡大发很担心,说:“三个人怎么能看住这么多人。” “若有反抗逃跑的,格杀勿论。”朱柏说完这句,上了马就走。 胡大发回头一看,那三个士兵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乌黑的刀来。 胡大发心里一跳,又忙转回头。 想想也是,这些卫兵都是弓弩手出身,这些强盗别说被绑着,就算是自由身,全部一起上都打不过三个卫兵。 卫兵们刚才掏出来的那个叫雁翎刀,因刀形有如大雁翎毛,故得名“雁翎刀”。 胡大发听说过,厉害得很。 雁翎刀跟之前纯正汉家血脉没有反刃的雁翅刀不同,以元代游牧弯刀为基础结合汉人习惯的刀长。刀身较平直,刀尖呈略上翘的圆弧形,刀尖至刀背15~20cm处多开刃,一般称为反刃。 这样一来,握刀之人就反手正手都能杀人。 据说这种刀一年前被兵仗局制出来,然后蓝玉这次出征,所有兵都配置这个,战斗力大大加强,其他卫所才开始效仿配置。 所以雁翎刀在军中流行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 胡大发忽然意识到这个雁翎刀很有可能就是朱柏叫人改进的,悄悄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这会儿却笑嘻嘻跟那老头子说话去了。 “老人家,多谢你提醒和配合,本王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这些匪徒一网打尽。” 老人家:“是湘王睿智,有勇有谋,老朽还搭了一趟车。” 朱柏:“本王把你送到下个驿站,就要你自己走了。” 老人家:“多谢湘王,老朽已经感激不尽了。” 朱柏:“本王有个事情想请教,请老人家务必赐教。” 老人家:“湘王折煞老朽了。” 朱柏:“那些人不是因为赋税才逃吧。”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如今都还没播种,有什么好逃的。 老人家低声说:“漕运。” 朱柏还是不明白,但是知道老人家也不好说太多,便不再追问。 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派出去的人就已经赶上来了。 朱柏问:“带了官府去看他们抛尸的地方吗?” 卫兵回答:“带了。” 朱柏:“有多少个被害人?” 卫兵:“小人粗略数了一下,有三十几个。因为有些时间长了,被野兽啃食了,所以不好辨认计数。” 卫兵这种见惯了血肉横飞场面的人,说起这个脸色都很不好,可见那场景有多吓人。 朱柏抿嘴。 富贵小声说:“殿下,他们有意躲着你,你不知道也正常。” 朱柏眯眼:“这位老人家都听说了,本王就不信官府完全不知道。他们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偷懒罢了。” 他又转头问张玉:“这里属于何处管辖。” 张玉回答:“刚才是句容县,这会儿我们应该到金坛县了。” 朱柏冷笑:呵呵,果然。 金坛县属于镇江府,句容县却属于应天府管辖。 这些山匪,今日在句容境内打劫,明日又去了金坛。 不但跨了县还跨了州,所以两边都想推给对方。 第215章 知县太穷 这两个地方的县学都没开起来。刚好他要督促县里办县学,就一起敲打敲打。 老朱能不能挑到人才,他不管。 可是县学不开,他的三、四级官牙就开不起来,因为没有渠道挑人,没人可用。 因为路上耽搁了,所以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金坛驿站的站长早跑出来迎接。 朱柏略休息,吃过饭便吩咐张玉:“明日我们不急着往常州赶路了,先去金坛县衙。你明早派个人拿着我写的拜帖,确保金坛县知县在县衙等着我。” ----- 从金坛驿站去金坛县城倒是没有绕很远的路。 中午时分就到了县衙。 知县早听说过朱柏的名声,收到朱柏的帖子,立刻带着一群衙役在县衙外面迎接朱柏。 朱柏派来的卫兵这会儿站在知县身边不像是来送信的,倒像是来看守犯人的。 朱柏跳下马,也不理上来作揖的知县,大步流星进去,然后直接坐在了大堂上的案子后面。 知县一见这场面,就已经腿软了,忙跟着进去在大堂上垂手低头立着。 朱柏也不出声,坐下来就垂眼玩他的九连环。 知县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句容的县官也到了,一溜烟上了堂冲朱柏作揖行礼,就站到了金坛县官的身边。 朱柏冲张玉一抬下巴。 张玉把昨天从盗匪那一麻袋缴获的赃物倒在地上。 朱柏似笑非笑地问:“两位知县老爷,知道这是什么吗?” 两位知县一边擦汗回答:“下官不知。” “不知。” 朱柏说:“这是我从两位大人管辖地交界处抓到的强盗那里没收的赃物。这些东西,都是他一次一次劫杀过往商客后攒下的。” 两位知县一听脸色煞白。 朱柏短短一句话却讲了好几个重要信息:第一,他遭遇了悍匪,但是把对方反劫杀了。 第二,很多商客被劫杀。 第三,这个悍匪横行这么久,却没有人管。 朱柏淡淡望着两个知县:“两位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两位知县一起跪下了:“微臣有罪。” “微臣无能。” 朱柏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个衙役,问金坛知县:“你的所有衙役都在这里了?” 金坛知县磕头:“是。” 朱柏又问句容县知县:“你有几个衙役。” 句容知县磕头:“也是四个。” 知县是正七品或者从七品。人人皆笑七品芝麻官是个小官,却不知道知县之下还有官员,比如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其实下面还有更小的典史,已经没有品秩,叫做“不入流”了。 老朱发的俸禄只管养活官员本人,却不管官员有没有妻儿老母。 知县和知府这些地方官要养活一大帮子手下,县丞和主簿还能拿俸禄。 什么衙役,师爷,家丁这些就都要靠知县和知府想办法创收来养活。 知县有钱,就能多请几个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衙役,治安自然就会好。 知县穷,就只能少安排几个衙役,比如金坛县和句容县。 这么四个衙役,还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直接让他们去对付那帮强盗等于就是去送死,确实有点不人道。 朱柏这么一想,刚才心中的愤怒便淡了许多。 他说:“本王打算在各个县搞四级官牙局。” 两位知县不知道朱柏怎么忽然跳到这个事情上来了,面面相觑。 朱柏又问:“朝廷下令今年秋天就要举行乡试。你们怎么还不把县学开起来。县学不开,怎么选秀才去参加乡试?” 这是寒门学子鲤鱼跃龙门进入仕途的唯一途径,现在好了,下面的人,直接把第一关就堵死了。 科举什么的,最后就选了府州这些大城市的考生。 曾经是小镇做题家的朱柏很生气。 两位知县战战巍巍地说:“县里实在是穷,办不起来。” 其实百姓不算穷,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 有钱人可以去州府上学。 关键是知县穷。 如果他们跟富户筹钱办县学,又怕富户因为这个要求他们徇私舞弊,考试放水。那最后成为秀才的还是只有富家子弟。 他们还落个不好的名声,埋下隐患。 所以,就只能拖着不办县学了。 朱柏抿嘴:逼他们也没用。没钱就是没钱。 他问:“你们估算过办县学大概要多少钱一年吗?” 金坛知县小声说:“组织考试可以由本官来操持,县衙里面也有地方教学,只是要请先生来教,管先生一日三餐,怎么也要二十两银子一年。” 句容县知县说:“下官这边也差不多。” 朱柏说:“朝廷分配给你们的秀才名额是二十个对吧。” 金坛知县:“是。” 朱柏:“这样,我帮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先组织考试。前五名不要学费,第六到第十名,一个月五十文学费。第十一名到十五名收一百文钱一个月。十六到二十名收五百文一个月。” 这样一个月就有三两多银子了。不但能解决教书先生的工资,还资助成绩特别优秀的贫困生。 金坛知县愣了一下喃喃地说:“那要是十一到二十名没钱呢?” 朱柏笑了笑:“不是知县大人组织考试吗?哪个考生家里没钱,你还不知道?” 再说,这种考试,除非特别优秀的,不然前十和前二十的差距很大吗? 不就是一句话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杀富济贫,换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对于有钱的人家,一个月五十文一百文的,压根不算什么。 就算是一两银子,那不也是少做一件漂亮衣服吗? 句容知县先想明白,忙说:“湘王圣明。” 朱柏点头:“赶紧下去办。本王巡视完回来路过,要是看到你们还没把县学办起来,就只能办你们了。” 两位知县忙磕头:“是。” 然后句容知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那帮盗贼如何处置。” 盗贼肯定是杀头了,他其实是想问他的责任。 这个事情,可大可小。 朱柏要是非要往上报,他肯定逃不过以死谢罪。 朱柏要是直接交给他处置,就万事大吉。 朱柏似笑非笑眯眼看着他:“你要怎么处置?” 第216章 这不科学 句容知县又伏下:“臣有罪。可是臣实在是……” 穷得没有办法。 朱柏叹气:“所以我要你们赶紧搞县学啊。你们搞了县学,本王选出人来,才好搞四级官牙局,才好赚钱分给你们。你们才有钱养活更多的衙役。以后遇见这种事,才能往上冲,而不是往后退啊。” 两个知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朱柏刚才问到一半忽然又来说县学的事情。 这么说来,朱柏不但不打算治他们的罪,还在帮他们想办法了。 两个人感激涕零,磕头:“殿下圣明。” 朱柏说:“所以县学要是办不好,本王下次过来就两件事情一起办。起来吧。” 知县们一齐站起来。 金坛知县指着地上那一堆金银珠宝:“这个……” 朱柏冷笑:“这个,你就不要惦记了。本王抢来的,你难道还好意思拿走?” 他翻了个白眼,冲张玉抬了抬下巴。 然后张玉他们就把那些东西又都装回了麻布袋。 金坛知县有些死脑筋,继续说:“若是苦主寻来,按道理也是要从盗贼的赃物里出银子抚恤的。” 朱柏回答:“是,苦主要是寻来,你们确认无误,就写条子盖官印,叫他们去官牙局驿站或者官牙局拿抚恤金。” 按照跟着去山谷的卫兵说的,那些尸骨很多都残破了。估计大部分都认不出来了。 两位知县只能拱手:“是。” 朱柏阴森森地说:“你们可不要想什么歪点子从本王这里骗银子。但凡本王的人发现来要银子的苦主有什么破绽,那就是两位的责任了。” 两位知县寒毛一竖忙说:“不敢,不敢。” “下官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连悍匪的攒了多年的老本都被朱柏抢过来了,他们有多想不开,敢去骗朱柏。 这个小王爷果然是可怕。 杀人不眨眼,心机深沉。 朱柏站起来:“句容知县回去吧。” 句容知县忙行礼走了。 金坛知县怯怯靠上来问:“殿下今夜投宿在何处。” 朱柏看了看天:“还是去常州吧。” 刚才进县城的时候,他看了看,客栈的条件真不怎么样。 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好挤在知县家里。 ----- 朱柏他们从金坛县出来,就直奔常州。 眼看快到常州,远处官道上烟尘四起,似是有大批兵马飞奔而来。 张玉一看:哪里来的匪人,这般嚣张。 他忙叫人停下摆阵,把朱柏围在中间,准备迎敌。 朱柏本想坐在马上看热闹。 结果被张玉一把抱下来塞到马车里。 结果那群人看到张玉,勒住马,滚下来行礼:“臣接殿下来了。” 常州千户王大人算算朱柏今日会到,一早带着士兵出来迎接护送。 可是他们都快到金坛驿站了还没见到朱柏。 王千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去问驿站才知道,朱柏改道去了金坛,忙又冲到这边来。 朱柏钻出来:“不要慌。本王就去逛了逛。” 王千户哭笑不得:唉,小王爷,你去逛了逛,我们跑断腿。 朱柏在路上就交代其他人不要提强盗的事,一来怕老朱反悔又把他叫回去,二来老朱知道他们抢了别人,会叫他把东西上交。 这些金银珠宝交给老朱去送给贪官贪,还不如他拿着,一路做点慈善。 朱柏被千户带人护送一路进了常州。 常州知府孙用也早到城外迎接。 朱柏吩咐他们不用管他,然后就去常州城里转悠了。 常州官牙局整体而言,管得还不错,就是运货速度太慢。一船货物竟然要花十辆马车五天时间才能从直线距离不到两百里常州运到苏州。 虽然漕运主要是运官粮的,可是他的官牙局也是老朱的生意,老朱是明确告诉他可以用漕运运货物的。 还有一件事。 洪武二年汤和修新城的时候已经考虑了内涝问题,把地平修的很高。怎么还会内涝 这次遭水灾的几个地方,分明水网密布,河道纵横,还内涝。 这不科学…… 朱柏转悠完了便去常州官牙局。 常州官牙局的牙长姓涂,是个身材高大,五官正气的年轻人。 朱柏当时挑二级牙长的时候也是特地挑选的这一类人。 毕竟牙公牙婆在百信心目中的坑蒙拐骗形象太深刻,只能靠这样形象广告来扭转了。 这会儿涂牙长已经出来接他了。 朱柏坐定后,涂牙长把账本拿出来。 朱柏摇头:“本王不看这些,自然有一级官牙局来审核。本王今天是有疑惑需要涂牙长来解答。” 涂牙长忙拱手:“殿下折煞小人了,有什么话尽管问。” 朱柏:“来往苏州的货物为何不用水运。是我们官牙局买不起船吗?” 当时设官牙局的时候朱柏就强调了,所有交通运输工具上花的钱都不能省。 买船买马车都算是合理投资。 涂牙长一愣,回答:“如果走漕运,就只能用小船。每条船的运力跟马车差不多。” 朱柏歪头:“为什么不用大船。” 他记得漕运和苏杭运河是可以轻松过大船的。 涂牙长回答:“运河多有堵塞,奔牛、吕城等数个水坝附近皆是如此,若是遇到枯水期,大船通过就会卡在污泥里,数日不得出。” 朱柏恍然大悟:所以呢,即便是江河遍布水网如织,依旧会内涝。 是因为自然排水河道都堵了!! 疏通河道是官府的事情,而且是应该定期做的事情。 官府为什么不做? 还是那句话,因为没钱! 可是老朱那种个性,肯定是又不想出钱,又想让人干活,到时候就直接压给常州知府。 常州知府压给漕运沿岸的知县,知县分派给百姓,最后还是落到百姓头上。 本来按照他建议的赈灾粮筹集办法,赈灾粮发下去,要么就在丰年还粮食,要么就用劳役补偿。 这会儿他意识到了问题。 比如现在,常州刚遭过水灾,这会叫他们来疏通漕运,明显是不合适的。 全国各地农忙的时候,叫之前受灾被帮助过的百姓来还债也都不合适。 第217章 杀大户 江南富庶产粮之地,要是下几天雨就这样,下几天雨就这个样,不但官牙局生意受损,苏杭粮食产量下降,应天就没粮食,灾民一多,应天也不安稳。 他着闲散王爷就当不成,所以不管还不行。 朱柏想了想问涂牙长:“如今官粮是怎么运?” 涂牙长:“我大明的官粮都是海、河、陆兼运。北部军粮由江入海至通州或辽东或由江入淮、黄,至燕、秦。其他皆是陆运到大运河边上,再由运河运至应天。海运为军运,因为是运军粮。余皆民运,因为是各地交给应天的赋税。” 朱柏皱眉:也就是说常苏杭这一段都靠民间运输了。 老朱当年把京城定在应天,也是考虑离江浙富庶之地近,运粮方便。水运不行就走陆路,反正各州府自己解决,所以一直没有花力气来疏通运河。 疏通肯定是要疏通的,可是官牙局来疏通肯定是不行,他才不做这个冤大头。 朱柏说:“拿纸和笔来。” 他接了纸和笔,刷刷写了一张纸,盖了自己的印章,然后装在信封里,递给富贵:“叫人快马加鞭送给我父皇。得到我父皇批复再回来,我在常州等着。” 这会出发,快马加鞭,傍晚就能到应天。 富贵忙出去了。 朱柏对涂牙长说:“本王叫你们整理名单,你整理了吗?” 涂牙长忙回答:“有的,有的,各种名录都有。” ------ 朱柏从官牙局出来,径直回到了常州府衙。 孙知府见朱柏终于回来了,忙叫人端茶布置点心。 朱柏笑嘻嘻一边吃点心一边说:“孙大人,这一次本王来巡视,一来是看看官牙局的运作,二来也是替我父皇看看县学州学办得怎么样。” 孙知府忙作揖,叹气:“唉。州学倒是早就办起来了。知县们只说是没钱,所以县学都还没开起来。” 朱柏微微点头:“没关系,这样吧你把所有知县都叫来,本王要给他们开个会。” 孙知府心里直嘀咕,却不敢抗命,只说:“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会到了。” 朱柏:“不妨事。” 孙知府忙叫衙役下去通知了。 朱柏等他回来,又说:“不知道常州有几个大商户?” 孙知府说:“倒是有几个。” 朱柏:“把年利润两百两以上,房屋田地面积超过五亩的商户都叫来。本王想要找他们喝茶。常州城里哪里有不错的茶楼,最好靠近运河。” 孙知府说:“东城运河边上的茗香楼比较安静。” 朱柏:“行吧,那就茗香楼。明天午时,茗香楼见。” 孙知府又只能再次出去叫衙役去通知大商户,然后暗暗叹气:都说这个湘王是个“小阎王”,很能折腾人。 这会儿他进来才坐下不到半柱香,已经折腾他进进出出好几趟了。 朱柏等他进来,笑嘻嘻说:“孙大人明天记得来哦。”就走了。 虽然源源不断地有关于朱柏的消息传递回宫里,可是老朱收到朱柏的信还是有些惊讶。 这小子连山匪都能打劫,还能有什么难事要找咱? 他打开信一看,朱柏用那鬼画桃符的字讲了运河堵塞至漕运不通畅,沿岸容易内涝的事情,然后提出了解决办法,征求老朱的同意。 按照以往朱柏的作风,应该是把这事先告诉朱标,然后唆使朱标来跟老朱请示。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很紧急,又怕自己不在宫里,中间传递消息有误,所以朱柏就破天荒地直接报给老朱了。 老朱笑了笑:小子,咱果然没看错你,你出去不是单单为了吃喝玩乐,是去办大事的。 然后他即刻回了信,并叫人护送送信的人回常州。 朱柏夜里住在官牙局他的专用房间里。 他去应天送信的人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朱柏赏了他五两银子叫他去歇息,然后展开了朱元璋的回信。 是一张任命的圣旨。 朱柏笑了笑:老朱果然是最懂他,最睿智的人。 ----- 次日,朱柏巳时三刻就到了。 他不但把孙用叫来了还请来了王千户,然后找了个靠窗的大雅座,叫了许多点心,悠哉悠哉边吃边等。 那些商人听说湘王叫自己,哪里敢不来。 午时整,来了十几个,都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朱柏问孙用:“来齐了?” 孙用看了看,说:“齐了。” 朱柏对涂牙长抬了抬下巴:“来,把你的名单念念。” 然后涂牙长翻开一个册子,开始点名。 一共点了二十一个,这里却只有十五个。 朱柏冲孙用笑了笑:“知府对常州的商户不够了解啊。” 孙用只擦汗:“是,下官无能。” 那几个,不是他不叫,是叫不动。 而且这些人虽然经商,户籍登记却不是登记的商户,所以他不叫也说得过去。 朱柏默默拿出自己的腰牌对涂牙长说:“来,辛苦涂牙长叫人去把名单上剩下的人都请来。”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剩下的也到期了。 朱柏默默把后来的几个仔细看了看,记在心里。 孙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小阎王原本可以一开始就拿出这个名单来叫人,却偏偏要让他去叫。 一来二去的就把他的底细和商户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朱柏笑嘻嘻地说:“来来来,后来的坐本王的左手边,先来的坐右手边。我们边喝茶吃点心边说。叫伙计多搬几条椅子来。都坐下。” 伙计跑下去搬椅子,悄悄说:“今儿真稀奇,城里所有的大户都像孙子一样围着个孩子,知府也大气不敢出。” 好多人听说了,都想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富贵他们早把楼梯口守住,不叫闲人上来。 所以看热闹的人只能在楼下张望。 朱柏一笑:“各位莫紧张。本王今日请各位来,是想问问对官牙局运行的意见。” 富商们个个赔笑:“挺好的,挺好的。没意见。” “殿下英明神武,领导有方。” 其实心里都在暗暗地说:卧槽,官牙局的牙长就在边上杵着。我们哪敢说什么。不然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再说,这是你们朱家独门生意,好不好的,我们不都是只有接受的份儿吗? 第218章 你说话管用吗 朱柏暗暗好笑:跟我拍老朱的马屁时说的一模一样。 他对左手边第一个长得一脸福相的胖子抬了抬下巴:“来,王老爷,你先说说。” 这个人厉害了,山西人,本地晋商商帮领头,是王千户的胞弟。 常州的药材,木材十有八九都是他手上过。一年利润上千两。 这就是毋庸置疑的常州首富。 孙用刚才竟然不叫他,呵呵。 王老爷擦着汗:“殿下,官牙局公正严明,收费合理,草民没有什么意见。” 王千户几日前就交代了,说朱柏要来,让他躲在家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以免惹祸上身。 结果没想到就算他躲在家里,朱柏也把他揪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朱柏知不知道他跟王千户的关系,不敢去看自己哥哥。 朱柏轻轻点头,问:“敢问贵店铺的货物是从陆路还是水路运输。” 王老爷忙说:“陆路。” 运河那是用来运官粮的。他就算偷偷摸摸用了也不能说啊。 朱柏又问:“你觉得是陆运快还是水运快。哪个省钱。” 王老爷心肝一颤:送命的题,怎么回答? 虽然答案就在那里摆着。 他擦着汗小声说:“大概,可能,应该是水运。” 肯定是水运了!! 一个大船运的东西比十个马车都多,而且如果不是刮太大的风,河面没有结冰,又顺流而下的话,速度基本上不受天气和季节的影响。 陆运就不同了,山路崎岖,人和马容易受伤和疲劳。 要是天气恶劣,速度非常慢,代价特别高。 朱柏又问下一个:“你说呢。” 这个人就更厉害了。是李善长家的远亲,安徽人,也姓李,是本地徽商商帮之首。常州的粮食,盐十有八九都是他经手买卖。利润也是好几千两银子一年。 李老爷也擦汗回答:“自然是水运快。” 朱柏歪头说:“嗯,那本王就不明白了。既然都知道水运快,为什么都用陆运?” 然后整个雅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知道原因,可是大家都不敢说。 水运快,可是运河堵塞。 要用水运就要疏通河道。 疏通了运河,官府先拿来运官粮,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运普通货物。 说白了,就是付出多,收益小,费力不讨好。 朱柏说:“本王体谅各位的忧虑。又叫马儿跑又不给吃草,这种事,本王从不干。本王有个建议,你们出钱请人疏通常州到苏州段的运河。按照出钱的多少,来定以后允许你们使用漕运的运货量。官牙局也要用漕运,所以官牙局也要出银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如果官府能说话算话,当然是好事。 官牙局要用运河肯定是能用。 他们却未必,所以最后还是白忙活。 在场的富商交换着复杂的眼神在心里疯狂叫嚣,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朱柏对王老爷说:“来,你先说。” 王老爷好无奈,小声说:“殿下若是能做主,这个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其实他想说:你这个小屁孩要是做不了主,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朱柏望向李老爷和其他人。 其他人赶紧都说:“我们跟王老爷的想法一样。” 朱柏轻轻点头,慢悠悠拿出一张圣旨,递给富贵:“念。” 富贵一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所有人都跪下了。 这道圣旨的大意是,任命朱柏为漕运监察,无论是应天的漕运司长官漕运史,还是沿岸漕运司监运皆听令于他。若有需要,沿途各府州县官员务必配合。违者杀无赦。 老朱在最后加了一句:“小子,‘如朕亲临’的牌子用起来啊。不要怂。” 朱柏不紧不慢收起圣旨,说:“二位借一步说话。” 这两人不但有钱,背后有人,关键家里还有人挂着漕运司监运的职位。 只要他们两个点了头,其他人就好办了。 王老爷和李老爷跟着朱柏出来,垂手低头在走廊上站着。 虽然比朱柏高出两个头,可是气势上却好像跪在朱柏面前一样。 朱柏说:“本王知道,你们晋商和徽商都是有大志向的商人,想用漕运把生意做到全国,这个策略没有错。不过有付出,才有收获。” 王老爷和李老爷点头哈腰:“殿下睿智。” “殿下,真是眼力过人。” 朱柏:“本王开官牙局的初衷,其实跟你们是一样的。” 王老爷和李老爷惊讶地抬头看了朱柏一眼。 朱柏笑了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王要说只为朝廷不为自己,那不是明摆着把别人当傻子吗?” 王老爷小心翼翼地说:“殿下的意思。” 朱柏:“做生不如做熟,官牙局如果有你们这样有能力又有野心的固定合作伙伴最好不过了。如今本王是漕运监察,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肯出钱出力,把这一次运河疏通的事情办好,本王又还有这个权利,官牙局和漕运都会给你们开便利之门。” 王老爷和李老爷飞快的在心里算了算。 老朱对朱柏的宠爱有目共睹,简直就是有求必应。 他们刚才跟朱柏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见识到了朱柏的厉害。 朱柏至少还要在老朱身边待七八年。 如果真的能抱上朱柏这条大腿,这七八年足够他们把生意扩张到长江沿岸了。 王老爷先拱手:“如此,小民听凭湘王殿下差遣。” 然后李老爷也拱手:“小民唯湘王殿下马首是瞻。” 朱柏点头:“两位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一说就明白了。” 然后他进去之后,淡淡地说:“方才本王跟诸位讲的事情。诸位想明白了吗?” 李老爷和王老爷一齐说:“我等愿意出钱出力疏通运河。” 其他人一看这两个老油条都肯了,也忙跟着说:“愿尽微薄之力。” 孙用一直默默旁听,心情跟着起起落落,激动之下胡子都被扯落了好几根。 这件事对他的好处显而易见。 每年漕运是他最头疼的事情,费时费人。朝廷还不拨银子,全靠他自己想办法。 只要运河疏通了,漕运的费用减少一半还不止。 第219章 知县排排坐 朱柏冲孙用和王千户一笑:“两位大人有什么意见。” 王千户旁观这么久,猜朱标是知道他和王老爷的关系,哪还敢反对,忙拱手:“微臣听凭殿下差遣,不敢推辞。” 孙用:“殿下英明神武,真是让微臣惊叹。” 朱柏说:“行,那这件事就你们两位大人和涂牙长,领着各位老爷们去办吧。” 朱柏又转头交代涂牙长:“李老爷和王老爷出多少,我们官牙局就出多少。不能让他们吃亏。其他看各位老爷的自愿,不够的由常州知府来出。” 然后众人在心里暗叫:最不吃亏的就是你了。你攥着整个全国的牙行,用全国的运河,只肯出一户的银子。 朱柏淡淡一笑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官牙局不只是要参与疏通这一段,还有苏州,杭州的运河也要参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小数怕长计。” 其他人一想,也是,便再不敢有任何怨愤。 其实朱柏肯多说这两句话,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心甘情愿配合,涂牙长以后好办事。 上午朱柏喝个茶开个会就解决了运河疏通的问题,下午召集知县们开会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孙用忽然有了几分期盼。 李老爷立刻写信叫人快马加鞭送给李善长,把这件事情说了说。 李善长立刻回信:“配合!必须配合,但是你要想办法拿到最多漕运和官牙局的优惠。” ----- 这会儿,常州府下辖五个县:武进县(附郭)、无锡县、宜兴县、江阴县、靖江县。 各个知县一大早就从县城里骑马出发,中午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常州城。 朱柏很人性的叫官牙局送了饭来,解决了各位知县的午饭。 就算是七品芝麻官,那不也是帮他爹干活的人吗? 总不能叫人饿着肚子。 为了让各位知县当天能赶回去,略作休整,朱柏就在知府的大堂上,组织开会。 常州城的百姓听说所有县官都来开会,真是盘古开天第一回,闻所未闻,于是又都聚集到知府衙门门口开会。 朱柏没想到这么多人看热闹。 实在是太吵了,朱柏叫人把门关上,转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明朝的制度,老朱发了月奉之后,就连官服都是当官的自己解决。 所以有些知县的服装簇新漂亮,有些陈旧暗淡,布料颜色还略有差别。 知县们个个风尘仆仆。 从朱柏这个角度看上去,真是五花八门,像个杂牌军。 知府这里没有那么多凳子,叫人搬了五个小板凳给知县们坐下。 这会知县们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放在膝盖上,像幼儿园等着老师发水果的孩子。 朱柏想笑,又怕知县们不好意思,只能干咳了一声:“各位大人不要紧张。今天本王叫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开办县学的问题。” 知县们低头不说话。 老朱不地道,发这么点俸禄,不给贪,还想让他们出钱开学校,选人才。 知县的地位不高,事情却很多,每年收赋税,抗灾救灾,搞漕运,有时候还要征徭役。 以前收赋税的时候还能克扣点,现在都改收现银,连“踢斗”什么的都用不上了。 本来勉强填饱肚子,要是再开办县学,就真的是要卖儿鬻女了。 这个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老朱喜欢杀人。被任命了不老老实实做,搞不好就被杀头,他们早辞职了。 院子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墙外面百姓的喧闹声却格外清晰。 “听说是湘王来巡视啊。” “这个湘王才八九岁,巡视个什么?” “这不是把知县老爷们都叫进去陪他过家家了吗?等下玩够了,就会放他们出来了。” “知县老爷们真可怜,一大早的赶来,就为了陪个孩子玩。” 知县们个个暗暗叫苦不迭。 这帮人吃饱了撑了,倒是说闲话说得高兴。 虽然也是实话,可是不能直说啊。 不然等下“小阎王”恼羞成怒,一人给他们二十板子才放他们走,怎么是好? 朱柏叹气:“唉,本王知道,本王年纪小,有些事情阅历浅。各位都是朝廷肱股之臣,科举选人又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所以还请各位多出主意,有什么难处也请直说。这个县学要是耽误了,到时候乡试一开,没有秀才来应考,” 常州属于应天府管辖,到时候常州去应天参加乡试的人至少要一百个人。 要是没有那么多人,老朱一看就知道。 怪罪下来,常州知府和这五个知县,谁也别想跑。 无锡知县小声说:“有钱读书的大多是商户。” 坏就坏在这一片是江南富庶之地。 当官俸禄那么低,风险那么大,为什么还非要死命读书,考科举呢? 再说,科举停了这么久,忽然又开,谁知道老朱会不会考到一半不考了。 有那工夫陪老朱玩,还不如抓紧时间赚点银子。 朱柏点头:“这个是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在句容县和金坛县也一样存在。 在现实利益权衡面前,谈理想,谈抱负都是空话。 老朱建朝之后,好多人都是被逼着做官的。 当然,也有人不肯屈服,最后被弄死了。 可不能总这么干。 朱柏那昨天跟那两个知县说的法子跟这些知县说了说。 江阴知县回答:“此法甚妙,只是这个法子只能用来解决寒门子弟读书问题,做不到鼓励富庶之家的男子来参加科举。其实本县的子弟如果真的想来读县学,就算是收钱,他们也会来。” 朱柏说:“也有办法的。知府大人组织每三个月县学所有学生到府衙来考试一次。结果张榜表扬,前三名给县里送奖牌和奖状,算各位的政绩。如果光奖牌和奖状还不行,常州官牙局出银子奖励前三名。来点彩头,大家自然就有兴趣了。要是考上秀才,没有特殊原因不去参加乡试,那就收回一切奖励。” 比如已经在家读了私塾的,不愿来上县学也不怕,还减轻了县里的负担。 但是考试,一定要参加。 等考上举人,就不是说想不去当官就不去了。 那是朝廷委派,必须得去,不然就是抗旨。 第220章 附赠游乐项目 要是会试殿试都考得好,不需要常州府发奖状了,应天府自然会有嘉奖。 中了状元还可以立牌坊。 那就更加威武了。 各位知县都望向常州知府。 孙用现在被朱柏盯着,只能说:“只要各位把县学开起来。奖状奖杯什么的都好办。” 朱柏指了指涂牙长:“本王会叫涂牙长关注着这件事的。趁着如今才二月,各位还是赶紧去办这件事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各位也可以直接找涂牙长,叫他告诉我。” 知县们如今得了孙大人和朱柏的许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起身作揖:“微臣,这就去办。” 朱柏等知县们走了,才对涂牙长和孙用说:“本王明日启程去苏州。这个疏通运河和县学开办的事情,就有劳涂牙长和孙大人帮忙监督。” 监督商户和知县的同时,其实最主要让他们相互监督。 朱柏对孙用说:“孙大人,这个河道,本王可以出银子,想办法叫人疏通。常州城的排水沟外面的河渠,就只能你自己叫人去弄了。还有本王叫官牙司给你银子,朝廷让你搞民宅勘定,办新房契,是让你用来改善整个常州,包括常州城和四个有独立县城的县。” 按朱柏刚才说的哪几项,常州知府应该是很肥的。 虽然是合法收入,可是孙用不能全部中饱私囊。 刚才他看了,也就是那个驻地也在常州城的武进县知县稍微富裕些。 虽然不排除其他县官故意装穷的嫌疑。 孙用自然明白朱柏的意思,红了脸作揖:“微臣谨记在心,立刻去办。” ----- 王千户听说朱柏要去苏州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柏就是个易燃易爆品。他在这里,他自己不安全,别人也危险。 常州到苏州都是大路,无锡县城在中间,所以官牙局就在城里设了个驿站。 昨日已经叫无锡县知县去谈过话,朱柏下午到了无锡便专心吃吃逛逛号称吴文化发源地的无锡。 别的不说,无锡的米酒和酱排骨真是不错。 朱柏一边啃排骨,一边喝米酒,忘了自己的身板只有那么点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前一黑,断了片。 次日他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脑子还有些糊涂,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哪里?” 富贵小声在门外说:“殿下可是醒了?” 朱柏回答:“嗯。我这是怎么了?” 富贵推门进来,说:“昨夜殿下喝了几杯,醉了。奴才看殿下睡得那么熟,不敢打搅您。” 朱柏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富贵:“巳时末了。” 朱柏:“赶紧,赶紧出发,去苏州。” 驿站站长见朱柏下来,忙说:“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再多住一天,明早再走。” 朱柏嘻嘻一笑:“不住了,本王玩够了,要赶着去下一个点玩。” 驿站站长欲言又止。 朱柏歪头看着他:“有话就说,本王恕你无罪。” 本来老朱最忌讳说什么怪力乱神。 可是多亏了朱柏,官牙局,官牙驿站这么多人才有了个好营生。 所以不管是驿站还是官牙局都比别人要更紧张朱柏的安危。 所以驿站站长壮着胆子,说:“殿下,听说苏州城外最近闹鬼,那鬼厉害得很,连箭都射不到。已经有几十个商客遭了殃。殿下执意要今日走也不怕,路上稍微快些,尽量在天黑前进城。” 朱柏一听兴奋起来:“闹鬼?哪儿哪儿?” 没想到出来玩一趟,还有这等精彩节目附送。 之前去鬼屋,那些鬼都太敷衍,不好玩。 张玉和富贵一起在朱柏后面对着站长拼命摆手。 驿站站长会意,说:“也没什么,就是几个商客,瞎说。殿下路上多保重。” 朱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驿站经营得不错。回来的时候,本王再来看你。” 富贵等朱柏出去了,小声问驿站站长:“是什么鬼。” 驿站站长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没见过,反正听说要是遇见了,扔些钱财给它,它就不追了。” ----- 朱柏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站站,还绕着阳澄湖越走越远。 大家心里都嘀咕:“这小王爷莫非在拖延时间,特地想去要撞上那鬼?” 他们心里着急却不敢催促,只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鬼也不是随便哪里都有,他这般特地去撞,也未必碰得上。 张玉看这样子,天黑前肯定是到不了苏州了,于是忙叫一个士兵拿了他的牙牌先快马加鞭去报苏州守备。 等下他们到了城门口才叫得开门。 果然,离苏州城还有十多里路的时候,天就全黑了。 张玉叫大家点了火把。 这火把是用布条浸透之前朱柏买的石油做的。 虽然烟有点重,还是挺耐用的。 特别是在天气潮湿的室外,就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优越性。 走进一处竹林,此时月亮还没出来,却有夜鸟在林子深处嚎叫。 虽然是三月的天却依旧觉得凉意透骨。 这些上过战场的人,竟然不由得个个寒毛倒竖,叫苦不迭:“要死了,不会真叫这小王爷撞上了吧……” 富贵原就比这里所有人都阳气弱些,这会儿越发战战兢兢,靠着朱柏说:“殿下,别怕有我在。” 朱柏暗暗好笑:我一个无神论者,我怕个鸟。 要真有鬼出来,我还要跟它好好讨论一下:在明朝做鬼和现代做鬼有什么不同。 隐隐约约竹林后似乎有坟墓。 朱柏指着那边,说:“诶嘿。这里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的。”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起,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众人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风停后,火焰又竖了起来,燃得更旺。 然后又是一阵阴风起,呼呼的,还带着冰冷的水气。 一阵冷风还有可能是碰巧。 一阵接一阵的阴风,明摆着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照以往的剧情,应该灯笼火把全灭,然后幽幽叹息声或哭声惨叫声响起。 可惜,这火把是浸了石油的,风吹灭不了。 第221章 比鬼屋好玩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朱柏决定配合一下,小声吩咐士兵说:“喂,大家都把火把灭了。” 士兵们回头一脸茫然望着朱柏:啊喂,小王爷,闹鬼的时候,不是应该有多亮弄多亮吗?你这是什么套路…… 张玉虽然也疑惑。可是朱柏每次做事看着没头没脑,其实都是有深意,便示意士兵掐灭了火把。 然后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朱柏是担心周围有埋伏? 他转头一看,顿时心如擂鼓。 没错,这竹林里要是真埋伏着弓箭手,他们打着火把就是活靶子。 别说他们这里只有三十个卫兵,就算是三百个都不够人家杀的。 朱柏却没有半点担忧的样子,热切地等着剧情发展。 幽幽的哭声果然如期而至。 “我死得好惨啊……” 苍老而沙哑,鬼气森森。 还别说,音效还真是不错。 够劲! 就看服化道怎么样了。 朱柏搓手等着。 富贵打了个寒战,往朱柏身边贴:“嘶,不会真的是魏大人吧。” 朱柏转头问他:“啊?这么高端,闹个鬼还有典故和人设。这个魏大人又是什么来头,快讲给本王听听。” 富贵小声说:“魏观魏大人啊,他本是苏州知府。” 朱柏:“哦,然后呢。” 富贵:“四年前死了。” 朱柏皱眉:“冤死的么?” 按照套路,那不是冤死的才能变成鬼么? 富贵没出声。 朱柏瞬间明白了:堂堂知府,冤死了,富贵还不敢提。 那不就是被老朱给干掉的呗!! 富贵颤着声,指着那边:“来了,来了。” 只见竹林深处的那个坟墓里,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东西爬了出来,朝这边过来了。那东西一边爬一边说:“我死得好惨啊。” 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血腥味随风飘过来,让人闻了作呕。 朱柏嘀咕:“这个人长得好奇怪。” 如果说,这是个人,短得有点过分。 如果说不是人,却又看得见手和头,还会动,还会叫。 富贵说:“不奇怪,魏大人是被腰斩的,所以只有上半身。” 朱柏笑出鹅叫声:“哦,原来如此,没有特效还能做得这么逼真,这帮人还挺用心的。” 富贵挡在朱柏面前:“殿下,奴才来断后,你先走。” 朱柏:“断什么后,本要让他无后,让开。” 他取了弓箭对着那半截身子的后面射了一箭。 箭却在半空中掉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落。 富贵喃喃地说:“还真的是连箭都射不到。” 本来就有点害怕的卫兵这会儿更害怕了。 朱柏虽然年纪小,如今却也能拉三力弓,这么短距离,想要打落,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就是鬼神之力了。 张玉心里都发毛,低声喝令士兵们:“收缩,备战。” 士兵们都拿出弓箭和刀来。 朱柏说:“别慌,别慌。” 他又取了一支箭,沾了火把上的石油,点燃,又朝那边射了一箭。 那箭再次在半空停住,落下。 只是这一次箭尖的火苗点着了什么东西,然后烧了起来。 火星“呼啦啦”蔓延开,很快又消失了。 富贵:“鬼火。” 这特么是鬼火吗?! 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是吓傻了么。 朱柏哭笑不得。 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在半空张了一张巨大的薄网。 所以,朝那边飞去的箭就会被网子兜住。 要是网子够薄,角度合适,别说是这黑麻麻的晚上了,白天都有可能发现不了、 那人爬得离他们很近了,忽然抬起头,森森白发后面是一张苍白又苍老的脸:“我好痛啊。阎王说我没钱,不让我转世为人。我就只能缠着你们了。” 富贵哆哆嗦嗦掏银子:“给给给你银子就是,不要缠着我们。” 朱柏拦住他:“啊喂,给本王支棱起来。从来都只有本王骗别人钱,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骗本王钱了。鬼都别想打本王银子的主意!” 富贵:“可是……” 朱柏大声问:“诸位,你们叫本王什么?” 士兵们:“昂!” “啊?!” 朱柏:“你们都叫本王小阎王啊!!本王是小阎王,怕什么小鬼?!” 他又搭了一支箭,对着地上那白色的身影就是一箭。 这一次箭正中那白色身影的背上。 那人惨叫了一声,跳起来,一边扑打着背上的火苗,一边狂奔,在竹林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富贵咂嘴:“娘嘞,跑得好快。” 张玉他们反应过来,个个暗暗骂娘,迅速张弓搭箭。 从树林子里又钻出两个人,跟着那人狂奔。 身后的羽箭却像是追命的符咒一样如影随形,他们忙蹲下,抱着头:“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大爷饶命。” 卫兵们迅速把他们围了起来。 朱柏踢了一脚地上那个装着木轮子的小板车。 刚才那个人就是像个青蛙一样趴在车上,用衣服盖住,然后在地上爬。 朱柏凉凉地问:“只有你们三个人吗?” 那个扮鬼的人抬头颤声说:“是。” 朱柏:“你们是什么人?” 扮鬼的那个说:“我们是杭州卫的卫兵。实在是太苦了。小人年纪大,受不了就跑出来了。” 然后另外两个也哭:“往年还好,今年遭了水灾,肯定要抓我们去清淤什么的。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当官的打骂,我们那个百户手下都累死了好几个了。我跑出来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我们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里,也不敢回去,只能在这里装鬼搞点钱吃饭。实在是太饿了。” 又是逃兵…… 朱柏不由得微微皱眉。 老朱搞的屯兵制,设想是好的。 大明的子民一旦成了兵户,朝廷就分给田地,不用交租,粮食都是自己的,闲时耕田练兵,一有战事就上战场。 但是,这个策略有很大的漏洞,就是没有人真正来关心底层士兵的生存情况,但是打起仗来,却是底层士兵去送死。 时间一长,卫所长官把原本属于兵户的屯田都给占了。 导致底层士兵生活困苦,连正常的娶妻生子都做不到。 而且一旦入了兵户,就世世代代是兵户,翻不了身。 所以这些人只能逃了。 第222章 都是送命的题 逃兵一多,当官的只能随便再去抓些老弱病残来充数。 这样的兵,打起仗来,战斗力可想而知。 这个事情要想办法解决。 至少先把杭州卫所的事情解决。 就算把这几个人送去官府,还会有别的逃兵,到时候就不是装鬼骗钱这么简单了。 富贵他们见朱柏自顾自的沉思,小声提醒:“殿下,我们要不要先进苏州城再说。” 朱柏抬头:“嗯,走吧。” 他想了想,又停下脚步,问富贵:“你刚才说这个魏大人是冤死的是怎么回事。” 富贵没出声。 朱柏对他招了招手,走到一边。 富贵小声说:“苏州府衙太破,魏大人没钱重修,想把张士诚的旧皇宫翻新做苏州府衙,顺便把周围淤积严重的河道清理一下。” 朱柏恍然大悟,苏州百姓对张士诚很有感情。老朱杀了张士诚,生怕苏州人谋反。结果魏观跑去翻新张士诚的旧皇宫,触了龙鳞。 老朱误会魏观在为张士诚抱屈,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 朱柏看了一眼三个逃兵:“来来来,你们三个混蛋过来给魏大人磕个头。” 可怜的魏观是个难得的清官和好官。 年纪一大把了被老朱抓出来做官,为国卖命,最后却为了点小事情落得个腰斩。 现在死了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要被这些逃兵拿来当幌子骗人。 那三个人满脸羞愧,过去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小的们也是被逼得没有生路了,才会出此下策。” “魏大人别怪。” “对不住了,有辱您的清名。” 朱柏站在他们身后,有些感慨。 原本知府是数年一轮换。其实若不是所有百姓请愿让魏观留下,说不定老朱不会那么忌惮魏观,还为那点小事非要把个七十岁的老头子给杀了。 若不是百姓感念魏观的好,为魏观抱屈,生怕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也不会被几个逃兵拙劣的伎俩骗到。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嘀笑皆非。 往苏州城去的路上,富贵小声问朱柏:“殿下,你不怕鬼吗?” 朱柏说:“鬼有什么好怕的。鬼只吓唬吓唬你,跟你讨点东西。人才可怕,人动不动就为了钱要别人的命。”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可不是吗? 他们这一路来,见得还少吗? 卫兵们更加有感触,那些千户百户为了多克扣点银子,可不就是要他们这些小兵的命吗? ----- 朱柏一大早就叫苏州城知府和千户过去喝茶。 两位大人听守门的卫兵说朱柏昨夜捉住了三个装鬼骗钱的逃兵,心里直打鼓。 逃兵要是别处的还好,所以苏州卫所的就麻烦了。 他们两个都要倒霉。 结果朱柏却只字不提逃兵的事情,只笑眯眯地询问县学和漕运的问题。 知府叹气:“州学是开起来了,可是来考试入学的人寥寥无几。” 苏州历来富庶。 加上魏观的事情,苏州人对入朝为官这件事很抗拒。 大家都知道原因,可是没人敢挑明。 因为魏观是老朱自认为办错了的事情之一,是禁忌。 他要是照着之前在常州的套路来督促学子们入县学和州学怕是行不通。 朱柏歪头琢磨着怎么办才好。 苏州千户不放心小声问朱柏:“殿下昨天路上可还顺利。” 朱柏点头:“顺利,顺利。” 玩到了他热切期待的抓鬼游戏,可不就是顺利吗? 知府觉得朱柏肯定是在憋大招,搞不好只是觉得在这里不好说,要等出了苏州城,再跟老朱告状。 与其这样担惊受怕、遮遮掩掩,不如单刀直入,来个痛快。 反正就算是不犯错,老朱隔一段时间也要整治一下胥吏,拿他们开刀。 知府心一横,朝朱柏作揖:“殿下,昨夜是否抓到三个骗子,是微臣无能让殿下受惊了。” 朱柏说:“那三个人是杭州卫所的,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朱柏这是打算攥着这三个人干别的事情了。 知府很恼火。 千户也很恼火。 杭州是浙江都指挥的驻所。他是杭州都指挥的属下,朱柏要是真的去找都指挥的麻烦,都指挥肯定要来找他的麻烦啊。 知府试图跟朱柏讲道理:“殿下。虽然犯人是杭州卫所的人,可是他们是在苏州城外被捉到的,按常规是归苏州知府管辖。” 朱柏歪头问:“是吗?” 知府和千户一齐点头:“是的,是的。” 朱柏咂嘴:“可是,本王已经把他们放了。” 知府和千户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不会吧?! 你个小阎王会这么好心?! 朱柏叹气说:“他们也没伤人命,今早本王把他们最近骗的钱都没收了,一人打了十杖,就放了。要不你们再去把他们抓回来?!” 知府和千户忙摆手:“啊,不不不,既然逃了就不归我们管辖了。” “反正也是杭州卫所的人。” 早知道朱柏已经放了,他们就装傻不问了!! 反正那些逃兵的长官为了躲避责罚,压根就不会往上报。 知府和千户暗暗懊悔。 朱柏问:“千户大人,本王有一事不明。朝廷明明给这些兵户分了田地,为什么他们还要逃呢?” 千户这些蛋疼了:这事,我要解释清楚了,所有卫所的长官都得死! 这事全凭当官的良心。 反正苏州卫所的逃兵挺少的。 因为他管束得严,自己不怎么贪,也不准手下的百户贪腐。 他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挤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朱柏皱眉:“昨天那三个人说吃不饱才逃的。杭州也是产粮地,应天的粮食都要从杭州运过去。杭州的卫兵怎么会吃不饱呢?” 千户抿嘴不出声。 朱柏:“千户大人,苏州卫所逃兵多吗?” 千户忍不住又暗暗在心里骂:又是一个送命的题。 我要说不多,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多。 我要说多,你一样要问我为什么多。 我要说不知道,你要说我渎职。 他抿嘴,憋红了脸也说不上话来。 朱柏说:“千户,你手下有多少个兵。” 第223章 这一届卫兵不行 诶,这题我会。 千户松了一口气,回答说:“我大明的所有千户,按制都是管辖十个百户,总计一千一百二十人。” 朱柏眼睛发亮:“厉害,这么多人?!本王要点兵!” 千户心里一颤,小声说:“湘王,一千多个人,召集起来挺麻烦的。” 朱柏想了想,说:“也是,那这样吧,给你点时间。现在是巳时中。午时正,本王来点兵。半个时辰,总够你召集士兵了吧。” 千户不出声。 朱柏把怀里的“如朕亲临”牌子拿出来,晃了晃。 千户只能说:“遵命。” 朱柏暗暗冷笑:讲实话,按照老朱的屯兵制度很难没有逃兵。 他很好奇,苏州千户是怎么做到的。 等下亲眼看到这些卫兵,就知道了。 ------ 然后朱柏就去街上晃了。 街头是个字画店。 朱柏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挂在正中央的《窠石平远图》。 啧啧啧,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看到老朋友。 虽然我烧了一幅,不知道还有多少幅。 苏州的“字画造假中心”的名号真不是盖的。 朱柏朝那幅画走过去。 那掌柜忙上来招呼:“小公子眼力真好,这是北宋大画家郭熙晚年的佳作。郭熙擅画山水,晚年更是能自放胸臆,炉火纯青。就连宋神宗赵顼深爱其画和王安石都很推崇他的画。” 朱柏盯着那幅画,冲富贵伸出手。 富贵忙把放大镜递给朱柏。 掌柜一看还是个行家,还有专门的工具,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朱柏按照云奇教他的,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啧,果然是假的。 他问掌柜:“多少银子?” 掌柜:“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非万两银不得出。” 朱柏点头:“郭熙的真迹,这个价很公道。”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晃了晃。 今儿竟然逮着一条大水鱼!富二代真好骗!! 掌柜大喜:“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朱柏似是无意一般,问:“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一边忙碌一边回答:“还有八幅。” 然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又说:“我是说,小店还有八幅郭熙的画作。” 朱柏本来还怕是这个掌柜被人骗了,不知道这是赝品。 因为这一幅在赝品里算是仿造得很不错的了,若是放在后世,那是很有价值的。 只是这一句话,就把掌柜试出来了。 朱柏也不拆穿他,嘻嘻一笑:“啧啧啧,看不出来。苏州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郭熙的真迹总共也没多少,你这个小店竟然有八九幅之多。” 掌柜很尴尬:“是,公子过奖了。” 朱柏:“都拿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郭熙的哪些画作。” 掌柜:“因为太珍贵,所以没有全部放在店里。要不公子明日再来?” 明日等这小孩再来,他就说全卖了。 忽然进来一个人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 掌柜神色凝重,对朱柏一拱手:“公子,对不住了。小人有急事,要关店,请您去别处逛逛吧。” 朱柏以为他是找借口脱身,懒得跟他纠缠,便走了出来。 只是他们出来才发现好多店铺在关门。 就连张玉心里都直犯嘀咕:搞什么?朱柏只是拆穿了一家卖赝品而已,没必要一条街都关门。 朱柏笑了笑,见一个糕点铺也要关门,忙上去:“诶诶诶,掌柜别着急,给我称点点心再走。” 那人见朱柏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想必是个富贵公子,也不舍得放着好生意不做,只能匆匆说:“行。您要什么。” 朱柏说:“一样给我来半斤。” 那人手脚麻利十几样糕点一下就称好包好:“一共二两银子,多谢。” 朱柏说:“今日为何不做生意了。” 那人一边匆匆忙忙搬门板卡在门框上,一边说:“有急事。” 朱柏说:“那什么时候再开门。” 那人回答说:“不知道。兴许明日就行了。” 张玉他们更惊讶: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自己什么时候开门都不知道。 朱柏笑了笑,拈了一块糕在手里,看了看糕点铺上的匾额:“陈氏糕点铺”。 他边走边吃,边吃边看。 每个在关门的掌柜,他都要细细看一看。 片刻之后,这一条街上除了朱柏开的卖书和文具的店,基本上都关了。 朱柏走到自己店里。 掌柜一看大老板来了,忙出来迎接。 朱柏朝那些关了的店铺抬了抬下巴,问掌柜:“这些人急急忙忙要去干什么?” 掌柜有些为难:他知道原因,可是不敢说。 因为他要是说了,朱柏肯定要整治这些人。 都是乡里乡亲的。 到时候朱柏拍拍屁股走了,他还要留在这里做人的。 朱柏笑了笑:“算了,本王也不为难你了。” 跟他也没有大关系,不管闲事了。 朱柏转身对张玉他们说:“行了,没什么可逛的了。我们回去等着点兵吧。” 街尾有个乞丐朝他伸出手:“行行好,打发点。” 朱柏顺手给了他一袋桂花糕。 ------ 校场上,正午的阳光下,一千名士兵排成行列。 朱柏站在点将台上,感叹:“啧啧,不错不错,真壮观。” 然后他就走下去了。 千户忙上前:“殿下。” 朱柏微微挑眉:“嘶,大人为何要拦着本王。本王想近距离好好看一看,咱们大明的勇士们。” 千户只能攥拳退开。 朱柏一下去,好多人低下了头。 这些人瘦弱白净,与其他黑粗雄壮的卫兵截然不同。 只是朱柏个子矮小。 他们低着头,他也能看见。 有些人转开头,有些人抬头望天,有些人伸手摸鼻子,有些人打哈欠。 朱柏摇头:“啧啧,这一届卫兵不行。没有一个能站好的。” 千户觉得自尊心被深深伤害了,可是不能辩解,好痛苦。 行伍出身的张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兵,掏出了马鞭,喝了一声:“按我大明军纪,站立不肃者,不问缘由,先鞭十下。我的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抬头挺胸站好。” 这下大家立刻都站直了,再没人敢动了。 第224章 差点兵变 朱柏慢悠悠在队伍中走着,细细看每个人的脸,忽然站住了脚,惊讶地说:“诶嘿,你个卖假货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字画铺的老板忙低头:“殿下莫说笑,我不是。” 朱柏又走了两步:“糕点铺的陈掌柜,好巧,你竟然也在这里。” 陈掌柜面色煞白:“殿下认错人了。” 早知道这是湘王,方才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做朱柏的生意了。 朱柏又走了几步,又说:“嘶,你不是街尾那个卖布的吗?” “我不是。” “呦,猪肉铺的掌柜也在这里呢。真是英雄不问出处。” “你认错了。” “嗯,我也认得你,刚才你还在街尾晒太阳抓虱子,怎么就换了一身衣服成了卫兵了。” “嘿嘿,可不就是我嘛。多谢殿下赏的桂花糕。” 张玉也不知道朱柏有没有搞清楚其中的奥秘,反正他是想明白了。 因为军户免除杂役的优待,为了逃避徭役,有些商户农户就贿赂官员疏通转为军户,编一个不存在的亲属参军。 比如苏州这种不缺钱人又多的地方。 然后全家人就是卫兵的家属,不用担心被拉去干苦力。大家该做生意做生意,该种田种田。 今日朱柏说要阅兵,千户肯定是没有一千一百二十个兵的,就只能叫这些人回来凑数了。 张玉回头冷冷望着千户。 他是四品比千户正五品高了好两级,要是这会儿按照军纪办了千户,千户也没处喊冤。 有人小声说:“小的们只是在练兵耕种屯田之余帮家里打理生意。” 朱柏笑嘻嘻点头:“也是啊。听说我大明的卫兵战斗力强,徒手接箭,那是基本功。本王最近才学了拉弓射箭,也就是拉个三力软弓,想必你们能接住。” 那些人一听,脚一软想坐下,又怕挨张玉的鞭子,只能硬撑着。 朱柏说:“来挨个上来。站好别动,让本王好好检验一下你们的本事。” 那个乞丐叫了一声:“不关我事,我是被叫来……” “凑数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支箭从远处飞来直插他的左胸。 乞丐瞪大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 那些冒充军户的人吓得两股战战。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叫他们不要乱说话。 朱柏阴森森回头看了一眼。 副千户收好弓箭冲朱柏一拱手:“殿下,此人大声喧哗,对殿下不敬。微臣已经帮殿下处置了。” 杀死一个假冒士兵的乞丐,就算是报到老朱那里去,他也没有错。 朱柏眯眼:妈的,敢当着我的面放冷箭。你这不仅仅是在威胁这些人,也是在威胁我啊。 张玉也气坏了,一个小小从五品官竟然这么放肆。 朱柏朝他伸手。 张玉立刻把弓掏出来递给朱柏。 朱柏熟练的搭箭,拉满弓,对准了副千户:“本王许久不曾杀人,今日就从你开始。” 副千户没想到这么个八九岁的孩子,竟然这么狠,吓得连退几步。 朱柏一松手羽箭破空而去,却被副千户一手捉住。 下面的士兵喝彩:“好!” “大人威武!” 朱柏笑了笑:“想不到还真有人有这本事,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了。” 他再次搭箭对着副千户的腿又是一箭,副千户就地一滚,却没想到朱柏已经射出了第三箭。 这一次正中他的肩膀。 副千户单膝跪着,捂住肩膀痛呼了一声。 朱柏的卫兵趁机扑上去按住了他。 朱柏转头森森地说:“谁还想试试?” 然后那些冒充的人都跪下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我们知错了。” 张玉很紧张,因为下面好多士兵已经杀气腾腾攥拳,打算动手了。 只要千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被包围。 这里再不济,也至少有几百个实打实的卫兵。 他们却只有三十个人,很难全身而退。 朱柏淡淡地对千户说:“大人用他们交的银子养活精兵,本意是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分。好歹到真正打仗的时候,大人要能拿得出足够的兵来。” 这就是个两难的选择,要么就大家都吃不饱都打不了仗,要么就集中银钱养活少数强兵。 千户只不过是选择了后者而已。 千户腿一软跪在地上:“多谢殿下体谅。” 朱柏望着那个副千户:“你本来还是有几分本事,就是太蠢了。莫非以为杀了那乞丐,本王就没办法了?” 副千户忙说:“求殿下开恩,微臣一时糊涂。” 朱柏想了想:“念在你身手不错,也是为了维护上司,况且也受了本王一箭了,本王就饶你一命。不过,你不能留在这里了。去找燕王报到吧。” 朱棣那里动不动就要跟人打仗。 既然副千户是朱柏“流放”过去的,朱棣肯定会把他弄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虽然从此刀尖上舔血,可是还有立军功的机会。 就算以后死在战场上,也比现在背着罪名死去要好。 副千户想明白这些,忙对着磕头:“谢殿下开恩。” 朱柏收了弓箭笑眯眯地问知府:“知府大人。不知道县学和州学能不能开起来呢。” 知府旁观了全程,这会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擦着汗说:“能,能。臣这就叫知县们按照您的法子,赶紧把县学开起来。” 朱柏说:“啊,千户大人。这些人既然冒充兵户,叫他们免费去疏通一下河道,不过分吧。” 千户如今有把柄被朱柏攥着,自然不敢再推脱,忙说:“不过分,不过分。微臣叫卫兵们在一旁监工,一定把这一段运河好好疏通一下。” 其实就等于是把这些人之前逃的徭役补回来了而已,他们也不亏。 朱柏想了想,说:“若是家里全是老弱妇孺,确实没有办法出力的,就让他们出钱,请劳力来代替干活也行。不过千户大人就不要再多收他们一次银子了。以后只要他们每年都疏通一下河道,本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你过去怎么样办,以后还怎么样。” 千户满脸羞愧:“谢湘王开恩。” 朱柏笑了笑:“大人,本王看你的兵都很舍得为你拼命啊。说明平日,你对他们还不错。挺好的,保持下去。” 第225章 我太难了 千户抬头看了一眼湘王,眼里似有盈盈泪光:“多谢湘王。” 苍天啊! 这个小王爷虽然年幼却比老朱要讲道理,要体贴人百倍。 老朱给他们一点俸禄和几亩田,就要他们养活一千多人。 关键是丰年粮食丰收,有富余要上交朝廷,灾年却不拨粮食下来。这样的朝廷简直就跟强盗没区别。 天知道他有多难。 ----- 出了苏州只要在嘉兴的驿站里歇一日,就能到达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杭州。 平日轻易不出王府的朱橚听说朱柏今天要到杭州,一大早就出来城门口等着了。 等到正午,才有一队人马在阳光下渐渐靠近。 朱橚一眼就看到了被浙江都指挥使和众卫兵围着中间的朱柏。 朱柏比之前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不少,如今还真有些少年模样了。 “五哥。”朱柏从小马上跳下来朝朱橚跑过来。 虽然朱橚有点神叨叨的,但是对人却没有那么多坏心眼。 朱柏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朱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朱柏到了跟前,他既不出声又不动,就盯着地上。 若是别人定会以为他高傲,不屑于理会朱柏。 朱柏却知道,他只是因为太激动了而已。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设左、右承宣布政使各一人,为最高行政长官。 而刑名、军事则分别由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管辖。 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合称为“三司”。三司首长都是从二品。 加上杭州还有自己的知府和千户。 所以出来迎接朱柏的官员有七八个。 官员们对朱橚的异于常人早见怪不怪,上前来向朱柏行礼。 大家以前都以为朱柏有点傻,如今才知道朱柏是最精的那个,真正傻的是朱橚。 朱橚开不开心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把朱柏哄开心了。 朱柏应付了官员们两句,就拉着朱橚:“走走走,去你的王府。” 朱橚眨了眨眼:“好。” 进了书房,朱柏交代其他人:“我们兄弟要说会儿话,没事不要来打搅。” 一关上门,朱橚忽然哭了起来,站在那里抹眼泪,像个走失的孩子。 如果说有谁跟朱柏一样不想当藩王,那就是朱橚了。 朱橚一直是那种与世无争,就想捣鼓一点草药的人。 之前在宫里还一直有朱棣庇护。 现在他孤身在杭州,要应付这些狡诈的地方文官武将,还有府里和来访的各色人等,生怕出错丢了老朱的面子。 再惶恐不安,也要绷着假装无事。 朱棡、朱棣他们三个好歹还有王妃。朱橚尚未成亲,所以身边别说是亲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着实可怜。 刚才他看到朱柏就差点崩溃,一直忍着到了没有旁人的时候才敢哭出来。 朱柏叹了一口气,抱着朱橚轻轻拍了拍他:“五哥,难为你了。” 朱橚抽泣:“要装得跟正常人一样,好难。”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五哥,什么叫装得像正常人,你就是正常人啊。” 朱橚许久才平静下来,说:“惭愧,我一个做兄长的,还要你这个做弟弟的来安慰。” 朱柏笑了笑说:“五哥想家也正常。五哥这次赈灾做得不错。父皇对你赞不绝口。” 朱橚的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没有大哥和十二弟的英明神武,我也就是把之前屯的药都拿出来了而已。” 朱柏说:“大哥,我如今要交代你两件事,你要听好了,第一,你要把县学开起来。第二,你要让本地官员尽快带人疏通运河。” 朱橚皱眉:“我知道这两件事很重要,可都费钱辛苦,如何能叫那些人心甘情愿去做呢。” 朱柏笑了笑:“所以要让那些能得利的人去做。如果没有人得利,就想办法给人以利益。” 朱橚:“我心里没底,不知道怎么弄才好。” 朱柏:“没事,有我跟你打底。我饿了,五哥准备了我们的饭菜么,若是没有我们去馆子里点一顿。” 朱橚:“有的有的。我吩咐了厨房,今日至少要准备五十个客人的饭菜。” 然后管家就带张玉和富贵他们下去吃饭了。 朱橚和朱柏在花厅里用饭。 一上桌,看见鸡鸭鱼肉俱全,朱橚很惊讶,嘀咕:“平日我叫他们弄几个肉菜,总说银子不够。” 朱柏叹气:“五哥啊。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如何会连肉都吃不起,那明显就是管家欺负你傻。如今是我来了,这些人知道糊弄不过去。贼都能长驱直入,你这王府该好好整整了。” 朱橚吃过饭,叫管家下令,所有人一刻钟内到院子里集合。 然后他和朱柏立在台阶上等。 一刻钟,才稀稀拉拉来了二十几个。 朱柏一看气笑了:衣冠不整,懒懒散散。依着我的脾气,现在就一人打十杖再说别的。 朱橚问管家:“都在这里了?” 管家回答:“还有一些。” 朱橚:“今日本王不曾提前说明,所以就不罚晚到和没到的人了。从下一次开始,若是本王再叫人集合,迟到的人杖十下。不到的人,杖二十,赶出府去永不录用。现在散了吧。” 傻王爷到底要干什么,是又抽风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散了。 朱橚小声问朱柏:“然后呢?” 朱柏笑嘻嘻地说:“等下再说,我现在要去一级官牙局转转,五哥去吗?” 朱橚:“去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朱柏到了官牙局按照名册点人,听每个人汇报自己的工作,然后跟牙长处理事务。 富贵带着几个人在旁边“噼里啪啦”查的查账,抄的抄账本。 一转眼就到黄昏。 朱柏伸了个懒腰:“今儿就这样了。我还要赶着去王府打人呢。” 朱橚一下午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在一旁安静得很。 这会儿他才像醒了一般,感叹:“听四哥说你处理事情老到,我今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 他明明看着朱柏出生长大的,朱柏之前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嚷嚷着捉虫捉鸟。 现在他为什么觉得朱柏好陌生呢? 难道是他们分离太久了吗? 第226章 你有你的长处 朱柏笑了笑:“五哥是不喜欢琢磨这些,不然肯定比我强。” 几百种的草药和无数种复杂烦琐的药方子,朱橚都能记住。 说明他的智商肯定没问题。 只是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 朱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全天下,大概只有你和四哥会这么说。” ------ 回到王府,朱柏又要朱橚点人。 点人之前,先把所有院门都关好,不让人进出。 这一次是要求一炷香时间内要到齐。 一炷香之后,来了四五十个人。 朱橚感叹:“哎呀呀,我这王府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你都来杭州这么久了,还没搞清楚自己府上有多少人啊。 朱橚问管家:“人来齐了吗?” 管家说:“来齐了。” 朱柏对自己卫兵抬了抬下巴。 然后朱柏的卫兵就把院子的各个入口堵住了。 有些人来迟了,一看这样转头要跑,被卫兵按住跪在墙边。 朱橚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微微点头。 朱橚声音发颤:“打,一人十杖。” 然后卫兵就开始一五一十的打。 被打的人叫得凄惨:“殿下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奴才知错了。” 已经到了的人,个个吓得直打哆嗦。 十杖一会儿就打完,然后那些人被拖过来放在院子里。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都低着头。 朱橚问管家:“名册呢?” 管家压根就想不到朱橚还会问自己名册,一下慌了,额头上冒出冷汗来,说:“不曾拟名册。” 朱橚再傻也发现问题了,皱眉问:“没有名册,你怎么发工钱?” 管家说不出话来。 朱柏暗暗冷笑:啧啧,这是吃了多少个空饷,名册都不敢拿出来。 朱橚问:“本王再问一遍,人都在这里了吗?” 管家开始擦汗:“不曾。” 朱橚:“那人呢?” 管家:“兴许在后院不曾听见消息。” 朱橚对自己的卫兵说:“你们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别处。” 卫兵一看今日朱橚动真格的,哪里敢偷懒,忙去了。 不一会儿抓来了四五个。 朱橚这会儿也气坏了,咬牙说:“给本王打,打完了赶出去。这些奴才真是太过分了。” 这边“啪啪啪”打完了,打开门把人扔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朱橚再问管家:“人齐了吗?” 管家脚一软跪在地上,磕头颤声说:“奴才该死。” 朱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管家还是朱元璋从身边太监里挑了老实忠厚的指给他。 没想到连他都欺负自己。 朱橚说:“你是父皇指给我的。我也不好处置你,你自己回去找我父皇复命。” 管家吓尿了。 老朱最恨贪腐,他回去找老朱,老朱不会放他一条生路,还会让他死得很痛苦。 他扑上去抱住朱橚的腿:“殿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朱柏轻叹:“莫非你以为还瞒得住么?” 上次进了贼,老朱就很生气了,没动手整治,是因为这是朱橚的王府,他还是想让朱橚自己来处理。 管家竟然还敢吃空饷,这是非要往死里作。 管家松了朱橚,瘫坐在地上。 朱橚说:“来人,送他回应天吧。本王庙太小,留不住他。” 管家把钥匙和印鉴交了出来,便被押了出去。 朱橚转眼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几十个人:把管家赶走也是麻烦。这几十个人谁来管? 朱柏笑嘻嘻对着院子里的一个宫女抬了抬下巴:“我觉得五哥可以试着让这位管家。” 他进来的时候,只有这位宫女上茶,而且一直在旁边候着。 两次点人,这位宫女也都是第一个到。 方才朱橚要出去,也是她拿来的披风和随身物品,细细叮嘱小厮。 她有没有能力,朱柏不知道,不过她对朱橚肯定很上心。 这就够了。 朱橚抬眼望去。 这是马皇后赐给他的四个宫女之一,姓杨。 平日里他没注意,这会儿朱柏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平日里都是这个宫女在伺候他。 朱橚点头:“好,从今日起,就你来做管家。” 那杨宫女忙跪下:“奴婢怕管不好。” 朱橚叹气:“管得再不好,还能比方才那个差么。” 杨宫女只能接了钥匙和印鉴,起身站到了一旁。 朱柏对她抬了抬下巴:“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杨宫女走上前,对着下面的人说:“等下散了各个房的管事到我这里来登记名册,说明每个人的职责。从今日起,卯时中,点人分派一天的活,夜里值班的交班。酉时中再点人,各管事跟我汇报一日工作,交了班,白日值班的才准休息。若是有人衣冠不整,懒惰推诿,迟到早退的,都照着今日的十杖来打。” 朱柏微微挑眉:嘶,还不错啊。有几分那个意思了。 朱柏等她讲完了,淡淡背手上前走到了中央。 他的名声太响,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就已经让下面的人害怕了。 更别说,刚才还打了几个人的屁股。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生怕朱柏注意到自己。 朱柏淡淡地说:“本王的五哥宅心仁厚,把诸位都当家人看,平日里也舍不得训你们,更舍不得打你们。没想到,让某些人产生了错觉,觉得他好欺负。你们不要忘了,他是堂堂大明的吴王,也是你们这些人能欺负怠慢的?从今日起,本王会叫官牙局的人定期来询问,若是我五哥说再有人敢偷懒,搞什么小动作,就不是十仗了。” 朱柏慢悠悠把那个“如朕亲临”的金牌拿出来。 所有人,包括朱橚立刻都跪下了。 朱柏接着说:“那就是直接打死。” 仆人们都伏在地上:“知道了。” 朱柏又说:“王府的卫兵首领何在?” 然后一个人爬着上来,磕头:“小的在这里。” 朱柏说:“本王就问你一句话,我五哥要是有个闪失,你想怎么死?” 那人拼命磕头:“以前是小人糊涂,以后再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朱柏点头:“行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把金牌收起来,说:“都起来吧,准备晚饭。本王饿了。” 然后杨氏忙起来,指挥人去准备晚饭了。 第227章 比杯酒释兵权还秒 下午浙江和杭州的文武官员都收到朱橚叫人送来的帖子。 朱橚说有要事跟他们商量,请他们次日辰时末来王府喝茶。 朱橚从来不主动跟官员们打交道,恨不得大家都想不起他。 可是大家怕老朱说他们藐视皇族怠慢朱橚,逢年过节的,还是会送些礼品过去。 朱橚每次都会回一盒“十全大补丸”。 大人们不敢丢也不敢吃,如今家里都攒了七八盒了。 今日收到帖子,大家都好惊讶,汇集到承宣布政使司里商量。 都指挥使问左承宣布政使:“大人怎么看?” 左承宣布政使叹气:“未必是吴王找我们。” 其他人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大人果然明智。” 左承宣布政使:“听闻这个小王爷从常州一直整顿过来。所到之处无论是知县知府,还是山贼水匪,或是富商私牙都吃了他的亏。我们需得小心才是。” 都指挥使又问:“大人觉得湘王见我们所为何事?” 朱橚找他们倒还好,大不了就是试药,横竖死不了。 可是现在是朱柏。 就连徐达,邓愈、谢成这些人都被朱柏治得服服帖帖的。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万一不小心惹毛了朱柏…… 想想都让他腿软。 右承宣布政使:“终归不就是那两件么。县学和漕运。” 都指挥、千户和按察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两件事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 次日,几位大人都心照不宣地拎了些小点心,小玩意儿上王府去了。 想来八九岁的孩子都喜欢这些。说不定朱柏被哄得开心,就放了他们呢。 进了王府,几位大人顿时觉得气氛跟往日不一样。 往日来开门的小厮爱理不理,哈欠连天,通报也是要等半天。 进去了别说喝茶,就连个干净座位都找不到。 他们受了冷落也不好出声,毕竟是王府。 今日就不同了。 一叫门就开,还有穿着整齐的精神小伙,他们引到花厅里。 桌椅干净,整洁,庭院里也没有杂草落叶。 他们刚坐下就有人端上来温热的茶。 细细看了一下,并没有换人,还是那些仆人。 怎么才短短一日,就翻天覆地了呢? 诸位大人都暗暗诧异。 眼看着人都到齐了,立刻有人进去请了朱橚和朱柏出来。 就连朱橚都看着精神整齐了不少。 朱柏慢悠悠地跟着朱橚后面,一看那架势就是今日不打算当主角。 朱橚入座后,说:“各位不要客气,也坐下吧。今日,本王叫诸位来,是因为父皇叫本王问诸位大人两件事。” 大人们一听原来是老朱带话来了,忙又站起来:“微臣洗耳恭听。” 朱橚说:“父皇问的第一件事是,县学开得怎么样了。” 这不还是在问那两件事吗? 两位承宣布政使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还是问的这件事,可是打着老朱的名号来,他们就必须好好回答了。 因为搞不好朱柏转头就给写到奏折里报上去了。 右承宣布政使拱手:“本承宣布政使司下辖七十五县有十个的县学已经开起来了,其余正在筹备中。” 朱橚:“何时能筹备好?这都筹备快半年了。有什么困难,两位大人尽管说。” 然后两位承宣布政使就开始诉苦了,没钱,没人。 朱橚按照朱柏说的解决办法给一一挡了回去。 最后两位承宣布政使都词穷了,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然后朱橚又问:“何时能准备好?” 除了老朱,两位承宣布政使何曾被人这样逼问过,十分尴尬。 可是他们又不敢说个准数,怕万一到时候做不到,老朱要问罪。 朱橚就这么盯着他们,盯得他们尴尬无比。 现场陷入了死寂。 朱柏冷眼旁观,见都指挥王诚在一旁很悠闲,背着手走过去,问:“大人的公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王诚没提防朱柏忽然跑过来问这个,打了个寒战,忙拱手回答:“有劳殿下关心,犬子在应天,赋闲在家。” 朱柏笑嘻嘻歪头问:“令郎多大了?” 王诚心里越发忐忑,回答说:“十七了。” 朱柏微微点头:“本王听闻令郎颇有文采。为何不去上国子监呢?” 王诚一愣:卧槽,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讲这个是几个意思啊?! 只是被朱柏那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又躲不开只能小声回答:“微臣是武将。” 武将的儿子,就算考科举,那不也是应该考武举人吗? 可是老朱自己是马背上取天下,为了防止有人跟他一样造反,所以故意重文抑武。 不但在朝廷里面,文臣比武将地位高,就连上一次科举和这一次科举也只字不提武举之事。 于是历朝历代都有武举,唯独本朝没有。 这明摆着是要让武将的后代无路可走吗? 可是老朱自己却很注重诸位皇子骑射武艺兵法。 多讽刺啊 眼看儿子老大不小了,还在家里待着。即便是王诚,贵为二品大员也没有办法。 朱柏笑了一声:“武将又何妨。朝廷公布的科举要求上没说只有文臣的儿子可以上国子监啊。其实本王前些日子已经上书给父皇,要他开恩招收武将的后代进国子监读书。” 其实他是这么跟老朱说的:光用不开武举考试来打压武将是没有用的,毕竟打仗的本事,不用通过科举证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武将的后代变成文官。 没有传承,如今那些开国元勋手里的军权就没办法交给儿子。 新一代武将就只能靠军功一点一点爬上来。等熬到够级别,基本上也就差不多退休了。 只要老朱够硬挺,熬死同辈人,再把权力交给朱标,就没有武将能威胁得到皇权了。 当时老朱看了朱柏的信,直拍大腿:还是老十二懂咱。知道咱最担心的就是这帮握着军权的老臣了。这法子跟比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还妙啊。 千户一听耳朵也竖起来了:这事跟他有关系啊。 王诚心里其实是很兴奋的,可是不敢表露出来,怕是朱柏的诡计,只低头作揖:“多谢殿下,若皇上恩准,便是我等的福分。” 第228章 再查下去都遭殃 朱柏微微点头:“其实皇上已经给本王回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富贵:“念。” 老朱在回信中说了国子监的入学要求,原本就是除了贱籍之外,只要考试过关就能进。武将们劳苦功高,他们的后代自然是有资格了。他随后会专门下旨强调这件事情,以免武将心里有什么顾忌。 在场的武将们都跪下,高呼:“皇上圣明。” “谢皇上恩典。” “行吧。来,干活。”朱柏把信一收,点头,“浙江承宣布政使下辖七十五个县,都司有从二品以上官员三人。加上藩司两位承宣布政司使,五个人各领十五个县督促。等本王巡视完返程路过的时候,再来检查结果。” 若是早上一进来,朱柏就这么说。 这些武将可以理直气壮推辞:“这是文官的事情。跟可是武官没关系。” 可是这会儿,他们刚磕头感谢老朱让他们的子孙可以进国子监参加科举考试,转头又不肯支持县学…… 再说刚才朱橚都已经把钱和人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督促一下。 王诚只能说:“遵命,微臣自当全力以赴。” 两位承宣布政司使一看,武官都动起来督促县学了,他们两个文官还推托,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两人忙也应了:“臣等定协同合作,等殿下再来的时候,县学肯定已经开起来。” “是的,殿下放心。” 朱柏很满意,点头:“行吧,那就麻烦两位大人带着都指挥大人他们几个去旁边分吧。分完了把名单抄两份给本王。” 然后承宣布政司使他们就去一边了。 朱柏转身对着按察使一笑。 按察使作揖:“殿下。” 他觉得自己小腿肚子在打哆嗦。 平日都是他审人,今日感觉像被朱柏审一般。 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可是控制不住。 这小王爷太厉害,气场太强。 朱柏:“啊。大人啊。不知道咱们这个浙江按察司的大牢里有多少个死刑或者流放犯人呢?” 按察使说:“死刑犯有一百多人。等着被流放的有两三百。还有各种等着被杖刑什么的。” 朱柏说:“我有个建议。这些囚犯背井离乡的,也挺可怜的。所以除非大奸大恶,杀人放火,谋逆之人,不如留着他们,让他们为本地做点事情呢。” 按察使一下没转过弯来,茫然地问:“昂?殿下的意思是……” 朱柏冲他眨眨眼:“比如疏通运河,加固河堤,疏通城里的排水沟渠迎接下一次大雨。” 我去,小王爷,你以为死刑犯也不是白干活的。他们可是都要吃饭的啊!!这个饭钱谁来出。要是用你老爹给我那点俸禄来养活他们,一顿都不够啊!而且还得找人看着他们干活。 按察使在心里狂吼,暗暗咬牙不出声。 朱柏温和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按察使只能小声说:“不知道皇上和刑部的意见呢。” 朱柏说:“父皇只回了我一句话,叫我见机行事,把‘如朕亲临’的牌子用起来。” 按察使一听:得,那还有什么说的。合着就坑我一个人。 朱柏像是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知府:“诶嘿,知府也在。” 知府打了个哆嗦,回答:“是。” 朱柏说:“劳驾您把近两年杭州城里商户交商税的登记本拿来。” 知府:“遵命。” 虽然知道那东西拿出来很有可能就会要了谁的命,可是朱柏手里攥着“如朕亲临”的金牌,他不拿出那册子来,朱柏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命。 知府忙去了。 那边藩司和都司把名单分完,抄了出来了。 朱柏接了名单看了看,递了一份给朱橚:“劳烦五哥收好,每个月找各位大人询问一下县学情况。五哥要是愿意跑,也可以下到县学里去看看。” 朱橚的缺点也就是他的优点,死脑筋或者说执着。这种人,安排了活给他,他会坚定不移地执行,撞了墙也不回头,直到完成。 藩司和都司一听原来朱柏还留了一手,真的是一点敷衍的心都不敢有了。 杭州官牙局的牙长带着一群人进来。 按察使一看:嚯,杭州城里的富户全来了,今儿可真热闹。 藩司和都司暗暗叫苦:这小王爷还要干什么? 知府也把册子取回来了,递到朱柏手里。 朱柏直接递给富贵。 富贵接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然后一个一个对。 然后抄了个名单给朱柏。 朱柏接过扫了一眼,冷笑:“啧啧啧,好大的胆子。皇上下令商税三十税一,收的算是很轻了,你们竟然还要逃税。” 富商们个个擦汗。 按理说货物买卖必须通过官牙局。可是他们不想交那么多税,所以大部分交易就私下跟熟人进行了。 问题是朱柏怎么知道的? 不对,他一定是在诈他们。 别出声,装死就好了。 朱柏淡淡地说:“蔡老爷。你家开的布匹行,光上个月就运了十二车布匹入城,却只交了一车布匹的税。” 蔡老爷忙说:“是的,小人年底就会去全部交清。” 朱柏微微点头:“好,那我们去看看去年的。去年下半年你一共进了八十车货物。可是你只报了十车的税。” 蔡老爷擦汗:“小人冤枉,去年确实只卖出了十车的货物。” 这布匹都是零零碎碎卖出去的,他自己都用了两个账本,外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就不信朱柏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朱柏盯着他:“不对。你从苏州买了四十车,无锡买了三十车,常州十车。如果你只卖了十车,剩下的七十车布料在哪里?” 蔡老爷猛然醒悟。 虽然朱柏不知道他卖了多少,但是有各处牙行的大宗交易数据啊,一比对统计就知道了。 知府和几位大人就紧张起来了。 要再查下去,他们也要遭殃。 这些商户敢隐匿不报,那肯定是往上打点了啊。 蔡老爷低头擦汗,不出声。 朱柏问按察史:“大人,大明律上说偷税怎么罚。” 第229章 还是收敛一点好 按察使回答:“要看偷多少税了。不过最轻也要笞五十。若是有年终没有交齐赋税的确切数字,除了要补交税之外,还要按金额计算需要挨打的次数,罪止杖八十。” 蔡老爷腿一软跪下了:“殿下恕罪。小人知错,一定马上补齐。” 朱柏眼波一扫。 所有富商都吓得腿软直接跪下了。 要是这么查,谁身上都干净不了。 小阎王,果然是既要银子又要命!! 朱柏嘻嘻一笑:“大家不要紧张。本王今日不是起来查税的。” 大家松了一口气,然后个个在心里直骂娘:不查税,你说那么多!活活把人吓死了。 朱柏说:“确保漕运的顺畅,本王刚才跟按察使商量用重刑犯来疏通河道,请卫所的士兵来看管囚犯,各位运货也方便。以后也不至于雨稍微大点就淹城。” 都指挥王诚转头瞪着按察使,差点爆粗口:他么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按察使一脸无辜。 朱柏问地上的富商:“你们觉得怎么样?” 富商们不知道朱柏怎么忽然说这个,反正拍马屁就对了,忙纷纷说:“殿下睿智。” “殿下真是爱民如子。” “是。本王也觉得挺好的。”朱柏微笑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没钱来管囚犯们和卫兵们的一日三餐,支付卫兵的军饷。” 蔡老爷恍然大悟,忙说:“小人愿尽绵薄之力。”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表态。 现在明摆着不交钱就要被打死,那肯定是破财消灾了。 再说得罪了朱柏,以后官牙局给他们穿小鞋,他们损失的就不只是这么一点点了。 朱柏点头:“行吧,看在你们认错良好的份上。本王就让你们将功补过,你们跟着牙长去里面登记捐银子的数量,登记完你们就可以走了。记得明日早上之前,交到牙行来,不然本王可就要秉公执法了。” 富商们忙起来跟着牙长到一边去登记了。 朱柏笑嘻嘻望着王诚:“王大人刚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王诚忙拱手:“没有,微臣听凭殿下差遣。” 其实他方才一听朱柏说“支付卫兵的军饷”顿时没火气了。 卫兵的军饷都靠屯田的收入来发。 今年水灾让屯田的产粮量也受损。 他又不能跟地方富户要。 朱柏等于在变相地帮他筹集军饷,他肯定配合了。 朱柏对按察使说:“如此,那就两位大人商量了。如果犯人不够,需要卫兵来疏通河道,按六十文一个人支付报酬。” 几个卫所的长官一听暗暗高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有兴趣了。 一个士兵身上哪怕截住三十文,一个月下来也不少。 朱柏又说:“每日来干活的士兵按照守卫和劳力早上领腰牌,下午凭腰牌领工钱。不得由长官带领。这件事由牙长和吴王两个人监督。以免有人从中盘剥。” 按察使和都指挥忙行礼:“知道了。” 朱柏淡淡地说:“本王劝各位大人还是稍微收敛一点。虽然本王能查出来,难保别人不会查出来。” 在场的官员个个觉得心虚,拱手:“微臣谨记。” 朱柏把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和杭州前卫,后卫等武官叫到一旁。 武官们不知道朱柏单独叫他们还有什么要命的事,紧张地垂手立着。 之前听说朝廷里那些个一品、二品大员们个个对朱柏畏惧如鬼,他们还觉得挺讽刺。 朱柏不就是投胎投得好,有个好爹,不然一个小屁孩如何能这般耀武扬威的。 这会被朱柏挨个训,他们才觉得自己笑得太早了。 这孩子不管生谁家里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朱柏说:“本王有个趣事想讲给大人们听。” 武官们偷偷交换眼神:讲故事? 朱柏眼神热切地望着王诚:“这件事跟大人可是很有关系哦。你们不想听吗?” 王诚只能勉强微笑,应付:“微臣自然是想听。殿下请讲。” 朱柏:“本王路上遇见了三个杭州卫逃兵假扮的鬼。” 杭州前卫一听脚一软就跪下了:“臣有罪。” 他的手下去袭击朱柏,往大了说是谋逆。往小了说是治下不严。 王诚也好紧张,不知道朱柏到底要干什么。 朱柏要是真想给那三人定罪,刚才就会把那三人交出来,或者直接自己杀了了事。 难道是想把浙江都指挥司一锅端? 朱柏:“他们说是劳役辛苦,又吃不饱饭。不过本王觉得他们也是可怜人,教训了一下就放了。” 王诚狠狠盯着杭州前卫的头顶:妈的,这家伙平日里太贪了,盘剥军饷还让士兵做各种劳役来赚钱。 浙江都指挥司下辖二十个卫所,就杭州前卫逃跑的人最多。 杭州前卫已经哆嗦成一团了。 朱柏叹气说:“本王知道屯兵难。大人们也要生活。可是不要太过分了。逃兵太多,大人的位子怕是坐不稳。” 王诚嘴唇发麻,忙拱手:“殿下教训得是。” 朱柏说:“这件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杭州前卫是王大人的管辖范围,本王就不插手了。” 王诚忙说:“谢谢殿下开恩。”朱柏让他内部解决,等于是给了杭州前卫和他一条生路。 朱柏说:“本王的老师刘夫子是你们浙江,青田人。本王对浙江还是很有感情的。若是浙江都治理不好,岂不是让刘夫子和本王伤心?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但是活要干好。” 王诚看了一眼朱柏,又低下头:“是。”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被个娃娃训是挺憋屈,可是这娃娃说的话却句句有理,叫人无法反驳。 ----- 几日后,朱橚的原管家被押送回应天,本来他这个级别是没资格被老朱亲自处置的。 可是老朱实在是太生气,吩咐了二虎,管家一到应天就押进宫。 这会儿管家在御书房外跪着拼命磕头:“皇上恕罪,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老朱拿了个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一边抽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咱叫你好好为老五管家就是怕有那奸佞小人欺负老五。没想到你这狗贼,狗胆包天,竟然自己欺负起老五来了。” 第230章 不要欺负老实人 朱橚从小就没娘,什么方面都比兄长和弟弟们慢一些。 说话晚,走路晚。 老朱一度以为他真是个傻子。 还好在学堂里,夫子都说朱橚虽然不出声,可是做诗写字却一点也不比哥哥们差。 他本来打算把朱橚放去开封,舍不得才放到了杭州。 就连在杭州,他都担忧朱橚被人欺负。 上次王府里竟然进了强盗没有一个人出来拦,真是太荒唐了。 他写信把管家和护卫训斥了一番。 如今才知道,原来就连管家都欺负朱橚!! 这帮子狗奴才,不打死两个,学不会好好做人!! 老朱气得脸发青,下了狠力打管家。 其他人哪里敢劝,全都低头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生怕老朱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马皇后闻讯赶来,跪在旁边:“皇上息怒,莫要为一个奴才气坏了自己。” 老朱也打累了,听见马皇后的声音,停下手。 那管家已经把打得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老朱对二虎说:“来。你来替咱把他打死,不能让他活着。” “是。”二虎应了上来接了鞭子,接着抽。 老朱转头进去了,坐下闭上眼往后靠在椅子上。 马皇后起身跟了进去,从宫女手上接了茶,用手背试了试杯子外壁的温度,才双手递给老朱。 老朱接了喝了一口,叹气:“这个老五,怎么才好。” 马皇后:“臣妾听了老五的事情也很生气,细想想,老五身边要是有个妻妾,也不至于如此。” 老朱一愣,说:“是,你提醒了咱。他是该成亲了。只是谁家的姑娘合适呢。要是找个太泼辣的女子,老五岂不是要被欺负一辈子。要是找个一样温吞的,怕是两夫妻会被下人一起蒙骗。” 马皇后:“冯胜家的二姑娘今年也十六了,听说她长相温婉,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老朱:“你多留心观察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若是没有,那就是她了。” ----- 朱柏打算离开杭州继续往前了。 朱橚恋恋不舍:“十二弟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朱柏笑了笑:“很快的。” 他记得朱橚的封地是在开封。 老朱现在其实是不放心让朱橚离自己太远,暂时把朱橚安置在杭州。 所以老朱还是爱这个傻儿子的,只是跟所有父亲一样,不会用言语表达,而都是默默的为儿子铺路,遮风挡雨。 他捉住了朱橚的手腕,一脸肃穆说:“五哥万一有紧急情况,可以去找官牙局,我交代了牙长。官牙局和官银庄也有几十个卫兵,护送你回应天,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朱橚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朱柏话里藏着的另外意思: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卫兵,万一有危险要去官牙局寻求保护。 他嚅嚅着说:“不至于吧。” 朱柏笑一笑说:“五哥用不上最好。或是有什么难事,也可以叫牙长通知我。” 他交代了这么多活给朱橚,是想让他走出王府锻炼一下。 毕竟如今还在老朱跟前,以后要是去了开封,就真的是天高皇帝远了。 朱橚要是还像现在这般浑浑噩噩地,任人欺负,到时候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不过这件事也有个坏处,就是以朱橚的执拗死板的性子,必定会严格执行。 到时候,难保不会惹怒一些地头蛇,比如各级武官,还有他想不到的人。 所以,也很有必要为朱橚准备一个后路。 ----- 朱柏刚走没几日,老朱就叫人发了圣旨给朱橚,要他回应天跟冯胜的次女成婚。 朱橚有些怅惘:朱柏和朱棣都不在应天,这个婚事好没意思。 而且朱柏交代他要盯好浙江那几个官员好好干活,这会老朱又叫他回去,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朱柏说过亲自去官牙局叫人发信问朱柏。 官牙局的牙长笑嘻嘻拿出一封信,说:“湘王殿下一早就知道你有一天怕是要来问这事,所以留了一封信给你。” 朱橚一打开,上面只歪七扭八写了四个字:“听父皇的。” 其实这个事,原本是不用朱柏来告诉朱橚的。 如今的天下,肯定是老朱最大,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不过朱橚比较死板。 所以他怕朱橚傻到因为他的几句话就犯糊涂,所以就特地留了这张纸。 不管老朱说什么,反正听老朱的就对了。 朱橚再也不敢延迟,迅速带了人收拾了东西,启程回应天。 他从王府一出来,被外面黑压压的人吓到了,下意识掉头又进去了。 朱橚的护卫首领出来冲外面的百姓拱手:“诸位是有什么事要找王爷说么?” 站在前面的百姓说:“也没有什么事。这次水灾多亏了吴王施药施粥,我们才能渡过难关。听闻王爷要走,所以我们都来送行。”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一定要回来啊……” 护卫首领也有些意外,说:“诸位放心,王爷只是回去成亲。不日便会和王妃一起回来。” 百姓们这才说:“那可好。” “王爷一路平安。” 护卫首领说:“王爷还要赶路,诸位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散了吧。” 百姓们这才三三两两的离去。 护卫首领回到院子里,见朱橚站在墙后发呆,便向他拱手:“殿下,可以走了。” 朱橚眨了眨眼,眼角似有泪光,说:“我十二弟说得没错。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白做。” 护卫也听不明白朱橚在说什么。 朱橚也不解释,只说:“走吧。不要叫父皇担心了。” ------ 原本藩王去了藩地,就跟分了家一样。 老朱在藩王们各自奔赴藩国时就下了死命令若无皇上下诏,藩王绝不可以出藩国。 一来防止藩王擅离职守,懒惰怠政;二来也是留了一手,防止藩王叛乱。 毕竟如今藩王手里有亲卫,加上各自藩地的卫兵,少说也有几十万。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出藩地,那皇帝的位子也坐不安稳。 所以像朱橚这样去了藩国,又搬回来的,还是头一遭。 第231章 一句话媒人 老朱给他在宫外指了一栋之前朱柏查抄交公的宅子做王府。 朱橚在王府里放下东西就回宫向老朱请安去了。 老朱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有点心疼:怎么瘦了那么多?而且怎么感觉比刚离开时还要呆了呢。 其实朱橚看到老朱是有点想哭,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木着一张脸。 老朱放柔了声音:“老五啊,咱看冯胜家的闺女不错,你跟她成了婚,就安心在应天待着。等咱想个好法子再来安排你。” 算算朱橚也才十七岁,或许再大点就好了。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总不会还有宫人敢欺负朱橚吧。 朱橚匍匐在地上磕头,哽咽着说:“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 老朱鼻子一酸:说他傻吧,他又好像很明白,刚才这句话真是直戳咱的心窝子。 老朱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歇着吧。你的婚事自有你母后和大哥操持,你就等着娶媳妇吧。” 冯胜家那边紧闭的宅门里鸡飞狗跳。 因为这桩婚事,本来在临清练兵的冯胜也被召了回来。 冯清清,自从接到圣旨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冯胜和夫人在外面如何敲门也不理。 冯胜颤声说:“清清啊。这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吴王性格温柔,相貌堂堂,博学多识,不失为一个好夫君。” 冯清清不出声。 冯胜也劝不下去了,跟夫人泪眼相望,直叹气。 本来这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朱橚傻到连王府下人都能欺负这个事情,天下皆知。 老朱指婚之前,连商量都没有跟他们商量。 别人看热闹,他却是要把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小女儿送去跟一个傻子结婚。 想想就心疼。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老朱是皇上。别说是要他个女儿,就算是要他全家的性命也是一句话的事。 他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强装笑脸了。 只是他能委曲求全,他这个小女儿却未必会。 冯清清自小温柔少言,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而且一旦打定了心思,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低头。 关键抗旨不遵这个事,不是一个人死了就了事。 按照老朱的脾气,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要杀就杀就是全家。 所以不管冯青青愿不愿意,冯胜也只能逼着她同意了。 冯胜的夫人擦眼泪:“我们两个心疼清清,左挑右捡的,才留着她到了现在。没承想,最后竟然……早知道,就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了还好。” 冯胜忙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吼了一句:“别胡说。” 老朱的人无处不在…… 朝臣背后妄议,也是死路一条。 外面忽然有仆人进来说,官牙局送信来,还说一定要交到冯胜手里。 冯胜一听官牙局,忙出去了。 能使唤官牙局跑动的人,除了老朱就是朱柏了。 冯胜接过信,撕开,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却写着:“本王未来的五嫂亲启。” 那字分明是朱柏的狗爬字。 听说朱柏都快到福州了。如何昨日赐婚,今天他的信就送到了? 除非,是朱柏向老朱推荐的他家。 那就真是缺了大德了。 冯胜压着火问送信的人:“湘王如何这么快就知道皇上为我家和吴王指婚的?” 那人回答:“湘王不知道,湘王送信来,说皇上指了哪家的千金给五哥,就把信送到哪家。” 冯胜恍然大悟,忙赏了那人几文钱,打发走了。 他不知所以,又不敢随便拆开,只能从门缝下塞进去,隔着门说:“清清,湘王有信给你。”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想来是冯清清过来拆了信。 片刻后,门便被从里往外打开了。 冯清清还肿着一双眼睛,不过脸上的阴郁哀伤已经一扫而光。 冯胜有些惊讶,问:“湘王说了什么?” 冯清清说:“没什么。烦请父亲母亲赶紧为我准备婚事吧。” 冯胜和冯夫人交换了个眼神。 朱柏到底说了什么? 一张纸就把冯清清劝服了。 冯夫人追着冯清清:“那小阎王莫不是用我们的性命要挟你?” 朱柏跟朱橚向来交好。 其实不用朱柏要挟,他们也知道后果。 可是若这孩子真这么做,又有点太欺负人。 冯清清有些烦了,把手里的信纸递给冯夫人:“你们看完就烧了吧,不要说与别人知。” 什么要紧事,看完还要烧掉。 冯胜夫妻更加好奇,忙打开,凑在一起看。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本王的五哥精通医术熟知几百个药方,上次涝灾免费为民诊治施药,此次又协助疏通运河和城中水沟,只不过缺个贤内助。 冯胜暗暗叹息:“这小子……” 冯清清不肯嫁,他们也心怀怨愤,说到底还不是以为朱橚傻? 朱柏这一句话就说明了三个问题:第一,朱橚不傻,因为他能背几百个药方还能识别药材。 第二,他很善良,免费为百姓看诊施药。 第三,他也不是没有能力。被欺负,只是因为缺个老婆替他管家。 难怪让冯清清一扫抑郁…… 就连冯胜夫妇看了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按理说,朱棣和朱橚一奶同胞,朱棣那么聪明,朱橚能傻到哪里去。 可能就是人的性格不同罢了。 再说了,女儿能嫁给藩王,他跟老朱成了亲家,等于也是给自己上了个保险。 以后万一他惹怒了老朱,老朱好歹也要看着媳妇的面子从轻处罚。 冯胜取了火折子,把那信连信封一齐烧成了灰烬,对夫人说:“此事不可外传。” 不然老朱就会知道他们不愿意嫁女,是朱柏劝了他们才回心转意。 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欠朱柏人情了。 ----- 冯家敲敲打打欢天喜地把冯清清嫁了。 这又是应天城里盛事一件,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 冯清清成婚第二日就把府里所有的人叫到前院。 她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一边站着两个陪嫁来的侍女。 这四个陪嫁的侍女看着秀秀气气,其实从小练武,一个人打两个男人没问题。 这会儿立在她旁边跟四大金刚一样。 仆人们自然知道冯家的厉害,都低着头。 第232章 听父皇的 冯清清微笑:“以前多谢诸位替我照顾王爷。王府的规矩,我也不清楚。不过也要从今日起,我要替王府新立几个规矩。大家勤劳本分,自然相安无事,衣食无忧。若是还偷懒耍诈,狐媚祸主,我自然也有我的手段。” 侍女们自然知道“狐媚惑主”这个是说给她们听的,忙一齐恭顺的应了。 其实她们心里各有想法。 有人暗暗感叹:被皇上派来伺候这个傻王爷的时候,还指望着能哄着傻王爷立她们做妾,摆脱做奴婢的命,没想到如今来了个厉害的主母,以后是没有出头日了。 也有人想:你倒是想一人独大,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冯清清点头,然后饶有兴致看了一眼杨氏。 许多人暗地里都嘲笑冯家为了攀龙附凤,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个傻王爷,可能连洞房都不会。 只是冯清清嫁了朱橚之后,面色红润,双目清明,哪有半点不开心的模样。 听说朱橚每日为冯清清进补调养身子,多年的痛经和夜里睡不沉这些小毛病都好了。 不过数月,王府里就传出了冯清清已经怀孕的消息。 众人大叹: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朱的儿子果然都不是庸庸之辈。 老朱大喜,扬眉吐气,封朱橚为周王,封地在开封。 还下令,等冯清清生产完,便让朱橚去就藩。 当初嘲笑冯家的人,有些后悔。 开封历来物富人丰,又离边疆远,算算如今被封王的藩地里,就属开封最好了。 把女儿嫁给朱橚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这王爷脾气温吞,定是由王妃掌控王府,有什么油水好处岂会冷落娘家人? 老朱给朱橚指了两个侍妾,美其名曰为冯清清分忧。其实也是怕冯清清一人独大,控制了朱橚,朱橚也不敢说。 这两个侍妾中的一个便是朱柏在杭州下令帮忙为朱橚管家的杨氏。 冯清清接了圣旨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房里。 她带了四个陪嫁侍女来。 按惯例,这四个其实都是朱橚的妾。 老朱竟然还要另外指两个给朱橚,这不是故意让人跟她争宠吗? 朱橚好像没有心一样,夜里就去两位侍妾那里过夜,一连数日,才回冯清清房里。 冯清清气得以泪洗面。 朱橚也不安慰,也不解释,反正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花园里种草药。 两个人就这么憋着,不说话。 早上朱橚进来给冯清清把脉。 冯清清虽然生气,却不敢不给朱橚开门,毕竟这里是王府,还在老朱鼻子底下。 她不情不愿坐下,冷笑:“王爷是担心臣妾,还是担心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朱橚定定望着她:“自然是都担心。” 冯清清咬着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朱橚说:“父皇赏赐的东西,不用就是抗旨。” 他拿出一张纸,递给冯清清。 冯清清接过一看,是朱柏的字,上面写着:“听父皇的。” 朱橚说:“我十二弟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冯清清猛然明白了。 老朱最讨厌善妒的悍妇,肯定已经听说了她那日在院子里说的话,故意赏赐两个女人给朱橚,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容人,是不是真的温柔贤惠。 朱橚要是迟迟不去侍妾那边,搞不好老朱要给朱橚换媳妇了。 朱橚站起来:“你不要忧思过重,身子和孩子重要。若有人问起,我只说你孕吐严重,不舒服,不愿意见人。其他的话,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朱橚看着傻傻的,也不出声,其实心里很通透。 冯清清越想越害怕,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 朱橚大婚之后三日,苏,嘉、常、湖便开始下雨,而且连下了数日都没有停歇。 老朱说朱标有了上次的经验,便直接把指挥救灾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朱标。 也就是说,这一部分奏折,朱标看过批示后,不需要再请示老朱。 这等于是老朱在尝试进一步放权给他。 朱标打算学上次朱柏一样调动官牙局来准备药材救灾,这一日下了朝就直接去了官牙局。 官牙局里的人对他恭敬有加。 朱标说:“本殿要征用官牙总局。劳烦你们把湘王的房间打开。” 官牙局总局的牙长作揖:“殿下恕罪。这个钥匙只有湘王殿下有。小人们没有这个权限……” 其实他这是在委婉地告诉朱标:你也没有这个权限。里面全是官牙局的重要账本,谁敢开门?! 朱标皱眉:“那谁有这个权限?” 牙长回答:“皇上和湘王。” 本来官牙局明面上就是老朱的生意,朱柏只是代管而已。 朱标想了想说:“本殿若是动用监察权呢?” 牙长说:“可以,不过必须所有监察官员和湘王殿下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打开。” 当时这么规定,就是怕有人随便打开,涂改账本,然后栽赃陷害。 朱标气结:“那本殿要是需要用,该如何?” 牙长恭敬回答:“只能劳烦殿下去找湘王或者皇上开条子了。” 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 朱标哭笑不得。 找朱柏肯定是不行的,派人送信,再取了朱柏的条子回来,来去就得至少半个月,还是八百里加急,劳民伤财。 那就只能找老朱了。 可是老朱才把这个权利直接全部下放给他,他实在是太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所以他不想这么快去找老朱求救。 朱标只能试着去户部调动物资。 结果都过了三天户部都还没查到到底哪里有这么多药材可以调动,别说运输什么的了。 朱标一看这样不行,又去找老朱了。 老朱听朱标说了,倒是很爽快拿了张牙行专用的纸,亲手给他写了个条子,盖上朱柏给他的牙行印章。 朱柏走的时候,怕老朱需要官牙局办大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的。 朱标拿着老朱的条子去官牙局。 牙长这一次二话不说就把房间打开了。 朱标进去,然后叫牙长来说:“叫各官牙局准备药材和粮食,准备往苏,嘉、常、湖运送。” 牙长行礼:“遵命,不过需要湘王亲笔写的调动令,并加盖湘王印章才行。” 朱标一哽,就算是脾气好的他,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怎么这般烦琐?!” 第233章 一群奇怪的人 牙长的态度始终恭敬有礼,让朱标抓不到一点错处:“殿下恕罪,因为官牙局太大,利润丰厚,怕有人动歪心思,伪造湘王命令,才不得不如此。”朱标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本殿为难你也没有用。” 就算他把刀架在牙长脖子上逼他发令,下面的官牙局不理会,也没有鬼用。 这会他才明白,打开这个房间也是在做无用功。朱标忙碌了几日,没有一点成果,郁闷到不行。 那几日看朱柏不慌不忙地就把一切安排了,他觉得没有什么难处。 结果到了自己,什么也干不成。 其实想想,要是没有朱柏,就没有官牙局。 他本来也就什么也干不成。 大受打击的朱标垂头丧气回到宫里。 吃晚饭的时候,马皇后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问:“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 听说老朱把处理江南水灾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朱标。 朱标觉得压力大,也很正常。 老朱没出声,吃过饭,才把朱标单独叫到乾清宫里,问:“怎么了?有什么处理不了的,说出来让咱听听。” 朱标轻叹:“儿臣调动不了官牙局。说是要十二弟的亲笔书信加盖印章,下面官牙局才会动。” 老朱也很意外,脑海里浮现朱柏那歪七扭八的字。 想伪造都不可能…… 然后父子两的脑海同时升起一个疑问:朱柏故意把字写成那样,难道是为了防止人伪造? 可能吗? 他这么小,有这个城府么? 朱标小声问:“父皇,现在如何是好?” 老朱:“这事,咱也没办法。” 之前他都是做甩手掌柜,一下子猛地就想叫底下的官牙局都听他使唤,也不太可能。 况且,他也觉得,官牙局是朱柏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是朱柏的私人产业,不忍心就这样直接抢了。 朱标红了脸,又说:“要不劳烦父皇写个旨意叫十二弟写张条子给各地官牙局配合……”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朱柏办官牙局的时候顶着大臣们的各种非议,早出晚归地找房子挑伙计,打广告,拉客户。 他什么都没有帮,这会儿觉得官牙局好用了,说一声就要拿来用。 老朱却点头:“行,这小子虽然淘气,大事还是拎得清。咱给他说一声,他肯定愿意配合。” 虽然不忍心,可是想想以后大儿子当家,那不就是小儿子们都得配合吗? 整个天下都是君王的。 哪有什么个人的东西? 朱柏现在就习惯一下也好。 老朱写了信叫人送出去给朱柏。 朱标便下去了。 今日刚好是刘伯温给朱标讲兵法,见他少有的走神,便索性停了下来:“殿下可有什么疑难之事?” 朱标叹气,把前因后果讲了讲,然后问:“夫子,我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违君子的礼义廉耻。” 刘伯温一听朱柏有这么多手段控制官牙局,心里十分不悦。 他对朱标行了个礼:“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殿下登基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是湘王也是您的臣子。作为君王在紧急的时候要求臣子配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殿下也不是为了个人享乐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朱标勉强笑了笑:“话是这么说。” 刘伯温严肃地说:“殿下切不可心软。如果放任下去,以后湘王长大了必尾大不掉,再想控制他就难了。最好从如今就开始限制他。” 朱标心里一抖,盯着刘伯温:夫子这个意思是…… 刘伯温用坚定的目光回望: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朱柏皱眉站起来行礼:“多谢夫子赐教。可是夫子教过我,先为人再为君。若是自己亲弟弟都要谋算,绝对不是正人君子应该做的。学生做不到。” 刘伯温轻轻叹气:“殿下仁爱。微臣自然是知道你做不到那样。可是你至少要学会用湘王,而不是总让湘王来用你。比如这个官牙局,从这一次救灾,殿下应该明白了它的作用,所以要想办法尽快把它收回到朝廷。既然皇上写了手谕给湘王,不如就趁着这一次吧。” 朱柏收到了老朱的信,果然没有任何犹豫就帮朱标写了条子给所有官牙局,说在三个月内,朱标如果需要调动药材和粮食,所有官牙局务必服从。 看上去,他很配合,其实也是留了一手。 首先朱标只能调动粮食和药材,其次设了个期限。 刘伯温知道了又恨得牙痒痒:都说这孩子冒冒失失,只有我知道他其实又奸猾又谨慎。 比如这个条子就写得圆滑无比,既不违抗老朱,又能防止别人染指他的官牙局。 现在条子也有了,就等着调动东西了。 朱标雄心壮志、跃跃欲试,等着知府们告急。 结果,这一次雨虽然下得久,知府们都没有报水灾上来。 朱标纳闷,叫人发文询问。 几个知府的回答大同小异:湘王两个月前下令把运河和城里的下水道都疏通了,积水排得快,暂时没有内涝。 朱标更郁闷了:唉,朱柏已经预先把事情都干完了。 我折腾了半天,结果都白忙活了。 ----- 朱柏从杭州出来,在绍兴住了一晚,便到了宁波。 这一路还好,风光迤逦,天气也不错。 只是从宁波出来,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背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开始是一两个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不但有行人,还有坐马车的,推车的。 朱柏心里直嘀咕:看着也不像是要饭的,为什么跟着我? 后面跟个大尾巴,总觉得怪怪的。 难道是我们挡路了? 虽然按照规矩,百姓虽然可以走官道,可是遇见官方有急事,必须让道。 百姓怕难道是超过我被惩罚,才跟在我后面? 不过我也不赶路,就让他们先走。 朱柏对张玉招了招手:“张大人,我们靠边,让他们先走。” 可是他们一停下来,后面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了。 朱柏倒吸冷气:“奇了怪了,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第234章 我教你们能杀我的好法子 张玉也觉得怪异了,叫几个士兵回头去询问后面的百姓。 片刻后,士兵带着一副复杂的表情回来了:“回殿下,他们是怕倭寇,觉得跟着我们比较安全。” 朱柏皱眉:“这一块经常遭受倭寇侵扰吗?” 这里离海边至少也有百八十里路,倭寇竟然敢深入到这里?! 张玉小声说:“宁海湾最近的岸边距离此处只有十几里路。若是遇见大潮之日,大船都可以进入宁海湾。若是小潮,他们也可以停在湾口然后划小船靠岸。宁波虽然靠海更近,可是宁波的水军强。宁海只是个县,只有几个衙役……”宁波的水军由剿倭总兵官吴祯领军。 吴祯也是一员猛将,俘获陈友谅,剿灭水匪。 一句话,他打水战就没输过。 他洪武三年被老朱封为荣禄大夫、柱国、靖海侯,食实禄一千五百石,获赐铁券,子孙世袭。 只要他守着的地方,就没有倭寇。 朱柏咬牙:“原来如此。” 这帮倭寇柿子捡软的捏,还不长记性! 上次从长江入海口进来,被他全歼。 现在还敢从宁海湾进来。 宁波守卫虽然派了五十个人护送朱柏,可是加上朱柏的人也不够一百。 带着这一群百姓,等下要是真有倭寇袭击他们,他们也未必能保护得到。 宁波守卫的领队说:“殿下不必忧心,臣把他们驱散便是。” 朱柏摆手:“他们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朱柏下了马走过去,问:“你们如何知道倭寇会来,可是有同乡亲戚朋友被抢掠。” 有人小声说:“小人是宁海人。最近有一帮倭寇经常来犯。小人跟着殿下,是想求殿下想个法子灭了这群倭寇。” 后面有人说:“我们隔壁村几乎被杀光了。那些倭寇不是人,是畜生。连孕妇和孩子都不放过。” “我躲在水缸里躲过一劫。听到那帮倭寇说,他们是来报仇的。专门在这里等殿下来。” “他们有两三百人。” 朱柏歪头问张玉:“今天是四月多少了?” 张玉:“四月十二。” 朱柏:“也就是说,还有三日就大潮,那帮倭寇又要来了。” 张玉:“是。殿下莫要涉险,今日速速留宿宁海县。明日就去临海就好了。” 朱柏摇头:“我能躲,百姓怎么躲?!” 再说既然对方是来找他报仇的,他就更不能躲了。 朱柏问张玉:“我们在宁海有驿站对吧?” 张玉说:“是,宁海驿站也是按照殿下的要求修的,墙高且坚固无比。门一关。他们绝对进不来。” 朱柏笑了笑:“我教他们一个法子,他们肯定能攻下来。” 张玉:“啊?!” 朱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诸位想不想灭了这帮倭寇。” 后面的百姓和商客都说:“想啊。这帮人太可恶了。”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都是恶魔。” “殿下为我们做主啊,倭寇三天两头的就来,日子都没法过了。” 朱柏说:“那就劳烦诸位回去告诉所有人,说湘王后夜在宁海驿站过夜,只住一夜就会走。” 百姓们面面相觑。 “啊。” “这样不等于是直接告诉倭寇来袭击湘王啊。” “湘王,有些倭寇会说我大明官话的。” 朱柏说:“不怕,各位照做,而且,你们要说,这帮倭寇真蠢,每次都只会用倭刀,其实湘王的驿站,围墙很高是用石头做的,强攻压根就攻不进去,最好的办法是用火攻,把布沾满油,再从围墙上扔进去,然后再扔火把进去,一下全烧死了,压根就不用攻进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妈呀,这小王爷是犯病了吗? 教敌人这么阴损的法子?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朱柏说:“大家一定要找我说的的去做。切记切记。” 然后朱柏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去宁海县,一拨回宁波官牙局。 宁海县的三级官牙局里忽然多了好多买油的客户。 这些人怕被人发现,每次买几桶,买了又不拿走,藏在岸边某处,然后再去买。 结果等他们第二次买了油回来,发现之前藏的油不见了。 他们骂骂咧咧:“这帮大明的人真是太奸猾了。” 虽然被偷了,却不敢去找,更不敢再藏在这里了或是别处,只能趁着月黑风高用小船运着从宁海湾出去,上了一艘停在湾口僻静处的大船。 大船上就是那帮时不时上岸劫掠宁海县的倭寇。 等到天黑,银盘一样的月亮出来,海水果然如期涨了起来。 今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此时,倭寇头目背好了他的刀一脸肃穆地说:“真是老天爷都帮我们。据可靠线报,那个杀死了我们两百多弟兄的‘小阎王’今夜在宁海驿站。除了一个人在船上留守之外,其他人都跟我上岸去宁海。我们今夜一定要报仇!!” 倭寇们振臂高呼:“杀了他,报仇。” 头目:“今夜恰逢大潮,我们用大船靠岸,小船登陆。先到驿站点火,烧完驿站,就在宁海县尽情抢掠,再放火烧了宁海县。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都不需要跟明朝军队交手,所以我们绝不会有危险。若不是那帮愚蠢的大明百姓泄露,我们还想不到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夜让这帮明朝人看看我们的本事,以后也不敢再跟我们作对。” 他的手下齐声应了:“是。” 头目:“我让大家带一块沾了油的布,大家照做了吗?” 手下:“照做了。” 头目拔出刀,一指西边:“好,把剩下的油装在小船上带过去。等下都用在他们身上。我们,立刻向宁海出发。” 大船开动,悄无声息进了宁海湾,然后倭寇们从大船下来,分坐在十几艘小船,偷偷摸摸往岸边靠近。 除了海浪声,就是倭寇们的船浆拍打水面的声音。 银色月光照在浪花上,像是一条一条银线涌向岸边。 海岸越来越近,倭寇们也紧张起来。 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飘过来,而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什么味道?” 第235章 海上炼狱 船桨上像是盖了一层黑纱,又像是糊了一层薄薄的黑泥,手一摸还油乎乎的。 就连浪花都泛着黑光。 有人摸过船桨的手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说:“就是这个东西的味道。” 然后那人站了起来,往岸边看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道火光像是流星一样划过月白的夜空,直插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瞪着自己胸口的箭,然后掉入了海里。 海面上忽然腾起火光,映红了船上倭寇们的脸。 划在前面的人,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叫:“掉头,掉头。这是油,我们中计了。” 只是水面上的油扩散得很快,火势顺着水面顷刻间就把方才最前面那几条船已经被烧成了“火船”。船上的人纷纷跳入海里,却发现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是从烧烤架到了油锅而已。 更何况,他们身上也沾了油,一点火星就能让他们烧起来。 一个个活人很快也成了一把把蜡烛,然后一个点燃另一个,一艘船点燃另一艘船。 小小海湾此刻已经成了人间地狱,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哀号尖叫声震天。 大船上留守的倭寇吓尿了,想要掉头逃走,可是一个人又划不动这么大的船,只能缩成一团。 朱柏站在岸上默默看着宁静的海湾被火焰映红,忽然喃喃地说:“要是这会儿来一阵西风就好了。” 就连久经沙场的张玉都寒毛一竖,看了一眼朱柏。 像是老天在回应他一样,一阵狂风从身后吹过,掠向海面。 朱柏吩咐:“接着往水里倒油。不要停。” 本来他把宁波和宁海官牙局的油和石油都集中到了这里,还担心不够。 结果为了逼愚蠢的倭寇把油带上船,他又让人把倭寇第一批买的油偷走了。 现在的油,足够把这些畜生烧成炭。 士兵们把放在岸边的木制桶一个个踹倒。 接着西风,火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海面纵情奔跑,很快就从小船蔓延到了大船上。 守在船上的人惊慌失措,跳到海里,扑腾着往远处岸上游。 朱柏转头问张玉:“张大人,有没有兴趣射个活靶子。” 张玉说:“是。” 然后取了一张强弓,搭箭连射两箭正中那人背上。 那个人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浮在水面,很快被火光吞噬。 远处的大船已经烧成了个火炬,映红了整个天边。 宁海的百姓都跑到岸边来看拍手称快:“痛快,烧得好。” “烧死这帮狗日的。让你们祸害我们。” 张玉已经叫卫兵和宁海县的衙役们沿着岸边巡逻,以免有水性好的倭寇从水底潜游到岸边躲起来。 只是一看到水里有人露头,不等他们过去,百姓们便一拥而上,拿的拿石头,没有石头的就用拳头,活活把那倭寇给打成肉泥才停下。 可见大家受尽苦楚,恨之入骨。 朱柏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没什么好看的了。” 张玉交代卫兵清除倭寇余孽不要留活口,就忙跟着朱柏回了驿站。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 张玉叫驿站关好门,严加防备。 朱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打开门发现张玉和富贵一左一右,抱着刀坐在门口酣睡。 他们肯定是担心倭寇未除尽,夜里来犯。 朱柏走出去眺望了一下海面。 火已经熄灭了,天空中还飘荡着青烟。 海湾的水面上到处漂浮着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人还是船板。 张玉他们也醒了,忙起身过来对朱柏行礼:“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朱柏说:“还行。” 清除了这帮倭寇,他才能睡得安稳。 之前他还抱着愚蠢的善念,觉得他们也是人,多少有些不忍。 只是见过那些被倭寇杀死的百姓之后,便对他们再无仁慈。 这些背着倭刀或者武士刀的畜生不管到什么时候什么年代都是魔鬼,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杀个尽。 朱柏吃过早饭,把知县请过来问话。 宁海知县一进来,先给朱柏郑重行了个礼:“多谢殿下为民除害。微臣已经叫人划船去海上确认倭寇是否除尽,把尸体都打捞上来埋在一起。” 朱柏微微点头:“也实在是为难你了。想必倭寇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有没有想过派船在湾口警戒,或者打退倭寇,不让他们上岸呢。” 宁海知县叹了一口气说:“我大明海禁之后,民间除了渔船基本没有大船。” 关键老朱不支持民间造大船,而水军又都集结在几个重要州府。 他们这种小县城压根就轮不到。 朱柏想了想:“本王会上折子给皇上讲明此事,由三级官牙局出钱,为沿海的各县备一到两条战船,训练几十个水兵。官牙局的卫兵头目帮各村训练十几个人,让村民至少在零散倭寇来的时候能自保。” 不能再出现几个倭寇就能屠村的现象。 知县伏在地上,抽泣:“下官替百姓叩谢湘王。若是皇上能恩准那就真是太好了。” 朱柏对牙长和驿站站长说:“我说的话,二位都听见了吧。” 牙长和站长忙拱手:“是。” 朱柏说:“百姓安宁,没有倭寇侵扰我们官牙局才有生意做,这一点,你们同意吧。” 牙长和站长回答:“湘王睿智。” “确实如此。” 朱柏点头:“那宁海县买船和训练村民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本王即刻写信给沿海各官牙局,还有我父皇。” 老朱的脾气,朱柏再了解不过。 一来听不得百姓受苦,若是知道宁海县百姓如此可怜,老朱肯定会同意朱柏的意见。 二来不舍得钱,只要不用老朱出钱,又能加强海防,何乐而不为。 朱柏想了想,问:“你们打算造什么船。” 其实他对船很感兴趣。 毕竟平日里没机会接触。 知县说:“殿下,这边的海岸多泥沙,若是用尖底的广船和福船容易搁浅,所以多半会建造底部相对平的沙船。也就是平日说的崇明沙船。” 朱柏挑眉:“哦,这个船有什么说道?” 第236章 湘王是祸害 知县:“沙船的特点是平头平底、方艄船宽、多桅多帆、吃水较浅,行驶平稳,适合在水浅沙滩多的地方航行。但是因为沙船底部较浅,不能抗横漂,不适于深海航行。沙船最早出现在南宋时期的崇明沙地区,所以得名‘崇明沙船’。如今我大明漕运的船都是沙船。沿江沿海的地区货运船也都是沙船。” 朱柏说:“听你那意思,沙船是不适合做战船了?” 知县回答:“殿下有所不知。据《宋史·兵制》中记载,建炎初李纲请于沿江、淮、河帅府置水兵二军,其战舰则有海鳅、水哨马、双车、得胜等等之名,这些都是沙船。” 朱柏微微点头:“好,既然你这么清楚,本王便放心了。” 百姓们自发去海上把那些烧焦的倭寇尸体捞回来,挖了个大坑埋了。 不是他们于心不忍,实在是尸体漂在海上太难看,也妨碍渔民出海打鱼。 而且尸体冲到岸边腐烂发臭,也会引发瘟疫。 不等知县出声,就有大户出钱,定制了个石碑立在那个巨大的坟墓边上,用红漆大字刻着:“大明洪武十年四月十五日,两百四十七名倭寇葬身于此,再有敢来犯者,定不轻饶!” 朱柏为了让老朱的支持他为沿海县城买船训练水军的事情,特地正儿八经写了封奏折汇报这次剿灭行动。 老朱看得热血沸腾兴奋不已,然后命人早朝上念了这个奏折。 百官心情各异。 武官们热血沸腾:烧得好,特娘的,这帮倭寇跟老鼠一样,时不时窜上来搞一下。水军拿他们没办法,打又打不着。追也追不上。 文官们则冷汗淋漓惊恐不已。 这个朱柏太恐怖了。 两百多人,一把火就全烧死了。 这就是个活脱脱的“小阎王”。 老朱等太监念完,大笑:“咱当年在鄱阳湖上火烧陈友谅的船,如今咱的儿子在宁海火烧倭寇。真是子承父业,大快人心。” 刘伯温出列:“湘王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将来必将祸害天下。” 老朱骂声脱口而出:“放屁。” 只是当时报告朱标在茅山客栈全歼偷袭他们的倭寇时,他们可是交口称赞朱标英勇。 一样是灭倭寇,朱柏用了最少的力气,达到了最好的效果,怎么就成了狠毒了。 兵部尚书都听不下去了,出列对老朱行礼,然后斜眼望着刘伯温:“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刘大人擅长兵法,也曾身为皇上的谋士,如何会忘了这一点?!莫非间接死在刘大人手里的人还少么?” 老朱心里透亮的。刘伯温故意贬低朱柏,只是看到了朱柏的才能,害怕他威胁到朱标而已。 可是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刘伯温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淡定地回答:“因为湘王不是皇上的武将,他是藩王。” 老朱冷笑:“咱的儿子就是要会打仗。咱就是要让标儿的弟弟们帮他守边疆,海疆也算。朕的儿子都善陆战,如今出了个能打水战的,不是应该庆幸么。” 虽然咱知道朱柏这一次是用了计谋,离善水战还远。 可是刘伯温越是想踩朱柏,咱就越是想捧他。 别人这么欺负咱儿子,就是不行!! 朱标也听不下去了,出列说:“父皇。十二弟英勇多谋,不伤我大明一兵一将全歼倭寇,实乃朝廷和天下百姓的福气。儿臣恳请父皇嘉奖十二弟。” 武将们和一些文官也出来说:“请皇上嘉奖湘王。” 大家心里太明白了。 立了功的人得不到奖励,还要被骂,这就是朝堂上的歪风!! 不立刻刹住,以后谁还敢打仗,谁还敢干实事? 刘伯温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触犯了众怒,只能说:“是臣多虑了。” 老朱见刘伯温服了软,心里太痛快了,说:“来下旨沿海各州府县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湘王有功,回来再赏。钦此。” 这等于是同意了朱柏的建议,训练村民,抵御倭寇。 朱柏从宁海出来的时候,百姓们夹道送别。 张玉说:“殿下虽然从不为自己博名声,可是百姓心里还是有数的。” 朱柏笑了笑,不出声。 虚名对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呢,被人这样夹道欢送,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被人喜欢和尊重,毕竟是好事。 ----- 从宁海出来,朱柏一路督促沿海各县加强海防,也交代各三级官牙局务必协助各县,不要心疼银子,目光要放长远些。 这样走走停停,边玩边看,又花了足足一个月才到了福州。 福建都指挥使到城门口把朱柏迎进来,等朱柏坐好,先朝朱柏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朱柏眯眼问:“你犯了大事?要是大事,拜本王也没用,本王救不了你。” 都指挥使哭笑不得,说:“湘王哪里话。臣哪敢犯事。臣是要多谢湘王向皇上提议让武将功臣之子入国子监学习。微臣的两个儿子,从上个月起都在国子监上学了。” 朱柏恍然大悟,微微点头:“哦,这样,挺好的。” 然后朱柏就开始向布政使询问官学的情况。 福州自古就有考科举的传统。 南宋的吕祖谦都写诗来感叹福州对科举的热情:“路逢十客九青衿,半是同胞旧弟兄,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 所以福州无论是乡学还是省学都办得很顺利。 左布政使说:“殿下的官牙局协助我们在福州城里搞民宅勘定,也找到了一处用来办官学的好地方。多谢殿下。” 朱柏微微点头:“官牙局交给你们的利润,你们可要用在刀刃上。” 左右布政使忙行礼:“殿下放心。” 朱柏说:“如此,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本王也要干活了。” 他去一级官牙局,查完账目,听牙长汇报过,就问牙长:“本王让你们做福船,你们做得怎么样了?” 牙长说:“小人按照殿下的吩咐建了个船坞。请了当地有名的工匠来。如今已经造出了大大小小七八条船。” 朱柏一连声地说:“去看看,去看看。” 其实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如今皇上明令海禁,花这么多银子,拿来造船,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237章 一定要去青楼见识一下 不过银子是朱柏的,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况且跟着朱柏来的人都是内陆长大的,也挺好奇。 然后一群人就簇拥着朱柏去了“湘王船坞”。 船坞里忙忙碌碌,有人在刨木板,有人在上漆。 牙长把船坞的工头叫过来:“你给殿下介绍一下。” 然后工头开始呜呜哇哇地说了一通。 没听懂,一句都没听懂。 闽南语…… 一路路过的府衙,官员们不管是哪里人,都跟他说官话。 老百姓也是说的吴侬软语,也差不多。 到了这里他才意识到已经出了吴语的范围了。 朱柏一脸茫然望向牙长。 牙长解释:“他说,福船尖底、小方头、阔尾、多水密隔舱,特别适合远洋航行。还可用作战船。” 然后张玉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小王爷这是上次伏击了倭寇之后,打算加强海上装备啊。 牙长接着介绍:“远航的船比较大。大船可以达四十多丈,阔一十八丈,吃水二丈;中船也有三十多丈,阔一十五丈,吃水一丈五。战船就是小型福船,有哨船、冬船、鸟船、快船;其中鸟船又包括开浪船和苍山船。现在船坞做出了中船和各种战船,殿下要先看哪个。” 朱柏很兴奋:“先看最大的。” 然后工头就把他们带到了一艘大船前面。 张玉他们都被这个船的体积吓到了,个个瞠目结舌。 陈友谅号称水上霸王,可是也没有这么大的船。 富贵更是第一次看到大船,整个人都呆了。 朱柏拍着富贵的肩膀:“好好看,说不定有一天,你就会开着这么大的船,带着本王到处游玩,啊,不对到处公干。” 富贵喃喃地说:“我可以吗?” 朱柏说:“你行的,我看好你哦。” 他已经计划好了,要是中国这么大,还不能躲过的话,就逃到文莱、印尼什么的,也能很快活。 所以先把造船好。 况且倭寇横行,不弄几艘战船出来教训一下他们,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穿越回来这一趟。 然后工头带着他们去看战船。 朱柏看完皱眉:“这个虽然说是战船,却没有什么攻击防御能力。比如开浪船肯定是做前锋,所以船头是尖的,要在前面包上铁皮加强抗冲击的能力才有用,又比如这个冬船,明显就是主船,本身沉重,要利用它的重量去冲击敌人的船,所以船头加铁皮之外最好还要加锥形铁刺。还要加上火炮和让火铳手藏身开枪的口。还有这个快船,既然是要快,光靠划桨是不可能快的,要想办法用更快的办法。” 工头挠头:“加快速度这个,我可以想办法,但是加铁皮船可能会沉。而且铁皮容易锈蚀。” 朱柏说:“反正是密封舱,大不了加大密封舱的大小。防腐这个事情也有办法想的。你们好好琢磨琢磨,不行叫几个铁匠来。” 工头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朱柏又拍着工头的肩膀:“你行的,我看好你哦。” 一上午,朱柏看得很开心,到处打鸡血。 大家得了他的鼓励,也很开心。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张玉暗暗好笑:这个小王爷真是比老朱圆滑了不止一点点。恩威并施也好,打个耳光再给个甜枣也罢,耍赖打滚的法子也不拒绝。 反正什么法子好用,用什么。 从船坞出来,富贵小声问朱柏:“殿下真是博学多识,如何知道战船的构造。” 朱柏笑了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我有那么多个师父,教的东西可杂了。” ----- 福州至广州全是山路,要是走海上就会顺畅很多。 本来有官船跟随,也不怕倭寇,可是朱柏只要见识风土人情和百姓生活境况,所以坚持走陆路。 总体而言,这个时代的闽粤山区还是很苦的。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随处可见。 难怪获罪的人要么往北去东北,要么往南到这里。 广东都指挥一早就从广州前卫,左卫各抽调了卫兵过来保护朱柏。 只是派的人有点多,足足派了一个千户所的人,黑压压大一片,像是工蜂围着蜂王一样把朱柏围在中间。 其他人连看清楚朱柏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接近他了。 阵仗有点大,不过朱柏能理解,也就随他们去了。 朱柏远远望见广州的城墙,还挺兴奋的。 广州是明朝唯一开放的口岸,想必自然是比其他地方要繁华许多。 府城由番禺县、南海县两县分管,是广东承宣布政司驻地。 城西属于南海县,城东由番禺县管辖。 朱柏在官牙局放了行李,就立刻去城西逛了。 虽然不像后来有很多外国人,不过已经有了很多洋玩意。 而且天高皇帝远,各种娱乐场所也很多。 朱柏在一个叫“红香阁”的楼前停了下来。 楼前挂着红灯笼,地处人来人往客流多的繁华地带,大白天却门户紧闭。 不是青楼是什么? 明摆着是个青楼,只是这会儿天还早,所以都关着门。 他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匾额:啧,应天的第一个青楼是老朱建的官方青楼,叫“富乐院”。 是为了“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说白了就是为了增加朝廷的收入吗,因为那个时候要打仗。 打仗打的不是武力而是财力,银子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光薅大户的羊毛是不够的,而且时间长了,大户也会反抗,让老朱后方不稳。 所以老朱就效仿管仲,开官妓创收。 而且这个富乐院走的是高端路线,专门服侍有钱有势的人。 这个钱果然来得快且容易,还受人欢迎。 老朱一尝到甜头就刹不住,又接连修建了“江南十六楼”。 朱柏早想去见识一下。 可是他也知道,老朱自己办青楼,却不会喜欢儿子去逛青楼。 他要是在老朱眼皮子下这么干,非得把老朱和胡顺妃气出脑溢血。 现在好不容易都到广州了,什么叫天高皇帝远? 他必须来这个地方打卡!! 张玉心惊肉跳,看朱柏盯着青楼的红灯笼挪不动脚,心里叫苦不迭,忙冲富贵使眼色。 第238章 这陈德好嚣张 富贵忙上前说:“殿下,这里关门了,没什么看的,后面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呢。” 朱柏点点头,走了。 张玉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朱柏没问这是什么地方,不然他们还不好解释。 朱柏吃着各种广式小吃,逛得很高兴,买了许多小玩意,才心满意足回广东布政使司一级官牙局。 他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回头问张玉:“张大人,这些跟着我们的人是什么人。” 张玉说:“好像是卫所的人。可能是怕殿下出意外。” 朱柏笑了笑:广州卫的人也太小心了。 一级官牙局和官银庄都设在城西。 朱柏先去交易厅那边看了看。 有个商人手里什么也没拿,朱柏原本以为他是买家,可是他又不去看别人手上的货。 而且这人的长相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可是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朱柏进去见到了不少内地没有的玩意儿。比如燕窝。上好的金丝燕盏用纸和木盒子包了。 他忙问:“这个有多少?我全要了。” 然后又看到上好的斯里兰卡蓝宝石原石,整整一大盒子,要了! 转了一圈,他买了不少东西,心满意足。 所以说嘛,购物真是个让人心情好的东西,特别是银子多到花不完的时候。 那人还站在那里像个雕像一样。 朱柏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这位老爷是想要买什么?可是没看到满意的货么?” 那人指了指脸上:“这位小爷,我卖眼镜的,你要吗?” 朱柏才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人奇怪呢?!他脸上原来戴着一副眼镜啊! 这个时代竟然有眼镜!! 朱柏兴奋地朝他招手:“来来来,取下来我看看。” 那人把眼镜取下来,说:“小爷真识货,这可是英吉利的好东西。用棉花和布层层包裹从海上运过来的。” 朱柏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小圆眼镜,很兴奋,还是个老花镜。边框是铜丝拧的。 其实讲道理,有玻璃的话自己也可以做镜片。 他一边看一边问:“你有多少,各种度数的都有么?” 那人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朱柏:“哎呀,这位小爷,你还知道度数。我怕没人买,所以只带了几十副,远视近视的都有。度数也是各不相同。” 朱柏点头:“好好我都要了。你要是以后还有就去找官牙局牙长。” 朱柏对牙长说:“他要是再拿这个货来,你就全买下,然后叫人送给我。” 牙长忙应了。 这边朱柏叫富贵跟着客商去取货付银子,自己带这牙长进去查账目了。 总体来说收益还不错,不过比他预期的还是差点。 这里毕竟是唯一通商口岸,对外贸易的交易额太少了。 牙长跟朱柏汇报,说广州府等十府的二级官牙局基本都很顺利。 朱柏听他言语闪躲,似有隐情,便说:“本王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莫非在这地块上,还有人能比本王官级大?” 老朱的所有子女一出生就领一品俸禄。 朝里能领一品俸禄的文武官员,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牙长说:“因为一级官牙局在城西,所以属下打算把广州府的二级官牙局设在城东的番禺县,却始终开不起来。” 朱柏皱眉:“番禺?也属于广州府城,很合理啊。有什么难处?是招不到人么?” 牙长:“番禺的士兵隶属广州左卫指挥使司陈德,平日里横行乡里,着实难搞。官牙局要是开起来,也是挡了他们的财路。” 朱柏恍然大悟:这就是第三种养活士兵的方法了。放任士兵向百姓收保护费。 难怪官牙局的收益达不到预期了。 陈德当年在老朱打天下之时,曾为保护老朱身中九箭。 老朱当时许诺陈德“永不负卿”,建立大明之后,还封陈德做了临江侯。允诺陈德,子子孙孙世代都可以享用这个爵位的田地和俸禄。 港口就在番禺,对外贸易的手续费牙钱自然很可观。 陈德被调来担任广州左卫卫指挥使,这个油水多,危险少的官职,也是老朱在兑现当年的承诺。 朱柏问:“他们妨碍二级官牙局开设,官牙局就没有利润交给广州府衙,广州知府为何不管?” 牙长轻叹:“陈德多少会给一点给广州府衙,比如民宅勘定换地契房契这些的手续费。” 反正一级官牙局开得好好的,承宣布政使司的银子没有少。 陈德又给了广州府衙银子,广州知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没有这些官员为官牙局站台,光靠官牙局的几个人是没法跟陈德抗衡的。 朱柏顿时明白了,气得咬牙:陈德你当官就好好当官嘛,干嘛要跟我抢生意。 决不能容忍天下还有人比我还横! 况且我以后若是想要从海上跑到外国去避难,也必定是要从这里出发。 所以,管你是临江侯还是什么,我定要叫你服服帖帖。 他打定了主意,转头问张玉:“张大人,这事你知道吗?” 张玉小声说:“略有耳闻。” 朱柏又问:“那你认识陈德吗?!” 张玉回答:“臣曾与陈德并肩作战,自然是认识。” 他觉得朱柏问他这个肯定是叫他去劝陈德收敛。 不过以陈德的性子,多半不会理他。 朱柏却说:“那等下你别跟着我了。本王要去会会他,看看他的士兵如何骄横。” 张玉忙说:“殿下三思。” 这个陈德有点虎,不然当年也不会干出为老朱挡了九箭这样的事情来。 万一陈德不知道朱柏身份弄伤了朱柏,他自己受罚事小,还要连累他们这三十几个人。 朱柏龇牙笑,掏出他的手铳晃了晃:“怕什么,他们未必还能快得过我的枪。再说我还带着如朕亲临的牌子,实在不行,就亮那个。” 张玉吓得跪下了:“求殿下三思。陈德手里可是有一个卫,五千多人。殿下这一个手铳……” 讲句不好听的,五千六百个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朱柏淹死了。 第239章 青楼里面好风光 朱柏歪头想了想:“说的也是。君子不逞匹夫之勇。要不这样。你改个打扮别穿盔甲,化化妆,远远跟着我。要是有危险你再上来。今儿晚了,明儿再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卫兵,并不是单纯地想要保护他。 或许只是为了监视他。 那他就更要微服出去看看了。 张玉深知朱柏的性子,这会儿不准他光明正大的去,等下说不定他就自己偷偷摸摸地去。 那样更危险。 于是他只能答应了:“殿下既然这么想去,那便依着殿下的法子。” 只要答应让他们跟着,什么都好办。 从官牙局出来,外面天已经微微黑了。 白天紧闭的青楼戏院,这会儿都张灯结彩,门户大开,人来人往。 张玉他们叫苦不迭。 朱柏兴奋得直搓手,直奔看着最大的那一间去了。 张玉忙拦着他说:“殿下,殿下,小孩子去这里不合适。” 朱柏眨了眨眼:“不合适吗?” 张玉和所有卫兵一起点头:“不合适。” 朱柏:“那你们就当不知道我去了。在外面等着我。” 我特么赚了那么多银子,连青楼都不能逛,还有什么意思。 张玉哭笑不得:“这里面的人都很坏。像吸血鬼,会把殿下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榨干。” 朱柏好像只对钱感兴趣,这么劝他,他总该听话了。 朱柏故作惊讶:“张大人去过?” 卫兵们忍不住偷笑,这题怎么答? 要说去过,朱柏会说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要说没去过,朱柏会说,那你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样? 张玉涨红了脸,然后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没有,我听人说的。” 然后里面跑出来一个徐娘半老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道,熏得朱柏连打了两个喷嚏。 那女人直接略过站在最前面的朱柏,跑到张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拖:“哎呦,大爷,快来玩啊。里面的姑娘可漂亮了。” 张玉满脸通红:“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 老鸨:“哎呦,别害羞嘛,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说。” 张玉:“我不是你的客人。” 老鸨:“现在不是,等下就是了。” 张玉:“撒手。” 老鸨:“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漂亮了,您进来就知道了。” 旁边的卫兵一样被缠住,涨红了脸,死命挣扎。 那样子不像来逛青楼的,倒像是被拉壮丁一般。 虽然觉得恶心,可对方是女人,张玉怕伤人不敢用蛮力,又死活挣扎不出来。 弄了一身汗,他恼羞成怒,把刀用力拔出刀鞘。 “铿”的一声脆响。 老鸨瞪着张玉。 张玉:“松手!!” 老鸨见多识广,哪里会被一把刀吓到,眨了眨眼,顺势又把刀推了回去,温声说:“大爷我们这里不收兵器,只接受现银。这把刀,你那还是自己收着吧。” 朱柏在一旁看得笑岔气。 老鸨拖不动张玉,冲里面叫了一声:“姑娘们出来接客。” 然后就从里面跑出来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把卫兵们都往里拖。 朱柏挨个打量了一下,咂嘴摇头:这家姑娘不行,都好丑。 然后晃去隔壁了。 张玉一看朱柏跑了,他们却被缠着脱不开身,急得吼了一声:“老子没钱!!” 然后姑娘们翻了个白眼,松了他们,进去了。 “没钱来青楼门口瞎晃什么?” “浪费我们的时间。” 朱柏进了隔壁,看装潢和门口的小姐姐果然比刚才那家上档次。 好就这家了。 他正要进去,一个打手跑出来拦住他:“诶诶诶,小公子,这里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你还是回家睡觉去吧,天儿不早了。” 朱柏掏出银票晃了晃:“这个你认识不。” 那打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哎呀,这位公子,真是失礼了,您里面请。” 在这里,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妨碍,只要有银子就是大爷。 朱柏很满意打手的反应:特么的,这才叫生活嘛!! 老子穿越前要是像现在这么有钱,早去“某某人间”“某某皇宫”晃悠了。 那不是那时候没钱么? 张玉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朱柏已经进去了,还找了最中间最前排的桌子坐了下来。 富贵:“怎么办?” 能怎么办?来都来了,只能盯着这个“小阎王”别乱来就好了。 张玉叹气:“公公进去陪殿下,我们守在门口。” 讲实话,他还这么小,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乱来”,可能就是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富贵忙进去立在朱柏身边。 张玉对身后的人说:“都给我警醒点,别让人进来。” 等于就是把这里封了。 青楼的打手吓唬吓唬嫖客还行,面对练家子出身的卫兵就立刻怂了,也不敢出声。 老鸨毕竟见多识广,一看这情形,大概就明白了,出来对张玉行礼:“这位大人看着面圣,不是广东本地的吧。” 张玉微微点头:“打搅了,我们来广东公干的。” 老鸨笑了笑,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张玉手里:“各位官爷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您看,我们还要做生意的,是不是……” “我们就是来跟你做生意的。”张玉把银票塞还给老鸨,冲朱柏抬了抬下巴,说:“老板娘好好伺候我家小爷。他要不高兴了,你这里可能就开不下去了。” 听着好像是赤裸裸的威胁,其实他是一片好心在提醒老鸨。 老鸨脸上讨好的笑瞬间消失了,冷冷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大爷们是从哪里来,不过我们这个店,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捣乱的。” 张玉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我的后台很大,你们这些外乡人惹不起。 他轻叹:“你还是专心去招待这位小爷吧。” 我听懂了你的话,你却没明白我的意思。 老鸨对门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然后那个打手就跑到后面骑马去叫人了。 这个青楼是陈德的生意。 他在应天眼见老朱的青楼生意那么好,被派来广州后,立马就开了一家。 然后其他人一见官家都开青楼,也跟着开。 结果几年下来,这一条街数量最多,生意最好的店就是青楼了。 所谓上行下效,就是这个意思。 第240章 美女们有求必应 这会儿听打手说有外乡人带人砸场子,陈德皱眉问:“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要是普通人,这些打手都能处理了,哪里需要来他这里告状。 那个打手说:“就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有一个白净秀气的年轻人和一个方脸大汉,还有三十个卫兵。” 嗤,原来是那个“小阎王”。这个小王爷眼光还真好,竟然直接进了他的店,整个广州档次最高的青楼。 陈德恍然大悟,笑了笑:“不碍事,今晚上就不接待别的客人,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招待好他们。他们给银子你们就收着,要是不给,也不要跟他们要,算是本官请他们。务必让他高兴,最好每天都来。” 朱柏要是夜夜笙歌,日日青楼,玩够了就离开广州,那才叫好呢。 他都不用费心想法子对付朱柏了。 只要能霸着广州港的牙行生意。这几天青楼那点收入算什么?! 打手一愣:按理说,陈德在广州一向横着走。有人砸场子,以陈德的脾气,这会儿应该派个百户去抓人了。 还让那孩子天天来,那不是天天都没钱赚吗? 陈德斜了他一眼:“赶紧去啊,不要怠慢了那个客人。那可是本官都惹不起的人。” 打手寒毛一竖,忙应了一溜烟地骑马又回去了。 老鸨跟张玉在门口对峙。 张玉正好也不想进去,就面朝外像个门神一样站着。 有客人来一看这情形,哪里还敢靠近,都远远绕开,去别家了。 见打手又一个人回来了,很惊讶:“怎么回事?没见到陈大人。” 打手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鸨惊讶地看了张玉和里面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又对张玉堆起笑脸:“哎呀,我真是有眼无珠,差点怠慢了大爷们。您进去坐吧。” 张玉又叹气:“唉,你这人真是脑子不好。本官跟你说第三遍,你把里面那个招待好就行了。” 老鸨看了看里面,除了卫兵就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还站在孩子身后,一看就是仆人。 这个孩子…… 真的想招待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老鸨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张玉暗暗好笑,说:“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反正让他开心就行了。他有的是银子。” 孩子还能要什么,那不就是吃的玩的嘛,没有那么多变态要求,比男人要好招待多了。 老鸨听见银子又只能堆起笑,靠过去,问朱柏:“小爷,想玩什么样的……” 她本来想说“想玩什么样的姑娘”可是又觉得对一个孩子这么说太奇怪,改口问“游戏”。 朱柏看了她一眼:嘶,这不是青楼吗? 哦,对了,对了,她的游戏是那种“游戏”。 口味好重,我喜欢…… 他嘻嘻一笑:“什么好玩,玩什么。” 老鸨嘴角抽了抽:我们这也没有适合孩子的游戏啊。 她试探着问:“那,下棋?” 朱柏翻了个白眼:“不喜欢。” 我天天被刘神棍按着下棋还不够,还大老远的来广州下棋啊。 我是有多找虐啊。 老鸨说:“那打双陆?” 朱柏挠了挠耳朵:“不是,你们这里不是青楼吗?就没有一点刺激的?” 老鸨:“那投壶?” 朱柏眯眼看着她:“你逗我玩吗?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 老鸨怯怯看了一眼张玉:那个人说的,这孩子要什么给什么。 那行吧。 这个是她本行,干起来还最省力。 她站直了身子,一拍手:“来,头牌,花魁,都下来吧。” 楼上房间里的女人们都怯怯探出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老鸨。 她们个个都是一夜千金的身价,每日只要各自坐在房间,就有大把客人争着点。 别说是七八个同时伺候一个客人。 就算是其中两个一起出现的时候都很少。 老鸨招手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都下来啊。” 她们才交换了个眼神,款款的,婀娜多姿地从楼梯上下来。 这家姑娘质量比隔壁好多了。 朱柏欣赏着美女们的姿态,叹息: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连下楼梯都赏心悦目。 想来从古至今能让花魁头牌一起伺候的,也就我这独一份了。 那些美女们个个国色天香,肤如凝脂。 左边第一个珠圆玉润,十分丰满,妥妥甜妹;她身边那个气质清冷,一看就是御姐;再往右严厉很多,是有混血味道的浓颜美女。 都是极品,要放后来,正眼都不会看一下他这种穷屌丝。 这会儿却把他围在中间。 有钱真好…… 朱柏兴奋地搓手。 那些美女们一看是个孩子,都觉得好笑,问朱柏:“小公子叫我们下来干什么。” “玩捉迷藏吗?” 不愧是头牌。 声音绵柔甜美,让人听了骨头都是酥的。 他一个孩子都受不了,何况是气血方刚的男人。 朱柏兴奋地说:“那来段肚皮舞。” 美女们面面相觑。 “什么是肚皮舞?” “小公子说的可是胡舞?” 朱柏一愣:“啊,行行行,胡舞也行。你们什么拿手上什么。” 然后老鸨也把店里最好的点心,酒水,拿手的菜只管往这里送。 富贵尝过没毒,才敢给朱柏。 朱柏指了指身后的张玉他们:“他们不能喝酒,不过其他的好吃的尽管给他们上。” 张玉他们三十多个人,就分三组轮流进来在旁边的走廊座位上吃饭休息,悄无声息。 有美女笑:“公子的卫兵都好自律……” 朱柏笑嘻嘻问:“别人的卫兵会进来占你们便宜吗?” 那姑娘笑了笑,就转开了话题。 那就是有了。 然后美女们就开始弹琴,跳舞,跟朱柏聊天,掷骰子,划拳。 朱柏教美女们划小蜜蜂。 美女们觉得新奇,玩的不亦乐乎。 朱柏嘴甜又风趣,把美女们逗得心花怒放,笑声不断。 脸颊随便亲,胸脯随便贴,大腿随便坐,玉手随便摸。 老鸨远远看着,不由得感叹:这些头牌花魁平日不知道多高冷,摸个手都要看对方长得顺不顺眼。要是那稍微猥琐一点的,都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大概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好看,年纪又小。头牌花魁们对他简直是有求必应。 第241章 要不要一起来 有人在外面问:“为什么不让本官进去。你们什么人,好大胆子,连本官都敢拦。” 老鸨忙跑上去:“哎呀,汪大人。真不好意思,今日本店来了个贵客包了场。要不您明日再来。” 朱柏歪头想了想:汪大人,莫不是那个前几年被李善长挤下来被贬到这里任参政的汪广洋? 老朱后来想招他回去,他都婉拒,说自己在这里受苦,为朝廷和皇上效忠。 老朱还很感动,说汪广洋真是老实人。 朱柏也觉得这家伙是个奇葩,连二品右丞相都不想当,宁肯窝在广州做一个三品参政。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广州太舒服了。油水足,事情少,青楼随便逛。 汪广洋骂骂咧咧推开老鸨进来:“让本官看看,在广东这里,哪个混蛋敢这么豪横。” 张玉刚好在里面吃饭,一看要起来阻止。 朱柏对他摇了摇头。 张玉又坐下了,暗暗叹气:啧啧,今晚有人要倒霉。 老鸨拉不住,可能也不想拉,大概是想着汪广洋要是能把这孩子吓走,倒是积了德了。 汪广洋冲到朱柏面前对美女们挥手:“让开,让开,平日里本官想见你们都得等,你们今日倒是很殷勤。让本官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有美女们忙起身让开,露出朱柏。 朱柏似笑非笑看着汪广洋。 汪广洋腿一软,跪下了。 他想叫“殿下”却被朱柏冷冷眼波一扫,只能又咽了回去。 朱柏说:“汪大人,要不咱们一起?!” 十三个承宣布政司的诸位大人心里都敞亮得很。 老朱说什么让朱柏下来玩玩顺便巡查官牙局,其实就是替他来检阅工作的。 不然怎么会朱柏到哪里,哪里的官就被整顿一遍?! 汪广洋逛青楼不是罪,可是刚才骂骂咧咧就犯大忌了。 再说,谁又能真的保证自己无懈可击? 要是得罪了朱柏,朱柏想从他身上找点过错出来,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汪广洋面如死灰,擦着汗:“是臣唐突了。臣告退。” 朱柏一看他这样,越发想戏弄他一下:“来嘛,来嘛一起玩嘛。本王请你。” 汪广洋说:“不不不,臣是来检阅民风的。这一条街还没检阅完。” 检阅个屁的民风,分明是来检阅头牌的身体的。 朱柏暗暗在心里骂,也不拆穿他,只说:“那行吧。大人接着忙吧。” 汪广洋如获大赦,忙行礼,然后走了。 真是来得甚猛,去得更快。 老鸨和头牌越发惊诧。 堂堂三品大员都如此恭敬惶恐。 这个小孩什么来头? 朱柏一拍手:“哎呀,姐姐们,别管那个糟老头子了。我们接着划拳。接着奏乐接着乐。” 广州府没有宵禁。 朱柏玩到快子时,都不肯走。 张玉看不下去,过来说:“殿下,你该回去睡觉了。不然明早起来要黑眼圈了。” 反正能玩的就这些了,再进一步,朱柏现在也干不了了。 朱柏叹了一口气:“那美女们,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美女们摆手:“小公子再来。” 朱柏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卫兵们簇拥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头牌小声说:“昨日有个客人说湘王来了广州府。这莫不就是湘王?” 老鸨一拍巴掌:“哎呀,可不是吗?好险,我们差点得罪了王爷。” ----- 朱柏回去倒头就睡,早上等楼下官牙局人多起来的时候,他才打扮成小公子跟打扮成客商的张玉他们一起从牙行的后门出来,上了马车直奔城东。 负责跟踪朱柏的卫兵昨晚上累得够呛,以为朱柏没那么早起来,所以压根不知道朱柏已经出来了。 城东相比城西凋敝许多,朱柏身边只带着富贵,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张玉他们远远跟在后面。 几个士兵从街尾走过来。 街上原本不多的卖货小贩们也惊慌地收拾东西,挑着担子跑了。 朱柏暗暗咂嘴:啧啧啧,看来名不虚传。百姓们都被吓成这样。 难怪我那二级官牙司开不起来。 就算是开了,士兵也会日日上门敲诈勒索,侵扰客商。 那士兵果然大摇大摆进了旁边的店铺,拿了烧鸡点心就走,压根没有要付钱的意思。 这是兵吗?分明是匪! 朱柏咬牙撸袖子上前:特么的,先不管什么陈德不陈德了,教训一下这几个小娄娄出口气再说。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两个衙役过来,对那些士兵拱手:“几位兵爷,这些店铺都是小本买卖,几位若是要买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赊账。” 那些兵的头,像是伍长模样,笑了:“我们是准备赊账吗?我们压根就没打算给钱!!” 衙役说:“哦,那就是抢了。若是抢,按我《大明律》,凡白昼抢夺,不论首从,杖一百,徒三年,赃重者加窃盗罪二等。几位手里的烧鸡点心也就十几二十文,仗一百应该够了。几位是自己跟我们回衙门,还是我们把几位抓回去。” 那几个当兵的拔出刀来:“来啊,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我们可是大明的卫兵。连我们,你们都敢抓,分明就是谋逆。就算到了皇上那里,也是格杀勿论。” 朱柏气笑了:卧槽,这些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比我还厉害。 有这种人在,以后我还怎么混。 衙役是知县花钱请的人,自然是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 更别说,还以少敌多。 眼看他们就要吃亏。 “弓箭,给我弓箭。”朱柏看得着急,朝富贵伸出手。 富贵小声说:“殿下,我们出来闲逛,没带弓箭。” 朱柏:“啊,对,把我气糊涂了。” 他从怀里拿出手铳,瞄准那边。 只是那边已经混战成一团,压根就不可能打中。 朱柏咒骂了一句,收起了手铳,对张玉一招手:“上。都给我抓起来。不要等了。” 然后张玉他们就扑上去了。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几个兵压根就不是对手,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被按倒在地上堵住嘴,绑了个结实。 第242章 给我打! 衙役站在一旁,有些呆愣:这几个人也不像是本地人,太猛了。怎么一转眼就把我们的活干完了? 不等他们说话,张玉他们就转身隐入人群。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呢喃:“还有这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可不是,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们的。” 朱柏饶有兴致跟着衙役回到县衙。 两位衙役倒是把人抓到了,就看知县敢不敢管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小知县七品官。 别说四品的陈德,就算等下来个百户,也是个正六品。 知县长着方脸庞,浓眉大眼,十分英武,完全不似本地人长相。 朱柏问旁人:“这知县大人是哪里人?” 旁人说:“番禺县的士兵素来骄横,已经气跑了几个知县。这是皇上亲任的新知县,叫道同,听说是蒙古人。道同大人执法严明,绝不徇私。所以如今番禺县已经好多了。要是几个月前,这些兵才叫不像话。县里若是有人敢管他们,不管是县丞还是县官,都是一顿马鞭伺候。” 正说着那边道同一拍惊堂木,喧闹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张玉他们悄悄围了个半圆,把朱柏跟其他人隔离开,又不妨碍朱柏看热闹。 道同指着下面被绑成了粽子一样的士兵说:“下跪何人。所犯何事?” 衙役将今日的事情向道同一一禀报。 道同问士兵:“你们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那伍长被拔掉了嘴里的布,立刻大叫着:“小小知县,也敢管爷爷的事情。苦主都没有,你判个鸟的案。” 朱柏转头看了看。果然,苦主没来。这真是个啼笑皆非的事情。 一般来说,本着“息讼”原则,能不打官司就不打官司,民不举官不究。 今日苦主都不敢出面,但凡道同有一点自保之心,就会直接训斥这几个兵几句,便放了。 道同却一拍桌子:“大胆刁民,你等本为我大明卫兵,职责是保护百姓和江山,为何欺压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人财物,来人,给我各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直接就打死了。 那几个士兵急了,跳起来,谩骂:“你有种带我们去百户面前理论么。” 道同冷笑:“本官需要跟他理论什么?本官乃一县之长,但凡在本县祸害百姓的,本官都有权利处置。” 他抓起签筒里面的竹签,扔了一把下来:“给我打。” 然后那些士兵就被衙役按着一五一十开始打板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再没有了刚才那跋扈的气焰。 百姓们平日里被这些士兵欺负,如今个个觉得解气纷纷拍手:“打得好,叫你们平日欺负我们。” “打死这帮恶霸兵痞。” “青天大老爷啊。真是为民除害了。” 就连朱柏都看得热血沸腾。 才打了十板子,一个百户带着一群兵冲了进来。 百姓们一看,一哄而散。 百户一脚就把衙役踹翻,拿起马鞭要抽:“特么的,本官的人你都敢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道同一拍惊堂木:“堂上何人,为何喧哗?竟敢殴打官差?!” 百户踩着衙役,用鞭子指着道同,眯眼说:“你个小小七品官,比本官还低两级,有什么资格冲本官叫嚷。你的前任都挨过我的鞭子,今日本官便让你也好好尝一尝鞭子的味道!” 他拿着鞭子气势汹汹上前。 道同不慌不忙拿了一张圣旨出来。 然后百户便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道同冷冷地说:“我乃是当今皇上亲自任命的番禺县知县。你若敢动我一下,我定要拉你去皇上面前理论一番。” 那百户彻底被镇住了。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了,万一打破圣旨,那可是灭门的罪。 百户悻悻点头:“行,你有种。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天天带着圣旨。” 他回头用鞭子指着那两个衙役:“还有你们,不要轻易上街。被本官或是本官的兵撞到了,一定要打的你们跪下求饶!!” 他转身扬长而去。 那几个士兵此刻也已经被同伴松了绑,狠狠指了指道同,才走了。 朱柏咬牙说:“好嚣张。不想办法弄死你们,我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张玉问:“殿下,要属下捉住他们吗?” 朱柏笑了笑:“这会儿捉他们干嘛,他们又没干什么。” 张玉和富贵他们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朱柏每次这么笑的时候,都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 自从那日士兵挨了打之后,便日日来这条街上骚扰店铺。要么就掀了街边小摊,要么就进商铺赶人。 搞得大家都没办法做生意。 有些摊贩没有办法,索性关了门。 偏偏有个大铺面红红火火开了张,上面挂着个匾额,写着“番禺官牙局”。 在门口还贴了一张告示,大概意思就是房屋土地买卖必由官牙局主持方可办理新版房契地契。货物买卖和房屋租赁,官牙局收了牙钱就能帮忙主持公道。 没有客人上门,却来了一群卫兵。 领头的便是几日前那个百户。 百户不是不知道官牙局的来头。 可是天高皇帝远,皇上都管不着这里,更何况是一个小王爷了。 再说,那个小王爷来了广州后日日花天酒地,就是个酒囊饭袋,没什么好怕的。 百户进来一看掌柜是个秀秀气气白白净净的少年,便笑了:“你们一级官牙局的牙长没跟你们说吗?” 那少年回答:“不曾。要说什么?” 百户傲然:“看你年轻,本官今日便再说一遍。番禺这里,不准开二级牙行。为了保证港口的安全,这里所有的货物买卖房屋交易都只能由我们经手。” 那少年冷笑:“我若是非要开呢?” 百户咬牙:“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他对身后挥了挥手,士兵便冲进来要打砸。 忽然有人幽幽地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动手。” 百户这会儿才看清楚,角落里坐着个孩子。 百户笑了:“你是哪家少爷,还是回家找你娘要奶喝去吧,别在这里看热闹了。等下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那孩子凉凉地说:“掌嘴。” 第243章 自己去领罪吧 百户一愣,刚要说话,方才那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巴掌大的檀香木板子,揪着他的领子就“啪啪啪”连打了七八下。 动作快得像闪电一般。 百户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打完了。退到了那孩子身边。 这会儿,百户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又羞又怒,眼睛都红了,抽了刀出来:“特么的,好久没杀人了。今日就拿你们立威。” 眼前一花,手里就空了。 他抬头一看自己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那少年的手里。 那孩子笑了笑,说:“还没醒,再掌嘴。” 百户寒毛一竖,不由自主往后退。 那少年手里又攥着檀香板子闪了过来。 百户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第二次怎么可能还站着挨打,反守为攻,对着少年就是一腿踢过去。 少年似乎没有动,却闪开了。然后百户自己就莫名其妙跪下了,没等他出第二招又被揪住领子,“啪啪啪”连挨了十几下大耳巴子。 这一下两边脸都肿了,还掉了两颗大牙。 百户往后跳开,回头含糊地大声吼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 只是回头才发现,他带来的人这会儿都跪在门口的街上。 整整齐齐,成行成列,一个都没少。 外围站了一圈士兵。 别的不认得,士兵手里拿着的雁翎刀,百户是认得的。 那是大明卫兵里最强的士兵才能配备的精良兵器。 因为很贵。 像他这种人,暂时还没资格拿。 只是这些士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把他的人都放倒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太可怕了…… 百户愕然了片刻,仍不甘心,虚张声势地叫着:“你们等着。我去叫人来。” 那孩子叹了一口气:“唉,你怎么这么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 那些卫兵里领头的人说:“见到湘王还不跪下。” 百户一愣瞪着朱柏。 不可能,朱柏昨夜又在青楼里玩到半夜才回去,这会儿应该在官牙局睡觉呢。 而且广州左卫派了人日日盯着朱柏。 若是朱柏来了番禺,早就有人通风报信。 那孩子冷笑:“方才言语侮辱后宫妃嫔,这会见到本王还不肯下跪,你这畜生胆子还挺肥的。” 那个少年把后院的门打开。 后面也跪了一院子的人。 百户一看:广东都指挥史,广东布政史,广东按察使、广州知府,广州左卫指挥使…… 每一个都比他大不知多少级。 全天下能让这些人跪下的孩子,也就只有朱柏了。 百户脚一软,匍匐在地:“微臣该死。微臣冲撞了殿下。” 朱柏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笑嘻嘻:“本王应该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方才那般生动的演出,后面这些大人们还不肯相信,一个百户竟然能嚣张跋扈到这种地步,竟然敢到本王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啧啧,还敢羞辱皇后。你家有多少人都不够杀。” 百户忙磕头,带着哭腔说:“微臣知错了,求殿下放过。” 朱柏说:“那你问问被你欺压的百姓,被你打过的县丞放不放过你?” 百户看了一眼朱柏,又看了一眼陈德。 陈德这会儿巴不得撇清关系,自然不会理他。不是他怂,朱柏手里攥着个如朕亲临,还多次被老朱默许可以先斩后奏。 所以这会儿朱柏要是发怒弄死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柏说:“三司的诸位大人,刚才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吧。本王知道抓这一个百户,也是治标不治本。都指挥大人,你说说看,该如何是好吧。” 都指挥上前:“臣该死,没把手下卫兵约束好。” 他怎么知道如何是好。 陈德是皇上亲自任命的,还是临江侯。 他压根就不敢处置。 其他人,比如布政使和按察使就更加了。本来三司就是各司其职,他们两个是管政务和刑律,哪敢跨界管卫所的事。 刚才逃走的百姓这会儿又慢慢聚拢在外围看热闹。 朱柏微微点头:“也是挺为难你的。本王都觉得为难呢。一来陈大人救过我父皇,于本王也是恩人。本王要是处置他,岂不是忘恩负义?” 陈德暗暗得意:可不就是嘛?小子,你这才想明白。 你亲爹见到我都要礼遇三分,何况是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 朱柏把他的得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又接着说:“可是要是不处置他,那置百姓和律法于何地?这样吧,辛苦都指挥大人和陈大人一起去找我父皇请示,该如何处置。本王几日前已经叫官牙局快马加鞭送了信回去了。要再不动身,我父皇的圣旨可能就下来了,你们可能没有机会辩解了。” 都指挥一听浑身冷汗直冒,忙说:“是,臣即刻就出发。” 这会儿说完,他倒是觉得轻松了。到了皇上面前,说清楚也好,以免以后陈德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还要连累他。 陈德起身跟着灰溜溜都指挥去了。 百户在陈德路过身边时,叫了一声:“大人。” 陈德转头说:“先乖乖在牢里待着。” 这话好像是在说让他们乖乖接受处罚,其实也是在说,等我从皇上那里回来,再来救你们。 真是嚣张…… 朱柏背着手慢悠悠走到道同面前:“希望道同大人坚持为民做主,还本地一个清朗。想必父皇会换一个人来镇守广东。若是再有不平,道同大人可直接将奏折交于官牙局,由官牙局快马加鞭交给本王。本王替你交给皇上。” 道同忙磕头:“多谢殿下。” 朱柏看了一眼布政使、按察使和广州知府:“虽然陈大人身份特殊,三位大人不好随意处置。可是三位身为父母官,既然知道此处百姓受欺凌,怎么也不写个折子提醒皇上一声,竟然数年都闷不吭声。” 其实这才是他最不理解的。 原本以为是广东所有官员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可是他巡视广州城,询问过官牙局,得到的消息都是,除了番禺,别处还好。 第244章 猴子称霸王 细究下来,就只有陈德一人胡来了。 所以,这么多官员,按品级个个都比陈德大,竟然都管不住他?! 特别是按察使汪广洋,还是做过左丞相的人,竟然连个卫所长官都管不住,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种一群老虎默默看着猴子称霸王的感觉。 三位大人满脸通红匍匐在地:“臣有愧。” “殿下教训得是。” 外面响起痛哭叫嚷的声音,大概是百姓看陈德走了才敢出声。 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坐了个什么大人物,反正是能扳倒陈德就对了。 “求大人们为民做主。” “青天大老爷啊,我们被欺负得太苦了。” 朱柏对道同说:“大人,你出去安抚一下百姓。” 道同抬头望向朱柏,有些诧异:“此次全凭殿下做主,应该由殿下出面才是。” 按照常理,这就是笼络民心的好机会。 朱柏不是应该争着露脸吗? 朱柏笑了笑,回答:“本王不需要,你要非要说,那就说是太子殿下主持公道吧。反正百姓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谁。” 道同对朱柏行礼:“殿下真是高风亮节,不争不抢。让臣钦佩。” 朱柏微微点头。 道同就出去了。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 朱柏叫人关上了官牙局的门,自己走到后院,在富贵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诸位大人起来坐吧。” 左右布政使、按察使和广州知府不敢动。 朱柏:“放心,本王该找的麻烦都找完了,这会儿要办别的事。” 大人们才敢起来坐下。 朱柏说:“辛苦几位大人陪本王演戏。诸位在办官学和科举上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左布政使忙说:“官学来报名的人始终不多。” 朱柏问:“什么原因呢?” 左布政使:“语言不通,无法宣讲。” 朱柏恍然大悟。相比福建有科举的传统,做官的热情,广东人不太感冒。 因为广东自古都是流放地,从北方来的人多,去北方的少。 就算是要出去,也是出海去东南亚做生意。 再加上广东讲粤语,如今大明的官话是吴侬软语,完全是两个语系,学起来很费劲。 学官们去宣传,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扯不到一起。 就算招了来,夫子用官话讲课,学生们听不懂。 朱柏有些好笑问:“如今招了多少学生了?” 右布政司:“南海县只招到了十个。番禺县就更少了。” 朱柏想了想:“要不这样,你们先别急着说科举的事,先开官学教讲官话,普及官话。也不用固定学生,谁想来听都可以。普及三个月,再开始讲经书子集。到时候再统计学生数。” 左布政使:“殿下睿智,其实推行官话的事,微臣们也做过,收效甚微。” 朱柏说:“那是因为没有甜头。本王明日就开始为二级官牙局和三级官牙局招聘新人,要求必须会讲官话。三个月后,在官牙局里面交易也必须以官话为主。他们不是喜欢做生意吗?这不就有动力了。” 两位布政司交换了个眼神,回答:“如此应该会有效果了。” 朱柏一向是个行动派,说要做就立刻做。 下午一级官牙局和官学门口同时贴了告示,一个是招聘牙长和经济,一个是招生学官话。 经商的人自然知道官牙局的油水,来应征官牙局的人山人海。 官学那边却门可罗雀。 这些来应征的十有八九都落选了,因为都不会讲官话。 然后官学那边报名的人就骤然增多了。 老朱那边收到朱柏的折子,立刻下了一道圣旨:派遣十八位公侯分祀岳镇海渎,其中朱亮祖祭祀南海。 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朱亮祖接替原广东都指挥使,镇守广东。 朱亮祖出发前,老朱把他叫到御书房里,意味深长地说:“亮祖啊,陈德在广东闹地民怨沸腾,咱把他召回来处置。当年两广是你平定的。你军功卓著,也是咱最信得过的人之一。此番,叫你去镇守广东,你定不能叫咱失望啊。” 当年为了打天下,笼络人心,他对这些老伙计的各种小毛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天下太平,这些人被封爵位一个个都有点飘了。 小毛病都成了大问题。 好比朱亮祖,之前也是各种骄横跋扈。 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叮嘱朱亮祖几句。 朱亮祖匍匐在地:“臣自当勤奋练兵,约束属下。” 老朱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朱亮祖出发不久。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来的广东都指挥使和陈德也到了应天。 老朱叫他们入宫,却不见他们。 陈德这会儿才害怕了,跪在御书房外面磕头:“臣知道错了,求皇上恕罪。” 老朱听着外面的哀嚎,问朱标:“标儿觉得如何处置才好?” 朱标回答:“虽然陈大人多行不义,可是救过父皇,父皇要是杀了他,怕是又有言官要拿来做文章。不如去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养老。” 老朱微微点头:“嗯,他有临江侯的爵位,有封地,也不至于挨饿受冻。以后若是说起来,咱也没有亏待他。” 朱标又说:“指挥使虽然不曾约束好陈德,可也情有可原,所以不如调他去别处再看看如何。若是再干不好,再处置也来得及。” 主要是老朱重文抑武,如今朝中可用的武将越来越少。要是因为这点事就废掉一名二品武将,着实有点可惜。 老朱说:“可是这事民怨颇大,不处罚人,怕是平息不了。” 朱标说:“是,所以要教训教训作威作福的百户和士兵了。毕竟平日也是他们出面,百姓们看见他们受罚了,心里就舒服了,也不会再追究了。” 老朱一脸欣慰说:“嗯,就按你说的做。标儿如今处理起朝事来游刃有余。咱要不了几年,就可以退休享清福了。” 朱标忙跪下:“儿臣能有今日,都是父皇教导得好。父皇正值壮年,千万不要提退休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这么玄妙。 老朱又想朱标快点独立,又怕朱标太早独立逼着自己下来。 所以这些话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第245章 老朱冷血 孙贵妃这几个月提心吊胆,提防着李淑妃给她小鞋穿。 可是李淑妃好像忘了孙贵妃之前那么对她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之前派给孙贵妃的活依旧分给她。 听说惜薪司的掌印太监主动认了错,或许李淑妃没怪罪她呢。 孙贵妃这么想着渐渐放下心来。 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天气闷热得很。 傍晚时,几个妃子们约着吃过饭去看看怀孕了的郭惠妃,顺便走走消消食。 孙贵妃吃过饭到了郭惠妃那里,发现其他人都没来。 她心中纳闷,只是来了又不好直接走,便坐下跟郭惠妃聊了几句。 回去的时候忽然一阵阴风起,吹得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回头想叫宫女回去取披风来,却发现身后没有人。 从娘家跟着她入宫的那几个贴身宫女今日恰好都没跟着她。 这会儿她越发觉得怪异,只想着赶紧回去便是。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转回头,便被人一推,从长廊里直接翻身跌出去,落在下面的鹅卵石小道上。 刚才还没有踪影的宫女们这会儿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把她团团围住,大呼小叫。 “哎呀,快来人啊,娘娘摔倒了。”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娘娘,你说话啊。你这是怎么了?” 孙贵妃心里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却一动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寝宫的床上。 那几个贴身宫女这会儿也回来了,焦急地去请了太医来。 太医给孙贵妃把过脉,说是跌伤了头,能不能恢复要看她的造化。 马皇后带着李淑妃来探望,问宫女:“怎么好好地就摔了呢?” 宫女低头:“娘娘说想走那个鹅卵石小路,没曾想才走了几步就摔了。我们想扶也没来得及。” “这几日连着下雨,路滑,你们这些奴才,也该拦着点。” 马皇后责备了宫女几句,叮嘱留心照看,就要走。 孙贵妃想拉住马皇后,说自己肯定是被李淑妃谋害的。 只可惜她说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李淑妃冲孙贵妃一笑。 孙贵妃吓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瞪着李淑妃。 李淑妃温柔地说:“妹妹好生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着急。” 然后就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老朱没来看,只叫他宫里的太监过来问了几句。 毕竟后宫女人那么多,不是这个头疼就是那个脑热。 如果他都要来探望,一天就没有精力干别的事了。 孙瑛听说孙贵妃摔了,急得不行,可惜进不了宫,只能干着急。 朱镜静急急忙忙进了宫,带着三个妹妹,围着孙贵妃呜呜咽咽哭。 孙贵妃只是望着他们流泪。 后来是马皇后说她们这样哭泣不利于孙贵妃休息,让她们回去了。 孙贵妃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没见好,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朱镜静天天来。 马皇后倒是经常来探望,只是孙贵妃时醒时睡,依旧出不出一句囫囵话。 到了后来,一日里睡着的时间倒是比醒着的时间多了。 那日李淑妃来探望。 这样拖延了数月,宫女们也都烦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么早朱镜静也还没来得及入宫,所以只有孙贵妃一个人闭着眼躺在床上。 这才多久,她原本丰腴红润的脸已经完全凹陷下去,皮皱如橘,面色死灰,透着一股子死气。 李淑妃心里涌上些许后悔和悲凉:本想教训一下她,没想到让她摔得这么狠。 只是这一摔,人情冷暖便显露无疑。 老朱早就不管不顾了。 马皇后也只是尽人事。 其他妃嫔避之不及,如何会来? 孙贵妃还好,尚有四个女儿日日来探望。 若是我这样躺在床上,就真的是叫天不因叫地不灵了。 李淑妃见左右无人,俯身在孙贵妃耳边小声说:“你要是死了,别怨我,也别来找我。” 多日不曾清醒,数月不曾说话的孙贵妃忽然睁开眼,用指甲长长的如白骨一般枯槁的手,一把捉住李淑妃的手腕。 李淑妃吓了一大跳,僵硬了身体瞪着她。 孙贵妃阴森森一笑,那声音如厉鬼一般沙哑刺耳:“你以为弄死了我,你就有好下场了。到时候你比我还惨。哈哈哈哈。” 李淑妃浑身鸡皮疙瘩全部竖起来,用力甩开她,连退几步,颤声大叫:“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宫女和太监们跑进来看。 孙贵妃被李淑妃推倒后,又闭眼躺着一动不动了。 宫女们慌作一团。 李淑妃看自己手腕上留了几道青紫,可见孙贵妃刚才是用尽了全力捉住她。 她越想越害怕不敢再逗留,忙走了。 太医过来看了说,孙贵妃也就这几日了。 朱镜静夜里不能在宫里待,哭了一回依依不舍走了。 早上,宫女照常给孙贵妃擦洗,发现她已经冷了,想是昨天半夜就去了。 朱镜静哭得死去活来。 想想自己才出嫁不过数月,亲娘就去了。 留下三个妹妹还年幼,真是可怜。 老朱过来看了看,想想孙贵妃往日温柔娴静,不免也伤心,红了眼眶。 他说孙贵妃无子,之前一直帮着马皇后照顾这些小皇子,便让朱橚为孙贵妃服慈母服,在应天守孝三年。 李淑妃越发觉得老朱对她们冷血。 什么叫朱橚慈母服?! 只不过老朱不放心朱橚去开封,找个借口让他在应天多待三年而已。 真的有心,在人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多来看看。孙贵妃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那边冯清清越发觉得朱橚说得没有错。 老朱肯定还是不放心她,怕她太强势控制朱橚,才要多留朱橚一些日子。 以后,她是真的要收敛一点。 朱橚的侍妾杨氏很快也怀孕了。 老朱十分高兴跟马皇后说:“这小子看着傻,传宗接代这件事上,可不糊涂。” 孙贵妃的丧事一办完,他就把二女儿和三女儿分别嫁给了汝南侯梅思祖之侄梅殷和应天卫指挥使牛城。 今年虽然遭了灾,却喜事多多。 第246章 看在银子的份上 老朱想在南郊修建的祭祀天地用的祭坛,可是因为没钱一直敢动手。 这两年托朱柏的福,国库丰裕。所以老朱下令这个月开始动工了。 不但如此,还有足够银子建房屋把祭坛遮盖起来。 老朱想了想,嗯,便叫它做大祀殿吧。 ----- 老朱下旨叫广东按察使和道同一起严查陈德的事,绝不能姑息。 按察使才敢把关在牢里的百户提出来审讯,并叫所有曾被欺凌的百姓都来报案,好一并审理。 一时之间按察使司里热闹非凡。 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得以发泄,大家自然踊跃。 老朱采纳了朱标的大部分意见。只是在处理百户和士兵上,就不只是教训教训了。 他下旨直接全都杀了。 杀一儆百。 以后谁还敢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这就是榜样。 朱柏管不了这些,他忙着吃吃逛逛,把广州周边玩了个遍,然后收拾行李打算出了广州再去广西的。 只是还没等他出来,老朱就发来八百里加急圣旨来,叫他回去,说是孙贵妃死了。 朱柏有点莫名其妙:孙贵妃又不是他亲娘,死了为什么要叫他回去。 按老朱的脾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妃子折腾自己亲儿子。 再说,这么远,就算他日夜兼程赶回去,也赶不上孙贵妃的葬礼了。 结果老朱紧接着又发了一个圣旨,说:不要赶路,安全第一,秋闱前回到就行。走长沙到岳州坐船,顺流而下回应天。 朱柏恍然大悟:老朱这是怕他玩得忘了秋闱,所以找个借口把他弄回去而已。 那就回去吧。 不然还能抗旨么? 朱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带着这一群人和他们采买的货物,按照老朱说的线路,往回走。 宗泐大师最近刚好在韶关南华寺云游,会友。 听说朱柏要来,下意识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南华寺住持拦住他:“师兄跑什么?” 宗泐大师叹气:“师弟有所不知。这个湘王极其聪明又精灵古怪,一般人受不了他。” 住持也叹气:“师兄啊,你看看我这里经历前朝战火已经凋敝不堪。虽有六祖慧能真身在此,却因寺庙破败,地方偏僻也没有香客来。若是那湘王能来,重修寺庙,借着他的名气引得香客来,也算是师兄的一大功德。” 宗泐大师想了想:“六祖慧能真身藏在这么破败的地方实在是让我也于心不忍,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便委曲求全一回。不过师弟切勿跟湘王提六祖真身之事,不然这孩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搞不好会强行带走六祖真身,放到自己店铺里招财。 反正他从来都百无禁忌,想干什么干什么。 住持忙说:“放心,这个我自然有分寸。” 朱柏听说宗泐大师在南华寺,果然一溜烟的来了。 南华寺离韶关县官牙局也不远,没有绕路,况且他早就想去南华寺看看六祖慧能的真身了。 宗泐和住持亲自出来迎接。 朱柏看到宗泐笑得嘴都合不拢:“师父最近可好。” 宗泐觉得自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背上冷汗直冒,点头:“好好好,贫僧挺好的。” 朱柏:“啊,那宗泐大师今晚可有空帮我抄个经文?” 宗泐:“有空有空。” 朱柏眯眼看着他:啧,这和尚这么配合其中必有古怪。 等看到那摇摇欲坠的围墙和残缺的还带着火烧痕迹的大门,朱柏瞬间就明白了。 呦吼,这两个老和尚原来把我骗过来,是想找我化缘啊。 没关系,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不过,从我这里化缘,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让我想想,要这两个老和尚干什么好呢? 朱柏阴森森地笑了。 住持把朱柏引到内殿,殷勤的献上香茶。 朱柏喝了一口茶,假装无意一般问到:“六祖慧能真身是不是供奉在贵寺?” 宗泐和住持心里一惊。 住持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不,在。” 朱柏眯眼:“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想想再回答。” 住持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是,六祖真身舍利是供奉在小寺。” 朱柏眼睛发亮:“我能看看吗?” 住持朝宗泐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宗泐说:“殿下,六祖乃一代高僧。他的真身舍利是释家不二法宝。” 朱柏听明白了,他们是怕他搞破坏。 他咂嘴:果然平日借着这个小孩子的身子胡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宗泐心里,他竟然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朱柏对宗泐双手合十,郑重行礼:“我只是慕名想要参拜六祖,绝无恶意。师父放心。” 想想平日朱柏虽然淘气,但是大事还是拎得清,还救过他的性命,宗泐反倒不好意思了,忙回礼:“如此,为师便带你一起参拜六祖真身。” 这孩子是真聪明,还是见了六祖真身能开悟倒是好事了。 住持见宗泐都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忙叫人打开偏殿的门,引了朱柏进去。 朱柏叹息施礼:“住持大师果然是真心向佛。贵寺只得这一间禅房完好无损,便留给了六祖真身。” 住持还礼:“六祖乃我佛门禅宗,吾等佛家弟子自当恭敬相待。” 朱柏真心诚意的拜了拜,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才退出来了。 张玉这些人,等朱柏走后,也忙挨个上来磕头。 朱柏站在院子里叹息:“没有想到一代名寺竟然破败成这样……” 住持也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几经战火,一直无钱修缮。” 朱柏:“六祖真身待的地方,可不能任它破败下去。” 住持一听有戏,忙双手合十:“殿下真是慈悲为怀。阿弥陀佛。” 朱柏说:“不过呢,本王的银子,从来都不是白给的。本王给你银子修缮寺庙,你能给我什么?” 住持早料到朱柏会这么说,忙说:“老僧可以为朱柏抄经书。” 朱柏摇头:“恕本王直言,大师的名气不够,抄了也是白抄,卖不出去。” 住持一愣,然后憋得脸通红。宗泐说得没错,这熊孩子果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他修为如此高深,都被激得想动手打人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生气,不生气。 不能犯嗔戒…… 第247章 全身都是反骨 住持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殿下要如何呢?” 朱柏意味深长地说:“有些话,本王只能单独跟住持说。” 然后住持就把朱柏带到他的禅房里去了。 两个人在里面聊了一炷香时间,站在外面的人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柏笑嘻嘻出来,交代韶关官牙局的牙长,拿两百两银子出来给住持修缮重建寺庙。 牙长忙应了。 朱柏又对宗泐说:“大师,本王明日就启程去湖南了。这几日大师若是有空,便抄了经书给官牙局,他们自会带来给我。” 宗泐:“殿下放心。” 朱柏又郑重行礼:“那就应天再见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 宗泐等朱柏一走,忙问住持:“师弟答应了他什么?” 朱柏这么高兴,肯定是达到了目的。 住持含糊的回答:“也没有什么,他只说以后寺庙修缮完,要永远留一间禅房给他。还说他要在应天和各个州府的店里卖南华寺六祖金身开光物。” 宗泐想了想,说:“虽然他是为了赚银子,对你却没有什么坏处。还能帮南华寺扩大在善男信女中的名声。” 住持:“可不是嘛……” 宗泐:“就这样?” 住持:“嗯。” 当然不是,这只是朱柏提供的,让他可以应付宗泐好奇心的托词。 这个“小阎王”怎么可能这么好打发。只是方才朱柏逼着他发了毒誓,他若是把朱柏的要求告诉任何人,包括宗泐,六祖真身就会被人偷走,且永远再不会回到南华寺。 这个诅咒太毒了,比诅咒住持自己惨死还要毒。 住持自然是不敢泄露半个字。 富贵也很好奇,低声问朱柏:“殿下跟他要了什么。” 朱柏也用方才住持跟宗泐说的话回答富贵。 张玉叹息:“殿下真是何时何地都不忘记赚银子。” 朱柏叹气:“可不是吗?本王整日像个散财童子一样到处给人钱。要是不会赚钱,岂不是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张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说皇上,就连我们都不舍得用殿下换银子。” 朱柏这小脑袋瓜子随便动一动就是白银万两,尸横遍野或是逃出生天。 朱柏一笑:“嘿嘿。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本王可是把性命都交到诸位手上的。” 朱柏平日吊儿郎当,对身边的随从却没话说,包括官牙局的人。 银子自然是不必说了。 只要不是有其他官员参与的场合,他都是跟大家一起吃住,绝无半点架子。 这也是这些人肯为他卖命,对他忠心耿耿的原因。 听闻朱柏已经到了湖南地界,胡美亲自带人来接。 胡美见到朱柏,一阵感叹:“湘王可算是长高了些了。” 朱柏嘻嘻一笑:“整日骑马,锻炼得多,又晒太阳,自然就高了。” 胡美说:“皇上下旨叫微臣护送殿下上船到应天再回来。” 朱柏叹气:“大可不必这样折腾外公。” 其实他都自己出来晃荡几个月了,也不在乎多晃荡这两个月。 再说胡美也快五十的人了。 胡美说:“殿下这次办成了大事,可也得罪了一些人,皇上是怕有人对殿下不利。” 这世上绝对不会谋害朱柏的人,除了老朱和胡顺妃,那就是胡美了。 朱柏抿嘴:这意思,是没得玩了? 胡美又小声说:“再说你外婆还在长沙等你呢?路上快些,你也能在长沙多待几日。” 朱柏这才高兴了起来:“也是。” 张玉跟富贵他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果然是亲外公,哄朱柏的本事也比别人强。 胡美跟朱柏说完才跟张玉打招呼:“张大人。” 张玉忙还礼:“胡大人。” 他们两也算是老相识,之前同帮老朱打天下。 胡美:“多谢张大人和各位大人一路保护湘王。” 张玉他们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要不是朱柏机智,路上他们都死了好几回了。 然后胡美就护送着朱柏动身了。 他们一路从郴州过永州打算路过衡州最后直达长沙。 中间别说是玩了,能不过夜就不过夜。 朱柏本来还很期望,现在怨念无比:这特么就是押送犯人啊。 我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假期啊。 到了南岳衡山下面,朱柏死活不肯走了,要上去爬衡山。 胡美也知道朱柏这个年纪贪玩,要是再逼着他赶路,万一这孩子被激发了反骨,自己跑了就麻烦了。 所以,他叫人停了下来,爬完衡山住一晚再走。 战国的《甘石星经》中说衡山位于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犹如衡器,可称量天地,故名衡山。 山上寺庙庵观无数。朱柏天一亮就上山,每个都进去看一看,硬是搞到天黑才下山。 胡美累得不行,暗暗捏着酸痛的大腿问朱柏:“好玩吗?” 朱柏噘嘴摇头:“不好玩,人太多。全是和尚道士,没意思。” 不好玩你还玩一天? 一大堆人跟着你爬了一整天山,你知道吗? 胡美哭笑不得,又问:“那明天继续赶路了吧。” 朱柏叹气:“唉,不然还能怎么着。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胡美压抑住心里腾然而起的怒火: 真是七岁八岁狗都嫌。你这孩子太讨嫌了。 七十斤的身体有六十九斤的反骨。 之前我是没时间跟你相处不知道你的脾性。 要不是隔了代,今天我非要捉住你,狠狠打几下屁股才好。 亏得老朱那暴脾气竟然还能受得了你,还这么宠你。 过了衡阳之后,就是一天一个驿站,日行夜宿,快马加鞭。 朱柏他们几日便到了长沙城外。 站在山顶,胡美用马鞭指着远处山脚下的城郭:“殿下,这就是以后你的封地所在长沙府,之前叫潭州府,洪武五年才改的名。” 老朱这一次叮嘱朱柏从长沙走,除了考虑安全,也是让他顺便看一下封地。 算一算,朱柏还有个六七年,也该来封地了。 胡美见朱柏不住声,回头问:“湘王怎么好像不高兴?” 朱柏忙挤出一丝笑:“高兴。高兴,我只是骑马骑累了。” 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要是按照历史轨迹,这地方就是他要把自己烤成烤鸡的地方。 第248章 荆州有猫腻 史书上说朱柏:自焚而死,时年二十八岁,谥曰戾,后谥献。无子,国除。 二十八岁还没有子嗣,自己把自己一把火烤熟了,还被封了个很难听的谥号“戾”,意思是暴戾,无德。 要多惨有多惨。 话说,有没有生儿子的,他管不了。 他就觉得奇怪历史上那个本尊到底是多想不开,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寻死呢? 都到这里了,胡美就不急着赶路了,一边走一边跟朱柏介绍长沙:“长沙历经两千年多年城名、城址不变。因为屈原和贾谊在这里待过,所以又叫‘屈贾之乡’。” 胡美指着一座小山:“那是岳麓山。山脚有个岳麓书院,长沙的官学就开在那里。” 对于湖南的科举,朱柏是一点都不担心。 自古潇湘多才子,就算是不搞科举,湖南人也一样对读书求学很有热情。 胡美看身后的士兵有意跟他们拉开距离,让他们爷孙两个好说话,便低声说:“湘王有所不知。皇上原本是打算把你封到荆州的。去年忽然改了口让你来长沙,想来是怕你一个人去荆州孤单。可见皇上对殿下还是很宠爱的。” 朱柏一愣,歪头说:“等等。之前父皇是要封我去荆州吗?” 胡美点头:“是。” 诶诶诶,那也就是说历史上那个湘王自焚的地方不是长沙了。 他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历史轨迹吗? 那他就还有得玩了。 朱柏心情顿时好了,眉眼弯弯问胡美:“外公,听闻长沙很多小吃。等下我要去好好逛逛。” 他蔫儿了一早上,这会儿忽然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胡美暗自好笑,说:“去吧,去吧,到了长沙城,就是到了你外公家了,随便逛。” 可见还是个孩子,脸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朱柏一进胡美的府邸,一个貌美的中年妇人便上来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眉眼之间跟胡顺妃颇有几分相似。 朱柏望了一眼胡美无声询问。 胡美忙介绍说:“这是贱内。” 哦,那就是外婆了。 朱标咧嘴一笑:“外婆不必多礼。” 胡夫人眼泪已经下来了,一把抱住朱柏:“诶,我的儿,外婆可算是见到你了。” 说起来也是让人心酸,孩子都九岁了,还没跟外婆见过面。 胡美说:“我们进去内堂说吧。” 朱柏毕竟是皇子,等下他们说得一动情,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报告给老朱,也是麻烦。 朱柏进去之后,拿了两幅老花镜和一盒燕窝给胡美夫妇。 胡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小外孙,真懂事,真会心疼人。” 胡美对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英挺高大的男人招了招手。 那人上来,对朱柏行礼:“殿下。” 胡美向朱柏介绍说:“这是小女胡欣然的夫婿,王立同。” 也就是朱柏的小姨父。 朱柏微微点头就算是回过礼了。 他觉得这人挺眼熟,想了想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王立同说:“小人是长沙官牙局的牙长。” 朱柏恍然大悟,啊对了,二级官牙局牙长来官牙总局面试培训的时候,见过他。 当时王立同只字不提跟胡美的关系,想必是为了靠自己实力入官牙局,以免以后被人诟病。 这倒是个有骨气又明智的人,长得又一表人才,难怪当时被他一眼就选上了。 “王立同是长沙王氏的后人。”胡美说:“今日微臣备了家宴,就留王立同一起作陪。殿下觉得如何?” 朱柏点头:“好。” 胡夫人早去张罗点心瓜果了。 朱柏坐下默默等王立同说话。 王立同应该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而且那个事情在外面还不好说,不然不会自己跑来,而是等着被召见。 王立同看了胡美一眼。 胡美微微点头。 王立同这才站起来冲朱柏一拱手:“小人冒昧,有几句话要跟殿下说。若是不对,求殿下宽恕。” 呦吼,事还挺大,不然不会先请罪。 朱柏微微点头:“今日既是家宴,姨父有话尽管直说,我不会介意。” 他叫了王立同姨父,把他摆在长辈的位置,也就是表明了立场。 王立同放下心来,说:“湖广官牙局的牙长常全以权谋私,私立牙行。实际在官牙局里的交易只得全部交易的三四成。湖广各府的二级官牙局牙长若是不肯同流合污,就会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人。他知道小人跟殿下的关系,所以不敢动小人。” 这事果然是挺大的。 去年湖广一级牙行交上来的利润是所有一级牙行里最少的。 常全说是因为受了灾。 朱柏也就没有追究。 如果属实,就说得通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王立同想做一级牙长,所以诬陷长官。 这一路他们紧赶慢赶,压根就没有时间在其他二级官牙局停下来审核账目,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核实王立同的话。 朱柏垂眼想了想,对富贵说:“你以我的名义发一封信叫常全和湖广所有二级牙长带上账本过来见我。三日之内必须赶到。” 富贵说:“是。” 王立同忧心忡忡,还要说什么。 朱柏说:“好了,等他们来了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吃饭。” 朱柏吃过饭说要休息,胡美便带他进了胡府旁边的别院。 结果胡美刚走,朱柏就叫了张玉和富贵换上卫兵的衣服,让胡大发穿上经纪的制服,骑着马又出去了。 从长沙府往北再跑几十里就是常德府,朱柏他们快马加鞭,还没到天黑就已经到了常德府的二级牙行。 朱柏对胡大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去传话。 胡大发拿着朱柏的信进去说:“牙长在何处。湘王殿下有信要我交给牙长。” 牙长出来了,是个陌生面孔。 二级牙长去官牙总局培训的时候,胡大发还没来,所以两个人相互不认识很正常。 可是二级牙长在总局待了数月,对富贵和张玉应该很熟悉。 现在牙长看到他们两却没有半点反应,以为只是普通卫兵,所以肯定不是朱柏记错了。 这人就是被换掉了。 常全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249章 好大狗胆 朱柏暗暗攥拳,转身就走。 趁着常德府城还没关门,又出了城,往长沙府走。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常全应该是得到了湖广承宣布政司的默许。甚至有可能是常全自己成立私牙分给湖广承宣布政司的分红还更多,因为不用交给总局利润。 其实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 虽然所有一级牙长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认为对他忠心的人。 可是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任何人都可能变节。 天黑时,他们已经到了长沙城外。 刚才胡美知道朱柏自己跑了,吓得不行,带着人骑马从城里冲出来追朱柏,结果在半路碰上了已经到了城外的朱柏。 胡美看到朱柏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然后就很生气,可是又不能训斥朱柏,硬生生把自己要憋坏了。 这小子真是淘得没边。还好平安回来了。要是路上出点事,胡家多少口人都不够砍的。 朱柏阴沉着脸也不打招呼,回到胡府外才对胡美行了礼:“抱歉,让外公担心了。明日我要跟外公借几个卫兵用用。”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五府和两个直隶州,也就是说有十七个二级牙长,加上常全,除去王立同,每个人就算带两个卫兵也有快五十个人。 他才带了三十多人。 胡美一愣,忙回答:“好,殿下要多少人。” 原来朱柏是去查访了…… 朱柏这个表情太像老朱了。 老朱要杀人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这会儿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这孩子虽然跟他有血缘关系,却不是他能驾驭的人。 朱柏想了想,说:“一个百户的兵,应该够了。” 胡美当年归顺老朱后,没有解散自己的部下和士兵,所以长沙的守军绝对是忠心于他的。 常全那边已经收到了朱柏送去的加急信,也不敢耽搁,带了几个卫兵就急急忙忙来了。 在路上遇见了常德府的二级牙长。 二级牙长问常全:“姐夫,湘王要是认出来我怎么办?要不,我不去了。” 常全回答:“去,必须得去。不然显得心虚,反倒让他起疑。那孩子管的事情多,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就算他发现了,我只说原来的牙长能力不行,几日前被我开除了,还没来得及报告给他。他最多就是要求我把原来的牙长换回来。那就依着他,等他一走,我再把你换回来。县官不如现管,他又不能每日都守在这里。” 二级牙长点头:“姐夫说的是。” 几十个人风尘仆仆赶到长沙府的二级牙行外。 牙长和卫兵正要一起进去。 胡大发在门口拦住了他们:“官牙局的规矩,牙长们应该最清楚。见殿下一律不能带兵器和卫兵。” 常全笑了笑:“不好意思,许久没见殿下,忘了规矩了。” 他一边解下刀放在门边的桌子上,一边对卫兵说:“你们便在这里等着。” 胡大发一指边上的小院:“殿下早安排好了。卫兵都去那里休息吧。” 常德二级牙长认出了胡大发就是那天送信的那个人,却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等所有牙长和卫兵都进了院子,两边的门便各自关上了。 常全听得门在后面“啪嗒”一声关上,然后反锁,心里猛地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浮了上来。 转头一看,发现除了王立同,其他都在。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常全想转身出去,可是他知道若是朱柏已经怀疑他了,就算出去也没有地方可以逃,只能攥拳立着。 这里是长沙府,可是朱柏外公的地盘,朱柏以后的封地。 若是在荆州就不怕了,都指挥什么的都已经被他买通了。 可恶!他当时只想着朱柏可能是因为路过,不能待太久,所以在长沙见他们,却没有意识这是朱柏在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他的所有党羽。 各地官牙局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按照总局的构造来修建和改造的。 银钱账目都在二楼的牙长房。 朱柏出现在牙长房的窗口,淡淡望着下面,说:“常牙长,许久不见。” 常全他们忙行礼:“殿下。” 常德二级牙长这会儿看见朱柏身边的富贵,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卧槽,这个人不是那日送信人的卫兵吗?那来送信是假,暗中查访是真。 现在他知道也晚了。 朱柏冲常德二级牙长抬了抬下巴:“这位牙长好面生,本王不记得曾培训过他。” 常全忙拱手:“属下正要向您汇报。有二级牙长在考核中不合格。微臣就把他换了。” 朱柏冷笑:“你好像忘了,二级牙长的任命考核权在本王这里。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撤下本王选的牙长。” 常全一愣,低头:“是属下僭越了。属下回去就立刻把原牙长请回来。” 朱柏轻轻摇头:“不用了,本王已经全都请回来了。” 那些被常全换下来的牙长从朱柏身后站了出来。 朱柏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还是有七个二级牙长不肯屈服。 朱柏冷冷对常全说:“常全,你算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了。当年中城兵马司全军覆没,你作为本王从应天守卫里抽调出来的人,旁观了全过程。本王以为你长记性。结果你倒好,变本加厉,还改进了他们的办法。” 常全还想狡辩,说:“殿下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朱柏摇头:“本王不会浪费时间跟你辩驳。这会儿去各位家里抄家的人应该也到了。” 常全脸色一白,下意识望向门边的桌子。 只是那桌上的刀早就被拿走了。 十七个人里面只有他是卫兵出身,楼上却有张玉和富贵。 他就算拿到刀,也没有胜算。 朱柏把卫兵和他们分开,就是为了这个。 常全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朱柏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脸色越发阴沉:他竟然真的胆大到想杀我!!果然不能留!! 常德府的牙长不知道朱柏的厉害,转身扑向门边,叫:“卫兵,卫兵快来!” 第250章 没白出去一趟 “嗖!” 一支箭从二楼窗户里飞过来,从左后背进左前胸出,把常德的牙长生生钉在了门上。 那人就这么站着死了。 张玉默默搭上第二支箭,指着下面。 其他牙长一看,吓得腿软不由自主就跪下了。 常全匍匐在地上:“求殿下饶了小人,小人一时糊涂。” 朱柏说:“本王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一抄家,你贪的银子,本王也拿回来了。我们算是两清了。本王留你一命,在长沙府做徭役抵罪。” 常全猛然抬头望着朱柏。 徭役比卫兵还苦,没人撑得过三年。 朱柏挑眉:“怎么?不满意?要不然,本王送你带上你的家人一起回你的老东家,应天卫?” 他这是在暗讽常全:当年我把你从应天卫那种地狱救出来,让你全家跟着你享福,你不感激我还阴我。 你特么还有脸再说什么吗? 常全回应天卫肯定也是死。 那些武将都受过朱柏的恩惠,自然不会对常全手软。 常全明白得很,咬牙磕头:“谢湘王。小人就留在长沙府。求殿下放过小人的家人。” 朱柏说:“带他们下去吧。” 门从外面打开。 胡美的卫兵冲了进来,把常全他们押了出去。 朱柏又叫人把隔壁的卫兵带过来,说:“本王知道你们也是身不由己。况且本王当时给你们的指令是保护牙长和官牙局。所以你们也算是做到了。所以这一次,本王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从今日起,再有人瞒着本王做什么,本王希望你们早点送信给本王。不然下一次,本王就只能把你们当作同党处置了。” 这些卫兵方才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怕极了自己被送回卫所,这会儿听见朱柏这么说,个个伏在地上:“多谢殿下。我们再不敢了。” 朱柏任命王立同为湖广一级官牙局的牙长,之前被常全换下来的牙长都各自归位。 其他官牙局暂停营业,等他重新任命人过来。 朱柏等回到了胡府,周围没有外人,才跟王立同说:“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明摆着这一次是有参与的。皇上未必会这么快把他们换下来。这一次本王把常全抓起来,他们怕是会狗急跳墙,干点什么。” 这也是他任命王立同的原因之一。 王立同背后是他和胡美。 想必看他们两得面子,那两位大人也不敢太过分。 王立同拱手:“殿下英明。” 朱柏说:“虽然我们是皇上的产业,也不怕他们,但是毕竟他们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所以我们不能跟官府硬杠。你有什么事处理不了的,不要妄动,叫人速速发信给本王。” 他们虽然有罪,但也是老朱任命的人,只能老朱来处理。 反抗他们就是反抗老朱,这个是原则性问题。 王立同听得很明白:“殿下放心。” 胡美早见识过朱柏的手段,所以见怪不怪。 胡夫人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外孙心思比大人还要深沉,还有丝毫不逊于胡美这种老将的狠决,有点惊讶和害怕。 她夜里等身边没人的时候,才敢跟胡美说:“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怡然。这个心机和手段,太吓人了……” 胡美说:“这算什么,他整治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才吓人。一想到那些以前骑在我头上的老家伙们现在被我的外孙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心里就特别舒畅。我家闺女就是不喜欢出声,其实也是冰雪聪明,不然如何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来。再说,老朱的儿子和他身边那些老臣个个如狼似虎,要是柏儿稍微弱一点,说不定都活不下去。” 他没告诉胡夫人,胡顺妃和朱柏以前受的欺负。免得胡夫人伤心。 更没跟胡夫人说,要不是朱柏这么聪明果断,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胡夫人微微点头:“也是。柏儿强一点,我家怡然在老朱面前的地位也会高些。” 胡美想起之前自己回应天跟胡顺妃说了两句话就惹出了大风波,暗暗叹气:朱柏比兄弟们都厉害这事,对胡顺妃来说,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次抄家,朱柏从十个人家中抄出的财物,竟然比去年湖广一级官牙局交上来利润的两倍还多。 朱柏心情复杂:果然是无利不起早。这些人为自己干活的时候比帮我干活的时候,卖力多了。 他叫王立同派人把搜到的银子,押运回应天。 然后他自己则跟胡美坐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如今刚好是胡广的雨季,又顺风顺水,他们几日便到了应天。 朱柏一回宫就找老朱报到。 老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错,小子,长高了,黑了不少,看来没有白出去这么久。” 当然没有白白出去! 朱柏少的时候也会三日一封信,多的时候一天一封信发给咱。 一路上解决了多少问题,咱自己心里最清楚。 但是咱不能夸他夸得太多,不然这个逆子尾巴要翘上天。 朱柏摇头叹气:“唉,儿臣又白白折了不少银子。” 到一个地方就要花他的银子为公家办事。 而且这些事,不办还不行。 老朱哼了一声:“知道了,这一次所有你路过的官牙局,都免交一个月利润,可以了吧。” 朱柏这才又露出笑脸,作揖:“多谢父皇。” 老朱也笑出了声:“瞧你那样子,啧啧啧,小气吧啦。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碎银。” 朱柏嬉笑:“用一点就少一点。” 老朱拿着朱柏给他的老花镜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玩意。” 朱柏说:“这个东西可神奇了,成熟成功人士必备神器。父皇带上它看折子最好。” 他要实话实说这是老花镜,怕老朱自尊心受损,只能昧着良心瞎吹一通。 虚岁已经满了五十的老朱身体别的方面还好,就是有点老花了。 可能跟这些年看了太多奏折有关系。 况且如今这些大臣为了在一张纸上面写更多东西,把那字写得奇小无比。 老朱就比较痛苦了。 第251章 神奇的眼镜 老朱眯眼看着他:“咱怎么看你像是没说实话。” 朱柏讪笑:“实话,都是实话。你戴上试试就知道了。” 老朱戴上,拿了一本茹太素的折子来看了看:“诶?还真是,咱看折子比之前清楚多了。” 朱柏说:“儿臣这一次带了一百多副眼镜回来。父皇要是觉得这个带着头晕,儿臣再拿别的来给您试试。” 他本来也是打算放在店里卖的。 不过这会儿没有验光的机器,只能让顾客自己试了。 他已经叮嘱自己的工匠们去琢磨了,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老朱连声说:“挺好的。挺好的。” 朱柏又送了朱标画在布上的一幅世界地图,虽然有点错漏,但是相比大明境内其他的世界地图已经好太多了。 朱标也很喜欢。 朱柏小声说:“大哥最近如何?” 他知道老朱在测试朱标独立主政的能力,所以也有意离开应天,让朱标依赖不了他。 朱标轻叹:“还好。” 看来是受挫了。 需要打点鸡血。 朱标可不能怂,不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朱柏笑了笑,伸出手举到半空。 朱标不知其意,望着他。 朱柏朝自己手掌抬了抬下巴。 朱标会意,伸手跟他击了一下掌。 “啪” 朱柏说:“大哥加油。不要着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朱标脸上的阴云这才淡了。 也是,老朱年富力强,朱柏也还要几年才去就藩。 他还有时间学习。 朱柏这才问老朱:“父皇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朱:“要乡试了,你也关心一下,不要什么都只让你大哥来做。” 朱柏好无奈:朱标才是继承人好吧。这些活本来就是他的。 老朱是不是糊涂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你大哥比不得你眼尖又油滑。” 老朱怀疑有人在搞搞震,而且朱标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要朱柏去查一下。 只是朱标就在边上,他不好说得那么直接。 朱柏立刻明白了,忙拱手:“知道了。” 老朱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湖广都指挥和布政使明年都会换人。” 朱柏:“父皇英明。” 这些事果然都瞒不住老朱。 再说黑官牙局的银子就等于是在黑老朱的银子。 老朱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老朱说:“你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对了,你既然回来了,骑射和写字也都重新练起来。” 朱柏当没听见,忙一溜烟跑了。 老朱冷笑:“呵呵,逆子,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朱柏知道胡顺妃还在等他,可是他要按捺住自己,先去给马皇后送老花镜。 马皇后又勉励了朱柏几句就把他放出来了。 朱柏才一路小跑回了寝宫。 胡顺妃已经牵着朱橘站在他寝宫门口等着了。 朱柏大步迎上去:“你们进去等呗,何苦站在门口吹风。” 胡顺妃盯着他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家柏儿长大了好多。” 走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怎么半年不见就窜高了一截。 朱柏嬉笑:“娘,我要总那么矮就麻烦了。” 从长沙带了一堆胡夫人塞给他的东西给胡顺妃。 什么肚兜啊,手缝的布鞋之类的。 胡顺妃接了,又是一阵心酸垂泪。 算算她跟母亲已经有十几年未见面了。 朱柏安慰她:“外公外婆身体都挺好的,娘不用担心。” 朱橘噘着嘴:“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朱柏说:“别别别,你别把嘴巴翘那么高,我这一次给你带了好玩的。” 然后把那个都被他摸得包浆了的鲁班锁递给朱橘。 朱橘气得跺脚:“这个你都玩了多久了。我才不要。” 朱柏翻白眼:“逗你的,看把你急得。” 然后从箱子里拿了个万花筒出来给她。 朱橘尖叫了一声,举着万花筒给胡顺妃看:“娘,你看,这个好有意思。” 胡顺妃抿嘴笑:“嗯,好看。” 朱柏暗暗好笑,逗朱橘还挺好玩的。 她蹦起来的样子好像踩了个弹簧。 这一次朱柏出门前最后一刻,还是把猴哥留给朱橘和胡顺妃了。主要是路上风餐露宿,可能还要伏击什么的,带着猴哥确实不方便。 这会儿猴哥坐在横梁上看着朱柏眼神哀怨。 朱柏叹气:“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给你带了板栗。” 他掏出一个小袋子出来,倒了几颗南方特有的小板栗在手心。 猴哥这才“吱吱”叫着,气呼呼下来,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吃板栗。 朱柏哭笑不得:我要哄的人还真多,哄完一个还有一个。 ----- 吃晚饭的时候每个还在皇宫里住的兄弟姐妹都带了个小玩意。 那些孩子们都高兴坏了,一晚上都在玩。 “叮叮咣咣”,“噼里啪啦”,听得老朱脑袋疼。 胡美早朝时向老朱交差。 老朱当朝勉励了胡美几句就放他回去了。 朱柏散了早朝,便晃荡去国子监了。 还有不到十天就举行乡试。 听老朱那意思,事情还挺严重的。 搞得他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朱柏进了国子监,有几个人立刻上来行礼致谢。 朱柏大概能认全,因为他们都是武将的儿子。 朱柏说过到了这里,他也是学生,夫子最大。 所以吴伯宗他们看到朱柏也就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朱柏在旁边坐下。 然后夫子就开始上课了。 今天刚好是吴伯宗讲地理。 刘伯温对朱柏招手,然后朱柏不知所以跟着他去了后院。 刘伯温说:“殿下这次玩得高兴哈。” 朱柏忙回答:“高兴。高兴。” 刘伯温说:“那好,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半年落下的学业补上。微臣算了一下,也就要背个二十几本书吧。” 朱柏一愣:“昂?” 刘伯温拿出一张纸:“微臣已经帮你把书单列好了。你拿好,好好背。过几日微臣来检查。” 朱柏差点骂出声:“卧槽。你这就是赤裸裸的给我穿小鞋。还不是怕我风头盖过朱标,所以要拖住我,不让我干正事。” 老子就不背,看你这个神棍能把我怎么样?呵呵。 第252章 那混蛋竟然混进来了 等刘伯温一转身,朱柏就把那纸揉成一团扔了。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默默扫了一圈堂上坐的人。 诶。等等这个丁赋之前不是被刷下去了么? 怎么又坐在这里? 朱柏皱眉盯着丁赋。 丁赋被朱柏一望,吓得立刻低头,恨不得钻进地板下去。 朱柏歪头想了想:丁家是武将吗?啊,对了,丁赋还有个哥哥叫丁斌。丁斌在应天卫任职,也算是武将吧。 好吧,这么算起来,是我自己的锅。 反正让武将子嗣进国子监,原本就是一种政治策略。 其实就算这些人是进了国子监,如果天资不行,又不好好学习,以后也过不了乡试。 比如丁赋这种。 老朱不会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专门叮嘱他来防范。 所以随他去吧。 朱柏又接着打量其他人。 嗯,这个邓镇,也是李善长的人。 因为朱柏是金主,也多亏了朱柏,这个国子监才能顺利开张,所以陈南宾有意要让朱柏看看这半年的成果,叫了几个学生起来做赋。 朱柏听得想打瞌睡。 就有一篇文采还不错,让他提起了精神。 转头看了看,朱柏发现原来竟是老熟人欧阳伦。 这小子虽然人品不咋地,倒是有几分才情。 所有夫子都默契地不点丁赋,不然大家都难堪。 丁赋也乐得当个隐形人。 快下课的时候,朱标来了。 夫子们和学生们都起来迎接朱标。 朱标说:“听说十二弟来了,怎么没看见他。” 然后众人转头,发现朱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富贵悄悄把朱柏摇醒。 朱柏揉眼睛:“昂?做完赋了。下课吧。” 朱标叹息:“十二弟这些日子奔波劳累,还要来视察国子监,真是太辛苦了。” 众人在心里狂呼:并不是。他就是单纯的不听课而已。太子殿下你也不能太包庇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国子监学生散学。 等闲人都出去只留下夫子们,朱标便叫人把大门关上,说:“父皇叫我来问,诸位夫子的考题出得怎么样了。” 出完了题要抄写一百多遍密封好,所以要提前出好。 陈南宾说:“我们几个还在商量,决断不下来。” 朱标问:“夫子们还没商量好么?” 然后夫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 本来题目是由三位主考官拿主意的。 可是既然刘伯温,吕本这些人都在,也不好完全不问他们的意见。 坏就坏在,这个询问意见了。 刘伯温说要考策论,吕本要考政令。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其实陈南宾只想考经书子集,诗词歌赋。 李希颜说要历史不能少。 吴伯宗想考地理。 孔克仁说《大明律》肯定要涉及。 只有邓镇没意见,不过他的意见本来也不重要,提不提都一样。 朱柏听他们吵了三分钟就彻底明白了。 原来老朱不是担心某一个人,而是担心这一帮人。 这特么能统一意见就怪了。 朱标也满脸无奈。 这些都是他的老师,谁的意见他都不能不理。 朱标回头看朱柏在幸灾乐祸咧嘴笑,下意识问了一句:“十二弟怎么看。” 老朱派朱柏来就是为了这个。 朱柏却只管坐在一旁看热闹。 朱柏一边笑一边说:“叫本王说,就各位大人各出一题,然后本王来抓阄。抓到哪个算哪个。” 朱标还真的开始琢磨朱柏的这个建议:“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刘伯温就说:“不可,此等大事,怎么能当儿戏一般。” 李希颜:“以史鉴今。还是考元史。” 然后又吵了起来。 朱柏等他们吵累了,说:“我说夫子们啊。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刘伯温他们回头看着朱柏。 朱柏笑嘻嘻地说:“我父皇啊,当今天子啊。” 说白了,不管选什么人,最后还不都是帮老朱打工。 你们说了又不算,瞎激动个啥? 刘伯温他们面面相觑。 陈南宾干咳了一声:“湘王的建议很好。诸位大人各出一题,然后汇总了。由我汇总交给皇上,再请皇上从中挑选几个。” 然后夫子们就散开,各写各的去了。 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不吵了。其实这件事都吵了一个月了还不能定下来。 朱柏小声对朱标说:“大哥,这种事,其实你拍板也是可以的。” 朱标说:“我知道。只是我没经验,怕选的题不合适,下一次就知道了。” 朱柏微微点头:“也是。科举重开后第一次考,大哥谨慎一点是没错的。” 朱柏伸出手。 朱标下意识就跟他击掌。 “啪!” 朱柏说:“大哥加油。” 陈南宾抄写完就跟朱标立刻进宫见老朱去了。 朱柏伸了个懒腰:“各位夫子再见,本王要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他的官牙局和店铺,还有五城兵马司都半年没管了,总是要去巡视一下的。 店铺里的经书符咒还有各种文具都卖得不错。最近朱柏拿来的近视和老花眼镜,卖得也挺好的。 五城兵马司的五个都指挥分别向朱柏汇报了这半年的工作。 其他还好,这半年因为雨水太多,所以主打清理下水道和排涝。 朱柏看了看五城兵马司的收支:基本平衡,就没有深究了。 五城兵马司原本就是朝廷设置来做基层管理的,如果指望它盈利,就会出问题。 朱柏跟五个都指挥强调了这个原则。 如今都指挥使的俸禄提高,朱柏还另外有津贴,所以他们很珍惜这个职位,都说一切听朱柏的。 再说,朱柏在官牙总局门口放了信箱,他亲手贴的封条。 但凡五城兵马司或者官牙局有什么不妥,百姓都可以写信投入到信箱中举报。 朱柏核实无误便会处理。 朱柏打开信箱看过,都是些鸡毛蒜皮发牢骚的,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就把举报信一把都烧了。 朱柏最后到官牙局,先让牙长把湖广一级官牙局的事通报给各个一级官牙局,并请朱棡和朱樉代为巡视驻地的官牙局。 总局之前陆陆续续招的人也培训得差不多了,正好顶上湖广二级官牙局的那些缺。 第253章 来了个美女 朱柏开始听官牙总局的牙长汇报这几个月总局的情况。 牙长正说到要紧的地方,富贵进来了。 朱柏挑眉无声询问:“什么事?” 他交代过的,只要他在听人汇报,除非朱标和老朱来了或者是关乎人生死的大事,不然不准人进来打扰。 富贵的表情很奇怪,兴奋中夹杂着一点幸灾乐祸,期望中又带着几分担忧。 搞得朱柏的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 富贵说:“殿下,茅山驿站站长来了。” 朱柏好失望:“哦,他来了。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好兴奋的?” 害我白白兴奋一下。 驿站站长定期要找所属的官牙局汇报领银子对账。 茅山驿站归应天管,所以要来向总局汇报。 富贵说:“他把您买的那个女孩带过来了。” 牙长惊讶地看着朱柏:“吼!” 虽然朱柏经常干惊世骇俗的事情,不过这么小就会为自己买女人,还是让牙长很震惊。 不过想想也是,这小子几年前就干过当着老朱的面跟自己大哥朱标抢女人的事。 朱柏自己没有半点兴奋,而是一脸茫然:“什么玩意?!” 他什么时候买过一个女孩了,压根没有印象。 富贵说:“哦,说买也不对,因为您没花钱,应该算是救下来了那个女孩。” 朱柏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坏老头手里救下了个女孩。 富贵一脸期待:“殿下,要奴才把她带进来吗?” “赶紧把她送走。”朱柏淡定地说完然后转向牙长,“来,你接着说。” 富贵小声说:“殿下忘了吗?没地方送。她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朱柏抿嘴,好一会儿才说:“叫站长进来吧。” 然后站长就带着那女孩进来了。 女孩胖了一些,白白净净,倒是个美人坯子。 站长一脸愁苦:“殿下,这孩子一日复一日的大了,留在我那里确实不方便。” 驿站里面来往的都是男人,要是哪天哪个混小子喝醉了酒对这女孩子干点什么。 他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被朱柏追责。 简而言之,这就是个又费钱又费时间又危险的大麻烦。 朱柏问那女孩:“你还想不起来自己家住在哪里吗?” 那女孩摇头。 朱柏叹气:得,这就是赖定我这个免费饭票了。 富贵小声说:“要不咱带回去?” 朱柏翻了个白眼:“你连她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带进宫。再说了,我如今还没从宫里搬出来独自住。能住在宫里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我父皇的女人,一种是宫女。她在外面有个自由身不好吗?” 他现在还没那个需求,对她也没有半点感觉,留着她就是个赔本买卖。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以后长大了,真的有需要,那老朱也会赏赐他大把漂亮女人。 以后的婚姻大事,他自己也压根做不了半点主。 按老朱的套路,肯定会为他指一个功臣之女。 若是他像朱棣那样歪打正着还好。 不然像朱樉那样,娶了一个却爱另一个,双方都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对除了他妈妈以外任何女人付出真心。 这个女孩在外面,虽然吃住比不得宫里,但是至少可以嫁个普通人。 他带她回宫,看上去像是救了她,其实是在害了她。 富贵叹气:“也是。” 朱柏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胡美,问富贵:“我外公胡美大人是不是明日启程?” 富贵回答:“是。” 朱柏说:“快快快,把她送去给胡大人,叫他带回长沙,伺候我外婆。刚好。” 一直沉默的那女孩却忽然脆生生说了:“不去。” 朱柏瞪着她:卧槽,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吗?你想赖上我,我就要乖乖让你赖上? 那女孩淡淡回望,也不躲避,没有半点惧色。 朱柏咬牙:“随便你吧。” 这就是一心想攀附富贵的势利女子,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 他绝对不带她回宫。 朱柏对富贵挥手:“赶紧带她下去,不要在这里耽误本王干正事。” 富贵他们第一次见朱柏被气成这样,哪里还敢说什么忙不迭把那女孩带下去了。 牙长又开始跟朱柏汇报。 朱柏处理完,出来,见那女孩还在楼下立着。 驿站站长早不见了人影。 这家伙为了甩锅,竟然连汇报都不汇报了。 切,甩呗。反正我住宫里。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允许,她还能混进宫。 朱柏气笑了,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牙长一脸为难看着那女孩:“姑娘啊,真的不是我不收留你。是殿下不让。你看这……” 那女孩柔声说:“湘王只说不带我回宫,没说不让我留在官牙局。” 牙长一愣,呢喃:“这倒也是……” 那女孩对牙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求您行行好,收留我,我自小被拐卖,实在是无处可去。我能端茶倒水洗衣扫地,什么都能做。你就当多招了个小厮,只管使唤我。你们晚上打烊的时候把门反锁,早上再开门,我也出不去。只求您给我个柴房窝着,每日有口剩饭给我吃就行。” 牙长自己也是穷苦人出身,听她说得可怜,忍不住心软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这阵子我这里也确实缺人,就按照小工的工钱付给你。你就打扫庭院,劈柴烧水,擦桌子。其他的,也没什么活了。” 那女孩高兴得眼眶发红,又冲牙长行礼:“多谢牙长大人。” 牙长:“晚上你就睡在后面的柴房吧,我帮你用木板和青条石搭张床。被褥什么的,等下我带你去买新的。银子就从你工钱里面扣。隔壁的官银庄夜里有人站岗,白天人来人往,倒也安全。官牙局里其他经纪和领班都在应天城里有住所,或者租房。所以也没什么不方便。你等我们走了可以反锁门,处理内务。” 女孩脸微微一红:“好。” 牙长:“不过,你总得要有个名字吧,我们叫你的时候也不能总叫你‘诶’‘那个谁’。” 女孩说:“我记得我的小名叫囡囡。” 第254章 老朱在试探朱柏 牙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不过这个进展聊胜于无。 江浙一带,但凡是个女孩就可以叫“囡囡”…… 牙长望着囡囡一脸无奈:你说朱柏早熟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避之不及,还视若仇敌;你说他幼稚吧,几千两银子的生意,他处理起来毫不费力,人情世故也通透得很。 让人费解啊让人费解。 朱柏回了宫,就被老朱叫去了。 他猜是为了乡试考题的事情。 果然,老朱见他进来就招手:“来来来,你来看看哪几个题好。” 朱柏两手一摊,说:“父皇,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些题,儿臣都不会。” 老朱气笑了:“呵呵,你还知道你自己不会啊。那夫子叫你背书,你怎么把清单给扔了。” 朱柏抿嘴:这个刘神棍太不要脸,竟然还来告状!! 老朱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分明就是朱柏刚才揉成一团扔了的那张,说:“来,把这个收好,过几天夫子要是再来跟咱说,你偷懒没背,咱就亲自来打你手心。” 在教育朱柏这个问题上,刘伯温和老朱是站的同一条战线的。 朱柏脸皱成一团:“二十多本书啊。垒起来差不多有儿臣这么高了。他要儿臣一个月背完,这不是要儿臣的命么?” 老朱摸着下巴:“一个月……” 朱柏:“是吧,是吧,父皇也觉得他没人性吧。” 老朱:“不是,咱觉得你光背书不行,还要写字,那你顺便把之前欠的字帖都补上吧。” 朱柏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老朱:“啧啧啧,一要你读书你就这副样子,亏你还去下面州府宣传官学和科举。” 朱柏一脸真诚地说:“父皇,您听儿臣说。儿臣真的用不上这些书上的东西。儿臣又不用写文章,背那些干嘛?” 老朱也一脸诚恳:“逆子,你也听咱说。用不上,你也要给咱背书练字。以后你去藩国,写个政令文书,被属下笑话。人家给你写封信,你也看不懂。咱丢不起这个人!” ----- 第二日也是一样,朱柏先去国子监,巡一圈兵马司和店铺就来官牙局。 他一进来就看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的囡囡,然后停下来盯着她。 搞得大家都很紧张,以为他下一刻就会说:“谁让你们留下她的,把她轰出去。” 朱柏却什么也没说,而是面无表情转开了头,上去了。 牙长松了一口气,跟着朱柏上去,接着讲其他牙行汇总上来的情况。 朱柏一边听一边咬牙切齿地写着字。 牙长看他那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停下来问:“殿下,这是……” 朱柏把笔一扔:“这些夫子都疯了,还有我父皇。本王走了半年,他们竟然要本王在这几天把缺的功课全部补上,什么鬼。一天三篇字,六个月差不多六百篇了。本王写到死也写不完。” 一定是他之前逼宗泐和张真人抄经文的报应。 老朱更过分,反复就要他写三组字:“准奏,再议,驳回。” 这特么分明是批在奏折上的字,他练来干嘛?! 牙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捡起笔,放回桌上:“殿下少安毋躁,慢慢写。” 朱柏抿嘴:关键这事还不能让富贵他们帮忙,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下面有人叫“囡囡”。朱柏忍不住分神转头看了一眼。 囡囡拿着扫把到后面去扫街上的落叶了。 牙长结结巴巴小声地说:“属下看她实在是可怜,就让她住在后院的柴房里。”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终归还是要让这个“小阎王”点头才好。 不然这个“小阎王”要是不愿意,搞不好哪一天就会发飙。 朱柏哼了一声:“你是牙长,这个官牙局所有日常事务都归你管。不用特地报告给本王。” 只要这个囡囡不缠着他,住在哪里都没关系。 而且她住在官牙局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不然她自己真的流落在外,出了什么事,以后又要有人编排他心狠冷血。 牙长又说:“我看她还勤快,住在这里也是住,所以就按小工付给她工钱,让她打打杂。” 朱柏看了他一眼:“你今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不是说了这些都是你的职权范围吗?何必啰嗦都报给本王。” 牙长松了一口气,讪笑:“属下这不是怕您看到她不高兴吗……” 朱柏:“没什么不高兴的。不关本王的事情,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烦我。” 牙长忙说:“是,属下知道了。” 他暗暗在心里说:只要你不拿这件事来罚我,我肯定不会再来你面前找死。 朱柏叫了官银庄掌柜过来,问:“我离开这么久可有什么事么?” 掌柜说:“皇上修大祀殿,来官银庄的银库支银子。” 没有特殊情况,银库每天早上开一次,把当天预计要用的银子取出来,每天休市再开一次,把当天的结余存进来。 当时考虑到防盗。官银庄银库的锁和门是特制的,要掌柜和二虎两个人才能打开。 不然就算是用刀劈斧砍,火烧冰冻也要花几个时辰才能弄开。 朱柏紧张起来,问:“你给了?” 掌柜说:“属下不敢不给,就把这个月的预支给他了。” 本来规定好,任何人没有银票,想要从银库里面拿银子,都必须经过朱柏点头。 可是老朱是朱柏的亲爹,又是天子,掌柜自然不敢违抗。 朱柏皱眉:这样也不是办法。官银庄的银子,绝大部分都是客户的。 如果老朱动不动就来挪用,亏空了,到时候客户来支取银子,哪里付得出来。 老朱毕竟是农民出身,总觉得天下一切都是他的,没有半点金融概念。 所以前面发行的纸钞都贬值得厉害。 朱柏问掌柜:“账本呢。” 掌柜忙递了过来。 朱柏看了看。 账目没有问题。 老朱支取的也确实只有一个月的利润。 老朱这么好打发,明显不是真的缺钱,而是在试探朱柏。 大概是之前发现不能完全掌控官牙局,让老朱很不舒服了,所以要确认自己对官银庄的掌控力到底有多少。 第255章 朱柏在演习 朱柏对掌柜说:“本王要跟你再次明确一件事。你可要听好了。以后不管是谁要来官银庄支银子,都要经过本王的同意。还有就是。但凡是外面存进来的银子总数,至少要留八成放在银库不能动。不能动的意思是谁也不能动!包括本王。不然亏空了,有人来提银子提不出来,发生哗变,到时候,你觉得皇上会让谁担责任?” 以老朱的脾气,就算是自己支走的,他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拿回来,只会杀了官银庄的掌柜了事。 掌柜听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不停点头:“是,小人知道了。” 朱柏说:“你回去就放出风,说皇上把官银庄取空了。” 掌柜犹豫了一下:“这样,行吗?肯定会大乱的。” 明摆着会发生挤兑。想再挽回就难了。 朱柏摇头:“没事,本王就是要它乱一下,让有些人看明白。如果有人要来取空自己的银子,跨地区取银,只要验证银票的真实性,都不要拦着,让他们取。不过也要跟他们说清楚,之前存的长期现在要提前取出来算是违约,利息就没有了。而且要卫兵们维持好秩序,不可以哄抢插队,故意捣乱的直接抓起来。”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中午官银庄门口就围满了取银子的人。 还镇有几个想来浑水摸鱼的,以盗窃的罪名被抓去五城兵马司打屁股,关了起来。 到傍晚的时候,除了朱柏自己的银子之外,其他人的银子就都被取走了。 取到银子的人松了一口气:还好。 只是大家都取到了银子,就开始嘀咕:明明银庄的银子充裕得很。朱柏又在玩什么? 然后应天周围的常州,苏州,像瘟疫传播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官银庄都开始出现排长队取银子的现象。 因为不敢存银子进官银庄,所以官牙局的交易也进行不了。 等于官牙局也瘫痪了。 老朱一听,立刻把朱柏叫来问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柏微微摇头:“父皇随意去官银庄取银,破坏了官银庄的信用。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老朱有点恼羞成怒。 本来趁着朱柏不在偷偷摸摸预支这事,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 而且朱柏这两年交给他的银子足够他修大祀殿了和其他支出,压根就不用预支银子。 现在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明摆着是他错了。 可这世上,哪有老子向儿子认错的道理?! 老朱眯眼冷冷地说:“你这个逆子,是不是在故意跟咱作对。” 朱柏摇头:“儿臣一早就跟父皇说过,信用建立起来很难,要想破坏很容易。儿臣这么严格,这么小心翼翼,都是为了维护信用。父皇试想一下,如果银子被我们用完。百姓们发现自己拿着银票取不回自己的银子会如何?” 老朱抿嘴不出声:他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朱柏也已经演示给他看了。 朱标很紧张,看出了朱柏的意图,才不好出声。 其实不仅仅是老朱,就连他,都在做着美梦,打算登基后随意取用银庄的银子。 只是老朱这样子,就像随时都会爆炸的炮仗。 他要是随便出声,只会火上浇油。 平时油滑到极点的朱柏,今日好像变了一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老朱,还在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 朱柏把官银庄和牙行的印信取出来,双手拿着举过头顶,然后跪下:“请父皇收回官牙局和官银庄。儿臣累了,不想干了。阻力太多,助力太少,每个人都想来分一瓢羹,却没人想添柴加米。” 如果老朱不能收手,与其以后出现亏空,发生民变,不如现在就关了官银庄及时止损。 老朱看了一眼桌上的镇纸:咱现在就想弄死你这个逆子!! 朱标下意识就移了一步,挡在朱柏面前。 老朱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拿镇纸追着朱标打,是朱柏不管不顾抱着他的大腿叫“爷”,他才冷静下来。 不然那一次他肯定要把朱标打个非死即伤,然后后悔不及。 这一次,他也是在拼了性命安全劝诫。 真的出现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这小子看着很不着调,却是所有儿子里,能为了朱标和他,命都不要的。 其实想想他和朱标在防备朱柏什么呢? 东西就在应天,他们的人守着。 朱柏还能让银子长翅膀飞了? 再说了,朱柏再能干,手里没有兵权,也威胁不到任何人。 老朱冷静下来,哼了一声:“咱看你这逆子是赚够了银子,想收手了。” 朱标紧绷的身体也松下来,又默默移到了旁边,露出了朱柏。 朱柏知道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起效了,梗着脖子说:“反正儿臣就不干了。” 老朱摸了摸额头:“你到底要怎么样。” 朱柏说:“父皇是想长期收益,还是一锥子买卖。” 老朱说:“当然是细水长流。” 朱柏说:“那儿臣恳请父皇和大哥,不要打官银庄的主意。那虽然叫官银庄,其实只是打着官方的信用收银子。银子却是别人暂时存在咱们这里。讲信用,别人就会继续存。不讲信用,以后都别想再有信用。” 老朱艰难地,很不情愿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嗯”。 朱柏又说:“以后难免有人看着眼红,拿这个事做文章,跑来跟父皇和大哥说什么朱柏攥着官银庄和官牙局就是想要谋反,想要控制朝政。父皇和大哥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就会明白那个人的居心。说这个话的人,就是想看到官银庄和官牙局出现这样的场面,搅乱朝政。” 朱标忽然想起刘伯温不久前说过的话:“最好从如今就开始限制他。”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老朱又很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朱标问:“如今已经这样了,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朱柏说:“什么都不需要做。百姓能顺利取到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一场考验。不仅仅是对官银庄的信用,也是对官银庄的所有掌柜的考验。反正是迟早要做的事。” 第256章 我偏要存 朱柏也在要各地官牙局密切关注官银庄的兑付情况,一旦哪一个出现延迟支付甚至拿不出银子来支付,就立刻来报。 因为其中肯定有猫儿腻。 各地源源不断的信息来报。 所有来取银的全部顺利支付。 朱柏很惊讶:这么多官银庄竟然全部都没问题?真是神奇! 或者说,有问题也被人及时补上了。 有意思…… 朱柏虽然不慌,却还是忍不住去官银庄巡了巡。 跟往日的熙熙攘攘不同,今日官银庄前面门可罗雀。 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跟官银庄掌柜争执:“本王就是要存银子进来。” 掌柜:“殿下啊。湘王说暂时不收存银,等他通知了。” 这个王爷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大家都在取银子,他要来存。 关键也没多少,就两百两而已…… 朱橚:“本王偏要存,存了以后天天来看着你们。” 朱柏哭笑不得,上前说:“啊,五哥。” 朱橚回头:“诶?你回来了。” 朱柏:“来来来,我们去楼上喝茶。” 朱柏拉着朱橚,然后对富贵使眼色。 富贵他们忙把朱橚的银子从柜台上拿下来,进去放在朱柏书桌上,就带着朱橚的随从下去休息了。 朱柏叫人给朱橚拿了茶和点心,说:“五哥怎么会忽然想来官银庄存银子?” 朱橚:“听说你的官银庄出了点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好。只能这样了。” 朱柏一愣,有些感动:“放心,没什么问题。你把银子拿回去吧。” 朱橚:“没事,我拿着也没用。就放在你这里。我也没多少银子可给你。” 朱柏轻叹:“行吧,那放在我这里,我按照长期的利息给你。” 他叫富贵又拿下去,存在银庄里,问朱橚:“最近可好?” 朱橚很委屈:“你都回来十天了,怎么不来看我?” 朱柏叹气:“不好意思,我太忙了。” 其实再忙去朱橚府上转一圈的时间还是有的,反正每天去别处逛也是逛。 况且他还未成年,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他不去朱橚家,主要是朱橚府上的几个女人争风吃醋,每日争吵不休。 管家欺负朱橚,他可以帮朱橚出头。 妻妾打架吵架是私事,他还真管不了,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听说朱橚那四五个妻妾没有一个弱鸡,大概是因为朱橚不出来主持公道,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又不甘被别人打压,所以都被逼得成了悍妇。 再说其中还有两个孕妇,帮谁好像都不对。 朱橚轻叹:“我知道,我也不想回去。” 朱柏默然。别说朱橚这种面团一样的性子,就连他听了都头疼。 朱橚:“以后别娶那么多妾。” 朱柏继续默然。 朱橚:“你这里有什么活干,算账跑腿都可以,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朱柏:“你不是种了很多草药吗?怎么会无聊。” 朱橚:“我全拔了。” 朱柏:“嗯?为什么……” 朱橚:“是药三分毒,就怕我一没注意,就有人拿来干点别的……” 卧槽!合着这帮女人不但打架、吵架,还相互下毒啊! 朱柏瞬间就明白了,一脸愕然,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想朱橚亲手把辛辛苦苦种下的草药全拔掉,该是多么无奈和酸楚。 只是他不善表达,不会显露在脸上而已。 朱橚固执地说:“所以,你这里有什么活吗,我不要你付我薪酬,只要让我有点事做做就好了。” 朱柏哭笑不得:啊喂,你好歹是个王爷,总不能让你在官牙局里招待客人,扫地端茶吧。 不然老朱非把我弄死不可。 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官牙局的后院也有苗圃,还挺大的。你可以在这里种点东西。” 他脑海里不知道怎么闪过囡囡的身影。 又加了一句:“种那种没有毒,能当食物的草木最好。” 朱橚听了便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朱柏以为自己不小心又打击到他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五哥。你怎么了。” 朱橚眨了眨眼:“啊,太好了。十二弟。我知道要干什么了。之前杭州水患,农作物播种受损,让百姓们没有粮食吃。其实除了我们种的那些东西,还有很多草木结的果实或是叶子根茎皮都可以吃。我已经知道有很多,肯定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神农尝百草,我便尝百粮。”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让朱柏很惊讶。 然后不等朱柏回答,他就一阵风一样走了。 然后朱柏听见楼下朱橚的声音说:“走了。” 朱橚的随从问:“殿下去哪儿?” 朱橚:“去找些种子和苗来。” 然后下午朱橚就带着人把朱柏后院的花圃里种满了植物。 花花绿绿、红红紫紫,千奇百怪。 朱柏叹气:咱也不认识,咱也不敢问。 朱橚兴奋地拉着路过的朱柏说:“十二弟,你来你来,这个是山萝卜,这个是紫云菜,全部都是可以吃的。还有这些应该也是可以吃的,不过我不知道味道,要种出来试试才知道。我打算把这些草木的花叶茎果根都详细的画出来,然后在旁边注明味道和可以食用的部位,还有习性药性等等。就跟《本草纲目》一样,啊,对了,我这个书就叫《救荒本草》好了。以后再出现灾荒,百姓们拿着这本书,就能自己去找吃的,不用眼巴巴等着朝廷的救济粮了。” 朱柏点头:“挺好,挺好。” 其实到了灾荒的时候,有毒没毒的都会被百姓吃光。 况且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字。 而且现在是秋天,种的植物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 只是他不想打击朱橚。 随他吧,他开心就好。 ----- 老朱最后定了三道题,但是没跟任何人说是什么题。 他亲手把试题重新誊抄后,装进黄铜的小筒里,用封条封口后锁在了放玉玺的柜子里。 等到乡试那天,他会亲手拿出来,交给传旨太监,然后传旨太监骑马飞奔到举行乡试的应天府衙,由陈南宾在两位副主考官的见证下打开。 再由几十个人花一个时辰誊抄几百份,誊抄过程中任何人不得进出。 考生进了考场,就立刻把考题发下去。 誊抄的人员才能离开。 第257章 顺毛驴 这是老朱在为后面的会试做演习,看看这样能不能防止考题泄露。 朱柏压根不关心老朱到底选了什么题。 一来,是怕题目泄露了,到时候又怀疑他。 二来,是因为他真的不感兴趣。他又不参加考试,他要用的人也不用科举录取。 所以干嘛要去掺和。 他一大早就溜出了宫,去官牙局了。 在自己的专属房间坐下,发现桌上昨日被他弃在这里的纸被人写了一大半。 最让他气愤的是,这个人还故意把自己和朱柏的字并排摆在桌上。 像是在告诉朱柏:你的字太难看了。我都比你写得好!! 士可杀,不可辱! 肯定不是牙长,牙长的字没有这么稚嫩。 别人就更不可能了。除非他传唤,否则没人敢进来。 特么到底是谁呢? 朱柏牙咬切齿地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 富贵忙上来研磨。 朱柏对富贵说:“叫牙长来。” 片刻后,牙长进来了。 朱柏问:“昨天除了你,还有谁进了这个房间。” 牙长一听,紧张起来:“丢东西了吗?只有囡囡进来过。” 朱柏手上一顿,转头看了看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的女孩。 这么说,这女孩应该是出身权贵人家。 不然,她哪有机会这么小就学写字? 朱柏想了想,问富贵:“夫子叫本王背的书,你带了几本?” 富贵说:“两三本。” 朱柏伸手,富贵忙递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殿下可算是打算用功了。到时候皇上要是考殿下,殿下背不出来就麻烦了。” 朱柏接过却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处理牙行和官银庄的事情。 富贵不知所以,也不敢再说。 朱柏处理完事情,要走,对富贵说:“书就放这里,不用管它。” 富贵也没多想,反正宫里还有,朱柏都没背下来。 ------ 大家把应天官银庄的银子取出来后,就默默等着。 等什么呢? 也没有人知道。 那天朱标叫人来官牙局借银子一千两,说是举行科举要用。 太监好说歹说,把朱标的腰牌拿了出来,也没有用。 官银庄的掌柜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没有湘王的允许,没有银票不能取银子。” 最后太监只能悻悻走了。 然后就有人来打听,问说皇上把官银庄取空了的事情是真的么。 掌柜笑了:“皇上要是把官银庄都取空了,你们这两天取出来的银子是哪里来的。皇上只是预支了这个月的利润而已。” 大家一听,原来如此。 是哪个缺德鬼胡说八道?! 客商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又咬牙开始往官银庄存银子。不过这一次不是长期存,而是看好了货,跟卖家谈好了,再去存,然后卖家拿到银票立刻就取出来。 这么折腾了几天,大家也烦了,慢慢恢复了存银子到官银庄。 其他地方也骂骂咧咧,重新把银子存了进去。 想想把长期的一次取出来,白白损失了利息。 然后官银庄推出了新业务,就是可以借银子。不过借银子也不是随便借,第一要有抵押,比如房契地契金银首饰。 利息按日收取,且比官银庄付给长期存银客人的利息略高一点。 而且借的银子不能超过抵押物的三成,而且连本带利超出抵押物价值的八成之后,就算违约,直接没收抵押物抵账。 借钱的人再想把东西拿回来,除了连本带利把银子交回来之外还要交违约银。 这些都会写明在合约上,官银庄盖章和借款人按手印,由官牙局的经纪做中人。一式三份,各持一份。 然后聪明人一算,就明白了。 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朱柏开银庄帮人看着银子,还要给人利息。 现在知道原来是为了赚存和借的差价。 其实民间也有借贷,只是借出去的人虽然能赚利息却要冒着钱收不回来,对方赖账的风险。 现在等于是官银庄帮他们放贷,虽然利息少点,却省事又有保证。 这一次官银庄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这一日,老朱上朝前就交代朱柏不要乱跑,有要事商议。 八成是又想使唤他。 散了朝,朱柏不情不愿地跟着老朱。 老朱讥笑他:“啧啧,逆子,瞧瞧你这副样子,嘴巴上都能挂油壶了。” 宫女太监们无一不偷笑。 朱柏轻叹:“父皇啊。儿臣才几岁啊。你就不能假装忘了我?” 老朱冷笑:“别那么不情不愿的。等下,你怕是要来求咱,把活儿交给你做。” 朱柏咂嘴:不可能。 在御书房坐下,老朱说:“应天有个宝源局,各地也有宝泉局,你知道吧。” 朱柏想了想:“嗯。知道。是铸造小钱和印钞的。” 这几个局子,去年年初因为他跟老朱说“金准备制度”以后就停了。 不知道老朱忽然又说这个干什么。 老朱说:“咱打算今年把它们又重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你怎么想。” 朱柏好无奈:本以为这一次官银庄的跌宕起伏会让老朱彻底明白国家发行货币的基本原则。 结果他还是这样。 直接要老朱不准重启,肯定不行。 老朱就是头顺毛驴,逆反得很,只能顺着他来。 朱柏说:“重启也行,不过儿臣建议这些地方只能铸钱,不能发行纸钞。” 老朱皱眉:“为什么?这一次我们不乱发纸币不就好了吗?银子准备得也够多了。” 官银庄的银子再多也不是朝廷的,是客人的! 国库里那些才是。 朱柏不好直接这么说,只能说:“如果只是铸铜钱,铜矿在我们手里,掺假的铜钱,容易鉴别。若是有那傻子用真铜帮我们铸钱,我们也不吃亏。” 讲白了就是铜钱货币本身就有那个价值在里面。 表面是用铜钱买东西,其实本质还是等价以物易物。 老朱微微点头。 朱柏又说:“可是同时用纸钞就不好控制了。就算我们用价高的纸印,也挡不住乱臣贼子以次充好。再说十三个布政使司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不听皇令,滥发钞票,后果还是朝廷承担。” 到了二十一世纪纸币防伪那么强,都还有人能造出以假乱真的纸币来,何况是现在落后的防伪技术。 第258章 铸钱的大事 朱标想起那日在官牙局的骚乱和之前用纸币后百姓们拿着一叠叠纸币来换不到一斤米的惨状,忙劝老朱:“父皇。不如还是按照十二弟所说的。先从铸造铜钱开始。” 老朱总想着能拿纸换百姓手里的银子,实在是太爽了。 这一次朱柏演示给他看过所谓的信用崩塌,他才意识到这么办要出大问题。 就算可以这么办,现在时机也还不成熟。 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会噎住。 老朱沉吟了一下,才说:“行吧。”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要离开。 老朱说:“等等,跑什么。还没讲完呢。” 朱柏只能又抄手站着。 老朱说:“这个铸钱的事情,咱总觉得交给别人不妥当。难免有那贪赃枉法之徒铸造假钱,坑了百姓也坑朝廷。所以咱打算把这个事交给你。反正你的十三个一级官牙局和官牙总局跟宝源局,宝泉局的设置是一样的。不如把这两个局,直接归你官牙局管。由官牙局铸钱,再发出去。” 我去,说得好听。 到时候这个铜钱流通起来,出现亏空,那也要我填补了。 朱柏暗暗咬牙,抿嘴不出声。 朱标也心里一惊,看了老朱一眼。 官牙局已经扼住几乎所有大笔物资的流动和大部分白银流通。 现在还把铸钱的权利都交给朱柏,那不等于是把朝廷的财政命脉都交到他手上。 老朱说:“小子,咱可是把铸钱这么大的权利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干。” 朱柏一行礼:“这个责任太大,儿臣年幼,担不了。” 开玩笑,如今他搞这个官牙局,经常贴补朝廷,还被骂得像狗,要是再接下铸钱的活,岂不是把自己树成活靶子。 而且这种事表面看着油水足,其实是管干活讨不着半点好。 因为老朱到时候肯定是给他多少铜,他就铸多少钱。 没有盈利,还要贴补人工费,损耗,铸造成本,还要担风险。 以老朱那脾气,说不定给他半斤铜,叫他铸出一斤铜钱来。 剩下半斤全是他来补。 那就真是亏大发了。 老朱皱眉:“大胆,你这是抗旨。” 朱柏索性跪下了:“求父皇把官牙局收回去吧。” 还有一个风险,那就是现在说得好听,是官牙局管宝泉局。 以后铜钱和白银两种货币运行顺畅稳定了。 搞不好老朱又想搞纸币。 然后他要是再不肯,老朱一生气,直接叫宝泉局管官牙局。 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正现在他的银子也攒够了,乐得做个甩手掌柜,随老朱折腾去。 老朱瞪着朱柏,心里的火“噌噌噌”往上冒:这小子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咱是想叫他依仗官银庄的存银,帮忙把铜钱流通的事办下来,他肯定是看穿咱了,才不肯答应。 而且他现在真是翅膀硬了,一有事就拿官牙局来要挟咱,一有事就拿官牙局来要挟咱。 这是想活活气死咱吗? 朱标看老朱又是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忙拱手说:“父皇。此事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也是,这个老十二的拗脾气真是跟咱一模一样。 硬逼着他去做也做不好。 不如缓缓,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朱咬牙,对着朱柏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到你这个逆子,就生气,赶紧给咱滚。没事别出现在咱面前。” 朱柏立刻乖巧地磕了个头说:“谨遵圣旨。” 然后退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老朱一看这混小子竟然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越发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 朱标看老朱脸色不好,忙上前为老朱抚胸:“父皇别生气。十二弟兴许有他的考虑。” 老朱深吸一口气:“这小子太奸猾了。” 朱标想了想:“父皇。不如让儿臣来担纲这个铸钱的事情。” 老朱看了他一眼:“儿啊。不是咱偏爱你十二弟,而是这事如果不依仗官牙局和官银庄,真的难做好。十三个布政司都要信得过的人。你想想,就连陈德、李善长那种跟了咱十几年的老伙计都能贪赃枉法,何况是别人。咱只信得过你十二弟。” 之前宝源局和宝泉局为什么停了? 就是因为里面的官员太贪。 好一点的,给他一斤铜,他加铅加铁能做出一斤二两铜钱来。狠一点的,能做出两斤铜钱来。 然后交给朝廷一斤铜钱,剩下的自己贪了。 朱标大局面上掌控方向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始终奸猾不过朱柏。 朱柏整日在官牙局,街市和朝堂里混,把朝野的规则都吃得透透的。 所以那些官员的小动作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朱标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不要一步迈那么大,先只开应天的宝源局,印的铜钱也只在应天范围内用。若是没有问题,再想办法恢复十三个宝泉局。” 老朱轻叹:“行吧。让你试试也好,以后终归都是要你来管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朱决定好好给朱柏摆一摆脸色,让这逆子难受一下。 结果朱柏没来。 他叫太监来送了个信,说他鼻子堵了,可能染了风寒。 之前老朱是下过令。要是皇子们身体不适,可以不来一起吃晚饭。 马皇后不知所以,只叫太医去看看,吩咐朱柏好好休息。 老朱酝酿了一晚上的情绪没地方发泄,生生憋坏了自己。 可恶,这逆子一天活蹦乱跳的身体不知道多好,有什么风寒,他分明是在这个躲开咱。 第二天朝堂上,老朱宣布了恢复宝源局,由朱标主持的事,并命令户部工部务必配合朱标。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只在应天府地区流通,风险可控,老朱也能亲自盯着。 朱标做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李善长暗暗对胡惟庸使眼色。 胡惟庸上前说:“皇上,此事重大,除户部工部外,臣建议再派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协助太子,监督官员为妥。” 老朱似笑非笑:“行啊,你说谁合适。” 胡惟庸反而不好出声了:做托儿也不能太明显,不然要把自己搭进去。 刘伯温出列,说:“臣不才,愿协助太子。” 老朱点头:“行吧。就你了。” 李善长气得眼发直:特娘的,怎么最后便宜了刘神棍了。 第259章 题目都看不懂 朱柏压根不管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散了朝就一溜烟地跑了。 老朱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切齿:看来这逆子还真的躲着咱了。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听话?!! 他不来服软,不来撒娇,不来帮忙,难道还要咱向他服软么?! 哎呀,真是气死了,头晕 刘伯温跟朱标商量怎么办这件事。 刘伯温连连称赞朱标:“太子睿智,想到用铸钱这个法子来牵制湘王。若是以后十三个宝泉局都开了,就不用担心官牙局了。” 朱标只微微点头:“夫子过奖。” 如今他对刘伯温的话,也不是听什么就是什么了。 老朱说得没错,不管是谁靠近他,都是有自己目的的。 他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 还有两日就举行乡试了。 朱柏照例又去国子监巡视。 他发现“老大难”丁赋没来。 不单单是这样还有几个都是脑子不好又不学的,也没来。 这些纨绔子弟是放弃了吗? 要真是这样,他们也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今日夫子跟学生们在讲考试的注意事项。然后叫没钱买笔墨的,可以来领一份笔墨回去。 当然,这个又是朱柏赞助的。 朱柏听夫子交代考生们:“只管好好写,把你们平日的文采都拿出来。” 有点激动,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高考前。 只是那会儿,他的老师跟他们说的是:“到这个时候了,紧张也没用了,只管闷头做题,不用多想。” 等学生都散了,他还坐在那里发呆。 朱标打趣他:“十二弟也想考吗?可惜年龄没到。” 朱柏笑了笑:“大哥就别折磨我了。我连题目都读不懂。” 那天陈南宾出了个题目:《未明求衣赋》。 朱柏就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是朱标跟他解释:“这个出自《周书》‘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意思是皇帝天还没亮就穿衣起床,天色已暗仍想不起该吃饭了,这样勤于政事,还唯恐有事情没有及时处理,造成天下事务阻塞停滞。还有《梁书·顾协传》里也有‘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贤如渴,爰发明诏,各举所知。’的句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题目其实是宋太祖开宝六年的殿试题。” 朱柏对这个题目很有兴趣,然后翻看了一下最后交上来的作业。 有几个写的还不错,说明君理应学周文王,勤于政务…… 欧阳伦的果然跟他想象中那样,极尽吹嘘拍马之功。 文采好是好,就是让人看完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吃了喝了一碗各种香精化学原料调出来的鸡汤。 朱柏进了官牙局。 这会儿刚好是经纪和领班们忙碌的时候。角落里,有个客人坐下歇息,看见囡囡便招手:“我要喝茶。” 囡囡浅浅一笑,露出嘴角梨涡:“好嘞,您稍等。” 粉脸如玉,明眸皓齿,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客人看得出了神,心猿意马。 等囡囡转身去了后院。 那客人转头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他,立刻起身跟着去了。 囡囡泡好了茶,正要出来,发现那客人跟着来了。 她转头看了看,发现后院这会竟然没有别人,心里不安,脸上却还带着笑:“客人不必到这后院,我自会给您端过去。” 那客人嬉笑着说:“大爷听人讲了你的遭遇,你真是可怜啊。要不跟大爷回家吧。大爷让你锦衣玉食,被人伺候,好过在这里被人呼来喝去,住柴房。” 囡囡涨红了脸,咬着唇使劲往后躲:“我不去。客官请自重。” 那客人看她没叫人,越发胆大,上来摸囡囡的脸。 囡囡躲开了他的手往前面跑,却被那人一把抱住。 囡囡被逼急了,对着那人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那人杀猪一般嚎了一声,捉住囡囡就要扇下去,嘴里不干不净:“妈的,小贱人,给你脸不要脸。” 后背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那人吓得忙回头,一看也是个孩子,又神气起来:“特娘的,哪里来的小孩,多管闲事。看老子不弄死你。” 朱柏咬紧牙关也不吭声,只管用棍子死命抽那人:妈的,你这混蛋在官牙局,竟然还敢动手动脚的!!压根不把老子放眼里!! 要不是老子手铳不在身上,这会早一枪崩了你了。 富贵他们不敢拦,只靠近了几步。 他们不是怕朱柏打坏了这人,是怕这人还手伤了朱柏。 朱柏毕竟年纪还小,力道不够。 果然,他打了几下就被那人捉住了棍子。 那人想用脚踹朱柏,可是脚刚伸出来,一把匕首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扎进他的大腿上。 大腿上立刻血流如注,他跪下来抱着腿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朱柏丝毫不停顿,接着用棍子照头抽。 那人这会儿躲不过了,鬼哭狼嚎:“来人,官牙局的人都死完了吗?我要被打死了。” 前面的人都跑过来,看到这情形却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敢上前。 那个客人抱着头,大叫:“你们怎么都看着,过来救我啊。” 然后被朱柏一棍子抽在额角,就彻底安静了。 富贵忙说:“殿下小心有诈,不要靠近。” 朱柏退了一步。 富贵走过去,揪着那人的衣襟拖起来,照着脸上就是两巴掌。 那人幽幽睁开眼。 朱柏居高临下,用棍子指着那人冷冷地说:“你是哪里来的杂碎。” 牙长忙过来:“殿下息怒,这个客人今天第一次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虽然这个客人无礼,可是只这点事情就把人弄死弄残,传出去,以后也没有客人敢来了。 朱柏自然明白牙长的意思。 而且他怒气已过,也打够了,指着那人说:“听好了,本王只说一次。官牙局里面所有人,都是你惹不起的。本王要再看到你在官牙局里干点什么不规矩的事,就不是杀你一个了。” 那人这会儿知道了朱柏的身份,哪还敢多说半个字,忙爬起来磕头:“谢湘王,再不敢了。” 第260章 拳脚无眼 朱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人爬起来跌跌撞撞走了。 牙长和经纪们忙把客人们都请了出去:“没什么好看的,去前面继续交易吧。” 囡囡明显是快哭出来了,却死死咬着唇忍着。 朱柏没理她,转身就要出去。 囡囡忙追上来用发抖的声音小声说:“谢谢殿下。” 朱柏:“本王要是今日没来,你就任他欺负。好歹也叫一声。前面有卫兵有经纪,莫非还会放任不管?!” 囡囡低头:“我是看见殿下来了才不敢叫,我怕殿下嫌我烦,要赶我走。” “你……”朱柏气结。 他想说“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后来看她已经要哭出来了,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后半句憋了回去,冷冷地说:“以后你就在后院打扫卫生烧水劈柴,不必去前院了。” 他对牙长说:“在前后院之间布置两个人。不然谁都能进后院,太不安全了。” 楼上全是账本,后面还有账房的出入口。 牙长说:“平日是有的,今天太忙了,大家都走开了。” 朱柏微微点头扬长而去。 今日这么一闹,他也没有心思留在这里看账本了。 牙长叹气:嘴里说无所谓,其实护短得很。 富贵见朱柏脸色阴沉,也不敢出声,都悄无声息跟在后面。 眼看朱柏又不回宫,却往东城走,富贵才小声问:“殿下要去哪里?” 朱柏闷声回答:“找谢大人。” 富贵:“啊……” 朱柏忽然停住脚步,攥拳说:“气死我了,本王竟然连个杂碎都打不过。” 富贵和张玉交换了眼神:哦,搞了半天是为这个生气啊。 就说嘛…… 朱柏还没到为一个女娃娃气成这样的年纪。 富贵忙安慰:“嗨,殿下,您才多大啊。体重身高都比不过成年男子,稍微落下风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玉:“是的。是的。殿下已经是同年纪的孩子身手最好的了。” 朱柏接着走,一边骂骂咧咧:“去找谢师傅学武去,妈的。谁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玩得下去。” 谢成对于朱柏主动上门很惊讶:“啊,殿下。” 听说朱柏这次出去颇为英武,虽然他都是动脑子,动手的事情有别人。 连带作为师父的他都觉得脸上有光。 虽然朱柏的师父多到十个手指数不完。 朱柏对谢成拱手:“师父,请您教我近身搏斗的功夫。” 谢成眨眨眼:“不学骑射了?” 朱柏说:“要学要学,骑射只能远攻,我要先学会自保。” 其实今天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富贵和张玉都不在身边,他又没有带手铳,就跟个待宰的羔羊一样。 可是他以后如果要逃跑的话,肯定不可能让富贵和张玉知道。 不但如此,他还可能要带上胡顺妃,所以不但要自保还要能保护别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如今头等紧要的事情就是提高战斗力了。 谢成点头:“殿下要先学刀法还是拳法。” 朱柏:“不能一起来吗?” 谢成:“一起来的话,殿下可能受不了。” 其实他不太想教。 射箭,是自己射靶子。就算骑射,弄个小马也没什么大危险。 可是拳法刀剑,都要练对打才有用的。 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万一朱柏受点伤…… 他全家都得搭进去。 这就是个没有功劳只有罪责的活儿。 谢成打定了主意,极力劝朱柏:“要不您还是学骑射吧。” 朱柏看穿了他的顾忌,说:“师父放心,我知道打人都从挨打起,就算我受伤了也绝不找你麻烦。” 谢成皱眉:“你真有心学。” 上次他虽然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学了一个月就跑了。 朱柏点头:“真有心学。” 张玉对谢成拱手:“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然后两个人都到一边。 张玉和谢成算是同袍。 谢成运气好,跟老朱早,立功多所以封了爵。 张玉相对年轻些,又来得晚,就没轮上。 谢成他们都知道张玉的人品和本事,还是对他另眼相看的。 张玉跟谢成把今日朱柏打架差点没打赢的事讲了讲。 谢成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虽然朱柏输给成年男子这件事,没什么可羞愧的。 可要是不练,以后长大了,也可能打不过别人。 既然叫他一声师父,他就没法不管。 谢成说:“那就教吧。不过我这里都是成年士兵,我儿子也大了,跟殿下交手不合适。” 张玉想了想:“要不,下官把犬子张辅送过来,当殿下的陪练。您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而且他们一起学还没有那么枯燥,还能相互督促一下。” 谢成笑了笑:“张玉大人为什么不自己教?” 张玉叹气:“下官是殿下的手下,不好罚他。自己的儿子就更加了,一看到他偷懒我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他。压根教不了。” 虽然张玉看着官阶不高,却是朱柏身边的重要人物。 而朱柏又是如今老朱身边除了朱标之外的一等红人。 甚至有时候,他们都觉得朱柏在老朱心目中比朱标还要重要。朱标只是占了个长子的优势而已。 所以他跟张玉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朱柏的能量和本事,他是亲身领教过的。 谢成也叹气:“好吧。到时候要是殿下受伤,皇上怪罪下来,张大人可要替我说话啊。” 张玉笑:“放心,皇上不会。殿下背书的时候,被夫子责罚的时候多的去了,皇上从没说什么。” 严师出高徒。 这个事情,老朱还是拎得清的。 朱柏见他们嘀嘀咕咕半天才回来,想来定是谢成还有忌惮,便说:“师父放心。我回去就请父皇承诺,只要是练武受了伤,父皇就绝不怪罪任何人。” 谢成一愣:“多谢殿下对微臣的信任。” 能这么说,确实说明朱柏对他绝对的信任。 要知道,他可是朱棡的岳父。 有了这个承诺,谢成就有了无数机会和借口伤害朱柏还能脱罪。 朱柏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讲白了他要是不把身手练好,就算现在谢成不伤害他,以后也有人能往死里揍他。 第261章 一窝蜂 谢成点头:“好,那我就斗胆教殿下了。” 朱柏:“我明日就来。” 反正乡试的各方面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就等着举行考试,短时间内国子监也不用他再去巡查了。 官牙局和官银庄早已进入正轨。 他很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躲避背书、上朝和见老朱。 老朱也听说了朱柏今日在官牙局打架的事,气得直磨牙。 “哪里来的混蛋,连咱的地盘都敢放肆,连咱的儿子都敢打?来人,叫朱柏那逆子一回宫就速速来见咱。” 朱柏本来还在犹豫怎么跟老朱说学武的事,结果一回宫就被急赶慢赶叫到了御书房。 朱柏进去规规矩矩行礼,然后站着等老朱发话。 老朱瞪着朱柏。 朱标小声提醒老朱:“父皇,这一次不是十二弟闯祸。” 老朱这才哼了一声,问朱柏:“被打伤了吗?” 朱柏闷声说:“没有。” 老朱:“过来。” 朱柏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一小步。 老朱对朱标说:“你先走吧。” 朱标不敢抗命,又担心,只能出去,然后站在门边。 老朱放柔了声音问朱柏:“那贼子打到你何处了?” 朱柏说:“他没机会碰到儿臣。” 老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输了就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朱柏:“儿臣要练武。” 老朱:“练练练。叫谢成教你。咱亲自跟谢成说。” 他的儿子不能输给别人! 任何方面都不可以! 特别是朱柏这种脑子这么好的,打架要是弱就太可惜了。 上朝、听政、背书什么的都先放一边。 反正有事再按着朱柏想办法也来得及。 朱柏低着头:“哦,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老朱气结:“你这逆子。你如今胆子肥到,敢跟咱斗气了?!” 朱柏觉得差不多了,不能把老朱气狠了,这才抬头委屈巴巴对着老朱眨了眨眼:“儿臣不敢。” 老朱瞪着他。 朱柏吸溜了一下鼻子。 外面太冷,里面太暖,鼻子瞬间就堵了。 老朱忍不住笑出了声:“逆子。过来。” 朱柏这才走近。 老朱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接铸钱的事?” 朱柏说:“责任太大,怕挨骂,而且还没银子赚。吃力不讨好。” 老朱轻叹:“虽然咱把这事交给了你大哥,也还是要你盯着点,以防你大哥被人骗。你就说吧,如果要你接手,你要什么条件。” 朱柏也叹气:“儿臣什么时候看见大哥为难都不会不管。” 老朱这才放下心,心里也舒坦了。 其实他不是生气朱柏不肯干活,而是担心这个最聪明的儿子不帮老实的老大。 以后成了年,才真是后患无穷。 老朱又问:“你打算怎么帮。” 朱柏叹气:“最多儿臣叫官银庄用银子换铜钱,百姓就不怕接受和使用铜钱了。” 老朱:“行。这个行。” 朱柏说:“不过,儿臣要先说好。儿臣换来的铜钱,父皇要再用银子从儿臣这里换回去,发下去继续用,这样也能节省宝源局铸新铜钱的时间。而且官银庄不能吃亏,只能等价交换。” 老朱:“行,放心,咱不叫你吃亏,瞧你这小气劲儿。” ----- 老朱把谢成又叫来,讲了教朱柏拳脚功夫的事。 跟朱柏预料的一样,他对谢成是这么说的:“只要不死不残,该怎么罚怎么罚,谢大人不要手软。咱也不会怪罪你,更不会听朱柏抱怨。” 谢成这才放心了,忙拱手:“是。臣一定尽心尽力教湘王。” 次日一大早,朱柏和张辅就到了校场。 张玉出来前交代张辅一定要让着朱柏一点,因为张辅比朱柏大一岁。 这激发了张辅的逆反心理:凭什么要让着他?就因为他是王爷? 打架就打架,还要先论身份? 谢成没打算让他们这么快对打,而是让他们先练体能和力量。 一人先跑个五里再说。 张辅只想比朱柏快,盯着谢成,等他发令。 朱柏不紧不慢先跳和拉伸了一下,然后才站到了起点上。 谢成默默等着朱柏。他和张玉心里想的都一样:这小子莫不是怕输,所以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然后谢成等朱柏站好,一发令,张辅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拼命地跑。 朱柏不紧不慢晃悠悠的,一边跑还一边右手给左手把脉。 连谢成都皱眉:什么鬼,第一次见到边跑步还边给自己把脉的人。 然后张辅跑完一里就慢下来了,朱柏在两里左右超过了他。 张辅不甘心,摇摇晃晃想要追上朱柏,可惜力不从心。 朱柏在爬到差不多四里的时候,第二次超过了他,最后还加速了。 张辅已经累到没有力气生气了。 他本来想放弃,可是老爹在边上瞪着,他要敢半途而废,会被打死,所以只能咬牙挣扎着跑完,然后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 朱柏擦了擦额头的汗:“呼。明天可以快一点。” 张辅气得捶地。 张玉叹气对张辅说:“儿子啊,动动脑子啊。不要蛮干。你怎么用短跑的法子来跑长跑,那肯定是输啊。” 他们还没开始进行下一项,又来了五个人朱榑、朱梓、朱檀、朱椿和李景隆。 也就是说,朱柏的四个还没成年的哥哥和表哥都来了。 同行的还有二虎。 二虎对谢成说:“皇上说,你教一个也是教,干脆六个孩子一起教。从上次拔旗之后,几位年幼皇子就一直没好好习武。” 谢成差点骂出了声:这哪里是要我教他们习武,这是要我帮忙带娃啊。 朱柏一个人,他还能时时刻刻盯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现在一下来这么多熊孩子,怎么教? 早知道他就跟蓝玉他们一起打仗去了,也不用留在应天受这种罪…… 朱柏也皱眉:本来是一对一私教,再加个陪练,现在变成上辅导班了。 那五个孩子兴奋得不行,围着谢成:“师父师父,今天学什么?” “棍法还是刀法?” “要不来对打吧。” 张辅也跟着凑热闹,拽都拽不住。 谢成脑子“嗡嗡”响,好像被一窝蜜蜂围住了。 他望向朱柏无声询问:“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第262章 四个皇子跑丢两 朱柏冲谢成眨眨眼,无声安慰:“不要慌。” 然后朱柏冲皇子们叫了一声:“我先来,你们都要听我的。” 其他孩子一下就不乐意了:“胡说,我们都比你大,凭什么。” 朱柏说:“入门有先后,我最先入门。我是师兄。不信你们问谢师父。” 然后孩子们都望向谢成。 谢成忙点头:“是是是,湘王殿下第一个来,他是师兄。” 反正朱柏肯定有主意了,他只管配合。 张辅立刻就被牵着鼻子走了:“我不服。谁是师兄打过才知道。” 朱柏说:“好,打过就知道了。” 其他孩子撸袖子:“你先跟谁来。” 朱柏说:“我只跟最强的打,其他都是弱鸡,不值得我动手。你们六个自己先选出最强的人来。为了公平,年纪相近的来。八哥跟七哥一对,表哥跟十哥一对,十一哥跟张辅一对,刚好。” 平时这帮皇子也没少打架,学武有一半的目的都是为了平时打架的时候能占上风、 这会儿听说朱柏只跟最强的来,他们压根就没脑子去想凭什么要听朱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做最强的!干死其他人。 更何况,老朱平日里也是这么教他们的。 张辅刚好也是个愣头青,不怕事,对朱椿一抬下巴:“王爷,你敢跟我打吗?” 朱椿一撸袖子:“呵呵,你要是觉得本王只会写诗。那就大错特错了。本王号称东六所小霸王。” 他们两个先掐了起来。 然后其他四个也被刺激得像乌眼鸡一样打起来了。 一时间校场上尘土飞扬,咒骂声四起。 张玉和其他五个侍卫头领很无奈。 怎么办,劝不了,因为出来前老朱交代了,上了校场只听师父的,没有什么王爷不王爷的。 所以他们只能在边上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声:“殿下们手脚轻些,点到为止啊。” 然后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朱柏笑抽了,跟谢成交换了个眼神,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 “啊,谢师傅,今儿怕是学不成了。” “殿下莫慌,你在这里站马步也是一样的。磨刀不误砍柴工。来,我来叫殿下站马步。” “也行……” “马步分为北派大马和南派小马。小马虽然轻松些,但是因为马步低窄所以容易产生厥臀、腆胸等毛病,动作也不易标准。初学者宜站大马。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离约三个脚掌的长度,脚尖平行向前,勿外撇。整个站马步的过程中,两膝向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大腿与地面平行。而且胯向前内收,臀部勿突出,含胸拔背。两手可如抱球状环抱胸前。虚灵顶劲,头顶如被一根线悬住,头往上顶。” “好难。” “万事开头难。殿下站好了马步,下盘才稳当,大腿才有力,以后无论是骑射,还是学别的功夫都会过人一等。第一次站能站半盏茶的时间就很不错了。” 半盏茶只有五到七分钟。 朱柏原以为不难,结果不到三分钟,小腿就开始哆嗦了。 咬牙好不容易坚持完,那边也打完了第一轮。 张辅、朱梓和朱檀赢了。 张辅把朱椿眼圈打青了。虽然他自己嘴角也在流血,尝到了胜利甜头的他兴奋地说:“再来。” 张玉喝了一声:“逆子过来。” 他刚才看得心里直跳。已经打伤一个皇子了,他莫非还要打伤第二个。 张辅不情不愿的靠过来。 然后朱梓对朱檀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你直接认输吧。” 朱檀冷笑:“呵呵,你是比我大两岁,不过未必是我对手。” 半柱香后,然后朱檀认输了。 他们打第二场的时候,朱柏又在站马步。 张辅一看朱柏原来一直在边上扎马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梓很得意,虽然他身上也挂了彩:“来吧,十二弟。现在就剩我们两了。” 朱柏叹息:“哎呀,你已经打完两场了,我再跟你打,岂不是欺负你。” 朱梓想了想:“也是。” 朱柏:“我们先回宫,明儿我再跟你打。” 朱梓暗想:“这肯定是你的缓兵之计,不过没关系。明儿我胜算更大。” 然后一群皇子就回宫了。 张玉临走前无奈地对张辅摇了摇头:“唉。你还是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皇子们看到集市上人很多,然后五个人就开始商量了。 “反正都出来了,去逛逛。” “就是就是,难得出来一趟。” 还没等朱柏制止,那五个哥哥就一溜烟往南城跑了。 侍卫们叫苦不迭,只能赶紧跟上去。 结果今天恰逢大集,南城庙会的人多到疯。 朱檀和朱椿两个人看到什么都好奇,一会儿跑到这个摊位看走马灯,一会跑到那个摊位看捏面人。 不知道前面谁喊了一声:“天界寺免费派平安符了,快去拿。” 然后人群就“嗡”的一声全涌过去了。 张玉太有经验了,一到市场边缘,就攥住了朱柏的手腕。 等其他侍卫意识到该拉住两位皇子,人群已经把他们带走,不知道冲去了哪里。 两位皇子个子小,这会儿被人群淹没,压根就看不到人影。 朱椿和朱檀的护卫又不敢大声呼唤,怕有不法之徒听见反而不好,急得得围在朱柏身边:“殿下,如何是好?” “不要慌。”朱柏安慰护卫,然后其他两个皇子说,“哥哥们去右前方那棵大樟树下等我,再不准到处跑。” 那两个皇子本来也想逛逛的,一看两个弟弟跑丢了,也不敢再放肆,忙跟着侍卫挤出人群,站到树下。 远远看见钱都指挥骑马巡城在外围路过。 朱柏冲着钱都指挥打了呼哨。 钱都指挥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朱柏了,忙靠过来:“诶,殿下如何在这里?” 朱柏说:“把马牵过来,借本王用一下。” 钱都指挥紧张起来,说:“殿下不是臣小气,此处人多,不能骑马。” 朱柏:“快,别啰嗦。” 钱都指挥只能叫士兵把人群排开,把马牵过来。 第263章 光顾着打架了 朱柏说:“张大人你上去。其他人扶着马,看见他们两个,你就指个方向。” 张玉是这里面个子最高,骑术最好的。 他爬了上去,站在马背上仔仔细细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一指左前方:“在那边银杏树下。” 朱柏他们松了一口气:这两人还好不傻,知道找个显眼地方站着。 钱都指挥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他们在找人。 等侍卫们把那两个可怜兮兮蹲在树下的皇子领过来。 连钱都指挥都暗自咂嘴:妈耶,原来是两个小王爷跑丢了,难怪这么紧张。 朱柏冲钱都指挥一笑:“都指挥大人辛苦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忙你的吧。” 钱都指挥笑了笑:“知道了,下官就接着巡逻去了。” 朱椿一看到朱柏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十二弟,怎么这么多人。全涌过来,好像要把我们踩死一样。” 朱檀眼眶发红,可见也是被吓到了,只是抿着嘴强忍着。 朱柏哭笑不得,抱着朱椿和朱檀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叫你们不要乱跑嘛。别哭了。” 等到了树下,五兄弟聚齐了。 朱柏才一脸严肃地跟四位哥哥说:“今日之事,绝不可以跟任何人说,不然不单单是侍卫们要受罚,你们也讨不着便宜。” 四位王爷点头:“知道了。” 朱柏又说:“等下见到父皇,你们自己跟父皇说,从今往后就跟侍卫统领学功夫,不出宫了。不然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救你们。” 四位王爷明摆着不愿意,都抿嘴。 朱柏又说:“你们要想出宫,下次没那么多人的时候,我带你们出来。今日这样太危险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们买也行。” 四位王爷这才点头:“行吧。” 其他侍卫统领交换若有所思的眼神:啧啧啧,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也不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张玉他们早见怪不怪了。朱柏面对一群二品大员都不发怵,对着这几个孩子,还真是小菜一碟。 朱柏又问侍卫统领们:“诸位大人觉得呢。” 侍卫统领们经过今天的事,巴不得皇子们不出宫,忙说:“微臣听殿下的。” ------ 老朱正在御书房跟朱标商量赈济湖广水灾的事情,然后朱柏就领着五个哥哥进来了。 除了朱柏,个个脸上挂着彩,衣服上也全是灰尘。 朱椿和朱檀好像还哭鼻子了。 老朱心里已经有数了:多半是朱柏这个逆子又把四个哥哥给耍了。 他不动声色问:“这是怎么了?” 朱柏一摊手:“没法学。光打架了。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年纪不同,基础不同,师父不好教。比如六哥拳法和刀法都学过。十一哥就学了点拳法。儿臣什么都没学。” 老朱皱眉:朱柏这么说也没有错。咱本来是想省事,让谢成一个人搞定。因为武将们都出去打仗了。 要是都学不好,还不如一个个来。 朱柏又说:“哥哥们不像儿臣,出宫不方便。儿臣本来就要出宫办事,而且几乎全城的卫兵都认识儿臣。” 他说得很隐晦了:我是出去惯了,也知道轻重。 朱椿,朱檀这种出去跟猴似的,万一跑丢了…… 老朱瞬间就明白了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只是朱柏不愿意有人挨罚,所以不明说。 他皱眉:“可是如今除了谢大人,咱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了。” 朱柏看了朱梓一眼。 朱梓上前说:“父皇,其实儿臣的侍卫统领齐大人身手也不差,要不儿臣先跟他在宫里学,以后再有更合适的师父,再换也来得及。” 也是啊。 当时咱为皇子们指定选侍卫统领的时候,有三个条件:第一,忠心,第二,身手好,第三,年轻。 而且他们教皇子肯定尽心,毕竟皇子功夫好了,他们也省心些。 老朱沉吟了片刻,把四位统领叫了进来,说:“从今日起,你们四个就在宫里教各自的王爷吧。” 四位统领忙应了。 朱柏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朱说:“半年后,你们五兄弟比比,看谁学得好。” 还来??! 朱柏倒吸一口气,忙说:“啊,这……父皇。” 老朱没打算给朱柏机会反抗,直接说:“这事就这儿定了。朱柏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朱柏知道老朱他们又要派活给他,苦着脸说:“儿臣也累了。” 老朱冷笑:“你看了一上午热闹,有什么累的。” 朱柏只能抿嘴站着。 老朱说:“湖广受灾,你觉得怎么样才好。” 朱柏说:“湖广的官牙局这一次变动很大,一级和大部分二级官牙局牙长都是刚上任,短时间内还不能像上次常州四地受灾时一样配合了。” 再说了,不能每次受灾都指望官牙局。 国家机器得自己转起来才行。 不然他花钱贴补不说,那些言官,譬如刘伯温之流还要叽叽歪歪,就很烦躁。 他又不是菩萨,犯不着这么大度,这么舍己为人。 从得知刘伯温曾怂恿朱标夺官牙局控制权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以后轻易不出手,主打一个低调。 老朱抿嘴:虽然明显感受到了朱柏的抗拒,可是朱柏说的也是事实。 他本来要把湖广承宣布政司和都指挥都换掉,偏偏朱柏一离开就开始发水灾,只能延后了。 要原来的两位大人配合官牙局是不可能的。搞不好那两个人会趁机再对官牙局干点什么。 老朱说:“这次不用官牙局,不过就是想让你给点意见。” 朱柏说:“父皇要是实在不放心,可是派一个信得过的人下去巡视。就跟儿臣这次一样,走了一圈效果很显著。其实这本来就是御史干的活,父皇每隔一段时间,就挑个刚直不阿,清廉的御史,任命他为巡按还是巡抚什么的官衔,也不用给他加薪,让他替父皇巡视。” 他也知道短期内不能把湖广的长官换人了。 临阵换帅,军中大忌。 只是这一次湖广布政使和都指挥在背后这么算计他,他怎么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待着。 第264章 丁赋竟然敢来考乡试 老朱和朱标一听,兴奋起来,然后开始讨论。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这帮言官在朝廷里也只会吵架骂人,不如放他们下去挑地方官的刺。” “父皇圣明。可以形成一种定制。派御史定期下去巡视,也可以防范陈德这种欺压百姓,官员又不作为的。” “就叫巡抚吧。叫户部侍郎赵乾带着赈灾的物资现在就去荆楚,顺便巡视湖广赈灾情况。” 朱柏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之前他们说要去监察他的官牙局,他以为派御史下次巡查已经是定制。 现在才想起来,明朝的巡按制度本来是永乐帝上台之后才弄出来的。 巡就巡吧,反正那些言官不在朝里,他也开心。 朱柏低头琢磨着,一边玩着自己的牙牌。 老朱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冲他摆手:“去吧,回去吧。明日乡试,你不要乱跑,跟你大哥去考场里面看看。” 朱柏:“知道了,儿臣告退。” 朱柏吃过午饭,歇息了一下,跟猴哥玩了一下,惦记湖广官牙局,又出来了。 官牙局里这会也是忙的时候,朱柏只叫牙长开了二楼的门,就让他们各忙各的去了。 桌上的书还在原位,朱柏翻了翻,发现自己有意折的痕迹被抚平了。 那是有人看过了书又放回来了。 桌上的空白纸又多写了几页毛笔字,还有意把他上次写的摆在边上。 这是在向他示威吗?意思是她写得更好? 还是想教他要这样写? 呵,女人…… 他冲富贵招了招手:“带本王的书了吗。” 然后从富贵手里接了书,跟桌上的书换了两本。 富贵心里直犯嘀咕:咱家的小祖宗到底在干嘛…… 院子里传来“刷刷”的声音。 朱柏探头一看,是囡囡在扫地,就转回头开始看桌上的信件了,都是各个一级官牙局送来的汇报,还有朱棡和朱樉的信。 两位兄长都说巡视了所属藩国的一级官牙局,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各个一级官牙局把上半年的账本誊抄了一份送过来,总局这边已经核对过,放在桌上等他批阅。 朱柏翻了翻,暂时没看出大问题。 然后王立同也回信了,说湖广发大水,他按照之前朱柏吩咐江浙官牙局的话,要所有还在营业的二级官牙局,备足药物和粮食后关门歇业。 湖广布政使和常德知府曾经来找过他,想要官牙局出银子出人。 王立同以没有收到总局通知为由,给回绝了。 朱柏稍微放下心:王立同办事还算稳当,可见胡美挑人的眼光还不错。 外面又响起扫地的声音。 最近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子都落了。 刚扫完又落一地。 囡囡只能不停地在扫。 朱柏忍不住皱眉,伸头出去说:“喂,叶子落了就落了,你不用管它。有落叶还更好看。” 囡囡一愣,抬头望向朱柏,嫣然一笑:“是,殿下。” 虽然朱柏不想知道,但是这么帮人特别婆妈,有关囡囡的所有事情不管多细碎,都要跑来告诉他。 他现在知道囡囡很勤快,但是话不多。 囡囡不会做女红,也不会做饭,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喜欢看书,兴许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 话不多这个事,要是在深宫大宅里,是女人的优点。 可是在官牙局却绝对是个缺点。 因为官牙局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 他还知道,囡囡虽然不喜欢叫人,嘴不甜,可是一说话,温温柔柔,声音又好听,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所以就让大家直接忽略了她这个缺点了。 朱柏知道她不喜欢笑。 她努力微笑只是害怕客人不喜欢她,投诉她,然后朱柏就会逼牙长炒掉她。 本来这事也无可厚非。毕竟官牙局里的其他经纪,也不是每一个天生下来就这么说话好听又和气,还不都是不会笑逼着会笑,不会说,逼着会说。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勉强自己对客人笑的样子,让朱柏很不舒服,所以他才让她不要去前厅端茶倒水了。 朱柏收回目光。 今天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他怎么还坐在这里? 还认认真真写了两篇毛笔字。 他又不需要跟囡囡交作业,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写,真是莫名其妙…… 朱柏起身,下去看见牙长交代了一句:“明日乡试,本王这几日没空来。” 这是朱柏的产业。朱柏一向随性得很,想起来就溜过来看一下。 想不起半个月露面也是常有的事。 什么时候提前跟牙长打过招呼了。 牙长不理解,也不敢表现出来,忙拱手:“知道了。殿下放心。” 朱柏其实是下意识想要告诉囡囡,让她放心看书。 这会儿自己醒悟,越发觉得不可理喻,再不说什么,扬长而去。 ----- 金秋九月,乡试开考。 想想上次汇集这么多秀才,还是好几年前。 百姓们都围在应天府衙外面看热闹。 考场前院,考生有序进场,悄无声息坐下。 等前院的门关上,不准考生再进来,考官便发卷。 考场后院,誊抄完题目的官吏们被放了出去。 偏厅里,焚着龙涎香。 窗外的桂花树上,一只画眉发出婉转多变的叫声,十分悦耳。 朱柏在写字,朱标在看书。 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只是安静不到半柱香,朱柏就放下笔:“我要走走,坐着好累。” 他这是怕考官和考生串通,或是考生作弊没人看到,所以要去巡一下。 朱标也放下书:“走吧,一起。” 因为是乡试,而且考试院还没修好。所以就在应天府衙大院里摆上屏风,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间,每间坐一个考生。 四位年长的大人前后各坐两个。其他两位在中间巡视。 然后朱柏和朱标,一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一排一排的巡视过去。 朱柏也不去看考生写了什么,反正也看不懂,只管观察每个人的神态。 一个心虚的人,不管多镇定,都会从微表情上不由自主暴露心情。 比如摸鼻子,比如下意识转开眼睛。 况且一个真正埋头答卷的人,压根就不会去管身边有什么人走过。 然后朱柏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竟然看到了丁赋的后脑勺!! 这小子竟然敢来考乡试?! 哎呀,他倒要看看丁赋到底写了啥。 第265章 乡试有猫腻 朱柏轻手轻脚走过去。 丁赋正翻着白眼小声念着什么,纸上面涂涂改改,分明是不确定几个同音字中到底该用哪一个,所以改来改去。 这种情况,朱柏自己也遇见过:比如语文默写课文段落,背得下来,却忘了某个字到底是哪一个。 可照理说这些考生都是发下题目后才开始构思,所以根本不存在默写这个环节。 除非是丁赋早知道了题目,然后请了“枪手”帮忙写一篇,然后他背下来,现在再默写上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有人泄题,真的是大事件了!! 朱柏不动声色越过他,然后继续往前,这会儿他开始仔细看考生的试卷,看看还有没有人有相同的情况。 一圈走下来,加上丁赋有五个人,刚好都是最后几日没有来的纨绔子弟。 朱柏越看,心越沉,回到了后面。 朱标看完了,也回来了。 朱柏垂眼盯着自己的方才写的字。 朱标看出不对,问:“怎么了?” 朱柏抬头:“啊,没什么,我觉的他们的字都比我写得好诶。” 这句话绝对是实话,就连丁赋的字也勉强能看。 朱标笑了:“所以我们为什么总叫你好好练字呢。不然真的是丢人。” 朱柏拿起笔又开始写。 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起来去巡。 这会儿考生应该开始写第二道题了。 朱标也起身,两个人对调了个方向。 朱柏着重看了刚才那五个人的。 第二个题是作诗。题目是五言绝句写春景,不能带“春”字。 丁赋写的其中一句是:“一夜簌簌满地白。” 朱柏快气笑了:这不就是老朱把陈南宾他们出的题“冬”改成了春。 然后丁赋发现题不对版,自己又编不出来,只能把背下来的描写冬季的诗硬凹成春景。 其他四个也一样,只不过稍微比丁赋聪明点,知道改几个字。 朱柏现在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默默回到了屏风后。 他又写了一会儿字,那边已经敲锣收卷了。 朱柏转头对朱标说:“大哥,试题泄露了,等下我带夫子们回宫,你不要出声。” 朱标一脸惊愕。 提前告诉朱标,怕朱标神情上显露出来,影响考试。 不告诉他,又怕等下朱标怪罪。 等试卷全部收了进来,用箱子装好,密封,等着批改。 朱柏对陈南宾他们拱手,说:“请六位大人带上所有试卷跟本王入宫一趟。毕竟是第一次乡试,父皇肯定在等着了。” 别的地方还好说,应天府的乡试就在老朱鼻子地下,老朱特别关注也是常理。 夫子们也没觉得异样,让几个卫兵抬了试卷进宫去了。 老朱正在看奏折,见朱柏和朱标领着夫子们进来,还抬了答卷,心里暗暗诧异。 他只叫这两儿子去监视,没说要他们把人和试卷都带回来,难道是出了别的事? 老朱放下奏折,默默等朱柏说话。 朱柏对老朱一拱手:“父皇,儿臣今日监考,看见有几份试卷格外有意思。” 老朱很配合他,挑了挑下巴:“拿来给咱看看。” 然后朱柏就在众人注视下,打开封条,翻找出那五个人的答卷,放在桌上。 他把所有人都叫来,就是要当着他们和老朱还有朱标的面开箱,让大家都没话说。 刘伯温他们完全不知道朱柏在干什么。 老朱看了看试卷,越看脸越沉。 朱柏知道他看出来了。 老朱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抬头对门口的二虎说:“关门。” 二虎忙把书房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 几位大人越发发毛。 老朱冷笑:“好啊。你们几个,真是胆大包天,说吧是谁把题泄露了。” 明摆着泄露的是他没改之前的。 陈南宾汇总上来的那份,他看完立刻就烧了。 宫里的其他人都没机会看到。 那就只有可能是陈南宾他们几个出题的人泄露的了。 陈南宾说:“皇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题是他们五个人各自写各自的,然后交给微臣。微臣亲手誊抄之后立刻就送进宫给你。” 老朱眯眼:“那意思是,只有你有嫌疑了。” 陈南宾一愣,喃喃地说:“这么说起来,我誊抄的时候,其他五个大人都在旁边看着。” 一共就六道题,这五个博学多识的人看一眼完全能记下来。 老朱冷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怎么样,是自己招,还是咱把你们送到刑部去拷问一下再招。” 其他五个人都说:“臣冤枉。” 其实老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是应天府第一次乡试,试卷都还没改,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 而且非要论起来,泄露的题也不完全是考的题。 这六个人,都还是他在朝堂上钦定的,闹出去将极大打击考生参加会试的积极性…… 他看了一眼桌上试卷上的名字:丁赋。 啊,对了,这不是李善长的外甥吗? 他森森望向邓镇:“你没有什么话要跟咱说吗?” 邓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明鉴,李大人确实曾经逼迫微臣,可是微臣并没有把考题泄露给他。” 老朱也皱眉:因为邓镇跟李善长的关系,所以他盯邓镇盯得特别紧。 关键从陈南宾把试题给他到今天考试,邓镇都没跟李善长打交道。 如果李善长弄到了题,还真未必是邓镇给的。 李善长和邓镇都不会蠢成这样。 再说丁赋的题是李善长给的,另外几个人呢? 老朱垂眼思索了片刻,问:“陈大人想想,你誊抄试题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在场。” 陈南宾说:“太子和湘王的人都不在,他们两个有意避嫌,都没进来过。只有两个书童,一个给微臣磨了一会儿墨,一个帮微臣收拾,陪微臣到了宫门口。” 老朱把二虎叫了进来:“把国子监的书童抓来,咱要亲自问问。谁有这么大胆子。再把李善长叫来在旁边候着。” 然后陈南宾他们就出去等着了。 那两个书童带来,没问几句就招了。 第266章 李善长下台 那两个书童说,夜里有人在窗外说这几日不管国子监的夫子们写了什么都记下来,然后从李府后门门缝里塞进去,就给他们每人二百两银子。 他们以为是没能进国子监的人想学习,也不知道那是试题。 朱柏微微皱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跟那个倒霉的中城兵马司都指挥兰田说的套路好像。 怎么感觉都是有人在陷害李善长。 关键李善长已经浑身都是屎,在乎多这一点…… 他都感觉到了,老朱不可能没注意到。 老朱对于他们说的“不知道是试题的鬼话”压根就不信。 如果是真的,这种人也是蠢到该死。 他挥了挥手对二虎说:“判他们一个偷盗罪,发配北疆,拉下去吧。” 杀人动静太大,这事又必须低调处理。 反正发配也比死舒坦不了。 老朱又把六个考官叫了进来:“邓镇,这一次,你虽不曾徇私舞弊,可是你既然知道李善长有这个心思,就应该早早报上来。这次科举的会试,你就不要参加出题阅卷了。这一次咱也不追究你们六位的责任了,不过若是再有相似事情发生,绝不轻饶。” 六位考官,忙跪下谢恩。 老朱又说:“刘伯温,你补上邓镇,辅助陈南宾继续完成乡试的阅卷和录取。乡试前三,必须得到余下五位的其中四位以上的同意。前十的卷子,你们选出来后,拿来给咱看看。” 五位大人,重新把答卷的箱子封起来带走了。 老朱这才把李善长叫了进来。 这会儿御书房只留下了朱柏、朱标。 李善长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进来就跪下了:“臣冤枉,不知道为何有人会陷害臣。” 老朱定定看着他,眼里带着纠结后的决心:“百室,咱说过。只要不是谋反的罪,咱都不会跟你计较,不过你不能待在朝堂了,回家养老吧。” 李善长忽然明白了:其实这件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胡惟庸的当左丞相当得好,看着很老实忠厚,说话又好听,又有能力又对朱标和老朱忠心。 老朱已经不需要李善长这个“援军”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跟权力中心永别了。 李善长匍匐在地上,颤声说:“谢皇上。” 老朱说:“你也帮咱了很多,最后还有什么要求吗?” 李善长想了想,说:“皇上,若是只设胡惟庸一人,恐他独大,建议还是任汪广洋为右丞相。并以右为大,好平衡胡惟庸的权力,观察他几年。如果胡惟庸忠心不二,皇上再提拔他也来得及。” 朱柏暗暗感叹:其实李善长还真的是不蠢。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此事,绝对是最明智的。胡惟庸是李善长提拔的,如果不防备胡惟庸,到时候胡惟庸犯了错,就会连累李善长连累他。而且老朱要是对李善长还有情义,就算李善长自己不提要求,老朱也不会亏待他。 如果已经圣恩无存,李善长再跟老朱要什么,不但得不到,还会让老朱更加厌恶,得不偿失。 老朱十分意外和感动。 他没有想到这个奸猾了半辈子,占了他半辈子便宜的老伙计,最后一个要求却是在为朝政出谋划策,在为他着想。 回望当年,李善长也是提了不少好计谋,给了他很大支持的。 不然他也不会夸奖李善长于他,就像萧何于刘邦。 老朱沉默了片刻点头:“行,咱就采纳你最后的意见。你安心回家养老吧。” 李善长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皇上保重,切莫太辛苦。” 然后他起身退了出去,便再没有回头。 老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几丝哀伤和不舍。 朱柏知道,老朱这是在借题发挥,替朱标扫清道路。 毕竟朱标这半年的朝政处理得还不错,接班的事情也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朱标也看明白了,对老朱行礼,小声说:“谢谢父皇。” 老朱微微点头:“嗯。” 老朱这表情显得格外苍老,让朱柏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勉强笑了笑:“父皇不必生气,这几份卷子就算最后没被儿臣揪出来,也过不了乡试的。实在是写得太差了。” 老朱瞥了他一眼:“呵呵,就这样的人,字都写得比你好。咱就问你好意思吗?” 朱柏苦着脸:“骂人不揭短。儿臣还想着安慰父皇呢。” 老朱忍不住笑了:“逆子。你这回算是又立了功了。还好这一次乡试泄题就被发现了,不然等会试泄题才被看出来,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朱标也冲朱柏拱手:“多谢十二弟。” 老朱乜斜着朱柏:“你说说看,就你肚子里那几点墨水,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的异样的。” 朱柏叹了一口气:“唉,他们这就是典型地有答案抄都能抄错。那不是跟儿臣被夫子考察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吗。” 老朱大笑:“活该,谁叫你不好好学。” 朱标说:“啊,对了,之前叫各承宣布政司做地图册,如今已经交上来,等着勘验校订汇总。” 朱柏立刻说:“诶,父皇,您答应过儿臣,让儿臣做简易版的地图册的。” 老朱冷笑:“一有钱赚,你就跑得比谁都积极。” 朱柏说:“儿臣需要跟父皇要几个人。” 老朱:“别想了,咱还想跟你要人呢。” ----- 李善长上折子告老还乡。 老朱准了。 跟上一次一样,连虚情假意的挽留都没有。 不过老朱赏赐了李善长许多金银和家乡的田地,也算是对得起李善长了。 老朱同时任命广东参政汪广洋为右丞相,中书省若有事决断不下,由汪广洋拿主意。 等于就是在胡惟庸上面又加了一个人。 老朱宣布在会试考官的名单里去掉邓镇,还成立了一个翰林院,专门负责和管理科举考试。翰林院设主考官和副考官,主考官负责出题和阅卷,副考官负责监察主考官的行为,防止主考官作弊。 考官的任命和调动都需要经过老朱的批准,从而确保考官的公正性和权威性。 这个举动是在告诉所有人:从现在开始,科举肯定会一直办下去。 这两件事对刘伯温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 所以散了朝,刘伯温等言官弹冠相庆。 朱柏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第267章 老朱在下一盘大棋 朱标问朱柏:“怎么了。十二弟不是也挺不喜欢李善长的吗,如今他告老还乡,再不能祸害朝堂,你怎么不高兴呢?” 朱柏笑了笑:“高兴。高兴。” 其实李善长走不走的,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就算李善长在,也妨碍不了他。 不过,胡惟庸如今失去了李善长这个掣肘和制衡,未必是好事。 汪广洋要是真的那么厉害,广东布政司如何会变成那样? 明摆着他就不是胡惟庸的对手。 老朱这种老狐狸,会看不出来? 而且汪广洋是前朝的进士出身,博学多识,被任命为主考官,倒是不足为奇。 胡惟庸这种靠行贿上来的,老朱竟然也让他当会试的主考官,就有点“溺爱”的意思了。 所以如果不是老朱老糊涂了,就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不管了,他还是安心赚钱要紧。 朱柏打定主意,冲朱标拱手:“大哥,我要去巡视官牙局和五城兵马司了。” 他去官牙局看了看,处理了一些事情后,照例又换了两本书在桌上,便去谢成那里学功夫了。 谢成今日欲言又止。 朱柏说:“师父有什么事便直说呗。” 谢成叹气:“听说晋王妃写信回来说,最近晋王有点太过放肆。她劝不了,十分忧心。微臣想请殿下帮着劝劝。” 朱棡说那边的饭菜不合口味。 老朱把自己最信任的厨子调过去给朱棡。 朱棡对那个厨子动辄又打又骂,又掀桌子又摔碗。 这事要是传到老朱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朱棡挨罚,谢王妃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事还没法跟老朱说。 朱柏说:“我跟我大哥说说让大哥去劝。三哥比较听我大哥的话。” 其实朱柏对朱棡的行为也略有耳闻。朱棡只是不满老朱对李淑妃的冷淡。得知李淑妃被宫人们的欺负,他担心又生气,无处发泄,不能跟老朱说,只能打老朱最喜欢的厨子来发泄了。 如今李淑妃重又掌权,朱棡自然就不会生气了。 谢成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要是太子殿下肯帮忙劝劝就更好了。” 朱柏笑了笑:“小事,师父不必客气。” 谢成:“若是有一日,晋王犯了错,惹皇上不高兴了,求殿下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帮晋王求求情。皇上如今只听得进太子和湘王的话了。” 朱柏点头:“会的,师父不交代我也会的。那也是我的三哥。” 谢成忙又行礼:“多谢殿下。” 朱柏说:“师父今天礼数好多。” 谢成点头:“好好好,我就不跟殿下客气了,我们接着练武。” ----- 三五天就改完了卷,然后陈南宾把应天府乡试的前二十名答卷呈给老朱查阅。 老朱拿到以后,每一张都仔细看了一遍,还叫朱标和朱柏也来看。 朱标和朱柏看到欧阳伦拿到了第二,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虽然他们两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也不能因为个人喜好就干涉乡试考官的决定。 这样就有违乡试的公正和公平。 而且他们比较了一下试卷,欧阳伦拿第二也算是实至名归。 接下来还有会试,殿试。 要是欧阳伦能一直走到底,他们也服气,大不了以后不用他。 老朱看完这些还不过瘾,又叫其他十三个承宣布政司把各自的前二十名答卷都由官牙局运送过来给他看。 各承宣布政司的举人名额不等,老朱早就跟吏部礼部按一省人口、物产、财赋等确定商量好了。各地不能任意增减。大的承宣布政司有百余名,中、小布政司也有七八十名或四五十名举人。 然后离应天路途遥远的举人就开始往应天赶路,好参加三月初举行的会试,也叫“春闱”。 朱柏叫人把他名下,分布在城中各处,且闲置的排楼都整理好,买床和书桌,准备专门给参见会试的考生们住宿。 叫“应天举人客栈一号”“应天举人客栈二号”以此类推。 这会儿大家才明白他当时看到小楼就收,看到排屋就收,原来是在做这个打算。 举人们要凭着成绩单,才能入住。 朱柏这里也有一份汇总的各地举人名单,所以有人想作假也不可能。 而且入住的房间也不是看谁出钱多,而是看成绩。 各承宣布政司前十名可以住顶楼天字号房,第十一到二十名住次顶楼地字号房,以此类推。 一号客栈满了去二号客栈,反正城里到处都有。 各种房型其实里面布置大同小异,只有双人间和单人间的区别。除了按单双人间价格不同收费,其他都一样的。 实在是家中贫困拿不出房钱,还可以减免。 算是给优秀学子的一种奖赏。 原本家在应天或者有亲戚投靠的举人一看这个,也都跑来住客栈了,毕竟这是一生一次的荣耀。 而且大家都是举人,学识相近,大部分年龄也差得不多,所以可以聚在一起畅谈人生,喝酒作诗,十分痛快。 朱柏为了满足大家的需求,还在排楼围绕的院子里设了石桌石椅,方便举人们聚会。 这样一搞,哪里还有举人愿意去别的客栈住。 其他客栈的掌柜们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 李大才也开了客栈,原本以为能在会试的时候好好赚一笔,没想到朱柏连汤渣都没给他们留。 李大才的老婆叹息:“幸好这个‘小阎王’只做举人的生意,要是规定官牙局的客人们也必须到他的客栈里住,哪还有什么活路。” 李大才寒毛一竖:“呸,乌鸦嘴,少胡说八道。” 这还不算什么。 各个一级官牙局张贴公告,宣布从九月底到明年九月之间,不限量承接护送会试考生往返应天的活儿。 根据路程远近收费。 比如西南的云贵川等地到应天,单程每人收费十两,往返收费十六两白银,坐马车走官道或者行船运河,沿途住官牙局驿站,餐费自理。 按照交费先后排队上车出发。 过年从小年到十五休息,不发车,其他时候每日一班。 第268章 横竖都是朱柏赚钱 从此以后官牙局运货,就分为“客运”和“货运”两种。 就算不是举人想搭乘,只要有空位,也按照一样的加钱。 交了钱就领个牙牌,凭牙牌上车,投宿驿站。 官牙局和驿站都是认牌不认人。 若是不想跟别人挤在一个车里,包车也可以。 有人估算了一下。 按照今年统计上来的举人数目大概有一千多人。 就算只有一半走官牙局运送,都有五百人,加上住店打尖,又是几千两雪花银入账。 而且大家都知道,但凡决定来考试的,除非家里特别有钱,派奴仆和马车跟随,不然跟着官牙局走才是最安全,最省心,又省钱。 特别是西南,东南那些要翻越崇山峻岭过来的,不管几个人同行,碰到劫匪都是一样的死。 所以请官牙局运送的人肯定远远不止五成。 对于官牙局,却是顺便的事。 讲白了就是运死物和运活物,用板车和马车的区别。 护送的人还是那么多,加几匹马和赶车的人而已。 各个官牙驿站还能从每个举子身上赚一笔吃饭住宿、代送书信的银子,也都愿意承接这个活。 只要科举办下去,这个生意每三年就能做一趟,简直就是聚宝盆摇钱树。 其实朱柏在巡视官牙局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各地官牙局在远驿站旁边另修或者买小楼,做成客栈,单独成院子。 只不过新的客栈按照普通客栈的规格修建,没有城墙一样的围墙,和碉堡一样的小楼了。 再从官牙局驿站里调两个卫兵过去每夜巡逻,另请人在那边做饭,打扫卫生。 驿站站长统一管理。 一级官牙局已经开始准备大马车了,驿站也在把所有房间都整理打扫出来,备粮备菜了。 没有人想到还有这个商机,可惜现在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能力短短几个月就在大明境内各地都有分店,路途还有驿站,还能有四通八达的运输网络。能走官道和运河。 所以,不管是谁,都只能眼巴巴看着朱柏赚钱了。 老朱听二虎汇报这件事情,笑得直拍大腿:“真是咱的好大儿。赚钱的法子多到想不到,真是什么都算尽了。一点银子都不会落在别人口袋里。” 只是朱柏这个“货运”“客运”的法子提醒了某些人,何必自己骑马那么辛苦呢,完全可以坐官牙局的马车。 反正官牙局驿站遍布各地、 若是自己没有马车,要租用马车和车夫的话,花的银子比付车费给官牙局还多。 特别是老幼妇孺出行,官牙局的“客运”马车,还真是安全高效方便卫生的不二选择。 不单单是老百姓觉得好,许多官员也觉得好。 毕竟老朱给的俸禄少,能省就省。 若是老老实实按官牙局板子上的价格给银子,倒也没有关系。 官牙局就按照普通客人运送。 偏偏有的人,又想坐车,又不想给钱。 各个官牙局一天不知道要拒绝多少人。 今日山西布政司的的一级官牙局来了个人,看官服是三品,有点趾高气扬的。 官牙局的幕后老板是老朱,实际操作是湘王,所以见惯了一品二品大员,所以官牙局里的人压根就不怂。 那人进来就说:“叫你们牙长来。” 官牙局的牙长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也没什么架子,忙过来行礼:“这位客官好,我是本官牙局牙长。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这是朱柏训练他们标准的打招呼方式。 那人却皱眉:“你们知道本侯爷是谁吗?” 牙长看了看那人,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一进来就自称“侯爷”的,你是第一个。 你个三品小官,横什么。 那人有些恼怒,说:“本侯爷乃吉安侯陆仲亨是也。本侯爷抓捕寇贼有功,此处被皇上召回应天封赏。” 这跟我们官牙局有半毛钱关系吗? 牙长耐着性子回答:“哦。知道了。您有什么事?” 陆仲亨说:“本侯爷要征用你们回应天的马车。” 牙长没听明白,问:“租用吗?” 陆仲亨涨红了脸:“征用,征用的意思就是不给钱,直接用。” 牙长摇头:“不好意思。官牙局的马车,只有皇上下旨,才能征用。”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个什么玩意,还敢来征用官牙局的马车。 陆仲亨听明白了,越发恼怒。 他不敢打官牙局的人,咬牙拿着鞭子对着准备上马车的举子们就抽过去:“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跟本侯爷抢马车。本侯爷在山里抓捕寇贼,出生入死就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刁民,坐个马车怎么了?!不应该吗?!” 举人们纷纷惊叫着跑开躲避。 牙长怕他打伤考生,忙说:“行,陆大人,您就把这马车拉走吧。” 这些人都有功名在身,若是在这里受伤,官牙局也逃不开干系。 而且朱柏也说过,不要跟朝廷命官起冲动,有事先忍着,向他报告。 陆仲亨这才停了手,恶狠狠地用马鞭指着牙长:“早点识相多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叫卫兵把马套上,然后卫兵赶车,他坐了上去,扬长而去。 客人们说:“你们怎么这样,收了钱,把我们的车给别人。” “就是,还让人打伤我们。” 牙长忙说:“各位举人稍安勿躁,我这就叫一辆新车来。” 牙长叫来的车是新定制准备以后升级做一等座的,比刚才那个简单的马车要舒适得多,却还按照之前的收费。 这些举子们自然没有意见,上车走了。 陆仲亨得意洋洋坐着不要钱的车到了应天,然后把马车往官牙总局前面一停,就牵了马,扬长而去。 半路上遇见一个人。那人走过来捉住他的手腕,低声说:“胡惟庸大人让我告诉陆大人,你大难临头了。” 陆仲亨莫名其妙,刚要细问。 那人已经一溜烟走了。 陆仲亨越想越不对,叫人去打听,才知道而且那日被他挥鞭恐吓的举人们也联名告到老朱那里,说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目无王法,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