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携香后传》 开篇 序 灭世眼 三千世界,茫茫宇宙。 一千世界为“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大千世界”,所谓“三千世界”,实为“三千大千世界”。 在这亿万世界中,此刻,有一个世界正面临着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 此世界正逢春季,阳光照耀在绿草茵茵的大地上,却因为飞速流动的云朵而变得时明时暗。 在那巍峨雄壮、直入云端的山峰——梵纲山上,一位头戴黄金高冠、身着洁白礼服、肩披宝石斗篷的耄耋老者,正拄着权杖、沿着一条笔直的台阶匆匆而上,去往梵纲山顶部的至高圣堂。 身旁,是他四位鹤发童颜的红衣主教。 再身后,是他十二位金发碧眼的白衣祭司。 他们已顾不上去看沿阶两旁并立的圣殿骑士如何向他们躬身行礼,他们登阶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耄耋老者全程一语不发,又望了一眼天空,见天空的云海里隐隐透出几缕金黄色的光芒。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稍稍放松了些,擦去额上深邃皱纹里渗出的汗珠,对左右的红衣主教道: “约翰、马丁,那位号称来自天外天的神明,来圣殿多久了?” 左旁那个叫做约翰的红衣主教,白发碧眼、年逾古稀,他面色凝重地回应耄耋老者道:“半个钟头了。” 右旁那个叫做马丁的红衣主教,灰发蓝眸、年过花甲,他补充道:“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他也没有像我们上次请求的那样,去重兵把守的君士广场见面,而是直接来了这里。” “他分明是戏耍您!教皇陛下!!” 一个高亢愤懑的年轻声音在红衣主教们身后响了起来,那是一名年过三十的白衣祭司,他金发碧眼、眉清目秀,正是现任教皇霍诺留斯五世最得意的弟子——英诺森。 英诺森虽然年纪尚轻,但十年前就已是率领圣殿骑士团击退魔界大军的少年英雄了。 年迈的教皇停住了脚步,回转身去,用三分慈和七分威严的目光扫视一众主教和祭司,片刻之后,他才沉声道:“你们都记住!那位神明的可怕,远超你们想象!就算他戏耍我,我们也不能在他面前有任何不满!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我们是教廷!” “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 红衣主教和白衣祭司闻言皆低下头来,连同两旁的圣殿骑士也齐齐低下了头,他们的眼里只有尊敬和崇拜,他们明白,身为一名教皇,肩上究竟承载着怎样的责任。 “快赶路!迟了,这个世界就会……” 白发苍苍的教皇仰望苍穹,已经说不出最后那两个字了,但众人都明白,教皇说不出口的那两个字,是“毁灭”! 教皇施展平生最强的法力,身上散发出九丈圣光,将同行的十六人都照射得仿佛金身护体,那光辉令照射下来的阳光也自惭形秽。 所有红衣主教和白衣祭司均配合着教皇吟诵圣光咒,很快他们集合的圣光将千丈高的梵纲山映得如同镀上了一层薄薄的亮金,光芒将沿阶护卫的一众圣殿骑士都渲染得熠熠生辉。 有了圣光加持,每个人的身法都陡然加快,在身后划出一道浅浅的金光之痕,不一会儿功夫,教皇便率领众神职人员来到了梵纲山的顶端。 梵纲山顶部是一个占地方圆五里的圆形平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圣堂广场,广场被两个半圆形的长廊环绕,每个长廊由三百根高大的圆石柱支撑着廊顶,顶上有一百五十名教史上有名的圣男圣女的雕像,雕像人物神采各异、栩栩如生。 广场上现在已经站满了十万名圣殿骑士,他们都凝神戒备地面朝着至高圣堂大门,却无一人敢踏入那个大门。 为首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感觉到了教皇的到来,将圣剑高举过头,用圣言之力冲广场上的骑士们大声喊道: “教皇陛下来了!快参见教皇!!” 话音刚落,四周的圣殿骑士一同转过头来面向教皇和他身后的神职人员,以教皇为中心,所有圣殿骑士纷纷跪下身来,由近及远,如同一层银色浪花般向着圆形长廊荡漾开去。 “参见教皇!!” 圣殿骑士们眼见教皇到来,个个精神振奋,整齐雄浑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事态紧急,都免礼吧。”教皇双掌托起、呈向骑士团,示意他们起身,那声音如同一口宏亮的古钟在敲击着,清清楚楚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圣殿骑士们给教皇、红衣主教和白衣祭司让开了一条五人宽的大道,大道笔直通向至高圣堂的大门。 那大门长十五丈、宽五丈,宏大雄伟,门前左边树立着某位英灵的高大雕像,英灵神情自若、面带微笑,右手握着两把通向天堂的金钥匙,左手拿着一卷圣旨。 教皇无心看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事物,他急匆匆地赶往门前、跨过大门、步向殿内,边走边问侧旁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道:“你们,还没进去过吧?” 大团长神色紧张地说:“没有,在没等到您来之前,我们不敢惹怒那位神明。” 教皇点了点头,略有宽心。 进入第一张大门,但见八根金碧辉煌、五人合抱的圆柱对称立在中间,四根镶金嵌玉、三丈来粗的方柱排在两侧,柱间有五扇大门。 最中间的大门通往内殿,众人能隐隐感受到一股异常强烈的压迫感从内殿大门里散发而出,令众人不由得滞了一滞。 整座圣堂鸦雀无声,外面的喧嚣已于此处无关。 教皇沉下心来,率领众人朝着至高圣堂的最内侧大殿前进。 “吱呀”一声,左右各六位白衣祭司推开了内殿之门。 教皇走在最前头,四大红衣主教紧随左右,大团长跟在教皇两个身位之后,白衣祭司殿后,众人悉数进到内殿当中。 内殿的气氛已凝重到了极点,非但是再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万籁俱寂,且包括教皇在内的每一个人,在踏入内殿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呼吸沉重了百倍,令人近乎窒息! 此刻的内殿,光线略为昏暗,给殿中所有华丽装饰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色。 放眼望去,能隐约望见圆顶的华盖和华盖廊檐上那十一个雕像,圣灵的雕像位于中间,廊檐两侧各有一座钟,左边是西方各世界的时间、以二十四小时为准,右边是东方各世界的时间、以十二时辰为准。 华盖再往上,便是圣堂顶部的圆穹顶,直径十三丈、离地五十丈,穹顶四周布满美丽的图案和浮雕。 有一束阳光从穹顶照进殿堂,射在殿堂最中央的那个十字圣座上,而那十字圣座上,此刻已坐了一个人。 此人身着一袭星空法袍,黑魆魆的袍子上遍布数万星辰,这星空法袍似乎有吸光之能,纵使在阳光的笼罩下,众人也照样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模糊看到他约莫一丈的身躯轮廓。 神秘人兀自坐在圣座上,下巴仍旧靠在十指相扣的双手上,双肘依然抵在膝盖上,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发呆。 见众人入殿,他才将身躯微微前倾,低头道: “迟到了,霍诺留斯五世。” 声音渺远空旷,仿佛无穷无尽的宇宙。 白衣祭司英森诺正欲斥责神秘人没按照约定地方见面、致使大家迟到,总算被左右的白衣祭司捂住了嘴。 教皇霍诺留斯五世也意味深长地看了英森诺一眼,这才诚惶诚恐地对神秘人道:“抱歉,让您久等了,神明大人。” 神秘人松开双手、坐起身子,略显放松地将背靠在十字圣座上,双手搭在金光闪闪的扶手上,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找到了五彩之心吗?” 教皇看了看身后,见众人皆面有难色,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回应道:“暂时还没找到,但我们已经发动整个世界去找了。” 或许是不敢显得不够诚恳,他擦了擦额上因紧张而流出的汗,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您如此神通广大,穿梭各个世界来去自在,我们势小力薄,继续找下去恐怕也会误了您的时间,不如……?” “没找到就说没找到!别废话!!” 神秘人略带三分怒意的声音,震慑了在场所有人,教皇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一片白茫,似乎时光曾经停止流逝了那么一会儿。 他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几近唯诺地颔首道:“是,没找到!” 神秘人微微抬起头,借着穹顶射下来的光芒,众人总算能勉强看清他额头上那只竖着的眼睛,此刻,那半闭着的眼睛里隐隐透出几缕诡异紫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神秘人不急不缓地问。 教皇望了一眼廊檐左侧的那座钟,答道:“呃,现在是下午一点整。” “我没问你什么时间!”神秘人略为不耐烦地道: “我问你什么时辰?!” 教皇面色惊慌地看了看两旁的红衣主教,马丁凑上前去,向他耳语了几句,他才镇定下来,低头回答说:“神明大人,按照东方世界的时辰来算,已过午时!” 神秘人望了望穹顶,众人这才进一步看清他的面容,他的面容蓝得发青,额上有三道金色横纹,而那只诡异的眼睛恰好就立在三道金纹的正中央。 半晌,神秘人复看向教皇,开口道:“午时已到,七日之限,也已到了。” 说完话,他的面容又隐没在星空法袍当中。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包括教皇均是惊惧不已,教皇张开双臂、努力交涉道:“可是!神明大人,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找了,没有丝毫懈怠!我们并没做错什么啊?!您不能因此毁灭这个世界,请再宽限我们几天吧!!” 神秘人长舒了口气,颇为不悦:“和你们说话真是费劲,一点都不自在……老教皇,有时候,毁灭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和做没做错也无半点关系,只因为,我乃三千世界之主,我想让这个世界毁灭,这个世界……” “就得毁灭。”神秘人轻轻仰起头、嘴角微微上翘,额上的第三只眼渐渐发出耀眼紫光。 事已至此,教皇情知任何交涉都没了意义,终于放弃所有妄想,将权杖往地上一顿,深邃的眼眸里露出几许坚决,冲神秘人怒道:“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也无论你来自哪里!你是不会得逞的!教廷誓死捍卫教宗世界!” 言毕,教皇身后的红衣主教、圣殿骑士团长和白衣祭司齐齐响应道:“誓死捍卫教宗世界!” 见神秘人无动于衷,年迈的教皇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左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右手高高举起黄金权杖,指向神秘人头上的穹顶,祷告道:“仁慈的主啊!求您赐福于我们,让这世界免遭邪灵苦难、免受邪灵压迫吧!阿门!!” 话音刚落,但听轰然一声惊世巨响,整座梵纲山晃了一晃,一道十三丈粗的圣光轰破至高圣堂的穹顶,正中神秘人身躯。 那光芒太过耀眼,令内殿陷入一片白芒之中,乃至于在场众人皆只能举袖遮挡。 眼看着神秘人即将湮没在圣光里,教皇神情肃穆地道:“我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来之前,我已祷告圣父,圣父说,你有罪!” 正当众人均以为神秘人非死即伤时,那神秘人却在碎为齑粉的圣座上缓缓站起身来,四周的圣光渐渐黯淡,星空法袍上的星辉却渐渐明亮。 他若无其事地双手负于身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不过是亿万世界中的一个小小世界,竟妄想着苟活下来,还安排这些宵小之辈埋伏我?我岂能不知?” “就是听说有人创造你们的世界只用了七天,我才给你们七日苟延。”神秘人说着,右手高举,朝天伸出一指,耻笑道:“竟敢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的时光静止了下来,在神秘人四周,破碎瓦片、粉末石屑、金色光束均悬浮不动。 神秘人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在那万丈高空处,三千名六翼炽天使、五万名四翼主天使正密密麻麻悬停于空中、一动不动,看来,刚才的圣光便是他们发出的。 “乌合之众,全部毁灭吧。”神秘人鄙夷地说着,额上第三只眼终于完全睁开,万道破灭紫光自眸中迸射而出,将所及之处尽数化为灰烬。 先是整座至高圣堂连同教皇、红衣主教、大团长和白衣祭司,被紫光照到后纷纷散作尘埃,飘扬百里。 再是方圆五里的梵纲山顶、十万圣殿骑士,连同整座梵纲山,瞬间化为千里飞灰。 然后是万丈高处的日月云海和众多天使,绿草茵茵的数千里大地和山川河流,片刻之后,也受紫光波及而燃起紫火,又迅速被这紫火烧成漫天黑烟。 一念起,天地灭。 整个世界只剩灰烬和尘烟,再无任何活物! 直至此刻,神秘人才认定,这个世界确实又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五彩之心”,他望着脚下无尽燃烧的紫火和被紫火烧穿数十里深的深渊,叹道:“又不在这里……不知何时起,我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或许因失去美好事物而遗憾,又或许因苦寻不得而忿怒,神秘人将手一指整片仍在燃烧的大地,沉声道:“摧毁。” 话音刚毕,只见数千里大地一阵紫光闪烁,无穷紫光,将整个世界淹没。 又听砰然声动、震天一响,天地摇晃不止,而后从大地内侧爆发出亿万紫光。 惊世风暴掀了起来,吹散八荒六合! 灭世冲击扫了出去,将这世界震得粉碎! 世界毁灭。 光芒退散。 再现宇宙星空。 神秘人的第三只眼倒映着浩瀚宇宙,狂风将他的法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再度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才语带怀念地道:“三千世界,须臾五彩,一时错失,追悔莫及……” 神秘人感受到了不自在,失落地游离于宇宙之间,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一丝丝羁绊,他只知道,偶尔顺手毁掉几个世界,会让他空洞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他高声地冲三千大千世界发出他的呼唤。 “五彩之心,你到底去了哪个世界?!” 开篇 第一回 清平乐 在三千大千世界当中,有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这世界共有六界,为“神、魔、仙、妖、人、鬼”。 神界有九天,第八重天连接着其他世界。 九天众神与西方极乐世界、东方琉璃世界诸佛往来已久,而凡人却极少了解神界,只觉得求神、拜佛皆有求必应,举头三尺有神佛。 故,在人间常有“满天神佛”之说。 魔界有十地,十地各有魔尊盘踞,而第十地则尤为神秘,传说它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人间四季分明,依附着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仙界和妖界。 仙界以蜀山居首、为正道领袖。 妖界数里蜀山为最强、崇尚自主自由。 鬼界是人间的影子,此界在地形布局上与人间并无两般,但鲜有活物,处于中心地域的阴司,为下三界万物轮回之所。 两年多以前,六界曾遭遇过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几乎毁于一旦,据说是一位叫做韩夜韩未央的少年英雄①,携妻子司徒云梦和红颜知己薛燕以不屈意志战胜了盘古之殇,拯救了六界。 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各界领袖在危机过后各自反思、休养生息,反而使得彼此来往更为紧密,六界鲜有战事。 这世道,逐渐趋于太平。 而剑魔携香后传的故事,又是从人间,从韩夜一家人过着清平日子的地方,开始的。 四川行省②境内,距离蜀地约三百里的地方,有个镇子,叫做“太平镇”。 此镇人口逾两万,镇如其名,太平得很,因地处偏远,镇上百姓与行省境内大小城区来往较少,致使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起码,韩夜刚带着家人来此定居之时,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的。 太平镇面朝川西坝子、背倚龙泉山脉,冬暖夏凉,气候宜人,有一条源自都江堰府河的东风渠③绕过此镇。 跨过东风渠,是个方圆三里的山谷,叫做紫颐谷,谷中开满了漫山遍野的紫兰花、灵香草和马鞭草④。 此时正逢入夏,微风一吹,扬起数片紫兰花瓣,飞上白云朵朵的晴空,伴随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蝴蝶,它们结伴同行,飞跃过静谧的东风渠、飞跃过太平镇的百家千户,来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 这大户是个三合院,坐北朝南,高达一丈的白墙黑瓦将大院和十间房围在其中。 此时门是虚掩着的,门上挂着一个横匾,上书:“韩宅”。 透过门缝,一股百花之香从门内扑面而来,既似芙蓉牡丹、又如茉莉水仙、还若木莲月季。 除此之外,这清香里伴随着一丝丝乳香,仿佛慈母滋润万物的香气。 门后面是一堵影壁。 此刻,自影壁后头传来一个温柔动听、彷如黄莺出谷的女声,听那不急不缓的语速,似乎,她正在教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话音刚落,跟随着这女声,一群孩童的琅琅书声就整齐地响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在读书声响起的过程中,紫兰花瓣与彩蝶一同绕过影壁,飞向院内,终于落到了那个教书女人的脚旁三尺处,归于宁静。 教书女人仍旧穿着她最喜欢的素衣黄裙,头戴飞凰钗、耳挂白兰珰、脚着绣花鞋、腰系杏黄带。 臂上萦绕的披帛恰似仙云暖雾,肩上披着的乌发恍若九天飞瀑。 她恰到七尺的身段依然那么窈窕动人,兰胸高耸、纤腰如柳。 不同于两年前的是,生了孩子的她略为丰腴了些,这却使得她的身形曲线更加分明、诱人。 这教书的女人,当然就是那位来自天外天三千世界、以自身永恒换回六界第二次生命的司徒云梦。 此时此刻,她不单单只像一位仙子了,更像救苦救难的观自在菩萨、像创造人类的女娲娘娘。 她月眉微舒、玉眸低垂,一手将那本《大学》背在身后,一手优雅置于腹间,柔声解释道:“诸位弟子,方才这段话的意思是——若要学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关键在于彰显正大光明的品德;在于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改过自新、弃恶从善;在于让整个六界都能达到至善的境界并长久持续。” 司徒云梦说完最后那句话后,将慈爱的目光扫向前方那二十四名弟子,似乎随时准备解答弟子们的疑惑。 这些弟子小至总角、大至弱冠,此刻皆端坐于各自的书案前,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书案共有四排,右侧两排皆是凡人孩子模样,凡人孩子大多来源于太平镇,少部分来源于川蜀其余各地。 至于左侧两排,那就没一个正常人样了。 最左侧一排从前往后分别是蝴蝶精馨儿、青蛇精素素、穿山甲小陵、冰晶女鬼韵儿、小狗精獒奇、雏鹰怪小英。 左侧第二排则分别是幼虎妖阿武、紫兰花妖小紫、小龙女柳宁雪、圣婴童子、布雨童子还有薛燕那尚未成仙的师兄——熊猫石头。 等司徒云梦说完,蝴蝶精馨儿回头看了一眼,见其他同窗都不开口,终于站起身来、拱手向司徒云梦恭敬问道:“先生,弟子有问题要问。” “讲。” 司徒云梦玉眸望向馨儿,见馨儿一袭白色云衣、模样姣好、背后那对紫色的蝴蝶翅膀轻轻抖动。 她的目光里渐渐带着几缕期许,那不单单是对弟子的期许,也是对她曾经的三个徒弟——芬芬、芳芳、菲菲的期许。 馨儿来自于花雨谷,当年司徒云梦去花雨谷时她尚未修成人形,但也是参与司徒云梦聚蝶凝香的其中一只蝴蝶,自从韩夜等人剿灭了千虫窟,花雨谷走出阴霾,馨儿也终于机缘巧合得道成精,从此四处寻找司徒云梦的芳踪。 天可怜见,终于在这太平镇寻得司徒云梦,成为了司徒云梦收的第四名弟子,也是目前这群弟子中的大师姐。 馨儿认真地向司徒云梦又作了个揖,问道:“先生,‘至善’是一种什么样的善?” 司徒云梦比起当年可聪明多了,知道馨儿问这问题时心中已经有数、只是为了烘托教书氛围才故意发问。 于是她点点头、莞尔一笑,面向所有学生答曰:“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至善比之上善又高了一层,乃是儒家最崇高的善……为师以为,以他人幸福为自己幸福,不求任何回报,热爱所有生命,愿为大义牺牲自我利益,就是至善。” 说着说着,司徒云梦的目光向上移,移到了右边那一排房子的屋檐上,此时的屋檐上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七尺过半,身着一袭深蓝劲装,腰间系着烛龙酒袋、挂着灵鹫羽匕,面容俊俏、眉目清秀,两拨青丝垂在耳畔颊边,乌亮长发随风飘摆,那正是司徒云梦青梅竹马的丈夫韩夜。 女的身材娇小,穿着一件水蓝白底轻装,戴着一双淡蓝丝质护腕,容貌纤俏、明眸皓齿,银白振翅飞燕钗别在柔亮似雪的长发上,脑后两行天蓝饰带迎风飞舞,那正是司徒云梦生死之交的姐妹薛燕。 韩夜目视下方的司徒云梦,嘴角一弯,小声对薛燕道:“燕儿,瞧好了,等下她会说……” “而你们的燕儿老师,正是为师见过的唯一至善之人!” “而你们的燕儿老师,正是为师见过的唯一之善之人。” 韩夜和司徒云梦几乎同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二人一字不差,只是韩夜说得很小声、很随意,而司徒云梦说得很大声、很认真。 薛燕没工夫去看韩夜了,只看到站在孩子们当中的司徒云梦,看到她望向自己时那双水玉眸子泛着水雾,紧接着,孩子们也都面带尊敬地望着自己。 薛燕受宠若惊,甚至觉得有点尴尬,不由得扶额骂道:“诶呀!这个死梦梦!为什么每次她教书都要当着孩子们的面夸我?” 韩夜在一旁冷讽道:“为什么每次她教书你都要出现让她夸?今天你的医术已经教完了,明明可以出去逛。” “我……!” 薛燕把轻轻握起的拳头又松掉了,忍了一忍,没和韩夜斗嘴,把头往旁一撇,没好气地道:“姑奶奶找夸呗!” 韩夜喝了一口烛龙酒袋里的酒,面露喜色,望着继续教书的司徒云梦,对薛燕道:“薛女侠,我赌赢了,她又夸了你,我夫人今天不陪你逛街了,说什么也该陪陪我了吧?” 薛燕瞥了韩夜一眼,忽而又想起什么,纤眉一扬,不无得意地道:“韩大侠,别以为她不陪本姑娘,就会好好陪你!你的宝贝儿子、我那干儿子天天,只要一哭,你准没戏!哈哈哈!” 韩夜似乎被戳中了痛处,叹了口气,道:“没关系,我让小玉帮忙带带。” 不说这话倒好,韩夜一说这话,薛燕更是哈哈大笑道:“呆瓜妹?你儿子要喝奶她能招呼得了?!” “结果就是,小梦梦一陪你出去,还没走出这条街,她就神不守舍地要回来,怕儿子饿着了把你晾在外头,最后不还是搞得你一个人憋屈地去外头转?你就自找没趣呗!哈哈哈哈——!!” 在薛燕得意的笑声中,韩夜甚是苦恼,用手抚了抚额上的头发,啧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闷酒,怫然道:“以后不赌这个了,没意思,等天天长大一点再说。” “长大?”薛燕停下笑声,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韩夜,又忍不住捂嘴笑了,边笑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黏着小梦梦那股子劲儿,跟你没差!要是再长大一点,力气更大了,铁定黏在她身上死死不撒手!” “小梦梦自打当了娘,那心就跟水做的一样!到时候不还是她一边带娃一边陪你?你这当爹的啊,就好好习惯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吧!” 说完这话,看着韩夜铁青的面容,二人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薛燕这才停下嘲讽,语气缓和地道:“好吧好吧,你呢,只要不有事没事惹姑奶奶生气,姑奶奶就继续给你和小梦梦带带娃儿呗,谁让姑奶奶倒霉跟你俩交心过命了呢?” 韩夜面三分愧疚七分感激地对薛燕道:“燕儿,自从云梦怀上了我的孩子,你是又当大夫、又当产婆、又当奶娘,我……” 说着这话,韩夜抬起了一只手,却又放了下来,只道了声:“谢谢。” “诶诶诶!”薛燕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避开韩夜包含歉意的目光,气呼呼地说:“我就不喜欢你突然又来这个表情!我再和你说一遍!我留下来都是为了小梦梦,不是为了你这个呆瓜!没有小梦梦,六界就没啦,我们也没啦!小梦梦还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呢!” “我喜欢小梦梦、也喜欢天天,帮助他们也是洛阳薛女侠行侠仗义的一部分,我玩得很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别给我一副欠了我钱的鬼样子哈!!” 韩夜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他的红颜知己薛燕依然那么好,这两年过去了,薛燕虽然偶尔会自己出去玩,但大多数时候、整个家需要她的时候,她一次都没落下。 日子久了,司徒云梦的心疼越来越多,韩夜的愧疚越来越深,包括韩玉和星辰在内,惟有尊重薛燕并容纳她作为家人,才能暂时缓解一下内心的亏欠。 可薛燕,还是那个薛燕,那个冰雪聪明、舍己为人的薛燕,一直未变。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司徒云梦今天的课已经教完了,眼看申时已过,弟子们陆陆续续和司徒云梦道别,韩夜和薛燕也双双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陪在司徒云梦身边目送大家离去。 “先生再见!师丈再见!燕儿老师再见!” 眼见太平镇的孩子们都出了大门,薛燕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 “师丈?哈哈哈哈!”薛燕看向韩夜道:“呆瓜,他们应该叫你师娘!” 韩夜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怎么还击,只好不予理睬,看了看其余那些留在院子里的弟子。 余下弟子中,馨儿自不必说,青蛇精素素、穿山甲小陵、冰晶女鬼韵儿、小狗精獒奇和幼虎妖阿武都是从里蜀山送过来的。 雏鹰怪小英来自巢湖边上的鸟类妖界——百翎洲。 小龙女柳宁雪是东海龙王的私生女。 圣婴童子是积雷山牛魔和红罗刹的儿子。 布雨童子来自神界靛天。 紫兰花妖小紫是土生土长的妖精。 惟有熊猫石头是薛燕安排一起旁听的,司徒云梦认为他不能算自己弟子,因此和薛燕一起以“石头师兄”相称。 本着司徒云梦“众生平等”、“六界无界”的思想,这些小妖小仙在学成出师之前,白天夜晚都住在韩宅,没有司徒云梦的允许是不能出去惊扰凡人的。 就算有必要外出,也绝不得恃强凌弱、寻衅滋事,否则逐出师门、严惩不贷。 当然,对于韩夜夫妇的管束,这些小妖小仙的长辈也是十分尊重和支持的。 毕竟,经过里蜀山三公九卿驱除虫妖、保卫蜀山那一役后,蜀山收徒的格局也彻底打开了,凡是得到蜀山剑魔韩夜举荐的弟子,无论仙妖人鬼,只要品行端正、侠义心肠,均能由韩夜亲自乘铁雕送到蜀山去进修。 而各大妖界子孙,凭借司徒云梦飞凰公主的关系也同样有机会去里蜀山深造。 韩夜夫妇真正做到了把六界的教书、举荐、用人整合为一,既满足了六界众生学东西的愿望,又补充了蜀山和里蜀山乃至于神界的有生力量,实是共生共赢的大好事! 因此私塾虽然开了不足一年,六界众生逐渐认识到——能送到韩夜这家子读书,那是福缘深厚! 哪怕攀上一点关系也好。 也是凭着这点,夜、梦、燕等人虽不看重钱财,但有各界支援、衣食大大无忧,至于用不完的钱财,韩夜一家也只好拿去救济需要的穷人。 忙碌了一天的教书事宜,天色已不早。 薛燕带着师兄石头一起去给大家做饭,韩夜留在大院里给小陵、獒奇、阿武讲解剑法精要,而司徒云梦则迫不及待地赶到卧室去给儿子哺乳。 幸而她在外头教书的时候,妹妹韩玉一直在儿子身旁照料,这才能让她稍微安心地传道授业。 说到整个韩宅的布局,正对大门影壁的是正堂,正堂左侧二房,靠前的是主卧,供夜梦二人和他们的孩子韩千里居住,靠后的是书房,存放着六界带来的各类书籍; 正堂右侧二房,前后各是一套卧室,靠前的给薛燕一个人住,靠后的给星辰韩玉夫妇住。 司徒云梦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穿过正堂,快步进到卧室,见卧室床边,一位婉眉清目、淡雅脱尘的女子正抱着自己的孩子。 此女穿着一袭青绿留仙裙,发束翠带,耳挂碧珠,而怀里的孩子此刻仍在梦乡。 那孩子眉毛清秀、肤如凝脂、体泛微香,端的是可爱非常,一看就像韩夜和司徒云梦的孩子。 “妹妹,天天醒过吗?”司徒云梦悄悄走到韩玉身旁问道。 “嫂嫂来啦。”韩玉不必抬头,光是闻司徒云梦身上的馨香也知道她进屋了,于是兀自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道:“放心,下午你喂过那一轮后,他一直都没醒。” 司徒云梦这才放宽心,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九个月大了,如果真的醒来喊娘,韩玉肯定带不住,只能抱着孩子过去打断她教书,再带孩子来卧室喂奶。 司徒云梦又仔细看了看她那小名叫“天天”的孩子,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额头,复看向韩玉,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妹妹,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休息准备吃饭,把天天给我来抱吧。” 韩玉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兼嫂嫂,向来是十分乖巧的,她摇了摇头,对司徒云梦道:“嫂嫂,不转手了吧,省得把天天弄醒……你刚教完书,晚上又要陪他睡觉,最该休息的不就是你吗?” 稍作了些推辞,或许是觉得今天确实有点累,司徒云梦终于还是听从了韩玉的劝告,她悄声出了卧室,搬了套茶几座椅,坐到了正堂外自己卧室的窗户底下。 这样一来,就算天天醒了,她也能马上过去哄孩子、喂奶。 彼时,太阳已落山,天空中浮现出红彤如火的晚霞。 望着落日余晖下的丈夫韩夜,看着他英武矫健的身姿,看着他被夕阳拉得高大长远的背影,看着他耐心帮助孩子们练剑时的专注神态,司徒云梦喝了一口他为自己从苏州带来的碧螺春,觉得无比幸福。 十一年前,矜持而不知变通的司徒云梦,曾一度错过她的阿夜,庆幸的是,自己的倔强加上阿夜的坚定,令他们没有终身抱憾。 那段韩夜和薛燕带着自己闯荡六界的时光,至今想来,依然惊心动魄、回味无穷。 这世界充满了苦难和忍耐,历经种种,六界终得安宁。 司徒云梦一点都不后悔自己遭受过痛苦,因为现在,她正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她轻轻地伸了个懒腰,露出雪藕似的妙臂,闻到桌上的茶壶里飘出碧螺春那浓郁的醇香,她伸手过去,又沏了一杯茶,这杯茶是她专门为丈夫倒的,她准备倒好了就给丈夫送过去。 “咻——咕噜噜——” 司徒云梦聆听着水柱落入茶杯的声音,如同她弹奏过的琴瑟琵琶,茶水落入茶杯也是有它的旋律的,而司徒云梦喜欢这个旋律,那是为情为义、为亲为友付诸全部的旋律。 正当茶水即将倒满时,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五彩之心,你到底去了哪个世界?!” 这个声音来得太突然,渺远神秘,仿佛不在这个世间,在司徒云梦的脑海里如同闪过一道闪电。 “啪”地一声,手中的茶壶摔在地上,溅起一地水花。 司徒云梦玉眸圆睁、面带惊惧地看向天边的晚霞,在那晚霞背后,遥远的彼端,她仿佛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冒着紫光、略带忿怒的眼睛! 注释: ①“少年英雄”——在古代,青年、少年男子均称“少年”,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 ②“四川行省”——至元代,有“四川等处行中书省”的设置,民间简称“四川省”或“四川行省”,根据正传时间往后推两年,天下已定,时间线大概在元代,故在文中称“四川行省”。 ③“东风渠”——按理说四川的东风渠应该是建国后才通的,笔者考究过,但为了尽可能还原太平镇山水,在没有更多典籍支持的情况下,只好沿用现代山水来补充,如与历史冲突,还请各位见谅。 ④“紫兰花、灵香草和马鞭草”——都是紫色花草,其中,马鞭草传入我国时间较早,隋末唐初就有大量关于它的记载,法语将此草称为“魔草”,傣名意译此草为“燕尾草”,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紫兰花、灵香草组合起来就是“兰香”,预示着此地与主角团颇有些缘分。 【我本来就想写个3000字,结果写high了没收住。大家看开心。不忙的话,一周至少一更,但是最近公司上市,事情比较多,所以我尽量。】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二回 太平欢 多年在外独闯,致使韩夜警惕心一直很强。 正好孩子们也开始兴致勃勃地练上剑了,他能够分出神来。 所以,当他听到茶壶摔碎的声音时,二话不说就朝司徒云梦所在的地方跑去。 “怎么了,夫人?” 韩夜赶到司徒云梦面前,一把抓住她的素手关切询问。 司徒云梦从莫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再看天边晚霞,晚霞后面那只可怕的眼睛已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劳而产生了幻觉,她只好冲韩夜摇摇头,道:“我没事……阿夜,你方才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韩夜环顾四周,秀眉收拢,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冲司徒云梦摇头道:“没有。” 略作沉思后,旋即又追问道:“什么奇怪的声音?” 司徒云梦正欲开口补充,这时,只听一阵敲锣声响起。 “哐哐哐!” “开饭啦!赶紧来吃饭——!!” 一个清脆如燕之音大声呼喊着。 夜梦二人转头一看,薛燕正站在右边那排房间的饭堂门口,拿着一面锣哐哐当当地敲着。 这时的她,已经戴上了一个玉兰花苞高冠、穿着一件小袖对襟旋袄①和一套靛青色长裙,俨然一副俏厨娘的模样。 她一手握棒贴腰、一手提着铜锣,又喊道:“赶紧的!赶紧的!姑奶奶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什么事比吃饭要紧呐?手头上的事儿都停了,赶紧过来吃饭!” “先吃饭吧。” 司徒云梦已完全从心悸中回复过来,看了一眼身后窗子里的妹妹韩玉和儿子韩千里,见他们未受到刚才的声动影响,儿子依然睡得很香,就拉着韩夜的手准备去饭堂。 又望见碎了一地的茶壶,她便和韩夜一起清扫了一番,这才匆匆赶去吃饭。 司徒云梦知道,每一次吃饭的时间都很宝贵,因为如果她不快点吃完,就不能替下妹妹韩玉,会把妹妹饿着,更何况儿子随时会醒。 当一个人太忙的时候,即便偶尔听见某些奇怪的声音,也会暂时淹没在一大堆事情里面。 正所谓“闲能闲出病,忙有忙中福”。 司徒云梦独守空闺的那段日子,只能与琴棋诗文作伴,所以闲得发慌,乃至于心上人一点小事情都能把她弄得心神不宁。 成亲两年、人生圆满后,忙碌当中她会忽略掉很多细节,而有些细节就算当时不去过分追究,事后确实也没什么大碍。 所以,司徒云梦暂时忘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而韩夜唯恐妻子过于焦虑,也暂时没提,打算晚些时候再问。 很快,大家都坐到了饭堂那张长圆形的桌子前。 司徒云梦居中,韩夜和薛燕分别坐在她左右,三人都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石头坐在薛燕右侧,再往右依次是幼虎妖阿武、紫兰花妖小紫、小龙女柳宁雪、圣婴童子、布雨童子。 韩夜左侧,是一位相貌非凡的奇男子,此人剑眉星眸、仪表堂堂,一头乌亮的短发熠熠生辉,上身着金边白甲,下身着龙纹长裤,颈上还围着一条黄缎带。 此人正是六界鼎鼎大名的双弓天箭手——星辰,也是韩玉的丈夫,韩夜、司徒云梦的妹夫。 他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那里有薛燕亲手做的麻婆豆腐、莲花血鸭、酸菜鱼、梅菜扣肉、干煸笋子、红烧茄子、凤尾虾、蛤蜊黄鱼羹、荷叶粉蒸肉、白汁圆菜、板栗烧菜心、蒜蓉炒空心菜。 每道菜都是色泽鲜美、香气扑鼻。 星辰吞了吞口水,一脸渴求地看着薛燕道:“燕儿姐,可以开动了吧?人都齐了!” 自从娶了韩玉,星辰也跟着韩玉一起叫薛燕“燕儿姐”了,这也是韩玉要求的,韩玉和司徒云梦均认为,对于默默为大家付出的薛燕要极尽尊重。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纤眉一扬,对大家道:“吃吧。” “好耶!!” 星辰近乎欢呼,带头吃了起来。 他的左侧依次坐着蝴蝶精馨儿、青蛇精素素、穿山甲小陵、冰晶女鬼韵儿、小狗精獒奇、雏鹰怪小英。 除了素素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其余孩子都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薛燕见星辰吃相难看,忍不住嘲讽道:“小神仙,亏你也算个神界响当当的人物了,吃饭还和小孩一个德行!” 星辰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东西,比起北漠镇时期,他的筷子已经用得非常地熟练了。 他夹起一只凤尾虾,嚼了几口就往肚子里咽,皱着剑眉回应薛燕道:“吃你做的菜还顾得上什么德行?你菜做得是很好吃啊!” 薛燕对于大家的夸奖早已习以为常,哼了一声,问星辰道:“下午你又跑出去干什么去了?每次都要到吃饭的时候才看到人!又跑出去偷懒晒太阳去啦?” 星辰舀了一碗蛤蜊黄鱼羹,吹了两口,正准备喝,听闻此言,只好转头回应薛燕道:“燕儿姐!你又冤枉我!你看你这些食材、药材,哪次不是我给大老远弄过来的?我当然是去做这些事去了。” 星辰说的没错,薛燕正是了解到星辰神目如炬、可观千里,又兼之他能腾云驾雾,过去两年以来,薛燕只要想弄任何食物和药材,都会让星辰去办。 什么天山雪莲、长白仙参、东海珊瑚、瑶池圣水,均不在话下。 但薛燕却知道这次星辰在撒谎,她不悦地道:“你每次扯谎都没什么新意!一下就被姑奶奶戳破了!这两天食材药材早就够了,我们又不开饭店药铺,无缘无故你怎么可能再去弄这些东西?” 说着说着,她把手一指星辰,三分肯定七分气愤地道:“你就是偷懒去了!就等着我和笨师兄两个人做饭,你吃现成的呗!!” 司徒云梦见薛燕又对星辰咄咄相逼,便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柔声劝慰说:“燕儿,就算暂时不需再弄食材药材,偶尔让星辰出去转转也好,他习惯了周游四海,能帮你去找山珍海味已属难能,长期留在家里怕把他憋坏了。” 说着说着,司徒云梦见薛燕前额发丝有点凌乱,便用心帮她整了整,又以素袖拭去她脸上的油烟,怜道:“燕儿辛苦,自己做了饭也不吃,赶紧先吃吧,一会儿菜凉了。” 虽然薛燕已感觉到做了母亲的司徒云梦愈加温柔,但被她冷不丁关怀一下,也偶尔还是会脸红。 于是薛燕叹了口气,不再关注星辰,而是对司徒云梦语重心长道:“我的小梦梦——!你别关心我啦,自己吃完了没有?一会儿天天醒了你就……(没机会吃东西啦)!” 话没说完,薛燕就惊讶地发现司徒云梦不但是吃完了,甚至连碗筷都整齐地放好了。 “诶!你!!” 薛燕瞠目结舌地望着司徒云梦,见她云淡风轻地正用手帕擦拭樱唇。 “嗯?我?” 司徒云梦还在反应薛燕说过的话,待反应过来后,才把泛着清香的手帕收到怀中,微微睁大美眸,略为不解地问:“燕儿,哪次你做的饭菜我不是三下五除二就吃完?有什么好惊讶的?” 韩夜在一旁冷讽道:“她以为你和她一样,嘴巴不用来吃饭,光顾着骂别人。” 说着自己去夹了一口菜,就着那口菜,又喝了口烛龙酒袋里的梨花美酒,露出了几分惬意。 “你!”薛燕纤眉倒竖,指着韩夜道:“臭呆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骂人?!” 韩夜漫不经心地纠正道:“薛女侠,骂人不是靠眼睛看,是靠耳朵听。” “你!!” 薛燕火冒三丈,正准备站起身还击,被司徒云梦搂住她肩膀给摁了回来。 司徒云梦一边拍着薛燕的背安抚,一边埋怨韩夜道:“阿夜!你怎么又和燕儿斗起嘴了?” 又怕薛燕气过头,忙柔声哄薛燕道:“好啦燕儿,斗嘴归斗嘴,别真的生气,我怀天天那会儿你老说我容易生气,说生气伤身,你自己也一样啊!” 正哄着哄着,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男婴啼哭之声,那是她儿子韩千里在哭。 虽然声音很远,但这声音只要一发出来,司徒云梦也就顾不上丈夫、姐妹和弟子了,忙放下一切,急匆匆奔向正堂旁的卧室。 眼见司徒云梦离开,韩夜瞟了薛燕一眼,见她依然双手环胸不吃饭,只好故作冷淡地道:“喂!大名鼎鼎的薛女侠,不会真生气了吧?饭也不吃了?” “笑话!” 薛燕水眸瞥向一旁,不屑地道:“姑奶奶犯得着生你的气?” 说着,她把手一指埋头正在吃饭的星辰,对韩夜道:“韩未央,刚才我劈头盖脸地质问小神仙,你是在帮他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才故意挑事,以为冰雪聪明的薛女侠不知道吗?” 韩夜闻言,坐直身子,朝薛燕竖了个大拇指,大方承认道:“不愧是洛阳薛女侠,你说对了。” “唉……”薛燕终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空心菜,叹道:“这世道嘛,总是男人帮男人,女人护女人,天经地义……” “但若是男人一味帮女人、女人一味护男人,那不是他们有爱情、就是他们有奸情!” “哦?”韩夜饶有兴致地停下碗筷,看着和他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三分感激七分柔和地问:“那薛女侠,你为我披荆斩棘、奉送精血,韩未央铭记在心……” “你我之间,算恩情?友情?亲情?还是……?” “冤情!”薛燕冲韩夜吐了吐舌头,笑道:“跟你们在一起,本姑娘冤得很!” 确实,侠女薛燕很冤。 她最早是因为喜欢和同情韩夜,才决意一路跟随。 但当她发现司徒云梦不但值得韩夜喜欢且更值得被同情时,心态就开始变化,从最初的帮助司徒云梦到为了六界苍生而携手共进,她屡次没走成,反倒与司徒云梦的羁绊在逐渐加深。 到后来,司徒云梦怀上韩夜的孩子,她怕韩夜照顾不来; 司徒云梦生孩子,她怕接生婆不懂; 司徒云梦坐月子,她怕司徒云梦月子坐不好; 司徒云梦带孩子,她怕夜梦二人不会育儿。 而恰好,作为圣书医仙的传人,这些她都会!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每次离开,无论天涯海角、城镇山林,看着六界的风景、吃着人间的美食,她总会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司徒云梦。 因为,是司徒云梦放弃永恒给了这世界第二次生命; 也因为,是司徒云梦放弃自己给了她新的身体。 只要活着,就无法忘记,只要活着,二人羁绊就不会结束。 燕子总会有个家,但无论大家、小家,都是司徒云梦给的。 终于她明白,行侠仗义有很多种,妻子给戍守边关的丈夫送一碗热汤也是侠义,因为她让丈夫坚定了保卫河山的决心; 父亲给浪迹天涯的儿子留下一座宅院也是侠义,因为他让儿子多年的热血有了一份依靠。 可人们敬佩的,却往往只是那个在外行侠仗义、为国为民的男人。 男人死去固然光荣,可支持丈夫大义却失去丈夫的妻子呢? 鼓励儿子事业却失去儿子的老父呢? 鲜有人在乎! 所以,薛燕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在意同伴们愧不愧疚,对薛女侠来说,这辈子最大的行侠仗义,就是陪伴着拯救六界的司徒云梦。 你若需要,我便不离! 韩夜和薛燕望着对方相视一笑,随着时光流逝,他俩早已有了深深的默契,也早已各自坦然。 而吃饱饭的星辰却不合时宜躺在韩夜身边的椅子上,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道:“哎呀!什么男人女人、你情我爱,最是麻烦!抬头望天、低头吃饭,好好过日子就行,想那么多干什么?” 话刚说完,他就感觉耳朵一阵剧痛,被一只白皙细嫩的手狠狠地向上一扯,整个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跟我在一起也很麻烦吗?” 韩玉阴沉着脸把话说完,一边捏着星辰耳朵,一边微笑着向韩夜、薛燕和熊猫石头一一行礼,而后又严肃地教训星辰道:“吃没吃相,坐没坐相,丢人!” 原来,司徒云梦已经把韩玉替了下来,专心给孩子喂奶,韩玉自然就过来吃饭了。 薛燕见韩玉来了,赶紧告状道:“呆瓜妹!对对对!好好收拾他!他今天下午不知道去哪了!他骗我说是去找食材药材去了!” 韩玉一听此言,火气更大了,对韩夜道:“哥,你让让,我要训夫了。” 韩夜在星辰殷切、渴求的目光下,还是耸了耸肩,故作无奈地道:“妹夫,我今天已经帮过你了,后头啊,看你自己吧。” 说着他就坐到司徒云梦原先的位子,把位子让给了韩玉。 韩玉的手一直没离开过星辰耳朵,一坐下去,就冲星辰怒道:“说!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再敢有一句假话,把你耳朵拧下来!” 其实韩夜和薛燕感觉得到,或许镇天女武神瑶光根本就没走,她一直就在韩玉那小家碧玉的身躯里。 这才能解释为何两年来她武力道法依然强横,也能解释为何对星辰的脾气却是渐长。 “我说我说!夫人下手轻点!下手轻点!!” 星辰畏畏缩缩,不敢有半点隐瞒,快语解释道:“是你让我去取蛇胆的啊!你说侄子这两天有轻微的肺热咳嗽,药房里缺新鲜蛇胆,我昨天和今天都出去转过了,方圆千里内都没看到一条蛇!这才回来的!” “好像是的啊,我都差点忘记了。” 韩玉一听,恢复了乖巧的表情,揉了揉星辰的耳朵,哄道:“没弄疼你吧?” 星辰正待开口说话,薛燕却抢着道:“他撒谎!” 说着双手叉腰,对韩玉道:“呆瓜妹!你又犯迷糊!!他能看到千里之外诶!方圆千里都没蛇了,你信吗?” 星辰连连摆手,对韩玉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撒谎!夫人啊,我就算骗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荒唐的事情骗你呢?!” 薛燕仍是不依不饶,手指星辰道:“你非要撒谎是吧?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姑奶奶看你不是偷懒不干活,哼!你肯定是跑到神界又去找哪个仙女私会去了!” “呆瓜妹!好好收拾他!!” “且慢。”韩夜放下沉思托腮的手,冲正要抬手打星辰的韩玉道:“小玉,此事或有蹊跷。” 说着,韩夜又看向一直低头沉默的青蛇精素素,听星辰说完千里无蛇的消息后,她似乎更紧张了。 素素模样看上去就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碧绿色衣裳,因为妖力不够,虽然面容修炼得近乎人类,但眼睛总是圆圆的、瞳孔总是窄窄的。 此刻,她的眼睛在剧烈的晃动着,稍微细心的人都看得出,她在害怕。 韩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关切问道:“素素,我观察你很久了,从刚才到现在,所有人在有说有笑地吃饭,你却心不在焉……” “有事和师丈说说吧?” 寻常人很难想象到,千里无蛇的现象和行为异常的素素有太多关联,最多也就是他们都是蛇。 但韩夜却想到了,尤其是当他回想起之前司徒云梦提到的“奇怪的声音”,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素素则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韩玉、薛燕见状,也就一同凑了过去,像关心自己孩子一样去关心素素。 在她们的关怀和鼓励下,素素这才开口道:“我爹娘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韩夜细心询问道。 “前天!我回里蜀山,他们没来镇妖顶接我,我以为他俩有事,结果回到家他们也不在——!” 素素说着说着,愈发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到得后头,终究是呜呜大哭了起来。 其他孩子们见状,也都过来安慰。 韩玉像抱着天天那样把素素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抚慰道:“那你为什么不和先生说呢?” “我不想她担心!” “她带小师弟又要带我们,已经够累了……!”素素擦了擦眼泪,看向韩夜道:“但我去找牛廷尉大人报官了,他说,最近里蜀山也有些蛇妖不见了,很多人都找他报了官,他会帮我去找我爹娘的……他也叮嘱我不要跟飞凰公主说。” 韩夜喝了口梨花酒,陷入沉思,而后看向素素道:“素素,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确实不用让她担心……放心吧,你爹娘不见的事,我作为里蜀山驸马、蜀山弟子,责无旁贷,一定帮你找回来!” 薛燕也点头道:“就是就是!燕儿老师也帮你找!别哭了哈!” 有这么多靠山,青蛇精素素确实也没理由继续哭下去,渐渐恢复了平静。 韩夜接着询问道:“你爹娘失踪之前,有过什么奇怪的举动?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你好好回想一下。” “这些天倒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举动。” 素素细细思索,忽而想起了什么,略带三分恐惧地道:“对了!我前天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十尊一寸长的神像,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模样恐怖,其中一尊神像蛇头人身,像是个蟒蛇精,我印象很深刻。” “最高大那一尊,样子最可怕……嗯……他有、他有……” 薛燕迫不及待地想催促素素赶快说,被镇定的韩夜阻住。 韩夜温和地看着素素,只听素素缓缓地道:“他有三只眼!四只手!第三只眼上有三道横纹!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神明,我听里蜀山的叔叔伯伯说,他是……” “天竺的毁灭神——湿婆?”韩玉和星辰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①“小袖对襟旋袄”——有点类似于正传里司徒云梦在里蜀山穿过的褙子,通常胸襟敞开着,显得比较清凉,但袖子比较小便于干活,宋元时期厨娘经常穿着这衣服做饭,吃美食,观美色,实在是美不胜收。 【为了更新,我可是还在公司里啊,行啦,我得赶紧回家了,大家看开心。o(╥﹏╥)o】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三回 夜梦温 听到韩玉和星辰同时说出这个名字,薛燕忍不住纳闷道:“湿乎乎的婆子?好古怪的名字啊!” 韩玉解释道:“燕儿姐,这是梵文音译过来的。” 星辰则提醒韩夜道:“韩哥,上次我在四梵天的斗神台,把天外天的结界射爆了,飞出来很多天使和女武神,你还记得吗?” 韩夜点点头,说:“记得。” 星辰接着道:“后来我问过神界的一些前辈,才知道,天外有天,这世上有很多外来神明,只不过西方极乐世界和东方琉璃世界的菩萨与我们来往较多。至于这个湿婆,和那些天使一样,离我们的世界相对较远,来往也少。” “那就怪了。” 韩夜看着安静不语的素素,手捏下巴想了想,向她问道:“你爹娘不信奉女娲娘娘、西天佛祖也就罢了,铁刀犬王是我里蜀山经常供奉的英灵,为何他们也不信?非去信那些不能灵应的神明,不是很奇怪吗?” 素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他们并不信这些东西的。” “除非……”韩夜望向薛燕,在等她说话。 “除非这些神明已经来到我们的世界了呗!”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不紧不慢地接上了韩夜的话,纤眉一扬道:“很简单,刚才素素也说了,除了那个湿婆子,还有个蟒蛇精,没准那个蟒蛇精也是什么天竹世界过来的。” “他既然是个神明,一来就肯定会吸引到我们这里的蛇,这才造成方圆千里都找不到蛇,也能解释为什么素素的爹娘不见了。” “所以!”薛燕伸出一根指头,指向窗外,笃定地道:“我们去找最近蛇出没特别多的地方,就有线索!” 韩夜点点头,深以为意。 韩玉则补充道:“我记得有一种蛇神,也是天竺那边的,叫做摩呼罗迦,属于八部天龙①之一。” 韩夜闻言看向素素,素素却是一脸茫然。 薛燕则低头掰着指头数数,抬头对众人道:“那不对啊,素素说有十尊神像,加上湿婆也才九个。” “还有一个我大概知道是谁。”星辰挠了挠头,对众人道:“我记得计蒙殿下说过,在天竺那边有个神明,名字犯了天帝的忌讳,所以天帝只准我们叫他‘因陀罗’。” “啊!是帝释天!” 韩玉恍然大悟,对韩夜和薛燕道:“哥,燕儿姐,那就不奇怪了,传说这帝释天统御众天,是八部天龙的顶点,也有人叫他天帝,梵文音译就是‘因陀罗’。” 众人把线索一对,即便青蛇精素素未把那十尊神像样子都看清,也足以推测出对方的身份了。 韩夜对星辰道:“妹夫,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是对的,那这件事不小,摩呼罗迦一到我们的世界就开始四处召集蛇,让我感觉他像是在……” “集结军队!”薛燕睁大灵眸道。 “居心叵测,必有所图。”韩夜越想越觉得可疑,便对星辰道:“星辰,劳烦你去一趟神界,把我们的推测和天帝、道祖爷爷、玄女、蓐收都说一说,万一这批外来神明图谋不轨,于神界利益也必然有害,他们断不会置之不理。” “明白!”星辰深以为意,站起身来,问道:“我马上去?” “等等。”韩夜又思索了一番,看向众人道:“天帝和道祖爷爷掐指一算便知人间气运,这事他们没理由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动?会不会是我多虑了?” 星辰提醒道:“九天众神只能算出法力在自己之下的人物,所以盘古之殇出世他们才会说是劫难,那次如果不是兰香,我们就全都玩完了……” “而摩呼罗迦是外来神明,他们不一定算得到,玄女大人观看玄机天书也应该看不清楚,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哈。” 韩夜喝了一口梨花酒,微微点头道:“无论如何,你去报个信是对的,万一情势我们无法控制,有九天众神做靠山,就无须惊动云梦了。” 众人纷纷赞同,自从司徒云梦把灵力奉送给六界后,她就几乎没有法力了,过去两年但凡有点大事,不是韩夜薛燕出主意、就是韩玉星辰出力,为的不过是想让司徒云梦安然享受自己的生活。 然而,光是夜燕星玉四人,论实力,就足够在六界横着走了,六界之内没人敢惹; 论关系,又和六界千丝万缕,六界之内都得卖点面子。 神魔之间不再争斗。 仙派均因蜀山的付出而心悦诚服。 而余下的妖、人、鬼三界,听话的便罢,就算极个别不听话,也不够拥有神魔巅峰实力的星辰和韩玉塞牙缝的。 六界,已经很久没有像样的斗争了。 虽然天下太平是韩夜想要看到的,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韩夜有一种预感,这些外来神明并非善类,早晚与他们有一战。 而星辰则担心战事一起,麻烦事就又多了,于是他打算离开饭店,找个三清殿让天尊把他带回神界。 刚准备离开饭堂,却被薛燕叫住了。 “慢着!” 薛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星辰道:“既然这事没那么着急,你走之前先把碗洗了!要不了你多少时间!” 星辰转过身指着自己,不解地道:“怎么又是我洗?” “当然是你!”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蹙着纤眉道:“你别想在薛女侠面前敷衍过去!刚才你说,这两天你发现方圆千里没蛇,可你一下就能看得到千里之外诶,为什么昨天没和呆瓜妹说?拖到今天才说?” 韩玉闻言一愣,继而看向星辰,点头道:“对啊!为什么昨天不说,燕儿姐和我追问,你才说?” 韩夜不愿替星辰讲出真实原因,薛燕却讲了。 “因为他就是故意要拖!既然找不到就先不说,混个两天再说。” 薛燕哼了一声,微微昂起头道:“然后他趁着这空档,不是去偷懒晒太阳,就是跑去神界撩仙女去了……啊对!” 薛燕眼珠子一转,又对韩玉道:“小神仙本来就是个色胚子!在彤天他只射男天使、不射女天使,还说什么去打听天外天的事,其实就是想去跑去三千世界找这些天使呗!” 星辰越听越害怕,赶紧把自己的碗筷收了,大声喊道:“燕儿姐别说啦!我洗碗!我洗碗!!” 不等韩玉追问,他就一溜烟跑到饭堂后面的厨房去了。 “我们饭没吃完呢!” 韩玉赶紧站起身去追,边追便捋起袖子怒道:“还有,今天这事不解释清楚,我和你没完!!”说话间,人已出了饭堂,声音也越来越远。 韩夜眼见二人离去,略带不悦地对薛燕说:“燕儿,他俩每次不睦,总有你给小玉吹耳边风,你啊,也不用次次都点破,让他俩自己过日子。” 薛燕双手负于身后,眼睛往上瞟,晃了晃身子道:“人家哪里不睦了?你没看到小神仙就是享受被自己老婆教训吗?再说了,那小神仙就是不老实嘛!难道还不许本姑娘说?” 见韩夜还想替星辰说话,薛燕立马补充道:“你还别说他,呆瓜,要是你不老实,我也要和小梦梦去说!哼!!” 韩夜听了这话,秀眉轻舒,笑道:“那就不好意思,你没机会说。” “谁知道呢?”薛燕俏皮地朝韩夜做了个鬼脸,道:“路还长着呢!” 韩夜淡然笑着,不再争辩。 为了让司徒云梦不操心六界大事,他开始安排后续事项。 先是和在场的孩子们叮嘱,今天谈到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们的先生,孩子们都很听话地答应了,然后各自去韩宅西侧那一排住房休息去了。 接着,韩夜和薛燕商量,明天他亲自去一趟蜀山,找师父和同门了解人间情况,查一查异常,反正他也经常去蜀山。 韩夜之所以把家安在离蜀山比较近的地方,正是因为他和韩玉到底还是放不下蜀山、放不下长辈同门、放不下天下苍生。 最后,韩夜去厨房再三叮嘱正在洗碗的星辰,让他别把去神界联络的要事给落下了。 到妹妹和妹夫没闹太大矛盾,而妹妹已经帮着妹夫在洗碗,做哥哥的韩夜也终于放心,朝着他和司徒云梦的寝室而去。 从饭堂到正堂依然要经过院子,院子两旁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草,晚风吹过,清香怡人。 闻着香味,韩夜双手负于背后,心事重重。 他不由得又想起黄昏时候,司徒云梦受到惊扰的那个举动。 他走到正堂前,沿着之前司徒云梦抬头看的方向望去。 夜云彼端,只有无尽星空,看不到任何异象。 此时已是戌时过半,环顾大院,西侧那排房子烛光摇曳,能隐隐听到孩子们夜读的声音; 东侧那排房子灯火阑珊,动静渐渐小了,看来大人们即将结束今天的忙碌。 当了爹的韩夜,终于隐隐能理解父亲韩风当年为何对自己那么严厉。 因为一个男人如要顶天立地,就要肩负起责任。 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同伴的责任,兄长的责任,舅子的责任。 责任太多,乃至于有时候云梦和薛燕觉得韩夜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儿子,别人做了父亲都是把儿子当掌中宝,百倍疼爱、千般呵护,他韩夜做了父亲,儿子好像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把儿子的事放到最后。 无论如何,夜色渐浓,也该进去看看妻儿了。 韩夜知道,如果妻子长时间没动静、儿子也没哭闹,那一定是妻子抱着儿子睡着了。 他施展疾影步,将玄元真气运转至足底,这样就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进到正堂、入到寝室,但见烛辉昏黄、房间暗淡,司徒云梦侧卧在床上,若兰素手柔和地揽着韩千里,果然是睡着了。 韩夜走过去将烛灯吹灭,窗外的月光也随之洒了进来,投在丝帐床上、投在司徒云梦绝尘脱俗的脸庞上。 司徒云梦睡着的时候,又是另一种美,静谧的美。 韩夜轻轻坐在一旁,品味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如仙似梦的馨香,温柔地抚了抚爱妻的盈香妙发,那青丝依然如春水明溪般柔亮顺滑。 端看司徒云梦,柳月眉、卷翘睫、玲珑鼻、薄光唇,就算闭着眼睛都格外漂亮。 再看妻子身旁仅九个月大的韩千里,那清秀的眉毛、白嫩的肌肤,红彤彤的小脸,胖嘟嘟的小手。 此刻,孩子正蜷缩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 这几天孩子有点肺热,所以能隐隐听到鼾声。 韩夜又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帮妻子儿子把薄被盖好,上了床去,把背靠着司徒云梦,思考如何找到素素的爹娘、如何帮儿子弄到蛇胆、如何去调查天外神明。 天外神明的出现,是否会威胁到六界众生? 湿婆、帝释天和八部天龙实力如何? 他该去说动哪些力量才能应对这些风险? 韩夜想得太多,想着想着,不觉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柔和的清香中,韩夜感觉胸膛被微风拂过,痒痒的,温温的。 渐渐,他感觉到那不是微风,是一朵白兰花。 渐渐,他又感觉到不是白兰花,是一只手。 一只女人的手。 柔情似水的手。 “别摸。”韩夜抬起右手,下意识拂开了司徒云梦伸过来的手,继续面朝床边、双手环于胸前,想要继续睡觉。 不一会儿,胸膛又痒了起来。 “别撩。”韩夜蹙了蹙清眉,又拂开了司徒云梦从背后伸过来的手,但这次,他有点睡不着了。 他已经意识到,确实是司徒云梦在抚摸着自己的胸膛,不是在做梦。 “别闹!”当司徒云梦第三次把手伸过来摸自己的时候,韩夜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去没好气地道:“司徒云梦!睡觉!” “嗯……可我不想睡了。”司徒云梦应了一声,用秋波般的眼眸望着韩夜,柳眉舒展、笑靥如花,柔声道:“阿夜,既然你也醒了,不做点开心的事吗?” “我只想睡觉!”韩夜转过身去,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司徒云梦觉得韩夜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韩夜,那个被雷打醒就要抱怨几句的小韩夜,她情不自禁就从后面抱住了韩夜,悦然道:“孩子睡熟了。” “算了吧!”韩夜蹙着秀眉说:“每次你都说孩子睡熟了,每次半路上他就醒,然后你就把我一推开给他喂奶,我还不如好好睡觉!!”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日日劳神、夜夜操心……我却好久都没给你了。”司徒云梦疼爱地贴住韩夜坚实的后背,柔荑在韩夜健壮的胸腹之间游走,她能从手上感觉到丈夫的温暖,而丈夫也能从她贴近的胸膛上感觉到温暖。 馨香四溢,柔声动听。 佳人相拥,焉能不乱? 韩夜被撩得心火渐起,猛然转过身去,把司徒云梦压在身下,盯着她,热乎乎地喘起了气来。 “轻点。”司徒云梦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三分埋怨七分温柔地望着丈夫,说道:“别把孩子弄醒了。” 韩夜稍微放缓了些,搂着司徒云梦的香肩,与她四目相对、两唇相接,这一口气又持续得很长,但司徒云梦早已习惯,二人吻得势均力敌,双方边吻边盯着对方眸子看了许久。 终于,韩夜松开口,不再忍耐,心急火燎地道:“来吧来吧!把事办了!” 对韩夜来说,和最爱的女子集中念想、灵肉相依,实在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可从司徒云梦怀胎六个月起,二人就体会不到夫妻间的快乐了。 这种憋闷感足足持续了一年多,此刻终于能够释放,他岂会不好好珍惜?于是娴熟地去解司徒云梦的素衣。 司徒云梦面若桃花、吐气如兰,也帮着解韩夜的衣服,相处久了,她少了几分矜持,多了几分成熟。 很快,司徒云梦就看到韩夜那健硕的胸膛,月光之下,蜜色腹肌条纹清晰、雄壮臂膀刚硬可靠,令她心花怒放,只是表面上还保持着文静。 当然,韩夜也看到司徒云梦那紧绷坚挺的杏黄抹胸,还有那勾魂夺魄的美妙腰肢,他也没和妻子客气了,伸手就要扯掉妻子的抹胸。 “呜哇哇——!” 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 儿子偏偏醒了! “先放他哭会儿,完事了再说。”韩夜虽然没有再去扯司徒云梦的抹胸,但身躯是抵着妻子身躯的,实在不想把这份狂热再收回去了。 司徒云梦本也是下决心先让丈夫开心,孩子就算哭了也努力放一放,结果孩子突然又咳了起来,这就没法忍受了。 “孩子的咳嗽……!”司徒云梦双手抵住韩夜的胸膛,越发生气了,终于怒道:“还没好呢!!” 话没说完,她就把韩夜一把推了开去。 女子本柔,为母则刚。 做了母亲的女人,本就听不得小孩哭,何况是十月怀胎、忍痛分娩的亲生孩子呢? 司徒云梦掀开韩夜之后,也顾不上和丈夫道歉,赶紧把韩千里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摇着、喂了喂奶,又把韩夜晾在一边。 历史,又重演了。 韩夜一下子兴致全无,披上衣服,坐到床边、扶额叹气。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司徒云梦怀里的韩千里,憋屈地道:“天天!你真是个小祖宗!就不能好好睡吗?爹娘自己也要过日子的啊!” 司徒云梦柳眉微蹙,道:“也不能怪天天……天天这个肺热咳嗽再不治好,以后只怕要落下病根,我……我刚才真的没心思了……” 说着说着,她又满怀歉意地看着韩夜,道:“阿夜,对不起!” “算了。”韩夜下了床,坐到桌前喝了口梨花酒,一解愁怨。 司徒云梦见他那副模样,万分怜惜,于是又道:“等天天哄睡了,我帮你吧?就像之前那样。” “也不用。” 韩夜冷静下来,回应了司徒云梦。 他感觉和司徒云梦在一起,行房欲望大多源于对司徒云梦发自内心的喜欢,而作为男人生来的那股原始欲望,其实他是克制得住的。 只要去打打坐、炼炼气,就能克制得住。 成熟以后他明白了,对夫妻双方而言,行房更多是一种沟通,一种很深很深疼对方的方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韩夜望着窗外的明月,此时的夜空万里无云,他回头对司徒云梦道:“夫人,确实,这些不能怪天天,也不能怪你……毕竟孩子是我想要的,我没有任何理由为此埋怨你。” “路还长着呢,是我心急了。”韩夜整了整衣装,又喝了一口梨花酒,而后坐回司徒云梦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夫人,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很疼我,我感激不尽……” “但办不成事,就别撩我!让我好好睡觉行吗?!” “哦……好吧。”司徒云梦玉眸泛雾、柳眉含愁地应着,没有再说话。 沉寂片刻,韩夜把司徒云梦怀里的韩千里接了过来,一边在房里踱着步子一边哄孩子入睡,对司徒云梦道:“明天我要去一趟蜀山。” 司徒云梦穿好素衣,整了整床单和被子,问道:“前两天不是去过吗?你说老张家儿子张三剑剑法超群,给送去拜清元师兄为师了。” “这次还有其他事要办,当天去,当晚回,夫人别担心。” 韩夜并不想对司徒云梦撒谎,但也不打算把事情说的太细致,以免妻子焦虑,他望着怀里已昏昏入睡的孩子,话锋一转,对司徒云梦道:“新鲜蛇胆既然找不到,干脆你和小玉明天去一趟玄女庙吧,给你干姐姐九天玄女祈个福,说不定就治好了,这事也不能拖。” 司徒云梦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还像从前那样,自己有法力,也不至于去麻烦人家。 韩夜把孩子哄睡后,就将他小心翼翼地递给司徒云梦,为防孩子睡觉滚下床,一般都是孩子睡最里边、司徒云梦睡中间、韩夜睡最外面,这样万一孩子半夜起来要喝奶,司徒云梦随时都可以坐起身来喂。 司徒云梦侧到床边来接,孩子感到身子微微一沉、咂巴了一下小嘴。 司徒云梦见状赶紧边拍背边哄,为了省力,索性把自己的背靠着床头、伸直了双腿去哄,总算让孩子安然入睡。 这时,韩夜才发现司徒云梦虽然上身穿好了素衣,两腿却是光着的,白皙修长、笔直匀润的双腿映着月光,泛起晶晶清辉,弄得韩夜心又痒痒了。 “那个……腿放被子里去吧,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韩夜清眉紧锁道:“老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撩我……至少今晚不行。” “哦。”司徒云梦把熟睡的孩子放到身旁,钻到被子里去了,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呢。” 韩夜坐到床边,牵起司徒云梦的手,温和地道:“你不是说,先等天天咳嗽好了吗?孩子还难受着,为人爹娘却只顾自己开心,确实也不合适。” “好,我听你的。”司徒云梦柔声道:“你考虑得周全,往后日子还长。” 于是,韩夜就上了床,抱着司徒云梦入眠。 他不知道今夜还能抱着妻子多久,或许再过一两个时辰,妻子的香怀就会被儿子给占据。 司徒云梦为了他们的孩子不哭闹,为了丈夫能好好休息,曾独自一人见过亥时的窗外、子时的窗外、丑时的窗外和寅时的窗外。 她一直在默默付出。 家里多了个韩千里,生活也随之改变,大家承受着带他的痛苦,也享受着与他的羁绊。 其实司徒云梦对韩夜的喜欢从未变淡,甚至更深,深不见底,只是因为羁绊过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陪伴丈夫。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翌日清晨,阳光晒进窗台。 韩夜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穿好衣服,将烛龙酒袋、灵鹫羽匕别在腰间,然后把屏风后的龙泉宝剑也取了下来,挂在身后。 没错,自从魔剑被摧毁后,韩夜将蜀山山门余下的神铁拿去剑楼铸造,在同门的帮助下重铸了龙泉宝剑。 这把剑虽然出鞘得很少,但每次拿在手里,韩夜就能想起他的第一位恩师——索命阎王张括。 韩夜抚了抚背后的宝剑,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妻儿,终于走出寝室、来到正堂。 一眼看去,正堂的右侧两个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位姑娘。 一位正是纤俏灵动的薛燕,她正和旁边另外一位姑娘神色紧张地聊着。 另一位姑娘娇小玲珑、明眸皓齿,扎着双鬟,穿着碧水宫的水绿轻装,正忙不迭地往嘴巴里塞东西吃,说一句话吃一口枣子,再说一句话吃一个李子,仿佛嘴巴永远停不下来。 韩夜认得,那是碧水宫副掌门玉儿,连忙向其抱拳道:“碧水宫副宫主玉儿大驾光临,为何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客气什么?我来之前既然没通知你们,当然也不可能要求你们讲什么礼数吖!”玉儿吃了一口薛燕做好的米糕,都懒得起身,继续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对一旁的薛燕道:“你男人讲话总是假客气,呆头呆脑,怪不得你喜欢叫他呆瓜。” “他不是我男人啦!”薛燕扶额叹道:“我给你们说了好多回了,你们总爱瞎起哄!” 薛燕虽然已是圣书医仙的弟子,但在她心里,碧水宫依然是自己的门派,一方有难,八方来援。 而碧水宫姐妹又大多仗义豪爽,也依然把薛燕当做自家姐妹,这两年来往甚密。 韩夜曾在鸣剑堂得过碧水宫帮助,自然对玉儿的言行不大介意,他开门见山问道:“玉儿,你这么急着来找我们,定有要事,直说吧,看看我和燕儿能不能帮上忙。” “必须帮!” 薛燕站起身来抢话,水眸放光,冲韩夜道:“呆瓜,玉儿姐来找我的事,正好也是我们最关心的事。” 韩夜看了看玉儿,又看了看薛燕,不由得道:“和蛇有关?” 薛燕重重点头,道:“碧水宫的总部在杭州,呆瓜你是知道的,现在的杭州城啊,已经是……” “蛇患成灾了!”玉儿接过薛燕的话,放下嘴边的马蹄糕,终于站起身来,面色也难得地严肃起来。 注释: ①“八部天龙”——佛教八种非人类,分别是天众、龙众、阿修罗、夜叉、迦楼罗、乾闼婆、紧那罗和摩呼罗迦,而八部天龙这个称呼则因金庸老爷子《天龙八部》一书而为大众所熟知。 【朋友们,尺度拿捏没那么容易,但我尽量了哈,正儿八经夫妻生活是这样的,很写实了。】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四回 碧水宫 韩夜闻言,略为收紧了眉头,眉头却又稍稍舒展,看向薛燕道:“所以说,蛇都跑到杭州去了?” 薛燕道:“是啊,天天不是急着要新鲜蛇胆治肺热嘛,我们去碧水宫调查一下情况,如果当天能解决的话,就解决了再回来给天天治病。” “如果当天不能解决,就我俩先取了蛇胆回来一趟,再带呆瓜妹和小神仙一起过去解决……你觉得怎么样?” “好。”韩夜赞同薛燕的想法,转向玉儿道:“玉儿稍候,我和内子说一声,就带你和燕儿去杭州。” 于是,韩夜就把杭州有蛇取胆的事情和司徒云梦说了,但没有提到摩呼罗迦和素素父母失踪的事。 而司徒云梦听说韩夜和薛燕一起去,反而是放心的,只担心他路上弄得薛燕不开心,叮嘱他斗嘴要有分寸。 待彼此亲吻告别过后,韩夜终于带着薛燕和玉儿来到院子里。 他将腰间的灵鹫羽匕朝天上一扔,灵鹫羽匕化为一只三丈来长、威风凛凛的银雕。 银雕振翅,雄风满堂。 “主人,去哪?”银雕眼中红芒绽放问道。 “杭州,碧水宫。” 韩夜思绪万千,望了一眼风起云涌的天空,终于启程。 随着银雕一声仰天长啸,扶摇直上,雕背上的韩夜、薛燕和玉儿乘风而起,两旁流云飞逝,玉儿一阵欢呼。 “玉儿姐!”薛燕双手环于胸前,一脸嫌弃地道:“你好歹也是碧水宫副宫主,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吗?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碧水宫女侠了!” 玉儿俯瞰云朵下的山川湖泊、大好河山,难掩心中快意,对薛燕道:“燕儿妹妹,因为我没你活得这么精彩啊!短短三年,你们日子过得滋润了,家业也有了,坐骑也有了,眼界也开阔了……什么时候也带姐妹们玩玩呗。” “改天改天!”薛燕甩了甩手,微微皱眉道:“我干儿子天天最近老咳嗽,等把他肺热治好了,我再和你们约时间出去玩啦。” “这么忙啊?”玉儿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嘴巴不歇气地嗑了起来,调侃道:“你这做干娘的,比他亲娘还上心呢,跟着某些人都这么多年啦,某些人难道没想法的吗?” 玉儿说着瞟了一眼盘坐在二女之前、沉思不语的韩夜。 薛燕接话道:“哎呀!我不是跟着某些人啦!说了多少回了?!我一直都是自由自在啊,跟不跟谁是我自己决定的!我没叫他有这个想法!” 玉儿听着听着,反而大为不悦,直言不讳地问韩夜道:“喂,蜀山韩大侠,你自己没想法的?把我燕儿妹妹就这么吊着?!” 韩夜无从辩驳,继续望着天边云海,薛燕却急忙替韩夜解围道:“他吊着我?别开玩笑好不好啊?你看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知道多笨,有什么能耐吊着姑奶奶?我是看他好欺负,每次斗嘴都气急败坏斗不过我,和他一起挺乐呵的……” “有事没事我一个人出去逛,回来还有个窝,有人关心,衣食无忧,不就是我最想追求的生活?” “真心话?”玉儿闻言,又嗑起了瓜子,认真地看着薛燕道:“受委屈了要和姐妹们说啊,别一个人扛着。” “噗!”薛燕差点没笑喷,用近乎不可思议的语气道:“我受委屈?你们见过薛女侠能受谁的委屈?我一巴掌呼过去!屁股都给他打烂了你信不信?” 玉儿听薛燕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又磕了几颗瓜子,顺手把瓜子壳往旁一扔,瓜子壳被银雕掀起的风暴吹到后下方的云层中。 韩夜见状皱了皱眉头,对玉儿道:“玉儿,乘雕就好好乘雕,别往下面乱扔东西,影响环境。” “嘿!”玉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韩夜道:“我没说你了,你倒说起我来了!几个瓜子壳,还能把下头的人脑瓜子给砸开花不成?” 韩夜冷声道:“坐我的雕就要守我的规矩,不然你就下去,我和燕儿先去碧水宫,你两条腿赶过去吧。” 玉儿气鼓鼓地道:“你!你是不是对我刚才说你,你怀恨在心啊!故意找茬是吧?” 韩夜对玉儿所言不予理睬,薛燕则挽着玉儿的手笑嘻嘻地说:“他一向是这个鬼样子,有时候就是冷言冷语,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就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瓜子壳虽然砸不死人,但万一哪个笨家伙打哈欠,瓜子飞到他喉咙里给卡住了,把他涨成个猪肝脸也不好嘛,你说是不是?” 玉儿被薛燕逗笑了,也成功被薛燕带跑了话题。 二女本来都是嘴巴不停的主儿,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从三皇五帝聊到春秋战国,从人间大地聊到阴间十殿,只是瓜子壳到底还是被玉儿拿了个丝囊装了起来,没有再往下头扔。 银雕飞得极快,二女聊着聊着,不到半个时辰,大家就到了杭州地界。 杭州曾是前朝都城,繁华程度前所未有。 在改朝换代期间,杭州城曾经历了一段萧条时期。 南北统一后,由于当朝皇帝重视对汉人的统治,并未对江南的社会经济造成巨大破坏,因此作为江南中心城市之一的杭州,虽不再是都城,却仍然是仅次于国都的经济中心、军事重镇。 人口百万,繁荣兴盛,十大方衢,市场广阔。 砖石铺砌,水渠错综,高楼环绕,店铺俨然。 百十里街道整齐宽广,万千余楼阁参差延绵。 可现在,它却成了被亿万蛇类吞噬的地狱。 城外方圆百里之地,聚集了五颜六色的毒蛇,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将整座杭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看城内,城门大开,城郭上爬满了竹叶青,街道中游满了土蝮蛇,楼阁间挂满了烙铁头,西湖里漂满了白线蛇。 杭州城镇守的三万军士依然在与一些四脚蛇怪交战,老百姓却统统躲到了住所里闭门不出。 此情此景,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玉儿也忍不住细眉紧锁,惊道:“糟糕!我才离开不到三天时间,怎么成这样了!” 说着,向一旁的薛燕解释道:“燕儿妹妹,梨花姐让我来找你们的时候,这些蛇大多数还被堵在城外边,也没现在这么多,这才没多久,蛇就能自己开城门了?” 韩夜令银雕低飞至离地百来丈高,指着街道上的四脚蛇怪提醒道:“不,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妖界也有不少蛇精蛇妖失踪了,恐怕也被召唤或吸引到了这里,你看那四脚蛇怪,明显不是一般的蛇。”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赞同道:“没错,看来都是那个摸河螺虾搞的鬼” “是摩呼罗迦。”韩夜纠正道。 “谁在乎记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薛燕纤眉一扬,忽听下方传来女人的呼救声,她定眼一看,有户人家的房顶上已爬满了白锦蛇,远远看去仿佛一堆蛆虫,十分恶心。 此时此刻,这些白锦蛇正如同白色波浪一般涌向屋顶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妇人绝望无助、瑟瑟发抖。 薛燕无暇再与韩夜搭话,手里翻出四枚泛着五彩光华的绣花针,朝着离妇人最近那几条蛇射出飞针。 但听嗖嗖嗖数十声响起,妇人四周两丈内的白蛇相继中针,纷纷扑腾翻滚,片刻之后蛇血涌出、染满屋顶。 玉儿略为数了数,大概死了几十条蛇,她惊呆地看了一眼薛燕,忍不住道:“哇!燕儿妹妹,你这……用的还是本门功夫吗?” “是啊。”薛燕一边说着,又朝下方扔出一个五彩绚烂的千叶刃。 单个千叶刃旋转数圈之后,砰然一声,分成十个千叶刃,而后十个千叶刃又同时爆开,遮空蔽日、漫天花雨,数以万计的利刃如雨水般朝着下方三十丈区域飞去,眨眼间,上万条白蛇就死于非命,但却没有一片利刃伤到了那妇人。 玉儿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虽见过前任宫主冯茹和现任宫主梨花使暗器,但不管怎么用,四根绣花针射中几十个目标、一个千叶刃爆出上万片飞刃,如果不是变法术,那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但偏偏,薛燕就轻描淡写地实现了,乃至于玉儿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碧水宫功夫? 这二十多年练的是不是假功夫? 救下一人,薛燕内心惬意得很,冲屋顶那四旬妇人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洛阳薛女侠回碧水宫啦!不谢!!” 内力浑厚,声音洪亮,响彻了整个杭州城。 四旬妇人在绝望之际得薛燕救助,抬头望向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雕,只道是天神下凡,不由得跪在屋顶连连拜谢。 “赶紧回屋里去吧!”薛燕对妇人道:“屋顶上危险,别摔着了。” 妇人闻言一愣,这才爬下屋顶,回到房里。 玉儿瞠目结舌了许久,终于转头又问:“燕儿妹妹,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上次在蜀山顶你还只是一把剑,现在,十个梨花姐恐怕也不是你对手了啊!”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不!一百个梨花姐也未必能赢!你成仙了啊?!” “哎呀!玉儿姐你就是少见多怪!我跟着呆瓜和小梦梦把六界都游了一遍,稍微长点本事很正常啦!” 薛燕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了,自从司徒云梦放弃一切把最后灵力送给她后,她的身体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但是暗器射出去时莫名其妙会增加数量或者变大,水寒功内力也超越了凡人乃至于地仙的范畴,即便是碧玉堂广寒散人现在也不敢和她对掌了。 在成为魔剑之前,没有青鸾斗伞作为武器,薛燕最多和普通山精水怪一较长短,到今天,仙派掌门她也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两年来,薛燕领悟到了很多东西,这世上或许有些事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司徒云梦看似傻乎乎,为了韩夜和薛燕连自我都可以不要,却反而把三人都变得更强大,而司徒云梦又不希望大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既然薛燕无法告诉那些被她救下、被她帮助的人,说自己的身体是五彩之心给的,那她只能在每次获得当盖世女侠的满足后,默默回到司徒云梦身边,分享快乐、报还恩情。 薛燕不愿意再细说,韩夜也尊重二女意愿,不想更多人知道“五彩之心”的存在。 因此他一边施展蜀山万剑诀,在身旁划出个丈余宽的灵气剑圈、将无数剑气射向下方的蛇类,一边向玉儿道:“既然现在事态紧急,我们还是赶紧去碧水宫和梨花掌门碰个面,看如何消除当下蛇灾吧?” “好!”玉儿也认为情况不妙,先与同门会合方为上策,于是双手朝下方掷出八只梅花镖,顺手射断了八条毒蛇。 “走着!”薛燕也从怀里摸出一只梅花镖,梅花镖上闪烁五彩光芒,她从雕侧俯身下去,将那只梅花镖朝着前方方衢①扔出,梅花镖遇风便长,落地时已经长到五丈大,像一个巨大的马车车轮,呼噜噜碾压过去,压死街道上无数毒蛇和四脚蛇怪。 薛燕回到众人身边,拍了拍手,见玉儿仍是一脸惊讶,只好看向韩夜道:“呆瓜,明明你蜀山道法也很高深,她不惊讶你,干嘛老是看着我?” 韩夜解释道:“我在蜀山以一招无极元灵斩斩破盘古虚灵时,她也在场看到了,不管我多大能耐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说着望向玉儿,问道:“是不是这意思?” 玉儿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有薛燕如此神通,加上韩夜已达至沧海之境、地仙巅峰的武功道法,就算玉儿在一旁不出手,打这些蛇类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三人一雕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杀到了碧水宫前。 碧水宫坐落于西湖北岸,占地方圆一里、约四百亩地,北靠宝石山,三面环湖,东临白堤,西望苏堤。 从百丈高空看去,碧水宫仿佛一朵青绿色的荷花。 荷花中央是供奉着彤天女武神水碧的武神殿,占地约一百亩,矗立于孤山之上。 荷花四周如同花瓣般连接着十二座半岛,每座半岛占地二十五亩,岛上分别有会客厅、兵器库、练功房、药堂、饭堂、月波亭以及六座三层楼高的住舍。 此时,水陆相接的那十丈高的外墙大门前,有百余名四脚蛇怪正拥着一根五人合抱的巨木桩子,轰隆隆地撞击着大门。 门后是数以百计、身穿水绿轻装的碧水宫门人,正朝着四脚蛇怪们射出各类暗器。 四脚蛇怪皮糙肉厚,虽死伤了数十只,但尚不足以影响到攻门,马上就要发起下一波攻势。 韩夜清眉一皱,令银雕俯冲而下,右手作刀,朝着前方十丈远处使出黑光斩龙诀。 只听得唰地一声,一道三丈高、一丈宽的雄浑剑气横扫而过,大门前的三十丈空地被剑气划开一道齐整的剑痕,数十只四脚蛇怪连同数百只毒蛇被斩为两段,攻城木桩也被拦腰截断、彻底报废。 碧水宫门人眼见强援来此,纷纷欢呼,其中有不少人认出了韩夜和薛燕,高声喊道。 “是韩大侠!” “是燕儿姐姐(妹妹)!” 于是,在碧水宫门人热烈的欢迎声中,承载韩夜、薛燕、玉儿的银雕落在了大门至武神殿之间的广场上。 玉儿跳下银雕,找就近的碧水宫门人问道:“梨花姐在哪?” “在武神殿里呢!正在向水碧娘娘祷告!”碧水宫门人纷纷拢近前来,拥着众人往武神殿里走。 “跟水碧娘娘祷告什么?神界都没这号人物了。还不如靠我们自己!”薛燕说着说着,撞了一下韩夜的腰,道:“是吧呆瓜?” 韩夜把缩小成匕首的铁雕别到腰间,冷声道:“说了先了解情况,如果一天之内解决不了,我们就先取点蛇胆回去,把天天的病治了再带妹妹妹夫过来。” “行。”薛燕应着,便和众人一道往里走。 碧水宫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两年来了七八次,但遇到这么大的事跑过来,确实是头一遭,她也不由得认真了一些。 细看这武神殿,它高九丈,殿内由十根六人合抱的顶梁柱支撑而起,柱上雕满了荷花与白浪,沿着一条两丈宽的长红毯向前看去,一尊六丈高的女武神彩雕映入眼帘。 女武神面容清丽、眉目英凛,头上长着一对鹿角,身上穿着一套碧波龙纹铠,手中握着一柄镇海神剑,不怒自威、傲视远方。 水碧雕像下,就是现任碧水宫宫主梨花,也是八卦门掌门裘安的夫人。 身着碧水霓裳的梨花长得很标致,柳眉杏目里透着一股江南风情,比之三年前,举手投足间却已隐隐有了一股掌门人的风范。 在梨花左右的,是碧水宫六大长老,这六位长老年纪约莫三四十,均是研习阴柔内力、武艺高强的女中豪杰。 韩夜判断,若他父亲韩风在世,纵使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轻取其一,加上正副两位宫主,碧水宫确实有资格与神武寺、八卦门并称中原武林三大门派,当年的鸣剑堂比之却差了一截。 须知,碧水宫虽常以姐妹相称,为方便管理,依然有长幼尊卑之分,资历最深者可为长老,与宫主一同议事。 梨花听门人传话说韩夜已力退攻门蛇怪,也就没有再祷告水碧英灵,而是等韩夜走进来后,诚心诚意地冲韩夜抱拳致谢道:“值此碧水宫危难存亡之际,多谢韩大侠拔剑相助!” “多谢韩大侠拔剑相助!!” 六大长老和玉儿也一并向韩夜抱拳施礼。 韩夜淡然一笑,这几年六界对他的认可越来越多,乃至于这些夸赞和感谢对他而言就像喝水一样寻常了,他也并不追求这些。 “欢迎燕儿妹妹回家。” 梨花微笑着冲薛燕张开双臂,薛燕很配合地跑过去投入了她的怀抱,二人相视而笑。 “欢迎燕儿妹妹回家。”玉儿和六大长老也温声附和道。 韩夜喝了一口梨花酒,倍感欣慰,如果说韩宅是燕子的第一个家,那碧水宫可算得上是她的第二个家。 寒暄过后,韩夜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了他的询问。 从梨花、玉儿等人口中得知,十天前,杭州城附近的蛇就越来越多了,杭州这地方每逢夏季就偶有蛇患,起初大家都并不在意。 又过得五天,城外山野丛林里已到处都是毒蛇,严重影响杭州与江南各城之间来往贸易了,碧水宫姐妹们才决定出去捕蛇。 然而,碧水宫虽在海内有两千余门人,但杭州总部目前也就七百来人,面对数以千万计的毒蛇,一个人一天捉几十条蛇、杀几百条蛇,累个半死也是杯水车薪。 于是梨花想过连同杭州守军一起为百姓驱蛇,便去找了官府。 官府那边比较麻木,半天没给出回应,梨花只好与玉儿、六大长老一起商议,到太平镇请韩夜一家来除此蛇患。 碧水宫众女侠很清楚,薛燕不但是韩夜的红颜知己,也是司徒云梦的生死之交,只要开这个口,薛燕拉着韩夜过来,这天底下多大的事都能给平了! 韩夜喝了一口袋中美酒,听梨花、玉儿等人把话说完,点头道:“燕儿和碧水宫的关系自不必说,碧水宫的事本来也是韩某的事,何况这股势力把如此之多的毒蛇蛇怪召集到此,为祸杭州、危害百姓,这事韩家每一个人知道了都会管上一管!梨花掌门尽可放心!” 韩夜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虽然碧水宫众人有九成把握他必定出手,但亲耳听得此话,那更是十足放心了。 梨花感动得眼眸里微波荡漾,她很庆幸当初在鸣剑堂议事厅,宁可冒着被武林群雄声讨的风险,也要陪着薛燕一起支持韩夜。 她对薛燕道:“燕儿妹妹,你是了解我的,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事,以我碧水宫一派之力已难以应付,我们又怎么忍心来打扰你们的生活呢?” 薛燕摆摆手道:“哎呀!闲话不多说啦!现在我本领也高强了不少,既然来了,当然要……诶!” 话说到一半,韩夜用胳膊撞了一下她肩膀,咳了一声。 “啊!”薛燕瞬即明白了韩夜的意思,对众人道:“我干儿子天天的咳嗽还没好,这次也是来抓蛇取蛇胆的,我们回去一趟马上过来,来回也就一个时辰,到时候把呆瓜妹和小神仙也……!” 话又没说完,众人忽听殿外碧水宫门人高声喊道。 “秉宫主!门外有个虎头鱼身蛇尾的妖怪正带着大群四脚蛇怪在叫嚣!说限我们半个时辰内开门投降!!” 梨花有韩夜和薛燕撑腰,可算是镇定多了,不慌不忙冲殿外喊道:“什么来头?可有名号?” “他说他是暗天教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虎蛟护法!”报信的门人回答道。 注释: ①“方衢”——指四通八达的大道。 【当你们认为我只写一点点的时候,其实我要搞大事。】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五回 蛇护法 听到这个消息,韩夜和薛燕互看一眼,便知对方心意。 碧水宫虽在武林当中算一大势力、全力以赴能与普通的妖魔鬼怪相抗衡,但从杭州今日之情状来看,对手绝非等闲之辈,既敢上门挑衅,以梨花等人的实力恐怕难以应对。 于是乎,韩夜与薛燕决定,先帮碧水宫退了强敌,再走不迟。 二人急匆匆出了武神殿,赶往大门前,梨花、玉儿和六大长老则紧随其后。 此时,门外那方圆三十丈的空地上已经聚满了数以千计的蛇妖蛇精,为首的便是那虎蛟①护法。 这虎蛟护法长相奇特,身高八尺、体格壮硕,他拥有吊睛猛虎的脑袋、碧玉蛟龙的双爪、深海怪鱼的身子和赤练火蛇的尾巴,穿着一件土黄色上衣,戴着一对银镯子,正双手环于胸前,查看那根被韩夜用斩龙诀斩断的攻城木桩。 “娘额冬菜②!”虎蛟环顾四周,三分生气七分亢奋地说:“谁干的?有点本事啊!” 旁边一只身高一丈、站立如人的四脚蛇队长吐了吐信子,对虎蛟道:“老、老大!他们来援兵了,刚才有只银雕载着几个人从空中飞来,接着就是一道剑气横空而出,把木桩截断了,还杀了我们几十名弟兄!” 虎蛟瞥了四脚蛇队长一眼,反手一爪子甩在他脸上,把他打得原地转了三个圈,这才怒道:“娘额冬菜!涌金门老子都打下来了!一万官兵都被老子干掉了!娘希匹的,你这碧水宫攻了足足十二个时辰!你要打到过年去是吧?!” 四脚蛇队长被打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立定身子,捂着右脸委屈地对虎蛟道:“嗐!老大!攻了七八次了,都给打回来了!咱们就非得抢她们的女儿红吗?” 旁边一只壁虎精则附和道:“是啊是啊!整个杭州城就这里最难搞!碧水宫的娘们儿是有点能耐,现在她们又来了强援,要不咱们先带着抢来的酒回去交差?回头再……?” “娘额冬菜!!”虎蛟气得火冒三丈高,“啪啪”两记耳光打过去,差点没把壁虎精给打死,边打边道:“坛主就想喝女儿红!前几天已经把绍兴的女儿红洗劫干净了,听说这碧水宫的女儿红存货好,老子才让你们攻下来!之前没和你们说明白吗?啊!!” 眼看壁虎精的脸肿得老高,倒在地上只剩半条命,虎蛟气消了些,渐渐觉得也不能全怪这些蛇精,因为自己也是半蛇半鱼,他能理解蛇类的难处,没修个千儿八百年,蛇精蛇怪的脑子一般都不会太好使。 毕竟,就连他崇敬的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也免不了有性情鲁莽的时候。 虎蛟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夏日太阳即将升至中天,西湖的水也泛起粼粼波光,虎蛟用宏亮的声音对一众蛇精蛇怪道:“大伙儿听着!时候不早了!现在开始,由我亲自指挥攻打碧水宫!天黑前,务必要将女儿红送到坛主面前,否则教规伺候!!” “遵命!”大门前空地上的蛇妖们齐声应道。 “遵命!!”宝石山上漫山遍野的蛇精们也随后齐声喊着,那山呼海啸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杭州城。 于是,虎蛟走到碧水宫大门前,走到了碧水宫门人暗器可以射到的范围内,顷刻间,梅花镖、绣花针、铁蒺藜便如雨点般叮叮咚咚打在他身上,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冲大门里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老子是暗天教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虎蛟护法!!限你们半个时辰内投降!乖乖听话还能留你们性命!硬要等到老子带队攻进去的话,老子就屠城!娘希匹!!” “女人统统奸杀!”虎蛟举爪高喊道。 “统统奸杀!!”身后的蛇精们跟着高喊道。 “男人剁碎了吃掉!”虎蛟举爪高呼道。 “剁碎了吃掉!!”身后的蛇精们有跟着高呼道。 这时,身旁的银环蛇妖小声提醒道:“老大,碧水宫好像只有娘们儿,没男人。” “娘额冬菜!”虎蛟勃然大怒,又赏了银环蛇妖一个耳光,骂道:“废话!这是口号!口号!!你们今天一个个都想吃我耳光是吧?” 蛇精们被虎蛟打怕了,再不敢多话。 而等了片刻,见碧水宫里面没有反应,虎蛟又大声喊了一遍。 “里面的人听着!老子是暗天教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虎蛟护法!!你们赶紧投降!乖乖听话还能留下性命!硬要等老子带队攻进去,老子就屠城!!” 声音飘荡在杭州城上空,半晌才消散,虎蛟这才发现,碧水宫那边不但是没动静,外墙上守门的门人似乎也不见了,虎蛟终于耐不住性子,问身后的四脚蛇队长、壁虎精、银环蛇妖道:“娘额冬菜!半个时辰是不是给多了点?要不然,直接攻进去?不和他们废话了?” “诶诶!您说了算!您说了算!!”一众蛇妖不敢再挨耳光,纷纷应和。 虎蛟静下心来、想了个攻门的由头,冲大门喊道:“娘额冬菜!喊了几次了你们都不回应,就是不给老子面子了?行!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见碧水宫依然没有回应,虎蛟便指挥所有蛇妖蛇精往后撤,在大门前围成了一个直径三十丈的半圆。 虎蛟挺直了蛇尾鱼身,原本八尺身躯升高到了一丈有余,显得更为威猛雄壮,他长吸一口气,胸膛扩大一倍,朝前方吐出一口炼狱狂风,呼啸声动、热浪滚滚,火红的烈焰如同波涛般卷向外墙,令众多蛇妖只能侧头避让。 片刻之后,碧水宫整个外墙都被炼狱狂风烧得通红并嗤嗤冒着热烟,但大门依然没有被烧毁。 “门还挺结实!”虎蛟略为一惊,右爪朝天伸出,只见右前方二里外的西湖之上,升起一道丈余粗的水龙卷,接天引湖,朝着虎蛟这边移来。 “尝尝老子的蛟蛇枪!”虎蛟大喝一声,右爪紧握,远方的水龙卷便如同一条长龙被吸了过来,在虎蛟头顶上五丈高处凝成一支长三丈、粗丈余的湖水长枪。 “去!!” 随着一声怒吼,虎蛟右爪一挥,巨大的水化长枪便轰然一声投向碧水宫大门,此时大门红得发烫,待长枪撞来,只听得嗤嗤声延绵不绝,一大股云蒸之气腾空而上,把方圆一里的碧水宫都笼罩在白色水雾当中。 雾气散去,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除了外侧颜料烧化、隐隐发黑之外,并未破损。 虎蛟咦了一声,这段时间他虽然纵横人间、鲜有敌手,却并不知道,碧水宫杭州总部的大门是祖师爷青蓝圣母以九天神树枝条所造,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时,身旁的四脚蛇队长提醒道:“老、老大!那个门很邪乎,确实我们费了老大的劲也没撞开,您看要不要干脆就从外墙下手?” “你!”虎蛟下意识又要打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把手收了回去,望着战战兢兢、准备挨打的四脚蛇队长,略带赞许地道:“你小子!终于脑瓜子开窍了啊!不错,兴许外墙比大门还好打一点。” 心念一动,虎蛟双爪高举,又从西湖吸了两条水龙过来,化作两杆三丈长枪,一左一右轰向外墙,但听嗤嗤声响彻云霄,两杆枪先后而至,轰在外墙同一处地方,撞得外墙晃荡了两下,墙面也被打出一个五丈来宽的凹痕。 眼见攻墙效果显著,虎蛟不免也兴奋了,正准备举爪继续进攻,忽听前方大门吱呀一声响起,他定眼一看,大门由中间向两侧分开,一道阳光从黝黑的缝隙里射了出来,阳光中有一高大、一娇小两个人影,背对光芒、傲然挺立。 “娘额冬菜!终于开门投降了?”虎蛟毕竟已在门口折腾了许久,此刻总算能在手下面前攻破碧水宫、大展威风,又岂会善罢甘休?于是怒喝道:“晚了!!” 言毕,虎蛟长吸一口气,朝前方又吐出炼狱狂风,火红的烈焰波涛席天卷地,大门后的碧水宫门人远远看去,那滔天烈焰把前方的宝石山都完全掩盖在内,令见者发憷、闻者胆颤。 眼见火浪将至,门前的娇小身影终于出手了,她双手凝聚水寒功真气,方圆百丈寒意骤升,往前跨出一步,左掌抵在右掌上,双掌齐出击向迎面而来的火浪,并大声娇喝道:“碧波清风掌!” 话音刚出,一股阴寒灵气如暴风般吹出,呼地一声将火浪撕开出一道十丈宽广的口子,直奔虎蛟和他身后的千万蛇精而去。 虎蛟大骇失色,双爪护于身前才勉力站稳了身子,其余蛇精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均被这一计碧波清风掌吹得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碧波清风掌的余威吹过山头、吹散流云,飘荡到五里之外! 而娇小身影又单掌化圆,以阴柔内力化出一道三丈宽的寒气壁,轻松自如地将炼狱狂风的余波挡了下来。 这时,碧水宫大门也已经完全打开,虎蛟定眼看去那娇小身影,水蓝轻装随风起舞、天蓝饰带高高飞扬,那正是超凡入圣的碧水宫女侠薛燕! 而她旁边的男人一声不吭、从容自若,周身萦绕的玄魔之气似魔非魔,正是蜀山剑魔韩夜。 “燕儿。”韩夜皱了皱眉头,面朝蛇精大军,话却对一旁的薛燕道:“说了不要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动静,对方要是知道你这么强,突然逃遁,我们怎么查案?” 薛燕吐了吐舌头道:“他太嚣张啦,在我碧水宫地头上大放厥词!所以先灭灭他的威风!”见韩夜依然担忧,又道:“好呗,算我兴奋过头了,等下你和他单挑,姑奶奶替你去收拾喽啰,这总行了吧?” 韩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碧水宫门人,包括梨花、玉儿在内,她们显然被薛燕刚才那一掌惊掉了下巴,毕竟她们从没见过有人把碧波清风掌这种武林范畴的功夫打出仙法神技的效果! 那边厢,虎蛟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由得兴奋了,喝问韩夜和薛燕道:“娘额冬菜!你俩是什么人?碧水宫请的援兵吗?” 薛燕不答反问:“什么援兵?你先说你是谁呗!是不是那个胡椒护法?” “是虎蛟!”虎蛟大怒道:“娘额冬菜!!老子的名头江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竟敢把我叫成调料?!” “是又如何?”薛燕双手叉腰挖苦道:“你们那个什么坛主,叫摸河螺虾,你又叫什么胡椒,你们是要放一起做菜是吧?” “摸河螺虾,胡椒花椒!放在一道,炒成菜肴!” 薛燕扬着纤眉喊完,冲对面做了个鬼脸,碧水宫门人皆笑,就连虎蛟那边的个别蛇精也忍不住在憋笑。 韩夜凝神望着虎蛟,一边防他猝起发难,一边舒展秀眉对薛燕说:“哼,燕儿,有一说一,你编顺口溜的水平确实越来越高了。” “跟你老婆学的呗!”薛燕不无得意,其实最早遇到司徒云梦时,司徒云梦就开始教她识字了,这一年来,自从司徒云梦当了教书先生,她也跟着学了些,词汇底子愈加深厚。 虎蛟被薛燕挑衅,尤其是听到他最崇敬的摩呼罗迦也被骂,终于是按捺不住,把手一挥,对身后的蛇精大军喝道:“暗天教教众听令!给老子杀进去!血洗碧水宫,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此令一出,非但是空地上的那数千蛇精朝着大门狂奔而来,宝石山上潜伏的数万蛇妖也俯冲而下,漫山遍野、层层叠叠,薛燕略为看了看,对韩夜道:“不得了!对方兵力远超我们想象,少说也有个七八万吧。” 韩夜淡然道:“无妨,我去找虎蛟套话,问点线索出来,余下的杂兵你也能……!” 话还没说完,三十丈外的虎蛟身躯一动,竟在眨眼间冲到了夜燕二人身前。 若换作三年前的韩夜,见识到虎蛟这身法,恐怕也得惊惧一阵子,但现在,经历过与蓐收、贰负、重楼等六界高手大战,这点身法在韩夜看来稀松平常,只听得“当啷”一声,寒光一闪,韩夜龙泉宝剑出鞘,轻巧巧截下了虎蛟抓向薛燕的利爪。 “身法不错,力气也大。”韩夜冷冷地给出八字评价。 “娘额冬菜!你小子挺嚣张啊!!”虎蛟大怒,一双碧玉蛟龙爪舞得虎虎生风,说话间已朝着韩夜攻出二十来爪,全被韩夜高妙的剑法一一化解。 薛燕见韩夜稳稳接下了虎蛟的攻势,也没有和他们多话,领着碧水宫姐妹抵御蛇精们如海浪般涌来的攻势。 这两年,碧水宫绝大多数门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薛燕那超越凡人认知的功夫,但见薛燕打了个呵欠,右手翻出四颗雷火弹,扔向门外十丈远处,片刻之后,轰隆隆数十声巨响,外面就好像被几十座火炮轮番轰炸过似的,土石翻飞、硝烟四起,第一轮冲过来的上千只蛇精蛇妖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尸身遍地! 韩夜见此情状,一边与虎蛟拆招,一边提醒薛燕道:“不行燕儿!你下手太重了!如果里蜀山的妖精也在里面,岂不是滥杀无辜了?!” 薛燕回应道:“放心,本女侠观察过,这批蛇精里头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又补充道:“你个呆瓜!专心做你的事吧,姑奶奶会注意分寸的!” 薛燕虽然下意识要还韩夜几句嘴,但觉得韩夜说的也不错,便弃用火器、改用暗器,同时组织碧水宫门人一并对敌,本来碧水宫实力不俗,再加上薛燕,自然是游刃有余地挡下了蛇精们一波波的攻势。 眼见情势稳定,韩夜也总算放心了,他看虎蛟愈发焦虑,便秀眉微舒,与其攀谈起来:“兄台,暗天教这名字听起来很霸气啊!还收不收人?” 虎蛟恼怒不已,但打了十几回合,他意识到了,眼下这人数十回合还分不出高下,但如能分出胜负,那就可以打破局势、率队攻进碧水宫去。 虎蛟急切渴望获胜,只是到底该用武力战胜,还是劝诱,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韩夜素来心细,察言观色后,又道:“兄台别急,这个事你要这么想啊……我和你有过节吗?” “没有。”虎蛟不假思索回应着,一爪子扑向韩夜,被韩夜长剑圈转卸开。 “那不就是了!”韩夜劝道:“我本来到碧水宫做客,就是想喝她们那一口好酒!是你莫名其妙跑过来叫我们投降,还说要把我们杀光,咱们换过来想想,我无缘无故叫你投降,你肯投降吗?” 虎蛟虽然心里不忿,但细细品味韩夜的话,又觉得有几番道理,何况韩夜武功之高,在他生平也属罕见,于是他严肃地道:“六界将暗,惟天永生!” “什么?”韩夜一愣,没明白虎蛟的意思。 “六界将暗,惟天永生!”虎蛟又说了一遍,格外认真、非常虔诚,提醒韩夜道:“此乃我教教义。教主说,六界马上就要进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有一个实力远超我们想象的神明要降生到六界,连我们的创世神盘古也不能与之抗衡,到时候大家都得死!只有供奉和信仰这位神明的六界生灵,方能活命!” 韩夜回忆起之前的线索,面色变得严峻起来,冲虎蛟点了点头,道:“那位神明是……湿婆大神?” “正是!”虎蛟目光里带着三分恐惧七分崇敬,说道:“天地必有一场剧变,我辈也将取而代之,比起毁灭浩劫,什么杭州啊、碧水宫啊,这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韩夜认为,虎蛟在见识过自己和薛燕的能力后,已经把他们当成了硬点子,所以才开始劝诱,那么趁着虎蛟想要劝诱自己,就应该顺藤摸瓜套取情报。 韩夜眼睛往上抬了抬,故作详加思索了一番,叹了口气,对虎蛟郑重地道:“如果就像兄台说的那样,确实是场浩劫!只是我还得考虑一下,你多说说暗天教的事,我也好和碧水宫的朋友们宣扬一下这暗天教义。” 于是乎,虎蛟便一边与韩夜拆招,一边将暗天教的情况娓娓道来。 与虎蛟详谈得知,暗天教共有七大坛,而七坛之一的蛇神坛,就设在太湖西山岛上,目前除了蛇神坛,其余各坛情况只因虎蛟级别不够,知道的不多。 但光就这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的实力据说已不逊于九天正神,他手底下共有龙蟒、腾蛇、虎蛟、熊虺四大护法。 其中,熊虺护法负责恐吓平民,虎蛟护法负责掠夺物资,腾蛇护法负责蛊惑蛇类,龙蟒护法负责惩罚异心。 摩呼罗迦酷爱喝酒,这些天让虎蛟率领腾蛇募集来的蛇类掠夺了不少物资,本来虎蛟领命,必须在今天日落之前将碧水宫尘封地窖三十年的女儿红送给摩呼罗迦解馋,结果遇到了硬茬,这才耽误了。 眼看已经到了下午时分,虎蛟被韩夜套了不少话以后,才后知后觉,眯着眼望着韩夜道:“这位兄弟,你问了这么多,感觉不像是要入教啊?” “不像吗?”韩夜装傻道。 “不像。”虎蛟摇头道:“你像在从我这套取情报。” 韩夜盯着虎蛟,略带惋惜地道:“我刚才确实在好好了解情况,我本来是想入的……但有件事致使我放弃了。” 虎蛟则想,方才与韩夜交谈,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也都说了,韩夜实力摆在这里,和自己没差多少,放到蛇神坛至少也能凑个第五护法了,如果只是一些利益上的问题令他顾虑,何不趁机拉拢一番? “娘额冬菜!爽快点!”虎蛟不悦地道:“你加入暗天教,不但会获得永生,那是金银如山、美女如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到底什么事让你不想加入?说出来!就算我不能满足你,坛主也能帮你啊!!” 韩夜摇了摇头,叹道:“诶!我这人呢,十几岁开始也是酷爱喝酒,你们那个坛主太过分了!他到处搜刮美酒,那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啊!” 虎蛟一时没反应过来,急道:“你也爱喝酒,我们坛主也爱喝酒,没准还能聊到一块儿去,咱们把酒都弄到西山岛去,还不是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韩夜又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这人有个毛病,抢来的不喝!骗来的不喝!偷来的不喝!只有拿真金白银去买的、不欺负寻常老百姓而得到的酒,我才喝得舒服!!”说着,韩夜冷眼看向虎蛟,但虎蛟能感觉到韩夜骨子里并不冷、并不暗,反而有着一腔热血。 “你到底想怎么样?娘额冬菜!”虎蛟终于明白,有些人生来就不可能劝诱,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很简单。”韩夜嘴角一弯,露出了久违的邪笑,对虎蛟道:“抓了你们坛主,端了你们这邪教!我才能舒舒服服喝酒!” “娘希匹!!” 虎蛟勃然大怒,凝聚西湖之水,朝着韩夜投出一杆蛟蛇长枪,韩夜以沧海之境的深厚内力化出剑气壁,勉强挡下这水化长枪,但虎蛟从韩夜的表情能看出,他挡得有些吃力。 “万剑诀!”韩夜单手化圆,在身前画出一个丈宽剑圈,将无数剑气射向虎蛟,虎蛟握紧双爪,仅凭强横肉身就挡下了密密麻麻射过来的气剑。 打了这么多回合,韩夜对虎蛟有了更加清晰的实力定位,他认为眼前的虎蛟,已胜过当年邪功大成的妖道长天,与妖主焚天、幽冥鬼皇和万毒老祖相比,孰高孰低尚无定论,但如果四大护法都具备在人间横着走的实力,那么坛主摩呼罗迦应非浪得虚名。 目前,单论韩夜和虎蛟的实力,百余回合可能分不出胜负。 但虎蛟绝对想不到,此刻韩夜的手臂里,鸣鸿刀的印记正在发出红光,只是被韩夜摁了下去,韩夜并不是不想赢,他只是想一击制敌,如果对方看出实力差距逃走,谁带他去太湖直捣蛇神坛老巢? 一切,仍在韩夜算计当中。 而另一边,薛燕却遇到了点麻烦。 薛燕发现,刚从宝石山上冲下来的那批蛇妖里,有部分蛇妖穿着直裾禅衣、戴着深色冠弁,像是里蜀山妖精们常穿的衣服,就是有些破破烂烂了。 那些蛇妖眼冒红光,似乎并非出于自愿,发了疯似地冲向碧水宫大门前。 薛燕和梨花、玉儿商量,尽量只把他们放倒,不伤害性命,碧水宫门人便照着做了。 然而,两军交战是顾不上仁慈的,碧水宫这边束手束脚,蛇精大军那边就越发猖狂,气势一下就上来了,眼看他们就要涌向大门前,薛燕迫不得己要拿出绣花针去射他们,这时,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一股神灵之息,强大的神灵之息,从西方压了过来。 她还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须臾五彩,同气连枝,与自己的身躯遥相呼应。 “休息一下吧,姐妹们。”薛燕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对其余人说着,望向西方的天空,此时半片天空银光闪耀,将太阳的光芒也被逼了回去 包括梨花在内,碧水宫众人皆不明所以地跟着薛燕去看西方,却见西方有一阵灵符之雨倾泻而下、遮天蔽日,伴随着的是那夺目银华、五彩炫光。 有一身穿青绿留仙裙的女子正朝着碧水宫这边御剑而来,她背后另有一名女子,素衣黄裙、仙气飘飘,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薛燕眼中倒映着满天银辉,耸了耸俏肩,对众人说道: “我们赢了。” 注释: ①“虎蛟”——《山海经·南次三经》有云“祷过之山,混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按理说虎蛟可能存在于广西,但为了剧情需要,笔者将其挪到了江浙沪,和其余三种具有中国文化的蛇类凑成了四大护法。 ②“娘额冬菜”——江浙地区常用的粗话口头禅,相当于东北的“妈了个巴子”、河南江西的“奶奶个熊”、广东的“丢雷老母”,只是不像“娘希匹”那样闻名全国。“冬菜”音同“咚啋”,如同敲锣打鼓的声音,而敲锣打鼓一般是白事,因此,“娘额冬菜”大概意思就是,“你妈死了”。 【注释: ①“虎蛟”——《山海经·南次三经》有云“祷过之山,混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按理说虎蛟可能存在于广西,但为了剧情需要,笔者将其挪到了江浙沪,和其余三种具有中国文化的蛇类凑成了四大护法。 ②“娘额冬菜”——江浙地区常用的粗话口头禅,相当于东北的“妈了个巴子”、河南江西的“奶奶个熊”、广东的“丢雷老母”,只是不像“娘希匹”那样闻名全国。“冬菜”音同“咚啋”,如同敲锣打鼓的声音,而敲锣打鼓一般是白事,因此,“娘额冬菜”大概意思就是,“你妈死了”。】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六回 悲恸风 如果说韩玉带着司徒云梦御剑来杭州,只是让薛燕觉得强援赶来、趣味骤减的话,那韩夜则更多的是担忧。 因为韩玉和司徒云梦都不是特别机敏的那种人,甚至韩玉还有些呆头呆脑,但她实力却异常强大,只要一出手,虎蛟立时便要逃跑。 既然已预见到事态发展,韩夜岂能不作任何准备? 他当时心想,韩玉在空中,虎蛟要跑也不会飞天,那必然是遁地,于是双手将玄元真气注入龙泉剑,把剑往地上一插,剑身上闪出紫色电光、蔓延到十丈开外,很快又消于无形。 这便是韩夜两年来全新的领悟: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虽然魔剑已被摧毁,但那些剑上招式,韩夜均已铭记在心并融会贯通,就算没有魔剑,他也能使出雷霆禁屠界这样的精妙绝技了。 韩夜这边刚完成布置,韩玉那边的灵符幻海就飘了过来,数千万道黄符刮起一阵狂风暴雨,地面和山上的蛇精蛇妖均无一幸免地被黄符贴中,而但凡沾上道符的蛇精蛇妖,不是浑身无力、蜷缩在地,就是双目清澈、恢复原形。 这灵符幻海本是昆仑山道真天师的绝技,自从昆仑与蜀山两派来往密切之后,不但是昆仑八派从蜀山学到了许多仙术,蜀山也从昆仑各派习得了不少道法,这其中,韩玉最喜欢的就是道真的灵符幻海,毕竟她对符法兴趣浓厚,加上天赋奇高,半年前就已经学会了。 符海一出,转瞬之间,乾坤扭转,大局已定。 而飞在百丈高空的梦、玉二女似乎是发现到了什么,韩玉听司徒云梦耳语了几句后,没有径直飞向薛燕这边,而是落在了碧水宫大门前。 韩玉收剑回鞘,司徒云梦将怀里的韩千里交给韩玉抱着,躬身去扶那些躺在地上的蛇妖,看起来,她已察觉到了里蜀山的子民就在其中。 大老远看到这情况,韩夜愈发担忧,如果性情刚烈的司徒云梦知道里蜀山的妖精被欺负、被奴役,平日里娴静文雅的她会愤怒到何种程度?能不能控制住情绪?自己又有没有办法让她镇静下来? 至少韩夜认定,比起妻子的震怒,虎蛟的威胁已算不得什么了,应该马上收服! 于是,他以真气控住龙泉剑,令其在身旁竖立旋转,右手将血气尽数送入剑中,将红莲落神剑施展开来。 红莲落神剑的要诀在于解体,有解体状态加持,韩夜实力倍增,满拟十招之内拿下虎蛟,但出乎韩夜意料的是,当他闪身一拳攻向虎蛟时,竟然也被虎蛟举臂挡了下来! 虎蛟变了! 他变得更快!变得更强! 他浑身冒火、肌肉暴涨! 虎头毛发竖立,龙爪坚硬如钢,身上的鱼鳞尽数化为银铠! 虎蛟任由迎风吹来的道符贴在身上,那些道符很快就被周身一丈内的火红灵气烧为灰烬,只有解体的韩夜不受影响,虎蛟看着冷静自若的韩夜,骂道:“娘额冬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非逼老子把坛主赐予的灵力用出来?!” 韩夜施展解体,不断出拳,不断闪现,虽然虎蛟打不中他,但他也无法对此时钢筋铁骨的虎蛟造成任何伤害。 力从天外,强如神魔。 当这八个字闪过韩夜的脑海时,他感觉到了,眼前这个虎蛟突如其来的变身,正迸发出他从见识过的外界灵气,而且,虎蛟的出现,与昨天司徒云梦听到的奇怪声音,也必定有所关联! 韩夜虽预料到虎蛟会望风而逃,可他没料到虎蛟竟然是有恃无恐、还能变身,双方又斗了个平分秋色,但这次,你来我往的拳风、爪风,将门洞城墙乃至于神树构成的大门都刮出了印痕! 这边厢打得不可开交、鬼哭神嚎,那边厢,司徒云梦正温柔地安抚着里蜀山的蛇精们。 里蜀山的蛇精们自被灵符恢复清醒以后,一看到司徒云梦,都激动得眼泪盈眶,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跪下身去,齐声喊道:“参见公主殿下!!” 其余蛇精蛇妖虽不属于里蜀山,但恢复理智后,见同类纷纷跪拜,也跟着一起跪拜。 只有起先为虎作伥、闹得最凶的那些蛇精在想办法逃遁。 司徒云梦看到这么多的蛇精跪拜,心中五味陈杂,诚然,她在怀孕期间一心卸任里蜀山妖主,觉得自己没灵力了,没资格去引领里蜀山走向繁荣昌盛。 可她忽略了,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而妖精说人话、办人事,甚至比人更懂得知恩图报。 要知道,司徒云梦不但救过里蜀山、还带着里蜀山群妖在仙派面前扬眉吐气、更率领大家跟随韩夜拯救了六界,而里蜀山又借飞凰公主之名义、攀兰香仙子之关系,顺道得到了神界道德天尊和九天玄女的庇佑,其余妖界只有与里蜀山交好的份。 至少,毒沼界现任妖主雾蟾和鲛人族现任妖主沧浪等辈,均以司徒云梦马首是瞻。 天下妖类,莫敢称雄! 仙家道派,不与争锋! 终于,里蜀山的妖精们受到了仙妖各界发自内心的尊敬,而这些,都是司徒云梦带来的。 在里蜀山臣民心中,司徒云梦已经是里蜀山无二妖主了! 所以,当三公九卿回去劝说那些妖精,提出司徒云梦想要卸任的时候,换来的只是妖精们的痛斥与非难,他们质问三公九卿,难道飞凰公主没有灵力,就不是我们的妖主了吗? 白羊丞相无言以对,黑虎太尉暗自叹息。 于是乎,三公九卿与里蜀山有头有脸的老妖们商量好了对策,那就是:只要飞凰公主还活着,就不能再另立妖主,必须把这事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见面时只需禀告飞凰公主,就说找不到妖主候选、没人愿意当妖主,她还能如何?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因此,只要司徒云梦想当教书先生,那就挑选里蜀山最好最懂事的小妖,名为求公主教书,实为服侍公主! 只要司徒云梦想过自己的生活,就不能过多打扰,按照早朝时间,三公九卿去串个门,把需要决断的事情向她“求教”。 她不能做决断,就让她丈夫、里蜀山驸马做决断。 里蜀山群妖本来就生性淳朴、便于管理,如此安排下去,这两年来也是得到的利远大于弊,更何况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妖主重感情、轻利益,做不到抛下他们不管。 当重情重义的人聚在一起时,时间越长,羁绊就会越深,里蜀山妖精们对于司徒云梦的崇拜和尊敬,已经超乎其余各界的想象! “你们快起来!快快请起!”司徒云梦见蛇精们跪拜不起,十分地不自在,抬起双手示意他们起身,怜悯又愧疚地道:“我早和你们说了!我不能再做你们的飞凰公主了。” 蛇精们互看了一眼,又齐声拜道:“参见公主殿下!你就是我们的飞凰公主,永远都是!”这次声音比之前更齐,他们把司徒云梦围在中央参拜,司徒云梦能感觉到,有更多的蛇精都涌了过来向她参拜。 “你们……!” 司徒云梦玉眸张得大大的,正不知如何是好,韩玉在一旁哄着东张西望、咿呀叫唤的韩千里,一边提醒道:“嫂嫂,你应该问问他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究竟谁在蛊惑他们?” 司徒云梦深以为意,不管她认不认这个妖主的身份,起码眼前的蛇精大多数遭到了迫害,应该弄清楚来龙去脉,正当她准备开口发问时,忽然,她在蛇群里瞥见了素素的亲爹素虬和亲娘素韵。 于是,司徒云梦三两步走过去,牵起这对青蛇夫妇的手,关切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素虬和素韵相识五百年,一同修炼成精,感情深厚,也因此,他们把孕育的孩子取名“素素”,象征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听素虬夫妇诉说,最近一个月,里蜀山因为许久没有妖主坐镇,有很多奇怪的现象发生,最开始是天贵城区开了个风月场所,叫做“长乐苑”,那里几乎把里蜀山所有貌美的女妖精都吸引过去了,这些女妖精似乎中了什么邪,又大肆招揽男妖精去长乐苑寻欢作乐,把里蜀山搞得乌烟瘴气。 牛廷尉、犬卫尉、郎中令等重臣多次去扫荡,都找不到长乐苑的东家是谁,只能把女妓就地解散,并叮嘱她们安分守己、不要再来。 可没过多久,长乐苑就死灰复燃,那些女妖精又回来重操旧业,三公九卿再次过去扫荡,连长乐苑都一并烧毁了,而素虬作为官差,当时是跟着蛇宗正一起去的,他亲眼见到长乐苑化为废墟。 大家以为此事已了,谁知过得数天,长乐苑竟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三公九卿为此事发愁了,最近几天就在商议如何揪出长乐苑的幕后黑手,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飞凰公主。 素虬为此也伤了神,素韵在此期间一直陪伴,他们办完公事回到家中时,发现家里不知道被谁放了十尊神像,其中一尊摩呼罗迦的神像似乎在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等到他们靠近时,摩呼罗迦的神像竟自己动了起来,眼中射出金色光芒,素虬和素韵顿觉脑中一片空白,失去知觉。 待他们再度清醒后,就来到了杭州碧水宫门前。 哪怕这事情再离奇,素虬、素韵和其他里蜀山的蛇精们都明白,当他们恢复意识时,看到飞凰公主带着她妹妹来到身边,那只能是飞凰公主前来解救了!所以才不由自主地跪拜于她。 听蛇精们说完来龙去脉,司徒云梦沉默了。 而韩玉身为蜀山弟子,以匡扶大义为己任,她提醒蛇精们道:“我在经楼翻阅典籍,见过一种控蛇咒,在天竺那边很流行……现在想来,应该是法力高强的天外神明将控蛇咒施展在神像里,趁你们不备放在你们的居所或必经之地,这才将你们控制住,召集到杭州来残害百姓、涂炭生灵!” 当韩玉说完“残害百姓、涂炭生灵”后,蛇精们大惊失色,而后更是惶恐不安。 以素虬、素韵为首的里蜀山蛇精,本来都是天性善良、不愿主动害人,自从受到司徒云梦“众生平等”的教化后,他们更以欺负弱小人类为耻,如今听韩玉说起杭州城蛇患成灾,竟是因他们而造成的,不免愧疚万分。 蛇精们的鼻子都很灵,他们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除了蛇类的血气外,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的血、无辜凡人的气,而素虬和素韵的听觉也修炼得很好了,他们能聆听到整座杭州城百姓们的哭声和恐惧声。 这对青蛇夫妇低下头来,陷入了沉思,他们察觉到司徒云梦的美好身躯在颤抖,他们知道,韩玉作为飞凰公主的妹妹是不会说谎的,尽管被恶人控制,但伤害无辜人类,一定大大触犯了飞凰公主的底线! 因此,其余蛇精虽还有些不明所以,里蜀山的所有蛇妖蛇精却彼此相顾,互相点了点头,以素虬为首,纷纷捡起地上的长剑、大刀等利器,架在各自的脖子上。 司徒云梦不知他们为何如此,正自惊讶。 素韵却斩钉截铁地说:“公主殿下!您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我们却被恶人控制,欺凌弱小、残害人类!把好好的一座杭州城搞成这样!污了里蜀山的名声!” 素虬跟着道:“我们不配做您的臣子!!我与娘子羞愧至极,惟有以死谢罪!!” 司徒云梦大骇失色,但决意引咎自刎的蛇精太多了,她又没了法力,穿着绣花鞋跑不快,眼看着这些子民要做傻事却来不及阻止。 “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君臣之恩,来生再报!!”素虬、素韵领同数十名里蜀山蛇精正要抹脖子自尽,忽而从司徒云梦身后飞来百余支绣花针,不偏不倚地同时射在他们的兵器上。 绣花针虽小,却力如千斤,只听得铛啷声连连响起,蛇精们手里的兵器全被绣花针打掉在地,无一例外。 紧接着,一个水蓝身影就落在司徒云梦身边,头上燕钗闪闪发亮、脑后饰带高高飞扬,正是薛燕。 薛燕倚着司徒云梦的柳腰,看向这些傻乎乎的蛇精,没好气地对司徒云梦道:“我的个姑奶奶吖!小梦梦,你的子民跟你一个德行!屁大点事就要抹脖子?!” “好好活着不行吗?!”薛燕双手叉腰冲蛇精们发火道:“是不是要本女侠一人给你们一个耳刮子!” 薛燕虽然不理解这种行为,但司徒云梦却十分理解。 没人比司徒云梦更了解这些蛇精们的痛苦,毕竟在司徒云梦弱小的时候,她曾被迫要和自己讨厌的人成亲,还被控制着要去杀害她青梅竹马的至爱! 那种被控制的无力,那种伤到对方后恨不得去死的感觉。 她懂!! 眼见蛇精们去意未消,司徒云梦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义愤了,她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气得玉胸一起一伏,问道:“你们……!还当不当本宫是你们的飞凰公主?!” “当!!” 听闻此言,非但是素虬素韵,其余恢复理智的蛇精均拜伏在地。 “那就跪下听令!”司徒云梦喝道。 蛇精们听罢,纷纷面朝司徒云梦跪下。 “卿本佳人,皆我子民!受人迫害,绝非真心!”司徒云梦怜悯地环顾四周妖精,又去眺望远方饱受痛苦的黎民百姓,毅然决然地道:“救民水火,将功补过!引咎自尽,何颜乡亲?!” 见蛇精们有点不理解,司徒云梦一手置于腹间、一手拂袖,大义凛然地道:“都听好了!不管你们之前做过什么,本宫只当是你们被贼人所蛊惑、所胁迫,并非出自本意!限你们一个时辰,把杭州城内的所有百姓救治妥当、所有蛇类统统驱散!自己做了什么就要自己去弥补!别再在本宫面前提什么愧疚自刎,那是在逃避你们的责任!!” “遵命!”众蛇精齐声说着,包括四脚蛇队长、壁虎精、银环蛇妖在内,蛇精们一想到可以不予追究,纷纷为司徒云梦的魄力所折服。 “公主殿下教训的是!”素虬和素韵心悦诚服地朝司徒云梦拜了拜。 “快去!把本宫交代的事办好再说!”司徒云梦懒得再看青蛇夫妇,一拂素袖,把头偏向远方。 “遵命!!”素虬和素韵闻言,便赶紧领着里蜀山的蛇精,会同其余各界的蛇精一起,分散到杭州城四处救人去了,他们每拨人后面都跟着五颜六色的毒蛇,如同数百道五彩流水,从中央分出、奔涌向四方。 司徒云梦目送众人离去,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被薛燕看到了,薛燕忍不住道:“你刚才安排得蛮好的啊!怎么又多愁善感啦?!”不等司徒云梦开口说话,薛燕又抢着道:“诶对!你怎么带着天天来啦?大家明明说好了不告诉你的啊!” 一旁的韩玉道:“燕儿姐,因为素素也不见了……我们今天早上才发现的,纸包不住火,所以嫂嫂就都知道了!” “什么?”薛燕大吃一惊,看向司徒云梦,推测道:“所以小梦梦你知道以后,根本就无心教书了,就停了,让孩子们都呆在家里不要出来,然后由于小神仙已经去神界,你就让呆瓜妹御剑带你来杭州,你认为素素可能也来杭州找爹娘了?” 司徒云梦凝重地点点头,眼角的泪花还残留着一点未能拭去。 对于司徒云梦而言,素虬夫妇的孩子素素听话懂事,性格内敛,她也是非常疼爱的,这次急匆匆来杭州也是想尽快找到,免遭危险。 就在刚才,青蛇夫妇决意自刎前,他们还托司徒云梦照顾好素素,可夫妇俩哪里知道,他们的孩子现在人都找不见了! 正因如此,司徒云梦方才并非不想见素虬夫妇,而是无颜面对。 先是臣民被控制,为祸人间,再是爱徒受委屈,不知所踪,在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司徒云梦的内心越来越郁结。 是,六界安宁了。 众生平等了。 大家都尊重甚至尊敬司徒云梦,司徒云梦有丈夫疼爱、姐妹照顾、神界庇佑、妖精守护,她本以为,里蜀山不再需要她了、六界不再需要她了,她只想相夫教子、过自己的生活。 然后呢? 也才两年多。 邪教横行! 黑道肆虐!! 司徒云梦听薛燕跟她描述暗天教如何神秘、摩呼罗迦如何霸道、虎蛟如何猖狂,只是这么一个小小虎蛟,就敢在人间称王称霸、为祸百姓。 她渐渐握起了拳头,把素袖紧紧攥在手心,深深呼吸着空气,突然,她听到了杭州城上空的风在向她哭诉,悲悯地哭诉。 悲恸之风,让她想起逝去的那些亲人朋友。 焚天死去的时候,她只会抱着义兄的尸身哭。 司徒胜死去的时候,她只能痛苦地哀求养父不要离开。 芬芬芳芳菲菲死去的时候,她只是眼睁睁看着徒儿们化作飞灰! 仁慈,文雅,柔弱,天真。 这些,在黑恶势力面前,简直毫无用处! 司徒云梦低着头,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大,大到她已经听不到薛燕和韩玉的声音了,她感受到了责任,她感受到了,一旦拯救过六界,她就再也不能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了,如果六界遇到危机,她亦不能置身事外! 因为,这已经是她创造的世界了! “除恶不尽……何以扬善?!” 司徒云梦口里喃喃说出这八个字,声调越来越大,她取出怀中的飞凰束带,将长发束起一半,把束带系在上面,她不愿再欺骗自己没法力,因为那束带上的灵力,飞凰赋予的灵力,一直都在。 她又取出香囊中的流玉戒,戴在了纤纤玉指上,那戒指上,洛神河伯赋予的灵力,也一直都在! 她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双目变得像红玉一样灿烂迷人! 整座杭州城上空的云朵汇聚过来,在众人头顶上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流云漩涡,遮盖了整片阳光,而她司徒云梦,就站在那漩涡眼之下。 韩夜仍在和施展全力的虎蛟你来我往地较量着,当他想用出鸣鸿刀时,左臂上的红鹊魔印却是光芒一闪,随即黯淡失色。 韩夜略为一惊,感觉到浑身的毛孔舒张开来,四面八方都是狂风呜呜的哭声,而那些风,都穿过各人身旁,汇聚到碧水宫大门外的那片空地上去了。 “该来的迟早要来啊……”韩夜终于明白,那是他的妻子要开始宣泄义愤了。 “喂!”韩夜一个闪身躲开了虎蛟爪击,提醒道:“看在刚才聊得欢的份上,好意提醒!有什么保命的绝招赶紧用!千万别死!” 虎蛟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看向大门外的那片空地,方才他打得过于投入,没留意到那里的蛇都走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仙女。 一个盛怒难消的仙女。 十丈旋风环绕周身,乌亮长发高高飘起,素纱披帛随风狂舞,她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飞来,强大的压迫感令虎蛟总算萌生出一个念头——逃! 虎蛟庆幸自己还会潜土急行之术,擅长此术者,进入土中如同鱼儿入水,可日行万里,他朝着地上一跳,却只撞得头冒金星、眼泪直流! “娘额冬菜!这地面是金刚石做的啊!这么硬!”虎蛟骂道。 他哪里知道,老早,韩夜的雷霆禁屠界就准备好了,为的就是不给他遁地的机会。 虎蛟既惊且怒,却不敢硬撼司徒云梦之锋,朝着碧水宫大门内侧狂奔而去,孰料刚跑到门内,就被一堵结实无形之墙给弹了回来! “什么东西?”虎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吃一惊,但他又哪里知道,刚才薛燕已在门后布下数万道银丝线,组成了一道银丝墙,不仔细对着阳光看,还真看不出门后那密密麻麻的银丝! 韩夜看向薛燕,薛燕则冲他吐了吐舌头。 自然,薛燕能变出更多的绣花针,就能变出更多的银丝线。 只是这虎蛟可就惨了,等他想要另寻出路时,司徒云梦已经飞了过来,周身旋风疯狂地哭喊着,叫得虎蛟耳朵都快聋了。 “你!祸害人间,鱼肉百姓!!”司徒云梦顺势冲来,嫉恶如仇,右手抓住虎蛟的衣襟,将他压到了银丝墙上。 “听到了吗?连风儿都在痛哭!叫我为民除恶!!”司徒云梦气得玉胸起伏、妙臂颤抖,风灵力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继续汇入她的体内,只听得蹦蹦蹦声响连连,银丝线被一根根地绷断,在强大无匹的暴风中,司徒云梦终于摁着虎蛟,用他的身躯将银丝墙撕裂。 破墙之后,往前疾冲出二十来丈,司徒云梦揪着虎蛟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旋风狂舞,气流呼啸,身高丈八的虎蛟遭受灵力压迫,如同小花蛇一样被司徒云梦拎在空中。 方圆百丈,包括韩夜、梨花等人在内,只能运足内力、连连后退,生怕被这可怕的风暴卷入其中。 “感受风的悲恸吧!”司徒云梦鄙夷地看着虎蛟,盈香青丝随风飘扬。 “恸哭风暴——!!!”司徒云梦大声喊着,以她为中心,一股十丈粗的龙卷风迎空而上,狂风如同利刃般绞割着虎蛟。 再强横的肉体也经不住司徒云梦的盛怒,顷刻间,虎蛟的虎头被割得血肉模糊,身体也被划得遍体鳞伤,鱼鳞构成的银色铠甲早已破碎,一大股鲜血从他体内迸发而出,随暴风冲上云端。 韩夜唯恐司徒云梦下手太狠,把虎蛟就地处决,那便断了线索,于是大声提醒道:“夫人息怒!留活口!!” 司徒云梦回头看了韩夜一眼,缓缓平静下来,眉间怒意消退、眼中再现温和,恸哭风暴渐渐变弱,直至归于无形,头顶上的流云漩涡也逐渐消散。 整座杭州城,一念之间,风去云散,鸦雀无声。 司徒云梦把虎蛟随手一扔,抛到一旁,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对韩夜道:“听你的,你来处置吧,阿夜。” 【写这书我也是想告诉大家,说真的,内心成熟的司徒云梦太猛了,我怕她把反派打死,而且,如果正传里她一开始就很强,她也不需要韩夜作为老公、不需要薛燕作为姐妹,自己感受一下吧!】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七回 除暴意 施展恸哭风暴时,司徒云梦隐隐感觉到了,她送给六界的灵气一直都在,只要她需要,就可以汇聚到体内、归为己用。 方才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的新招式,相较以往的横空龙卷和坠地扶摇,威力更大、杀伤更强。 心境不同,招式也会有所变化,这正是幻化无穷的真谛。 而虎蛟正面吃下司徒云梦这招后,已是血流遍地、奄奄一息,一股鱼腥味从他身上飘了出来,令人恶心欲吐。 韩夜唯恐他诈败,将血气从龙泉剑中抽回体内,双手握剑再使出一式雷霆禁屠界,将方圆十丈的地面又变得坚硬、磁化,附近的暗器和兵器也随之被吸附过去,韩夜认为虎蛟就算再狡猾,以韩玉、薛燕等人身手,也是绝对逃不掉了。 尽管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韩夜多次使出魔剑技,但他稍作调息即恢复气色,这两年来他一直在修炼和习武,把沧海之境的玄魔气炼到了极致,既为了让妻子安心过日子,也为了自己在对妻子有欲求而不得时,能通过炼气来集中精力、淡化杂念。 韩夜走到虎蛟身旁,见他暂时还不至于死去,也就没忙着给他以气疗伤,而是蹲下身去,劝慰道:“兄台,方才我告诫过你了,有什么保命绝招赶紧用,内子的实力远超神魔,等到她出手,你不死也重伤,我是不是没骗你?” 虎蛟仰躺在地,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韩夜又提醒道:“和内子相比,你们那个暗天教到底有多强呢?比盘古还强吗?你说,连我们的创世神盘古也不能与湿婆大神抗衡,但你见过他出手吗?依我看,只是你们那个教主在危言耸听、散播恐慌吧?” 虎蛟因伤势过重而大口喘气,不屑地道:“娘希匹,说得好像你见过盘古的实力?” “当然!”韩夜嘴角一弯,郑重地对虎蛟道:“我不但见识过,我还和我夫人、同伴一起和他交过手,侥幸赢了他几招,否则六界早就不存在了。” 虎蛟把目光瞥到一旁,一脸不信:“放屁!你要有打赢盘古的能耐,刚才能和我斗那么久?” 韩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左手朝天一举,金光闪耀、云鹊铮鸣,三尺霸刀幻化而出,被韩夜握在手里。 虎蛟对着阳光看那把刀,刀上龙吟虎啸,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压迫而来,霸道异常,他突然明白,方才韩夜只需祭出此刀,不出三招就能将他击败! 的确,无论韩夜还是他妻子司徒云梦,实力都远超自己,均有一招制敌之力,那么他们或许真能打败摩呼罗迦,甚至拿下暗天教主。 韩夜看得出,虎蛟对于暗天教无敌的信念开始有所动摇,这就达到他的目的了,他趁热打铁朝虎蛟伸出手,劝降道:“兄台别再犹豫了!将功折罪!带我们去蛇神坛吧!等剿灭了邪教,我定保你不被治罪!即便九天众神,也得给我们夫妇几分面子!” 薛燕领会了韩夜意思,也对虎蛟道:“胡椒怪,你带我们去蛇神坛,帮我们去抓那个摸河螺虾,碧水宫姐妹们也不会追究你的所作所为了,是吧……?”说话间,朝梨花、玉儿等人使了使眼色。 碧水宫女侠们得韩夜一家援助,尽管非常痛恨虎蛟,毕竟知道以大局为重,也算识趣,纷纷点头称是。 虎蛟沉默了,今天对他而言,是倒霉的一天,也是梦想破灭的一天,他望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心灰意冷。 “你根本就不懂我们这些人。” 虎蛟突然开口了,看向韩夜,说道:“老子本来就是地痞恶霸,欺负别人对老子来说,很开心、很高兴!不在乎治不治罪!” 韩夜料不到虎蛟明明无力反抗了,竟还这么嚣张,不由得皱起了秀眉,又听他道:“很久以前坛主就带着老子横行乡里了,只是那时候他还不强,不敢过于招摇,直到有天,他离开太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我们的教主得到了湿婆大神的指示,而他也从教主那里得到了大神赐予的天外神力,还赠予了一丁点给我。” 话讲到这里,韩夜断定,虎蛟应该很难劝降了,但现在虎蛟说出来的事情又多半为真,也算得是一些线索,因此,韩夜就没有打断虎蛟说话。 虎蛟继续着回忆,双爪握紧,浑身颤抖地说:“老子做梦都想不到,做梦都想不到啊!哈哈哈!就那么一丁点神力,可以让我强到如此地步!得到了坛主赐予的法力,以前那些见到面就得点头哈腰、四处避让的仙人妖精,老子一个都不必去讨好了!” “没得到这些法力前,老子也就欺负欺负平民,没什么意思,而得到了法力以后……人间妖界,横行霸道!那些仙家道派、恶妖地魔,他们都得躲着老子!!谁不服老子就打谁!!威风啊!!哈哈哈哈!!” 虎蛟越说越兴奋,眼神竟然又恢复到之前攻打碧水宫时的狂妄得志,哈哈大笑道:“娘额冬菜!得到强大法力的这些日子,老子过得比以前更加精彩!值了!!叫老子背叛坛主?休想!!” 当虎蛟把这话说出来时,韩夜已经预感到,他肯定要做出点什么事来,或许是,以自杀来切断线索? 但薛燕却大骇不已,警告道:“不好!他要自爆!!”说着赶紧撞了一下司徒云梦的柳腰,示意她用风灵力把虎蛟吹到空中去。 司徒云梦刚撤去风灵力,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她只能以极快身法飞过去,拽着虎蛟的爪臂一眨眼飞上百丈高空,在飞上去的过程中,虎蛟的身躯急速变红发热,他大喊道:“统统去死吧!娘希匹!!!” “夫人!!” “小梦梦!!” “嫂嫂!!” 夜燕玉三人同时喊出来,但他们当时的身法都没有变身飞凰公主的司徒云梦快。 “砰——!!!” 只听得惊天动地一阵巨响,整座杭州城晃了一晃,虎蛟全身爆开,耀眼火光吞没了太阳,一股雄浑热浪自他体内迸发,吹至方圆三十里之外,把飞过去救司徒云梦的韩夜震得老远,而司徒云梦的柔躯,也消失在这火光中。 韩玉庆幸自己用身体护住了韩千里不受余波影响,而碧水宫门人则多亏了薛燕及时提醒,运足了水寒功抵御,尽管如此,她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些内伤。 韩夜顾不上因靠近爆炸而震伤的身体,将灵鹫羽匕抛出,灵鹫羽匕化作一只银雕,托着韩夜迎风而上。 韩夜极目搜寻,终于,在三十丈之外,看到了那衣衫褴褛、向下坠落的司徒云梦。 “快!接住!!”韩夜心急如焚,令银雕疾飞过去,总算将妻子接在怀里,定眼一看,此时的司徒云梦非但是衣衫破损,娇躯也被灼伤得体无完肤。 “夫人……你又干傻事!”韩夜心疼不已,释放出玄元真气为自己和妻子疗伤。 司徒云梦颤抖着睁开双眸,看到了韩夜,一开口就问道:“大家……还好吧……” “都好,都好。”韩夜将司徒云梦紧紧搂在怀里,问道:“为什么又要以身犯险?你死了我怎么办?天天怎么办?燕儿怎么办?” 司徒云梦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死。刚才我突然懂了,过去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变成真正的凡人,我依然还是那个五彩之心,所以……阿夜,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韩夜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甚至于后悔刚才让司徒云梦留活口,如果早点杀死这个冥顽不灵的虎蛟,妻子就不必受此重伤了! 这时,薛燕也跳上了雕背,她对韩夜急道:“呆瓜!快把小梦梦给我!快点!!” 韩夜毫不犹豫地把司徒云梦给了薛燕,薛燕将司徒云梦抱在怀里,闭上美眸,浑身发出五彩光芒,不一会儿功夫,司徒云梦非但是身体恢复正常,连衣裙也还原如初。 夜燕二人终于都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韩夜和薛燕并不想带司徒云梦出来,就是因为这家伙总是傻乎乎地、不顾一切地保护大家,所以,哪怕司徒云梦很强,他们也难免有点害怕。 “我!的!姑!奶!奶!”薛燕气愤地抱着司徒云梦,烦躁地道:“我让你把胡椒怪送上天,没让你把自己送上西天!!算本姑娘求你了!别让我担惊受怕啦!!” 韩夜明白司徒云梦的心意,替司徒云梦向薛燕回了两句:“那你说,刚才那情况她该怎么办?眼看着大家被炸死?!” 司徒云梦也柔声道:“燕儿,我当时确实没别的办法了,再说了,你也看到我之前怎么打虎蛟,兴许,我依然还是五彩之心的体质,我不会死。” 薛燕气消了些,双手叉腰道:“我知道!刚才你痛打胡椒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你不是完全的五彩之心啊!你把灵力都分给大家啦!而且,就算你完全恢复实力,但胡椒怪得到的那些法力,并非出自六界当中,来自于天外天!所以他能伤到你!” 夜梦二人闻言互看了一眼,他们认为薛燕说的话非常准确,甚至有些恍然大悟。 在与盘古极元大战时,盘古极元曾说,六界之内无人能杀死司徒云梦,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司徒云梦来自于天外天三千世界,但如果同样有人得到了来自天外天的灵力,是否就能确切伤害到司徒云梦了呢? 答案是肯定的。 自大战盘古极元后,这是夜梦燕三人正儿八经一起对敌了,三人坐于铁雕之上、感慨万千。 司徒云梦问薛燕道:“燕儿,刚才你是怎么识破虎蛟要自爆的?你好聪明啊!” 薛燕说:“呆瓜,你跟她说吧。” 韩夜抚了抚司徒云梦的手,和司徒云梦成亲两年,二人时而相敬如宾、时而又热情如火,而此刻,他是相敬如宾的,他道:“你当年放弃一切救了燕儿后,她的身体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得到了你五彩之心的一些特质,而且,一眼就能识别真伪、读出对方招式。正因如此,最近两年我和她一起出来行侠仗义,省了不少事,不用去猜来的人是否为妖魔鬼怪所化。” 司徒云梦玉目圆睁,惊讶地看向薛燕:“燕儿!你这么厉害了?!” 韩夜解释道:“这两年我和燕儿就是不想你太过担心,想让你安心养胎坐月子,所以事情都是我们带着小玉星辰去办的,回到家里,就我陪着你、她忙活,这些事就没有对你多说。”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她知道韩夜和薛燕对自己都很好,韩夜是丈夫,那自然没得说,而薛燕呢,明明和自己没有亲缘、和韩夜没有结果,却依然陪伴身边,这是司徒云梦一直都难以释怀的地方。 司徒云梦何尝没绞尽脑汁?知道丈夫不愿娶、燕儿不肯嫁,她就和韩玉商量给薛燕找婆家,凭着各界关系,什么人间首富、妖族皇子、道派新秀、地方散仙,甚至雄踞一方的神魔,全给说媒过来,就看姐妹薛燕愿不愿意了。 甚至于司徒云梦求铁刀犬王还阳回人间来照顾薛燕。 但薛燕看着这帮货色,那简直是瞎眼,要不然就是捣乱搞怪把他们气走吓走,要不然就是摔门而去,还和铁刀犬王说你尊重姑奶奶就别找姑奶奶,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到得后头,薛燕反而还来求司徒云梦别替自己说媒,说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委屈,说司徒云梦不考虑自己感受,叫她别瞎折腾了! 司徒云梦万般无奈,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甚至于有时候还要冲韩夜发点脾气,可终究,韩夜和薛燕就是保持着距离,不再前进,直到今天。 不想这些倒好,一想,司徒云梦又难受了起来,叹了口气,用素袖抹了抹眼角的泪。 薛燕能察觉到司徒云梦的心情,只能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个胡椒怪用的招式,不属于六界招式,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现出了‘绝境焚爆’四个字,而且,我心里还预演出他会怎么发招、威力多大,只是刚才情况危急、来不及和你们细说,所以本姑娘才说‘他要自爆’。” 韩夜点点头,叹服薛燕应变之灵活,在当时情况下,能快速喊出一句话令大家马上反应过来,实属难能。 而司徒云梦则目瞪口呆,长时间没和薛燕并肩作战,她觉得现在的薛燕既亲切、又陌生。 薛燕没好气地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我的姑奶奶!!我撞你那一下,只是想让你赶紧出招应对,根本就没要让你亲自受险,你以后不可以这样!听到没有?!” 司徒云梦温和地应道:“听到了……我以后会注意的,让你担心了,燕儿。” 韩夜则灵机一动,提醒薛燕道:“燕儿,以后干脆这样,你撞一下她的腰,直接喊出想要她使出来的招式,不就可以了?云梦反应慢,但她并不需要了解对方使什么招,你脑瓜子转的比她快,你判断就行。” 薛燕听韩夜这么说,越听越兴奋,把手一敲银雕雕背,只听得“哐”地一声,银雕晃了一晃,她才纤眉一扬对韩夜道:“嘿呀!我说你这个呆呆的小冬瓜,总算聪明一回啦?!” “轻点。”韩夜皱眉道:“你现在神力惊人,好歹考虑一下铁雕的感受。”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不以为然地道:“就你心疼你这宝贝疙瘩!他也是神界灵铁诶,这么不经打的吗?” 韩夜略为担忧地说:“大家都知道你是盖世女侠了,这么下手没轻没重的,铁雕未必能承受得住!” 薛燕瞟了韩夜一眼:“那万一姑奶奶打坏了,你修呗!” 韩夜哭笑不得:“凭什么?” 薛燕指着韩夜说:“就凭你是他主人!不是我!当然打坏了你来修!你让小梦梦评评理,当主人的,有没有责任修好自己的坐骑?” 司徒云梦已经笑得抬袖掩唇、花枝乱颤了,根本无力回答薛燕的话。 于是乎,这次斗嘴又以韩夜认输而告终。 三人一雕回到了碧水宫武神殿前的广场上。 众人见司徒云梦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纷纷围了过去,而司徒云梦最关心的就是韩千里到底有没有事,下了雕来马上就去探看,尽管她知道,妹妹韩玉实力超凡、应该能照顾好韩千里。 而后,半个时辰内,先是碧水宫女侠们齐齐向韩夜、司徒云梦等人抱拳致谢。 再是蛇精们完成任务后纷纷向司徒云梦复命。 蛇群得以驱散,百姓得到救治。 杭州城,终于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街道屋舍仍需修补、清洁。 司徒云梦在梨花、玉儿的帮助下,找了碧水宫一处屋舍给韩千里喂完了奶,薛燕也取了新鲜蛇胆,在碧水宫药堂里熬好了药,给韩千里服下,待韩千里在韩玉怀里安然入睡后,为人母亲的司徒云梦也彻底安下心来。 众人再度相聚在碧水宫的广场上。 “多谢公主殿下,准许我们将功补过!”素虬素韵夫妇向司徒云梦跪拜道。 “谢公主殿下!”上万只蛇精蛇妖随之,齐齐向司徒云梦跪拜,发出了震耳之声。 “多谢碧水宫诸位女侠,对我们的罪行不予追究!”素虬素韵夫妇又向梨花玉儿等人跪拜。 “谢碧水宫诸位女侠!”上万只蛇精蛇妖又随之向碧水宫门人跪拜,发出了彻云之响。 梨花率六大长老回应道:“不必谢了!我们呐,是看在韩大侠、韩夫人和燕儿妹妹的份上,才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要多多行善、安分守己,最要紧的是,要对杭州城这些被你们伤害过的老百姓们赎罪!” “是!”蛇精们纷纷点头赞同。 素虬问司徒云梦:“公主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司徒云梦扫视众人,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正色厉声地道:“暗天教荼毒苍生、危害六界,本宫已无法坐视不理了,你和素韵先带里蜀山的子民回去,传话给三公九卿,等本宫到太湖剿灭了蛇神坛后,自去里蜀山将那‘长乐苑’连根拔起,叫他们做好准备,先不要打草惊蛇。” “遵命!”素虬素韵同时跪拜道。 然而,司徒云梦又想起失踪的素素,便看向韩夜和薛燕,似乎是求助于他们。因为司徒云梦还没想好,如何当着素虬的面向蛇精们询问素素的下落,又不至于让这对青蛇夫妇过分担心。 韩夜立刻会意,问蛇精们道:“你们当中,谁更了解蛇神坛的具体位置?难道蛇神坛就你们这些年轻力壮出来祸害百姓?没有老弱妇孺吗?” 银环蛇妖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蛇神坛就在太湖西山岛上!” 薛燕没好气地道:“这些我们已经都知道啦!再具体点。” 银环蛇妖、壁虎精和四脚蛇队长闻言,面面相觑,他们几乎都没上过西山岛,之前都是四大护法和摩呼罗迦的亲信上过岛,就更加不知道蛇神坛的具体位置了。 四脚蛇队长补充道:“但是听老大说……呃,不是不是,听虎蛟说!最近两天腾蛇护法往西边去了,说是去那边吸引一些年轻的蛇精姑娘,献给坛主扩充后宫。” 司徒云梦听这话,不免担忧了起来,与韩夜、薛燕各看了一眼。 素虬素韵虽然担心自己女儿是否也在其中,但想起现在有飞凰公主和驸马爷做主,就算女儿被抓走,飞凰公主也一定会替他们把女儿救回来,就没有多话。 韩夜则细细思索了一番,对众人道:“按理说,虎蛟今天办事顺利的话,就该带美酒去献给摩呼罗迦了,如果我们今天不去太湖,事情会有点麻烦。” 薛燕则牵着司徒云梦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对大家说:“那个什么疼蛇吧,拐带蛇妹子回蛇神坛,哪怕再快,摸河螺虾也是来不及糟蹋的,今天必须赶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司徒云梦本已有除暴安良之意,如今听韩夜和薛燕均有此意,便对蛇妖蛇精道:“那好,事不宜迟,本宫和驸马、燕儿即刻启程……你们都散了吧,素虬素韵你们带里蜀山的子民回去,把本宫的话传给三公九卿;其余人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别在杭州城逗留扰民。”蛇妖蛇精们闻言,相继离去。 薛燕则对梨花、玉儿等一众碧水宫门人道:“各位姐妹,你们就安抚好杭州的黎民百姓,等我们凯旋而归吧!”梨花等人纷纷点头,深以为意,毕竟见识过韩夜等人和暗天教护法的实力,她们去了恐怕只能当累赘,还不如像往常一样帮助乡里乡亲恢复杭州城秩序。 韩夜望了望天色,此时已至黄昏,宝石山后的太阳落下去了一半,夕阳余晖把西湖染成一片金黄。 而妹妹怀里的韩千里,仍然沉浸在梦乡里。 韩夜仔细观察司徒云梦和薛燕,深思熟虑后,他认为,以司徒云梦和薛燕目前的状态,对付摩呼罗迦应无问题。反而司徒云梦带着孩子过去,一方面怕把熟睡的孩子弄醒、需要照顾,另一方面还担心司徒云梦分神,于是对韩玉交代道:“小玉,你暂时带天天留在碧水宫,这里有众多女侠照顾,天天应该带得住。两个时辰后,如果我们还没回来或者天天吵着喝奶,你就过去与我们会合。到得太湖边上,你发出天灯符,我会以天灯符回应你。” “好。”韩玉听从了韩夜的安排。 薛燕则挽着司徒云梦的手,嘻嘻笑道:“小梦梦,你终于能好好陪我出去打架啦!也别太担心天天,早去早回,我的姐妹们能照顾好天天的,他现在咳嗽也好得差不多啦!” 司徒云梦点点头,自从有了这孩子,她几乎是寸步不离韩宅,而现在,暗天教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影响到她所热爱的一切。 是时候了,暂时放下孩子,和丈夫、燕儿一同去面对这股神秘而黑暗的势力。 众人安排妥当,韩夜放出银雕,跳上雕背,司徒云梦和薛燕紧随其后。 三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时光。 韩夜装着满腹心事,对脚下的银雕喊了一声。 “出发!” “主人,去哪?”银雕一如既往地问。 “太湖!”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齐声道。 【铁三角在后传里终于再度合体。】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八回 南浔镇 银雕振翅,雄鸣长空。 扶摇直上,迎风北去。 韩夜喝着梨花美酒,又陷入到了沉思中。 两年前在绝地,魔界之祖蚩尤曾说,可以帮助香消玉殒的司徒云梦重塑肉身、成为凡人,并像凡人那样孕育新生命。 但今日司徒云梦盛怒之下,却又变回了那个六界无敌的五彩之心,这并非一个凡人之躯能够办到。 到底是蚩尤在说谎?还是另有隐情? 韩夜觉得,等暗天教这事过了,还是要去绝地找蚩尤问个明白。 而现在,妻子拥有强大法力,对于剿灭暗天教的行动是极其有利的,应该以除暴安良为第一要务。 他正思考着,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司徒云梦,却发现司徒云梦正和薛燕拿着瓜子在嗑。 “你!”韩夜略为一惊、继而哭笑不得。 “啊?”司徒云梦玉眸微微张大,赶紧把瓜子塞到薛燕手里,双手叠在腹间,目光瞥向一旁道:“我、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理他。”薛燕不满地磕着瓜子,把瓜子壳收到香囊里,说:“管他干嘛?你给他生孩子,在家憋了多久了?” 说着又对韩夜道:“喂!你管老婆怎么管那么宽,讨不讨厌啊?!” 韩夜解释道:“我没管,我是想说,就快到了,你俩嗑不了几颗瓜子。” 薛燕闻言一惊:“刚起飞呢,哪有这么快?” 韩夜冷冷地道:“杭州相距太湖,不过二百来里,铁雕翅膀一抖就到了,为什么不快?” 又补一句:“你以为我们要坐到北冥去?还嗑瓜子……要不要搬个火锅上来吃?” “你!”薛燕双手叉腰,不悦地道:“拜托你看看时辰好不好?太阳都下山啦!我和小梦梦肚子饿,吃点东西怎么啦?!” 又道:“饿着本姑娘就算了,把你老婆饿着了,谁给你儿子喂奶?一点都不体贴!” 韩夜看了一眼略带委屈的司徒云梦,问薛燕道:“瓜子也发奶?” 薛燕理直气壮地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当然发奶!” 韩夜对于医术的了解确实远不及薛燕,因此,每当薛燕提到对司徒云梦身体不好时,他无法争辩,只好叹道:“好吧好吧,你们随意,你们随意。”说着把头转向前方,观望前方的夜色流云。 薛燕闻言,笑嘻嘻拉着司徒云梦继续嗑瓜子,但没嗑两颗,薛燕就在下方百丈的平原大地上,发现了一个小镇。 此时暮色已尽,夜晚来临。 天空中的长庚星正闪闪发亮,皎洁如璧的月亮也逐渐从东方升了起来。 月下那小镇,静谧而祥和,一如江南各镇,小桥流水、垂柳依依。 数百间瓦房傍水而建,阛阓鳞次①,屋宇林立,烟火千家。 薛燕眸子发亮,一手拽着韩夜的胳膊,一手指着下方的小镇道:“哇!快看!有个小镇诶!” 韩夜不以为然地道:“江南之地,到处是小镇,有什么稀奇?” “下去打个尖!下去打个尖~~!!”薛燕兴奋地摇晃着韩夜的胳膊道。 “薛、女、侠!”韩夜没好气地道:“我们急着去太湖除害救人,哪有闲工夫打尖?” “吃饭耽误打妖怪吗?不吃饭打架没劲儿你负责吗?”薛燕纤眉一挑,又过去挽住司徒云梦的妙臂,趾高气扬地道:“不按时吃饭,小梦梦就会断奶,断了奶,你给天天喂奶吗?!” 韩夜听着薛燕的话,再向北望去。 再向北,就是烟波浩渺的太湖了。 此刻,在那人间大地上,太湖已被一团庞大的云雾遮掩于其中,百里云雾、腾升千丈,致使韩夜完全看不到太湖所在了。 眼看着银雕再往前飞,就要进入到那云雾里,而妻子司徒云梦就算释放风灵力、吹散这迷雾,也可能会惊动到那些太湖妖邪。 韩夜心念一转,不得不妥协于薛燕的想法,叹道:“好吧,下去找个店,吃饱再上路。” 司徒云梦没有发表言论,但她是倾向于薛燕的,玉目里满载着期待,嗯了一声。 于是,韩夜就让银雕往下落,落到了一个叫做“状元面馆”的店子上方五丈高处,左手搂着司徒云梦的腰,右手将变回匕首的银雕收到手里,与司徒云梦双双跳到了街上。 薛燕随后也跳到地上,天蓝色的饰带高高扬起。 本来正在街上行走的路人看到这从天而降的三人,都吓了一跳,露出诧异目光,不少人还连忙跑回了屋子里,从窗子向外观望。 似乎,他们也曾经受过一些惊吓。 薛燕没关注他们,就拍了拍手上的灰,对夜、梦二人戏谑道:“嘿嘿!本姑娘比你们轻!” 韩夜把灵鹫羽匕收到腰间,冷冷回了句:“无聊。” 司徒云梦则脸颊绯红地道:“都是燕儿不好,把我喂胖了。” “你坐月子、哺乳,是要多吃啊!”薛燕笑道:“再说了,你也就多了几斤肉,显得丰满了,比以前更好看!反正薛女侠很喜欢!” 司徒云梦闻言看向韩夜,薛燕知她心意,赶忙道:“你别问他!他敢说不喜欢吗?” 韩夜没好气地道:“行了,赶紧打尖,顺便我也问问情况。” 这时,众人才观察这个状元面馆。 状元面馆不大,仅有一层楼,大门上挂着“状元面馆”的牌匾,门前吊着一对大红灯笼。 三人走进面馆里,发现里头的装潢也很朴素,就是江南寻常人家的装潢,八套桌椅整齐排布,其中四张桌子已经坐了人在上头。 一位年过四旬、体形略胖、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前,拿着面筹对三人笑呵呵地道:“来来来!吃了状元面,早晚中状元!客官,您几位要不要来几碗?” “来碗阳春面。”韩夜抬了抬手。 薛燕鄙夷地瞥了韩夜一眼,甚至有些嫌弃,朝掌柜竖起两根指头,两眼放光地道:“来两碗浇头面,双浇,一碗爆鱼加酥肉,一碗雪菜加牛肉!快点!着急赶路!” 司徒云梦闻着面馆的香味,听着薛燕报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玉眸也波荡起来。 薛燕则又是鄙夷地看了韩夜一眼。 韩夜哭笑不得:“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乡巴佬。”薛燕不吐不快地道:“来江南吃面不吃浇头,不懂享受!小梦梦跟着你只能吃阳春面,可怜巴巴!” 韩夜既觉好笑又觉委屈,回应道:“我只是先给自己点了啊,我习惯吃阳春面。” “那为什么不先给你老婆点?”薛燕盛气凌人地指着韩夜道:“自私!” 虽然薛燕稍微气势压着韩夜,但韩夜心里认同她说的话,不管怎么样,这两年是头一次带司徒云梦出来,应该让司徒云梦先点。 “是是,燕儿说的对。”韩夜服软道:“我欠妥了。” 司徒云梦闻言,过去抚了抚韩夜的胸口,柔声道:“你是急着赶路,所以先点,我懂的……再说了,丈夫先点,妻子再点,没什么问题啊,别放心里去。” 要说韩夜喜欢司徒云梦的地方,实在多不胜数,但最喜欢的,就是司徒云梦既是青梅竹马、又心意相通、还夫唱妇随,除非有什么事特别生气,不然基本依着韩夜。 司徒云梦这么一安抚,薛燕也不便多说什么,用铜钱买了面筹,三人找了处靠近门口的桌位坐下。 很快,阳春面就率先被店小二端上来了。 店小二收走了韩夜手上的面筹,将一只青花瓷的大碗摆在他面前,一股浓郁面香从碗里飘了出来。 韩夜闭目闻了闻,眉头舒展,心情舒畅。 他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面条,看向素袖掩胸、吞着口水的司徒云梦,问:“夫人,你先吃吧?”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似乎想说:我不饿,你赶紧吃。 于是,韩夜边闻着面香边吃了起来,江南的阳春面,汤清味鲜、清淡爽口,韩夜吃得那是怡然自得、忘乎所以。 薛燕双手环胸,看着这个韩夜就来气。 直到店小二把另外两碗双浇面放到了薛燕和司徒云梦的面前,气氛才有所变化。 在江南,双浇面又叫双交面,一般是将精心做好的酥肉和爆鱼浇盖在面上。 酥肉,色泽红润、肥而不腻。 爆鱼,香甜乌亮、鲜而不腥。 司徒云梦望着桌上的双交面,流波玉目睁得大大的,看了一眼韩夜,发现丈夫也忍不住去瞧她碗里的浇头,尤其是那两块看上去就酥甜爽口的爆鱼。 “你要吗?”司徒云梦夹起一块爆鱼问韩夜。 韩夜摇了摇头,有时候他觉得,让心爱的妻子吃最好的东西,比自己吃更爽。 “别管那个阳春大侠啦!是他自己要吃阳春面的!”薛燕低头吃起自己那碗雪菜牛肉双浇面,嘬了一口面条到嘴里。 这两年八方行侠,薛燕吃过好几次江南的双交面了,所以偶尔会换换口味,而司徒云梦一次都没吃过,当然要推荐给她最经典的口味。 司徒云梦本已忍耐许久,见韩夜不介意,就痛痛快快把爆鱼塞进嘴里、吃了起来,白皙泛红的腮颊不断鼓动,柔润泛光的红唇一张一合,韩夜和薛燕能感觉得到——她很开心。 对于韩夜和薛燕来说,每次看到司徒云梦开心,他俩就会很开心。 韩夜喝完面汤,安静地看着司徒云梦吃东西,谁能想到,这个平素端庄优雅的仙女,吃东西的时候又另有一番可爱,食人间烟火的可爱。 而相处日子久了,司徒云梦也不会再当着心上人的面端着自己,因为这只会影响她享受人间美味。 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而然。 韩夜认为,打尖也有打尖的好处,与其一头冲进太湖寻找西山岛,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不如在附近的镇子询问一下情况。 既然打了尖,就尽量不浪费功夫。 韩夜吃完面后,再看了一眼司徒云梦和薛燕,二女正换着对方的浇头吃,司徒云梦喂了薛燕一口,薛燕也喂了司徒云梦一口,显然,二女吃得比自己还高兴。 他暂时不必照顾女人的感受了。 他来到了柜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此时正似有心事地拿算盘算着今日收益,听到银子落下的声音,随之一惊,看向韩夜道:“客官?是您啊!您刚才已经结过账啦!还是说,您又想点几碗?可我这小店消费不高啊,钱不好找!” 韩夜淡淡地道:“这些钱不是用来买面的。” “那买什么?本店的酒前几天已经被抢光了。” 韩夜当然知道这个小镇已经没有酒喝了,这小镇离蛇神坛如此之近,就在摩呼罗迦眼皮子底下,如果没被洗劫摧残,必然是乖乖交出美酒无误了。 所以,他口里吐出三个字,回应掌柜。 “买消息。” 掌柜一听,三分诧异七分欢喜,这辈子他还是头一遭碰到拿钱买消息的主儿,便收了银锭,向韩夜和盘托出。 这个小镇,叫做南浔镇。 距太湖仅有二十多里路了。 多年前,太湖的西山岛上来了个妖怪,唤作“青蚺大王”,这青蚺大王在岛上聚蛇成军、为非作歹,一般的道士僧人不是对手,寻常百姓更是不敢招惹,渐渐地,西山岛打渔的居民也纷纷从岛上搬到湖边四处的村镇里,被青蚺大王占岛为王。 青蚺大王贪得无厌,占了西山岛以后,把黑手伸向沿湖各镇,命令手下的蛇精蛇妖滋扰各镇,掠夺美酒物资。 一日,蓬莱仙岛的扶摇圣母途径太湖,受太湖各镇乡民拜请,上岛除妖,将那青蚺大王好好收拾了一番。 但扶摇圣母生性仁慈,见青蚺大王诚心悔过并发下毒誓,便放了他一马,叮嘱他以后潜心修道,早晚得道升仙。 扶摇圣母降伏恶妖后,便即离去。 随后十数年,青蚺大王确实是安守本分了,太湖各镇终于恢复正常,更有乡民重回西山岛打渔往来、安居乐业。 奇怪的是,最近半个月,这一切都变了。 先是太湖上的雾气越来越大,掩日遮月,西山岛上的住民也与沿湖各镇失去了联系,所有太湖行船均迷失在浓厚的云雾当中,再没人敢去太湖打渔。 太湖南岸,一夜之间,又突然建起了一座桥,叫做“升仙桥”,有传言,上得此桥便可羽化升仙。 不少村民镇民闻得此讯,或为成仙、或为上岛,皆登上此桥。 但他们都消失在桥上的迷雾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太湖沿湖各镇均认为,应该是那青蚺大王得道成仙了,才能解释近日云雾缭绕、一夜成桥等现象。 但随着更多乡亲失踪,随着更多的蛇精从太湖涌向各镇、强取豪夺,沿湖百姓认识到问题很严重。 在与蛇精打交道的过程中,大家已渐渐听不到“青蚺大王”这个称呼了,取而代之的是: “摩呼罗迦”! 掌柜提到“摩呼罗迦”这个名字,难得地露出一丝恐惧,对韩夜道:“青蚺大王摇身一变,成了摩呼罗迦,但那根本不是成仙,是……成魔了!” 魔? 韩夜见识过真正的魔,而他自己也号称剑魔,所以,当他听到百姓说摩呼罗迦是魔时,只能一笑置之。 韩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出了这么多事,如果报官,肯定官兵是管不了的,那仙家道派呢?你们难道没有去求扶摇圣母过来降妖伏魔?” “去了啊!”掌柜叹道:“太湖的五乡十镇四处寻求帮助,总算请得扶摇圣母来此,可是……” 掌柜说到这里,神情格外沮丧:“三日前,扶摇圣母娘娘再次上岛,至今都没得到她回来的消息,倒是有更多蛇精蛇妖来我们南浔镇搜刮民脂民膏,这扶摇圣母娘娘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啊!唉……!” 韩夜并不觉得惊讶,他认为,扶摇圣母或许已经死在摩呼罗迦手中了。 就在刚才他问掌柜“为什么不去请扶摇圣母”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其实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忘了”或者“请不到”,那么至少,扶摇圣母还是好好的。 可韩夜很理智,他清晰地认识到,之前在碧水宫前大战一场的虎蛟,其实力已强如神魔,就算师父守正和昆仑派道真亲临,也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么赐予虎蛟灵力的摩呼罗迦究竟有多恐怖? 可见冰山一角。 扶摇圣母,已绝非今日摩呼罗迦之对手! 而上次盘古之殇一役,扶摇圣母曾率领蓬莱一派与蜀山一同守护六界。 六界安宁后,守正与扶摇圣母相谈甚欢,时而联合昆仑、崆峒、九华等派论道会友。 既是师父的道友,那也是韩夜的师叔,何况还是以降妖除魔为本分的前辈,身为仙派弟子、盖世奇侠,韩夜岂能不为之痛惜? 想到这里,他秀眉紧锁,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而且,白天虎蛟说的话,再联系夜晚这位掌柜说的话,韩夜又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摩呼罗迦”并非真正的天外神明,而是本为六界妖类的青蚺大王得到了天外神明赐予的法力,化身摩呼罗迦! 既然他能如此嚣张,那他背后的暗天教势力到底有多大? 更可怕的是,赐予暗天教无上法力的那位天外神明,湿婆,究竟有多强? 韩夜握紧了手中的龙泉剑,手臂略为颤抖。 但他只有一丝丝恐惧,更多的是义愤,在义愤中还带着些许嗜武的激动。 掌柜把知道的事情都娓娓道来后,问道:“客官,您问我这些,是为了去太湖降妖除魔吗?” 韩夜回答说:“是。” 掌柜一声叹息,劝道:“唉,你们别去枉送性命了啊!其实我们知道,那个摩呼罗迦成魔了,连扶摇圣母娘娘也收伏不得,这世上已经没人能降住他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妥协。” “至于酒啊、粮食啊、蚕丝啊,拿走就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别和他们作对了!” 掌柜说完,就没有再管韩夜,低头去拨弄算盘算账,面上挤出了之前的笑容,但现在韩夜能感受得到,那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无奈。 “除恶不尽,何以扬善?” 韩夜脑海里回荡着这八个字,他越来越佩服妻子司徒云梦,司徒云梦情绪上来时口里说出的话,有时异常符合他的心意。 沉思之际,他望了一眼店外的夜色。 酉时刚过,明月渐高。 月亮倒映在一条清澈静谧的小河上,如同一只白玉盘。 白玉盘的更远处,是一个“环”,一座拱桥与它在水中倒影所组成的“桥环”。 桥环将两排笔直远去的南方屋舍“扣”在了一起,家家户户,灯笼高照,夜火通明。 这是个美丽的世界,身边也有很多美丽的人。 韩夜握紧了拳头,他坚定不移地认为,不管那未知的势力有多么可怕,他也一定会带着身边的人,战胜他们,还六界一个太平! 就像当年他带着妻子、燕儿、妹妹从一重重的天空上到第九重天,创造了一次次的奇迹。 “暗、天、教。” 韩夜轻轻在口里念出这三个字,在那冷淡清秀的外表下,心中的热血,又再度沸腾了起来。 注释: ①“阛阓鳞次”——笔者考究,南浔古镇牌坊上的字,按照明代末期潘尔夔的《浔溪文献》所述,应当是“阛阂鳞次,烟火万家”,但词典里翻来覆去,“阛阂”一词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意思;反而是“阛阓”一词,古往今来都有“店铺”之意。因此,本书采纳了这个词组,意思是“店铺房屋排列整齐”。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九回 升仙桥 估计司徒云梦和薛燕也吃完面了,韩夜转头去看二女。 这时,薛燕已经拿着一个茶杯,把水全倒在了桌上,对司徒云梦说:“小梦梦,你试试。” 司徒云梦凝神抬起纤长的右手食指,桌上的水,纷纷呈水珠状浮到了空中。 “收。”薛燕道。 “收。”司徒云梦右手一握,那些水珠就全部吸了过来,如同拳套一般附在了手上。 “好像是啊!”司徒云梦似乎是恍然大悟了,睁大滢滢玉眸看向薛燕:“这样看来,雷风水火土,只要是天地五灵,我都可以吸过来、归为己用!可是……”司徒云梦柳眉微蹙,又问薛燕:“燕儿,这又是何缘故呢?” “很简单。”薛燕纤眉一扬,笑着指向桌上的空杯子,道:“你现在就像这个空杯子,而六界现在的灵力就像桌上的水,这些水并没有消失,只是不在你身上罢了……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收回来。” 薛燕双手环胸,明眸一转,又道:“甚至于,本姑娘大胆推测一下,因为六界众生的灵力都是你赋予的,只要你想,你也随时可以从他们身上拿回来。” “这么厉害?”司徒云梦惊讶得抬袖掩唇,又问:“那我现在试试?” “别别别!”薛燕连连摆手:“万一你把我和呆瓜的灵力拿走了,你有办法还给我们吗?” 司徒云梦觉得薛燕说得有道理,在场除了韩夜、薛燕,其余人都是寻常老百姓,这招除了敌人,用在谁身上都不太合适,绝非司徒云梦所愿。 但到了关键时刻,如果真能收回对方灵力,也必能扭转战局。 司徒云梦记下了薛燕说过的话,兰指轻轻一挥,附在手上的茶水便如同一条小蛇,飞入桌上的空杯中,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眼见薛燕和司徒云梦交谈完了,韩夜郑重地对掌柜道:“店家,今夜必有大事发生,早点关门歇息……晚上不管外头动静多大,都别出来瞧热闹。” “嗯……”掌柜低头一边算账一边下意识应着,忽而像反应到了什么,抬头愕然望着韩夜:“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韩夜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去太湖会一会那个摩呼罗迦。” 掌柜闻言没有说话,惊讶地望着韩夜,见他眉清目秀、大义凛然,继而目光里流露出一股惋惜,点了点头,似乎想说“客官,祝你好运”。 韩夜知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与其多说,不如多做。 因为,对于不了解他们的寻常百姓而言,不必过多解释,以免耽误时间。 于是,韩夜打听了一下升仙桥的大概位置,便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离开了状元面馆,离开了南浔镇。 银雕展翼,迎风而上。 屋舍、垂柳、拱桥、小河,变得越来越小。 直至,整座水网纵横、如诗如画的小镇隐没在流云之下。 夜梦燕三人远离人间,再上云天。 南浔镇距离太湖的确很近,刚飞到云海之上,韩夜就又看到了那片庞大的太湖云雾,但他感觉这太湖变得很陌生,与他以往印象中的太湖迥然不同。 韩夜曾来过太湖两次。 第一次是他独自离开鸣剑堂、孤剑闯江湖期间。 六年前,他为了送一位与家人失散的垂髫男童回家,曾从东山半岛上到西山岛,光是坐着渔家的船就坐了足足一个时辰,那时候的他,只觉整片太湖烟波浩渺、横无际涯,彷如一片浩瀚的人间仙境。 顺利将男童送到家后,男童的爹娘格外高兴、热情招待,当晚就做了太湖三白给韩夜尝鲜,韩夜盛情难却,只好在此逗留了一晚。 夜间,听岛上住民说起太湖,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东山半岛相距西山岛也不过十几里,而整片太湖,却足足纵横百里! 也就是说,韩夜目光所及,不过是太湖的小小一片湖域,如豹之一斑! 这还真是,不到太湖一游,不知神州湖泊之震撼! 第二次再来,乃是在半年前。 身为蜀山弟子的韩夜带薛燕、星辰乘雕到苏州降妖,途径太湖。 彼时,韩夜已经见识过神界的蓝天瑶池、黄天金池,从万丈高空再瞰此湖,依然为它的百里烟波所撼,太湖恰似一只巨大的手掌,而东边的姑苏城与之相比,则像一颗小黑豆,一颗即将被太湖巨手抓入掌心的小黑豆。 彼情彼景,就连驰骋六界的天箭手星辰,初来太湖也连连惊呼,被薛燕再次骂作“头发短、见识也短”。 而现在,太湖变了。 烟波浩荡的太湖迷雾重重,如同裹上了一层棉花厚被,就算韩夜给银雕输送玄魔之气,银雕用红芒之目极力观察,也看不清雾里的西山岛所在。 看来,惟有去到南浔镇镇民口中所述的“升仙桥”那里,才有上岛的明路。 幸得韩夜出发前已询问过升仙桥的大致位置,他眼见高空难寻西山岛,便令银雕在即将进入云雾之前,于太湖南畔落了下去。 纵使落到太湖南岸,众人也依然只能从岸边向外看到湖中数十丈内的景色。 雾,确实有些浓厚。 此时,夜色更深,韩夜继续乘雕,围绕湖边去找寻镇民口里提到的那座升仙桥,薛燕则牵着司徒云梦的素手,倚湖望月。 从太湖边向上望去,东北方向是一轮皎皎明月,还有那深邃靛蓝的星空,正北方却是一道高达千丈、直冲云霄的迷雾之柱,司徒云梦和薛燕需要把头抬得不能再往上抬了,才能看到迷雾上方的夜空。 “神界那帮家伙怎么回事?”薛燕嘟着嘴,不满地道:“太湖都成这副鬼样子了,摸河螺虾也只是六界之内的人物,为什么他们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不下来管管?!” 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在薛燕身后思索了一番,回道:“以我估计,天尊大人、玄女姐姐或许被天外神力阻隔了视野,但既然星辰已经去了神界,他们要管也只是迟早的事。” “道理我都懂。”薛燕双手牵于背后,遥望迷雾中的太湖,肯定地说:“不能等他们,他们太慢了,也很迂……我能感觉到,在那个西山岛上,素素和里蜀山的其他蛇精一定还被控制着、折磨着,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但我答应你……” 说着,薛燕一个转身,天蓝饰带在身后翩翩飞舞,她将水灵灵的眼眸望向司徒云梦,坚定地说:“本女侠一定会陪你救回素素!也一定不会再让你难过!你的徒弟,一个都不能少!” 原来,薛燕一直都记得,花雨谷司徒云梦曾痛失爱徒。 原来,薛燕也一直都记得,因为过于防备芬芬芳芳菲菲,她曾来迟一步,致使三个蝴蝶精因不想连累司徒云梦而化作飞灰。 司徒云梦心很软,之所以不愿让弟子们叫自己“师父”,是因为每次一听这些孩子们叫“师父”,司徒云梦总会想起那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司徒云梦玉眸泛泪,上前紧紧抱住了薛燕,她曾以为,只有韩夜昏迷不醒或发狂入魔时,她六神无主,才会依赖薛燕。 但经历了许多,司徒云梦渐渐明白,薛燕本就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值得付出一切的伙伴,反而是韩夜的存在,阻碍了这种感觉,令她最初不喜欢薛燕。 而薛燕则轻轻抚摸着司徒云梦那柔香的背,叹道:“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薛女侠已经不再是花雨谷那时候的虾兵蟹将了,不用再站在一旁看戏……谁敢让我家小梦梦不开心,姑奶奶要亲自把他揍趴下!” 听薛燕说话,司徒云梦原本蹙起的柳月眉略微舒展。 无论何时,她都喜欢听薛燕翠燕般的声音,享受着薛燕乐观的态度。 这时,韩夜也找到了那座神秘的升仙桥,他命令银雕在升仙桥百丈外落下,将化作匕首的银雕收到腰间,领着二女来到了升仙桥。 升仙桥前,是一个五十丈高的宏大牌坊,牌坊横梁上刻着“羽化升仙”四个鎏金大字,即便在夜里,那金字也是熠熠生辉。 横梁下吊着两只巨大的红灯笼,每只大概三丈大小,诡异的红光照得牌坊下的百丈之地,如同一片血海。 牌坊左右两旁,各有一排延绵无尽的石栏,将目光所及的太湖湖畔围了起来。 从牌坊向内看去,有一座巨大的铁索吊桥直通远方,隐没在数十丈后的迷雾中。 韩夜能闻到,从桥那头吹来的阵阵腥风。 这桥,有问题。 韩夜问薛燕:“薛女侠,有没有发现异常?” 薛燕竟意外地摇了摇头,甚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没异常?” 多年行走江湖,韩夜的疑心又起,他听过一个传说,“陶侃射蟒”①的传说。 自古就有蟒蛇精化作大桥引诱凡人进入蛇腹送死的传言,而薛燕行走江湖多年,竟然没觉得异常,这就大大出乎韩夜意料了。 “等等。”韩夜眼见薛燕牵着司徒云梦要从牌坊进去,赶紧抬手止住,小声对薛燕道:“燕儿,你自从能辨别真伪后,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情况能进吗?” “嗐!”薛燕不以为然地大声道:“升仙桥诶!登上去羽化升仙!谁不想上去瞅瞅?你要是怕了,这就回去镇里,别来了呗!” 虽然薛燕说的这番话很奇怪,但韩夜已隐隐感觉到薛燕别有用意,只是一时没理清楚,便让梦燕二女先去石栏边上稍作等待。 站在血光笼罩的牌坊下,他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到,这座桥,似乎比刚才微微挪动了一点距离。 大概,一丈? 他更加确信,这桥一定有问题! 而薛燕和司徒云梦坐于石栏上,背靠着背,双双望向韩夜。 司徒云梦看到韩夜血光盖顶的样子,觉得韩夜颇似当年被鸣鸿刀附身的血魔韩夜,尽管她不再害怕了,但她也有些好奇,薛燕和韩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薛燕却故作不经意地拿起司徒云梦的手,飞速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 《点绛唇·太湖寻岛》 燕梦相依,太湖南岸观云渺。 峰峦隐映,不见西山岛。 升仙桥边,天灯照飞鸟。 月迷踪,凭栏远眺,何处辩昏晓? ——临剑 韩夜想了大概半柱香时间,点了点头,终于完全同意了薛燕的想法。 “走吧,夫人,燕儿,与其凭栏眺望,不如登岛寻仙。” 韩夜面朝牌坊前的灯笼大声说完这番话,背对薛燕,张开掌心,薛燕则走上前去,在韩夜掌心写了个“领”字。 虽然韩夜暂时还不知道薛燕在司徒云梦掌心写了什么字,但军师薛燕绝非浪得虚名,何况是能辨别万物、七窍玲珑的薛燕,他只知道,这个“领”字,已经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沟通好了,且与他所想,几乎一致! 是以,韩夜就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放心地走过牌坊,上到吊桥。 吊桥晃了一晃,一股阴风吹过,韩夜下意识牵住司徒云梦的手,交代道:“夫人,我牵着你的手,你牵好燕儿的手,等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松开,好吗?” “嗯,听你的。” 司徒云梦回应完,也自然而然牵住了薛燕的手。 往前走了约莫十丈,快进入迷雾时,疑心重重的韩夜回头再看来时的路。 这一看不打紧。 那牌坊,竟然不见了! 何止是牌坊?湖岸、石栏、天灯,都不见了! 身后的吊桥,也已不见了! 背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黑暗,遮盖了的一切。 黑暗,一直延伸到薛燕脚后跟! 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蛇一般的阴影涌现而出,扑向走在队伍最后的薛燕! “燕儿!”韩夜大声提醒薛燕,但来不及了,薛燕被阴影吞没,先是双眼被黑雾遮盖,再是口鼻被黑气掩住。 只听得嗖地一声,一股无形的拉力将薛燕往后拽,将她彻底拉进了身后诡异的黑暗当中! 薛燕莫名其妙就消失了,韩夜察觉到司徒云梦也很奇怪,他明明就交代了司徒云梦要牵好薛燕! “夫人……你?” 韩夜甚至有点想责备司徒云梦没照顾好薛燕。 但司徒云梦,也变了。 她柔若无骨的手变成了一只腐烂的白花蛇,紧紧缠住了韩夜的右手。 那白花蛇烂到,蛇皮里的骨头都看得见,里面隐隐能听到蛆虫蠕动的声音,韩夜只觉被尸蛇缠住的整个右手都凉意彻骨、酸麻不已。 韩夜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去看司徒云梦,他并不惧怕黑暗,他惧怕的是,莫非从一开始?来杭州除妖的司徒云梦,就是蛇精亡魂所化? 这绝不可能! 韩夜闭上眼睛,甩了甩头,而后张开眼再去看司徒云梦的手。 腐烂的白蛇,依然还是那条腐烂的白蛇。 “嘶嘶……嘶嘶……” “司徒云梦”发出了不像人类的声音,原本动人的玉眸也变成了圆圆的眼睛、窄窄的瞳孔。 瞳孔越收越紧。 烂蛇越缠越紧。 “司徒云梦”不再温文如玉,她的浑身发凉,脑袋耷拉了下来,吊在胸前不住地晃荡着,蓦地冲韩夜吐出一根细长黝黑的信子,舔了一下他的脸。 舔得很突然,韩夜毫无防备,心头一颤。 “嗤嗤嗤”,韩夜听到脸上传来毒液沸腾的声音、闻到脸上飘来尸体腐烂的臭味,他能感觉到自己半边脸都麻了。 或许,他清秀的脸庞早已被腐蚀烂透了。 此情此景,任谁也无法将冷酷可怖的蛇精亡魂与温润柔香的司徒云梦联系到一起。 纵使前朝许仙与白娘子恩爱有加,看到白娘子变成一条巨大白蛇,他也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韩夜不会。 他渐渐恢复了冷静。 这本也是他的天赋。 韩夜的内心清清楚楚告诉自己,与他牵手的,依然还是自己的妻子。 只是自己陷入到了某种幻觉当中。 “听得到吗?夫人,燕儿?” 韩夜右手继续牵着身边那素衣黄裙的尸蛇怪物,左手潜运玄元真气,平缓了呼吸,尽管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却仍然对尸蛇怪物道:“夫人,不管你现在如何,我产生幻觉了!我俩看到的东西可能不一样,但你别松手,听到了吗?” 似乎有那么点回应,腐烂的白花蛇将韩夜的手臂缠得更紧,韩夜感觉手骨都快折断了,但他反而放心了。 确实是幻觉。 韩夜确信是幻觉。 既然是幻觉,那么或许,薛燕也并未被黑暗吞没。 韩夜用力拉着尸蛇怪物往前走,又前进了数十丈。 穿过前方的迷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地狱,比奈何桥边更瘆人的地狱。 空中悬浮着绿幽幽的鬼火,阴风带来一阵阵痛苦的嚎叫。 原本吊桥下的太湖湖面,成了冥河河面,冥河之水汩汩冒着烂泥般的气泡,上面漂浮着数以亿计的骸骨。 再往前走得十丈,不知不觉,吊桥上竟然伸出了成千上万只腐烂的手,抓着韩夜和“司徒云梦”往吊桥的最深处拽。 韩夜单手化圆,施展出万剑诀去射那些腐烂之手。 “呃呃呃!” 腐烂之手发出惨叫,脓血四溅,却没有因剑气激射而消失,继续抓着韩夜和“司徒云梦”往里带,细看这些腐烂之手,上面长满了白色的鞭毛,令人恶寒不已。 尽管韩夜去过真正的鬼界地狱,也见过魔界各地的诡异奇景,他仍然感觉背脊发凉,反而,身边的尸蛇怪物还莫名变得有些亲切了。 当韩夜在思考如何破解眼前的幻觉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此地如此凶险,薛燕为什么还敢让他们三人贸然进来?难道薛燕就没有一点策略吗?明知升仙桥是摩呼罗迦的陷阱,还硬拉大家往里闯? 念及于此,韩夜更加冷静了下来,施展蜀山锁气诀,放出浑身的玄元真气去感知四周。 “尸蛇怪物”确实就是司徒云梦。 而身后的黑暗里,依然有薛燕存在。 “燕儿!”韩夜不由得有些生气了:“快帮我解了幻术!” 话音刚落,韩夜感觉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却不是“尸蛇怪物”干的,他眼前一阵五彩明光,也顾不上去看谁在推他,赶紧闭上双眼。 当韩夜再次睁开双眼时,终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他右手一直牵着的司徒云梦,仍然是素衣黄裙、月眉玉目,正在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用素袖在给他擦汗,关切地道:“阿夜,才走没多远,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薛燕站在韩夜身后,依然是明眸皓齿、纤俏灵动,双手叉腰说:“这个笨蛋,他中了腾蛇的魑魅幻雾,这魑魅幻雾也确实厉害,就连百毒不侵的体质也能致幻,所以呆瓜刚才一直在幻觉里。” “怪不得刚才抓我手抓那么紧呢!”司徒云梦怜惜地把韩夜抱到怀里,又问薛燕:“燕儿~你既然知道这片雾有问题,为什么进来前不和我们说?” 韩夜反而理解薛燕为何这么做,他抚摸着司徒云梦的盈香妙发,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牌坊其实是一条巨蟒变的,应该正是摩呼罗迦座下的龙蟒护法所化,那对大红灯笼,就是他的双眼,所以在他面前,燕儿没有说出我们的计划,燕儿确实做得对。” “当然,本女侠一眼就看出这座桥就是蟒蛇精变的。”薛燕接着道:“但与其一通乱找,不如将计就计,就让他吞进肚子里,他自然会领我们去西山岛的蛇神坛……以前我们不也飞到盘古之殇的身体里去了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韩夜深以为意,对司徒云梦道:“只要有你在,我和燕儿就不会有事,龙潭虎穴都可以闯一闯。”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 但很快,她又略为不解地对薛燕道:“那你也可以早点给阿夜解除幻觉啊。” 薛燕不好意思地对司徒云梦笑了笑,又冲韩夜做了个鬼脸:“谁让你抢在小梦梦前头点阳春面,不拿人家当回事!你胆子这么大,吓唬一下也不打紧。” “燕儿~!”司徒云梦知道薛燕故意让韩夜晚些解除幻象,忍不住也轻轻推了薛燕一下,柔声怨道:“你以后不能这样对他,少让他遭点罪。” “知道啦知道啦。”薛燕吐了吐舌头道。 韩夜知道二女无恙后,更多的是放心,早就把刚才的恐惧和不安抛诸脑后了。 而且,阵型是他亲自排的,他牵司徒云梦、司徒云梦牵薛燕,薛燕有辨真之能,所以司徒云梦看不到幻象,只有自己中招。 只是,任凭哪个男子被薛燕这么间接地捉弄一下,都或多或少会不满,韩夜冷冷地对薛燕放了句话:“薛女侠,以后如果你也遇到这种情况,别怪我不及时把你带出来……天道有轮回!” 薛燕昂首抬眉:“哼!自从姑奶奶有了识别万物的能力后,就没怕过谁!放心,以后也没机会让你带!” 韩夜没有继续与她斗嘴,毕竟现在身处险境,如果所料不错,他们现在已经在一条巨蟒的食道里了。 韩夜低头一看,脚下原本的吊桥变成了一条长达百丈、宽约两丈的红信子。 原先的万千腐烂之手也变成一根根长长的、密密麻麻在蠕动着的纤毛,这些纤毛把食道里的食物统统带往巨蟒的胃里。 韩夜之所以能看清这一切,并非是自己目能夜视,只是司徒云梦和薛燕手牵着手时,二女交互辉映,能发出五彩明光,将这食道照亮得如同白昼。 当然,这就是韩夜决定带司徒云梦来、而留下胞妹韩玉带孩子的原因。 一来,司徒云梦的爱徒素素不见了,她非得亲自找回来。 二来,司徒云梦的潜力深不可测,连身为她丈夫的自己,也不知道司徒云梦的极限在哪。 三来,司徒云梦和薛燕的配合,曾多次帮助大家化险为夷,堪称一绝,往往超乎韩夜的预期。 那么,只要三人齐心,摩呼罗迦不管多强,他也有信心将其击败。 而事实上,当司徒云梦施展风灵力帮韩夜和薛燕吹散四面涌来的食道纤毛时,韩夜确定自己的安排都还妥当。 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此时此刻,从巨蟒食道的最深处那端,似乎是胃部的位置,传来了一束白光,与司徒云梦的风灵力遥相呼应。 那束白光到底是谁发出的? 韩夜决定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前往巨蟒的胃部,一探究竟。 注释: ①“陶侃射蟒”——笔者是土生土长的长沙人,从小就听过这个传说。在古长沙,曾有一只修炼千年的蟒蛇精,每逢七月十五就要出洞为害,它从蟒蛇洞中吐舌为桥,越过湘江,架到河东白鹤观,一双蛇眼圆瞪像灯笼,人们看到湘江上突然出现彩虹般的仙桥,以为是引渡凡人上升天界的,便纷纷踏上这“仙桥”,但都有去无回,葬身蛇腹。当时荆江二州刺使陶侃以他敏锐的观察,见“天门”外悬的天灯寒光逼人,疑是妖孽作怪,便一箭射去,顿时天灯熄灭,“仙桥”也缩了回去。陶侃断定已射中蟒蛇精的眼晴,传令全城药店,如有烂眼道士来买眼药,一概卖予毒药。后巨蟒敷了毒药,全身发烂,终于死在了岳麓山。陶侃是晋朝时期人物,韩夜在千年后听得此传说,笔者认为,并无任何不妥。 【在这一章尝试加入了一些恐怖氛围,也是我早就想写的,而且到了“幽灵世界”篇,我会尝试加强这种感觉。还是那句话,仙侠,要求新求变了!】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回 扶摇散 越往里走,食道里的纤毛就越浓密,渐渐地,三人已如同处在一片厚厚的芦苇丛里,偶尔会看不清前方的亮光。 “芦苇丛”发出连绵不断的窸窸窣窣之声,前赴后继缠向三人,时而散发出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司徒云梦用风灵力吹得有点累了,只好闭上美眸,待再度睁开时,不仅是双瞳变成了红色,背后还长出一对烈焰幻化而成的凤凰翅膀。 她,终于彻底找回了当年变身飞凰公主的状态。 如此,她就能随心所欲地将所有灵气转化为火灵力,将靠近三人的纤毛都烧个一干二净。 韩夜气运丹田,动用疾影步中的疾风诀,跟在司徒云梦身后一丈提醒道:“夫人,动静别弄太大,免得惊动了龙蟒和腾蛇。” 薛燕身法更胜于韩夜,她灵动跃闪,紧紧追在司徒云梦背后,回头瞥了韩夜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会,这蟒蛇精正在做美梦呢,就我们现在这点动静,还不至于将他惊醒。至于疼蛇,他只是布置了魑魅幻雾,但本姑娘观察过,他不在附近。” 韩夜略为疑惑,就算腾蛇护法不在,按理说,司徒云梦焚烧龙蟒护法食道里的纤毛,龙蟒护法应该早就发现了,但龙蟒的食道却只是稍稍收缩了一些,又扩张回去,之后竟再无动作。 司徒云梦一边朝前飞,一边回眸韩夜,解释道:“阿夜,燕儿在我手心写的那个字,乃是一个‘幻’字。她写字提醒你将计就计,让龙蟒领我们去蛇神坛;她也写字提醒我,会有幻觉,让我早做准备。” 韩夜点了点头。 薛燕却晃了晃手指,不无得意地道:“事实上,小梦梦不但是领会了本军师的第一个意思,还领会了本军师的第二个意思……给这条大蟒蛇施加了幻术。” 韩夜微微惊讶地看着司徒云梦,又听薛燕挖苦道:“和你老婆黏在一起两年啦!你老婆什么能耐居然还没姑奶奶清楚?!” “晓梦迷蝶。” 司徒云梦温声吐出这四个字提醒韩夜,韩夜才恍然大悟。 晓梦迷蝶是司徒云梦在花雨谷聚蝶凝香的时候悟出的幻术。 凭此幻术,司徒云梦在灵力未解封、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仍然能将百目控制住,且几乎反败为胜,只可惜被韩夜无意中破坏。 自那以后,司徒云梦就只对痴地魔尊水落樱用过。 也正是被水落樱以更强的灵力返还幻术,弄得她自己中了幻术,痛不欲生,司徒云梦心有余悸,一度不敢再用这法术。 今日,有七窍玲珑的薛燕襄助,司徒云梦才放心大胆地用了出来,而且,此时此刻的司徒云梦,只需接触到龙蟒的身体,就能轻松施展晓梦迷蝶。 而对于一口将他们三人吞下的龙蟒来说,他其实已经在做梦了,在做一个把韩夜、司徒云梦、薛燕吃进肚子里消化干净的梦。 所以,司徒云梦才敢烧毁食道里的纤毛。 “厉害!”韩夜叹服道:“我正担心跑到他肚子里来,他若一直不肯回蛇神坛,会耽误时间,那该如何是好……幸好有夫人和燕儿两两配合,就可以控制他,令他梦游到蛇神坛去。” “没错。”薛燕接着说:“现在这法子最好,咱们藏在他肚子里,就算遇到其他敌人,他们也觉察不出,大大省去了尴尬解释和假扮敌军的功夫!” 韩夜正想说两句佩服的话,却听薛燕一脸嫌弃地对他道:“就这么简单点事儿,居然还要站在蟒蛇精眼皮底下想那么久,姑奶奶真服了你!明明当了人家两年的相公了,自己娘子会什么法术一点都不记得了!” 其实韩夜当然会不记得,毕竟司徒云梦这两年都在家相夫教子、没再出过手,而韩夜有一大堆事情要办,是个正常人都会忘掉一些。 韩夜回击薛燕:“你那是靠自己记得吗?你也早就忘了!你之所以清楚她会晓梦迷蝶之术,凭的是你那莫名其妙就能辨识万物真伪、看破招式法术的能力,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是呀是呀!”薛燕停下追随司徒云梦,转过身来,双手叉腰、一脸不满地对韩夜说:“那又怎么样呢?给你这个能耐,你就能想出本女侠这个主意吗?要不然怎么我是军师,你只能当个车夫?” 韩夜哭笑不得,以前御剑给梦燕二女赶路,就被薛燕说成是车夫,现在有了银雕作为坐骑,还是被薛燕说成车夫。 “又是车夫?我就不能是个将军吗!”韩夜忍不住道。 “不能!”薛燕理直气壮地道:“你这呆瓜!家务活不会干,打架也不凶悍!打个胡椒怪都磨磨蹭蹭!要不是凭着你是小梦梦丈夫这层关系,你连车夫都当不了!还想当将军?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司徒云梦在前面听着,有些想笑,勉强收住了笑容,提醒道:“别斗嘴了,赶路要紧。” 韩夜趁着薛燕转身去看司徒云梦之时,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她的背,把她推得往前一个踉跄,这才冷声道:“听到飞凰公主说什么了吧?赶路!” 薛燕知道韩夜肯定是公报私仇,毕竟刚才在韩夜中幻术的时候,她推韩夜那一下也挺狠,搞得韩夜颇为狼狈。 “喂!有点气度好不好啊你!一个大老爷们鼠肚鸡肠、斤斤计较!” 薛燕骂骂咧咧地跟在韩夜后面,韩夜则冷哼着跟在司徒云梦后面,三人总算逐渐恢复安静。 只要韩夜愿意和薛燕继续磨嘴皮子,那就什么氛围都没有了。 但对于司徒云梦而言,这并不坏,因为她与生俱来害怕黑暗,她需要韩夜在黑夜中的引领,也需要薛燕在迷茫时的鼓励。 三人抓紧赶路,穿过巨蟒那长达三百来丈的食道,眼前的明光越来越亮,一阵白芒闪过,三人随之冲进巨蟒庞大的胃里。 龙蟒的胃,高十数丈,宽十数丈,深不可测。 仿佛一个巨大的溶洞,脚下则是如同小河般蜿蜒而去的酸液,无数凡人鸟兽的骸骨堆积在两侧,组成了酸河的河畔。 司徒云梦单手作诀,施展御风奇术,素袖一挥,韩夜和薛燕顿觉飘然如仙,也双双悬浮在空中。 司徒云梦自从怀抱六界后,境界也再上一层,而韩夜和薛燕又是她最早赋予五彩灵力的六界生灵,所以,就算身体不接触,司徒云梦也能将御风术、辟水诀统统施展在他们身上了。 在司徒云梦的帮助下,韩夜不必担心周遭险恶的环境,他极目望去,终于在蛇胃深处,找到了白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仙姑。 一个仅维持着气化灵体状态的仙姑。 她头束高髻、肩披轻纱,眉目慈和、手执拂尘,身着一袭青灰色的广袖流云袍,正悬浮于酸河之上,时不时发出耀眼的白光。 “韩夜师侄,你终于来了。” 灵体女子没有张口说话,表情呆滞,但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都感觉得到,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扶摇师叔!” 韩夜认得此人,便是那蓬莱一派掌门——扶摇圣母。 他飞了过去,停在扶摇圣母的灵体前,愧疚地抱拳道:“师叔!晚辈来迟一步!” “无妨。”扶摇圣母面无表情看向韩夜,继续发出柔和的声音:“韩夜师侄,你有拯救六界之能,只要是你来了,那么太湖有幸、百姓有福……师叔此去,乃命数使然,死而无憾,勿挂心上。” 薛燕颇为同情地说:“何必呢?你来了这里,看情况不对可以跑啊,干嘛把命折在这里!” 扶摇圣母娓娓道来:“十八年前,贫道曾一念之仁放过了小小青蚺,若知他日后竟如此得意猖狂,就不该行此妇人之仁,终致贻害无穷。” “三日前,贫道受太湖各镇百姓所托,携弟子桑青、榆红来此伏妖,到得升仙桥前,觉得此桥有异,便命榆红用照妖镜去照牌坊下那对天灯,天灯闪了一闪,现出了巨蟒的原形。” “弟子榆红感应了一下照妖镜上照出的灵力,而后胆战心惊地告诉我,此妖灵力堪比神魔,已非人间仙妖各界所能应付。贫道当时认为,此巨蟒必是当年那只在西山岛上作恶的青蚺妖,也就是现在百姓口中提到的‘摩呼罗迦’,弟子桑青更是慌慌张张地在旁说道,但比起当年,此巨蟒灵力已暴增数十倍。” 薛燕听扶摇圣母说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对呀!扶摇老母,你都知道它多厉害了,你还敢钻进它肚子里来送死啊?何必呢!” “燕儿。”司徒云梦柳眉一蹙:“我们先听扶摇师叔说完。” 薛燕点了点头,听从了司徒云梦的话,就让扶摇圣母继续讲述她为何会在龙蟒腹中仙逝。 只听扶摇圣母接着用平缓的语气道:“桑青榆红胆子都不大,十八年前虽跟随贫道一起降伏青蚺妖,但仅在一旁掠阵,她们对于这青蚺妖强弱如何,只是基于灵力大小作为依据,又过于依赖我赠予的镇派法宝照妖镜……其实,凡间妖怪若无天地造化,仅凭自我修炼,岂能在短短十数年内突飞猛进?至少当时贫道是不愿相信的。” “更何况,摩呼罗迦能发展到今日之猖獗,皆因贫道过于仁慈,致使太湖各乡各镇饱受其害,如今再受百姓托付来太湖除妖,难道就因为觉得妖魔强大,便该全身而退、继续让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夜梦燕三人互看了一眼,哪怕是惜命的薛燕,也不得不承认,扶摇圣母虽算不得聪明,但的的确确值得敬重。 起码她想的是,如果来一趟太湖就随随便便被吓跑,摩呼罗迦只会更加横行肆虐、报复乡里。 三人又听扶摇圣母接着道:“当然,既知对方已灵力暴增,贫道也不敢托大,令桑青、榆红在旁掠阵,上来就对那巨蟒使出我蓬莱仙岛的绝技——‘天风十四剑’。” “天风十四剑?”韩夜闻言清眉微微一皱。 须知,天风十四剑”在仙家道派当中闻名已久,传言在扶摇圣母的拂尘当中藏有十四柄飞剑,分别是无风剑、微风剑、轻风剑、朔风剑、热风剑、劲风剑、强风剑、疾风剑、大风剑、烈风剑、狂风剑、暴风剑、飓风剑和罡风剑。 每柄飞剑根据风速快慢,攻势各有不同。 有的剑去势甚缓、变化多端。 有的剑出鞘迅疾、刚猛无俦。 除此之外,一些飞剑另有特殊功效,无风剑能平息风暴、罡风剑能克制妖魔鬼怪,朔风剑能卷起冰风、热风剑能掀起火风。 是以,当扶摇圣母将天风十四剑尽数施展出来时,就连蜀山前任掌门长风,也不得不赞叹为“天风尽出、人间莫敌”。 这一手天风十四剑,降伏了多少妖魔鬼怪? 但韩夜闭上眼睛推演了一遍,却睁开眼来道:“扶摇师叔,不行,哪怕天风十四剑齐出,也不是龙蟒的对手。” “所言不错。”扶摇圣母继续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道:“那巨蟒化出原型后,硬生生吃下了贫道的天风十四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过得数招后,贫道便知,此巨蟒已比当年降伏的青蚺妖强了不止一丁半点,但贫道另有后招,彼时,贫道已修炼出十四剑合一的绝技……” “破风一剑。” “破风一剑?”韩夜略感惊讶。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解释道:“其实就是把十四柄飞剑合为一体,瞬间射出,穿云破风。这招威力足够了,能把龙蟒射穿。” 扶摇圣母看向薛燕:“贫道极少用出此招,姑娘厉害,竟然连这个也知晓。” 薛燕甩了甩手:“这不算厉害,别忙着夸奖了,你就说把龙蟒射穿了没有?” 扶摇圣母点了点头:“射穿了。那巨蟒颇有些狂妄,以为人间法器招数伤他不得,故而大意,贫道这才一击得手。贫道以为‘摩呼罗迦’得以降伏,便松了口气,令桑青、榆红用照妖镜去收妖,但是……” 韩夜和薛燕一听说这个“但是”,倒没有显得惊讶,尤其是薛燕,薛燕本就觉得不对头,既然扶摇圣母错将龙蟒护法认作摩呼罗迦,大战了一场,难道其余护法恰好都不在?摩呼罗迦也不出现? 果不其然,扶摇圣母继续说道:“当我腾出精力去看两位弟子时,却发现桑青已被烧成焦炭,而榆红则化为一滩脓水,有一黄一碧两道身影迅速穿过二位弟子身边,直冲我而来。” 薛燕闻言,摸了摸头上插着的银白振翅飞燕钗,那燕钗上五彩光华一闪,她便明眸一亮,向韩夜和司徒云梦解释道:“杀死桑青的是胡椒怪的炼狱狂风,杀死榆红的是熊几虫的九蛇飞刺,这熊几虫有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能发出毒刺,榆红被毒刺射中后就化为一滩……” “等等!什么熊几虫?”韩夜听薛燕解说,连忙打断,待回顾起虎蛟给的四大护法之线索后,他纠正道:“是熊虺①吧!” “那个字姑奶奶不认识!”薛燕不以为然:“诶我说呆瓜!你别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韩夜还想讽刺薛燕几句,扶摇圣母又说话了。 “杀我弟子者,确是虎蛟、熊虺。”扶摇圣母确认了薛燕所言非虚,但她的语调依然平静,看上去对弟子之死麻木无情。 其实也并非是她真的麻木无情。只因扶摇圣母现在的灵体,乃残留在龙蟒体内的一缕元神,没有情感、也做不出表情,所以夜梦燕三人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虎蛟、熊虺来得突然,贫道顾不上痛惜弟子惨死,便施展无影身法,避开了他俩的攻势。之所以没和他们正面交锋,是因为当时感觉到了,这虎蛟、熊虺的灵力竟然只是略逊于方才重创的那巨蟒,倒让我觉得十分惊讶。”扶摇圣母平静地说道。 薛燕看向韩夜,韩夜看向薛燕,二人心想,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扶摇圣母完全是摸瞎子闯岛,焉能不折戟沉沙? 当然,也不能全怪扶摇圣母笨,毕竟暗天教这帮人物远超六界想象,不能以常理推断,韩夜带着妻子和燕儿如此强悍的战力,也只敢顺藤摸瓜、谨慎为之。 薛燕忍不住又说:“扶摇老母,这两个怪物都很强,如果同时出手,你肯定不是对手啦!还不跑路?我师父在世时曾说过,普天之下,身法能达到‘无影’境界之人,阆风派男疯子是一人,蓬莱岛扶摇老母是一人……你身法明明很强啊!都这样了还死磕?没毛病吧你?!” 当日,圣书医仙在隐竹林传授薛燕《无影连剑诀》之时,曾提及方今仙派领袖之身法,恰逢夜梦二人正在号哭沼泽执行任务,所以他二人对扶摇圣母还不够了解。 扶摇圣母除了天风十四剑高妙,论身法,也堪称仙家道派的翘楚! 但韩夜能大概理解,毕竟他和阆风派南风子交过手,南风子的身法可以快到别人瞧不见半点身影,犹在蜀山疾影步之上。扶摇圣母既与之齐名,那么面对虎蛟、熊虺,自保尚可。 听到这里,就连韩夜也觉得扶摇圣母是不是特别迂腐?难道她一时愤起,竟为了给弟子报仇而不顾性命、不顾大局? 稍后,扶摇圣母却说出了实情。 “贫道全力一击,固然重伤巨蟒,那也占了出其不意之便,眼下两大护法的实力均与他相差不多,贫道自知凶多吉少,便趁着虎蛟护法自报家门之时,准备脱身……贫道那时也想明白了,妖魔过于强大,须连同蜀山、昆仑、崆峒各派,共伐太湖,才能真正为民除害、为弟子报仇。” 薛燕纤眉一扬:“我还纳闷你怎么认识胡椒怪和熊几虫,搞了半天又是胡椒怪自报家门,那就不奇怪了。” 薛燕说话之间,韩夜沉思片刻,他突然意识到隐藏在这段对话中,一件更为可怕的事实: 如果扶摇圣母已经想跑,却又没跑掉,那么蛇神坛这批势力中,必然有一个身法远超扶摇圣母的人物出手了,才终致扶摇圣母殒命于此! 所以韩夜蹙眉看向扶摇圣母:“而后,真正的摩呼罗迦就来了?” “不错。”扶摇圣母道:“贫道施展出扶摇月步,纵身飞至百丈高处,连虎蛟和熊虺都还没反应过来,正当此时,一道青影竟神不知鬼不觉从我身旁掠过,用手抓住我的头,将我从百丈高空瞬间摁到了地上,待我回过神来,四周已是尘土弥漫,我只觉骨骸折断、躯壳破碎。” “他的灵力也强得可怕,明显和方才几个护法不在一个层次,把我的元神都镇得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虽然扶摇圣母说这些话都很平静,但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被摩呼罗迦一招从空中打下来,扶摇圣母内心是充满恐惧的。 “‘仙姑,好久不见。’” 扶摇圣母略为学了一下摩呼罗迦说话,接着道:“他说着这样的话,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拎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蛇头人身,穿大红袍、着金丝甲,容貌比起当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贫道认得他嘴上那块被烧伤的疤痕。今日之‘摩呼罗迦’,正是当日那‘青蚺大王’。” “见贫道已无力抵抗,摩呼罗迦便紧紧捏住贫道的下巴,端详起贫道的姿色,他的眼神很复杂,但贫道看得出来,多半是小人得志……他还说,想好好报答一下贫道昔日的教诲。” “糟糕!”司徒云梦玉眸圆睁、大觉不妙,也仔细去看扶摇圣母,这扶摇圣母的姿容虽不及自己完美无缺,但仪态丰腴、身形袅娜,也是个仙姿卓然的美人。 三年前司徒云梦痛恨纪文龙欺负韩夜,也曾收拾过纪文龙,结果纪文龙请得妖道长天来对付自己,自己也因此被摄魂符控制,险些失身于纪文龙。 当穷凶极恶的流氓或衣冠禽兽,被一个女人收拾过后,一旦得志,他会如何羞辱对方?又会如何恶心对方? 司徒云梦回想过去,不得不庆幸自己刚烈忠贞、以死相逼,未让纪文龙得逞,但仍是心有余悸。 “所以……”司徒云梦低下头来,娇躯又在微微颤抖,她冷声道:“扶摇师叔,我明白了!你是迫不得已,只能自尽,免遭奸人凌辱!” 扶摇圣母点了点头:“至于摩呼罗迦如何对贫道污言秽语、轻佻调戏,这里就不便多言了,但贫道又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既然摩呼罗迦身法比我快、灵力比我强,我已别无他法,只能求死。所以趁他们得意大笑,我假意求饶,摩呼罗迦将我扔到地上,我元神不再受制,终于催动天罡剑,将‘天罡破邪风’施展出来,射入自己胸膛。” 天罡破邪风曾是蜀山长风道长的绝技,一剑射出,万股风灵气都会随宝剑注进对方体内,躯壳便将由内向外炸成齑粉、灰飞烟灭。 同为修研风灵力的扶摇圣母,曾与长风道长多次论道,因此,在自己施展天风十四剑时,也见识了长风的天罡破邪风。 随后多年,扶摇圣母凭借罡风剑本身能发出天罡之风的特性,勤于修炼,也终于习得此技。 但或许扶摇圣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用此仙法送自己上路。 韩夜虽然惋惜,但他清醒地认识到,扶摇圣母确已别无他法。 天罡破邪风威力虽大,但绝无可能重伤到摩呼罗迦,如果这一击不把自己杀了,反而去用到摩呼罗迦身上,那才是真的愚蠢。 因为,一旦摩呼罗迦意识到扶摇圣母要自杀,继续以灵力震慑,并当场欺负扶摇圣母,那扶摇圣母就再也没有机会解脱了,会被这几个渣滓玩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扶摇圣母,真的尽力了! “扶摇师叔。”韩夜握紧了拳头,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来救下扶摇圣母。 “扶摇师叔……”司徒云梦比起韩夜更觉悲痛,也紧紧抓住了衣摆,浑身颤抖。 然而,徒留一缕元神的扶摇圣母,却再也感受不到晚辈们的关心了,她道:“贫道用天罡破邪风自尽之时,罡风四散,灵力将方圆百丈都炸成飞灰,我本以为至少能除掉几个。万料不到,那摩呼罗迦竟毫发无伤,虎蛟、熊虺也只是受了点轻伤,他们不停地叫骂着、诅咒着,但我既已灰飞烟灭,他们也无可奈何。” “只是,正当贫道残余的元神要飘向神界时,摩呼罗迦却一把将我抓在手里,而后他又腾出一只手,将被我重伤过的巨蟒也召了过来,巨蟒慢慢缩成一个灵球,摩呼罗迦则指着地上一条青蛇,喊了一声‘冥蛇降生’,巨蟒化成的灵球便钻入了那条青蛇体内。” “贫道看得出,那青蛇似乎很痛苦,整个身躯都在膨胀、扭曲,然后像蛇蜕皮一样,一条比青蛇大好几倍的红蟒,从青蛇嘴巴里钻了出来,青蛇自然是死了,至于那条红蟒,听他们说,似乎叫做‘龙蟒护法’。” “这个奇怪的法术让原本重伤的龙蟒还原如初,端的是厉害非常,但贫道也已无能为力了,熊虺将桑青、榆红的魂魄吸食干净,龙蟒则张嘴将我的元神吞入腹中,众蛇妖收拾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得扶摇圣母如此细说,韩夜才明白为何腾蛇会在太湖四周布下魑魅幻雾,正是因为扶摇圣母来到太湖时,是三日前,恰好腾蛇已经去西边召蛇,蛇神坛只留摩呼罗迦和三大护法。 等摩呼罗迦擒住扶摇圣母,正欲行奸淫之事,扶摇圣母居然自杀了。 摩呼罗迦积攒了十数年的怨恨,未能尽数倾泻在扶摇圣母之上,实在令他大为不悦。 如果能让这些美女一上桥就陷入昏迷或幻觉,又何至于此? 于是,摩呼罗迦便命腾蛇务必在太湖四周布置魑魅幻雾,万一再有仙姑侠女过来送死,也由不得她们不从! 离真相又更进一步了。 只是“冥蛇降生”这个法术的奥妙何在,韩夜始终未能想透。 没想透,就会有隐患。 正当韩夜还在琢磨时,薛燕摸了摸燕钗,解说道:“呆瓜,‘冥蛇降生’并非六界之术,乃是从天外天传过来的,摸河螺虾这家伙可以任意找一条蛇寄生于其上,待吸收完这条蛇的精元后,降生于世,如此,即便受了再重的伤,或者寿命到头,都可以转世重生,且灵力和记忆都保存下来!当然,被寄生的蛇是死定啦,魂飞魄散!没想到他还能对别人也用这招,挺麻烦的!” 韩夜和司徒云梦闻言,双双面色凝重,这招的确很棘手,如果摩呼罗迦真的抓了包括素素在内的蛇精蛇妖,用此邪法,那便非常难办。 幸亏薛燕得了司徒云梦五彩之心体质,有了识别招式的能力,提前让大家掌握了这些情报,否则真打起来,众生难保周全! 韩夜喝了一口梨花酒,冷静地说:“那么,就只能先避免和他们交战,云梦用晓梦迷蝶引导龙蟒找到素素他们,先把无辜的生灵救出来,再摧毁蛇神坛。” 二女深表同意。 而后,三人又看向了扶摇圣母。 这时,扶摇圣母身上的白光逐渐变得更为明亮。 “韩夜师侄、飞凰公主、薛姑娘,贫道命数已尽、无力回天,恳请各位降妖除魔、救民水火,还太湖各乡各镇一片安宁,拜托了。” 扶摇圣母说着说着,竟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但司徒云梦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扶摇圣母终于等来值得托付的人,心愿了却,元神也即将消散。 本该是降妖伏魔的仙派掌门、美丽仙姑,却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弄来强大灵力的地痞流氓欺辱至此,命丧太湖湖畔。 这天地之间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这六界浮于表面的安宁平静,也终于碎裂! 扶摇圣母微笑着,灵体发出最后耀眼的白光,继而扶摇散尽、芳华永逝。 一股清风自灵体吹出,在巨蟒的胃里回荡。 清风拂过韩夜的发梢、薛燕的饰带和司徒云梦的绕臂披帛。 司徒云梦抬起若兰素手,感受到扶摇圣母最后的心愿,她义愤填膺,握紧拳头、咬着银牙道:“扶摇师叔,我一定亲手宰了摩呼罗迦,为您报仇!绝不留情!!!” 韩夜没说话,那是因为妻子把他想说的话也说完了。 司徒云梦问韩夜道:“阿夜,这次,还要先留活口吗?” 韩夜微微睁大了眼眸,冷声道:“杀!一个不留!!” 注释: ①“熊虺”——“虺”字不常见,读“hui,一声”。唐代诗鬼李贺曾在《公无出门》一诗中提到:“天迷迷,地密密,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在古代传说中,熊虺是一种生于南方的九首怪蛇,常喜吞人魂魄以益其心。 【蓬莱岛,扶摇,桑青、榆红,天风十四剑。 各位亲爱的读者,想到了什么书?什么人物了吗?】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一回 地龙洞 对于暗天教这些妖魔鬼怪,如果能有一个组织能给他们定罪行刑,或许韩夜会把他们绳之以法,不必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亲手处决。 但没有。 连九天十地的神魔,也无力将他们治罪。 所以,韩夜理解妻子司徒云梦,对待这些畜生,就惟有以暴制暴这个法子了。 而况,即便蛇神坛被连根拔起,也不影响摧毁暗天教,反正里蜀山那边也肯定有个分坛要处理。 该杀伐果断的时候,就绝不能再有圣母之心! 回想起年少时第一次面对坏人山贼,韩夜还叫索命阎王不要杀人,他就觉得幼稚、可笑。 于是,韩夜与薛燕一道,帮助司徒云梦拟好了对策。 三人就继续藏身在龙蟒护法的胃里,韩夜思考如何给龙蟒指令,薛燕分析哪些人可以和龙蟒互动,司徒云梦则双手作兰交叉于胸前、玉眸发出五彩之光,按照三人的意志,将龙蟒正在做的美梦推演起来…… 龙蟒是摩呼罗迦最信任的护法,不单单是因为他实力强大,更因为他乃是赤蟒成精,对于曾是青蚺大王的摩呼罗迦来说,那是近亲。 摩呼罗迦理所当然要在自己青云得志之时,提拔龙蟒作为四大护法之首。 因为是亲信,龙蟒有权利去惩罚和处置那些对摩呼罗迦不忠心的手下,尽管有时候这些手下是被自己冤枉的,毕竟是蛇,肚子饿了没其他东西吃时,只好吃点自己人。 蛇活在世上,追求的不外乎两件事,一是果腹,二是繁衍。 既然坛主摩呼罗迦那么喜欢繁衍后代,身为护法的龙蟒就很识趣,他的追求仅仅是,填饱肚子。 虽然是为了填饱肚子,但龙蟒不至于跑到各乡各镇去吃人,因为久居太湖、熟悉打渔规律的摩呼罗迦曾提醒过他:渔夫也从来不会用很细的网去打渔,鱼苗都打上来吃掉了,明年吃什么? 非我族类,无须怜悯。 不必杀光,但可奴役。 总要有那么一些人类要活着,替蛇类同胞干活,否则美酒何来?美食何来?美女又何来? 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龙蟒,他懂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和一般的蛇一样蠢,所以他有秩序地吃人。 他化身一座大桥,横跨太湖南岸与西山岛,看到猎物,他会悄悄将头部移动些位置,等待猎物自动送进嘴里。 龙蟒很听话,乖乖按照摩呼罗迦的指示办事,所以摩呼罗迦也让腾蛇护法帮帮忙,到处去太湖各乡各镇散播一个传说。 “登桥上岛、羽化升仙”的传说。 还别说,挺管用。 有不少纯朴的乡民,一听能够升仙,哪怕觉得怪异也仍旧会来送死。 但如果乡民坐船上岛,又当如何? 龙蟒自然是乘浪而去,将乡民连船一道吞进肚里! 那阵子龙蟒吃得很爽,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而在摩呼罗迦未得势之前,他却总是饿得腹瘪乏力。 龙蟒,格外感谢坛主的恩赐。 只不过,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这几天他又没吃饱过了。 细想起来,应该是扶摇圣母来太湖边上大战一场,而后扶摇圣母战败自尽,没有人回去给乡民们报喜,那么各乡各镇也就不敢再来人了。 这个扶摇圣母! 端的是多管闲事!可恶非常! 不但把自己打伤,还间接令自己没东西吃! 被她这么一弄,今天白天也就断断续续吃了几个人。 幸好晚上来了三个。 有素衣黄裙的仙女、有水蓝轻装的侠女、还有深蓝劲装的剑客。 这剑客骑了只银雕,看上去像是魔界之物,似乎有点本事。 他很磨叽,进到龙蟒嘴里前犹犹豫豫,幸好有那个水蓝轻装的侠女催促,终于,这三个家伙都落入圈套了。 待将这三人消化在肚子里之后,龙蟒感觉自己仍未吃饱。 但眼看天色已晚,龙蟒从升仙桥变回成了一只长达千丈的赤色巨蟒。 这巨蟒体型如龙,有龙角龙须,他甩了甩尾巴,太湖便掀起一阵百丈波涛,四散而开,打向南岸、东山半岛和西山岛。 龙蟒伸了伸懒腰,直入云天的蛇身挺立在太湖湖面上,如同一根擎天大柱。 这时候,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龙蟒护法,坛主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收的时候悠着点,别把水都淹到西山岛上去了!” 龙蟒转头一望,但见云雾中有一个瘦小的飞虫之影飞来。 不,应该说,是蛇影。 龙蟒知道,那是腾蛇护法过来了。 腾蛇护法飞得更近时,终于穿过云雾、现出真形。 他乃是一只金环蛇妖,身材瘦小、仅有二尺,下颌有长长的白须,背上有三对金色翅膀,手里拿着的灵蛇杖,其杖身非金非木、隐泛黑气。 龙蟒知道,自己现在体型巨大,不便和腾蛇对话,于是晃了晃身子,逐渐变回一丈大小,但与这腾蛇相比,仍是个庞然大物。 “知道了。” 龙蟒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他不太高兴,毕竟今天没有吃饱,而这个腾蛇呢,仗着自己有点特殊法力,居然能在四大护法里排行老二? 他和坛主很熟吗?他有能耐硬撼仙家道派的绝技吗? 要不是看着他能蛊惑别人、施展幻术,龙蟒真想张开嘴巴把他一口吞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腾蛇也瞧不起龙蟒,毕竟自己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时候,这龙蟒却仗着和坛主关系密切就坐享其成,但没办法,坛主近亲,抬头不见低头见。 腾蛇为免气氛尴尬,率先问:“今天吃爽了没有?”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没有!!”龙蟒不悦地道:“都怪那个虎蛟!这些天去杭州给坛主掠夺美酒就算了!还把你招来的蛇都拉过去了,弄得我肚子饿了连蛇都没得吃!” 腾蛇愤然心想:“你就这点出息,一天到晚想着吃!害得坛主压着我去散播谣言,我加入暗天教,是专门给你干这种事的吗?” 想是这么想,他口里却道:“刚才我去了趟杭州,虎蛟说杭州的女儿红、桂花酒实在太多了,今晚上是搬不过来了,叫我们先去地龙洞给坛主说一声,今晚就先委屈坛主,喝点老酒将就将就。” “妈的!这家伙又不按时,又要坛主发脾气!真蠢!” 龙蟒骂了两句,提醒腾蛇道:“你从蜀地带过来的那些蛇妹子,也领过去让坛主开心开心啊,不然他要对虎蛟发脾气,虎蛟不在场,我俩遭老罪!那可不行!” 腾蛇点头称是。 腾蛇虽然来暗天教时间不长,也就数年,但很清楚摩呼罗迦的脾气。 摩呼罗迦性情暴躁、多嗔易怒,而他追求的就是美酒佳人。 美酒倒是与人喝的无异。 就是这佳人吧,应该叫做佳蛇。 摩呼罗迦喜欢同类那长舌窄瞳的容颜,也喜欢同类那平滑干爽的皮肤,被她们纠缠起来特别有感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细长雌蛇,蟒神好逑。 但他有时候会想要凌辱凡人女性、道姑仙子,其目的不过是折磨她们,在她们身体里播种蛇卵,过得七日腹部剧痛、爆体而亡,届时她们还能在死去前看到万千幼蛇自血肉模糊的身躯中爬出,游向四面八方,实在快哉! 只可惜,没能好好在扶摇圣母身上“报还恩情”,摩呼罗迦引为生平憾事。 也是因此,腾蛇没少挨摩呼罗迦责骂,弄得现在,腾蛇担心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会被摩呼罗迦从四大护法里除名!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蛇神坛。” 腾蛇灵机一动,对龙蟒道:“要不然,我们先去把蛇妹子弄过来,姿色不错的都带到坛主面前,让坛主玩开心了,再说虎蛟拖延之事,你意下如何?” 龙蟒深以为意。 龙蟒也知道,腾蛇抓来的蛇妹子其实都关在了西山岛上的地龙洞里。 于是,龙蟒腾升而起、腾蛇乘雾而去,双双上了太湖西山岛。 太湖西山岛横长三十里、纵宽二十里,岛上山峦起伏、奇石嶙峋、峰回路转、曲径通幽,乃五湖当中最大的岛屿。 在西山岛东南边,有一天然溶洞,曰“林屋洞”。 洞内广如大厦、立石成林,顶平如屋,故称林屋。 冬季,洞外天寒地冻,洞内温暖如春; 夏季,洞外骄阳似火,洞内清凉温润。 林屋洞被众多道家仙派称为“第九洞天”,在青蚺大王没有占岛为王之前,也曾住过几个陆地神仙。 自从青蚺大王获得天外神力、成为摩呼罗迦之后,留在西山岛的神仙均被他报复残杀,他还利用自己的法力,将林屋洞改造成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地宫,并更名为“地龙洞”。 蛇,素喜居住于潮湿、黑暗的环境中。 这地龙洞确为安置蛇神坛的不二之选! 龙蟒和腾蛇来到地龙洞洞口,洞口如同一只巨型石蟒张开大嘴,两根尖锐的石钟乳垂了下来,就像石蟒的两根毒牙。 洞口处守着左右各四名蝮蛇守卫,这些蝮蛇守卫手持长矛、肩披鳞甲,体魄强健、孔武有力。 眼见龙蟒和腾蛇来此,为首的蝮蛇守卫率领其余守卫忙上前跪拜,齐声喊道:“六界将暗,惟天永生!恭迎龙蟒护法、腾蛇护法!” “滚你妈的!” 龙蟒本来肚子正饿,看到蛇就想吃,但是这八名守门的蝮蛇守卫偏偏又吃不得,吃了就太明显了,所以他一脚踹开为首的蝮蛇守卫,带着腾蛇径直走入洞内,看也不看这些小卒子。 为首的蝮蛇守卫爬起身来,目送龙蟒和腾蛇离去,一脸无奈,他虽然不知道龙蟒今天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但他明白,龙蟒是坛主亲信、贪吃无度,宁可挨人家打,也绝不能有半点怨言。 腾蛇回头看了一眼守卫们,往洞里又走进去数丈之深后,才对龙蟒道:“你这脾气越来越像坛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坛主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龙蟒纠正道:“不如说我是坛主私生子吧,坛主英明神武,我可不敢高攀!” 说着又略带恳求地对腾蛇道:“喂,腾蛇,等下你那堆蛇妹子里,长得不好看的留给我吃掉几个吧?我这肚子饿得很!” 腾蛇道:“难得啊,还知道求我,上次坛主骂我回来不及时,你怎不见替我说好话?” 龙蟒用龙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坛主发火的时候,谁说话好使过?你也别为难我啊!” “哼。”腾蛇露出嫌恶的表情,对龙蟒道:“那你就先忍着点,饿个一时半刻的死不了,等坛主挑了喜欢的去玩,剩下的再拉到角落里去吃! 见龙蟒一时疑惑,腾蛇解释道:“你我觉得长得好不好看,都不能算数!万一坛主换口味了,你吃的正好是坛主喜欢的,送过去的他却一个看不上,你倒是填饱肚子了!我岂不是死定了?!” “是是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龙蟒吐了吐蛇信,咽了下口水:“那抓紧赶路吧,别耽误时间了。” 聊完话,龙蟒和腾蛇继续前进。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洞口通道里。 这是一个又扁又长的溶洞,高两丈,宽五丈,通往幽暗阴冷的深处,洞顶垂下的石钟乳似倒立的树林,伴着水滴自石笋落下,寂静的溶洞里如同奏起了一段永不停息的地府乐曲。 龙蟒和腾蛇反倒喜欢这样的环境,就算没有光亮也能把溶洞看得清清楚楚。 不同的是,腾蛇瘦小灵活,穿过那些石钟乳轻松自如,而龙蟒则要躲躲闪闪,尽管他的身躯坚硬如钢,也不能弄坏太多石钟乳把地龙洞的路口堵住,那样仍然会让摩呼罗迦很不高兴。 溶洞通道是向下走的,龙蟒和腾蛇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这期间洞中有洞、洞洞相连,时而狭窄、时而开阔,蜿蜒曲折、变化莫测,仿佛一个庞大的迷宫,如果不是特别熟悉这里的地形,恐怕将永远迷失在其中。 走过七八个岔口,穿过五六个大洞,大概下到离地面百丈以下时,龙蟒和腾蛇从一个丈宽狭口钻出来,眼前才豁然开朗! 这里,总算是到了地宫深处,也是地龙洞里最大的一处溶洞。 头顶八十丈高处,是那宽广的穹顶,上方长达十数丈的巨大石钟乳连成一片,鬼斧神工,有丝丝缕缕的光亮从穹顶透出,反倒令这宽阔天地显得更为诡异。 脚下五十丈深处,是那静谧的内湖,方圆二里,恰如一面远古明镜,倒映着上方的石钟乳和微光。 从狭口向前,是一条两侧都是悬崖绝壁的石路,石路宽约二丈,笔直通向对面远方的宫殿。 那宫殿高十丈、宽三十丈,由黑石构成,晦暗无光,仅在殿沿前挂了一排圆灯笼,圆灯笼冒着幽幽绿火,远远看去,它不像是个宫殿,反倒像是阴曹地府。 而石路左右各立有一只蛇头人身的巨型石雕,头至穹顶、脚入内湖,它们双目闪烁着绿光,望向狭口,似乎在对进来的人说: 没错,这里,正是阴曹地府! 龙蟒和腾蛇司空见惯了,径直路过悬崖石路。 行至石路正中间,但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两旁的蟒神石雕突然将头转了过来,各自将眼中两束绿色幽光射向龙蟒和腾蛇,确认过一番身份后,又转回原样。 龙蟒与腾蛇互看一眼,二人均是泰然自若,继续朝着宫殿走去。 到了石路正中央,可以看到这个恍若小世界的溶洞,四壁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洞孔,约莫数万之多,就像黑色蜂巢一般,每一个洞孔都住着若干条蛇,这些蛇在摩呼罗迦和四大护法眼里是低等蛇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卑微得很。 龙蟒与腾蛇来到宫殿前,能看到宫殿重檐之间有一牌匾,写着“蟒神殿”。 蟒神殿大门前又有十二名蝮蛇守卫在把守,龙蟒睬也不睬他们,与腾蛇一道,径直穿过大门,来到大殿。 大殿高八丈、九亩见方,看上去很宽敞,却因为由黑岩所构,反而显得很压抑。 最令人压抑的却不是这晦暗的色彩,而是大殿里的陈设和气味。 大殿里摆有约五百个青铜酒缸,酒缸高一丈、圆径八尺,里面装满了各类美酒,有女儿红、状元红、桂花酒、葡萄酒、汾酒、梨花酒、高粱酒、米酒、百草酒,但以江南地带盛产的美酒为最多。 每个酒缸里都装着一个人,当然,已经不是活人,均已死去。 但死法各不相同,有的被剥了皮泡在酒里,有的被抽了筋浸在酒里,有的被剁碎了混在酒里,有的被拆成骨头沉在酒里。 偶尔有一两具全尸,但也已被酒水泡得浮肿不堪、惨白无人样。 这些枉死百姓,他们尸体里发出的血腥味与酒香混在一起,这气味别说是摩呼罗迦为之陶醉,连龙蟒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腾蛇催促龙蟒尽快赶路,龙蟒这才忍住那吞噬人类尸体的欲望,继续前进。 当然,所谓“前进”,并不是穿过酒坛再进入正对大门的那扇内门,因为内门后面就是蛇神坛,平时摩呼罗迦便在此处休息。 这时候显然不能马上过去,龙蟒和腾蛇绕过酒坛阵、穿过大殿左侧的侧门,进入一个狭长甬道,甬道两侧,两排长明灯直直伸向远方,让人感觉这不像是个宫殿,倒像是个古墓。 甬道尽头,就是关押雌蛇的牢房。 龙蟒走得比腾蛇更着急,因为这一路上他都觉得自己嗓子很干很燥,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随着赶路时间越长,他越发觉得喉咙里烟熏火燎! 本来忙着赶路,倒还忍得住,方才经过大殿看到那一缸缸的酒水,龙蟒终于受不了了。 他想喝水! 虽然他不可能去喝那些为摩呼罗迦准备的酒,但现在,他必须冲到有水的房间去喝水,方能解燃眉之急。 “妈的!快点!”龙蟒越走越快,直到飞奔而去,带起的风将甬道两侧的长明灯都差点吹灭。 他一计神龙摆尾撞开甬道尽头的门,冲里头大喊:“水!老子要喝水!!” 正对门的,是个长宽十丈的铁制大牢笼,里面沉睡着数千条大小各异的蛇,有的穿着衣服,有的没穿衣服,堆在一起如同一座蛇山。 牢笼外头站着四名蟒蛇卫兵,身躯健实、体格壮硕,他们都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龙蟒,指着门边上的茶几道: “龙、龙蟒护法,水在那!” 龙蟒转头一看,茶几上明明是空空如也!哪里有水? “妈的!”龙蟒本来就已经很焦躁,眼见这几个卫兵竟敢耍他,他一个尾巴甩出去,将身后的门关上,而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这些卫兵统统抓住,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胆敢欺骗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我!那就是对坛主包藏异心!!”龙蟒怒道:“正好拿你们打牙祭!” 腾蛇在一旁冷冷看着,没有阻止他吞噬同类,见他打了个饱嗝,这才提醒道:“龙蟒,茶几上是有一壶水的,你仔细看看。” 龙蟒闻言再看茶几,才发现茶几上此时确实多了一个铜制水壶,这水壶足有半个人大小,估计装着好几十斤的水。 龙蟒很奇怪,莫非刚才看错了? 但他口渴难耐,也就顾不上那许多了,打开茶壶的盖子,抱起茶壶狂饮,清澈的水咕咚咕咚灌进他的喉咙里,他瞬间觉得喉咙舒服多了。 就在龙蟒喝水期间,有一黑、一白、一蓝三股气自他口中窜出,化作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三人身形,落在龙蟒身旁。 龙蟒依旧疯狂喝着水,眼睛无意识地往旁边瞟了瞟,蓦地瞟见那深蓝劲装的剑客、素衣黄裙的仙女和水蓝轻装的侠女! 这三人? 这三人之前不是明明被自己吞了吗? 都消化干净了啊! 难不成自己被他们仨的鬼魂缠住了? 龙蟒吓了一跳,把茶壶往茶几上一放,再转头一看。 哪里有什么剑客仙女侠女? 只有腾蛇。 “喝饱了?” 腾蛇不耐烦地说:“喝饱了别发愣!赶紧陪我把蛇妹子弄过去给坛主!” 见龙蟒一副呆样,腾蛇又不悦地补充道:“你该不是吃了这几个手下后,肚子不饿了,就不想帮忙了吧?” 龙蟒仔细看着这个腾蛇,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劲,无论从脾气、外貌还是腾蛇应该掌握的情报来看,都不可能不是腾蛇。 那么刚才他看到的那三个人,会不会是自己饿晕了、渴疯了,产生的幻觉? 无论如何,龙蟒还是知道要回应腾蛇的,他答道:“没有没有!虎蛟那家伙今晚不回,我俩还是要服侍好坛主……现在就把这些娘们儿带过去吧,也别耽误了。” “就是!”腾蛇满是不悦:“你看你一路上多耽误事?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儿要喝水,我催了你好几次了!你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好吗?赶紧的!” “还有!你吃这几个卫兵也太快了!一会儿我给她们解除催眠,她们要跑,我一个人拦不住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你慢点弄,我在旁边给你守着,出不了大事,放心吧!”龙蟒一边安抚着腾蛇情绪,一边背朝腾蛇、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牢笼。 其实,“腾蛇”确实不是腾蛇。 是三个人。 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 只不过在龙蟒眼里,他们仨是腾蛇。 此时此刻,司徒云梦正一手抬起,用五彩灵力在不断对龙蟒施加幻术。 而薛燕则把手搭在司徒云梦肩膀上,按照司徒云梦从龙蟒脑中提炼出的、龙蟒对腾蛇的记忆,一直不停地和龙蟒对话。 韩夜则快速思考,如何利用对话一步步引导龙蟒,带他们来到关押蛇精蛇妖的地牢。 从头到尾,只有龙蟒一个人从太湖上到西山岛、进入地龙洞、来到蟒神殿,最终抵达这个牢房。 哪怕在地龙洞门口守卫说出的“恭迎龙蟒护法、腾蛇护法”,也是薛燕通过司徒云梦施加到龙蟒脑子里去的。 守卫们只看到龙蟒一个人进来。 但对龙蟒而言,他浑然不觉被人控制。 司徒云梦见过外面那么多骇人的景象后,早就心急如焚,一边继续控住龙蟒,一边搜寻徒弟素素。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司徒云梦在一堆缠绕成团的青蛇里,找到了那身穿碧绿衣裳、伤痕累累的青蛇精素素。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二回 朝元气 司徒云梦有冷静机智的韩夜和冰雪聪明的薛燕相伴左右,根本不用想那么多事,所以她并没有仔细去思考:她的弟子,青蛇精素素究竟是如何被弄到这个地龙洞里来的? 因为素素至少是昨天晚上才丢的,这才不到一天,素素又受了不小的伤,哪怕腾蛇带着她腾云驾雾过来,到这里恐怕也很难。 何况腾蛇还不在这里。 韩夜和薛燕均认为,当务之急,须得把素素弄醒,才能问清楚细节。 于是,韩夜对薛燕道:“燕儿,先让龙蟒不停地喝水,把云梦腾出空来问素素情况。” “没问题。” 薛燕明眸一转,便有计较,对司徒云梦道:“等下我继续扮腾蛇在你织就的梦里和龙蟒说话。” 韩夜推演道:“腾蛇害怕被摩呼罗迦责罚,但龙蟒并不太在意。” 薛燕又道:“如果继续给龙蟒口渴的感觉,然后我扮演的腾蛇不停地催,他就会很不爽,你的梦里,就让龙蟒去喝那壶永远喝不完的水,他能一直喝下去。” 司徒云梦深以为意。 本来韩夜和薛燕就各自都聪明,但韩夜的聪明更倾向于战略上的,薛燕的聪明倾向于战术上的,二人合在一起,形成互补,六界之内鲜有敌手。 这时,在龙蟒的梦里,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继续变回了那腾蛇。 龙蟒把牢门打开以后,感觉嗓子又冒烟了。 其实,被司徒云梦把喉咙烧过一遍,他岂能不嗓子干呢? 但他是意识不到喉咙被烧伤的,他把腾蛇晾在一旁,继续抱起桌上的水壶、拼命喝水。 水壶里的水确实多得喝不完,只要水灌进喉咙里,龙蟒就感觉格外清凉、彻底舒服。 真的停下不来啊! 这口渴的感觉只能靠喝水镇住了! 龙蟒恨不得这个水壶干脆就跟自己的大嘴缝在一起! 腾蛇看龙蟒喝水喝得那么起劲,倒没急着给蛇精蛇妖们解除催眠了,他冷冷地盯着龙蟒,不悦地道:“你又喝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说好的我解除催眠,你帮我把人看好呢!” 这次,龙蟒喝得正爽,对腾蛇的不满已经不予理会了。 “我跟你说话呢!”腾蛇见龙蟒不搭理他,便飞到龙蟒身前,不耐烦地道:“你聋了还是哑了?!” 龙蟒根本就不想放下水壶,当然没工夫回应腾蛇,他越听这个腾蛇说话越生气,心想,等下有麻烦的可不是我!是你!! 你在四大护法里排行老二,竟敢这么对我呼来喝去? 你不是坛主近亲,本来就该好好干活,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我现在口渴! 口渴得要命!! 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我喝水! 你越催,我他妈越喝! 我还要站在你面前不停地喝! 说句不好听的,虎蛟不回、你腾蛇办事不力,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我就跟你耗在这! 看看谁笑到最后!! 腾蛇面色铁青,飞到与龙蟒面部齐平的高度,死死盯着他看,继续不满地骂他愚蠢、糊涂、误事。 腾蛇越骂,龙蟒越无所谓,就一直保持着喝水的姿态,也没留意此时腾蛇骂人的用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回到现实,看着那对着空气做出喝水姿势的龙蟒,司徒云梦放下施展“晓梦迷蝶”的手,对夜、燕二人道:“阿夜,燕儿,控好了,我估计他能喝起码半个时辰的水。” 要知道,司徒云梦本来也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女人,只需韩夜给对方向、薛燕出好主意,就能把龙蟒拿捏得死死的。 倒不是说,三人解决不了这个龙蟒。 只是,既已知道摩呼罗迦有“冥蛇降生”这个麻烦招式,肯定要安全救下所有无辜生灵后,再把蛇神坛一锅端。 司徒云梦没有再理会陷入幻梦中的龙蟒,和韩夜、薛燕一道来到那堆成小山的群蛇面前。 薛燕用明眸扫过群蛇,确认了一番,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一部分来自于里蜀山,一部分来自于毒沼界,一部分来自于青城山,但绝大多数是人间野外的蛇,他们都没什么恶意,暂未发现有坏蛇混在里面。” 司徒云梦又惊讶了,上下打量着薛燕:“燕儿,你怎么还有这种能耐了?连我都没有!”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得意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自从在绝地被你救活以后,我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别人的心是什么颜色,有白的,有红的,也有黑的,这些蛇里面只有极少数带点黑色,也不是很黑,但龙蟒虎蛟那几个就黑得不行。” 司徒云梦指着自己问:“我呢?” 薛燕摇头道:“早看过啦,看不出来。” 司徒云梦又指着韩夜问:“他呢?” 薛燕纤眉一挑:“黑的!最黑就是他!” 韩夜和司徒云梦皆笑,就连司徒云梦都知道薛燕在开玩笑,薛燕补充道:“好吧,其实他的心啊,是通红通红的!比一般人都红。” 关于薛燕这个能力,是薛燕两年前自己出去游历江湖时,偶然间发现的。 薛燕回来告诉韩夜后,出于对司徒云梦的照顾,他俩都没告诉司徒云梦。 自从有了这个能力,韩夜和薛燕去处理六界中的事务就十分轻松了,既能分辨敌我、又便于查案子,还能时不时给对方测个谎。 加上韩夜本来也狡猾、喜欢套别人话,两人配合起来,说是六界的狄仁杰、包龙图,亦不为过! 韩夜却隐隐感觉到,薛燕突然出现的这能力,虽然依托于司徒云梦的五彩之心体质,但和三年前神武寺文殊菩萨所提到的“七窍玲珑心”,也大有关系。 传说,自古圣人心有七窍,能辨识天地万物。 可薛燕之前从来就没显现过这个能力啊? 带着这个疑问,将之前所有线索连成一片后,韩夜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天外神力能激发薛燕的七窍玲珑心! 因为,文殊菩萨曾激发出薛燕的七窍玲珑心,致使薛燕当场就破解了千年女鬼的分身之法,但很短暂。 而自己的妻子也激发出薛燕的七窍玲珑心,这次是永久的。 他俩有一个共同点——他俩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在六界之内,乃是天外神力! 这也能解释薛燕为何看不到司徒云梦的心,因为司徒云梦是天外飞仙,不属于这个世界。 薛燕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爷爷养过她、带过她,她的身世到底如何? 至今是个谜。 莫非她也来自于天外天? 韩夜觉得,有机会如果能再遇到文殊菩萨,应该好好问清楚这件事。 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知道的肯定比他们加起来都多。 不过,现在并不是探究薛燕能力的时候。 韩夜面容严峻地对薛燕道:“燕儿,别忙着炫耀你的能力了,赶紧帮他们把催眠之术解除。” 薛燕冲韩夜做了个鬼脸,心想,明明是你老婆看到我的能力惊讶,我才给她解释,怎么变成我炫耀了? 但想着还是大事为重,她走到蛇山前,从腰间摸出一包淡红色的药粉。 这个药粉大有门道,唤作“回神补心散”,是薛燕根据圣书医仙遗留下的《神农百草集》所配置的妙药。 对于被催眠、进入幻觉或陷入狂乱的六界生灵,只需吸进鼻子里,就能药到病除。 “别让那个傻大蟒闻到,会解掉你的幻术。”薛燕提醒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点点头,单手作诀、施展出太乙金钟,将正在“喝水”的龙蟒用一口丈余宽的金钟牢牢罩在里面,那金钟由浑厚金灵之气凝成,能隔绝地水火风。 司徒云梦施术完毕,回应薛燕:“动手吧,燕儿。” 薛燕将回神补心散尽数倒在左手掌心上,起先还只有一小撮。 但薛燕将右手盖在左手上,两掌之间发出一阵五彩明光,再收回右手后,司徒云梦能看到,薛燕的整个左手掌心上已全是回神补心散了! 像变戏法似的! 原来,薛燕不但可以将暗器增量、增大,还可以增加药物的数量。 唯一的缺陷是,这些复制出来的物事,半炷香时间后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只适合用在暗器和药物之上。 薛燕单掌化圆,将回神补心散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而后左手使出碧波清风掌,将这些淡红色的药粉尽数吹往群蛇堆。 但听呼呼风起,淡红清风刮过所有蛇精蛇妖的身边,片刻之后,这些蛇类中,修成人形者都纷纷爬起身来,未修成人形者也与缠绕在一起的其他蛇类分开。 苏醒的蛇,很快挤满了整个牢房。 大多数蛇类都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惟有素素,她睁开眼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司徒云梦。 素素大喜过望,忍不住喊了一声:“师父”!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叫的不对! 明明都知道司徒云梦痛失爱徒,不喜欢别人叫她“师父”! 明明和其他同门约定过,都不能叫司徒云梦“师父”! 情急之下还是叫了。 司徒云梦也是一愣,素素赶紧飞扑到她的香怀里,补喊了一声: “先生!!” 司徒云梦还在想素素为何突然喊出那两个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里蜀山其余的蛇精都认出了司徒云梦,纷纷走过来、游过来,向司徒云梦激动地参拜道:“参见公主殿下!!” 其余蛇精见状,也先后参拜起来。 哪怕他们不一定认识司徒云梦,但眼前这三人突然出现,显然不会是坏人,只能是好人,能够救他们的好人!为何不参拜? 司徒云梦免去那些繁文缛节,看着大家有些浑身是伤、有的鳞片脱落,想起他们恐怕已遭受过暗天教这帮畜生的虐待,便对众蛇道:“我先帮你们治伤,你们暂时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群蛇齐齐点头。 “五气朝元三花聚,水润万物泛连波。” 司徒云梦吟诵着仙术“五气连波”的口诀,张开双手,把包容万物的胸怀呈向在场的所有生灵,但见她柔云般的披帛飘然若仙、星河似的长发清逸如梦,自妙体内吹出一阵阵温暖的水气香风,传递给每个生灵。 韩夜和薛燕只是觉得舒服。 但其余的蛇,包括素素在内,却顿觉他们的寸寸皮肤都在愈合,破碎的鳞片也在慢慢恢复。 司徒云梦施法没多久,则渐渐皱起了眉。 原来,她毕竟将五彩之心的所有灵力都分给了六界众生,之前轮番施法,现在再用五气连波这等高等仙术,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果再不收回法术,恐怕龙蟒那边的晓梦迷蝶之术也会因灵力枯竭而解除。 正当她犹豫之际,她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但不是女娲娘娘的声音,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六界恩主,切勿担心……太湖之水,太湖之风,皆归恩主调遣,望莫嫌弃。” 话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司徒云梦猛然睁开双眼,盈盈如水的眼眸大放光芒,额上的三花金印也闪闪发亮,令她顿生神圣之感。 水灵气,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 “五气连波!!” 司徒云梦振奋不已,温香水风狂吹而出,如同波纹般扫向众人。 在接触到水风的一瞬间,包括素素在内,所有蛇精蛇妖的身体都恢复如新,连衣服也变得整洁干净! 韩夜和薛燕早就见识过司徒云梦的厉害,这家伙只要心态对了,往往就能发挥出颠覆常人认知的实力。 但素素却是第一次见识,她紧紧地抱着司徒云梦的柳腰,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哇!先生好厉害!先生好厉害!” 群蛇虽然不知道是薛燕帮他们解的幻术,但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司徒云梦的救治,便拥在她的四周,诚心拜服道:“谢公主陛下赐福!” 眼见大家恢复状态,夜梦燕三人总算放心,便开始询问他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从大家给出的线索,以及薛燕根据线索里的一些招式来分析。 夜梦燕三人大概了解到蛇神坛是如何召集蛇类的了。 摩呼罗迦除了“冥蛇降生”这个可怕的招式外,他另有一招,唤作“万蛇噬空”。 这招奥妙在于,可随机将六界内数万蛇类都凭空召集到身边,令其环绕周身护体。 环绕周身做挡箭牌是其次,主要是可以瞬间把蛇招来蛇神坛,十分方便。 当然,一下召集太多,实在不便于管理。 于是腾蛇建议,召集过来的同时,由他施展控蛇咒,将所有的蛇先行催眠,再看看哪些蛇能归于己用? 能用,就要么当手下、要么当摩呼罗迦的姬妾。 不能用,就给龙蟒、虎蛟、熊虺当食物。 到得后来,摩呼罗迦发现腾蛇的控蛇咒不太行,一次也只能控住数百条蛇,往往把蛇召集到身边时,还得带着大量亲兵近卫来控制局面,很费事。 摩呼罗迦也想过,干脆就多给腾蛇一些灵力,让腾蛇提高控蛇效率,放手去干。 但很快,摩呼罗迦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龙蟒、虎蛟、熊虺这些老兄弟必然会不高兴。 腾蛇本来是半路加入的,他多干点活儿也正常。 所以,摩呼罗迦就用自己的天外神力制作了大量的湿婆神像、因陀罗神像和八部天龙神像,让腾蛇安排手下散播到人间各地,包括各大妖界。 一方面可以好好宣传暗天教,巴结一下教主,另一方面,令腾蛇在摩呼罗迦的神像里注入控蛇咒,这样,自己在施展万蛇噬空的时候,会优先将被神像照到的蛇类召集到蟒神殿的牢房里。 是的,摩呼罗迦虽然喜欢被美蛇缠绕,但不是一次来几万条蛇都堆到自己身上,那些丑蛇老蛇,蛇皮都皱巴巴的了,就让龙蟒先吃掉,免得脏了自己眼睛! 所以,摩呼罗迦也对腾蛇提出了要求,腾蛇应该亲自出去几趟,提前筛选筛选,物色些品类好、色相好的蛇弄到蛇神坛来,以满足各位蛇类人物的性欲或食欲。 腾蛇做这事挺乐意,不但是可以狐假虎威,偶尔还能去外面偷偷懒,不用天天呆在摩呼罗迦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 而且蛊惑、威胁这些,正是腾蛇的拿手好戏。 基本上,拿到神像的蛇精蛇妖都中招了。 而素虬素韵夫妇是恰好被里蜀山暗天教教众盯上了,在家里被人放了这些神像,不慎中招。 那素素又是如何中招呢? 原来,昨晚素素听到韩夜、薛燕、星辰、韩玉谈论天外神明这事后,总觉得那个摩呼罗迦神像是重要线索,回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鼓起勇气,趁着大家休息出了韩宅。 蜀山离太平镇不远,而蜀山上去往里蜀山的通道也一直开着,因为六界和平了,蜀山和里蜀山互相之间不再防备,两界来往紧密。 素素用司徒云梦教她的御风术,很快飞到蜀山,飞入里蜀山,回到了家里。 这时,她撞见两个披着黑袍的人正在家里鬼鬼祟祟地清理些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知他们要把那些神像弄走! 素素大声喝止,当即和这两个黑袍人打了起来。 这两个黑袍人应当是暗天教教众,身手了得,也会些法术。 但素素可是司徒云梦的五弟子,修为仅次于馨儿,以一敌二,素素依然赢了,不过总归还是受了些伤。 正准备把这二人押送给牛廷尉严审时,其中一人手里的摩呼罗迦神像就亮了,眼中射出金色光芒,素素顿觉着了道,脑中一片空白,便失去知觉。 待她再度清醒过来,就看到了司徒云梦。 身处危难,第一时间看到最喜欢的老师,那肯定藏不住平日里抑制的情感了,所以她才忍不住喊了一声“师父”。 听众人讨论分析,这个谜团也随之解开。 司徒云梦怜爱地抚摸着素素的秀发,温柔地道:“好了素素,令尊令堂已然得救,现在他们都回里蜀山了,只差你,就能一家团聚了。” “先生……”素素听着司徒云梦的话,感受得到司徒云梦的疼爱,她三分依恋七分感激地蹭了蹭司徒云梦的香怀,又喊了一声:“先生——!” 韩夜和薛燕在一旁看着,颇为欣慰,司徒云梦没有再遭遇过痛失爱徒了,而弱小而坚强的生灵,也被强大的他们所保护。 这,就是行侠仗义的快感! 既然大家安好,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那么当下要解决的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如何把不参战的众人送出去? 按理说,司徒云梦会施展龙唤和凤返,但问题是,以她目前的灵力,还不至于能用凤返传到两百里之外的杭州去,她怎么带着这些蛇精逃离地龙洞? 薛燕到底是军师,见夜梦二人还在思考,她水眸一转、计上心头,对司徒云梦道:“还记得咱们和丢脸男打架,你曾经学会的法术吗?” “六界放逐?” 这个法术司徒云梦有印象,因为盘古极元不停地对着他们施展过,被司徒云梦想要和韩夜薛燕在一起的强烈意志而屡屡破解,顺带着,司徒云梦就学会了这门法术。 并且,目前六界当中只有她一人会此等高深法术。 薛燕解说道:“小梦梦我知道你还在顾虑什么,你担心无非两件事。” “第一,会不会传到其他界域去?这个不必担心,六界放逐可以指定某一界的,所谓‘六界放逐’,实则你可以把它当做‘神界放逐’、‘魔界放逐’、‘妖界放逐’、‘仙界放逐’、‘鬼界放逐’和‘人间放逐’来分别施展,全看你自己的心意。” 司徒云梦重重点头,自薛燕从她这里得到了五彩之心体质后,二人更加心意相通、心有灵犀,不逊于她和韩夜的默契。 薛燕又道:“第二,会不会传到半空中把别人摔死?这个确实会有风险,但没关系,好在我提前帮你控好了位置。” 什么? 她居然提前想到这个,并帮司徒云梦控好了位置? 韩夜大惊,看向薛燕。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瞥了一眼韩夜,胸有成竹地笑道:“六界放逐可以凭借施术者指定的某个熟悉物件,引导施术者将被放逐者传送到那个物件附近。” “刚才在傻大蟒变成的大桥前,我和小梦梦坐一块的时候,不但在她手心上写了字,还偷了她一样东西,放在了石栏上,连小梦梦自己都没发现。” 司徒云梦也大吃一惊。 摸了摸头上的飞凰钗,还在。 摸了摸颈后的飞凰束带,也还在。 摸了摸手腕上的蓝玉珠,蓝玉珠不见了! 原来,薛燕偷走的是她手上戴着的、韩夜给的定情信物——蓝玉珠! “既然我们说好来救人,又知道小梦梦会这招六界放逐,本军师当然要提前帮小梦梦做好准备,不然岂非白当这个军师了?是不是啊?”说着,薛燕朝着司徒云梦眨了眨右眼。 司徒云梦虽然惊讶,但仍是抬袖嫣然一笑:“还是燕儿想得周到。” 是,薛燕确实是想得周到。 韩夜却大为光火,他冷冷地盯着薛燕看,怒道:“薛燕!你拿什么东西不好,你拿我给我夫人的定情信物去定位?!你怎么不用冯茹前辈送你的银燕钗定位呢!” 薛燕双手叉腰道:“啊呀!你看你发什么脾气?当时那个傻大蟒盯着看,我要当着他的面把钗子取了吗?头发就这么披着进去,人家不起疑的?” 韩夜就是很不爽,又辩道:“你多的是暗器,你拿个自己的暗器去定位啊!梅花镖、绣花针、铜钱镖都行!你知道蓝玉珠对云梦多重要吗?被别人不慎捡了去,又怎么办?” “你硬要逮着我发火是吧!姑奶奶当时有那么多功夫想这些吗!”薛燕也不由得怒了,快步走到韩夜跟前,抬头冲他针锋相对地喊道:“是人都知道现在升仙桥没人敢来了!太湖边上,还有哪个不怕死的过来捡你那个破烂玩意儿!!” 韩夜还想还口,司徒云梦赶紧一把将他抱住,抚摸着他的脊背,柔声哄道:“好啦好啦,既然燕儿都做了,我们赶紧把大家平安地送出去吧,如果燕儿所言非虚,我们的蓝玉珠肯定丢不了的。” 说着,她又转身看向素素等蛇精,问道:“除了这个房间,还有其他房间关押了无辜的黎民百姓吗?” 蛇精蛇妖们闻言,都摇了摇头。 除了枉死的无辜人类,估计这地龙洞里也没其他活人了。 于是,司徒云梦抱着素素,正准备施法,薛燕又提醒道:“小梦梦,你单独弄这事还是慢了,用身外身吧。” 对啊! 长时间没有参战,司徒云梦又忘了自己会身外身! 她拔下三根泛着清香的长发,对着前方地上一吹,前方地上五彩光芒闪过,变出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司徒云梦。 “哇!”素素又惊呆了,连带着一些年幼的蛇类也惊呆了。 原本,以司徒云梦目前的法力,还不够用出身外身,但司徒云梦隐隐感觉到,有个不知名的神明正在暗中帮助她,让司徒云梦有足够的灵力得以施展。 这个不知名的神明到底是何人呢? 司徒云梦暂时没时间去细想了,她施展身外身时能感觉到,包括本体在内的四个司徒云梦,都共用一条心,并没有哪个司徒云梦会产生额外的想法。 其实这是个好事,如果分身有自己的想法,司徒云梦会非常不安,反而不敢用这个法术了。 五彩之心,不能创造另外一颗心。 其真正的含义就是:司徒云梦无论分出多少个,都是她自己的意志、都共用她一个真心。 “素素,传过去以后,不要随意走动,等大家都平安过去了,你再带他们离开。”抱着素素的那个司徒云梦叮嘱道。 “是!先生放心!”素素点了点头。 “人间放逐!” 司徒云梦开始施法。 五彩之光一闪,司徒云梦怀里的素素便消失了,被传到了太湖畔石栏的蓝玉珠附近。 “人间放逐!” “人间放逐!” “人间放逐!” 另外三个司徒云梦用左右手也将六只蛇精送了过去。 韩夜这时提醒道:“夫人,可以用凤返了。” 薛燕也提醒道:“小梦梦,你凤返过去两个小梦梦,那两个小梦梦就留在太湖岸边,再用龙唤招人过去,会更快!” 经夜、燕二人提醒,司徒云梦恍然大悟。 于是乎,司徒云梦牵着两只蛇妖,施展凤返,闪现到素素身边,然后用龙唤之术开始召蛇,这些蛇完全听从司徒云梦的安排、任由她召唤,没有任何的抗拒之心,所以龙唤之术用得非常顺利。 半盏茶的功夫,四个司徒云梦就传了几千条蛇去到太湖南岸。 一盏茶的功夫,房间里大多数剩的是一些未修炼成人型的小蛇了,这时薛燕提议,后面走的这些强壮蛇精,抱着小蛇一起出去,节省时间。 司徒云梦与蛇精们配合照做了,又提高了一些效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最后,房间里就只剩韩夜、薛燕、两个司徒云梦和依然对着空气“猛喝水”的龙蟒。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要好好收拾蛇神坛的畜生们了。 这时,薛燕察觉到了什么,透过牢房的门、再穿过甬道,她看到了一颗心,一颗乌漆墨黑的心,正要进到甬道里来。 那颗黑心的主人,身材瘦小、仅有二尺,下颌有长长的白须,背上有三对金色翅膀,手里拿着一根灵蛇杖。 不是别人! 恰是真正的腾蛇护法! 【本周起,至少一周更新一章。人救了,马上开打了。】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三回 万全策 当薛燕感觉到,腾蛇已经打开门、即将缓缓进入甬道时,她认为,现在还不是正面交战的时候。 韩夜和薛燕想得一样。 好在过来的甬道足够长,腾蛇也飞得不急,估计还要个半盏茶的功夫。 韩夜让司徒云梦把所有分身都收回来,归为一人,对司徒云梦道:“云梦,引龙蟒出去拖住腾蛇,争取点时间,我们把摩呼罗迦这几个对手的招式都过一遍,不打没准备的仗。” 司徒云梦一向对丈夫韩夜的安排都十分信任,她问道:“怎么引导龙蟒去拖住腾蛇?” 韩夜推演道:“在龙蟒印象中,腾蛇也不是个善茬,龙蟒喝水喝了这么久,完全不把腾蛇放眼里,腾蛇就会恶人先告状。” 薛燕明眸一转,接话道:“如果我是疼蛇,我会气呼呼跑到蛇神坛去,对摸河螺虾说,傻大蟒不对劲,感觉是个假的,让他过来看看。” 司徒云梦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不让腾蛇告状说龙蟒疏离职守? 她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摩呼罗迦对于近亲龙蟒偷懒这事,必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种威胁对龙蟒来说毫无作用。 韩夜接着薛燕刚才的话说道:“腾蛇扔下狠话就出去,然后龙蟒担心还是会被摩呼罗迦责怪,他应该很快追出去,这么一追,再看到甬道里真的腾蛇的话……” 韩夜没继续说下去,他觉得,推到这个份上,司徒云梦肯定懂了。 “懂了!” 司徒云梦开窍了,而且她意识到,要尽快引导龙蟒出去了,于是先解除了罩住龙蟒的太乙金钟,然后右手朝着龙蟒张开,继续释放五彩神力,推动龙蟒的梦境走势…… 龙蟒喝了许久的水,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但是肚子没觉得很胀。 就是面前这个腾蛇一刻不停地盯着自己骂,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愚蠢”、“糊涂”、“误事”,一直循环着说,就很奇怪。 这时,他感觉没那么渴了,就放下水壶,正待开口,腾蛇却抢先道: “龙蟒!你这杂种蛇!我三番五次忍你!你屡次不把我放眼里是吧?很好!” “我现在就去找坛主,就说你是别的仙派人士冒充的!不然你能在这里喝足足半个时辰的水吗?” “别以为你和坛主是近亲就能飞龙上天!等下我冤枉你不是龙蟒,你就知道怎么死了!” 腾蛇说罢,不等龙蟒回应,摔门出了牢房,进入甬道。 龙蟒再蠢也知道,腾蛇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诬赖他别的都好,什么偷懒、懈怠,摩呼罗迦统统不会管,偏偏诬赖他是细作、是别人假扮的,这就很麻烦。 尽管最后龙蟒不会死,摩呼罗迦可以将他降生到其他蛇身上,但白挨一顿打总是不爽的,而且腾蛇事后还可以推脱掉,说这些都是误会。 “妈的!你等等!” 龙蟒对腾蛇的不满已到了极点,他心想,等老子抓到你,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他撞开了牢房的门,便看到腾蛇正站在三丈之外的甬道中央,手持灵蛇杖,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佞贼休走!” 龙蟒当时没细想腾蛇为何是面对着自己的,他只道是腾蛇忌惮他的实力、被吓得转过身来了,于是大吼一声,身躯飞速长大。 腾蛇还在发愣,龙蟒的蛇身已经大到近乎将甬道堵住,堵得只露出一点点缝,连甬道的长明灯都几乎要熄灭。 腾蛇愣就愣在龙蟒那句“佞贼休走”,因为腾蛇明明是朝着牢房来的,他怎么会“走”? 在龙蟒单独进入牢房前,腾蛇就已经从附近乡镇回来了, 他想起时间不早,虎蛟不知道回没回,路过地龙洞洞口问起卫兵时,才知龙蟒已经回来了,而且脾气非常差。 根据蟒神殿守卫的线索,腾蛇又知龙蟒直接去了牢房。 腾蛇心想,既然龙蟒去了牢房,就顺道会合,今天出去散播神像、蛊惑乡里,还没来得及从召来的蛇精蛇妖中挑一些好的献给坛主,本来这个事也是他来做的。 没想到,快走到牢房时,龙蟒竟然发疯了。 “四大护法少一个也没事了!早他妈想吃你了!王八蛋!!” 龙蟒大吼着,其实他已经脱离司徒云梦的幻术控制了,因为“晓梦迷蝶”不能超过施术者十丈之外。 只不过龙蟒彻底被“腾蛇”激怒后,司徒云梦就听从了韩夜薛燕的建议,懒得去控了。 “进老子肚子里去告状吧!”龙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腾蛇咬去。 腾蛇见他杀气腾腾,只能将灵蛇杖护在身前,化出一道丈宽的球状护壁,将自己裹在其中,顶住龙蟒大嘴,沉声问:“怎么回事?什么告状?” 这家伙还装傻?! 龙蟒怒不可遏,借助甬道的石壁,快速向前窜动,再度张开大嘴,将腾蛇彻底吞进了嘴巴里。 眼见四周变得漆黑一片,腾蛇终于也火了! 这龙蟒本来就是个废物,是摩呼罗迦近亲,平时净偷懒,还乱吃自己人,腾蛇早就想教训了,只是碍于摩呼罗迦的威压,一直忍气吞声。 现在好了。 是你龙蟒先动手的,那就不要怪我腾蛇了! 在防护壁的保护下,腾蛇还是能施展法术的,他凝聚雷灵力,周身发出电光,将黄光闪耀的灵蛇杖朝着龙蟒的口腔上颚一指,大喊道:“破空霹雳!” 有了暗天教天外神力的强化,腾蛇的破空霹雳也不容小觑,霹雳之威力可以直接炸毁一个山头,电死方圆百丈内的生灵。 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龙蟒的嘴巴缝里射出无数道黄光,把整个甬道瞬间映亮,他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差点就昏死过去。 “妈的!!” 龙蟒早知道腾蛇要动手,在牢房里就看出这腾蛇要和他火并,他勃然大怒,使出一招“洪涛汹涌”,大嘴张开,从肚里猛然喷出一道粗壮水柱,将腾蛇直接喷射出去。 洪水瞬间淹没了甬道,长明灯也被他折腾得微弱无比、近乎熄灭。 平时龙蟒不用这招,因为这招的威力也不小,一个不慎就会把整个蟒神殿给淹了,他虽然气昏了头,但还不敢迁怒于摩呼罗迦。 腾蛇被龙蟒揍了一顿,已经快忘了来做什么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先把龙蟒好好教训一顿再说! 而龙蟒则求之不得。 腾蛇有三对翅膀,飞得迅捷无伦,眨眼间就从十数丈外飞到了龙蟒跟前,将闪着电光的灵蛇杖直打龙蟒鼻孔。 龙蟒急速缩小,又变回了一丈身躯、生出双手,左手拨开灵蛇杖,右拳直打腾蛇面门,被腾蛇以灵巧身法避了开去。 龙蟒力大无穷、身躯坚硬,腾蛇小巧灵活、诡变多端,二蛇一旦交起手,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了。 在二蛇打斗期间,韩夜已经拉着司徒云梦走到牢房门口的墙边上,分说后续的行动。 薛燕望一眼门外那一红一黄、忽明忽暗的两道妖光,打了个呵欠。 韩夜对司徒云梦道:“龙蟒和腾蛇,不足为惧,虽然熊虺还没出现,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有摩呼罗迦,我估计他的实力不逊于九天众神,虽然不比玄女、蓐收,但也差不多了,我们需要一击制敌的实力,以免他逃走!” “夫人,这场仗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你。” 司徒云梦闻言,点了点头,回应道:“我知道的,但现在的我,即便全力施为,也无把握能一击制敌。” 薛燕见司徒云梦担忧,这才插话:“小梦梦,先把能解决的解决掉。既然你能吸收所有六界内的灵气,趁着傻大蟒和疼蛇打得不可开交,你就去通道里把他俩的灵力给收了。” “收之前先把我和呆瓜送走,别误伤了我俩。” “不管能不能收掉那俩傻蛋,施展收回灵力的法术后,你都要赶紧把我和呆瓜用龙唤之术拉回来。” 司徒云梦连连点头,她虽然不如薛燕聪明,但记性很好,对于薛燕提出的战术都记住了。 韩夜问薛燕:“喂,军师,你觉得摩呼罗迦最难对付的地方在哪?” “摸河螺虾?”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道:“从现在所有线索来看,就是他那两招。一招是冥蛇降生,包括素素在内,都有可能被他寄生;另一招是万蛇噬空,可以随机把六界之内几万条蛇招过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随机?”韩夜对于这个词略有不解,问二女道:“这个‘随机’,是随机应变、相机行事的意思吗?” “不是。”司徒云梦对韩夜道:“我知道燕儿的意思,随机虽在六界当中是‘顺应时机’之意,但在天外天的范畴,却另有一意,意为‘点卯’、‘抽签’。” “正是!”薛燕向韩夜解释道:“你和呆瓜妹的不败之身,就是随机躲避的,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闪到想去的地方。” 韩夜总算彻底明白这个词,也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无止境。 薛燕本想挖苦韩夜也有不懂的地方,但想起时间紧迫、不便斗嘴,遂抓紧时间道:“如果万蛇噬空和冥蛇降生联合起来用,只要这世上还有其他蛇类,摸河螺虾就不会死,而且,还会让其他无辜蛇类继续被他利用、控制。” 韩夜提醒薛燕:“至少,冥蛇降生不是六界内随意施展吧?这招就没有个范围?” 薛燕看向夜梦二人道:“有的,方圆百里之内。” 韩夜与司徒云梦闻言互看一眼,他俩意识到:太湖虽有百里,但素素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西山岛也才不到二十里,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那么,用龙唤拉他们到更远的地方去? 行不通! 首先三人现在不可能离开蛇神坛太远,黑恶势力未除尽就去救人的话,实乃下策。 况且司徒云梦一次性也拉不了这么多人,毕竟不像当年五彩之心全盛时期,能一口气就把里蜀山的妖精全部拉到蜀山上面去。 那么,用凤返闪过去,再用六界放逐把蛇精蛇妖放到其他地方去呢? 更加行不通! 这招一只手只能放逐一个人,实在太慢。 当年盘古极元集六界所有灵力于一体,亦不能例外。 何况是现在的司徒云梦呢? 所以,在夜梦燕三人对摩呼罗迦正式开战之前,这个问题必须要有预案去兜底! 如若放着这个隐患不管,而不采取任何策略的话,将严重影响到消灭摩呼罗迦。 到时候不但会牺牲无辜蛇类,还会令摩呼罗迦最终潜藏在某条蛇的身体里,安然遁去、逍遥法外。 更何况,摩呼罗迦还有一招“万蛇噬空”配合着用,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司徒云梦和薛燕都看向了韩夜,看他是否能做个全盘考虑。 司徒云梦脑瓜子转不了这么快。 薛燕则想得没韩夜那么长远。 惟有韩夜,他享受着解决这个麻烦的过程! 因为,在六界无敌的妻子面前一次次解决问题、为她所依赖,韩夜才感觉自己像一个丈夫,像一个盖世英雄! 韩夜喝了口梨花酒,也只是想了一会儿,便有了统筹全局的万全之策! 想到以后,韩夜兴奋得发抖,嘴角一弯,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司徒云梦、薛燕与韩夜配合多年,她们期待着韩夜的安排。 “第一步。” 韩夜向司徒云梦交代道:“就按照燕儿说的,你出去把龙蟒和腾蛇收了,也可以吸收一些内力,但是,尽量控制范围,不要把蟒神殿外头那些蛇的灵力收掉,留着垫给摩呼罗迦那招‘万蛇噬空’。” “第二步。” 韩夜见司徒云梦略在思考,接着道:“你如果灵力够强,就把整座西山岛升上去,升得越高越好,当然,可能没时间升到百里之高,总之,尽量升高点,这样打起来就不必担心伤及太湖各乡各镇的百姓。” “在云梦抬升西山岛期间。”韩夜对薛燕说:“我俩去缠住摩呼罗迦、激怒摩呼罗迦,因为摩呼罗迦暴躁易怒,容易处理,他一定会留下来和我们大战,无暇顾及其他。” “我一上来就使出全力,能顶住一阵子,如果熊虺来了,燕儿你先和他玩玩,收拾完了再来找我。” 司徒云梦与薛燕皆点头称是。 “第三步。” 韩夜问司徒云梦:“西山岛需要你本人留在这里持续施法,才能升上去吗?” 司徒云梦摇摇头,道:“阿夜,我留个分身来做这事,你们护住我的分身即可。” “那就好!说明我没想错。”韩夜对司徒云梦道:“无论西山岛能升多高,你先别管,趁着我们大战摩呼罗迦,你去找到素素和蛇精蛇妖们,告诉他们,你要暂时剥夺他们的灵力,然后把他们灵力全收了。” “这样就算素素他们还在百里范围之内,摩呼罗迦也无法寄生在他们身上了。” 见司徒云梦有点犹豫,韩夜劝慰道:“夫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就算救了六界,你还是希望能平等、公平地对待他们,不想因为实力强大而剥夺他们的自由。” “但有些人,牺牲他们暂时的自由,是为了所有人以后的自由!如果有人为了他一时的自由而被摩呼罗迦控制,祸害别的无辜之人,他们愿意看到吗?” “决策有时候不用掌握在所有人手里,你应该为淳朴的人们做这个决定!早晚有天,他们会明白,你是对的!” 韩夜这番话,即便放在未来千年内,也有其深远意义。 百姓本善,他们一般是不愿意做害人的事,但大多数无知。 譬如说一场瘟疫来临,他们不一定会躲在屋里,总有一些人会跑出来去呼吸新鲜空气,这就间接会散播瘟疫给其他人。 司徒云梦倒不全是担心这个问题,她望向韩夜,问道:“可是,如果剥夺了灵力,我再也还不回去给他们,他们就等于是死了,彻底死了。” 薛燕插嘴道:“哎呀小梦梦!你这就婆婆妈妈了!” 接下来薛燕说的话,令司徒云梦茅塞顿开,只听她道:“没错!可能会死!我也预料不到能不能再还给他们灵力……” “但你还记得,当年在鸣剑堂你被控制去伤害呆瓜吗?后来咱们在一起,你无数次提过很内疚,你觉得,人活着首先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一直被逼着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事,还不如去死!” “就算他们可能会死,但你把事情后果跟他们说清楚,只要他们都点头,你就把他们灵力收了,因为……总有一些事,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你应该帮助他们做决定!” 司徒云梦认同了薛燕的观点。 “第四步。” 韩夜看向二女道:“这时候,摩呼罗迦只能召活的蛇,不会召唤到素素他们,那么我们应该用出一个法术,将摩呼罗迦‘万蛇噬空’的召唤目标限制住,而这个限制它的法术,小玉在回魂仙梦用过一次,你们还记得吗?” 薛燕闻言,恍然大悟。 在司徒云梦的回魂仙梦里,韩玉曾以“回环道法”将前世瑶光的不败之身随机闪现变成了固定,然后凭借这个特点,她战胜了不可能战胜的瑶光。 而司徒云梦具有“师法天地”之能,她既在回魂仙梦里见过韩玉用这招,也听韩玉说过这招,如果她的能力还在,那她就可以用出来。 这样一来,是不是说? 司徒云梦也能够把这招用在摩呼罗迦身上,让他只能召唤固定范围内的蛇?譬如太湖之内? 然后因为太湖内大都是住在地龙洞的坏蛇,摩呼罗迦招过来也不打紧,韩夜三人就可以放心地打,无所顾忌。 “漂亮!”薛燕一挥粉拳道:“呆瓜真不赖,已经想到这一步了,深思熟虑,怎么平时下个棋下得那么烂呢?” “这是两码事,别扯一起。” 韩夜冷声说着,而后提醒薛燕道:“等云梦把素素他们的灵力都收了,回来我们身边后,燕儿,你就多和她配合,早点在她掌心画圆圈做准备。” “等回环道法成了,施展出来之时,就是我们对摩呼罗迦发出最后总攻之时!” “一举消灭他们!” 韩夜说着说着,握紧了拳头,最后补充道:“万一我的策略有尚未考虑到的地方,等下再相机行事,你俩随时与我保持沟通,适当时补补窟窿。” 司徒云梦和薛燕相视一笑。 其实,司徒云梦和韩夜做了多年夫妻,韩夜身上流着薛燕的血,而薛燕与司徒云梦又有着相同的体质,这三人默契之程度,放眼六界,无出其右! 而就在三人商议对策之时,甬道里的龙蟒和腾蛇也已经打得是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毕竟都是蛇类,本来聪明的蛇也不多,即便得到了强大的法力,仍改变不了他们愚笨的事实。 只见腾蛇将灵蛇杖朝着龙蟒一挥,被龙蟒挡住灵蛇杖后,那杖上的蛇头突然张开嘴巴,朝龙蟒喷出一口白色浓雾,正是腾蛇的绝技——魑魅幻雾。 龙蟒挡也不挡,转身一计神蟒摆尾击中腾蛇,将他打飞到甬道的顶部,继而弹至水中。 腾蛇瞬即明白,正因为他不是摩呼罗迦亲信,所以摩呼罗迦和龙蟒早就防着他控制其余生灵的这个幻术了。 万一腾蛇要造反,号召群蛇推翻摩呼罗迦,尽管摩呼罗迦不怕,但也不得不防。 腾蛇怒不可遏,运用自己灵巧的身法飞向龙蟒,杖头闪耀起黄色雷光,他正要将绕到龙蟒背后攻击,龙蟒张开大嘴,从嘴上那两颗尖尖的毒牙处喷出两柱细小黑水,直射向腾蛇。 这黑水有个门道,唤作“乌血神水”,能直接令沾到的人瞬间化作一滩乌血,而乌血还能混在水里使水变成更多乌血神水,因此水越多,毒性不但不会稀释,反而更强。 平日里龙蟒是不用这招的,因为一不小心把毒水弄到太湖里去,太湖所有鱼虾生灵乃至于各镇各乡喝水之人,都将死于非命! 那就会令自己没东西吃,且令摩呼罗迦龙颜大怒! 但今天打到这个份上,也顾不上其他了,龙蟒非得和这个腾蛇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尽管乌血神水来得突然,腾蛇仍是一个激灵躲过了,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甬道里那五尺来高的洪水,被乌血沾到的一瞬间,洪水就迅速化为黑色,并呲呲发出可怕的毒液腐蚀声。 腾蛇大怒,将灵蛇杖的雷电轰向水中,电得半只身子在水里的龙蟒浑身发麻,而他则一直悬飞在空中,不受半点影响。 光从腾蛇那表情,龙蟒也看得出,腾蛇想说的是:龙蟒,我背生六翅、灵活迅捷,正是你这厮的克星! “妈的!不管了,是你逼我的!” 龙蟒打算用出摩呼罗迦赐予的天外法力来对付腾蛇,方才之所以迟迟不用,是因为他和虎蛟一样,毕竟不是暗天教教主亲自册封的八部天龙正神之一。 一旦用出这个法力,状态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之后法力散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那便只能央求坛主再次赐予,非常麻烦。 龙蟒双拳紧握,大吼一声,头上又长出两对龙角,共计三对龙角,龙须上冒起了黑炎,赤色蛇鳞哗啦啦翻转过来,变成一副赤色铠甲! 腾蛇见状冷冷一笑。 莫非龙蟒以为就他会这个? 腾蛇也将天外神力尽数释放,但见他翅膀又增一倍,变成了六对翅膀,每对翅膀都闪耀金光,身上也是金光一闪,化出一副黄金锁环甲,双目都变得炯炯有神,灵蛇杖幻化为金蛇杖! “受死!!” 龙蟒双手凝聚水灵力,整个甬道剧烈震动,产生出不少裂痕,看得出,接下来他就要使出十二成功力了。 腾蛇双手握着金蛇杖,杖上金色雷光噼里啪啦击向四面八方,将整个甬道电得那叫一个底下黑水四溅、头顶土石纷坠,他也即将拿出全部灵力与龙蟒对招。 这时,司徒云梦却已从牢房那边缓缓步出门口、走向甬道,因为同时施展出御风术和辟水诀,司徒云梦的身躯不沾一丝黑水、一缕尘埃。 她已经将薛燕和韩夜用人间放逐之术送到了太湖边上。 她双手端庄置于腹间,遥望龙蟒和腾蛇的斗争,心里想的是: 龙蟒和腾蛇也是六界众生。 被我曾救过的六界众生。 只因他们崇尚力量、追求个人利益,才追随摩呼罗迦,漠视生命、残害无辜、蛊惑百姓、奸淫掳掠,简直是无恶不作! 公平何在? 正义何在?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用别的世界给的灵力,在我司徒云梦所拯救的世界为非作歹、欺凌弱小,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有种! 就别用我送你们的灵力害人! 把灵力还回来!! 司徒云梦念及于此,柳眉倒竖、义愤填膺,单手高举于顶,给自己的新招式想了个名字,并大声喊了出来: “灵力归还!” 话音刚落,龙蟒和腾蛇才双双看向司徒云梦。 但还没反应过来,龙蟒和腾蛇就感觉各自的灵力正在极速流逝,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五彩灵力自体内腾升而出,化作两股气流,被吸入司徒云梦的若兰素手之中。 “收!” 司徒云梦将掌心灵力轻轻一抓,待妙躯闪过一道五彩之光后,她终将二大护法的灵力收归体内,重回宁静。 但龙蟒和腾蛇则惊讶地看了看各自的身躯。 身躯,已褪去色彩、变为灰暗。 意识,也逐渐远去。 最终,龙蟒和腾蛇的身躯化为飞灰,飘散到甬道的每一处角落。 龙蟒和腾蛇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被司徒云梦一招灭绝! 因为龙蟒和腾蛇不是八部天龙正神,天外灵力只是暂时存在体内,所以被司徒云梦剥夺掉原本灵力后,龙蟒和腾蛇体内的天外灵力无处可去,化作两团星光闪烁的黑暗星云,悬浮在空中。 司徒云梦朝这两股灵力张开纤纤五指,想吸过来,却发现这两股灵力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丝毫不动。 但接下来,这两股天外灵力又出人意料地动了。 它们朝着牢房的反方向、大殿那边飘飞而去。 与此同时,甬道大殿那一侧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一个身高九尺、蛇头人身的人物走了进来。 甬道里的长明灯经龙蟒、腾蛇一番蹂躏后,原本已经很昏暗,司徒云梦隔着老远去看来人,只能看到一个极其细小的身影向着这边靠近。 他身穿大红袍、肩披金丝甲,浑身释放出一股接近九天上古正神的强大灵力,而这灵力,又不属于神魔仙妖人鬼中的任何一类。 司徒云梦很快就明白,这进来之人,正是暗天教蛇神坛坛主——摩呼罗迦! 【我和我老婆在一起快四年了,女儿也一岁了,我认识到一点。男人其实在这个时代,动脑子和大局观,缺一不可,倒不是说脏活累活咱不干,都要为老婆去干,但社会资源、财力物力,有时候老婆不缺,她能帮助到你,就缺一颗安全可靠、能为这个家思考未来的男人之心。 这就是顺应新时代的韩夜和司徒云梦应该呈现出的特色。 当然,好戏还在后头,敬请期待。】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四回 轻如燕 既然刚才一招就能消灭龙蟒和腾蛇,有没有可能乘胜追击?继续施展“灵力归还”来消灭摩呼罗迦? 如能消灭,那这一战,大家就都省事了。 不过,司徒云梦却没有这个想法。 她还记得薛燕曾交代过: “不管能不能收掉那俩傻蛋,施展收回灵力的法术后,你都要赶紧把我和呆瓜用龙唤之术拉回来。” 司徒云梦不敢托大,素袖一挥,韩夜和薛燕便化作两道火光,闪现在她身后。 到得司徒云梦身后时,薛燕已经拿出了梅花镖,而韩夜也握住了金光闪耀的三尺霸刀。 看来,他二人早就做好准备了。 与此同时,那两团星光闪烁的黑暗星云也已融入摩呼罗迦的胸膛,与他合为一体。 摩呼罗迦为之一怔,继续向着这边赶来,但他开始逐渐加快步伐。 那边厢,直到召回韩夜和薛燕后,司徒云梦才放心施术,她单手高举于顶、拳头一握,喊道:“灵力归还!” 话音落下,远处的摩呼罗迦却未受半点影响,一丝灵力都没被司徒云梦收过来。 “摸河螺虾现在的身躯已非六界身躯,被人重塑过,小梦梦,这招对他没用了。”薛燕很清晰地解说着。 薛燕知道司徒云梦在干什么,一把她招回来,看不到龙蟒和腾蛇,只有远处那个陌生而强大的生灵,薛燕就知道:司徒云梦收回灵力的法术对龙蟒腾蛇生效了。 但她辨识过摩呼罗迦以后,却发现这招对摩呼罗迦没用,这才出言提醒。 摩呼罗迦今日本在休息,喝过一轮人类泡的酒后,他睡过了头,醒来时听到甬道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只道是龙蟒和腾蛇闹内讧。 既然闹内讧,还是要来看看。 他离开蛇神坛,不紧不慢地走过大殿,打开甬道的门,看到濒临崩塌的甬道和甬道里的黑水时,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司徒云梦喊出招式名、施展出法术后,他才意识到: 有高手闯入自己的地盘了! 然而,一旦摩呼罗迦真正意识到敌人来犯,他速度就陡然大增,一眨间,就从一百多丈远的甬道门口,飞冲到了司徒云梦面前! 摩呼罗迦正准备一把抓住司徒云梦的脖子,却被一柄金刀格在司徒云梦身外丈余处。 金刀的主人,正是韩夜! 等韩夜帮司徒云梦挡住摩呼罗迦的迅猛攻势时,摩呼罗迦身后那被劲风带起的两线百丈来长、一丈来高的黑水浪涛,已经打向甬道左右两侧。 只听得哗然一声,黑浪落回水面,浪流翻滚,甬道里波涛阵阵。 “阁下是摩呼罗迦对吧?” 韩夜用血红的双眸望向摩呼罗迦,浑身释放出的血暗气息令摩呼罗迦都觉得霸道无比,他嘴角一弯,嘲讽道:“在下蜀山剑魔。” “专杀鼠蚁虫蛇!” 说到最后那个“蛇”字的时候,韩夜特意加重了读音。 本来百姓常说的“蛇虫鼠蚁”已经够难听了,把高贵的蛇和虫子、蚂蚁、老鼠这些宵小之辈放一起,足令摩呼罗迦十分恼火。 关键是,韩夜还要故意排个顺序、将蛇放到最后,就更加难听了! 司徒云梦忍不住扑哧一声,抬袖笑了。 薛燕更是哈哈大笑。 韩夜有时候说话确实难听,适合激怒别人,他仅凭寥寥十数字,就令摩呼罗迦彻底气炸! “格老子的!”摩呼罗迦暴怒,已无暇思考当下情况,直取韩夜,朝着韩夜瞬间击出百拳。 摩呼罗迦的每一拳都盛含天外神力,只消打中一拳,哪怕是拳风擦过,都免不了令对方躯壳破碎、元神溃散! 但韩夜以逸待劳,自背后化出一百道形如韩夜本体的黑气。 五十道黑气手持鸣鸿刀、五十道黑气手持龙泉剑,或架挡、或疾刺,在甬道里叠在一起出手,顷刻之间,便将摩呼罗迦的百神杀拳悉数化解! 这正是韩夜战胜杀戮凶神贰负的绝技——天魔解体大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 摩呼罗迦细看韩夜,韩夜仍是一人,嘴巴也没动,但他手里那把刀,却似乎在低声吟唱着天魔解体的口诀: “天道长衡,而魔道常更,故及不足,乃至无穷者。” “道归一,天魔生也。” 司徒云梦和薛燕站在韩夜身后,虽然看韩夜仍是那个血光与暗气交织的可怕状态,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此刻却倍感安全可靠。 古往今来,所谓团队,不需要人人都很聪明,方才如果司徒云梦临时自作主张,对摩呼罗迦使出“灵力归还”而不得,又没有提前招来韩夜薛燕,恐怕司徒云梦的身躯已经被摩呼罗迦打得支离破碎。 所以司徒云梦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好好执行丈夫的万全之策,便可无虞! 而摩呼罗迦自得到天外神力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了硬茬,他正有点讶异,韩夜却趁机又使出霸刀鸣鸿的其中一式。 “虎煞!” 韩夜大声喊着,右手兀自握紧鸣鸿刀,左手朝着摩呼罗迦一掌挥出,将掌上凝聚好的血气化作一个凶神恶煞的血虎之首,吼然一声轰向摩呼罗迦。 摩呼罗迦措手不及,被血虎头死死咬住,朝着斜上方飞了出去,只听得轰隆隆巨响远去,一眨眼功夫,血虎头就轰破通道顶端,带着摩呼罗迦穿过重重岩洞、贯穿足足一百多丈厚的岩石土壤,将他轰到了西山岛的地面上! “夫人、燕儿,按计划行事!” 韩夜扔下这句话,手持鸣鸿刀,运用迅捷身法从摩呼罗迦被轰出去的那个大洞追击出去。 自从知道妻子是六界中最强的那一位,韩夜就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拖妻子后腿,当今世上,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在女人逐渐绽放光芒的时候拉扯人家,生怕人家眼界开阔了,回头会瞧不上自己。 正因为司徒云梦忠贞温柔,给了韩夜足够的尊重和安心。 所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两年,韩夜潜心修炼霸刀九式,这令他在使用鸣鸿刀时,即便真气只有沧海之境,也能足足维持一个时辰了! 韩夜在心里与鸣鸿刀对话,他告诉鸣鸿刀:天外神明也是神! 尽管鸣鸿刀已经立誓,主人韩夜的敌人就是鸣鸿刀的敌人,主人想砍谁,鸣鸿刀就砍谁。 但韩夜清楚,鸣鸿刀痛恨神明,如果鸣鸿刀把摩呼罗迦当做是“神”,那么鸣鸿刀砍都砍得尽兴一些,潜力发挥得更好。 待得摩呼罗迦从地洞旁爬起身来,韩夜已经赶到,他双手握刀,怒而朝天一挥,一道凝聚全身血气、三丈来粗的血龙便从霸刀之上冲出,带着摩呼罗迦轰上千丈高空。 这便是霸刀里的另外一式——赤龙轰天! 血龙威猛凶悍,摩呼罗迦虽未见得受了多少伤,但连吃韩夜两招,他愤怒至极,张开双手,浑身迸发出一道强横气浪,非但震碎了血龙,还将方圆三十里内的太湖湖面都掀起一阵波涛,端的是雄浑无比! 韩夜可不会给他机会缓过气来,他又追击过来,并且在飞上天空追击之时大喊道: “天地既暗,何惧无光?” “包罗星月,永夜为王!” 话音刚落,韩夜就将天魔解体大法彻底施展开来,待得飞到摩呼罗迦身旁,他握紧拳头,将玄元真气逆向运行,所有黑炎尽收体内,而后压缩灵力、轰然爆发。 刹那间,韩夜的元神与躯壳四散而开,在方圆百丈内形成一个闪烁星光的黑暗天幕,将摩呼罗迦困在其中! 摩呼罗迦略感不妙,这个蜀山剑魔不但是个硬茬,还是块铁板! 正当他要慢慢恢复冷静的时候,韩夜又冷声挖苦道:“哼,摩呼罗迦,你确实是个窝囊废。” “从刚才到现在,你还了一下手没有?” “以后别叫摩呼罗迦了,叫呜呼哀哉吧!小蚯蚓!” 会挖苦人,本身也是一种能力。 这不,摩呼罗迦一听,又气炸了,仗着自己有天外神力,开始在韩夜的永夜天幕里频繁使出百神杀拳、喷出蟒神烈焰。 但对元神解体的韩夜而言,拳头只能打空,烈焰也只能喷到远处的云端里,根本伤害不到他。 偶尔有几拳震碎了西山岛的山丘,又间或有一两团烈焰打入太湖,将太湖蒸发出数十里水雾。 司徒云梦眼看着丈夫在努力争取时间,打算从头上再拔下一根头发,施展身外身将整座西山岛升上高空,被薛燕阻住。 薛燕拿出一只梅花镖,道:“傻梦梦,我刚才就想说了,以后变分身别拔头发,头发拔光,成了个尼姑,小心呆瓜不喜欢你了!” 说着,她拽住司徒云梦的一根青丝,挥镖将其截断,呈给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虽然头发很多,但想起毕竟拔头发也疼,对薛燕的体贴还是挺感激的。 她将那根断发对着前方一吹,空中幻化出另一个司徒云梦。 这时,甬道那头的门外又冲进来一人。 此人有九个蛇头,长着熊的身躯,身高一丈,浑身碧绿,发出嗷嗷的吼叫声,直接踏进甬道里乌血神水,狂奔而来。 薛燕知道,这便是熊虺护法。 熊虺护法天生避毒,凭强横身躯激得黑浪四溅,眼看已经到了二女五十丈之外。 “小梦梦,安心做你的事!我打完这个熊几虫就去帮呆瓜!” 薛燕虽知司徒云梦有“灵力归还”这种奇招,能一招制服熊虺,但熊虺来得很快、出招迅捷,她不确定司徒云梦是否来得及用法术。 更何况,韩夜已经和摩呼罗迦交上了手,他交代让薛燕先和熊虺玩玩,那就尽量不要影响司徒云梦的行动。 所以薛燕和司徒云梦说完,就从纤腰之间拿出四颗铁蒺藜,朝着甬道前方扔了出去。 五彩之光闪烁,但听嘭嘭嘭嘭四声响起,铁蒺藜猛然长大,铁蒺藜上密密麻麻的铁刺刺破了甬道四面的墙壁,如同生根发芽一般牢牢“长”在甬道中央,将熊虺堵在了外头。 “嗷嗷嗷!”熊虺大声吼叫,继续冲锋过去,用钢铁般的肩膀去顶那些铁蒺藜,竟然仅凭肉体就撞碎了铁蒺藜。 司徒云梦望着那碎成铁屑、迸射到甬道四周的铁块碎渣,施展流风壁帮薛燕挡住铁屑后,转身便往牢房那边走,她也没有过分担心薛燕,她认为薛燕既然如此有信心,对付熊虺应无大碍。 而熊虺本来在西山岛上巡逻,察觉到动静越来越大,这才赶来。 眼看得摩呼罗迦被韩夜打飞,他并不急于去帮摩呼罗迦,一则是帮不上手,二来他担心对方趁着引开摩呼罗迦、前来牢房救人。 他倒是不知道蛇精蛇妖已全被司徒云梦救走了。 眼见这个身材娇小的蓝衣侠女有两下子,还护着那个素衣黄裙的仙女,熊虺认定,不能放她们去牢房。 “尔等休想救人!” 熊虺伸长九个蛇头,蛇头张开嘴巴冲薛燕和司徒云梦不断射出毒刺,毒刺如下雨一般打向二女,这便是他突袭敌人的绝招——九蛇飞刺。 薛燕不屑一顾,左手射出四根绣花针,五彩光华一闪,四根变成四百根,叮叮叮叮,一阵急促的冰菱坠地之声响起,薛燕的绣花针对掉了熊虺的飞刺。 薛燕右手扔出四支梅花镖,五色神光一亮,四只梅花镖化作四百只梅花镖,不但挡住了熊虺下一轮的飞刺,还有数十只叮叮当当打在他脸上,直打得他脸庞发痒、视线模糊。 “竟敢在姑奶奶面前玩暗器?姑奶奶可是玩暗器的祖宗!” 薛燕挑衅了熊虺几句,她料想,甬道里比较窄,真要打起来恐怕很难施展得开,不如引熊虺去西山岛的地面上大战。 “实话告诉你!这里的蛇精蛇妖已全部被我们救走啦!摸河螺虾也被我们揍飞啦!姑奶奶先跑咯!你个熊几虫,继续留在这里发蠢吧!略略略!” 薛燕说着说着,朝那个韩夜用虎煞轰出的深洞通道掷出一只梅花镖,梅花镖飞出去之前,她已在镖上绑了根银丝线,加上她已修炼至无影境界的轻功,梅花镖就能带着她轻松飞行。 身轻如燕,自在翱翔。 “走咯!” 只听得嗖地一声,梅花镖带着薛燕一同飞了出去,沿着大洞朝外疾冲,消失不见。 熊虺望着只留下一道水蓝残影的薛燕和渐渐远去的司徒云梦,正自发呆。 “来啦!” 薛燕意识到熊虺没跟上,担心他还会追着司徒云梦跑,影响司徒云梦办事,又往回射出一只带着银丝线的梅花镖,随此镖轻盈落回熊虺面前。 “熊几虫,发什么愣?”薛燕又挑衅道。 熊虺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熊几虫”说的就是他。 “我叫熊虺!” 熊虺和龙蟒、虎蛟不同,他为人虽然迟钝了些,但也不易丧失理智,他认定薛燕身法极快,未必能追上,倒不如先对付司徒云梦。 所以他朝着前方疾冲而去。 薛燕起初以为熊虺是冲着自己来的,轻轻一跃,跳到前上方的洞里避其锋芒, 但她见熊虺并未追来、依旧朝着前方奔去,立时明白这熊虺的目标不是自己,随即转身朝着熊虺前方扔出数颗雷火弹。 熊虺跑着跑着,耳听得右前方的墙壁上哒啦啦数声响起,似乎有几颗黑咕隆咚的珠子射在甬道壁上,又扑通通弹到了水里。 雷火弹经五彩神力强化,比凡间的轰天雷还要厉害。 只听得轰隆隆几声震天巨响,整个甬道剧烈晃动,如同大地震一般,黑水四溅、石板纷坠,雷火弹直接将熊虺面前的甬道炸塌了! 黑水沿着甬道被炸断的位置,如瀑布般哗哗流向下方的溶洞。 薛燕怎么可能让熊虺去对付司徒云梦,当她洛阳薛女侠吃干饭的? 熊虺见甬道已毁,再也追不到司徒云梦,终于还是被激怒了,转头用十八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薛燕。 “啧啧啧。长得真丑,比姑奶奶打死的胡椒怪、傻大蟒丑多啦!”薛燕纤眉一扬嘲讽道。 熊虺一愣。 “胡椒怪”是不是虎蛟? “傻大蟒”是不是龙蟒? 熊虺心想,这几个昔日在一起开心吃人肉、痛快食人魂的老兄弟,确实都不知道哪去了。 他们死了吗? 确实之前能感受到龙蟒和腾蛇的灵力突然消失。 兄弟们,也许真的死了。 “嗷嗷嗷——!”熊虺的九个蛇头仰天长啸,他悲愤交加,心里想的是,不管这些兄弟们还活不活着,眼前这个女的,必须死!! 于是,熊虺再也不管不顾,朝着薛燕狂袭而来! “走咯!” 薛燕射出梅花镖,用梅花镖上缠着的银丝线带着自己飞入上方洞口。 梅花镖得薛燕那强劲的水寒功加持,飞得很快、飞得很远,薛燕只见眼前的流动岩石向后抛飞而去,耳听得嗖嗖声响起,她穿越过无数溶洞、暗河,马上就要飞出地龙洞了。 到得距洞口十数丈远时,她感觉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另一手又朝洞口射出一镖,让梅花镖带着她继续疾飞。 熊虺赶不上薛燕这飞行速度,生怕跟丢了,边跑边释放出全部的天外神力。 他的九个蛇头,每个蛇头都长出一只独角。 熊罴之躯发出幽幽绿光,绿光闪过,身躯外罩上了一层翡翠铠甲。 他沿着韩夜轰出来的岩洞通道发足狂奔,直引得岩洞里飞岩走石,直引得整个地龙洞震响连连。 蟒神殿在颤抖,殿外摩呼罗迦的神像也在晃动。 他听到薛燕在不远处嘲讽着:“熊几虫,追得上姑奶奶吗?” 熊虺大声喊道:“我叫熊虺!操你祖宗!” 只听得嗖嗖嗖数十声响起,一堆铁蒺藜迎面打来,熊虺右手一挥,便即拂去。 又听得哒啦啦数声响起,雷火弹在脚底下弹了一弹,瞬即爆炸,差点把溶洞通道也给炸塌了,熊虺怒火冲天,撞开面前的尘土碎石,一往无前! 等熊虺看到洞外夜空、岛上月光之时,他纵身一跃跳出洞口,飞上三十丈高空,但他马上就发现,身边四周又多了几片叶子。 大概有十片。 每片叶子都是铁制的、并且由许许多多的叶片叠加在一起,在朦胧月光下微微发出寒光。 那便是碧水宫独门暗器——千叶刃! 熊虺并不会飞,只是跳得高,等他发现中了薛燕埋伏,十片千叶刃已经爆开,上万片飞刃环绕熊虺,如噬天蜂群将他包围在其中。 更加令熊虺惊讶的是,此时此刻,他根本看不到薛燕本人了! 除了眼前遮天蔽月的铁片飞刃,薛燕,就像凭空消失了! 或者说,她隐身了! “无影连剑诀!” 熊虺耳听得八方六合传来薛燕的声音,但他完全不知道薛燕在哪个方位,就算前一刻知道,后一刻也不在那里了! 虽然这是圣书医仙传给薛燕的绝招,但薛燕得到了五彩之心体质强化后,这两年她领悟到了此招一个真谛: 所谓无影连剑诀,最重要的不是“连剑”,而是“无影”! 当年,在叶片或飞花的掩护下,薛燕连镇狱明王的三个脑袋、六只眼睛也能轻松避开视线。 何况如今,她水寒功大增、身法大涨,施展暗器也出神入化、已臻化境,除非她的对手是魔尊重楼、九天玄女这等六界绝顶高手,否则,六界之内再无敌手! 因为无影连剑诀的要诀并不是用剑,所以薛燕现在用的是万千银丝线,她不断施展五彩神光,将手里的银丝线变长、变多,穿梭在一万片铁刃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所有银丝都缠在了熊虺身上。 眨眼功夫,熊虺就被厚厚的银丝线包成了一个银皮大粽子! 与此同时,整座西山岛也开始不断震荡。 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万里夜空,司徒云梦的分身已经在地龙洞的牢房里就位了,她单手作诀,将无名神明赠予的水风灵力尽数转化为土灵力,以土灵力催动西山岛脱离太湖湖面,飞上天空! 横长三十里、纵宽二十里的西山岛冉冉上升,整片太湖之水都向着西山岛脱离的位置涌来,激起千层波浪。 而那庞大遮天的西山岛之下,亦不断有岩石、泥土坠下,哗啦啦坠到湖里,引得太湖浪花涟涟。 但这些事情都是在薛燕施展无影连剑诀困住熊虺时发生的。 薛燕收拾完熊虺,感觉到西山岛在上升着,便向太湖南岸望去,十数里之外,薛燕能感觉到,司徒云梦的本体已经安抚好了她身前那漫山遍野的蛇精蛇妖。 薛燕薛燕将指缝间勾住的所有银丝握在拳心,用力一拉,而后双手拽住那万千银丝线,运足水寒功内力,原地转了数圈,像扔链子球一样将一丈大小的“银皮粽子”朝着十数里之外扔了过去! “小梦梦,熊几虫交给你啦!一起收了——!” 薛燕现在的内力之强,非但是人间罕见,也已是六界拔尖,她这一声喊出来,声音跟着飞出来的熊虺一起,传到了岸上的司徒云梦身边。 那边厢,司徒云梦已经安抚好了素素和所有蛇精,正抬起右手,准备施展灵力归还之术。 只听得砰然一声,被银丝线裹得严严实实的熊虺落在她身旁十丈远处,将地面都砸出个方圆五丈的巨坑,大地震颤,尘烟四起。 片刻之后。 “崩崩崩——!” 熊虺用尽浑身神力,终于从内部将所有银丝线尽数崩开,就像破开一个银色虫茧一般。 “嗷嗷嗷——!我叫熊虺——!不叫熊几虫——!!” 熊虺朝天大吼,被憋在薛燕的银丝茧里别提多憋闷了,此刻破茧而出,除了发狂大怒,已顾不上周遭环境。 “收!” 司徒云梦怀着对蛇精们的怜悯之心,将蛇精们身上的五彩灵力尽数收归体内,包括素素在内的蛇精蛇妖都褪去色彩。 但司徒云梦留了些力,没有令他们灰飞烟灭。 顺带着,司徒云梦也就把熊虺身上的五彩灵力也收入体内。 熊虺身上的色彩就像被蒸发了一样,自体内腾升而出,化作一股气流,随着其余细小的五彩灵气,如江河汇聚一般融入司徒云梦的胸前。 万气朝元,蔚为壮观! 得众多五彩灵力收回,司徒云梦感觉神清气爽,妙躯释放出的五彩灵力映亮了整片夜空。 就如同当年司徒云梦化身虹华上仙现世一般。 司徒云梦从对善良群蛇的怜悯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混体灰暗无光的庞大熊虺,想的却是: 是,我知道你叫熊虺了。 四大护法之一的熊虺。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五回 蟒神怒 时光退回到半柱香以前。 司徒云梦眼见薛燕替她缠住了熊虺,便知大事要紧,她一方面让分身跑去牢房那边施法升起西山岛,另一方面本体则施展凤返回到了青蛇精素素的身边。 此时此刻,素素正和里蜀山的蛇妖们指挥着众人陆续撤离太湖。 素素感觉到了司徒云梦的到来,让她以凤返闪现到自己身边。 待司徒云梦从五彩之光中幻化出身形后,素素朝她作了个揖,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原来,蛇精蛇妖们了解到摩呼罗迦等人实力非凡,也清楚了韩夜等人的能耐,他们已经认识到,不能继续在太湖边上逗留,打算返回各自原先的领地。 对于摩呼罗迦能随机召唤各界蛇类的能力,他们虽有耳闻,但毕竟没有薛燕这么知根知底。 至于冥蛇降生可以施展到百里之内的任意一条蛇身上,他们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过以后才觉恐慌。 他们之前总想着,如果走得远一点,或许也不会被摩呼罗迦的法术所波及。 于是,司徒云梦赶紧将蛇精蛇妖们都召集到了一起,将她所知道的事以及后续打算对众人说了一遍。 司徒云梦说得略微简要。 当她说到摩呼罗迦可能利用万蛇噬空配合冥蛇降生来威胁到众蛇时,众蛇皆尽骇然。 当她说到她打算用灵力归还之术夺走众人身上灵力、防止摩呼罗迦利用众人时,绝大多数的蛇都纷纷赞同。 但当她说到灵力归还可能会无法再将灵力返还给大家、大家就如同死去时,大多数的蛇又陷入了沉默和犹豫。 没错,人性本善,谁也不希望自己无缘无故伤害其他人。 但大多数生灵也都是求生畏死、趋利避害的。 如果是韩夜,他可能不会说出灵力归还之术的风险,唯恐军心混乱,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是薛燕,她考虑到大事要紧,也可能会撒谎,毕竟蛇都很笨,且蠢笨的想法还挺多,不利于团结。 惟有司徒云梦,她对所有人说出了真相。 当一个人终于成为六界主宰时,他可能会选择奴役子民,也可能会选择争取自我权益、漠视众生权益。 因为: 天地万物,皆为我生! 生杀予夺,皆由我定! 司徒云梦用自身永恒换来六界重生,于她本人而言,她当然有资格夺回任何人的灵力,也不需要和愚蠢的人说那么多废话。 可她就是不愿意这么干! 她推己及人,自己做神界的兰香仙子时,只是迫于九天玄女的神力而听话;自己做鸣剑堂的大小姐时,只是迫于司徒胜是养父而懂事。 实力弱小、懵懂愚钝的她,没有资格争取任何权利,只能乖乖听话。 如果不是韩夜和薛燕帮助她开窍,她也不会有今天。 所以,她想给大家一个机会来选择。 她将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用浑厚的灵力将话传给面前那数十万的蛇精蛇妖:“各位,本宫要说的说完了,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留在这里,让本宫施展灵力归还之术,暂时借走各位的灵力,但本宫保证,尽我所能保留你们的肉身,不让你们做无谓牺牲!” “二,自行逃难,但本宫与国婿、金兰姐妹斩杀摩呼罗迦之意已决,如果你们有人被摩呼罗迦寄生,本宫也只能为六界除害!痛下杀手!!” 说到“痛下杀手”四字的时候,司徒云梦语气明显很难受,众蛇精能感觉到她其实不愿走到这步。 但被摩呼罗迦寄生,是司徒云梦能左右的吗? 只有让自己不被摩呼罗迦寄生,才是大家可以左右的! 蛇精们认为,自己的命很重要,别人的命也很重要。 但是,自己的命不被奸恶之徒操纵去害别人,才最重要! 素素听司徒云梦说完,窄窄的瞳孔微微放大,她走到司徒云梦身边,看向蛇精们,朝他们深深作了个揖,道:“各位叔叔伯伯姨母哥哥姐姐,各位前辈!且听素素一言。” “先生有件事不愿亲口告诉你们,可素素知道!” “先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来自天外天的五彩之心,只是怜我们这个世界苦难甚多,才选择留在我们的世界,陪伴大家……!” 素素说到这里,司徒云梦惊讶地看着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倒是不介意素素说出自己的身份,毕竟事关紧急,如能尽快让大家一致同意,把这个事说出来也无妨。 只是她没想到,素素居然知道这事,素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须知,当年与盘古极元大战,众生皆失去意识,惟有韩夜、薛燕和已然消弭于世的盘古极元知道这事。 但韩夜和薛燕都不会随意传播这个消息。 那到底是谁传播出来的呢? 其实,司徒云梦和六界的孩子们待久了,孩子们都渐渐变得更有灵性。 说是孩子,只因他们外观像孩子,譬如外貌看起来像个豆蔻少女的素素,其实也有一百多岁了。 妖精鲜论年龄,只论心性。 有千年修为嫁给丈夫做妻子的妖精,也没见她们要求丈夫称自己为老妪。 也有几百岁和人类称兄道弟的妖精,年纪比那些人类的祖父都大上许多,也跟着人类一起喊他们的长辈作“叔叔”、“伯伯”、“仲父”、“尚父”、“亚父”。 不胜枚举。 像是蝴蝶精馨儿、青蛇精素素、雏鹰怪小英、冰晶女鬼韵儿、小龙女柳宁雪,她们都极度崇拜司徒云梦,早在心里就尊司徒云梦为母了。 又像是幼虎妖阿武、紫兰花妖小紫、小狗精獒奇等等,他们也因为被司徒云梦传道授业解惑而万分自豪,连“尊其为母”这种想法都不敢高攀。 这一年多以来,弟子们与司徒云梦一家人同吃同住,对司徒云梦的事极尽关心与好奇。 因此,在师丈韩夜和燕儿老师私下的谈话里,偶尔提到过司徒云梦关于五彩之心的事,给这帮弟子中的其中一个无意间听到后,便一下都传开了。 那几个妖精姑娘睡前聊的都是司徒云梦如何如何伟大,崇拜之心愈加强烈。 而韩夜薛燕和这些孩子日常生活在一起时,见他们个个善良,反而是没有过多防备。 所以,弟子们老早就知道司徒云梦那点事,只是不想过分传播,给师父添麻烦,因为大家都认为师父已经没什么灵力了。 但今天,看到师父的法力在逐渐恢复,而那么多的蛇妖却还在犹豫,素素觉得该是告诉大家真相的时候了。 毕竟师父也曾教导过: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只听素素慷慨激昂地继续说道:“两年前,六界近乎毁灭,是先生帮助师丈和燕儿老师战胜了盘古极元,那时候,我们就已经死了!被盘古极元夺走了我们所有的灵力,褪去全身色彩!” “没有先生,我们已经没命了!”素素强调道。 “是先生怜我们疾苦,救了我们!” “更是先生觉得众生平等,她放弃了自己的永恒不灭换回我们的生命后,甘愿选择了平凡,相夫教子,开设私塾!希望我们各自好好生活!” 素素说着说着,面上写满了崇拜,毫不避讳她对司徒云梦的尊敬,挺起胸膛对大家道:“不管你们怎么看待她!她比观世音菩萨更救苦救难!她比女娲娘娘更关爱苍生!!” “她找各位商量,只是因为她很善良,不想凭借强大的能力来剥夺你们的权利、你们的自由——!!” “只有这个摩呼罗迦!在剥夺我们的权利!侵犯我们的自由!!” “我们本来安居乐业、与人为善,就是这个摩呼罗迦!还有他背后的暗天教!欺负我们、强迫我们!” “如果不下定决心,就没有人可以帮我们了!那么把灵力还给先生,让她陪着师丈、燕儿老师战胜这群畜生不如的家伙,有什么不对吗?!” 蛇精蛇妖们闻言,看向高空正在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与摩呼罗迦大战的韩夜,又看向冉冉升起的西山岛,纷纷握紧了拳头,明明冷血的躯体,却一个个变得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像素素这样,或家人失踪,或妻离子散,甚至有的还参与过杭州蛇灾,只是经司徒云梦遣散后又被摩呼罗迦召到了地龙洞! 方才他们在准备撤离时,也在蛇群里反复感叹,天下之大,何处可去? 如今听素素发自肺腑的号召,蛇精蛇妖们不再犹豫、不再害怕。 有不少蛇妖纷纷应和道:“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当拜谢飞凰公主赐予生命!” 又有大批蛇精商量以后,齐声道:“如果我们死了,那就跪请飞凰公主,将摩呼罗迦千刀万剐,为我们报仇——!!” 终于,蛇精蛇妖彻底理解了司徒云梦的做法,对司徒云梦充满了崇高的敬意,乃至于群情振奋。 素素见此情状,振臂高呼道:“归还灵力,誓灭奸邪!” “归还灵力,誓灭奸邪!” “归还灵力,誓灭奸邪!!” 群蛇高亢之声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数十万蛇精蛇妖随着素素振臂高呼。 他们每一条蛇都感觉到,因为司徒云梦的尊重,他们不再是弱小的生命,他们可以选择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随司徒云梦去并肩作战! 反之,那就是当累赘、被寄生,生不如死,最后还是得死! 那么,这还用选吗? 当然是同意司徒云梦施展灵力归还之术! 在群蛇高呼声中,素素把她从石栏上拿到的蓝玉珠、细心地戴在了司徒云梦纤柔的手腕上,尊敬地道:“先生,这是师丈送您的定情之物,弟子未敢遗落,请您收好。” 说着,她抬头看向恩师,笑着留下两行热泪,道:“如果灵力收不回来,就当是弟子最后的祝愿了,祝先生和师丈仙福永享、地久天长!” 素素觉得她不应该再多说话耽误时间了,就连什么“先生记得和我爹娘说,女儿不孝”之类的话,她也懒得说了。 她只说了最后三句话: “先生,其实对我们来说,‘先生’就等于是‘师父’。” “谢谢先生教我与人为善。” “先生再见。” 素素朝着司徒云梦鞠了个躬,就像太平镇那些放学回家的人类孩子一般,她面带微笑,坦然面对自己未知的未来。 司徒云梦眼眶湿润了。 这一切与花雨谷一战竟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当年芬芬、芳芳和菲菲不想连累自己,选择逃离自己的水风结界,因焚灭丹发作而烧成飞灰。 而素素的选择是,帮助师父获得所有蛇类的理解,团结一切力量,舍生忘死,共灭黑恶势力! 司徒云梦仰起头来,用素袖拼命地擦眼泪,上天注定她要做妖界公主,又是上天注定,她送给六界灵力的某一天后,也必将成为这六界的主宰! 但她不再只是一个少女了,也能忍住眼泪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司徒云梦怀着对蛇精们的怜悯之心,将蛇精们身上的五彩灵力尽数收归体内,包括素素在内的蛇精蛇妖都褪去色彩。 但司徒云梦留了些力,没有令他们灰飞烟灭。 顺带着,司徒云梦也就把薛燕扔过来的熊虺的五彩灵力也收入体内。 人心所向,万气朝元! 得众多五彩灵力收回,司徒云梦感觉神清气爽,妙躯释放出的五彩灵力映亮了整片夜空。 她轻轻抚摸着素素那如同灰暗雕塑般的肉身,满是慈爱。 她素袖一挥,袖底飞出一计卷风波,震碎了熊虺的肉身,终令熊虺灰飞烟灭。 她仰望夜空,看到了两股强大灵力正与另一股霸道灵力在激烈地碰撞着。 那是丈夫韩夜和姐妹薛燕在和摩呼罗迦恶战。 只见得空中一会儿漆黑一片,一会儿紫光闪耀。 又听得遥远夜空传来轰隆隆的雷火弹爆炸之声和叱喝打斗之声。 司徒云梦知道,她该上了。 她把一根青丝绕在纤指上,朱唇微启,将青丝伸到贝齿之间咬断,而后才令这根断发幻化为另一个司徒云梦,守候在了蛇精们的肉身前。 她想的是,万一打得太激烈,总要留个分身保护一下,以免群蛇肉身损坏而无法救回。 而后她才朝着薛燕施展凤返,五彩光华一闪,来到了薛燕身边。 此时薛燕正用银丝线缠住韩夜的龙泉剑剑柄。 韩夜御剑飞行,也就带着薛燕盘旋于摩呼罗迦头顶,投掷出各类暗器和火器。 虽然暗器和火器噼里啪啦打向摩呼罗迦,直引得硝烟弥漫、火花四射,但摩呼罗迦却未受半点伤害。 摩呼罗迦被韩夜的永夜天幕打得晕头转向了好一阵子后,他总算还是恢复了冷静,继而解放出他所谓的绝技——“二重天外神力”。 此时此刻,他虽仍是蛇头人身,但双眼已冒出紫炎,全身的青蟒鳞片变得坚硬如铁,大红袍化为烈焰朱红袍,金丝甲化作蛇纹紫金胄,灵力又增一倍! 只是摩呼罗迦解放天外神力之时,司徒云梦正专心施展灵力归还之术,所以她未曾留意到,摩呼罗迦发出的耀眼紫光几乎穿破了韩夜的永夜天幕,整片夜空都隐隐透出一股诡异的暗紫色。 摩呼罗迦解放出更强灵力,虽然仍未有魔尊重楼那么强大,但已不逊色多少了! 彼时,韩夜的天魔解体大法也渐渐力竭,韩夜唯恐像之前那样,过度使用、浑身乏力,最后反而还要妻子司徒云梦来解救,所以就撤去了暗夜天幕,将万千黑气尽数收归体内。 “死!” 摩呼罗迦化作一道紫火流星,朝着韩夜迎面打来,幸亏韩夜招式变化多端,已经用龙泉剑开出红莲落神剑,将身体提前解体,也就避开了摩呼罗迦这逆空一拳。 之后,薛燕灭掉熊虺、射镖飞来,韩夜见伙伴赶来支援,便采取了与摩呼罗迦周旋的方式,自己施展解体,同时御起龙泉宝剑,助薛燕在飞剑与飞镖之间灵活跃动,暂时吸引了摩呼罗迦的注意。 摩呼罗迦朝着龙泉剑喷出一口蟒神烈焰,但他并不知道,龙泉剑亦非凡物,那是蜀山众徒以神铁重铸、经道祖开过光的绝世宝剑,也不是一口烈焰就能轻易毁灭的。 龙泉剑穿破烈焰,直射摩呼罗迦右眼。 摩呼罗迦右眼一闭,当地一声,光用眼睑就挡飞了龙泉剑。 但龙泉剑后头,那被银丝线带过来的薛燕,就顺势将左右各八颗雷火弹扔到了摩呼罗迦脸上,而后射出一个梅花镖带着自己飞过摩呼罗迦身边。 只听得轰隆隆震天连响,爆炸之声响彻九霄,摩呼罗迦在滚滚浓烟中岿然不动。 即便那些浓烟里掺了薛燕附上的蚀骨剧毒,也对摩呼罗迦而言毫无作用。 一力降十会,专治任何花里胡哨。 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摩呼罗迦万料不到,薛燕身后还带着个司徒云梦,浓烟尚未散去,司徒云梦便借着浓烟的掩护,飞过摩呼罗迦头顶,双手凝聚羲和神力,朝着摩呼罗迦掷出一个三丈大小的太阳灵球! 摩呼罗迦为太阳光芒所慑,猝不及防、略吃一惊,赶紧双手架在头顶,但仍被这太阳灵球死死压住,飞向下方已升到三百丈高空的西山岛! 太阳灵球毕竟是太阳之母羲和的绝招,摩呼罗迦在轻敌之下正中此招,随着灵球在西山岛上爆开,整座西山岛烈焰四起,成为了一块火光盖天的尘世巨壤! 薛燕知道这招也未必能重创摩呼罗迦,便沿着缠住司徒云梦的银丝线,飞到她身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司徒云梦的柳腰,提醒道:“海市蜃楼。” 司徒云梦不假思索,双手作兰交叉于胸前,将方圆千丈内的云雾全部吸到了身边,萦绕在她和韩夜、薛燕四周。 浓厚云雾完全遮住了三人的身形轮廓。 “三辰闪!” 韩夜与二女心意相通,只等司徒云梦凝聚云雾,他便扔出日月星三张道符,念动蜀山咒法,云雾里白芒闪耀,白芒最终穿过太湖云雾,在空中方圆十里之内映射出大大小小数千个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 而司徒云梦和薛燕此时已颇有默契地闭上眼来,避开灼目明光。 那边厢,摩呼罗迦自解放出二重神力以来,还是头一次吃瘪。 他大怒不已,纵身又跃上千丈高空,跳起来带动的风暴令整个西山岛都晃了一晃,狂风将岛上方圆十里的烈焰都吹得向四面八方俯首。 一瞬间跳到高空云雾里,摩呼罗迦便一拳打向“司徒云梦”,那“司徒云梦”却只是化作拳风卷起的流云,消散不见。 但也仅是这一拳之力,摩呼罗迦就将身前数百丈宽广的云雾都吹开一道扇形的口子,足见威力之大! 这一拳! 天空,八方中的西南一方,云雾散尽,再现明月繁星! 就好像白云大饼被切成均匀八份、拿走了其中一份! 而摩呼罗迦一击未中,方知对手用了幻术。 今夜,韩夜、薛燕和司徒云梦屡次让他感觉到了不爽,感觉到了人间竟有如此强悍之敌! 打着打着,龙蟒、腾蛇和熊虺都死了。虎蛟估计也早就没命了。 打着打着,人质也跑光了。 打着打着,地龙洞、蟒神殿、蛇神坛也随着西山岛飞升到天上来了! 当摩呼罗迦意识到他不能小觑这几个对手时,他终于瞪大了冒着紫炎的双目,冲天大喊:“要得!巴适!你们几个耍得老子很安逸!”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蛇嘴上那半边烧伤的痕迹,道:“蜀山剑魔!当年就是你们的那个真武长老,元云龟儿子,把我嘴巴烧成这样的!可惜他死了,老子没法子找他报仇雪恨!” “格老子的!老子没去蜀山找你们麻烦,你们竟敢追到这里来撒野?!” 其实,也不是摩呼罗迦不想去蜀山寻晦气。 摩呼罗迦作为青蚺大王时,最早是在青城山修炼成精、为害当地。 因为青城山离蜀山很近,所以元云出手教训、烧坏他半边嘴后,便放言,如若再在蜀地遇到青蚺大王,就把他烧成灰烬。 青蚺大王不敢逗留,遂逃到了太湖西山岛,占岛为王,然后又被扶摇圣母给收拾了。 比起青城山,成为摩呼罗迦的青蚺大王更喜欢太湖,这里水产丰富、美酒无数,最重要是远离蜀山。 暗天教教主因陀罗赐予法力时,曾特意嘱咐,暗天教宜低调行事,避开蜀山、昆仑、崆峒这等仙门大派,因为蜀山、昆仑、崆峒的背后,分别有道德天尊、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作为靠山。 摩呼罗迦如若上门挑衅,且不说能不能端掉蜀山,如果惊动了神界,自己再强也斗不过九天众神,还会令暗天教浮出水面、惹火烧身! 只不过,摩呼罗迦在人间放肆召唤蛇类、欺压太湖百姓,就已经是惹火烧身了,大大背离了暗天教主的意思。 毕竟,在八部天龙的传说里,摩呼罗迦原属腹行生灵成神,由于其智力较低而无知,反而能脱胎换骨成为神祇。 尽管他是不被六界所承认的外来神祇。 而经摩呼罗迦这么一说,韩夜才明白为何摩呼罗迦在太湖盘踞了数十年,却是一口的川蜀乡音,因为青蚺大王生于青城山。 韩夜在恍然大悟之余,感受到了摩呼罗迦出乎预料的强横实力,他认为先前的“万全之策”,现在并非万全了。 因为摩呼罗迦有很强的斗志和杀意,不屑施展冥蛇降生这类招数,也用不上什么万蛇噬空、召唤蛇来当挡箭牌。 他只想杀了疯狂挑衅的韩夜等人!绝无丝毫退意! 所以,如何正面挫败他的意志、杀伤他的肉身,才是韩夜要考虑的首要之急! 摩呼罗迦施展二重天外神力之时,已隐隐超过了蓐收句芒这等上古正神,和魔尊重楼亦相差不远了。 韩夜认定,此战,如果妻子司徒云梦不发挥出全部实力,以他目前的能力恐怕还制不住。 这时,摩呼罗迦又发话了: “事到如今,蜀山剑魔,还有另外两个臭娘们儿,等老子把你们全都杀了!再把整片太湖的平头儿①统统宰咯!老子换个地方再搞蛇神坛!格老子的!” 摩呼罗迦猖狂无比、异常愤怒,双拳紧握在腰间,拳头上冒出两股灭世紫炎。 “受死!千神杀拳!!” 摩呼罗迦大声喊着,朝四面的云雾击出上千道拳风,拳风如孔雀开屏般爆裂绽放,一瞬间就将太湖之上的百里云雾皆尽吹散,顺势破掉了司徒云梦的海市蜃楼。 拳风打到太湖湖面上,引得阵阵巨涛拍向四面湖岸,冲洗到五乡十镇,令乡民们为洪水所困,惟有被司徒云梦分身用庞大流风壁护住众多蛇精肉身,方幸免于难。 拳风打到西山岛上,打得西山岛上的山峦奇石碎成齑粉,打得地龙洞里错综复杂的溶洞蛇巢尽显于月光之下,西山岛一阵剧颤,差点坠落凡间,幸得地牢里的司徒云梦奋力顶住,才没有掉下太湖,引发湖啸。 拳风虽然没有击中解体的韩夜和灵巧的薛燕,却击中了司徒云梦的本体,将她远远打飞出去,如流星坠落般轰在太湖北岸的草丛里,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方圆二十丈的巨坑。 “小梦梦!”薛燕不顾一切朝着司徒云梦飞去,司徒云梦落下的地方,已是尘烟弥漫、倩影难寻。 司徒云梦从巨坑里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庆幸素素和众多蛇妖已把灵力还给了她,否则刚才正面吃了摩呼罗迦那一拳,只怕当场就粉身碎骨了! 但她仍然感觉到骨头近乎散架了,站起来有些踉跄。 这摩呼罗迦之强,即便九天玄女亲来,也极难收伏! 司徒云梦妙臂挽了挽垂下香肩的披帛,环顾四周尘烟,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发现脚下方圆十丈内的土地如同墨染一般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片灰暗之地。 非但是土壤,四周的尘土也变得灰暗,司徒云梦玉眸微微张大,尚在疑惑之际,远方又传来了摩呼罗迦那狂妄之音。 “给你们这些瓜娃子再说一件事。” “老子还有三重天外神力,没给你们用出来呢。” 摩呼罗迦立在高空,虽然远远看去如芝麻般大小,可他那嚣张的气焰已掩盖住了整片夜空,使群星暗淡!令明月朦胧! 强大的压迫感直叫身经百战的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也不由得心头为之一颤! 注释: ①“平头儿”——四川方言,指平民老百姓。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六回 昊天境 惊讶归惊讶。 只不过,哪怕摩呼罗迦说的是事实,韩夜也并不恐慌。 半年前,当韩夜将玄元真气修炼至沧海之境的巅峰时,他时常想起道祖太上老君化身玄天上帝对他说过的话。 “剑魔非魔,魔剑非剑,神魔之间,原只一线。”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韩夜打心底把瑶光当做亲妹妹来照顾,又一心一意只爱司徒云梦,最终感动了瑶光,牺牲自我,促成了韩夜的昊天之境、白昼之身。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回到凡间以后,韩夜的真气只能徘徊在沧海之境,未能回归昊天之境呢? 韩夜一直在求索。 终于在某一天,他炼气之时,回顾神界经历,顿悟了! 因为神界清气充盈,而人间浊气遍布,就算有昊天之境、白昼之身,久处人间也会渐渐变得平凡、衰弱。 这也是众神几乎不愿意长期呆在人间的原因。 然而,灵力会减弱,境界却不会倒退。 尤其是作为六界恩主司徒云梦的丈夫,韩夜既有责任心又有上进心,境界不会倒退。 只不过在人间这地方,境界虽在,神灵之息易泄。 所以,如若韩夜把境界从沧海之境提升至昊天之境,则至多仅能维持半柱香时间,而后就必须退回沧海之境,否则必因人间浊气过重而折损灵元。 当突破关隘时,韩夜兴奋得一宿未眠,他曾想过,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就和妻子诉说对老朋友重楼的挂念,经她同意后,再跑到魔界斗地去找重楼,给老朋友一个惊喜,二人再战三百回合! 他倒没料到,还没机会去找重楼,今天就得把这压箱底的绝技用出来了。 但韩夜看到摩呼罗迦如此之强,非但不惊慌,甚至有些兴奋! 空有一身强大的实力,却找不到任何对手,那么这些境界、这些灵力,留之何用?! 去蹂躏虾兵蟹将? 去欺压凡人百姓? 不不不。 韩夜习惯了逆境反败为胜! 对手越强,他越兴奋! 只见韩夜嘴角一弯,对摩呼罗迦笑道:“很好!二重天外神力是吧?那我也拿出本界神力,咱俩好好过几招!” 摩呼罗迦认为韩夜一定是在虚张声势,他承认,没有使出二重天外神力之前,确实被韩夜压着打,处处被动。 因此,他就等着韩夜拿出全部实力。 彼时,薛燕已经飞到了司徒云梦身边,见司徒云梦无恙,便和司徒云梦一起去看与摩呼罗迦对峙的韩夜。 她俩的听力都超乎常人了,远远听到韩夜说出这话,均是一阵惊讶。 原来韩夜还有保留?! 韩夜说完,闭上眼睛,双手握拳,浑身燃起了白炽之火,这正是突破沧海之境、迈入昊天之境的前兆!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双眼竟被白炎烧得异常地俊秀明亮! “银鸟雄鸣,玉剑临空!” 韩夜把手朝天一举,白炽之火就此收入体内,身躯继而绽放出万丈白光,将摩呼罗迦刺得睁不开眼睛。 “破军扬威,七星连通!” 韩夜那被白炎焚烧赤裸的身体银光闪烁,而后一袭洁白的外衣便穿在了身上,紧接着,背上化出七星银色披风,那七颗星连成一线,在披风之上化成一条入云白龙的图案! “阴阳双生,太极浮动!” 韩夜腰间白光一闪,幻化成一条带有太极阴阳图的腰带,他双拳紧握,臂上生出一对洁白龙纹护臂,护臂的拳端上亦是凝成左右两个太极图。 “乾坤倒转,大道恢弘!” 韩夜抬起白龙披风,朝着旁边一甩,眼神变得更加镇定,清秀的模样也变得俊美明秀! 这正是: 天行刚健,赤子之心! 神光破晓,白昼圣临! “你以为就你会变身吗?” 白昼韩夜冷冷看着一脸惊讶的摩呼罗迦,化作一道银光攻向摩呼罗迦。 银光之速何其之快,摩呼罗迦还没来得及架挡,就被韩夜一拳击中小腹。 但听砰地一声,一股冲击气环扫向四面八方,摩呼罗迦强横的身躯被韩夜一拳打飞出去十数里之远,凭借深厚灵力和钢铁之躯方才在空中停稳! 而这时,韩夜拳风所掀起的数十里太湖波涛,才哗然落下。 “格老子的!是个人物!!” 摩呼罗迦也不得不赞叹韩夜有本事,虽然摩呼罗迦不是什么英雄,但自从获得天外神力、横行人间,韩夜的的确确是他生平所见最强对手! 摩呼罗迦也化作一道青光冲向韩夜,再度使出千神杀拳。 一瞬间,摩呼罗迦就朝着韩夜击出上千道拳风,每道拳风都足以杀死一个六界之内的小神半仙。 奈何,白昼形态的韩夜继承了瑶光的不败之身! 韩夜根本没有理会摩呼罗迦的拳风,双手环于胸前,身体自行闪避,在百丈范围内不停闪烁。 一会儿闪到这,一会儿闪到那,如满天繁星。 摩呼罗迦的千神杀拳对韩夜而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恕我直言。”韩夜一边躲闪一边气定神闲地道:“你这所谓的千神杀拳,杀的都是些蛇虫鼠蚁吧?” “其实,你活到现在一个神都没杀过?” “净吹牛?” 摩呼罗迦又被韩夜挑衅到了,闻言大怒,加快出拳,但拳风只是打得太湖湖啸连连,打得岸边尘扬九天,就是一拳都打不中韩夜! 韩夜那边游刃有余,司徒云梦和薛燕这边自然也就放心了。 化身白昼的韩夜,外表俊秀、内心霸道,别说司徒云梦痴迷,薛燕也喜欢。 只是薛燕更多想的是,如何一起赢得这场胜利。 她带着司徒云梦避开摩呼罗迦偶尔飞过来的拳风,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要是没事,就准备好回环道法,我去帮呆瓜啦!” 司徒云梦不再担心韩夜和敌人后,此刻却有些发呆。 她对方才土地失去颜色感到奇怪。 摩呼罗迦的千神杀拳破坏力虽然惊人,却不会令周遭事物褪色。 惟有现在的自己,可以令天地失色、众生失色。 那么,刚才的土地失色只有可能是自己不经意间造成的,当她身体受伤,周遭万物就会被吸附过来,补全她的灵气、修复伤口。 只有这么想才说得过去。 但司徒云梦认为,尽管吸收了众多蛇类和三大护法的灵力,仍不足以消灭摩呼罗迦,如果能将更大范围内的天地灵气收回体内,方能与韩夜、薛燕协同作战,共灭奸邪。 司徒云梦忽然想到了那个地牢里曾经出现过的苍老男声。 …… “六界恩主,切勿担心……太湖之水,太湖之风,皆归恩主调遣,望莫嫌弃。” …… 这人到底是谁? 司徒云梦将内心的疑问,尽数向薛燕告知。 薛燕本来见司徒云梦发了半天呆,还想骂她,“自从嫁给呆瓜、生了天天以后,人就变得更呆了”,但听司徒云梦这么一说,她想到了办法帮助司徒云梦。 薛燕从怀里摸出一颗透明中带着淡淡绿色的药丸,双手握住,指缝间发出一阵五彩之光后,药丸变成了两颗。 她把透明药丸的本体收入怀中,再将变出来的另外一颗呈给司徒云梦,说道:“小梦梦,张嘴。” 司徒云梦想都没想就张开嘴,仍由薛燕将药丸扔进了她嘴里。 吞下了那颗药丸后,司徒云梦先是感觉双目变得炯炯有神,全身的毛孔也舒张了。 浑体上下,清凉无比。 观天地,天地更远。 聆万物,万物更明。 司徒云梦的眼帘里逐渐浮现出各类孤魂游灵,有溺死水中的水鬼,有飘在空中的鱼灵,还有迎风摇摆的透明水藻,更有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灵体。 随着药力加剧,司徒云梦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都有点心里发慌了,忙问薛燕: “这是什么药啊燕儿?” “玲珑剔透丸。” 薛燕不无自豪地双手环于胸前,说:“本姑娘是根据《神农百草集》里玲珑丸改良的,服下此丸,你就能看见方圆百里内的任何生灵,并能与他们对话。” 说到这玲珑丸,它本来是圣书医仙为帮助失明失聪患者暂时恢复常人能力而研制的药丸,服下此丸一个时辰内,视力听力将变得与常人无异。 但它有副作用,服下此丸会在一个时辰后会折损一个甲子的寿命。 所以圣书医仙的玲珑丸只给行之将死的病人使用,令他们临死前感受一下山河壮丽、万物天籁。 薛燕为了加强玲珑丸的效力,在玲珑丸的基础上融入了神界瑶池水、鬼界彼岸花、妖界珊瑚、魔界砗磲、仙界玉露,合为一体,终成玲珑剔透丸。 服下此丸副作用更大,凡人服之,折寿六个甲子,也就是三百六十年寿命! 就算彭祖①在世,恐怕也不敢服这个药。 但司徒云梦不是凡人。 而且薛燕隐隐感觉到,司徒云梦依然是五彩之心体质,与天地同寿。 所以,薛燕给司徒云梦服下了此药。 司徒云梦努力克服对那些密密麻麻陌生灵体的恐惧之感,她牵住薛燕的手,渐渐陷入平静,而后目光穿过重重游灵,在三十丈开外,总算看到了一个灵体。 一个明显与众不同的灵体。 那灵体苍髯童颜、外披黄袍、内穿布衣、脚着草鞋,看上去虽有些不伦不类,但目光慈祥、面带微笑,正朝着司徒云梦缓缓飘来。 就算他不说话,司徒云梦也能感觉到,他就是地牢里给予自己太湖灵力的神明。 更何况,那灵体见司徒云梦能看到自己了,他还说话了。 “六界恩主,您终于能看到我了。” 灵体自我介绍道:“小神乃太湖湖神②,近几个月,小神一直在等着您前来此处,解救太湖众生。”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对着前方太湖湖神所在的地方询问道:“你又怎知我是六界恩主?” 因为太湖湖神在地牢里就知道司徒云梦是六界的恩人了,比素素揭示真相更早,他的信息来源很奇怪,所以司徒云梦才有此一问。 太湖湖神解释道:“两年前,盘古之殇现世,乾坤颠覆,天地无光,人间万物无不震惊恐慌,而当时,小神与太湖众生也认为六界即将毁灭,无人能得以幸免。” “而后,您和您的家人挺身而出,虽然努力与天命对抗,但我们还是为盘古之殇的乾坤寂灭所波及,失去生命与色彩。” 司徒云梦听了,更加纳闷了,既然太湖湖神连同太湖一起被褪去色彩,他又如何得知是自己救了六界呢? 太湖湖神似乎知道司徒云梦的想法,他给出了回应。 “因为重新活过来以后,灵力已经不一样了,我们都感觉得到……这灵力,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灵力的主人那时正在蜀山之巅,她的灵力已微乎其微。” “那时候我和太湖众灵就明白了,她救了我们,把灵力分给了我们,让天地万物得以存续!” 太湖湖神面带感激地望着司徒云梦。 “小神并不愚昧,小神也相信,天地众生当中,除小神之外,还有知道您存在的人。” “但我们都在默默守候着您。” “如果不是青蚺大王获得了天外神力,化身摩呼罗迦,在太湖作威作福,残害各路神仙、破坏山水、欺压百姓!小神也不会这么盼着您的到来。” “但小神能力有限,离不开太湖地界,更不敢奢求您来太湖帮助我们。” 司徒云梦看着太湖湖神,倾听湖神代表整片太湖发言,她似乎明白了,她与这天地、与这六界的深深羁绊。 “天可怜见,您终于随着丈夫和姐妹来了!” “请六界恩主帮助我们,收回太湖所有灵力,以无上法力,消灭奸邪!” “这八百里太湖之风、太湖之水、太湖大地,太湖众生……尽归恩主调遣!!” 太湖湖神说着,双手抱拳,朝司徒云梦作了个揖。 司徒云梦听到“八百里太湖”后,才醍醐灌顶。 为什么有的老百姓常说百里太湖?又为什么有的老百姓常说八百里太湖? 其实这两者本无区别。 百里太湖,是指整片太湖的水域。 而八百里太湖,是指太湖滋润的土地、养育的生命! 自古仁者无敌,何况是成为万物之母的司徒云梦,当她赋予太湖灵力、当她怜爱太湖众生、当她珍惜太湖山水,那么: 八百里灵气,皆为司徒云梦号令! 八百里太湖,尽归司徒云梦调遣! 一腔热血,尽付六界! 六界不灭,我亦不灭!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永恒不灭!! 司徒云梦,领悟了。 她双手作诀,莲足轻轻一踏脚下大地。 只听大地深处,不,似乎是地心深处! 传来轰隆隆的响动之声,八百里大地开始震动! 大地在觉醒! 万物在惊颤! 但此时此刻,司徒云梦能感觉到,两百多里之外,韩玉正抱着儿子韩千里安然入眠,她们并未受到惊扰。 司徒云梦还能感觉到,碧水宫宝库里安放着沉睡已久的那镇宫之宝——青鸾斗伞。 司徒云梦双拳握于胸前,闭上双眼。 以八百里为限! 东涉长江口! 西达丹阳郡! 南及金华城! 北至洪泽湖! 所有土地! 所有土地上的山川河流、花草树木、房屋建筑! 除人以外,由远及近,尽数褪去色彩。 而那五彩灵力也如同烽火勤王一般,从八百里之外,如层层波浪,浩浩荡荡地赶来,汇聚在司徒云梦的脚底下,为司徒云梦所吸收! 大地停止颤动,万物归于寂静。 但司徒云梦深深呼吸,她感受到了责任、感受到了资格! 只有她有这个资格,代表八百里太湖去警恶惩奸!降妖伏魔! 为太湖,为八百里众生,讨回一个公道!! 司徒云梦睁开滢滢玉目,五彩光华闪耀星空,将原本已经变得灰暗的大地和太湖都照射得又有了色彩。 一道彩虹从东海长江口延伸向西方,如同一架横跨神州大地的五彩之桥! 司徒云梦伫立风中,重归虹华上仙之态! 当司徒云梦重新化身虹华上仙之时,眼前的所有灵体,包括太湖湖神在内,皆已不见,司徒云梦知道,他们也随着大地灵力一道,暂时被自己收归体内。 “哇!!!” 薛燕见司徒云梦越来越强,惊喜万分,灵眸圆睁,眸子里满是五彩华光。 但下一刻,司徒云梦却更让她惊喜。 “龙唤。” 司徒云梦轻描淡写地一挥素袖,五彩之光闪过,光芒化出一把伞。 那伞外表看起来是一把青绿纸伞,上面画有振翅青鸾的图案,正是薛燕以前随身闯荡江湖的宝伞——青鸾斗伞。 自从六界归于安宁,薛燕灵力大增,她就把伞归还给了碧水宫。 久而久之,薛燕也觉得她可能用不上这把伞了。 但此时此刻,有了这伞,薛燕自是如生两翼。 “燕儿接伞。” 司徒云梦用风灵力将伞传给了薛燕,薛燕翻身跳到空中接住宝伞,迅速将银丝线穿在伞上,而后又落回司徒云梦身边,问道:“多谢小梦梦,现在我们去帮呆瓜吗?” 司徒云梦望着远方空中那穿梭自如、交织成白光之网的韩夜,道:“好的,我先用烛龙睁目助他施展双倍昊天真气吧。” 双倍昊天真气? 对啊! 薛燕突然想起,司徒云梦的烛龙睁目可以帮韩夜玄元昊天真气再增一倍! 有了司徒云梦的提醒,她脑海里闪过一颗金丹,而她随身正带着那颗金丹。 那正是,神界玄元至宝——昊天金丹! 九个多月以前,天天刚出生,体质偏寒,每到夜里他就手脚发凉,时常因畏寒而惊醒。 韩夜担忧,司徒云梦揪心,大家都在想办法,而作为天天干娘的薛燕也一刻不得闲。 她翻破世间医书、搜尽人界妙药,均没办法根治。 这时,她想到了道祖太上老君有那么多的灵丹妙药,何不去求求他?便托星辰,瞒着夜梦二人悄悄去一了趟神界。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燕在赤天兜率宫里寻到了太上老君。 她巧舌如簧,一顿诉说,说你小徒孙给你扬眉吐气救了六界、说兰香仙子也给你们神界挣面,他们的孩子现在有事,你们就不管了吗? “薛女侠也是圣书医仙的弟子,说起来也是您徒子徒孙呢!” “您老人家还说,欢迎来神界,现在真的有事找您,您要是再不帮忙,那不就是假客气啦?” “快点给点什么仙丹妙药!把他们的孩子治好了,以后万一六界有什么事,也好给你们神界安心干活啊!” 薛燕伶牙俐齿,太上老君故作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就给了薛燕一颗七返火丹。 这七返火丹服下后,不但能使六界众生睡足七天,还能根治畏寒体质,令服用者变得生龙活虎。 薛燕得了以后,灵眸一转,又哀求太上老君再送个提升能力的灵丹妙药,以免人间有难,大伙儿经常跑来神界“烦”他。 太上老君便又送了三颗“昊天金丹”,说是为小徒孙韩夜准备的,可在一个时辰内将本门玄元真气从沧海之境提升到昊天之境。 如若已经提升到了昊天之境,此丹还能令昊天之境再增一倍。 但多次服用无法叠加。 薛燕内心喜不自禁,面上却故作不悦,还想从太上老君那里顺点东西走。 太上老君则打了个呵欠,回寝宫睡觉去了。 薛燕也知道不要再贪心了,便悉心收藏此丹,回到人间治好了天天的体寒后,之后随身带着昊天金丹。 这八九个月以来,夜燕星玉四人几乎遇不到像样的对手,弄得薛燕一时之间都快忘记有这个东西了。 经司徒云梦提醒,她忽而想到,摸了摸怀里那三颗金丹,不由得振奋不已。 “小梦梦,你晚点再施烛龙睁目之法,我先去支援呆瓜,等他灵力暴增以后,你再用烛龙睁目。” 薛燕说着,一手握伞,一手射出飞镖,用飞镖带自己飞上夜空。 而司徒云梦则完全听从了薛燕的话,等着她过去援助韩夜。 “记住——!呆瓜发光以后,你就施展烛龙睁目——!” 薛燕拖着长长的音,随飞镖倏然远去。 待全速飞行后,她又把青鸾斗伞射将出去。 青鸾斗伞带她飞得更快以后,她又射出飞镖,让飞镖带着自己和宝伞继续加速。 如此反复,薛燕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两旁的流云渐渐化作流风! 流风又化作流光! 薛燕如同一道浅蓝光束,飞到了数里之外的韩夜身边,她撑开青鸾斗伞减速,一计碧波清风掌打在了摩呼罗迦肩上。 摩呼罗迦正忙于和韩夜交战,愈发焦躁、愈发狂怒,忽觉肩头一痒,转头一看,只见两行天蓝饰带在眼前飞过,有个娇小身影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 “看招!” 薛燕大喊一声,将青鸾斗伞打开,朝摩呼罗迦甩了过去。 青鸾斗伞旋转着发出五彩之光,一化十、十化百,愣是变出了一百把青鸾斗伞,将摩呼罗迦团团围住! 每把青鸾斗伞伞底均发出飞刃、飞镖、飞针、铁蒺藜、雷火弹,一百把伞同时射出这些暗器,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打得摩呼罗迦周身火花迸射、浓烟滚滚! 摩呼罗迦虽不惧怕薛燕的攻击,但再也瞧不清薛燕和韩夜所在的位置了,一时间也突破不了重围。 薛燕这才一把拉过韩夜,将昊天金丹塞到他手里,道:“喏,这颗金丹吃了吧。” 韩夜正担心白昼之身是否能继续维持,耳听薛燕说出这话,接过金丹,匆匆看了一眼,他能感觉到那金丹里蕴含天地灵气,便不假思索吞入腹中。 入腹伊始,他已觉玄元真气源源不绝。 逐渐消化后,韩夜又觉黄庭之中灵力暴涨,如遨游神界、如日升昊天! “此丹……(叫什么名)?” “昊天金丹!” 薛燕不等韩夜问完,便知他心意,兴奋地回应了他。 昊天金丹? 韩夜一听,顿时明白了: 昊天之境,以金丹助力飞升。 这正是道祖爷爷的仙丹啊! 虽不知薛燕从哪里弄来的,他精神大振,握紧双手,喊了一声: “喝——!!” 刹那间,韩夜体内迸发出无穷无尽的白昼神光,刺破夜空,把太湖湖面变得银光粼粼,让远方的司徒云梦也感觉到那白光之温暖! 而与此同时,摩呼罗迦强忍着浑身被青鸾斗伞打得发痒的憋闷,又使出一式千神杀拳,拳风震开那一百把青鸾斗伞,并将太湖上的流云皆尽吹散! 摩呼罗迦震开青鸾斗伞后,一百把伞便变回为一把,又被薛燕飞过去抓在手里。 这伞可不能随便丢了,薛燕还打算用完了还给碧水宫呢! “臭娘们儿,老子打死你!!” 摩呼罗迦脱困以后,第一时间就想报复薛燕,毕竟薛燕看起来还是比韩夜弱了些,容易击杀。 先杀了再说。 他抬起右手,以紫电之势攻向薛燕,到得薛燕身前时,只听噗地一声,手臂被另外一只戴着白纹护臂的手给牢牢抓住了。 明光闪耀,力敌万钧。 摩呼罗迦转头一看,又是那个变身白昼的韩夜! 但此时此刻,韩夜灵力却实实在在又增一倍! “恕我直言,二重天外神力之能,实在不敢恭维。”韩夜冷冷地道:“尝尝我的二重昊天之境吧!” 韩夜说完,右手继续抓住摩呼罗迦,左手握拳,一拳将他从高空打了下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韩夜击飞摩呼罗迦时带动的气浪,如同一道惊世风暴,将方圆三百里之内的物事全部吹飞出去,把目光能见到的云朵尽数吹散! 几乎是同时,又听“哗啦”一声巨响。 摩呼罗迦被重重打进太湖水里,令已呈灰色的太湖激起千丈高的滔天大浪! 韩夜正欲追击过去,却感觉到了司徒云梦在召唤他。 他接受了召唤,化作五彩之光闪现到了司徒云梦身前。 原来,司徒云梦看到韩夜发出更强的白昼之光后,方知薛燕是这般打算,便将韩夜以龙唤之术召回。 待到韩夜来到身前,司徒云梦用手一拂韩夜的烛龙酒袋,酒袋上的烛龙活了过来,自酒袋上飞出,腾升而上、迅速扩张,头入苍穹、尾盘大地,在夜梦二人身后化作一条宽百丈、长十里的巨龙。 龙头微微下垂、睁开巨目! 巨目如同两盏白茫茫的刺眼神灯,朝着前方百里哗然照去,第一个便照在了韩夜身上,第二个便照在了刚从太湖湖底飞出的摩呼罗迦身上! 司徒云梦吟诵道:“视为昼、瞑为夜,当烛龙睁开眼睛时,黑夜不复存在!白昼!必将再度来临!!” 摩呼罗迦只能举臂抵挡夺目强光。 而韩夜又觉丹田灵气激增,浑身充满了力量!! 至此! 韩夜自己修炼的真气,薛燕求得的昊天金丹,加上司徒云梦的烛龙睁目持护。 三者叠在一起! 终促成了韩夜的三重昊天之境!! “喝————!!!” 韩夜异常振奋,只觉胜利已在眼前,将体内的白昼神光尽数释放。 黑夜,变成了白天! 天地遍布光明! 众生沐浴在白光之中,再无痛苦,再无恐惧! 惟有摩呼罗迦在瑟瑟发抖,他没料到韩夜比起天魔解体之时,又强了一大截! 看来,他只能使出三重天外神力,方能抗衡了。 韩夜从数里之外,化作白光,一瞬间飞到了浑身是水的摩呼罗迦身前,那速度之快,快到司徒云梦面前的韩夜还留着白光幻影! “小蚯蚓,你的三重天外神力呢?” “快点使出来啊!” 韩夜想起他以前面对的无数强敌,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说那句“别令我失望”。 今天,也该换他来说这句话了吧?! 韩夜将龙泉剑指向摩呼罗迦,冷声道: “喂!别令我失望啊!” 说罢,韩夜嘴角一弯,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似乎摩呼罗迦并非邪魔,他韩夜才是群魔之王! 远方悬于空中的司徒云梦,近处翱翔天际的薛燕,均为韩夜之言,士气大振! 她们就喜欢看韩夜那逢战必胜、所向披靡的样子! 注释: ①“彭祖”——彭祖是道教传说中活了八百八十年的人物,以长寿著称。彭祖为姓,名铿,帝颛顼之玄孙,陆终之子。相传阎王爷都快把他忘记了,等到某天想起来,就叫鬼差去捉,可鬼差也不记得彭祖长什么样了,便在彭祖生活的地方洗煤,终于引起了彭祖注意。彭祖笑了笑,对那两人说,自己活了八百八十岁,从未见过有人洗煤,两鬼差这才确认了此人便是彭祖,随后将其带走,结束阳寿。这个民间传说也告诫世人,遇到奇怪的事也别太凑热闹,凑热闹也别随便暴露个人信息。 ②“太湖湖神”——太湖湖神有好几个,有宋朝刘猛将,有五湖龙神,有鼋神,也有王二相公,这里将多个太湖湖神的形象合而为一,重构了湖神形象。 【铁三角互帮互助、一同行侠仗义,就能产生化学反应,别急,下章更精彩!】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七回 错空影 韩夜虽然震慑住了摩呼罗迦,气势上完全压了摩呼罗迦一个头,但他依然有信心:摩呼罗迦还不会彻底丧失斗志,也暂时不会逃跑。 因为他推测,人间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而摩呼罗迦的二重天外神力已能与上古神魔一战,所以,摩呼罗迦恐怕至今都没施展出过三重天外神力。 这就好比暴发户赚了钱便想拼命挥霍,显摆自己有钱。 摩呼罗迦怎么可能不试试自己的三重天外神力,便即认输投降? 想到这里,韩夜开始修正自己的计策。 他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就算用鸣鸿刀使出十绝霸光,也未必能一击杀死摩呼罗迦。 万一不行,摩呼罗迦真的逃走,牺牲更多人且不说,这厮还会回去通风报信,令暗天教倾巢而出,局势将无法控制! 所以,在摩呼罗迦使出最终之力前,韩夜认为,应该赶紧提醒司徒云梦和薛燕去准备回环道法,按原计划行事,不给摩呼罗迦逃跑或转生的机会。 而韩夜所料不错。 摩呼罗迦为韩夜所震撼以后,他恢复了镇静。 他方才迟迟不用出三重天外神力是因为,一旦用出,这个状态会燃烧他的生命、折损他的寿元。 但不得不说,一来,摩呼罗迦为韩夜不断变强而感到亢奋,他今天充分理解了那些六界强者所追求的快感! 以最强姿态大战韩夜,一定是平生最快乐的一件事! 二来,太湖的蛇神坛被眼前三人一弄,肯定是没了,只能另起炉灶,但他如果就此灰溜溜逃回总坛,又如何向暗天教主因陀罗交代? 因此,摩呼罗迦别无选择,只想、也只能施展出三重天外神力! 韩夜察言观色,看他正有此意,便摇头故作失望地挑衅道:“看来你真的是虚张声势啊,如果我是你,有三重天外神力,早他娘的使出来了!你这只会耍嘴皮子的孬货!” 孬货? 韩夜尖酸刻薄的话又把摩呼罗迦刺激到了! 摩呼罗迦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极度的愤怒令他再度突破自身。 他攥紧拳头,身躯剧颤,披在身上的蛇纹紫金胄化作紫色烈焰燃烧起来,蛇鳞尽数脱落,显现出墨绿色的皮肤,身高不再增长,反而缩为七尺之躯。 浑身遍布紫炎的摩呼罗迦,蕴含的灵力却更为内敛、锐利! 他仰天长嘶,紫光闪耀,令白光笼罩的天空又染上了一层浓厚的紫色。 星星闪烁不见。 明月黯淡无光。 摩呼罗迦的三重天外神力,已有了重楼第二真身和冷渊三元归一那般深不可测的灵力! “格老子的!让你见识见识老子三重天外神力的厉害!!” 摩呼罗迦亢奋激昂地看向韩夜,才发现他不见了。 是的,韩夜不见了!方圆十里找不到他人! 这就大大出乎摩呼罗迦意料了。 老子被激得使出全部实力,这混蛋就开溜了?! 其实,韩夜并没有开溜。 他知道摩呼罗迦全心全意使出三重天外神力之时,无暇顾及他,所以他化作一道白光飞到薛燕身边,提醒了两句: “燕儿,回环道法还是要用!” “你配合云梦,帮助她快点弄。” 说完,清秀的声音还留在薛燕这里,人已经施展幻天错影,把十数里之外的司徒云梦换到了薛燕身边来! 幻天错影是韩夜玄天七剑诀里的绝技,可以与想要互换的人对调位置,司徒云梦与韩夜心意相通,只要韩夜想,司徒云梦便能无条件应和。 那么,司徒云梦一旦被韩夜换过来。 薛燕脑瓜子转得快,马上就想到: 她确实可以帮助司徒云梦把圈圈画快一点! 所以,薛燕对司徒云梦道:“回环道法。” 司徒云梦闻言,用纤纤玉指在右手掌心画了一个圆,正要画第二个,薛燕双手握住她的手,一阵五彩之光闪过,司徒云梦再看手掌,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有了套在一起的一千个圆圈!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 对!燕儿能够临时变出更多的暗器和药,变几个圈圈岂非轻松自如? 但数量还不够。 薛燕知道摩呼罗迦的万蛇噬空能一次召唤数万条蛇,千把个圈圈远远不足以限制他。 薛燕也知道,她复制暗器、丹药、宝物的能力与自身灵力有关。 她之前曾尝试过复制昊天金丹,失败了。 哪怕复制圈圈,一次复制一千个,也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没关系,她有司徒云梦! “小梦梦,快帮我!” 薛燕又将双手握住了司徒云梦的右手,喊道:“我需要你的灵力!” 司徒云梦不假思索,左手叠在了薛燕的双手上,潜心释放五彩神力,二女心心相印,五彩之光便如莲花般盛放开来! 二女再把手松开时,司徒云梦复去看掌心,上面似乎只有一个圆圈了,但薛燕很清楚,那其实是十万个圆圈叠在一起的效果! 而另一边,韩夜用幻天错影把司徒云梦换到薛燕身边后,他就落在了太湖北岸,司徒云梦原先所在的位置。 韩夜眼看摩呼罗迦终于变出三重天外神力,担心摩呼罗迦会去找司徒云梦和薛燕麻烦,便化作一道白光,又从数里之外飞到了摩呼罗迦面前,一拳击向他的面门。 三重天外神力的摩呼罗迦非同小可,竟然举臂架挡住了韩夜迎面一击。 两强相撞,带起的拳风吹得太湖激起阵阵千丈风浪,冲刷向太湖沿岸的五乡十镇。 “巴适!”摩呼罗迦痛快地喊着,将一对冒着紫炎的双目看向韩夜,道:“蜀山剑魔!到底是不是孬货,拳头底下见真章!” 韩夜久居四川行省,对蜀地方言那是再熟悉不过,在江南地带听到摩呼罗迦说四川方言,按理说应当倍感亲切。 但无论是他、司徒云梦还是薛燕都下定决心,必除摩呼罗迦!誓灭暗天教! 这就没工夫和他废话了。 韩夜于黄庭处双手抱珠,潜运玄元真气,自黄庭内射出七道刺眼强光,化作七柄闪耀光剑、在韩夜周身五丈外环绕。 剑上各有一字,分别为“斗”、“牛”、“女”、“虚”、“危”、“室”、“壁”! “弥天银辉。” 韩夜喊出招式名,“女”字剑闪耀昼光,但见他双手凝聚白芒神力,朝摩呼罗迦快速打出灵气波,一瞬间,三万道银色灵气波飞了过去,悬浮在摩呼罗迦周身百丈之内,将其包围。 银辉闪闪,群星璀璨! “合!”韩夜朝着摩呼罗迦把手一抓,登时,四面八方的灵气波纷纷向着中心的摩呼罗迦轰去,劈里啪啦的声音如千万爆竹般响彻了人间万里。 摩呼罗迦双手交叉护于胸前,硬生生顶住了三重威力的弥天银辉,未受多少伤害,但暂时也无法摆脱灵气波的狂轰乱炸。 韩夜就等摩呼罗迦防护,这样摩呼罗迦无暇顾及其他,正中韩夜下怀,他就有空隙去找薛燕和司徒云梦。 韩夜认为,司徒云梦和薛燕配合也很默契,可能已经备好了回环道法,便在原地喊了一声: “放!” 然后一招幻天错影把老婆换了过来,自己则换到了薛燕身边。 司徒云梦正欲使出回环道法,待得韩夜换她过去之时,韩夜的声音还未扩散太远,她能听到那一声“放”。 那当然就放了。 司徒云梦抬起右掌,朝着五十丈之外正突破重重灵气波的摩呼罗迦打去,她掌心画着的那个黑色圆圈里,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一万又化为十万。 圆圈统统朝着摩呼罗迦飞去,如同一道喷涌而出的洪涛墨水。 “吐故纳新,自在回环。急急如律令!” 司徒云梦喊出道法口诀,却见那些黑色圈圈从“墨流”中飞出后,分散到摩呼罗迦周身二百丈范围内,每个圆圈都是半丈大小,恰好能圈住一个人,而后消于无形,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司徒云梦出手很快,摩呼罗迦还没完全冲出韩夜的弥天银辉,她的法术就施展成功了。 韩夜与司徒云梦心有灵犀,待得她成功,立即又用幻天错影将司徒云梦换到薛燕身边,自己则迎着弥天银辉里的摩呼罗迦使出一招“破天刃气”! 其实,破天刃气就是将斩龙诀与真武七剑诀里的“牛字诀”合而为一,形成了规模更大、威力更强的刀光剑气。 只见“牛”字剑闪耀昼光,韩夜单手横刀一挥,一道三十来丈宽的刀光斜向扫出,接天连地、分割阴阳,正中摩呼罗迦! 而后,刀光继续往后扫过去,将摩呼罗迦身后十多里长的天空,划破一道口子,现出混沌虚空! 但也仅是一眨眼功夫,那混沌虚空就合上了。 三重昊天之境!便连天帝伏羲、三大天尊在场,都要为之惊叹! 是以,任凭摩呼罗迦身躯如何强横,被韩夜这一道刀光斩中,那也是瞬间变为两半! 只不过,摩呼罗迦的三重天外神力乃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又岂会轻易就此死去? 摩呼罗迦被分为两半的上下伤口处,各燃起一阵紫色火焰,紫色火焰如同丝线,将摩呼罗迦的两半身躯又重新缝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摩呼罗迦有点纳闷。 在他看来,韩夜方才对他使了三招。 第一招是“弥天银辉”,像是个障眼法,伤害不大。 第二招是“自在回环”,用意不明,但喊出这招时,声音像个娘儿们,摩呼罗迦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三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乃主攻招式,竟然能将自己一分为二! 这个韩夜,当真是高深莫测! 摩呼罗迦怀疑韩夜是个怪物!不是六界中人,可能是天外来客! 不然怎么解释他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 联想到韩夜清秀的外表,摩呼罗迦又觉得他可能是“性别不明”。 摩呼罗迦哪里知道?韩夜和司徒云梦实是夫妻同心、协力并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招式近乎无缝连接! 一旦韩夜的幻天错影和司徒云梦的龙唤凤返交错使出,那就雌雄莫辨,眼花缭乱了! 摩呼罗迦尚未体会过夜梦二人仙魔合璧之可怕,他认为自己还有赢面。 “龟儿子!花拳绣腿打得还蛮有意思,敢不敢吃老子一拳!” “万神杀拳!!” 摩呼罗迦喊出招式名时,就算薛燕没提前辨识过招数,韩夜也觉得这名字取得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就摩呼罗迦这个脑子,也只能想出“百神杀拳”、“千神杀拳”、“万神杀拳”这种毫无内涵的招式名了。 只不过,万神杀拳到底如何出招、威力如何,韩夜并不清楚。 当摩呼罗迦凝聚天外神力于右拳、一拳打来时,韩夜的不败之身也发动了,白光闪烁,他闪到三十丈之外,而摩呼罗迦这一拳自然是打了个空。 尽管没有打在韩夜身上,但这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内敛拳风,却轰在了西山岛上。 轰隆!!!!! 一声巨响传遍万里神州,那横长三十里、纵宽二十里的西山岛竟被一拳打成满天尘土碎石! 地龙洞彻底消失! 蟒神殿、蛇神坛当然也随之化作点点尘埃! 而司徒云梦在地牢里的分身也被打回原形,变回了一缕青丝。 西山岛的尘土扬上千里夜空! 碎石落到方圆数百里之外!似纷扬骤雨洒向人间大地! 司徒云梦见此情景,赶紧施展凤返去到太湖南岸的分身那边,双手化出一道千丈宽广的巨大流风壁,帮变成灰色雕塑的蛇精们挡住了如下雨般飞来的碎石。 那边厢,韩夜却瞧明白了,摩呼罗迦的万神杀拳乃是将一万拳集中在一点打出,其威力比三元归一状态的冷渊那破灭紫光,更为强大! 就算龙伯萌尸再扔出岱舆、员峤二山来收拾这摩呼罗迦,也能被摩呼罗迦的万神杀拳击得粉碎!! 韩夜很庆幸,自己的策略一直未曾出现重大失误。 虽然现在韩夜拥有三重昊天之境了,但他毕竟没有天地元灵斩这种毁天灭地的绝技,能确切一击将摩呼罗迦杀死。 尽管他有不败之身,能立于不败之地,可自身修炼的玄元真气就快退回沧海之境了。 即是说,他很快就只有二重昊天之境了。 那这天地之间,还有谁,能确切杀死摩呼罗迦? 又还有谁,能代表六界,对摩呼罗迦处以极刑? 韩夜的答案再清楚不过。 当然是他青梅竹马、贵为六界主宰的妻子——司徒云梦! 但他没有马上飞到司徒云梦身边。 他想到了一个招式,一个可以帮助大家最终消灭摩呼罗迦的招式! 于是乎,他又使出弥天银辉,双手快速挥动,如同长了数万只手一般,瞬间朝着摩呼罗迦打出三万道银色灵气波,将摩呼罗迦重重围困。 “合!”韩夜把手一抓,登时,灵气波又从四面八方的打向摩呼罗迦,令摩呼罗迦只能疲于抵御。 趁着摩呼罗迦突围之际,韩夜化作一道白光飞到了薛燕身边,将龙泉剑对着薛燕一扔,道:“喂,薛女侠,有办法把它变成魔剑吗?” 薛燕单手接过尚在鞘中的龙泉剑,不爽地道:“别总是喂啊喂的!姑奶奶不是魔剑啦!怎么给你变?你变一个给姑奶奶看看!” 韩夜没功夫和她斗嘴,只在原地扔了一句“幻化无穷”,而后用幻天错影将十数里之外的司徒云梦换了过来。 不但是薛燕听到了这句话,司徒云梦换过来时也听到了这句话。 薛燕把龙泉剑扔给司徒云梦,道:“喏,呆瓜叫你把它变成魔剑。” 司徒云梦双手托住宝剑,柳眉微蹙:“可我只能幻化,不能把它变成实体。” “试试再说呗。”薛燕突然灵机一动,水眸一闪,对司徒云梦道:“我本来是魔剑剑魂,没准你幻化出它以后,我再碰一下,就能暂时变成魔剑啦!” 司徒云梦点点头,觉得或可一试。 她继续双手托住龙泉剑,将五彩灵力注入其上,很快龙泉剑上附上了一层泛着五彩光芒的剑形灵气。 那幻化之剑长约五尺、刃宽剑大,正是魔剑的形状! 薛燕见魔剑雏形已成,上前将它抱在怀里,闭上眼来,心道:“心诚则灵,幻化成真!心诚则灵,幻化成真!!” 其实,这是薛燕胡乱念的咒语,她也不知道行不行。 但或许正因为薛燕曾是魔剑剑魂,幻化而成的剑身受到感召,它再度发生了变化! 五彩之光闪亮夜空,待光芒散去,司徒云梦定睛一看,薛燕怀里抱着的已不再是被幻化之剑包住的龙泉剑。 是实实在在的魔剑! 而且还是实实在在的银色魔剑!! 别说司徒云梦,薛燕,乃至于韩夜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的的确确,司徒云梦和薛燕合力办到了,龙泉剑暂时成为了魔剑!! “干得漂亮!” 韩夜兴奋地握起了拳头。 梦、燕二女合力为之,总能令他惊喜。 他本来只是想让司徒云梦幻化出魔剑,未料到二女能联手变出实体魔剑,不免大喜过望。 韩夜施展幻天错影将司徒云梦换回太湖南岸、群蛇面前,顺手拿过薛燕怀里的魔剑,对薛燕道:“多谢燕儿!” “不谢。” 薛燕在身后说着,韩夜已经化作一道银光,又冲向摩呼罗迦! 这时,摩呼罗迦被四面八方的灵气波打得不耐烦了,他握紧双拳,将生命燃烧至极限,身上的紫色火焰烧得更旺,包裹住了全身,将靠近他的灵气波也烧成袅袅青烟。 “三重镇天英魄!” 韩夜唯恐摩呼罗迦再出绝招,左手将凝聚好的神威朝着他震了过去。 韩夜此时体内的真气已如苍穹般高深莫测,神威既出、天地惊颤,登时便把摩呼罗迦震慑到动弹不得。 “旋光吞日月!” 韩夜将右手上凝聚好白昼神力的魔剑朝着摩呼罗迦掷了过去。 摩呼罗迦为之一骇,眼见自己动弹不得,心想,这家伙难道要趁机用那把突然变出的银色大剑斩杀自己? 但摩呼罗迦错了,他永远猜不透韩夜到底要做些什么。 魔剑到了摩呼罗迦身前,突然打弯,扶摇而上,直冲天际,最后停在摩呼罗迦头上百丈高空飞速横转,并发出呼呼之响。 白袍飞舞的韩夜则将手一指旋光魔剑,怒道:“破!!” 话音刚落,魔剑之上闪烁出比之前耀眼亿万倍的强光,白色的苍穹圣芒刺破了晦暗的天空,将摩呼罗迦和他脚下的八百里太湖皆笼在其中! “拐咯!” 摩呼罗迦大惊失色,举臂抵挡闪耀神光。 但半晌,却不见身上有任何伤痛,他慢慢恢复冷静,对韩夜不解地道:“你娃儿做啥子?” 韩夜没有回答摩呼罗迦的话,只看了看十数里之外的妻子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沐浴在足以吞没日月的神光下,格外温暖,格外舒畅。 就如同男人包容着女人的一切那样。 她感觉到身体在吸收着韩夜的昊天玄元真气,源源不断,连绵不绝! 如同韩夜对她的喜欢!对她的付出!对她的守望!! 原来,韩夜的想法是: 神灵之息虽易逝,五彩之心尚能收! 六界灵力尽归于一人,集所有力量,方能消灭摩呼罗迦! 司徒云梦获知韩夜心意,精神大振,双手抱珠,朝天大喊道: “日月神力,吞光吸星!!” 司徒云梦傲立于耀眼白光中,以羲和望舒之力在胸前凝成一个一尺大小、不住旋转的暗紫色圆球,那暗紫色圆球越转越快,将周身千丈之内的白光尽数吸收。 如果说韩夜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话。 那么司徒云梦就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怀抱六界,包容万物! 眼看着魔剑的白昼之光逐渐消退,司徒云梦双手之间那吸尽昊天真气的暗紫色圆球,不,现在已经泛起白光的圆球,被司徒云梦握在了右手。 白球发光,闪耀穹苍! 司徒云梦将韩夜送来的全部灵力摁进了自己的胸口。 霎时间,她的身躯不但是五彩光华绽放,五彩光华更是在身外三丈处凝成白昼圣光! 白光散射五彩! 五彩凝成白光! 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司徒云梦握紧双拳,竭力释放这六界至强之力。 白芒,照遍人间大地! 圣光,闪耀神州万里! 玉眸里尽是希望,柳眉间满是信念。 司徒云梦望向被韩夜继续以灵力震慑住的摩呼罗迦,怒道:“摩呼罗迦!你虽非生于太湖,却得太湖养育多年!” “你喝的是太湖水!吃的是太湖鱼!” “你非但不感恩乡里、造福一方!还残害同类!鱼肉百姓!奸淫掳掠!滥杀无辜!罪大恶极——!!” “今日,我便以六界之主的名义,除去你这祸患!!” 司徒云梦大义凛然地说着,素袖一挥,便施展凤返之术来到了韩夜身边。 她说的话,也是韩夜和薛燕内心想说的话。 而那摩呼罗迦感觉到司徒云梦身体里的灵力已经远远强于自己,比三重昊天之境的韩夜又强了不止一倍! 摩呼罗迦终于清清楚楚地认识到: 今日,他在劫难逃! 【最近会加快进度,敬请期待。】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八回 太湖威 “海螺化梦,琉璃漩涡。” 司徒云梦轻吟一声,在手掌兰心之上凝成一个细小的、不停转动的五彩漩涡,恰如琉璃首饰一般精巧。 如果说吞光吸星可以吸收六界光芒,那琉璃漩涡则能将除光芒之外的六界五灵、乃至于天地万物,皆吸入其中。 司徒云梦轻轻捧起这小小的漩涡,漩涡便将脚下的太湖之水、太湖岸边的碎石、空中的流风、飘散四方的尘土,统统吸了过来。 百余里内,地水火风,均不能幸免! 那么当然,摩呼罗迦也不能幸免。 他一边抵抗着韩夜的镇天英魄,一边被琉璃漩涡的吸力牢牢制住了。 司徒云梦对韩夜道:“回岸边。” 韩夜随即化作一道银光飞了出去,眨眼间就飞到了十数里外的太湖南岸,落在了变成灰色的蛇精们面前。 落地时,韩夜扬起了一阵方圆百丈的尘土,而这些尘土也被琉璃漩涡吸了过去。 韩夜认为,落在蛇精们旁边还可以照顾一下他们的躯壳,是最符合司徒云梦心意的。 事实也是如此。 司徒云梦见韩夜落的位置很好,便纤指一弹、将琉璃漩涡抛给摩呼罗迦,眼见摩呼罗迦被牢牢吸住、脱离不开,她才施展凤返来到韩夜身边。 到得韩夜身边后,司徒云梦又以龙唤之术把薛燕也招了过来。 其实,韩夜一提出变出魔剑的想法,薛燕便明白了韩夜的计划。 韩夜就想让司徒云梦主攻,而他和薛燕作为辅攻。 因为司徒云梦的灵力上限为六界之最,只要司徒云梦发挥得当,而对方没有盘古那么强大的灵力,她就完全有可能将对方消灭。 薛燕与韩夜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以,当司徒云梦召唤薛燕过来时,薛燕已经替司徒云梦想好了如何主攻。 她毫不顾忌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司徒云梦的柳腰,提出:“小梦梦,用万物之水干掉摸河螺虾!” 收回各类灵气的司徒云梦,视力也变得格外清晰,她遥望远方正欲拼命脱离琉璃漩涡的摩呼罗迦。 此时,摩呼罗迦身上的天外紫炎将其周身三丈内的水流皆蒸发成雾气,尘土也燃烧成灰烬。 司徒云梦见状,摇头蹙眉道:“行不通!不管什么水,到这摩呼罗迦身上就都蒸发掉了。” 薛燕却胸有成竹地提醒:“是蒸发了没错!但是,水蒸发了是雾,雾不还是水吗?!” “云也是水!霜也是水!雪也是水!所以才叫万物之水嘛!” 薛燕这番话,令司徒云梦猛然想起另外一段话,那是神界黄天水灵神施展绝顶水灵术时说过的话。 …… “云也是由水所化,雾也是由水所化,你在金池上空与我相斗,还不是坐等失败?” “云雾霜雪,皆为灵水!聚!” …… 对啊! 当年水灵神只是凝聚金池上方圆三十里的水、雾和云,便施展出聚水灵术和气蒸方圆,将黄龙炸成散碎金光。 而现在,百里太湖,所有水雾流云,皆为司徒云梦号令! 以太湖之水惩戒摩呼罗迦,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长太湖威风吗? “燕儿聪明,多谢提醒!” 司徒云梦茅塞顿开,抬起素袖正准备施法,薛燕却从旁握住了她的右手,轻轻抚摸她指上的流玉戒。 司徒云梦正不知薛燕意欲何为,薛燕却开口了。 “小梦梦,如果用十只流玉戒一起发功,会不会威力更大?” 彼时,司徒云梦已见识过薛燕复制暗器、火器、丹药甚至武器的能力,对于薛燕能够复制法宝这件事,她已觉理所当然。 司徒云梦点点头,双手合十,只待薛燕施术。 薛燕见司徒云梦很配合,马上将她的一双小手也叠在司徒云梦的素手上。 二女潜运灵力,待一阵明亮夺目的五彩光华闪过后,韩夜再看司徒云梦的双手,那纤柔白皙的十指上,根据指头大小,此刻分别戴上了大小各异的流玉戒。 美玉如流水,戒指泛灵光。 韩夜一时竟分不清这十枚流玉戒哪个是本体、哪些是赝品! 或者说,它们现在都是本体!无分真假! 就算司徒云梦还没施法,站在她身边,韩夜和薛燕都能感觉到夏夜清凉、馨香怡人! 而司徒云梦却觉得,她浑身充满了温暖! 韩夜赠予的昊天神力。 薛燕赠予的流玉十戒。 太湖湖神和蛇精们赠予的众生灵气。 八百里太湖赠予的天地灵气! 全部汇集于司徒云梦一体!! 而大家的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摩呼罗迦!! “以我之水,还情于天……太湖震怒,九天显威!” 司徒云梦面朝十数里外的摩呼罗迦,双手高高举起,披帛与乌发迎风飘扬,她喊出了这十六个字时,十指上的流玉戒也蓝光闪耀。 “轰隆隆——!” 话言刚落,八百里灰暗大地剧烈震颤。 “哗——!” 只听一个声动九霄的巨响,传遍六界,方圆百里的太湖之水一下冲上了天空,遮盖了满天繁星和明月!如同一片悬在空中的广阔海洋! 琉璃漩涡却仍然未停下吸收地水火风。 摩呼罗迦当时已努力与它脱离了三丈之远,正想飞走,转瞬之间就被脚下的百里灵水所包围! “咕噜噜噜噜——!” 摩呼罗迦望着三丈外沸腾为滚滚气泡的灵水,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招式不以为然,继续朝着琉璃漩涡的反方向逃遁。 这时,司徒云梦却又使出她的第二招。 她朝着摩呼罗迦的方向张开十指,纤长十指恰如白兰盛放。 “云雾霜雪,皆为灵水!聚!!” 此言一出,司徒云梦法术即成。 以摩呼罗迦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流云、水雾,都变回了水的原样,与太湖之水一道向着摩呼罗迦飞速聚拢过去。 天地之水齐聚,并缩成一个仅有百丈方圆的球状水界,硬生生把摩呼罗迦压在了里面。 百里变成百丈,也就相当于把一百多倍的水压缩成了一倍! 如此,摩呼罗迦受到的压力也陡增一百多倍! 任他身上的天外紫炎如何强横,可太湖之水是源源不绝的,就算蒸发,也可以被司徒云梦继续凝结为水。 看似是法术的比拼,实则是灵力的对抗。 究竟是司徒云梦的六界之力无敌于世,还是摩呼罗迦的天外神力更胜一筹? 就算不看过程,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摩呼罗迦感觉到周身的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甚至还来不及涌出去,就又被司徒云梦的聚水灵术凝结回水,并合在水界中继续向他施压! 身外的三丈紫炎很快被湖水压成两丈! 不,一丈! 七尺、五尺! 三尺二尺一尺! 水来了!! “咕隆隆——!” 摩呼罗迦头一次被激涌的太湖之水挤在中心,他感受到了整座太湖的忿怒,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压力,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身躯开始慢慢扭曲,眼中的紫炎也变得暗淡! 水,并不是永远都那么温柔。 至少,此时此刻,誓为太湖游灵、众多蛇精、扶摇圣母、沿岸乡亲讨回公道的司徒云梦,只有盛怒!没有温柔!! 司徒云梦张开的十指慢慢收拢,百丈水界也再度压缩,缩成十丈! 与此同时,司徒云梦还把琉璃漩涡里吸进去的水,也一并释放在水界里! 这就是整座太湖给摩呼罗迦造成的数千倍威压了! 摩呼罗迦拼命扭动身躯,强横的绿色皮肤也渐渐渗出鲜血,眼中紫炎尽数熄灭,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模样甚是可怕! 摩呼罗迦并未坐以待毙,他朝着太湖北岸飞了过去,尽管被一整座太湖拖着,被重达数百亿石①的太湖压住,他仍然能飞出去数丈。 但无论如何,他已飞得极慢,且飞得晃晃悠悠。 而司徒云梦只需要把张开的十指稍稍往前推一点,十丈大小的太湖水便跟着摩呼罗迦往北飞去,如同黏在了摩呼罗迦身上一般,令他痛苦不堪。 司徒云梦可没打算放过摩呼罗迦。 “气蒸方圆!爆!!” 司徒云梦大声喊着,压缩摩呼罗迦的太湖水界砰然一声爆开,响声震惊乾坤,天地似乎都晃了一晃! 一瞬间,所有太湖之水都被炸成了雾气! 云雾掩星闭月!弥漫八百里天空!遮盖千里大地! 摩呼罗迦被这招炸得遍体鳞伤、几近昏厥,还没喘过气,司徒云梦又使出聚水灵术! “云雾霜雪,皆为灵水!聚!!” 司徒云梦又张开纤纤十指,以摩呼罗迦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云雾凝结成水,再度向着摩呼罗迦聚拢过去。 眨眼间,摩呼罗迦复困于十丈水球当中,饱受压迫之苦! 司徒云梦忿怒难消,只道:“你是怎么欺压太湖、蹂躏众生的,本宫就怎么还给你!” “气蒸方圆!爆!!” 司徒云梦再将水界引爆,砰然一声乾坤巨响,太湖之水又一次被炸成千里云雾! 摩呼罗迦硬顶下了这一计水爆,总算还能保持点清醒。 他知道,远处这个娘们儿还会用太湖之水压他第三次。 每次被水球挤在里面,他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自然也施展不出万蛇噬空和冥蛇降生。 但把水全部炸完后,司徒云梦下次施法还有空隙,便趁着这个空隙,摩呼罗迦双手护于胸前,使出了“万蛇噬空”! 摩呼罗迦信心满满,他的万蛇噬空能将六界内数万只蛇都随机召集过来,能帮他顶住一些司徒云梦控过来的太湖之水。 更重要的是,起先在蟒神殿,他看到司徒云梦出现在地牢前,司徒云梦去那里只有可能是救蛇精! 所以,只要自己施展出万蛇噬空,总能召过来一些司徒云梦要救的蛇精护在身边,这就能让司徒云梦投鼠忌器! 然而,摩呼罗迦现在想到的事,韩夜和薛燕却早就预料到了,且是精心布局、有心算无心。 摩呼罗迦其实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摩呼罗迦这一召唤,只见周身百丈内,那些原先消失在身边的十万黑圈又显现了出来。 每个黑圈里都召出一条蛇,但不是蛇身残碎、就是缺头断尾! 那些蛇全是他曾经安置在地龙洞里、为虎作伥的蛇精蛇妖! 然后被他万神杀拳打爆西山岛后,无一幸免、非死即伤,个个都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摩呼罗迦瞠目结舌、彻底傻眼,他怀疑这招是不是失灵了! 可司徒云梦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又一次使出了聚水灵术。 “云雾霜雪,皆为灵水!聚!!” 摩呼罗迦一定很后悔,使出这招万蛇噬空后,召来的蛇精蛇妖不但没护住自己、没威胁到司徒云梦,反而是随六合八方的太湖水一起,压了过来。 当是时,那些破碎的蛇骨、七零八落的毒牙,全部被太湖之水挤在一个十丈大小的界域里,刺伤摩呼罗迦的身躯!划伤摩呼罗迦的蛇首!令他更为痛苦!痛不欲生!! “气蒸方圆!爆!!” 司徒云梦又引发了一次水爆,将整座太湖之水炸成漫天云雾。 水球里所有的蛇精蛇妖自然全是被炸成齑粉!无一例外! 而摩呼罗迦也快撑不住了! 他绿色的皮肤已退回成青色蛇鳞,红袍破碎,衣不蔽体。 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到的就是——他还有一招冥蛇降生! 是,这也是最后的绝招了! 眼前这些敌人一定不知道他摩呼罗迦还有这个压箱底的绝招! “冥蛇……降生……!” 摩呼罗迦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朝着太湖南岸那些被司徒云梦夺走灵力的一众蛇精伸出手去,但那些蛇精既已失去生命,他自然是施展不成功了! 摩呼罗迦大吃一惊! “冥蛇降生!” 摩呼罗迦又张开血淋淋的双手,去感应四面八方的蛇类,看看有哪条蛇类还活着,哪怕是白花蛇、水蛇甚至小泥鳅! 哪怕一条都好啊! 可是,都没了! 就连蛇的尸体,也被刚才他那一招万蛇噬空给召过来,经司徒云梦气蒸方圆一炸,炸得连残渣都没了! 方圆百里,摩呼罗迦再无可以寄生的蛇灵!! “冥蛇降生!” “冥蛇降生!!” “冥蛇降生啊——!!” 摩呼罗迦越喊越像个疯子,嗓子都快喊哑了。 薛燕忍不住冲他骂道:“别喊了!你个摸河螺虾!没有蛇给你用法术,喊破喉咙也没用!” “你以为在这里打更呢!” 摩呼罗迦沉默了,窄窄的瞳孔不断放大。 不管他觉得此事多么不可思议,但他终归要面对一个事实——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连一点点扳回局势的可能都没有!! “你还冥顽不灵?” 韩夜手指远处的摩呼罗迦,冷声道:“小蚯蚓,今日你必死无疑!湿婆来了也救不了!” “就是就是!”薛燕也冲远处的摩呼罗迦道:“摸河螺虾,这是你自找的!安心受死吧!” 摩呼罗迦真的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他满以为,暗天教举世无敌,而他实力已属六界顶尖,又有这么多保命法术,即便是天帝伏羲带着三天尊和九天玄女一起来剿灭蛇神坛,他最差也能独自逃出生天、逍遥法外。 他从没想过今天会把命折在这里! 摩呼罗迦害怕了,深深地为死亡所恐惧! 摩呼罗迦也动摇了,如果不搬出暗天教,他会被眼前这三人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可他不想死!!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你们不能杀老子!不能——!” “老子的身后,是暗天教!八部天龙,老子只是其中一个!” “教主因陀罗,比天帝伏羲更厉害!你们杀老子,就是和整个暗天教作对!!” 很遗憾,摩呼罗迦又把韩夜、薛燕和司徒云梦想岔了。 夜梦燕三人出生入死,一次次反败为胜,一次次扭转乾坤! 三人合一,就算对手强于他们数倍都不怕,还会怕暗天教? “别给姑奶奶老子老子地叫!比天帝厉害算什么?” 薛燕双手叉腰,不以为然地道:“我家小梦梦给天帝伏羲面子,他才是天帝;不给他面子,他就是个小老弟!!” 虽然薛燕很没礼貌,但司徒云梦被她差点又给逗笑了,搞得严肃的气氛都变淡了。 韩夜则道:“快把你们的教主叫过来,他保不保你我不管,他早点出来,我们也好早点把暗天教一锅端!” 摩呼罗迦见眼前三人根本吓不倒,甚至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他总算明白,这些人不单单是硬茬,这明明就是真真正正的六界无敌! “别杀我别杀我!”摩呼罗迦别无选择,隔着老远喊话哀求道:“我知错啦!我知错啦!!” “你们放了我,我就带你们去总坛!我会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 司徒云梦鄙夷地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摩呼罗迦,面若冰霜。 她的经历告诉她,恶蛇妖和恶鼍妖都是一个祖宗、一个德行,求饶的时候不但不是真心悔改,还会动其他歪脑筋。 扶摇圣母当年就是一时心软,才最终招致横死! 一想到扶摇圣母,司徒云梦就想起摩呼罗迦非但忘恩负义,还想强暴扶摇圣母、凌辱扶摇圣母! 可司徒云梦明明答应过扶摇圣母,要杀了摩呼罗迦! 想着想着,司徒云梦一招聚水灵术压住摩呼罗迦,一招气蒸方圆把摩呼罗迦炸得血肉模糊! 司徒云梦又忆起摩呼罗迦掳走素素、奴役善良蛇精,逼良为娼!惩善扬恶! 可司徒云梦明明答应过蛇精们,要保护好大家! 想着想着,司徒云梦又是一式聚水灵术压住摩呼罗迦,一式气蒸方圆把摩呼罗迦炸得支离破碎! 司徒云梦还记起摩呼罗迦霸占西山岛、掠夺太湖各乡,魔掌都伸到杭州城去了!简直是横行肆意、无法无天!! 可她明明答应过太湖湖神,要消灭奸邪,还太湖一个公道! 想着想着,司徒云梦再是一套聚水灵术压住摩呼罗迦,一套气蒸方圆把摩呼罗迦炸得粉身碎骨! “你穷凶极恶、罪无可赦!没机会戴罪立功!” “至于暗天教,本宫会带着夫君和燕儿亲自讨伐,不劳你操心了!” “今天你只用做一件事……” “受死!!” 司徒云梦越来越生气,气得胸膛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有时候女人就会这样,情绪上来,冷静不了。 但司徒云梦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经常能把生出来气准确地撒在敌人头上,令敌人痛苦不堪!令自己人感受到安全和爱护! 太湖之威,已尽显于世。 太湖之怒,却尚未消散。 司徒云梦还想继续鞭尸。 韩夜眼见摩呼罗迦死透了,赶紧搂住司徒云梦的香肩,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背,安抚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他伏法了,伏法了。” 薛燕在一旁双手环胸,忍不住挖苦韩夜道:“你现在就剩对人家说这句‘夫人息怒’了,就没别的法子哄了是吧?” 但司徒云梦被韩夜哄了几下,终归是安静了下来。 摩呼罗迦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只是八部天龙之一。 今夜摩呼罗迦虽死,众生暂得安宁,但司徒云梦也明白,这就是正式对暗天教宣战了! 往后,六界必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注释: ①“石(dan,四声)”——一石为十斗,一斗约十升,一升水为1kg,因此,一石水是100kg。据现代统计,太湖之水总共重40~60亿立方米(根据历年降水量来定),取中间值为50亿立方米,即50亿吨,也就是500亿石,故而在文中,太湖水重达数百亿石! 【序幕,已经拉开。往后,敬请期待。】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十九回 晦与明 司徒云梦施展太湖神威彻底消灭摩呼罗迦时,动静实在太大,非但是人间大地感觉得到,其余各界亦有所察觉。 此时,在六界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伙人正讨论着方才人间发生的大事。 那是一个四面皆为深渊、十丈见方的神坛。 神坛上点着数十盏昏暗灯火。 其上,是无边无际的浩渺星空。 神坛外部为八角形,每个角都连着一个直径一丈的圆坛。 神坛内部则有个五丈大小的五芒星法阵。 而五芒星法阵的正中央,此刻正站着一位肩披星空法袍、身高七尺的神秘人物,他双手负于身后,深邃眼眸里倒映着头上星空中闪现出的五彩极光,沉声道: “五彩之心,终于现世。” “摩呼罗迦,死得其所。” 除了他以外,神坛还有二人,分别立于八角形的其中相邻二角。 他们中的一位,头戴天王宝冠,身绕金色披帛。 另一位,头长龙王犄角,肩披碧涛龙纹袍。 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他们的面容。 只听龙角神怪抱拳道:“恭喜教主!贺喜教主!湿婆大神要找的五彩之心,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如龙角神怪所言,站在五芒星正中央的人,便是暗天教主因陀罗。 “恭喜什么?”另一圆坛上的宝冠神怪提醒道:“娑伽罗①,你我跟着教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教主心思?” 娑伽罗微微一愣,瞬即明白意思,看向暗天教主,点头道:“也对,湿婆大神要是找到了五彩之心,未必是好事,属下失言。” 暗天教主倒没有怪罪娑伽罗失言。 他立于繁星之下,不急不缓地道:“至少,湿婆大神不能那么快找到五彩之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于我们的大计不利。” “不过,既然知道五彩之心在此,她可以是我们手里的筹码,这点,比我们没找到要好。” 其实,暗天教主之所以行事低调,是因为他信奉的神明不在六界当中,且他一直与天外天有所联系。 某天,他从天外天获得了“三千世界之主正在寻找五彩之心”的消息。 回想起之前,整个六界被盘古之殇毁灭了,他却莫名其妙又被另外的人物救活,他能感觉到: 这个世界或许存在着五彩之心! 就是五彩之心救活了他们! 于是暗天教主通过本教仪式将消息传递到了天外天,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五彩之心,他都希望三千世界之主能引起重视,赐予一些法力给他。 明着说,是暗天教在六界为三千世界之主办事! 暗地里,却可以实现暗天教自己的野心。 只不过,令暗天教主惊喜的是,他给出了线索和诉求后,不但是引起了三千世界之主的重视,且三千世界之主出手阔绰,赐予了他等同于整个六界的天外灵力! 身为暗天教主的因陀罗,一瞬间灵力就暴涨万倍,且通过仪式,他和手底下的七坛坛主均重塑了肉身,能够完全承受并敛藏三千世界之主赐予的外界灵力! 说到这七坛。 暗天教共有天神坛、龙神坛、战神坛、鬼神坛、鸟神坛、乐神坛和蛇神坛。 实则,最核心仅有二坛,为天神坛与龙神坛。 此二坛由暗天教主的左右手——天王毘沙门②及龙王娑伽罗亲自坐镇,正如同古往今来邪教教主和他们的左右使一般,毘沙门和娑伽罗随教主出生入死,关系密切。 今天这个会议,暗天教主特意只叫了他俩来,为的就是给摩呼罗迦最近做的这些事,一个盖棺定论。 暗天教主已经预见到摩呼罗迦会死在五彩之心手里,摩呼罗迦对他而言只是一枚棋子,把水搅浑的棋子。 神坛之上,安静了一会儿。 天王毘沙门对龙王娑伽罗道:“最近教主的计划已在有序推进,而摩呼罗迦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太大动静,实乃害群之马,死了也好。” 龙王娑伽罗深以为意:“蛇到底是蛇,终究是笨了点……让他召集蛇类作为兵马,本来指望着计划实施时能当马前卒,消耗一下神界的兵力,这家伙真靠不住。” “不,他已经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了。至少,他把五彩之心引出来了。” 暗天教主目光幽深,向毘沙门和娑伽罗道:“任何棋子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又何尝不是湿婆大神的棋子?” 毘沙门和娑伽罗素来信任暗天教主的判断和决策,因为暗天教主是有脑子的。 至少比天帝伏羲有脑子。 神明冷漠无情。 群魔率性而为。 可偏偏上天却赐予了神魔破坏一切、镇压一切的法力! 何其不公? 尤其是这个天帝伏羲! 就因为天帝自己觉得凡人愚钝、冒犯神明!今日可以天降暴雨清洗人间!明日又可以令天龙郡③滴水不落、万民遭殃! 而天龙郡正是毘沙门和娑伽罗的故乡。 犹想当年,毘沙门还叫莫离的时候、娑伽罗还叫南达的时候,他们的家族世世代代住在天龙郡、与世无争。 只因天龙郡不供奉三皇、却信奉佛教,天帝伏羲震怒,便命四海龙王不许在天龙郡方圆百里之内降雨! 持续了足足五年! 地处偏远的天龙郡愈加干旱、连年饥荒,到后来更是颗粒无收! 街头冷清凄惨,百姓易子而食! 正当已经成为孤儿的莫离和南达即将饿死时,暗天教主出现拯救了他们,并分别赐名为“毘沙门”和“娑伽罗”。 天帝何其不公? 众神何其冷漠! 暗天教主许诺,有朝一日,若得天外机缘,他一定会带着毘沙门和娑伽罗,荡平神魔两界!消除这世间的一切不平等!! 总算,上苍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给了他们机会! 只是为达到暗天教最终目的,暗天教主必须向六界众生散播恐慌,令他们被迫团结在一起,那么信奉暗天教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不相信天帝伏羲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自古凡举大事,注定有人牺牲。 摩呼罗迦,就是非常好的牺牲人选。 确实就像暗天教主说的,死得其所。 没有他,暗天教主如何把五彩之心逼出来呢? 没有他,暗天教主又如何搞清楚五彩之心的实力呢? 一切,尽在教主掌控! 暗天教主抬起右手,用右手除拇指以外的四指摩挲着掌心,对毘沙门和娑伽罗道:“五彩之心即便恢复全部实力,也不过是三千世界之力的其中一个世界,如果湿婆大神来了,她根本抵挡不住,我们的世界就会遭殃……因此,告知湿婆大神五彩之心所在,实乃下策。” “放着不管她,让她慢慢查我们,对我们反而利大于弊。” “必要时,还可以拉拢她。” 毘沙门和娑伽罗就像听佛祖念经一样,连连点头,深明其理,虔诚无比。 “最近低调点,你俩尽量不要出面。” “既然湿婆大神给了灵力,而他最近又没关注到这里,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俩也不用和其他坛主说五彩之心的事,以免妨碍我们的大计。” 毘沙门和娑伽罗异口同声抱拳道:“谨遵教主法旨!” 得令以后,毘沙门又恭敬道:“教主,最近乐神坛的乾闼婆和紧那罗也有点张扬了,听她们说,她们想在里蜀山搞个天音大会?要不要提醒她们收敛点?” 娑伽罗则想了一想,道:“或者说?教主,干脆我俩直接去把她们这条线,断掉?” 这所谓的“断掉”,自然指的是,亲手杀了乾闼婆和紧那罗,断掉线索。 但又出乎二人意料,暗天教主淡然说出二字: “不必。” 暗天教主双手负于身后,洞悉一切地说:“摩呼罗迦和乾闼婆、紧那罗近来关系密切,里蜀山的蛇精蛇妖就是这三人合谋弄走的……否则又岂会惊动到五彩之心现世?” “五彩之心杀了摩呼罗迦后,自然会知道里蜀山有个乐神坛,掩盖不住。” “有些棋子留下来,就是为了给对方吃掉的,如不让对方吃掉几颗,他们会跟你死缠到底。” 当暗天教主说出蛇神坛和乐神坛互动一事时,毘沙门和娑伽罗也不由得有点不悦,须知,任何一个组织,在内部搞小帮派而不向领袖报备,那都是找死! 摩呼罗迦只是笨了点,鲁莽有余、机智不足。 但乾闼婆和紧那罗被暗天教主发迹于烟花柳巷后,却一直包藏异心,这两个女人多半是拉拢摩呼罗迦一起谋取私利,却间接使得暗天教逐渐浮出水面。 这样看来,舍掉这两颗棋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乾闼婆和紧那罗也并不知道本教最深的那些秘密。 毘沙门颔首说:“教主深谋远虑。也罢,就让她们去开天音大会,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引火烧身最妙。” 娑伽罗也道:“是,那两个女人皆身怀异术,五彩之心还未必能杀得了,够她玩好一阵子了。” 暗天教主继续双手负于身后,遥望星空,道:“既然五彩之心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就该将计就计……原本七坛受我施展的暗天帷幕影响,神界众生在天上瞧不清各坛百里内的动静,只能亲自下来查。” “而现在,五彩之心已经剿灭了蛇神坛,很快就会以雷霆之势去挑翻乐神坛,此举势必引起神界注意,神界将举全力来剿灭分坛。” “其余六部五坛存在的意义,不正是为了狡兔三窟吗?” “就让五彩之心去查,我们安心做自己的事。” 暗天教主不苟言笑,目光依旧深沉,仿佛在他眼里装着不是夜空繁星,而是整个六界的未来!把神魔拉下神坛的未来! “教主圣明!!” 毘沙门和娑伽罗一如既往地佩服暗天教主,他们坚信,跟着暗天教主举大事,不可能不成功! 天帝伏羲,十地群魔,都将为他们的冷漠残酷付出代价! 六界将暗,惟天永生!! …… 与此同时,太湖岸边。 司徒云梦终于将全身的五彩灵力又还给了天地众生。 先是八百里的土地变回原有的色彩。 太湖之水也由千里云雾凝成雨滴,如瓢泼一般哗啦啦落回了太湖。 司徒云梦用土灵力凝聚碎石土灰,重构了西山岛,待地龙洞变回了林屋洞后,西山岛又落回了太湖之上。 太湖五乡十镇在司徒云梦的五彩之光照耀下,均恢复了原样。 太湖湖神与众多游灵一起,从司徒云梦的身体里分离出来,太湖湖神向司徒云梦鞠躬致谢后,便即飘回太湖湖底。 司徒云梦兑现了她的承诺,将素素和蛇精蛇妖们也悉数复原如初。 蛇精蛇妖们活过来后,向司徒云梦跪拜、臣服。 司徒云梦慈爱地抱住了素素,抚摸着她的头发,提醒她是时候回家了,她的父母素虬素韵还在家里等着她。 温存片刻,素素与众蛇精一道向司徒云梦挥手道别。 夜梦燕三人目送群蛇离开,三人身上也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先是衔烛之龙光芒尽去,附到了韩夜的烛龙酒袋上。 再是韩夜退回沧海之境,衣着也变回深蓝劲装。 然后,司徒云梦的流玉戒变回到仅有一只。 接着,韩夜的魔剑也缩回成龙泉剑的模样。 一切,终归云淡风轻。 此时的夜空,启明星闪闪发亮。 天,就快亮了。 太湖清凉的风吹动着司徒云梦的盈香发梢、韩夜的颊边青丝和薛燕的天蓝饰带,似乎在诉说着对三人的感激之情。 韩夜退回沧海之境后,已经累得站都快站不稳了,赶紧喝了一口酒袋里的梨花酒。 司徒云梦则更加感觉虚脱,微微喘息,下意识往韩夜肩膀上靠。 韩夜猝不及防,肩膀撑了一会儿司徒云梦的头,实在撑不住了,便坐下身去道:“夫人,我没力了。” 司徒云梦只好随着韩夜一同坐下,背靠背坐下。 他夫妇二人确实是累瘫了。 韩夜歇了口气,又喝了口梨花酒,而后才递给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也仰起颈、爽快地喝了起来,待喝得差不多了,才用素袖抹了抹樱唇,将酒袋递还给韩夜。 休息片刻,司徒云梦问道:“阿夜,你还能站起来吗?天天好长时间没喂奶了,我们该回去了。” “我试试。” 韩夜尝试站起身,浑身直打颤,差点摔倒在地,他硬是靠咬紧牙关才支撑住不倒,就更别提起身了。 这时,韩夜和司徒云梦面前伸出了一双白皙的小手。 那是薛燕的手。 原来,薛燕已经弯下腰,朝二人伸出了手。 就如同当年她分别伸手去拉韩夜和司徒云梦。 “谢谢你们。呆瓜,小梦梦。” “跟你们一起行侠仗义打坏蛋,薛女侠很开心!” 薛燕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她身后,是渐渐明亮的天空、红彤彤的朝霞,以及她随风舞动的天蓝饰带。 是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结伴三年了。 韩夜和司徒云梦感慨万千。 二人一左一右抓住薛燕的手,站起身来。 “燕儿……” “谢谢!” 韩夜和司徒云梦异口同声地说着感激薛燕的话,但他们都没有薛燕洒脱。 薛燕背对众人,一面欣赏着太湖的朝晖,一面冲后面挥了挥手,潇洒地道: “别客气!这是薛女侠应该做的!” “回去咯!干儿子不知道醒了没有。” 于是,韩夜放出银雕。 银雕载着三人腾空而起,飞往杭州城。 飞到一半,太阳就从云海里完全升了起来。 夏日阳光虽然炎热,但清晨之时,总会在微凉清新的气流中伴着几缕温暖。 到得杭州城上空,夜梦燕三人才叹服杭州城的勃勃生机。 昨天虽遭受过蛇精们的蹂躏,但一大清早,杭州城里,就有许多百姓上街清扫,更有人完全未受昨日之影响,已经出来摆摊叫卖包点和炊饼。 薛燕闻着香味、肚子饿了,司徒云梦带着她下去买了些炊饼,薛燕一边啃着炊饼一边随夜梦二人赶回了碧水宫。 昨夜,夜梦二人的儿子韩千里确实很乖、很配合,硬是等到娘亲回来他才醒、才嗷嗷大哭,于是司徒云梦就先把奶给喂了。 而后众人才聚集在碧水宫的武神殿里,聚集在水碧娘娘的神像前。 梨花、玉儿、六大长老以及抱着韩千里的韩玉,听夜梦燕三人说起太湖大战,皆为之震撼。 也为夜梦燕三人剿灭蛇神坛的义举而叫好! 梨花等人庆幸没跟着去碍事。 韩玉则庆幸替梦姐姐照顾好了侄子,能让梦姐姐发挥出色。 提到青鸾斗伞时,薛燕将伞呈给梨花等碧水宫门人,说是要还给她们。 碧水宫却一致认为,这青鸾斗伞放在碧水宫,远远不如留在薛燕手里有用,所以有心将伞送给薛燕。 薛燕连连摆手拒绝。 玉儿灵机一动,她提出,既然薛燕这么厉害,能不能变出几把伞?自己带一把走,留一些给碧水宫的姐妹们防身? 薛燕摇头说不行,并当着众人面亲自试了一番。 众人眼看着她复制出几把伞后,除了本体,其余的伞只过得一盏茶的功夫,便纷纷化作五彩气流嘭然消散。 她们总算理解了薛燕的能力终有限制。 尽管如此,碧水宫众人仍是一致决定,必须将伞送给薛燕。 薛燕多番推辞,最终在司徒云梦的劝说下,还是接受了,将青鸾斗伞背在了身后。 “宝剑赠英雄,宝伞赠侠女。” 梨花豪迈地笑着,又看向韩夜,道:“韩大侠,感谢你们一家帮助了我们,也感谢你们一家拯救了江南乡亲……” “不过,接下来我和尊夫人、燕儿妹妹有点女儿家的事要谈,不如……(你回避一下)?” 梨花没把话说完,就看向韩夜,觉得他肯定会识趣。 是的,韩夜很识趣。 他想起自己妹妹带了一晚上韩千里,必然也累了,便从妹妹韩玉怀里接过韩千里,对众人道:“梨花掌门,各位碧水宫女侠,夫人,燕儿,小玉,我带儿子出去转转,你们有事慢慢聊。” 于是乎,韩夜抱着韩千里,离开了武神殿。 韩夜一走,梨花、玉儿和六大长老的目光,就定在了薛燕身上,直看得薛燕心里一阵发慌! 注释: ①“娑伽罗”——取自佛教八大龙王之一的“娑伽罗龙王”。佛教龙王和我国传统的四海龙王有一些区别,娑伽罗与现在民间流传的龙王最相近。但娑伽罗的六界名字叫“南达”,则取自难陀(梵文音“nanda”)龙王。 ②“毘沙门”——取自佛教四大天王之一的“毘沙门天王”,“毘”同“毗”,即我国的北方多闻天王。因佛教战力模糊,而道、佛二教长期在我国相互渗透,各大文学作品里的“四大天王”都比较拉胯,故本作及正传均未采纳“四大天王”的设定。考虑兵器重复性问题,只取毘沙门天王作为天王代表。至于毘沙门的六界名字叫“莫离”,则取自魔家四将中的“魔礼”谐音。 ③“天龙郡”——与西游记凤仙郡一样,是个虚构的地名。 第一册·安得浮生半日闲 第二十回 夏临安 把韩夜支走,留下自己和司徒云梦,薛燕稍微一想就知道碧水宫姐妹们要做些什么。 那当然是要解决她的终身大事。 其实,在夜梦燕三人救下杭州百姓、前往太湖惩奸除恶之时,碧水宫众女侠一方面悉心照顾韩玉,一方面也与韩玉攀谈了许久。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碧水宫众女侠希望多了解一下韩夜一家人的情况,才好替薛燕着想,安排后面的事。 她们都知道,韩夜和司徒云梦情比金坚,而薛燕又是个好姑娘,薛燕本人自然不愿插到二人中间来,而韩玉作为韩夜和司徒云梦的妹妹,她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碧水宫众女侠发现,韩玉早就把薛燕当做是家人了,这也是薛燕没有半点名分却愿意和他们住一起的原因。 这世上确实有些人,即便没有亲缘关系,但住一起很舒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否则为何薛燕不回碧水宫来跟姐妹们住呢?就是因为薛燕觉得跟韩玉、司徒云梦她们住一起更舒服。 明眼人也看得出,韩夜和薛燕时而唇枪舌剑、时而携手并进,这默契早就超过了一般的伙伴,如果不是韩夜和司徒云梦先订终身,韩夜与薛燕也早就成了一对冤家。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韩夜至今未娶薛燕,而薛燕也没有找其他男人呢? 碧水宫众女侠分析一番后,认为原因可能出在司徒云梦身上。 韩夜乃拯救六界的盖世英雄,就算韩夜左拥右抱,大家只是觉得他私德有亏,明面上不会说什么的。 但韩夜为人清秀健朗、勇于担当、胆大细心,当日曾在鸣剑堂孤身犯险、狂热追求司徒云梦,这是碧水宫有目共睹的! 将心比心,如果碧水宫女侠们是司徒云梦本人,谁又愿意和别的女人去分享一个她从一而终就喜欢的男人呢? 这一点,女人们恐怕极难做到。 所以,韩夜没资格决定娶不娶薛燕。 司徒云梦能决定。 如果能做好司徒云梦的思想工作,燕儿妹妹的婚姻问题就有着落了。 最起码,得亲自问问司徒云梦本人的想法吧? 于是乎,梨花朝玉儿、六大长老使了使眼色,众人向司徒云梦拱手道:“碧水宫众弟子,多谢韩夫人解救杭州黎民百姓!多谢韩夫人除去太湖邪教恶霸!” “巾帼不让须眉!我等佩服!!” 梨花等人说这话也是发自真心,毕竟司徒云梦长得倾国倾城就罢了,武力强大,能一招消灭虎蛟;菩萨心肠,能奋不顾身为大家承受虎蛟自爆。 碧水宫众人打心里是佩服她的。 韩夜盖世英雄,而他妻子也是举世无双,单就这点,碧水宫门人众星捧月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而后,梨花才问司徒云梦:“韩夫人,金兰姐妹,世间难求……想当年在鸣剑堂,纪文龙那狗东西侮辱你,是燕儿妹妹帮助你的,她与你非亲非故,却愿意随尊夫来鸣剑堂一起救你,想必你还记得吧?” 司徒云梦一手端庄置于腹间,一手牵住薛燕的手,重重点头道:“记得,没齿难忘!” 薛燕知道司徒云梦不会不记得,那天在鸣剑堂婚宴上,她帮助司徒云梦不再只为韩夜而恋昏头脑,二女也结下了更深的友谊。 玉儿接着道:“从那往后,燕儿妹妹与其说是跟着尊夫,倒不如是跟着你,她一直默默陪伴,又做厨子又当奶娘,视令郎如同己出,在你心里,她算家人吗?” 这话一说出来,司徒云梦的愧疚之心又起,抚摸着薛燕的手,又重重点头道:“燕儿就是我的家人啊!” 此言一出,司徒云梦的玉眸里又泛起了水雾。 “小梦梦……”薛燕能感觉到司徒云梦对她源源不绝的怜爱,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梨花见二女确实感情深厚,趁热打铁道:“尊夫英雄盖世,燕儿妹妹嫁给他,哪怕只是做个妾,也没有委屈她了……燕儿妹妹虽是我们的姐妹,这个道理我们却懂,我们这话可不偏向自己人的。” 梨花就怕司徒云梦不想做小或者和薛燕平起平坐,会有所不满,因此提前就把话说好,毕竟哪个女人愿意无缘无故委屈自己呢? 玉儿接着梨花的话,对司徒云梦道:“就是就是!你是女中豪杰,燕儿妹妹和你本来又情同姐妹了,你就只当是你俩是姐妹,一同嫁给韩夜,不就皆大欢喜啦?” 碧水宫门人不知司徒云梦是什么想法,心里都或多或少有点担忧。 但司徒云梦自己却很清楚,她同意! 她哪里不同意? 要知道,两年多以前,薛燕陪着司徒云梦在里蜀山一起找失散的韩夜,等找到韩夜后,薛燕就安排好了所有事,把司徒云梦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韩夜。 夜梦二人在碧湖之下缠绵了一晚,司徒云梦得到了一切,可薛燕却什么也没得到! 那时候的司徒云梦便想过了,和薛燕在一起生活,她可以了!她完完全全愿意了! 是韩夜不答应!! 后来,韩夜这家伙总是拖延、找借口,跟她玩缓兵之计! 眼看着薛燕不断为大家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她是无时无刻不想让薛燕开心幸福! 她甚至有时候想,自己为何偏偏是个女儿身?如是个男儿身,是真正的琴仙孟云,她早就把薛燕收了,还轮到韩夜占这种便宜吗?! 但韩夜和薛燕就是没能再往前进一步,不知道搞什么鬼! 司徒云梦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她玉眸凝愁、环顾众人,叹了口气道:“外子娶燕儿,我只会支持,绝不会反对!大家尽可放心!只不过我是他妻子,他不想娶,我实在没办法硬逼他。” 梨花与各位长老面面相觑,她们也觉得司徒云梦人特别好,绝不会亏待薛燕,薛燕嫁进韩家肯定会幸福,所以,玉儿当坏人,把丑话就说了出来:“韩夫人,尊夫那是顾及你的感受,我们都懂,没有怪他,但既然他尊重你、疼爱你,你只要下定决心,他还能坚持他那点破原则多久呢?” 梨花也补充道:“他可以不和燕儿妹妹谈情说爱,名分总得给一个吧?如果不娶,燕儿妹妹这样无名无分地陪伴你们,像什么样子呢?” 这一下,知书达礼的司徒云梦就被戳中了要害。 对啊!名分! 就算不谈情说爱,为了燕儿的名分,阿夜也该把燕儿娶进家门啊! 阿夜最多是落得个“风流”之名。 燕儿却能得“家人”之实! 阿夜之所以不娶燕儿,不就是为了他那点破名声吗? 他为何这么自私?置燕儿终身幸福于不顾?! 这么一想,司徒云梦确实是义愤填膺了,她已经不能习惯没有薛燕在身边的日子了,她将薛燕抱在怀里,哄道:“燕儿,放心,等下我替你做主!” 薛燕正待说话,梨花却是一喜,抢话道:“韩夫人既有此意,尽可放心。” 玉儿也为薛燕感到高兴,觉得薛燕没交错姐妹,也对司徒云梦道:“待会儿等尊夫过来,我们先替你们推波助澜,把气氛带起来,然后你就冲他生气、逼他娶燕儿妹妹……燕儿妹妹完全不用说话,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司徒云梦想起这两年薛燕为大家的默默付出,她觉得,只有碧水宫众女侠提出的这个办法,才对薛燕最公平! 也是她内心最想做的事! 反观两年前韩夜在幻梦古城对她说过,一切顺其自然,她觉得当年还是“着了韩夜的道”。 现在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了! 正当碧水宫众女与司徒云梦兴高采烈地商量如何令韩夜“就范”的时候,薛燕却抬起一只手,不爽地吐出三个字: “我拒绝!” 包括司徒云梦在内,碧水宫众人都一脸错愕地看着薛燕。 这个薛燕怎么回事? 难道她不喜欢韩夜吗? 难道她不想和司徒云梦成为家人吗? 难道她不能接受成为韩家真正的一员吗? 她在搞什么?! “燕儿妹妹,你搞什么?” 梨花觉得薛燕是不是有点傻?明明韩夜最爱的女人也同意了,明明事就快成了,大家都替薛燕高兴,薛燕自己竟然不高兴了? “我再说一遍。”薛燕从司徒云梦的香怀里挣脱开来,看向众人:“我拒绝!” “薛女侠拒绝嫁给呆瓜!!” 薛燕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武神殿。 司徒云梦连忙赶过去拉住她的手,柔声劝道:“燕儿——!你要是觉得委屈,做妻做妾好商量,我都可以让给你!都可以!” “你开什么玩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薛燕气不打一处来,水眸圆睁,提醒司徒云梦:“小梦梦!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呆瓜要是可以妻妾成群,你也可以左拥右抱啊!他就该完完全全属于你!你为什么要迁就别人、委屈自己?!” 司徒云梦倒没想到薛燕会这么义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薛燕深吸了一口气,对在场碧水宫众人怒道:“我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不嫁,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呆瓜、小梦梦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背后常说呆瓜沽名钓誉、故作清高!我知道!我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其实不管他做什么,你们都会说三道四,我也懂!” “可他没做错什么!他很好!别再让我听到你们在我背后说他坏话!要不然姐妹也没得做了!!” 其实,这就是薛燕更喜欢待在韩夜、司徒云梦、韩玉身边的原因。 薛燕遨游六界、眼界开阔以后,再回碧水宫见到昔日同门,会觉得她们眼界低。 虽然薛燕平日里和这些女侠意气相投、谈天说地,但薛燕感觉她们总是拘泥于女人嫁给男人这种事! 薛燕能理解,对于碧水宫而言,江湖重要人物联姻现如今几乎是个传统了。 上任掌门冯茹嫁给泰逢神林寅,碧水宫就相当于有了天帝之子做靠山。 现任掌门梨花嫁给八卦门现任掌门裘安,碧水宫就相当于和八卦门结盟。 长老徐慕雨嫁给大力门门主王德,碧水宫就相当于和大力门联姻。 现在薛燕如果嫁给韩夜,又和司徒云梦情同姐妹,碧水宫在六界会是什么地位?不言而喻。 当然,薛燕也知道,碧水宫众女侠总体还是重情义、轻利益的。 大家都看出来她确实喜欢韩夜,才推着她嫁,并无半点要害她、委屈她的意思。 同门有个好归宿是主要,顺带还能提升碧水宫江湖地位。 这在古代女子眼中看来,不正是最完美的选择吗? 但薛燕觉得整个碧水宫姐妹们的眼界还是低了,往往眼界低的人,是很难用口舌和她们说明白的。 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一般。 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嫁给男人的吗? 至少薛燕觉得不是。 她做飞贼偷东西的时候,翻过千家万户墙头,看过女人玩弄男人、男人抛弃女人,简直稀松平常,她那时候就觉得不是。 和韩夜、司徒云梦在一起待久了。 不知不觉,曾是小人物的薛燕,也有了伟大理想、宏大愿望。 她不愿意再做一个小女人,像司徒云梦那样生孩子、相夫教子。 她的追求回到了最初,返璞归真。 当她最初跟着韩夜混迹江湖的时候,是冯茹的侠骨柔肠,让她下定决心入碧水宫、做一个警恶惩奸的侠女,不再被人欺负,不再做大家的累赘,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需要的人。 受人尊重敬仰,六界自在翱翔,能替自己的人生做决定,能陪着韩夜和司徒云梦一起去实现“六界无界、众生平等”!就是薛燕现在的追求! 所以,薛燕懒得再和碧水宫众女侠解释了。 她在碧水宫众女侠担忧、怜悯、惊愕的目光下,拉着司徒云梦离开了武神殿。 薛燕在前面快步走着,司徒云梦在后面一手将素袖放在胸前,一手继续让她牵着走,急道:“燕儿,你不该和她们翻脸,她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说了我不介意!我很乐意看到你嫁给阿夜!你就听她们的话吧!” 看薛燕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司徒云梦又怨道:“你变了,变犟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薛燕冷冷回应了司徒云梦一声: “跟你学的。” 司徒云梦觉得薛燕确实变了,这两年薛燕大多数都陪着自己,自己竟然没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 薛燕头一年一个人出去行侠仗义,第二年和韩夜一起出去降妖除魔,平日里还是那个爱唠叨、刀子嘴豆腐心的薛燕,但到了关键时候,她却不一样了。 司徒云梦也成熟了,她疼爱薛燕尚自不及,再不会和薛燕为一点小事就闹意见了,便任由薛燕把她带到了碧水宫东面半岛上的月波亭①里,二女相对而坐。 月波亭是碧水宫门人偶尔过来纳凉的四角小亭,东临西湖、靠近白堤,到了夜晚,更能看到西湖十景——“平湖秋月”。 如是秋季,从月波亭看去,皎洁秋月当空,西湖湖面如镜,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真可谓“一色湖光万顷秋”。 但此时只是夏季。 水风微热、朝阳渐起,司徒云梦望着波光粼粼的西湖和起伏平缓的远山,叹了口气,对薛燕道:“燕儿,现在只剩我俩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都说了吧。”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没好气地告诫司徒云梦:“小梦梦,姑奶奶懒得骂你了!你现在是六界之主了!六界之内,还有谁够格和你争男人?!不要总在别人面前说什么让啊让的!跌份儿!!” “知道了。”司徒云梦点头应和,甚至略显委屈巴巴。 薛燕气消了些,握起司徒云梦的若兰之手,郑重地对她道:“你要记得,是本姑娘自己不同意和呆瓜在一起的……他一心一意对你,才值得薛女侠佩服,而你完全占有他,才会让薛女侠更开心。” “你有丈夫了,有儿子了,当先生了,美梦都成真了,我为你高兴!”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用素袖抹了抹泪,而后将泛着泪光的双眸看向薛燕,有点啜泣地道:“那你呢?你的美梦是什么?” “是你啊!” 见司徒云梦一脸愕然,薛燕甩了甩手,笑道:“开玩笑啦!我的美梦,当然就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除暴安良!我的美梦,也是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的小梦梦能过得幸福!” 薛燕有时候实在是太好了,好得不像个正常人。 司徒云梦无语凝噎,越说越想哭。 薛燕把身子前倾,拍了拍她的肩,哄道:“你看呐,这里是杭州,杭州也曾经有三个名人——白娘子、许仙和小青,白娘子和许仙恩恩爱爱,那小青会去吃他们的醋吗?小青有想过嫁给许仙吗?小青只会陪着白娘子,许仙要是敢对白娘子不好,小青就揍他!” 说着,薛燕扁着嘴挥了挥拳头,模样还是那么纤俏可爱。 “可她们在一起修炼了那么多年啊,近乎亲人了。”司徒云梦带着哭腔道。 “我们现在也是啊!”薛燕扶住司徒云梦的肩膀,明眸里倒映着晨光,她认真地扬起纤眉说:“我们的身体都是五彩之心体质了,这世上还会有第三个这样的人吗?我们已经是亲人了啊!” 是啊,薛燕说的没错。 同样拥有五彩之心的身体以后,二女彼此感应更深。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燕儿——!” 司徒云梦再也绷不住了,紧紧搂着薛燕哭了出来。 薛燕继续哄司徒云梦。 “最近我能感受到很多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了,我隐隐感受到,三千世界天外天,还有着另外的一个世界,我和你的感情没这么深,我和你都嫁给了呆瓜,就像茹儿姐姐和雪薇都嫁给林寅一样……” “还真就开了一个客栈,客栈的名字就叫做‘仙剑客栈’。” 说到开客栈,司徒云梦本来是想过的,但怀胎那些日子,自己的肚子慢慢大了,丈夫和燕儿反而要照顾她,更别提孩子生下来后,大家都要围着转,自家尚且忙不过来,哪还有什么精力开客栈? 尽管没考虑再开客栈,但坐月子期间,司徒云梦的母爱越来越强烈,时而感念着女娲提到的“怀抱六界”,到得出了月子后,她才下定决心,拉着丈夫韩夜、姐妹薛燕、妹妹韩玉、妹夫星辰开了个私塾,地点就设在自家大院里。 薛燕翠燕般的声音,又将司徒云梦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小梦梦,你说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咱俩第一次见面还会吵架吗?为了那个笨呆瓜?”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不会,我会和你好好的,然后一起陪着他闯荡江湖……或许你说的是真的,有几次做梦我都梦到过,在扬州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和你就睡一个房间,在梦里我不叫他‘阿夜’,叫他‘夜’。” 其实,又有谁知道,梦中的另一个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呢? 薛燕听司徒云梦说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对韩夜的称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摸了摸手臂:“诶呀!叫得真肉麻!” 但她对另外的世界却仍然充满了向往和憧憬。 这辈子如果有机会,她确实想去另外的世界,看看她是怎么和司徒云梦莺莺燕燕,看看她又是怎么和韩夜打情骂俏。 但她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不会了。 “最近总是有些奇思妙想,人也变犟了,都是你害的啦!” 薛燕站起身,双手叉腰,看似是朝司徒云梦生气,其实水汪汪的眸子里却写满了对她的喜爱。 “但是,杭州真的很漂亮……” 薛燕环顾碧水宫的风景,西湖的风吹动她天蓝饰带和水蓝衣摆,令她显得那么玲珑、那么清逸。 “谢谢你,让我们能活下来看到这些风景。” 薛燕双手背到身后,去看那个尚还静静坐着的司徒云梦,薛燕就像一束照射在小溪的阳光,晶莹剔透地笑了。 虽然司徒云梦没有说一句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说这些啦,反正是呆瓜带天天,就让他好好带呗,我们一起去逛逛御街,走吧!” 薛燕继续将手背在身后,哼起了歌,享受着夏日阳光,阳光照在她的银燕钗上,闪闪发亮。 司徒云梦不再忧虑、不再迷惘,她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薛燕的手。 薛燕不知司徒云梦意欲何为,忙道:“诶诶诶!干嘛!” 司徒云梦对薛燕是又生气又疼爱,心想薛燕既然非要这么干,她只好努力对薛燕更好了,便道:“你自己说的!去逛御街啊!” “那你也别使这么大劲拉我啊!” “燕儿,刚才我可听了你的,没有跟你犟了……上次逛街你一个都不准我买!等下必须听我的!我要给你买新衣服、买新首饰,买很多很多好看的东西!” “不要!别乱花钱——!以后好多地方要用钱呢!” “没乱花钱,最后让阿夜那个混蛋出钱就好了,这是他该做的!” “那更不行啊!”“喂!我不要——!” 二女就这么说着说着。 司徒云梦就把薛燕拉出了碧水宫,拉到了杭州城的御街上。 说到杭州城的御街。 前朝,杭州还叫临安的时候,这御街就是皇帝从太庙到景灵宫朝拜祖宗时的专用道路,全长十里。 每三年,皇帝都要进行一次为期三天的祭天仪式。 他沿御街到景灵宫吃斋祭祖,住上第一晚后,再返回太庙住第二晚,而后才到城外的郊坛祭天,在那里住上第三晚,最后返回皇宫。 御街对杭州百姓来说也至关重要,两旁集中了数万家商铺,杭州城一半的百姓都住在附近,就算在当朝而言,依然是经济繁荣、人群熙攘。 十里御街共分三段。 首段从万松岭到朝天门,前朝曾是杭州的政治中心,靠近朝廷中枢,那时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在此较为集中,消费与购买之力甚强,所以,这里的店铺大多经营金银珍宝等高档奢侈品,保持至今。 第二段从朝天门到众安桥,以羊坝头、官巷口为中心,仍是现在的商业中心,经营日常生活用品,这里名店云集、商品琳琅; 最后一段从众安桥至万岁桥街结束,此段乃商贸与文化娱乐相结合的街段,有杭州城最大的娱乐中心——北瓦,这里日夜表演杂剧、傀儡戏、杂技、影戏、说书等多种戏艺,每日起码有数千市民来此游乐休闲。 碧水宫距离御街足有七八里地,走过去当然是不方便。 但司徒云梦问了一下薛燕大概方位,牵着她的手御风而起,二女从碧水宫飞了过去,飞跃白堤、横跨西湖,杭州美景尽收眼底。 飞过浣纱河和龙翔桥后,二女落在了御街的第三段——北瓦附近。 薛燕不想让司徒云梦再忧虑于婚嫁之事,而司徒云梦又只想对薛燕好,所以二女来了这里就直接看戏去了。 薛燕带司徒云梦看一场傀儡戏、司徒云梦带薛燕听一段说书,二女一同再看完杂剧表演,一晃就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二女在第二段御街买了些日常用品。 司徒云梦买了点鲜花准备带回韩宅放在天天房里,还买了些宣纸毛笔准备给弟子们教书时用。 薛燕则买了新熨斗②,想换掉旧的,司徒云梦跟她说,自己会法力了,可以用热风烫平衣服,薛燕则说她用惯了,更何况她不希望司徒云梦老在家里干活。 司徒云梦只好妥协。 前朝时期,百姓就以喝饮料为时尚,御街第二段到处可见茶坊茶楼,司徒云梦和薛燕在一个挂着“香饮子”牌子的茶坊前、随百姓排起了长队。 此茶坊当地有名、服务周到,见天气炎热,还安排小二给排队等待的客官发放凉茶。 司徒云梦往那一站,清风四溢、香气宜人、赏心悦目,又吸引了更多人前来排队买茶喝。 司徒云梦拿着刚买的蔷薇团扇给薛燕扇风,偶尔也给自己扇风,她沉鱼落雁的面容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比起刚出鸣剑堂时期,她坦然多了,眼睛长在人家身上,她也管不住。 司徒云梦买了两碗冰雪冷元子③,连小瓷碗一起买了,一边喝着冷饮一边对薛燕道:“燕儿,买几包龙井回去吗?我泡给你喝。最近我的茶艺又提升了不少。” “不买。”薛燕喝了一口冰雪冷元子,说道:“碧水宫多的是,拿几包回去,别浪费钱。” 司徒云梦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托着瓷碗,展开双手,扫了一眼四面人群和街景,对薛燕道:“杭州这地方好,百姓可爱,生气勃勃。昨天大战一场,今天就恢复元气了,能多买就多买点啊,促进点经济繁荣嘛。” 薛燕没听司徒云梦的话,坚持不买龙井茶。 但到了下一段御街,可就由不得她了。 下一段御街全是奢侈品。 金银首饰,绫罗丝绸,司徒云梦发了疯似地给薛燕买买买。 左边一个首饰铺,买了串玛瑙项链给薛燕挂在脖子上。 右边一个金器铺,购了只黄金戒指给薛燕套在指头上。 她还要买! 她很生气! 为什么薛燕不肯嫁给韩夜让自己好好疼惜! 既然你薛燕这么对我,我只能通过买东西给你来发泄了! 薛燕挡都挡不住! 如果司徒云梦付不起钱怎么办? 首先,钱都是韩夜老老实实上交给司徒云梦的,花的是他的钱,现在花在薛燕身上就别提多舒服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然后,万一不够,韩夜自己过来买单! 薛燕又被司徒云梦拉到一个名贵的绸缎庄去试衣服,她谎称小解赶紧溜了出来。 一跑到街上,恰巧,薛燕就望见韩夜正带儿子骑着高马、在看人来人往的街头。 韩夜本来抱着孩子在碧水宫附近转,以为女人们谈好了事,回到武神殿却见众女侠一脸尴尬,后来听说司徒云梦和薛燕都往东边去了,知道薛燕喜欢逛御街,便带着孩子御剑而来。 他想起司徒云梦做了娘亲后,很久没有逛过街了,有薛燕陪着自然是非常放心和愉悦,他就专心带儿子看热闹的街头,感受这世界的热闹兴旺。 但说实话,他不是很会带孩子。 天天骑在他头上,身子时而往后仰,而韩夜却不知道用手去保护他的脊柱。 “我的老天爷!会不会带孩子啊你!” 薛燕一边大喊着一边冲过去,把天天一把抱下来,踢了一脚韩夜的小腿肚子,怒道:“天天还小,骑高马不能这么骑!你要用手去兜住他的背,以免他突然身子后仰,把腰给折了!” 韩夜在医术方面素来都听薛燕的建议,所以点头道:“好,知道了。” 而后韩夜才上下打量薛燕,发现薛燕此时穿金戴银、着装过分奢华,不似她本人风格了,便问:“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买这么多金银首饰戴身上?” 薛燕继续抱着天天,冲韩夜发火道:“还不是你老婆?你老婆发疯啦!突然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多首饰,硬拉我来御街买这买那!买这买那!!” “我说我用不着,她犟得要死,就不听我劝!” “真是个败家娘们儿!钱有多啊!” 薛燕说到这个“败家娘们儿”,韩夜顿觉有趣,笑道:“败家娘们儿?薛女侠,你没觉得你这么叫她不合适吗?这个称呼不应该是我来叫吗?” 薛燕问:“你确定是你?” 韩夜答:“确定。” 薛燕又问:“你肯定是你?” 韩夜又答:“肯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薛燕见韩夜一脸认真的模样,指着他大笑道:“逮着了!逮着了!你竟敢叫你老婆做‘败家娘们儿’!” 韩夜略为一惊,突然想到,既然薛燕出现了,司徒云梦又和她亲如手足,司徒云梦是不是就在附近? 但他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薛燕大声道: “小梦梦!你看呆瓜背着你骂你呢!说你是败家娘们儿!他还很肯定!哈哈哈!” 马上,韩夜感觉到他的腰被掐了一下。 紧随着,一阵清香也吹了过来。 韩夜转头一看,睁着动人玉眸的妻子就站在旁边,她手肘弯曲、手背贴着侧腰,素纱披帛轻轻飘荡着,仙气十足,表情却带着一股怨怒。 “阿夜!给燕儿买东西怎么就败家了?说好要一起照顾燕儿的,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有好东西,第一时间都要给燕儿吃、给燕儿穿!你都忘了是吧!” 韩夜上前揽住司徒云梦的柔肩,解释道:“夫人,不是!是她刚才叫你败家娘们儿,我说她这么叫不合适!” 司徒云梦还是有点生气,轻轻拂开韩夜的手。 薛燕纤眉一挑:“怎么?我不能叫吗?” 司徒云梦柳眉一蹙:“怎么?她不能叫吗?” 薛燕微微昂起头,对司徒云梦调笑道:“喂!败家娘们儿!” 司徒云梦抬袖掩唇而笑。 韩夜瞬间明白,有些词,亲密无间的同性之间可以叫,恩爱有加的夫妻之间却不能叫。 这个栽,他认了。 给二女出钱的栽,他也认了。 谁让他讨了个六界无敌、从一而终又貌若天仙的老婆呢? 一般这样的老婆都是能花钱的主。 司徒云梦本来就是大小姐出身、出手大方,就算韩夜把身上的银两全拿出来,也不够买薛燕身上那些奢侈品。 好在韩玉随后赶来御街,给韩夜垫了点,她还是关心胞兄的。 也好在司徒云梦疼爱韩夜,偷偷把那些贵的都自己出了钱,没让韩夜出。 更好在薛燕喜欢韩夜,偷偷把另外一些贵的,悄悄给店家送回去了。 三女还是一如既往支持韩夜,不会真的为难他。 不知不觉,午时快过去了。 韩夜看夏日炎炎,便抱着儿子、带着三女,五人找了家酒店吃起了饭。 西湖醋鱼东坡肉,宋嫂鱼羹叫花鸡。 大家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韩夜还给未满一岁的儿子喂了点鱼羹汤,尽管薛燕说天天还小、不适合吃大人吃的东西,但想起大家难得在外面吃饭,就没有过于扫兴。 一家人逛完御街,想起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韩宅的孩子们现在如何了? 里蜀山的暗天教准备怎么处理? 星辰去神界为何迟迟未归? 想到这些,夜梦燕玉四人确实是没心思在杭州玩了。 真可谓,难得浮生半日闲。 未时刚过,四人就辞别了碧水宫众人。 薛燕再回去碧水宫时,梨花、玉儿等人也没有再勉强她。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而薛燕的选择是,如果司徒云梦还活着,就好好陪伴,不占用她的私人幸福。 正面面对自己的羁绊,心甘情愿被绊住,却仍然能独立自主、潇潇洒洒,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在呢? 在碧水宫女侠们衷心的祝福下,韩夜放出银雕,薛燕跟着夜梦玉三人上了雕背。 “有空来太平镇来玩啊!大家都要好好的!高高兴兴吃饭,快快乐乐生活!” 薛燕洒脱地面朝西方、直面阳光,太阳很晒,还好身边有司徒云梦用水风灵术给她和韩玉吹香风冷气,让她俩感觉凉爽舒适。 薛燕也就打起了青鸾伞,帮司徒云梦和韩玉遮太阳,毕竟晒黑了没那么好看。 有强劲的水寒功的加持,青鸾伞不会被银雕带起的旋风吹翻。 薛燕对身后的碧水宫同门挥了挥手,笑道:“六界大事就交给我们啦,江湖再见!” 碧水宫门人目送四人离去。 梨花感觉到,薛燕的背影也变得高大了,在阳光下,冯茹宫主送她的那只银燕钗,闪烁出五彩之光。 不,不像五彩之光。 五彩应该是紫、蓝、绿、黄、红五色才对。 而此时薛燕身上散发的光,看上去是金、银、蓝、黄、白、火红和玫红,七种颜色。 梨花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 等她揉了揉眼睛,银雕已经载着众人消失在夏日云海之中。 注释: ①“月波亭”——按理说这个亭子是清康熙时期建的,但笔者没有过分拘泥于历史,权当是月波亭在宋元时期就有,之后碧水宫变成了孤山景区,月波亭一度被毁,后人再建。 ②“熨斗”——唐代张萱的《捣练图》里就有此物,也是用来烫平衣服的,不过造型跟现代熨斗有点不一样,是往里面放一些加热的东西来烫平。唐诗《捣衣曲》曰:“重烧熨斗帖两头,与郎裁作迎寒裘。” ③“冰雪冷元子”——宋代名饮料,消暑有奇效。由黄豆和砂糖制成,把黄豆炒熟、去壳,磨成豆粉,用砂糖或蜂蜜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最后浸到冰水里面,就成了香甜可口的冰雪冷元子。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一回 孟先生 韩夜、司徒云梦、薛燕和韩玉回到太平镇韩宅后,依然未见到星辰回来。 星辰神力强大,即便是后羿再世他也不惧了,因此,就算遭遇暗天教的八部天龙,他虽未必能胜,却完全能逃。 而且,星辰也不是那种爱和敌人死磕的个性,能逃肯定会逃。 韩夜仔细分析,认为星辰应该是在神界遇到了一些阻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与众人商量,先去里蜀山解决那里的问题,暂时不管星辰。 去里蜀山就势必要经过蜀山,韩夜顺道可以见见恩师守正,把暗天教的事和他说说,看守正那边是否有关于暗天教的更多信息。 打了一晚上,中午也没有好好休息,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都累了。 韩夜去洗了个澡,准备睡个午觉再动身。 薛燕更是澡都懒得洗了,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呼呼大睡。 惟有韩玉陪着司徒云梦给天天喂奶。 喂完奶,稍作休息,司徒云梦觉得是时候给弟子们好好教点书了,毕竟她昨天为了找回素素,没有教书,眼看下午过半,若再不教点,今天又得停一天。 明天还要去里蜀山,就更没时间教书了。 于是,司徒云梦把弟子们都喊到了院子里,告诉他们,等下就上课,让他们把镇上求学的同门也叫过来。 尽管司徒云梦觉得有点疲惫,但她知道,弟子们好学不倦、求知若渴,她不想轻易辜负大家。 而大家也没辜负她的辛苦,除了薛燕的师兄石头还在睡懒觉、除了素素已回到里蜀山,其余弟子都乖乖地把书案蒲团搬到了院子里听课。 司徒云梦本打算教完今天的书后,就和他们宣布要去一趟里蜀山,后面两天也会停课。 但想起把里蜀山搞得乌烟瘴气的那个长乐苑,每次三公九卿一去,就抓不到幕后老板,司徒云梦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化身去? 如果用飞凰公主的身份去,只怕去了里蜀山后,妖精们都要跪拜她、和她打招呼,一下子就打草惊蛇了。 要不然,换成她第一次去里蜀山时女扮男装的琴仙孟云试试? 先看看弟子们作何反应?会不会很惊异? 嫁给韩夜两年,因为韩夜对她包容疼爱,也因为薛燕和韩玉对她关怀备至,她依然能保持着一份少女心性,偶然间这心性就会流露出来。 很长时间没换男儿装了,她略有些期待,弟子们的反应固然有意思,但丈夫韩夜看了又会如何呢? 于是,司徒云梦就换了身男儿装,也变回了那个志向高雅的琴仙孟云。 孟子的孟。 云朵的云。 她饶有兴致地给弟子们传授诗词。 而这时,韩夜已经洗完了澡,因为天天已被韩玉抱到她自己的房间一起睡午觉,韩夜得以去到他和妻子的卧室休憩。 韩夜沾床就睡,进入梦乡。 朦胧中,他听到司徒云梦黄莺出谷的妙音,似乎在吟诵着一首诗。 ……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 念完,有很多孩子声跟着一起念。 朦胧中,他又听到司徒云梦空谷幽兰的天籁,似乎已经在吟诵着另外一首诗了。 ……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历,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 吟罢,又有很多孩子声跟着一起念。 韩夜听得很舒服,如身飘九天。 谁能理解他得此一女、如得三千世界的心情呢? 但今天司徒云梦字正腔圆,颇有一番女中君子的风范。 韩夜听着听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想去看看妻子现在是如何教书的。 韩夜步出卧室、走到正堂,司徒云梦的声音更近了,只听得她诵道: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 韩夜从正堂外看去,日光下站着一位白衣纶巾、飘然如仙的君子,身着长素衫,腰围黄缎带,上挂碧玉佩,手持桃花扇。 他,不,应该是她,虽然用布裹紧了胸、用布裹粗了腰,但从身形轮廓却还能隐隐看出几分窈窕。 此时此刻,她正用收拢的桃花折扇指着身后以清水凝成的二十个大字,对弟子们正声吟道:“丹青写真色,欲补离骚传。对之如灵均,冠佩不敢燕。” “这首诗是苏东坡大学士的《题杨次公春兰》,前四句写的是兰花的非凡风姿,后四句写的是对兰花的倾心爱慕。” “此诗明喻美人、暗喻君子。为师甚是喜欢,希望诸位弟子如兰如莲、志向高洁,今日特将此诗传授给你们。” 众弟子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先生!” 轻轻抖着蝴蝶翅膀的馨儿带头赞美道:“先生也是美人外表、君子内涵。” 众弟子齐声应和:“对!先生也是美人外表,君子内涵!” 司徒云梦不为众生赞扬而过分喜悦,只是微微一笑,她察觉到了韩夜就在身后,回头望了丈夫一眼。 这一眼,令韩夜惊喜万分。 此时此刻,化身孟云的妻子,柳眉飞月、玉眸淡雅,白色纶巾在身后轻舞飞扬,她浑身洁白,一尘不染,背对着满园阳光,竟是那么的圣洁无暇! 韩夜头一次看到妻子的男儿装,不由得看呆了。 而司徒云梦见到丈夫露出那副表情,则是心头一喜、柳眉微舒,这身装扮丈夫喜欢看,她自然会高兴。 但想起还在给弟子们授课,司徒云梦转过身去,抖开桃花折扇,将清水化成的那二十个大字如水蛇归巢般汇集到扇面上,形成了一个半尺大小的水球。 接着扇子一挥,那水球又散作满天飞雨,洒落在庭院的花花草草之上。 雨水与日光交织,晴空下现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悬在司徒云梦头上三尺处,煞是好看。 韩夜看得醉了,就算不喝美酒,也是无酒自醉。 至此,司徒云梦先后将孔子和韩愈的《猗兰操》、李白的《孤兰生幽园》和苏轼的《题杨次公春兰》尽数传给了弟子们,并令他们熟记于心。 教完诗词,司徒云梦才向弟子们宣布,明后两天暂时不上课了,她要随大家去里蜀山肃清淫邪、扫平污秽。 她让穿山甲小陵、冰晶女鬼韵儿、小狗精獒奇和幼虎妖阿武也暂时别回里蜀山,好好待在镇上等她的好消息。 弟子们听话地点了点头,并祝福司徒云梦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眼看着申时已过,太平镇的孩子们挥手向司徒云梦和韩夜道别。 “先生再见!” “师丈再见!” 韩夜和司徒云梦目送人类弟子们出了大门,又目送非人类弟子们用各自的法术将书案蒲团送回了西侧那排房子里。 今天的课,就算是上完了。 韩夜确认孩子们都走了,走到司徒云梦面前,嗅了嗅她散发出的清灵芬芳,为之陶醉,不禁问道:“原来这就是你当年在里蜀山女扮男装的模样?” 司徒云梦淡淡一笑,用折扇描了描柳月飞眉,对韩夜道:“嗯……那时眉毛描粗了,面上还抹了黄脂粉,更像男儿一点。” 韩夜很明白,司徒云梦之所以不愿意弄得太像男人,原本就是想让心上人瞧瞧另一个不同的自己。 而司徒云梦也没有问韩夜觉得自己好不好看,相处久了,光看韩夜那表情就有答案。 她饶有兴致,双手握住桃花折扇,朝韩夜躬身作揖:“未央兄,在下乃周游天下的琴仙,姓孟名云,孟子的孟,云朵的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司徒云梦扮作其他姿态时,也是惟妙惟肖,这得益于五彩之心那“师法天地”的能力。 韩夜喜欢司徒云梦真是喜欢得不行,但他克制住了不庄重的感觉,回礼道:“孟先生好,在下姓韩名夜字未央,我们不算初次见面了。” 司徒云梦还在想,阿夜为何不配合自己演?要跟她抬杠?却听她的阿夜调侃道:“如是初见,阁下怎么能称呼我为未央兄?难道我脸上写着自己的字?” 司徒云梦被逗笑了,将握着扇子的手抬起,放在唇边,遮唇而笑。 不得不说,司徒云梦化身孟云,对韩夜的的确确是个意外惊喜。 很新鲜,很美妙。 虽然韩夜爱司徒云梦之心未曾改变,可婚姻要长久,不正是夫妻俩要偶尔保持新鲜吗? 这份新鲜,是相爱千万年的保障。 所以,韩夜盯着司徒云梦看,想起一年多没和妻子恩爱了,欲火渐起,委婉地道:“夫人,你今天穿这身,是不是在刻意撩我啊?” 司徒云梦本来没往这里想,听韩夜一说,玉眸微微睁大,但马上又恢复了从容,温柔地点了点头,乃至于面颊上还泛起了点红晕。 司徒云梦的应和就是对韩夜最大的放纵和鼓励。 “借一步说话!” 韩夜兴奋了,牵着司徒云梦的手赶紧把她往睡房里带,他暗自庆幸今天妹妹韩玉干得漂亮,把睡房腾出来了。 成亲两年,韩夜和司徒云梦彼此都懂了一件事,灵魂交融固然最重要,但身体上的疼爱也能促进灵魂交融。 十指相扣过的情,方知彼此情至何处。 沦肌浃髓过的爱,才懂对方爱得多深。 偶尔,也还是应该鸾凤和鸣的。 情爱究竟能走到多远,需要一辈子去证明,这条路上,原当好好珍惜,就算韩夜得到了司徒云梦,他也不吝于时时刻刻表达出那份疼爱! 对于有些人,他们真正的人生,就是在得到最爱的女人后,才刚刚开始罢了。 韩夜牵着司徒云梦到了卧室,合上了门,掩上了窗,拉下了窗帘。 帘子是为天天装的,因为刚出生的孩子眼睛不能看强光,这也是薛燕特意交代的。 只是这帘子一拉,屋里就显得特别黑了。 司徒云梦终究有点怕黑,纤指一点油灯,三丈外的油灯便被火灵力点亮。 灯影摇红,晃得韩夜魂不附体,他一手抓住司徒云梦清凉的素手,一手撑墙,将妻子抵在墙上,深情款款地说:“重新认识一下吧,孟先生。” 司徒云梦倒没有当年那么羞涩了,只是担心等下玩起来隔音不好,忧虑地道:“阿夜,这屋子隔不隔音啊?别弄太大动静,天天在隔壁睡觉呢。” 司徒云梦之所以问隔不隔音,是因为她这一年来大多数都在屋子里,星辰韩玉和薛燕动静都很小,她在屋里几乎听不到。 而其他人授课时,院子里虽然声音大,但司徒云梦一旦去掩上窗子、拉下帘子,那声音就非常小了。 司徒云梦从来没在卧室完全封闭时,听过天天吵闹的声音,故而她有此一问。 她唯恐夫妻俩声音大了,会非常尴尬。 韩夜已经急不可耐了,随口回应道:“当然隔音!不隔音,之前天天晚上吵闹,不早就把小玉和星辰他们吵醒了?” “还有,你现在是琴仙孟云,又不是天天的娘亲,管他干什么?” 什么叫管天天干什么? 这像是当爹的说的话吗! 司徒云梦柳眉一蹙,推了一把韩夜的胸膛:“那你不许碰我!我现在是男儿,你碰我,别人还以为你有龙阳癖呢!” “谁信?只有你自己觉得自己是男儿吧。” 在这个不该太老实的场合下,韩夜开始不老实了,他轻抚司徒云梦的俏脸问:“男人的脸长得这么白嫩嫩的吗?” 韩夜摸了摸司徒云梦的背,隔着素衫,妻子的背如她的青丝般顺直,五指拂过,指间盈香,韩夜又问:“男人身上这么香吗?” 韩夜捉住了司徒云梦的手,放在掌心温柔摩挲,再问:“男人的手长得像白兰花这么美妙吗?” 韩夜说话有时候特别讨司徒云梦喜欢,致使司徒云梦偶尔怀疑韩夜离开她那八年,就真的没找过其他女人吗? 但确实世上有那么些男人,该老实的时候很老实,不该老实的时候也很浪漫,这样的男人往往都是极品。 司徒云梦被韩夜撩得玉面发烫、胸膛起伏,快要冷静不下来了,只好把头转到门外,矜持地道:“等等!我去看看外头还有没有人,燕儿万一醒了怎么办?” 韩夜就不喜欢司徒云梦扫兴,双手按住她的香肩把她身子整个掰了过来,直道:“说得好像小玉醒了你就放心一样,现在她们不会管我俩的!前天晚上是你自己说的,好久都没给我了,然后撩完我就装观音菩萨,是不是?” 装观音菩萨? 韩夜说话偶尔也挺有趣。 司徒云梦又笑了,俏面飞红。 “夫人,该给了吧?” “我想要你!真的好久了!” 韩夜说这话,声音甚至有点颤抖,说得司徒云梦都心疼了。 司徒云梦在韩夜殷切的目光下,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娇花照水、温婉如月。 韩夜如获大赦,那份狂热终于被彻底释放、不再压抑。 他心花怒放地将司徒云梦横抱起来,二人去到了床上,再梦巫山云雨。 其实,司徒云梦就吃韩夜这套!被韩夜吃得死死的! 韩夜很老实,只专注于喜欢她,从没让她受过委屈。 但韩夜“坏”起来,又特别能撩,撩得她心扑通通直跳。 司徒云梦自己也是个外表文静、内心炽热的性情中人,一旦与韩夜随性而为,那就是撩云拨雨、天雷地火、连理比翼、凤鸣鸾谐。 真的有好久了。 为了顾及孩子、为了顾及家人,司徒云梦没好好疼过韩夜,韩夜没好好疼过司徒云梦。 夫妇二人格外开心,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对方,对外界一切都不关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释放完热爱,终于停了下来。 司徒云梦裸着上半身贴在韩夜结实的胸膛上,轻喘兰气,玉面红润,令她更添几许娇美。 韩夜也已浑身是汗、喘息不止,他痴迷地抚摸妻子春水溪流般柔顺的头发,紧紧地抱着不肯放手。 男人一旦满足,也会替女人去思考未来、思考大事,韩夜牵着妻子的手,提醒道:“夫人,我想了一下,你还是不能用琴仙孟云的身份去里蜀山。” “嗯。为何?”司徒云梦一手与韩夜相牵,另一手抚弄着他健硕宽广的胸膛。 韩夜分析道:“三公九卿、里蜀山众多子民,也有不少见过你的男儿装,暗天教目前在里蜀山设有分坛,自然就有教众作为基础,万一这些教众作为奸细混在民众当中,他们肯定会认出你。” “昨晚一战,惊天动地,我认为,暗天教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他们或许已有防备。” “只要你出现在里蜀山,而且还扮成男相,傻子都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他们一定会望风而逃,再也不会现身……如此,反而会增加我们查案的难度。” 司徒云梦顿觉韩夜言之有理,赞同不已。 “阿夜,那你说说该如何安排?” 韩夜搂着妻子,略作思考,说道:“你先在家按兵不动。为免暗天教收到风声后逃走,我和燕儿今天就得动身去,我俩都比较机警,乔装打扮一番后,就在那边打探情况,你把我们的孩子照顾好以后,明天再过来。” 说着他又问:“对了,你可以用凤返之术隔界传到我身边来吗?”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不行,以我现在的法力肯定是不行的。” 韩夜点点头:“那明天你进到里蜀山后,再凤返到我和燕儿这边,我和燕儿会结合今天打探出的信息,商量出个计划,到时再依计行事,揪出长乐苑的幕后黑手,然后从他们那里获取暗天教总坛的情报。” “顺藤摸瓜,一举灭掉暗天教。” “你意下如何?”韩夜说着,尊重地望着美妙动人的妻子。 “都依你。”司徒云梦抱住丈夫,无条件支持。 她渐渐明白,女人嫁对了人,就能少想很多事;少想很多事,才能一直保持那份少女之心、赤子之心。 当然,没嫁对,那就遭殃,兴许这辈子也就废了,至少当年痴情若愚的司徒云梦容易变废。 所以,未错付,即幸运。 司徒云梦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依偎在心爱的男人怀里,因为没怎么休息,又有点想睡了。 韩夜一边给她盖上了薄被,一边思考后面的事。 这时,隔壁响起了一个声音。 男婴的声音。 “呜哇哇哇——!” 看来,天天醒了。 司徒云梦一听,登时便从被子里弹了出来,穿好散落到一地的衣服,正准备跑过去哄孩子,刚要推开门,听到哭声这么清晰,她意识到一件事: 韩夜说房子隔音?! 现在声音明明很大啊! 这可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司徒云梦哪里知道,每次儿子晚上大吵大闹,韩玉和星辰只是灵力高深、受到的影响不大,照睡不误,而薛燕住在他们斜对面,她那里声音较小。 司徒云梦一想到和韩夜鸾鸣凤悦,万一被妹妹听到了,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她一下,脸蛋就红得像个熟透柿子似的,捡起地上韩夜的衣服,冲韩夜一扔过去,嗔道:“臭阿夜,这就叫隔音?讨厌!!” 韩夜赤裸着身子仰躺在床上,一手按住额头哈哈大笑。 “回头再找你算账!” 司徒云梦娇怒着跑到隔壁照顾儿子去了,徒留韩夜一人在房中继续笑…… 【第二册是融入我人生经历的重要一册,兄弟姐妹们,我希望大家能从书里看出我想表达什么,这就是我不开后宫的原因。】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二回 蜀山行 司徒云梦跑到韩玉的卧室,发现不但韩玉在那里哄孩子,薛燕也已经在了。 司徒云梦想起之前和韩夜翻云覆雨,估计她俩全听到了,登时脸蛋又变得通红,只好从韩玉怀里接过天天给他喂奶,而后小心翼翼地问燕、玉二女:“那个,我刚才和阿夜在隔壁太累,睡着了……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吧?” “没有啊。” 薛燕一脸茫然看向韩玉,问道:“呆瓜妹,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没有。” 韩玉连连摇头。 没有? 司徒云梦觉得奇怪,刚才她在隔壁确实是太开心了,毕竟一年多没和韩夜郎情妾意了,方才纵情忘我、凰鸣九霄,难道恰好韩玉睡着了、薛燕也睡着了,二女竟然没听到? 然后天天醒了,一顿大哭,她俩才被惊醒? 司徒云梦只能是这么想,她抚摸着儿子的头,总算也还放心了。 而薛燕和韩玉见她正低头喂奶,双双忍住没笑出声。 韩夜开不开心倒是其次,关键是司徒云梦要开心。 既然她开心,谁会无聊去打扰? 薛燕见司徒云梦穿着素衫纶巾,便知她是什么想法,说道:“小梦梦,你穿这身去里蜀山微服私访,肯定不行的。” 司徒云梦当然明白,毕竟韩夜说过理由,但她还是想听听薛燕的想法,于是明知故问:“为何?” 薛燕把手自然而然搭在韩玉的肩上,娓娓道来:“里蜀山的长乐苑是个风月之地,说白了就是妓院,就算本军师给你易个容,你跑进去干嘛呢?跟那些风骚妖精调情啊?” 韩玉补充道:“嫂嫂,那些妖界女子被吸引过去,肯定都不正经,但你是女中君子,你太正经,去了就显得格格不入,会引起别人怀疑。” “呆瓜妹也不合适去。”薛燕双手环于胸前,对司徒云梦道:“本姑娘见惯了这些风骚女人,去了可以打探打探情况,呆瓜如果也要去,本姑娘顺便还可以帮你看着他一点,免得他背着你去寻花问柳。” “阿夜不会寻花问柳的。”司徒云梦对韩夜十足放心,只对薛燕道:“但是你和阿夜都很聪明,能随机应变,我晚点再去可以,听你们的。” 薛燕提议:“要不然,你干脆变个身外身在这里喂奶,把呆瓜妹也弄过去打架呗。” 司徒云梦摇头:“昨晚上我之所以能大显神通,是因为吸收了整个太湖的灵力,为此,许许多多的人都暂时失去了生命……如果要施展身外身,估计我得把整个太平镇包括镇民的灵力都吸走,才能变出分身让天天喝上奶,这就过分了。” “是啊,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韩玉对司徒云梦和薛燕道:“嫂嫂,燕儿姐,你们安心去惩奸除恶吧,我来带天天,顺便等星辰回来。” 提到星辰,其实韩玉也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他人,还是挺担心自己相公的,她面色略为担忧地说:“他要是回来,小玉还能提醒他过去里蜀山帮你们的忙。” 司徒云梦知道,尽管平日里韩玉对星辰严厉,那也是因为望夫成龙,如果韩玉留下来,她就既能照顾侄子、也能等丈夫回家,确实比较合适。 薛燕妥协道:“那好吧,只能委屈天天喝两天冰冻奶了。” 所谓冰冻奶,其实是星辰上个月从神界带回了另一只烛龙袋,把司徒云梦多余的母乳都存进那个袋子里,平日里韩玉用冰心符贴在烛龙袋上,就能将母乳冰镇、保持不坏。 等到什么时候司徒云梦断奶了,韩玉就撕掉冰心符,再给烛龙袋贴上火符温奶,这样,天天还能继续喝母乳。 昨天司徒云梦和韩玉急匆匆赶往杭州找素素,当时司徒云梦还没有法力,与凡人女子无异,韩玉认为最后肯定是她随韩夜、薛燕出战,而司徒云梦则会亲自带孩子,不缺母乳,所以就没将冰冻奶带上。 现在不一样。 既知司徒云梦要去里蜀山办事,这冰冻奶就能派上用场了。 对于女人而言,第一次放下孩子去做事,是一道心理障碍,就像司徒云梦从前一听到天天哭,连心爱的丈夫都能丢下。 但无论何种原因,只要离开孩子一段时间不去挂念,然后回来发现孩子还好,女人们就能开始尝试第二次、第三次放下孩子做别的事了。 司徒云梦亦不例外。 只不过她听从韩夜和薛燕的安排,暂时先留在家里,准备明天动身。 这时,韩夜穿好衣服已经过来了,看到三女围着天天,司徒云梦依然是男儿装扮,而薛燕坐在她身边挽着她胳膊,韩夜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他为了去神界追回司徒云梦,勇于挑战昆仑八派时,曾听薛燕说玉英宫的蓝无瑕“重情重义,简直是另一个孟公子”。 那时韩夜还以为薛燕口里的“孟公子”是她旧相识,不免调侃了两句,说这孟公子听薛燕描述起来,像个娘娘腔。 直至今日,韩夜才恍然大悟: 原来孟公子其实就是自己老婆! 这就万万没料到了啊! 他脑海里不禁回荡起和薛燕曾经的对话。 …… “以后你再敢惹本姑娘生气,本姑娘就当着你的面和她卿卿我我,气死你!” “我有什么好气的?你只管跟他卿卿我我便是!” “好啊!到时候你落单了可别后悔,韩大侠!” …… 韩夜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哦,原来“落单”竟是这个意思! 其实,薛燕和司徒云梦卿卿我我,最主要是把自己温柔的老婆给霸占了! 韩夜生怕薛燕记起来跟他较真,还盼薛燕已经忘了这事。 没成想薛燕就是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薛燕倚着司徒云梦的背,指着韩夜对司徒云梦道:“孟公子!就是这个人,他说你是娘娘腔!他背着你骂你!” 司徒云梦不明就里,反而维护韩夜,睁着玉目道:“娘娘腔也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是女儿家。” 薛燕又说:“但他说过,本姑娘只管和你卿卿我我,让他落单也没关系。” 阿夜说过这种话?还有这事? 司徒云梦一下就来兴致了,整个人都乐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韩夜则五指张开按在脸上,一脸尴尬。 薛燕肆无忌惮地黏在了司徒云梦身上,环住她的腰,往她背上蹭了蹭,看向韩夜道:“呆瓜,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可怨不得姑奶奶啊!” 薛燕越来越喜欢黏着司徒云梦,今天正好给了她个充分理由,韩夜无言以对,只好上前一把将喝完奶的儿子抱过来,对司徒云梦和薛燕道:“孟先生,薛小姐,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卿卿我我了,在下带孩子去里蜀山办事去。” 说着,韩夜做出一副要带儿子出去的样子。 “诶诶诶!”薛燕手指韩夜:“把干儿子给我放下!是不是玩不起啊你?!” “玩?”韩夜装作义正词严地耍赖道:“大事要紧!玩什么玩?知不知道里蜀山的百姓正水深火热?还有心情玩!” 司徒云梦身为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又是韩夜妻子,毕竟还是向着韩夜,轻轻拍了拍薛燕的肩头,柔声劝道:“燕儿,要不然这样吧,等里蜀山的事情完了,我好好陪你一整天,到时就让他带一天孩子,你觉得如何?” “好吧。”薛燕故作妥协,耸了耸肩,看向韩夜:“便宜你这家伙了,看在孟公子的面子上,就先这样吧。” 而后她又埋怨道:“去里蜀山那么危险,带什么天天?屁大点事拿天天做挡箭牌,跟小孩子似的,没个爹样!” 其实梦燕玉三女都还是知道,韩夜只是半开玩笑,缓解自己尴尬,岂能真的让儿子涉险? 韩夜把怀里的儿子交到司徒云梦怀里,面色冷淡地对薛燕道:“别废话连篇了,赶紧动身。” 于是乎,四人略作商议,司徒云梦和韩玉暂时留在韩宅。 韩夜与薛燕乘银雕先去蜀山,在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后,再乔装打扮,从镇妖顶去往里蜀山。 此时已近戌时、正当黄昏,银雕载着二人振翅疾飞,夏日夕阳仅留的点点余晖洒在韩夜宽厚的背上。 望着红彤彤的云海,回想起方才的事,韩夜对薛燕可算佩服得很,朝着身后的薛燕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薛女侠!又被你摆了一道!” “略略略!”薛燕在韩夜身后做了个鬼脸:“活该!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商量一下好不好?”韩夜语气缓和地道:“她就陪你半天算了,在杭州城,她已经陪你逛了一上午街了。” 韩夜这么说也不是没原因,今日和妻子缠绵后,他彻底找回当年狂热喜欢妻子的感觉,自然是不想让给薛燕。 问题是,薛燕也有很多事想和司徒云梦一起做,一起听戏一起逛街一起下棋一起吃好吃的,现在司徒云梦能暂时放下孩子,就等于恢复半个自由身了,她可不能放过机会,便对韩夜道:“不行!那个不算!!是你老婆心甘情愿陪我的!你一个大男人,带一天孩子怎么了?天天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就那么不想带!” 韩夜知道,于情于理他现在都说不过薛燕,也就不再讨价还价,服了这个软。 太平镇离蜀山很近。 没过多久,夜燕二人就来到了仙界第一大派——蜀山。 蜀山共由六个悬空峰峦组成,恰比人之躯体。 “头部”为首峰,面朝正东,占地八百亩,其上有雕云正门、迎门太极正殿和剑楼经楼; “躯干”为主峰,占地最广,足有万亩,其上有无数住房,以八卦方位分布开来; “左手”和“右手”分别是演武坪和炼气台,均占地三百余亩,乃蜀山弟子练武及修气之所; “左脚”是占地五百亩的思过峰,上有一清律堂,供奉着历代先灵的排位; “右脚”是镇妖顶,上有历史悠久的锁妖塔,高达一百八十丈、占地百亩,威慑世间群妖! 首峰、演武坪、炼气台、思过峰、镇妖顶分别以粗长铁索与主峰相连,彷如人之经脉、纵横交错,在高空一眼望去,蜀山正如同盘古倒影一般。 等银雕飞入蜀山境内,韩夜就感觉有几柄飞行的宝剑在向他靠拢,韩夜知道,那是蜀山弟子御剑过来盘问,以防妖魔来犯。 他不慌不忙地释放出玄魔之气,待黑气萦绕在银雕周身后,那些御剑弟子便四散退开。 长期往返于蜀山和人间各地,韩夜已经学会了如何尽快告知巡山弟子他是自己人,那就是乘银雕时释放出玄魔之气。 以银雕作为坐骑的仙派高手本就不多,何况还修研这种似魔非魔的反玄元真气,那只能是蜀山剑魔韩夜了。 除那些不懂规矩的新手之外,所有巡山的师侄一下就能认出韩夜,并识趣放行。 半年前,曾有一对叫做陆离、羽佩的小道士,陆离是云舒收的徒弟、羽佩是雨尘收的徒弟,论辈分还要叫韩夜一声太师叔,他俩刚学会御剑飞行不久,就自告奋勇担任起蜀山巡逻的职务。 彼时,韩夜正乘银雕带着素素、獒奇回里蜀山,顺便想把太平镇已年过束发①的周义举荐给清穆师兄,令周义来蜀山汲取人间正气、感受天地造化。 陆离、羽佩二人见韩夜浑身黑气,身后还带着蛇精和犬妖,登时以为妖魔来犯,更以为周义是为妖魔所挟持的无辜凡人。 于是,陆离截住韩夜,让羽佩去叫其他巡山弟子过来增援。 韩夜一看陆离便知他刚学会御剑飞行,飞得还不甚稳定,自然不能和小辈一般计较,为免银雕带起的风暴让陆离坠剑受伤,只好令银雕停了下来,报了报名号。 陆离虽听说过韩夜名头,但总是不信,毕竟阅历不深,韩夜身上的黑气、还有他身后的妖精,总不能是假的吧? 于是他又问了些问题,并让韩夜施展蜀山道法,以证蜀山弟子之名。 韩夜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和梦燕二女在扬州偶遇苍月长老,作为小辈的他们也曾让苍月施展道法、纠缠不放。 韩夜淡然一笑,觉得自己“老”了。 当然,韩夜也会觉得和陆离这小兄弟有点缘分。 既是有缘,露一手还是可以的。 韩夜当即使出御剑术,单手捏诀令龙泉剑飞出鞘来、激射而出,且他自创了快速御剑飞行的方法,以轻功减轻自身体重,纵身飞跃,追上剑去。 韩夜早已人剑合一,双脚一旦触到飞剑,便与飞剑同速,眨眼间飞出百丈,这才转了个弯,折返而回。 施展完御剑飞行,韩夜才指点陆离,叫他不要急于担任巡山要职,平日里多练一下玄元真气和御剑术,待真气浑厚、御剑熟练后再来巡山,否则,如真有敌人来犯,只需快速从他身旁穿过,便能令他御剑失灵、坠下云海、粉身碎骨! 陆离的御剑术是云舒教的,云舒的御剑天赋虽在同辈中尚可,但比起长一辈的清、玄等辈弟子就差一了大截,这些韩夜都很清楚。 而陆离对御剑术的见识也就仅到云舒这里为止了,在他的认知里,御剑飞行只能缓缓起步,方可载人疾驰,绝不能像韩夜这么灵活地使将出来! 他看傻了。 他看呆了! 这时候,云舒和雨尘才慌慌张张带着羽佩御剑赶来,云舒大声喊道:“徒弟糊涂!那是你太师叔韩夜!不得无礼!!” 韩夜没介意陆离的行为,毕竟陆离年轻得很,也是一心为蜀山尽忠职守,他何错之有呢? 韩夜当着陆离的面严肃地提醒云舒,一定要教好徒弟御剑术,确认能稳当御剑飞行了,才能同意他们担任蜀山巡山之事! 若御剑飞行,必先保全自己。 巡山要务,安全第一! 别到时候妖魔没来,弟子就摔死几个,岂不惜之痛哉? 云舒和雨尘连连点头称是,不住地跟韩夜道歉、强调自己疏忽,这才拉着陆离、羽佩离开。 韩夜还把这事跟师父守正说了,守正觉得韩夜考虑周全,便把安全御剑一事纳入了蜀山门规。 自那以后,蜀山弟子传授御剑飞行时,就多番强调安全问题,凡未经过训练且考核通过之人,不允许使用御剑飞行! 如果御剑飞行的弟子因学艺不精出事,他们的师父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当然,巡山弟子在担任巡山要务前,除了要接受安全教育和考核外,他们的师父通常会告诫一句: “凡遇到乘坐银雕、身绕黑气、腰挂龙泉宝剑的人来我们蜀山,一律不得拦截!切记!切记!!” 毕竟,没有人愿意像云舒、雨尘那样再尴尬一次,大家引以为戒。 再说了,有韩夜一家子坐镇六界,六界也太平多了,稍微有点实力和格局的妖魔是不会来蜀山派触霉头的,巡山弟子要面对的敌人其实不多。 韩夜去往蜀山太极殿就跟回第二个家似的,都不需要去山门通报,一路畅通无阻。 误了六界大事,谁能担得起责? 很快,韩夜就带着薛燕来到了太极殿前。 此殿四角重檐、三十亩见方,雕栏玉彻、气势恢宏。 银雕越过殿前三段九级台阶后,变回了银雕匕首,自觉挂到韩夜腰间,薛燕抬头看了一眼殿门上悬着的匾,曰“道生太极”。 当然,再熟悉不过了。 二人步入殿内。 此殿内部广阔非常,左右各立十八根皆需六人合抱的大柱,大殿中央的地上赫然标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人往太极里一站,竟比太极里的两点还要小得多。 正对门口的是一座插满香火的巨大鼎炉,还有炉后那高达五丈的道祖太上老君塑像。 而蜀山派现任掌门兼武林前任盟主——守正,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太上老君的神像前,他白袍苍髯、眉目凛然,气宇不凡、威慑八方,直到看见韩夜入殿,眼神里才终于带上了几分慈和。 “师父!弟子韩夜前来拜见!并有重要大事相商!” 韩夜抱拳跪在守正面前。 薛燕也单膝跪地,跟着抱拳施礼。 礼遇恩师,早就成了韩夜的习惯。 须知,守正不但在韩夜困顿迷茫之时震慑武林群雄,毫不避讳地收他为徒、悉心传授武功,他更如父亲一般教诲韩夜、传授为人正道。 在韩夜眼里,守正已不单单是师父,也是半个父亲。 韩夜怎能不尊敬有加? 但似乎,守正已预料到韩夜要来,他开口道:“徒儿,如为师所料不错,你是为了暗天教的事情而来吧?” “你和薛姑娘都快快请起吧,不必拘礼。” 守正出于对里蜀山驸马、六界救世英雄的礼数,也不好意思让韩夜一直跪着,上前将他和薛燕扶起,道: “暗天教教主原名殷释天,为师与他在十数年前接触颇多,待为师细细与你道来。” 注释: ①“束发”——指男子十五岁。 【蜀山御剑千万条,安全飞行第一条。】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三回 殷释天 薛燕对于守正了解暗天教主一事十分惊讶。 韩夜却只是微微一惊,便即恢复镇定。 要知道,韩夜这师父守正,原是武林盟主,俗名公孙正,不但曾为武林第一人,还与天帝伏羲有过些交集。 只不过公孙正认识到自己走了岔路,陷入反思,他来到蜀山,见与蜀山有缘,这才被已故太上长老太和收为徒弟,道号“守正”。 所以不管守正说他认识谁,韩夜都已见怪不怪。 只听守正平心静气地将一段江湖往事缓缓道来: 暗天教,原名圣典教。 这个教派原本很低调,信奉天竺的湿婆神,之前的教义是: “湿婆赐福,天外显圣,同一无二,六界共生。” 圣典教崇尚神佛共存、天竺之神与本土之神共存,但本土信仰九天神明的黎民百姓占绝大多数,是故,圣典教在神州大地上教众极少。 圣典教教主宝象并不介意教众少,他与世无争,只希望有缘人会理解天竺神明的存在,求同存异。 所以圣典教在中土创教三百余载,从不多事,武林人士懒得去找他们的麻烦,仙家道派则不予理会。 圣典教倒是与神武寺及四大佛门道场来往较多,多是在湿婆教派和佛教之间探求根源、交流禅意。 神州大地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不论什么地方的文化,一旦在此落地生根,就会带有华夏文明特色。 圣典教亦不例外。 同是信奉湿婆大神,天竺那边的湿婆教早就容不下佛门弟子了,而圣典教容得下中土佛门、中土佛门也容得下圣典教。 这正是教主宝象热爱这里的原因。 反观其他地方宗教动不动就给别的宗教信徒扣上“异教徒”的帽子,轻则驱逐,重则烧死。 泱泱中华,源远流长,没有所谓的异教徒。 包罗万象,有容乃大! 也是因为这点,二十多岁就开始游历江湖的公孙正,对这个神秘的圣典教颇有兴趣,某天,他来到了泰山山脚下的圣典教总坛。 当日,圣典教教主宝象就在总坛,他虽体态臃肿,却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热情地接待了公孙正。 宝象座下有三大弟子,分别担任本教的创造使者、毁灭使者和调停使者。 而调停使者正是由他最宠爱的小徒弟殷无忌担任,旨在调停本教与六界其余神明信奉者的争端。 彼时,创造使者和毁灭使者正在外头传教济世,惟有殷无忌随宝象在教中坐禅。 殷无忌比当年的公孙正大五岁,年过而立,通晓中外、满腹经纶,四条眉毛、玉树临风。 四条眉毛倒不是说殷无忌真的长有四条眉毛,而是他那一对八字胡修得和他的眉毛一样精致好看。 公孙正对佛法不甚关注,对湿婆教义自然更不了解,他一心追求武之极致,无心与教主宝象论禅,倒想和宝象讨教讨教武功。 宝象也不怪罪公孙正无礼,他微微一笑,令殷无忌出战。 于是,公孙正和殷无忌便在圣典教的塞犍陀①武库切磋技艺。 公孙正自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先和殷无忌斗了一会儿剑,殷无忌剑法精湛,竟犹在公孙正之上! 斗得三十来招,公孙正预感要败,旋即罢手,提出要改换兵器,比比刀法,殷无忌同意了。 正所谓剑法贵精、刀法贵快。 公孙正只等殷无忌换好刀以后,立刻使出霹雳狂刀之刀法,宝刀如雷霆之势砍向殷无忌。 殷无忌略显慌张,但竟然也接住了! 当然,殷无忌用刀经验还是不如公孙正的,渐落下风,他也收招喊停。 公孙正礼尚往来,同意停手。 而后二人用棍,殷无忌使出醉罗汉棍法,略胜公孙正。 二人用枪,公孙正使出八荒枪法,殷无忌憾负。 二人用锏,殷无忌使出韦陀献杵,公孙正稍逊。 二人用锤,公孙正使出元霸锤天,险胜殷无忌。 兵器比得平分秋色,公孙正又提出比比拳脚。 公孙正用五行拳赢了殷无忌的伏魔拳。 但八卦掌又输给了殷无忌的龙象般若掌。 公孙正使出破空指,胜得殷无忌的摩诃指一招。 殷无忌施展怀心腿,赢得公孙正的玄冥腿半式。 其实,达摩本也是天竺之人,只是源出佛教,而圣典教信奉“同一无二”,湿婆也好、佛也好,无他无我,所以宝象传授殷无忌佛门功夫一点也不避讳。 殷无忌学得很好,尽得师父宝象真传,放到武林中去那也是顶尖好手了。 打着打着,公孙正对殷无忌真可谓英雄惜英雄,这殷无忌用的全是外教传入中土的好功夫,令公孙正大开眼界! 最后,公孙正兴致勃发,提出要和殷无忌拼内功。 提出来的时候,公孙正又觉得有点过分了,因为他机缘巧合,曾先后服食过北冥玄蛇的蛇胆和万年火龟的内丹,玄蛇至阴、火龟至阳,二者在公孙正体内阴阳互补,令公孙正年纪轻轻就具备寻常人两个甲子的功力! 如果公孙正以他至阴至阳的内力和殷无忌互拼,恐怕会要了殷无忌的性命! 但殷无忌却说:“公孙施主,这内力就不比了吧?在下自甘认输。” 倘若是一般的争强好胜者,到得此处,确实也就罢手了。 可公孙正并不是一般人,殷无忌在他战意高昂时说出这话,他一下子就听出殷无忌的意思,其实殷无忌的话外之音是: “你内力肯定不如我,不比了。” 既然如此,公孙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坚持要和他比内力。 孰料,二人对上一掌之后,又是各自钦佩! 公孙正不知殷无忌修炼“梵我合一功”二十余载,其内力之精纯,竟能与他分庭抗礼! 小徒弟如此厉害,那么师父宝象实力如何,可见一斑。 好在圣典教并无争天下之心,只想传播教义、造福世人,否则单论实力,武林盟主这个位子,宝象早就可以坐上去了。 公孙正对宝象佩服至极,和殷无忌则是惺惺相惜,总算抱拳、感谢赐教。 宝象也赞叹公孙正是个纵世奇才,和徒弟又颇有缘分,便盛情邀请公孙正在圣典教住下。 公孙正欣然应允,一住就是半个月。 期间,公孙正与殷无忌以武会友、谈古论今,二人交换武功招式,彼此各有进境。 殷无忌不但是清楚神州中土的种种大事,对西方天竺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这片神州大地的最西方,翻过天神雪域之山、也是被山那边的人称为“喜马拉雅”的大山,有另一片大地,约是神州大地的一半。 “天竺”和“波斯”二国均在那里。 殷无忌说,有朝一日要去天竺看看,看天竺是否真有湿婆大神的法身存在,只是去往天竺的大雪山上听说有很多法力高强的妖怪,他还需多修炼几年,等有把握了再去。 当年的公孙正意气风发,对殷无忌说,如果要去,他也愿同往,见识见识天竺这个国度,且二人结伴,路上好有个照应。 殷无忌点头同意。 此后数年,公孙正与殷无忌偶尔小聚,一面切磋武功,一面谈论方今天下大事。 公孙正天赋奇高,武功也越来越强,强到放眼武林再无敌手,就连仙家道派里实力较低的人也输在了公孙正手中,而仙家道派领袖又无意与武林各派过分纠缠,致使公孙正终成武林盟主。 再过数年,他创建了正气山庄。 此庄建成后,天下英雄豪杰趋之若鹜、纷纷来投,而公孙正旨在维护天地正道、造福万民,未结成规模更大的帮派。 他满腔热血,关怀神武寺、碧水宫、八卦门等大派。 他殚精竭虑,扶持鸣剑堂、雪鹰派、长青帮等小帮。 他号召武林群雄善待外来教派,天下大同! 又过数年,大业已成,年近四旬的公孙正想起了老朋友殷无忌,他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去见宝象,却发现殷无忌早就不在圣典教了。 教主宝象说,近来神州大地上的民众越来越不信任天帝伏羲,偶有反义,而圣典教主张“六界共生”,想要接纳这些不信神明的教众。 然而,仅凭圣典教一派宣扬教义、宽解世人,实在是杯水车薪。 宝象便派殷无忌翻越喜马拉雅山去往天竺,求拜湿婆大神,取得《湿婆经》,教化世人。 这一去,也有两三年了,宝象一直得不到殷无忌的音讯。 传言,在西方雪域神山——喜马拉雅山中,有许许多多远超凡间实力的妖怪,殷无忌虽然武功在凡人中已是数一数二,但毕竟不是活佛散仙,这么久没消息,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喜马拉雅山方圆五千里,地广人稀,宝象就算要找殷无忌也无从找起,只能寄希望于小徒弟吉人天相,能最终取经归来。 听宝象说完,公孙正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年他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却没看到殷无忌来道道喜、见见老友,原来殷无忌独自去天竺了。 因为取经不同于游历,必须身体力行、方能取得真经,而苦行也是湿婆教义的一部分,所以殷无忌此去,并未叫上公孙正一起。 公孙正虽有些担心殷无忌的下落,但既已心系武林大事,自然是没空去找生死未卜的老友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正气山庄,然后从手下那里听到了八卦门联合鸣剑堂、雪鹰派、巨鲲帮将长青帮彻底灭门的消息。 八卦门等派沆瀣一气,把原本与百姓和睦相处的长青帮,全帮上下五百多口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无论老弱妇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等到公孙正获悉此事,急匆匆赶来,各门各派早就瓜分财产和宝物、四散而去。 长青帮!已彻底从武林中消失! 他所看好并传授过武功的慕容晚儿,更是死无全尸! 公孙正痛苦不已,望着满地尸体,一夜之间,两鬓斑白。 虽然八卦门陈耀海、鸣剑堂司徒胜、雪鹰派李银松和巨鲲帮齐远峰全部跪在公孙正面前,诉说长青帮里有妖魔附身在各人身上,散播瘟疫,为了黎民众生,不得不灭! 但公孙正知道他们在说谎。 只不过他醉心武学,并不擅长操弄人心,没有陈耀海那样的城府,也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门派残害无辜。 想起自己一手扶持的门派竟为了一点小利杀人全家。 想起天性纯真、正义凛然的慕容晚儿惨死。 想起老朋友殷无忌杳无音讯、或已罹难。 公孙正心灰意冷,将这些他眼中的武林败类遣散回去后,一个人坐在正气山庄的台阶上发呆。 却在这时,天帝伏羲降在正气山庄,给了公孙正引导。 天帝伏羲提醒公孙正,“天下”,乃“在天之下”,而他天帝伏羲,正是这“天道”。 凡人愈加愚蠢,对神灵不敬,对弱者残暴。 罔顾苍生!践踏天道! 九天众神,已然震怒! 惟有造天缝、引天河,以天河之水清洗人间,洗去那些污秽、警醒世人,待七七四十九天过后,崭新人间方能归入正道、重申正义! 听此一言,公孙正幡然醒悟,于是决定得天帝赐予的神力扶持,在人间代行其事,作法裂开天缝、洒下天河之水,驱邪祛秽! 公孙正尚在酝酿天缝之时,他原以为九死一生的老友殷无忌却意外回来了中土,来到了正气山庄。 殷无忌怒气冲冲,欲冲到大殿质问公孙正,被公孙正当时的手下金刚罴和飞天犼拦下,可以看得出,殷无忌此番从天竺归来,实力比之从前亦有精进。 但很可惜,金刚罴和飞天犼的实力如同神魔一般强大,殷无忌施展浑身解数也突破不了二人防线。 这时,公孙正双手负于身后,现身在殷无忌面前,告诉殷无忌,他正在完成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 殷无忌大骂公孙正糊涂。 原来,天帝伏羲不但是诱导公孙正用天河之水清洗神州大地。 天帝伏羲更认为湿婆教、佛教都是异教! 凡人逐渐不信奉九天诸神,反而去信奉佛教、湿婆教、回教、拜火教,视数千年庇佑他们的上古众神于无物! 何其愚蠢?何其愚昧! 天帝伏羲已经无法忍受。 一方面他想通过清洗人间,洗去神州大地上那数之不尽的异教,仅留本土教宗仙派。 另一方面,他安排金神蓐收、二十四雷将、五百灵官、十万天箭手一齐出征西方。 先让十万天箭手射死了天竺、波斯等国的所有凡人。 再让五百灵官助力金神蓐收及二十四雷将,降下万里狂雷,将神州大地以西、喜马拉雅山以南的异教之国,尽数炸成灰烬!! 而在韩夜当年看来,他还以为那些狂雷只是天河之水倾泻人间时,顺带落下的。 韩夜和薛燕都万料不到,十一年前,暴雨倾盆虽是为了清洗他们所在的大地,但狂雷却是为了彻底消灭天竺! 从那以后,喜马拉雅山的西边就再无天竺国,但偶尔能从神界那边听说,在天外天仍然有天竺世界的存在,与当年天竺国相比,规模大了上百倍,文化却相差无几。 殷无忌继续在暴雨中诉说他遭遇的痛苦。 在天竺国,殷无忌经历了许多艰险,也遇到了一生当中的挚爱——天竺国国王的女儿佘芷。 这时,殷无忌已从天竺国的湿婆教取得了真经,打算向天竺国国王求亲,带走佘芷。 天竺国国王不许佘芷离开天竺,也不许佘芷嫁给外来之人,但无忌、佘芷二人用情已深、至死不渝。 于是,殷无忌让佘芷先在天竺国等他,等他把真经送到圣典教,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再回来二人团聚。 结果,他刚回到神州大地上,天帝伏羲就命令蓐收和二十四雷将摧毁了天竺国! 佘芷自然就跟着天竺国一起灰飞烟灭了! 一念之错,殷无忌痛失爱人。 他后悔自己为何不偷偷带佘芷一起来神州大地? 但痛苦,还远未结束! 殷无忌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赶到圣典教,又发现整个圣典教都被泰山神用一座方圆十里的大山压得粉碎! 宝象和二位师兄全都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这又是天帝伏羲干的好事! 原来,天帝伏羲不但是认为天竺应该灭亡,他也注意圣典教很久了,此教不信奉三皇、不信奉三清,竟然信奉天竺的湿婆神?! 放在神州大地上简直是格格不入!甚至是怪异荒诞! 所以天帝伏羲才命令泰山神把圣典教从六界中除名。 可对于殷无忌来说,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爱人惨死、恩师猝亡! 血海深仇,何处得报?! 殷无忌想起了公孙正,他本来是要找这位老朋友一起想办法,对抗这残暴不仁的苍天! 他听说公孙正创建了正气山庄,特来投奔,却不料,公孙正竟然也成了天帝伏羲的“走狗”!! 那时公孙正则已经认定天帝就是天道,天道之意即是天意,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抗天意。 公孙正奉劝殷无忌面对现实,尽管他内心对于老友的遭遇略为同情,但他更加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对于各人的命运是一视同仁的,无所谓幸与不幸。 殷无忌固然不幸,那慕容晚儿难道就幸运吗? 陈耀海作恶多端,他遭遇了不幸吗? 天道对万物其实是公平的。 而天帝就是天道! 种种经历令曾是朋友的公孙正和殷无忌走上了对立面,二人在那正气山庄打了一场。 不。 与其说是打了一场,不如说是公孙正全面碾压殷无忌。 有了天帝伏羲赐予的神力,公孙正一招神灵震慑就牢牢镇住了殷无忌,令他五体投地、动弹不得。 就一招! 任凭殷无忌如何反抗,他的百般武艺、千般技法,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看到了吧?这就是神与人的差距。” “老朋友,我同情你,真的,但你阻止不了我。” “你连我都阻止不了,又何谈向天帝复仇?放下吧。” 公孙正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望着跪倒在地、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的殷无忌,回忆起当年二人曾意气风发、斗剑论武,他回归了一丝人性。 他让金刚罴和飞天犼把殷无忌抬起去,扔出了正气山庄,他固然是不想殷无忌阻止自己的清洗人间大计,但也是为了让殷无忌认清楚现实差距,不要挑战天帝做无谓牺牲、枉送性命,殷无忌本没做错什么,应该好好活着! 殷无忌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发誓,只要活着,就一定要为师父和爱人报仇,消灭天帝,改天换代!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气山庄,离开了。 从那以后,世上再没有殷无忌,取而代之的是: 殷释天! “释”,乃“解释”、“消除”、“赦免”、“舍弃”、“免除”、“放下”之义。 所谓释天,就是要告诫世人,这世道,该重新定义“天”的存在了! 如果天帝伏羲仅因为他灵力无上,就可以肆意妄为、罔顾苍生; 如果殷释天以凡人之力无法对抗天帝伏羲、实现众生平等! 那么殷释天坚信,总有一天,他从《湿婆经》里研究出与天外天建立联系的法术后,就能找到比天帝更强的力量。 借助天外神力,他必将神魔拉下神坛,取而代之! 殷切希望,重释苍天! 方乃殷释天! 凭着这股信念,圣典教虽亡,一个新的教派却被殷释天一手建立了起来,名唤“暗天教”。 他收了一些被诸神之怒牵连的凡人和妖怪作为教众,以莫离、南达为首。 只是过去十年来,暗天教行事诡秘,一度被世人遗忘在黑暗的角落里。 至于公孙正,后来他被泰逢和计蒙二神打败,天帝伏羲也认输,公孙正才醒悟过来,反思他的所作所为。(此处详情参阅《飞虎传》) 再后来,公孙正来到蜀山,参悟了他自己心中的“道”后,成为了蜀山一员,道号“守正”。 到如今,他心怀天下苍生、修炼成仙,终成蜀山掌门。(此处详情参阅《剑魔携香》) 而那殷释天与他的暗天教这十年来行事低调莫测,守正自然是没有再留意,甚至因为潜心修道、忙于各事,他都快忘了殷释天的存在了。 何况,如果不是天外神明要找到五彩之心、真的赐予了殷释天天外法力,以暗天教这十年来的整体实力而论,暗天教也仅是稍强于武林各派,根本不足为惧,九天诸神更没把他们当回事。 直至最近,暗天教的声势越来越庞大,行动也越来越猖獗。 守正才开始重新关注。 守正听到元神弟子传来杭州城闹蛇灾的消息,人间的蛇精蛇妖似乎都涌过去了,他得知背后正是暗天教所为,回忆过往,才意识到问题很严重。 但又听说不但是自己的爱徒韩夜前去消灾除患,小师侄韩玉也去了,飞凰公主和薛女侠都去了,如今韩夜、韩玉和薛燕本事,每个都比自己强,那么蜀山反而是不用派人去了。 果不其然,爱徒韩夜不负所望,不但是让杭州城回归安宁,还顺道去太湖剿灭了暗天教的蛇神坛。 因此,守正料到,他的徒弟韩夜一定会来蜀山找自己。 或许,今天就会来找自己。 而自己,只需要收集情报,整理好这段江湖往事,只待徒弟前来,悉数告知。 注释: ①“塞犍陀”——梵文名“skanda”,湿婆神的儿子,是骁勇善战的战神。传说生下来第七天就率领天军杀死了恶魔塔茹阿卡。传入我国后,逐渐成为了韦驮菩萨,又称韦驮天。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四回 入妖界 听守正说完这些事,韩夜也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尽数述说给了守正。 师徒二人面色凝重。 “师父,此事既已超越凡人与仙界能解决的范畴,请放心交给弟子来处理吧。” 韩夜向守正抱拳道:“凡与暗天教相关事宜,同门只需探出情报并告知我等,至于剿灭之事,他们不需参与,以免枉送了性命!” 守正点头,深以为意:“徒儿所言甚是,我会和他们交代好的。” 说着,守正转过身去,虔诚地面朝道祖神像,又道:“不知星辰此去神界,有无告知道祖暗天教一事,还望道祖与天帝善加关注,尽早解决此番危机。” “必要时,为师也该去会会老友,看能否劝说他放下过去,毕竟此事与我有关。” 韩夜认为,今时今日的暗天教主殷释天似乎并不仅仅拘泥于仇恨了,否则,一旦殷释天得到了强大法力,他应该早就像刑天一样杀上天去,直取天帝伏羲! 殷释天应该和他一样信念很强,不是现在的守正能劝说得动的,守正此去,恐有危险。 韩夜仔细思索,回曰:“师父,您暂时还是不要出面。徒儿料定,等徒儿带着家人伙伴灭了长乐苑的那个分坛,七坛已损其二,殷释天必然现身,待徒儿先会他一会,再做计较。” “徒儿有预感,这殷释天一定还有个计划,足以颠覆乾坤的计划。” 守正颔首,目光平和,只道:“也罢,里蜀山那边的事,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了。” 薛燕笑道:“守正师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本女侠和呆瓜、小梦梦三人合力,就算是丢脸男死而复生,我们都有信心打败,不怕什么狗屁阴湿天,我还痛风天呢!” 跟着司徒云梦久了,薛燕意识到不能总是叫守正“老盟主”,毕竟他不当武林盟主很多年了,所以她干脆跟着司徒云梦一起叫守正“师父”。 司徒云梦是夫唱妇随。 薛燕则是梦吟燕随。 而守正听到“丢脸男”三个字,则是微微一愣,看向韩夜。 韩夜知守正意思,拱手解释:“哦,师父,燕儿说的是盘古之殇,两年前我三人合力战胜盘古之殇,燕儿就给他取了这个绰号。” 守正一直觉得薛燕很讨喜,什么坏人都能取绰号,好好一个“殷释天”,给她叫成了“阴湿天”。 守正也知道,徒弟不但是武功盖世,妻子和红颜知己也各有本事,性格互补、招式互补,是名副其实的六界之内无敌手。 所以,守正就暂时不再顾虑暗天教一事了。 韩夜与薛燕暂别守正,出了太极殿。 韩夜感觉有些疲惫,他向薛燕提议先在蜀山休息一下,稍晚动身。 薛燕心里想的是,你和小梦梦玩得那么开心,不累才怪,叫你不带着她好好休息。 但薛燕没明着说出来,她伸了个懒腰:“呵——!其实本姑娘也没休息好,下午天天一哭,我怕呆瓜妹一个人带不过来,就跑去招呼了,大概……也就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吧。” 韩夜顿觉不对劲,明明是他和妻子司徒云梦开心完以后,才听到天天哭声。 而从他拉着妻子进睡房共枕同衾,直到听见天天大哭,起码也过了一个时辰了。 但从薛燕现在的话里,他却察觉到:天天老早就在哭了。 薛燕见韩夜一脸疑惑,便知何意,笑道:“因为一开始天天哭声不大,所以你和小梦梦在隔壁没注意听吧?” 原来如此。 韩夜释然。 可很快,他作为父亲又有些愧疚了,他不是不管韩千里、不是不喜欢韩千里,其实他比谁都爱这个儿子,尤其是司徒云梦作为凡人女子生下韩千里的时候,司徒云梦半条命都快丢了。 韩夜一直守在旁边,紧紧抓着司徒云梦的手,问司徒云梦感觉怎么样。 司徒云梦没有说自己怎么样,却憔悴虚弱、面无血色地微笑问道: “阿夜,你终于有个孩子了,韩家的孩子……喜欢吗?” 韩夜一下子眼泪就冒出来了,死命点头,疯狂亲吻司徒云梦的额头。 他终于当爸爸了!是司徒云梦为他生的!韩家也终于多了个人了! 他心里别提多感激妻子了! 他从薛燕那里接过两只手就可以捧起来的韩千里,方知,原来孩子们出生的时候都好小巧、好精致。 鼻子像爹,眼睛像娘! 薛燕也在一旁高兴地抹眼泪,为韩夜和司徒云梦而高兴。 直到看到韩夜双手握着儿子欣喜地举高高,她才骂道:“有病吧你!天天还小,很脆弱,赶紧把他放下!!”骂的时候还踹了韩夜一脚。 …… 回忆那段日子,韩夜终生难忘。 但韩夜知道,因为司徒云梦、薛燕和韩玉都宠自己儿子,当爹的有时候不能跟着一起宠,偶尔还是要显得冷漠,好在儿子面前竖立一个严肃父亲的形象。 所以,韩夜一听说下午天天哭了很久,他却正带着孩子娘在隔壁开心,心里不是滋味,会愧疚。 薛燕见韩夜表情变了,宽慰道:“好啦好啦,所以你和小梦梦是不可能只靠两个人就能带好孩子的,行侠仗义、降妖除魔,总不能一直抱着天天去吧?家里总要有人。” “还好有本姑娘和呆瓜妹,你们偶尔也可以过过小日子啦。” 其实薛燕也好、韩玉也好,她们本没有义务带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薛燕。 如果不是四人的爹娘亲人均已过世,他们虽仍然会一起守护这个世界,但未必一起生活。 “谢谢。”韩夜感激地对薛燕道。 “你说什么?”薛燕做出掏耳朵的模样,一脸蔑然地回应道:“耳朵起茧子啦,耳朵不爱听啦!” 韩夜淡淡笑了,笑得虽然淡,心里却特别暖。 而后,二人就去往蜀山八卦城的乾位住房区休息。 自从韩夜成为六界英雄,并明媒正娶了作为飞凰公主的司徒云梦,他的身份就大大改变,也致使守正安排他在蜀山的住所变得颇为棘手。 一方面作为守正的徒弟,地位在蜀山不能比掌门高。 另一方面,里蜀山群妖又不会同意他们的驸马爷在蜀山只是个普通弟子,这不明摆着想表示里蜀山低蜀山一等?! 因此,守正召集清、净、玄字辈精英弟子,群策群力,大伙想了个法子。 就把乾位住房区的那间以前安排给司徒云梦居住的大房子,作为韩夜和司徒云梦的青庐①。 司徒云梦身为里蜀山飞凰公主可以住,韩夜和她成亲后,身为丈夫当然也可以住。 而蜀山已经得知,韩玉的前世正是镇天女武神瑶光,薛燕的师父又是已故蜀山编外长老上官定文,此二女身份特殊,与里蜀山飞凰公主还有亲属挚友之关系,故而一并安排她们住在乾位住房区。 尽管从前乾位住房区只给掌门长老和他们的仙道同辈居住过,但长风、元颐、守真、元云早已离世,空出好几个房子,给韩玉、薛燕住倒挺合适。 此刻戌时刚过,夜色已逐渐变深。 韩夜和薛燕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两个时辰,子时三更过后,他们不约而同的起了身来。 韩夜换了套着装,他把脸涂得白白净净,身着杏黄衫、头束白纶巾、腰围紫金带,手里拿着一把清风竹扇,将龙泉剑、烛龙酒袋、银雕匕首全部装在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摇着扇子出了门去。 这都是来自于妻子司徒云梦带给他的灵感,扮作一个吟风弄月的白面书生,明面上到长乐苑采撷群芳,暗地里去一探究竟。 薛燕也换了套着装,不但给自己涂脂抹粉,还穿上了一身青色薄纱裙、一双碧莲绣花鞋,透过薄纱隐隐能看到她那双纤俏手臂和青绿抹胸,她打着一把绘有青鸾图案的碧玉油纸伞,出了门来。 这又是来自于姐妹司徒云梦带给她的灵感,扮作一个青蛇妖精,明面上到长乐苑做应召歌女,暗地里也是去一探乾坤。 韩夜以为薛燕还没起床,薛燕以为韩夜还没醒。 二人就在去往对方房间的半路上,撞了个正着。 韩夜、薛燕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愣了一愣。 而后各自都乐了。 韩夜先反应过来,收起扇子,双手作揖,学老婆的样子跟薛燕装模作样地道:“这位姑娘,小生叶涵,叶子的叶,海涵的涵。” 薛燕扑哧一声笑喷。 她忍不住道:“扮嫖客就扮嫖客,装得这么风雅干嘛?” 书生装扮的韩夜则上下打量薛燕,不悦地道:“我说薛燕,你好像没资格说我吧?你扮成这个模样,不觉得自己穿着暴露了点吗?” 薛燕晃了晃手指:“不觉得。姑奶奶还穿多了!妖精歌女本来穿的少,我要是穿得严严实实,跑去花街柳巷,人家反而还要怀疑我。” 然后,薛燕才把计划和韩夜对了一番。 二人都想到了用符合风月场合的装束去查案。 韩夜可以凭风流客的身份与长乐苑女妓攀谈、了解情报,而薛燕则可以凭应召歌女的身份混进长乐苑内部,调查藏在幕后的人物。 薛燕认为,进入里蜀山后,应该先联系三公九卿,等查清楚长乐苑幕后人物后,再来个里应外合。 韩夜则认为,还要再稳妥一点,先充分了解过长乐苑情况,等司徒云梦过来,再找到三公九卿,一齐行动。 薛燕同意了韩夜的观点,双方又把彼此伪装的人物确认了一番。 韩夜只是把自己名字倒着念,叫“叶涵”,这叶涵饱读诗书、风流成性,特意到长乐苑去纵情声色。 薛燕却说自己叫“薛涛”,字洪度,不但唱歌唱得好,且辨慧工诗、多才多艺,特来长乐苑与众歌女舞女浅酌低唱、妖歌曼舞。 韩夜饶有兴致地问:“燕儿,你叫自己薛涛,又有何典故?” 薛燕这才兴高采烈地说,是司徒云梦和她说书里的历史故事时,她记住其中一个名妓叫这名字。 姓薛,名涛,字洪度,乃唐代蜀中四大才女之一,既是歌妓,也是清客,还是女校书。 因为都姓薛,又是歌妓,还是才女,薛燕觉得以此女为名最合适。 韩夜记住了薛燕的新身份,提醒她,到了长乐苑地界就分开行动。 薛燕不满地道:“你什么意思?私事公办是吧!想对不起小梦梦是吧!姑奶奶就要盯着你,免得你偷偷跟别的女人鬼混!” 韩夜苦笑:“燕儿,我会是那样的人吗?我俩走进长乐苑,就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你想,我是风流才子,本来就要去找女人,我还带着你一起进去干嘛?别人不怀疑我的吗?” 薛燕一手叉腰一手用伞指着韩夜:“你扮的什么鬼叶涵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就当做我是你老婆,你嫌弃我了,所以把我卖到青楼来了呗!” “进去就找老鸨说我卖艺不卖身,然后拿我换点钱找姑娘们寻欢作乐,不就完了?别找借口躲开姑奶奶的监视!” 韩夜说不过薛燕,一脸无奈道:“行吧,先去了再说,相机行事。” “哼!”薛燕鼓着腮帮子生了一下气,总算和韩夜出发,去往里蜀山。 目前,从蜀山去往里蜀山的通道还是在镇妖顶之上,只不过不再被锁妖塔的七星盘龙剑柱镇住,而是被九天玄女以强大法力,从锁妖塔内挪到了锁妖塔外面的空地上。 而九天玄女之所以做这事,却是司徒云梦请求的。 怀胎数月的司徒云梦想起自己没了法力,又迟迟不能卸任里蜀山妖主,顾念起与前任妖主焚天大哥的金兰之情、顾念起赤胆忠心的里蜀山群妖,她决心帮里蜀山做点事。 她特意去了一趟里蜀山,身怀六甲的她在韩夜的搀扶下,来到了里蜀山的玄女庙,诚心祷告,她说里蜀山的妖精已经接受众生平等之教化,与其余各界一心和睦相处,还请玄女姐姐网开一面,解除里蜀山多年的封印,让妖精们也能到人间去看看蓝天白云。 如果里蜀山妖精滋扰人间、残害无辜,她司徒云梦愿意代妖精们接受惩罚。 其实九天玄女嘴上不说,她早就把司徒云梦当亲妹妹对待了,且是天帝伏羲、三清天尊首肯的,所以九天玄女答应了请求,降下神通,不但将连接蜀山与里蜀山的通道挪出了锁妖塔,还将通道扩大为方圆五丈。 如此一来,里蜀山的妖精们出入方便,人间各类凡人妖精神仙也往来通畅。 此举终令里蜀山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交通方便后,即便地处偏远的乡镇也能渐渐振兴致富,何况是妖界最强的里蜀山。 但司徒云梦没想到,鸡奉常负责里蜀山所有祭祀活动,司徒云梦在玄女庙的行为和祷告说辞都被他知道了,他立马传给了三公九卿。 司徒云梦心里一直存着里蜀山,并未因为有了小家而忘记大家。 白羊丞相老泪纵横,黑虎太尉深受感动。 如此,三公九卿就只会更加忠心于司徒云梦。 这也是里蜀山群妖越来越喜欢司徒云梦的原因。 在这六界当中,如果司徒云梦不愿意做他们的妖主,那就没人有资格做他们的妖主了! 而里蜀山妖精们越这样,司徒云梦就越是放不下,最终她也就坦然接受了永远是飞凰公主这件事,不再逃避羁绊。 韩夜和薛燕来到去往里蜀山的通道前,那里如同血盆大口般旋转着一股暗红色漩涡,阵阵妖风刮到了镇妖顶上。 也不是头一次去里蜀山了,韩夜和薛燕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韩夜抓住薛燕的手臂二人跳了下去,穿过一片上下左右无边无际的暗红色通道后,一阵光亮闪过,韩夜和薛燕便来到了里蜀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丈来高的牌坊,上有“里蜀山”三个金光大字,这又是司徒云梦挥毫所书之真迹,毕竟司徒云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牌坊由琉璃石构成,此时已是深夜,牌坊上那一排大红灯笼照耀着琉璃石,令整个牌坊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自从里蜀山妖精们受“众生平等”思想的影响,里蜀山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司徒云梦本人只是偶尔来,但里蜀山中却到处都能感觉到与司徒云梦相关的物事了。 这牌坊的寓意是:欢迎六界各地朋友来里蜀山做客。 里蜀山在地形上,仍以一条蜿蜒如龙的地脉为中心,尽管地脉里已经不再沉睡着盘古之殇。 里蜀山四处弥漫着各种原始灵气,灵气经众多妖类提炼,多是转化成了妖气,但这两年却融合了越来越多的仙气和凡人气息。 在司徒云梦将灵力奉送给六界之时,里蜀山不再只有幻日,它也有了日月交替,红土仍是红土,却能滋润出除碧焰果之外的部分人间作物,妖精们吃上了米食和面食。 既是欢迎外来生灵,里蜀山不再在入口安排军队镇守了,免得吓到了来此游历的外界朋友。 韩夜与薛燕匆匆赶往赤炎城,来到了庞大的赤炎城下。 时隔三年,赤炎城依然是六界当中最大的城池。 此城倚地脉而建,延绵千里、气势磅礴,按天罡之数分作三十六个区,城中居民自然是多以妖类为主,达数千万之众。 但最近据猫典客阿妙统计,外来人口也已有近千万了。 韩夜和薛燕仰望那高达二三十丈的城墙,俯看那宽达十数丈的护城河,即使是深夜,城门之内依然风景繁华,沿着山脉而去,城区更是延绵无尽! 万家灯火,辉煌盛世! 韩夜看向城头,城墙上的卫兵稀少,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身披铠甲的妖怪挺立在那。 韩夜看向城门,城门前两队精英卫兵也是无精打采。 韩夜不由得眉头一皱,差点就想以里蜀山驸马爷的身份训斥他们了。 薛燕拉了他一下,暗示他现在正乔装打扮。 于是,夜、燕二人直接往城里走。 门卫看到他二人,也只是多瞟了歌女装扮的薛燕一眼,问都不问一声,就放行了。 韩夜心里顿时来气了,他知道里蜀山阳盛阴衰,男妖精本来大大多于女妖精,所以很多男妖精看到有美女过来,自然是两眼放光,此乃人之常情。 可他未曾想,自从有了长乐苑这种烟花柳巷之地,男妖精们竟被弄得这般没精神,正事不做,心不在焉! 谁来维护治安? 谁来保家卫国? 真是岂有此理! 韩夜虽不知妻子司徒云梦来了这里会作何感想,但他总觉得自己挂着驸马爷的名头,没帮着妻子整顿好里蜀山,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再往里走,过得两条繁华大街,二人走进一个巷子里。 巷子两旁各有数幢三层高楼,高楼雕栏玉彻、红灯高挂,朝着远方延伸而去,令这巷子如同一线天一般幽静壮观。 韩夜无心去看里蜀山的风景,陷入沉思中。 薛燕重游故地,心情略畅,望着天空中的皎皎明月,问韩夜:“诶,叶涵,天贵城区离这里多远?” 韩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意识是薛燕在叫自己,他朝着右前方一指:“穿过天罡城区就到了,步行过去,大概半个时辰吧。” 因为司徒云梦怀胎之时,韩夜念及里蜀山是妻子统辖的地域,经常会代司徒云梦来里蜀山与三公九卿一道处理些事务,所以他比薛燕更熟悉里蜀山。 韩夜带着薛燕穿巷子,在距离巷口三丈处,忽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初闻微苦辛辣,再闻又觉香甜。 似松柏,但更清新; 赛薄荷②,却更优雅。 越靠近巷口,这香味就越浓。 韩夜都快感觉有个妙曼女郎要从巷子转角飞过来,勾走他的魂魄。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香味? 韩夜觉得似曾相似,好像在西域闻到过这种香味。 薛燕在一旁提醒了他: “迷迭香③。” 对! 这是西域奇香——迷迭香! 韩夜豁然开朗。 随之,他又陷入疑惑:香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莫非附近有人? 他停了下来,并且拉住了薛燕,摆手示意。 薛燕瞬即明白:与其走出去撞到释放香气的那个人,不如就在这里等他(她)出现。 韩夜取出两张隐灵符,念了一番咒法,将它贴在自己和薛燕的后背上,这样二人的灵气就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与薛燕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跳到左侧高楼的屋檐上,从上往下看。 这一看,果然见到巷口有人。 有两个女子正在大街上走着,她们由西往东过去,恰好路经韩夜方才所在的巷口。 此时,韩夜与薛燕只能看到她们的袅娜背影。 二女其中的一个,个子与凡间女子相近,约莫六尺半,身穿红纱褙子,腰围朱云燕尾罗裙,头戴火玉孔雀簪,蓝色头发如清澈流水般淌在背后。 体态苗条,婀娜多姿。 她手持白玉琵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玉簪垂下的银色步摇在街头灯火下微微发亮。 韩夜见过很多女子,包括魔界女魔尊、神界仙女,任凭女子多好看,他都已司空见惯,何况心里只装着司徒云梦,因此对这红纱女子无甚兴趣。 但与红纱女子并肩而行的另外一个女子,韩夜只是在十丈之外看了一眼,就感觉心头怦然一跳! 另一女,身材高挑出众,约在七尺之上,她身穿紫纱褙子,腰系紫月燕尾罗裙,头插琉璃冰凤钗,凤钗上的珍珠流苏随她银灰色的柔顺发丝一同垂下,如白川凝露,交相辉映,粲然生光。 她手扶凤首箜篌,以分花拂柳之姿,与红纱女子并肩远去。 清冷如月,仙姿妙曼! 哪怕放到上三界也足以艳绝群芳! 而最令韩夜挪不开眼的,是她那双从裙摆下露出的修长美腿,如同裹了一层附肌冰霜,在街灯下泛起了幽幽清辉。 韩夜有点慌神了,把视线偏到一旁,努力绕开女子的妙腿,但那双腿实在太美了,一旦看过一眼,脑子里就挥之不去! 韩夜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闭眼深呼吸了几口,连忙去想妻子的动人身姿,想着想着,竟然又想到那紫衫女子身上去了。 薛燕拍了一下魂不守舍的韩夜,幸灾乐祸地笑道:“诶呆瓜,不错嘛,有艳遇啦?” “别开玩笑!” 韩夜甚至有些生气了,他隐隐感觉,街上走的那两个女的很可能就是乾闼婆和紧那罗。 他从师父守正处得知,除已知的摩呼罗迦之外,八部天龙还有毘沙门、娑伽罗、修罗、夜叉、迦楼罗、乾闼婆和紧那罗七部。 而七坛之一的乐神坛,旨在传播妙音、歌颂帝天,极有可能里蜀山的长乐苑就是乐神坛的老巢。 何况,现在估计丑时已过,也就是四更天了,寻常女子怎么可能走在这无人的大街上? 韩夜料定,这两个绝色女子,多半就是乾闼婆和紧那罗! 尽管紫衫女子能扰动韩夜心神,令韩夜颇为忌惮,但越是这样,韩夜的好奇心就越重。 于是,韩夜决定,就跟踪这两个女子,看她俩到底要去哪里。 注释: ①“青庐”——即婚房。就类似于蜀山是个单位或公司,单位或公司上建立丰功伟绩的小伙子韩夜讨媳妇儿,领导弄个房子给他和媳妇儿住。 ②“薄荷”——薄荷最早记载于唐代孙思邈《千金·食治》中,名为蕃荷菜。味苦、辛、温、无毒。可久食,去肾气,令人口气香。 ③“迷迭香”——此香从东汉末年就已通过丝绸之路传入我国,是贵族才佩戴在身上的奇香。佩之香浸入肌体,闻者迷恋不能去,故曰迷迭香。曹植和曹丕都分别写过《迷迭香赋》。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五回 越女剑 韩夜眼见紫衫女子和红纱女子走远,正欲动用蜀山疾影步悄无声息闪到对面那幢高楼上去时,却发现薛燕动也不动。 “那两个女的很可疑,以前在里蜀山从未见过,我们跟过去吧。”韩夜提醒薛燕,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有辨识万物之能,那两个女的究竟什么底细?” 薛燕耸耸肩:“看不出什么底细……但是那个穿紫衣服的确实漂亮,和小梦梦相比,各有千秋。” 说着说着,她还手捏下巴叹道:“啧啧啧,长得还真不赖!” 薛燕作为女人,甚至有点犯花痴了,惹得韩夜大为不悦。 “薛燕!”韩夜怫然道:“正事要紧,我们快点跟过去吧,别跟丢了!” 薛燕不以为然地把韩夜往前一推:“不是我们跟过去,是你一个人去!” 什么? 韩夜怀疑自己听错了,前头薛燕还说要监视他,现在竟然叫他一个人去跟踪两个绝色女子? “你一个人去就够了,本军师去找找牛廷尉,看那头老黄牛在不在,回头与你会合。”薛燕一边说着,一边在高楼瓦片上飞跃,很快就淹没在月色当中。 “你!”韩夜没时间和薛燕生气了,眼看着那两个美女就要离开视野了,只好施展疾影步,一个人跟了过去 还好,紫衫女和红纱女都走得比较慢,款款而行。 光是紫衫女的背影,都能让韩夜感觉到一股冷艳气息,令他足以窒息的冷艳! 但跟得近了,韩夜就又开始闻到方才的香味。 初闻微苦,细品清甜。 韩夜九成九确信,迷迭香就是从这紫衫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就算以他现在定力,也不免心神荡漾,他开始理解里蜀山那些男妖精为何沉迷于美色,因为这些外来女子确实诱人。 当然,或许红纱女也不错,但韩夜没心思管她,他眼里只有紫衫女和紫衫女那冰肌泛光的双腿。 仔细再看,紫衫女穿着的鞋子也挺漂亮,是一双芙蓉飞花鞋,雪白的脚踝上各绑着一根紫绳、系着一朵小芙蓉,将双腿衬得更加迷人。 紫衫女不走路倒还好,一走路,双足是落在一条直线上的,就格外妖娆。 因为穿着的是妖族舞女常穿的燕尾裙,紫衫女把脚一抬,她紧致匀称的大腿、圆润白皙的膝盖、纤柔优美的小腿,便尽收韩夜眼底; 紫衫女把脚一落,裙摆翩跹,紫纱飞舞,她那双腿直挺颀长、线条流畅、浑然天成,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腿能如此好看! 韩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司徒云梦,也是双腿格外好看,其实和紫衫女没差,但妻子很矜持、很端庄,不会在大庭广众下露腿,甚至连脚也不露。 如果说司徒云梦的玉足如同洁白莲花,含苞待放,只为韩夜而开。 那眼前紫衫女的妙腿恰似红艳牡丹,为征服里蜀山群妖而开,妩媚有余,纯洁全无。 想到这里,韩夜的兴趣就骤降了。 六界女子,惟有司徒云梦能征服身为里蜀山驸马的韩夜,这女的还不够格。 韩夜定下心来,继续跟踪。 再过一个街口,紫衫女和红纱女却停了下来,韩夜察觉有异,悄然伏于楼顶檐后,唯恐她俩回头。 紫衫女却没有回头,她依旧将倩丽背影对着韩夜的方向,却向韩夜所在的位置传音入密过来,道: “后面楼顶那朋友,偷偷跟踪本宫与妹妹,是何用意?” 传来的声音清柔冷淡,如同远离人间的深秋寒月。 韩夜闻言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 明明自己身上贴着隐灵符,又那么小心,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此女竟还能发现被跟踪? 此女到底是何方神圣?真的是乾闼婆或紧那罗吗? 韩夜没有马上起身,他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紫衫女只是恰好发现了除他以外的人在跟踪,譬如说,薛燕折返回来继续跟踪?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韩夜轻易起身,反而把自己彻底暴露了,这叫不打自招,显得很愚蠢。 韩夜厚着脸皮继续伏在檐后,按照他以往经验,楼高檐翘,躲在后面不发出任何响动的话,别人站在底下,是极难在夜色下看到他的。 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 紫衫女虽不再说话,站在原地不动,依然背对韩夜所在的那幢高楼。 红纱女却出手了,她一个纵身,跃起八丈,落到楼顶屋檐上,几乎是闪现在韩夜面前! “大胆狂徒!我姐姐问你话呢!装什么死?” “看剑!” 红纱女从白玉琵琶里抽出一柄紫薇软剑,软剑嗡嗡作响,她不等韩夜起身,一剑刺向韩夜的右眼。 这一剑实是惊险异常,倘若对手不是韩夜,只怕右眼已瞎。 可对手偏偏就是蜀山剑魔韩夜,韩夜用剑已入化境,又完全领悟了昊天境不败之身的真正含义,所有宝剑都如同他的朋友一般亲切,包括红纱女的紫薇软剑。 紫薇软剑离韩夜右眼仅半寸之遥,韩夜将头向左一个偏转,软剑便从耳畔青丝间穿梭而过。 韩夜料定,下一招红纱女会令软剑如鞭子般绕到他脑后,直取他的玉枕穴。 果不其然,他二指并竖,伸至脑后,一把就夹住了红衫女绕刺过来的紫薇软剑。 夹住时,紫薇软剑如柳叶般晃动,嗡嗡响了响,便即停下。 一招之内,韩夜看出这红纱女的剑法不甚高明,至少在他看来一般。 于是,韩夜左手运足玄元内力,朝着红纱女小腹击出一计玄元掌,红纱女以碧玉琵琶挡住这一掌。 但即便是现在的韩夜,内力仍处于沧海之境巅峰,也强于仙派掌门一大截,这一掌下去,霸道无比,硬生生将红纱女从屋檐上震了下去。 红纱女被震得倒飞而回。 紫衫女左手继续托着箜篌、右手一抬,紫气氤氲,仙雾弥漫,她释放出风灵力,用一堵流风壁接住了红纱女。 韩夜的玄元内力与紫衫女的流风壁对撞,一时间风满街头,两排高楼红灯晃荡,一地尘土碎屑飞扬。 韩夜冲底下二女道:“我没装死,我正趴在楼顶上睡觉呢,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两个疯女人,小生没空和你们耍了,后会有期!” 韩夜心想,既然被二女发现跟踪,为免打草惊蛇,还是应该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念及于此,韩夜转头就跑,动用起疾影步里的疾风诀,快速朝着二女的反方向遁去。 “哪里走?” 紫衫女将凤首箜篌交到红纱女手里,纵身一跃,御风而起! 是的,她就是借双腿的轻功跳起来,辅以风灵力推进,眨眼飞出五十丈外,如闪电般追上了韩夜! 前番红纱女突袭,韩夜对红纱女倒没什么兴趣,所以打得有些随意,把她从楼顶震下去以后,就没管了。 可紫衫女却是足以令韩夜心头一动之人,身法又如此之快,令韩夜不得不凝神以对。 但见一道紫色幻电从街上腾升掠起,紫衫女飞扬的燕尾裙拂过空中幻月,在极短的时间内令韩夜头上一黑,紧接着又听楼顶瓦片上叮地一声,紫衫女已经落在了韩夜面前。 银发飞散,如皎皎月光。 薄纱轻飘,似紫天云雾。 韩夜定眼一看,又为紫衫女正面的美色所窒息。 只见她银灰色的柔亮发丝遮住了半只右眼,眸子是淡蓝色的,空灵澄澈、摄人心魂。 娥眉如月,眉间略带一丝英气。 紫纱褙子披在她的凝霜俏肩上,遮住了一半洁白诃子,诃子上绣有紫色牡丹,也和司徒云梦一样,这身着装只会把如梦似幻的身材映衬得更为美妙绝伦! 诃子凹凸紧绷,难掩双峰之宏伟; 薄纱若隐若现,难遮楚腰①之纤柔! 韩夜透过薄纱可以看见,她楚腰左右侧各配有一柄三尺宝剑,左侧宝剑由黄金打造,右侧宝剑由白玉构成,二剑剑鞘分别扣在琉璃腰带两旁,从她玲珑有致的腰臀之间笔直伸出,随燕尾罗裙延向身后。 曲直相映,流线分明。 此女无论容貌、身段、气质,皆在韩夜的点上,像是专门来勾引他似的。 韩夜快为之沦陷了。 他没想到这个或许是乾闼婆的敌人,竟把他研究了个透,变作和自己爱妻差不多的绝美模样,令他手脚都快软了。 但仔细一想,韩夜又觉不对。 他现在一副风流书生的装扮,是叶涵,不是韩夜啊! 莫非敌人连这些都知道? 那也太可怕了! 韩夜还在思考,紫衫女却朝他飞跃而来。 “且慢!” 正当紫衫女右手拔出左侧金光剑之时,韩夜赶紧拱手喊停。 但紫衫女英气勃勃,剑已出鞘,断无收回之理,她凌空一剑刺向韩夜,飘荡的紫纱浅浅遮住明月,令明月也蒙上了一层妖艳的紫色。 韩夜一眼便知,这一招是《越女剑法》里的“杳之若月”,其实《越女剑法》里还有一招“杳之若日”,都是利用日月之光遮蔽身形,从远处飞来奇袭敌人。 韩夜反应极快、身法诡奇,哪里会让紫衫女刺中自己,侧身一避,紫衫女的金剑就刺了个空。 尽管躲开了这招,但韩夜只觉紫衫女散发出的迷迭香愈发浓厚,高高飞扬的燕裙和紫纱晃过韩夜眼前,她如同一只艳丽的紫凤凰,终于“收翼”落在了瓦片上。 紫衫女站定身姿,背朝韩夜、俏立楼顶,一手握着金光宝剑,一手负于身后,微微转头,用冷淡的蓝眸瞥了韩夜一眼,见他书生打扮,便问: “鼠辈书生。跟踪本宫,落荒而逃,死而无怨,何故求饶?” 韩夜嘴角一弯,道:“阁下会错意了,小生并非求饶。” 紫衫女转过身来,银发在身后飞散,她冷然问:“哦?那是何意?” 韩夜解下背后的包袱,取出龙泉宝剑,笑道:“这位娘子,你所使剑法乃《越女剑法》,小生偏巧也会,一时技痒,斗胆请阁下赐教一二。” 紫衫女仍是面无表情,冷艳得很,仿佛早就知道韩夜会和她在楼顶上比剑。 “方才你让我一剑,你先。” 听紫衫女冷冷说罢,韩夜便却之不恭,将包袱往后一抛,挂在了楼顶的翼角上,而后拔剑出鞘,龙泉宝剑映着月光,寒芒四射。 “七星龙渊,好剑。” 紫衫女望了一眼,淡然吐出六个字,左手挽起剑诀置于腰间,右手将金光宝剑一指韩夜,紫纱翩翩、银发扬扬,水蓝眼眸平静如北冥之海。 沿着紫衫女的金光剑,韩夜才仔细看到她手上是戴着一对紫云中指袖套的,这中指袖套在人间几乎见不到,妖界方有,它是一种特殊袖套,与普通袖套一样直接戴在小臂上,但在手腕一侧呈三角形延伸,最后才套在中指之上。 袖套很紧身,更令紫衫女的双手显得纤柔娇美。 韩夜近两年住在人间时间较长、呆在妖界时间较短,很少见到这种装扮了,何况对方还是绝色女子,他定住心神,潜运玄元内力,对紫衫女喊道:“娘子,小生要出招了,接下来请小心应对。” 前代今朝,叫“娘子”也不全是老婆的意思,偶尔也有男子叫女子为“娘子”,何况韩夜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浪荡书生,叫紫衫女也不该太过尊重。 紫衫女则冷哼了一声,浑然没把韩夜放眼里,甚至对于他的言语有些鄙夷。 韩夜往前缓缓迈出第一步,但第二步,他就从五丈开外倏然闪到了紫衫女面前,挺剑直刺紫衫女肩头! 好快!猝不及防! 紫衫女差点没反应过来,总算蓝眸微微张大了一点,将金剑往上一抬,提至眉间,挡开了韩夜的挺剑直击,她情急之下所使的招式却不是越女剑法,乃是素女剑法中的“举案齐眉”。 “越女破甲?”紫衫女念出了韩夜方才所使招式的名字,露出几许敬佩,但又稍纵即逝。 韩夜道:“识货。下一招,我依然用《越女剑法》,就用……偏如腾兔吧。” 言毕,韩夜将身法彻底施展开来,在楼顶如脱兔般跃闪,一会儿跃到紫衫女右侧,一会儿跳到紫衫女左侧,一会儿又闪到紫衫女身后。 紫衫女只觉眼前一团黄光乱窜,却镇定自若、以逸待劳,只等韩夜欺近前来,便回以剑刺,这正是《越女剑法》中的“布形候气,与神俱往”。 如此斗了十个回合,紫衫女纹丝不动、稳如泰山,韩夜却感觉有点乏力了,紫衫女这才反攻过去。 紫电一闪掠过,她已经近身于韩夜二尺前,柔剑疾刺韩夜胸膛。 韩夜挥剑格开剑刺,本想和紫衫女拉开点距离,毕竟真气有些不续了,没想到紫衫女也把他看透了,死死缠住了他,跟他从这个高楼跳到那个屋顶、这个屋顶跳到那个飞檐,如同一紫一黄两道旋风,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这又是《越女剑法》中的“追形逐影”,出招者施展高妙身法死死缠住对手,并以密雨般的攻势狂攻,令对手喘不过气。 韩夜并不怯战,反而越来越兴奋,这紫衫女实力虽然未见得强于六界众多高手,但剑法确实是生平罕见,他愈战愈勇,将玄魔之气尽数释放出来,黑气环绕周身,令他如同邪魔一般可怖。 “好个仗剑佳人!漂亮!” 韩夜被紫衫女逼到这个份上,雄心顿起,使出“光若仿佛”,将狂风般的快剑施展开来,朝着紫衫女一瞬间刺出三十六剑,剑光如银莲般盛放开花,罩住紫衫女全身上下,令紫衫女不得不疲于拆挡。 紫衫女见“追形逐影”被破,潜运风灵力,倒纵飞出,继而转过身去,化作一道紫色闪电飞向远方,似乎是要撤退。 韩夜急追过去,却发现紫衫女并不是撤退,乃是想给他来个拖刀计、回马枪! 却见紫衫女掠到飞檐边上,右手握剑,左手按住檐角,绕着飞檐翻了个圈,这才借檐角回转身来,如天外飞仙般反刺韩夜眉心! 这便是《越女剑法》中的“袁公挽竹”。 韩夜不慌不忙施展疾影步的幻月诀,避开紫衫女这如电般的回身一剑,紫衫女穿过韩夜留下的残影,刺了个空,而韩夜本人则已经出现在紫衫女身旁五丈处。 韩夜料到紫衫女会跟他玩回马枪,所以早有防备。 但他没料到的是,紫衫女穿过他的残影后,却身法陡变,突然从五丈开外又闪跃过来,挺剑直刺韩夜真身! 原来,她也使出了“越女破甲”。 韩夜知道,《越女剑法》多以灵巧为主,“越女破甲”这招却是个例外,是刚中带柔的剑招,这一剑若处理不当,韩夜必然要眉心中剑。 但剑魔的名头是白叫的吗? 韩夜将龙泉剑上挑,使出和风剑法,以柔风剑气圈转宝剑,带动紫衫女手中的金光剑,卸去了她的攻势。 化解了紫衫女的“越女破甲”后,二人相隔三丈对立,不再进招。 其实,斗过数十回合的剑后,韩夜已十分佩服这个紫衫女了,至少在武功上是佩服的。 虽然此女仅仅用了一柄剑,另外一柄剑还未拔出鞘,但足以见微知著。 别的女人最多就是“双剑夸巧,不让须眉”。 这紫衫女却分明是: 双剑清冷,冠绝须眉! 不知为何,韩夜隐隐感觉紫衫女方才那招“越女破甲”是留了点力的。 尽管紫衫女眉间英气不散,尽管紫衫女攻势凌厉、清冷绝尘,可韩夜总觉得她每次对着自己使出杀招时,就缺了那么点杀气。 明明萍水相逢,甚至对自己有些厌恶,紫衫女说出来的话也够狠,她为何要对自己如此? 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跟她斗了几十招,她就对自己芳心暗许了吧? 那也太扯淡!太虚假了!! 韩夜觉得,这紫衫女,或许未必就是乾闼婆。 正想着想着,紫衫女又开口了: “越女剑法使得不错。那么,尝尝本宫的素女剑法吧。” 说着,紫衫女将金光剑插入左侧剑鞘,左手又从右侧剑鞘拔出白玉剑,指向韩夜,清冷如月地道:“再来打过。” 注释: ①“楚腰”——形容女子美妙纤细的腰。《战国策·楚策》中曾记载:“昔者先君灵王好小腰,楚子约食,凭而能立,式而能起。”唐代李商隐的《又效江南曲》中写到:“扫黛开宫额,裁裙约楚腰。”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六回 双剑娘 还要打? 韩夜倒无所谓,反正现在的身份是书生叶涵,就算被人发现带着龙泉剑,他大可说是从蜀山那里偷来的,问题不大。 何况此时夜深人静、明月高挂,守卫无精打采,韩夜连打更的都没看到一个,他完全可以继续和紫衫女比剑,不影响整个计划。 但韩夜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紫衫女不像乾闼婆,因为如果她是,而乾闼婆又是长乐苑的幕后东家,她在遭遇陌生人跟踪后应该感到警惕,为何还有闲情逸致和自己比剑? 难道只为了勾引自己? 如果乾闼婆可以这么随便就暴露在街头巷尾,那三公九卿应该早就查明白了。 紫衫女,不应该是乾闼婆。 既然不是,那就暂时不清楚是敌是友了。 书生装扮的韩夜想到这里,就索性把态度变得更为轻亵了,他将龙泉剑指向紫衫女,肆无忌惮地盯着那对映月长腿欣赏,笑道:“说起来还挺走运,小生来到这里蜀山,本还想着明天去长乐苑逛逛,吟风弄月,没想到今晚就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子陪我玩。” “既然阁下非要纠缠不放、投怀送抱,小生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紫衫女冷冷盯着韩夜看,暂时将握住白玉剑的手放下,似有所悟地道:“嗯,本宫似乎知道你是谁了。” 韩夜一愣:这身书生打扮是他第一次弄,对方竟能知道他是谁? 紫衫女道:“天山派弃徒,摘花书生,叶涵。” 韩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竟然还真有这么个人? “叶涵”二字明明就是根据他自己名字倒过来念而杜撰出来的,他自己都没在六界听过这人,紫衫女却知道,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只听紫衫女继续道:“你原为天山派掌门丹枫真人座下二弟子,因贪恋美色,下药迷奸了小师妹,被丹枫真人散去五十年功力,逐出师门。” “盘古之殇一战,天山派被盘古的归虚暗光尽数击中、全军覆没,按理说,你已是天山派独苗了,应该反躬自省、振兴门派,可你竟毫无责任,恬不知耻地重新修炼天山派武功道法,继续作恶。” “你这人很特别,不管是凡间女子、妖精少女还是艳丽女鬼,只要是人形且长得漂亮,就必然辣手摧花,所以六界当中很多人都给你取了个外号——‘摘花书生’。” 紫衫女说完,韩夜惊得清眸圆睁,而后他才随机应变地重重点头,轻佻一笑:“哼!不错嘛,娘子,把小生调查得一清二楚。” “本宫专杀恶人,尤其是臭名昭著的恶人。”紫衫女说着,又抬起了白玉剑,指向韩夜,冷声道:“你分明就是垂涎本宫和妹妹的美色,跟踪多时,还能狡辩吗?” “今日撞在本宫手里,死而无怨!” 紫衫女把这段话说完,韩夜便断定,紫衫女绝对不是敌人,她甚至还在大街上替自己掩饰身份,把背景说得有鼻子有眼,敌人能干这种事吗? 韩夜尚在思考紫衫女到底是何方神圣,紫衫女已经一跃而起,化作一道紫电,将白玉剑刺向韩夜握剑的手腕。 这是《素女剑法》中的“神门玉镯”,专门攻击敌人的神门穴,只须刺中,韩夜的右手就彻底废了,再也拿不住剑。 韩夜施展阴阳剑法,不断变换手腕位置,以莫测难明的手法挡开了紫衫女的剑击。 紫衫女退后五尺,旋即改换剑招,使出“冷月逼人”,长剑抖动,将韩夜上半身尽数罩住,趁韩夜疲于挡招之机,刺其小腹。 但韩夜虽在挡招,脑子里却已想好了紫衫女会使出这招“冷月逼人”,他用龙泉剑将紫衫女刺来的剑引向一旁,左手运足玄元掌力,直拍紫衫女胸口。 紫衫女似乎也知道韩夜有此举动,右手运起一道卷云旋风,和韩夜对了一掌。 只听“嘭”地一声,十丈之内暴风狂舞、瓦片翻飞,韩夜与紫衫女双双推开两丈,二人的灵力竟是平分秋色。 能和沧海之境巅峰的韩夜对掌而不落下风,足见紫衫女已达到了妖界之主的水平,但韩夜认识不少妖主,眼前的紫衫女他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韩夜越来越对紫衫女有兴趣,很想知道她的底细,紫衫女却又欺身攻来,使出“分花拂柳”,这也是《素女剑法》中的一招,出招时剑略前挺、剑尖颤动,似左实右刺向韩夜,令韩夜防不胜防。 只不过,韩夜也不必防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韩夜施展败中求胜的孤星剑法,一剑荡开紫衫女的白玉剑,闪身过去,直刺紫衫女胸前。 紫衫女见韩夜出招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终于不敢托大,右手将金光剑也拔了出来,挡下韩夜这迅猛一剑。 这时,二十丈外传来红纱女的声音,讽道:“淫贼就是淫贼!为何总盯着我姐姐的胸口出剑出掌!” 原来,在韩夜与紫衫女斗剑之时,红纱女已经跳到了另外一处屋顶上,见二人斗得正酣,便在一旁观战,有好一阵子了。 韩夜并不意外,他感觉得到红纱女在作壁上观,所以头也不回地道:“小生既号摘花书生,遇到如此美妙的紫薇花而不摘取,岂不是浪得虚名了?” 但马上,韩夜就没工夫和红纱女说话了,当紫衫女双剑齐出之时,她的实力并不是只增加了一倍,而是一瞬间变成原先四倍! 紫衫女右手以金光剑使出越女剑法,左手以白玉剑使出素女剑法,如同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分别施展而出,这便是江湖上万中无一的高手才能学会的绝技——左右互搏术! 莫说是武林,就算放眼六界,能学会这个绝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至此,紫衫女终于将她全部的实力发挥了出来! 只见得楼顶上剑光纵横,一金一白两柄剑化作两股交叉剑雨,凶猛地攻向韩夜。 素女剑法招式劲急、绵密无间。 越女剑法灵巧刁钻、柔中带刚。 紫衫女先是跃到空中,与明月融为一体,银发飞扬、奇香袭人,她将相当于百气连环剑十倍规模的剑气、尽数倾泻在韩夜身上,令韩夜护在身前的剑气壁濒临破散。 紫衫女又落于楼顶,浑体映射出月光银辉,紫纱飘荡、燕裙轻舞,她不断变换方位攻向韩夜,令韩夜使出“洞悉天机”苍松剑法也只能疲于应付。 双剑齐出的紫衫女,此刻就像一只不怒自威的紫羽凤凰,紫纱褙子如同凤凰双翼,燕尾罗裙如同凤凰尾巴,修长泛光的双腿如同凤凰双脚。 紫衫女将源源不绝的剑招朝韩夜送去,韩夜越来越吃力。 韩夜自知再过得数招便要落败,只好将血气送入龙泉剑中,令龙泉剑开出气化红莲,而他,则施展出了沧海之境的巅峰绝技——红莲落神剑! 血气归入宝剑,韩夜一经解体,身法又快了数倍! 但见韩夜化作一道黄影穿过紫衫女的重重剑气,斜剑挑向紫衫女白牡丹诃子的吊带,旨在令此女因难堪而停下攻势。 没错,韩夜现在是“淫贼”了,也得干点淫贼该干的事,免得别人说他不像。 挑断一根吊带,紫衫女的诃子就撑不住她丰满的胸膛了,那么她势必要腾出一只手去护胸。 “无耻之徒。” 紫衫女娥眉轻蹙,表情却很冷淡,白玉剑出手,点在韩夜剑尖上,借这点剑之力,她倒飞而出,落到身后二十丈的另一处楼顶上。 “这位冷美人还真是有趣,有趣得很!弄得小生越来越想采摘了!” 韩夜露出了邪笑,从二十丈外瞬间闪到了紫衫女面前,龙泉剑又挑向紫衫女的琉璃腰带。 这要是给他挑中了,腰带一断,燕尾罗裙就非得从腿上滑落下去不可,到时候紫衫女就得一手提着裙子、一手和韩夜比剑,那又有趣的很。 当然,如果紫衫女继续舞动双剑,不去管掉下的裙子,那双美腿,可就完完整整给摘花书生看到了。 但紫衫女会让摘花书生得逞吗? 尽管扮作摘花书生的韩夜来得飞快,可紫衫女反应也不慢,她拼着被韩夜“侮辱”的风险,金光剑刺向韩夜眉间、白玉剑刺向韩夜心口,直消有一剑刺中,韩夜必死无疑。 这也是化险为夷、攻敌所必救的高招。 只不过,韩夜现在是解体状态,他化作一团黑雾,紫衫女的双剑皆尽刺空,而后韩夜才窜到紫衫女背后,回手一剑挑向紫衫女的腰带。 这一挑却只挑到了一朵紫兰花。 紫兰花? 韩夜怀疑眼睛看错了,但下一刻,他才明白他没看错,不只是紫衫女的腰带变成紫兰花了,紫衫女的整个身体都化作紫兰花、紫薇花和灵香草,飘在五丈之内。 月下紫花,纷飞如幻。 再也找不到紫衫女的本体了。 “幻化?” 韩夜嘴角一弯,左手背于身后凝聚极寒真力,右手使出玄灵断魂风,将龙泉剑朝着天月一挥而起,以一人一剑为中心,所有紫花都被一股罡风向两旁掀开。 因为司徒云梦经常用幻化飞花这招,韩夜知道它的缺陷,那就是,幻化之后的飞花其实都是施术者的一部分,一旦将飞花分太开,施术者的灵力就会迅速流失,即便能够聚回肉身,那也将导致灵气大损。 果不其然,紫衫女迫于无奈,只好将紫花回旋收拢在一起,聚回她冷艳的肉身。 但这就正中韩夜下怀,他左手将凝聚好的寒气朝着紫衫女一指,使出圣冰封魔诀,一道穿风寒气向着紫衫女激射过去。 紫衫女刚凝聚回妙躯、猝不及防,胸口被这道寒气点中,浑身恶寒如潮,随即被冻成冰雕,她在楼顶上晃了一晃,沿瓦片斜着滑向下方街道。 “姐姐!”远处的红纱女大喊着,朝着紫衫女落下的方向跳了过去。 韩夜却离紫衫女更近,他一个闪身飞出,右手搂住紫衫女纤细的楚腰,将她稳稳带到了街上,而后以玄元真气为紫衫女驱寒。 “淫贼!放开我姐姐!”红纱女随后赶来,又朝韩夜刺出紫薇软剑。 韩夜一边右手为紫衫女驱寒,一边左手以龙泉剑化解红纱女的剑招,不耐烦地道:“你这蠢材!小生虽然采花,但还不至于采冰花、碎花!别耽误我救你家姐姐!万一折腾碎了,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儿!” 红纱女觉得韩夜说的有道理,终归停下手来,立于韩夜和紫衫女一丈之内,她心想,若察觉到韩夜有任何不轨动作,再动手也不迟。 如此,韩夜才得以专心为紫衫女驱寒。 圣冰封魔诀的寒气确实霸道,就算韩夜本人也花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才将紫衫女身上的寒气尽除。 紫衫女的身躯恢复柔软、面色也恢复红润,明月洒下银辉,清风吹过大街,她银灰色的发丝轻轻拂过韩夜的臂膀,伴随着一阵愈加浓厚的迷迭香,又令韩夜心神一荡。 韩夜继续搂着紫衫女,盯着她那如冰月般清冷的双眸,很想问她一句:你到底是谁? 韩夜真的觉得她好熟悉!特别熟悉!! 如果胆子大一点去想这件事,眼前这人必须是自己最爱的司徒云梦才对! 只是有些事,韩夜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且不说司徒云梦答应了明天才来里蜀山,眼前这人只是感觉像司徒云梦,可容貌、着装、气质却很不一样! 她怎么能是司徒云梦呢? 司徒云梦再怎么变,也不能变成这英姿飒爽、清柔冷淡的模样。 司徒云梦确实会越女剑法,是自己教的,但素女剑法和左右互搏术自己从没教过,这两年她也没空学,她不应该会这些武功。 再说,假设她是司徒云梦,那身边的红衫女会是妹妹韩玉吗? 不对。 司徒云梦好歹还能装一下,韩玉连装都不会装,她绝不可能是红衫女。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韩夜一边想着,一边注视着紫衫女,看得紫衫女那冰雪般的双颊竟然也泛起了一丝丝红晕,韩夜却仍未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看。 红纱女在旁边提醒了他,咳嗽了两声。 “咳咳!淫贼!我姐姐已经没事了,请你放手!” 韩夜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想要松开紫衫女的楚腰,但马上想到:不行,我现在是摘花书生,不能显得那么礼貌! 于是,他还是看向怀里的冰美人,啧啧赞道:“娘子确实好看,小生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说着,还用手摸了一把她柔嫩光滑的俏脸。 紫衫女已经放弃抵抗了,虽然不说话,清冷蓝眸却动了一动,似乎在说:你要采摘本宫吗? 那当然不行! 韩夜把怀里的紫衫女推给红纱女,而后将龙泉剑中的血气又收回体内,对二女道:“你们也看到了,小生其实修的不是仙,是魔!小生自从脱离天山派后,就拜了魔界第一高手重楼为师,已然入魔!所以,即便你二人同上,也断然不是小生对手!” 紫衫女和红纱女闻言,面上皆露出一丝惧色,但又觉得理所应当,韩夜方才施展的功夫,确是魔门功夫,如果韩夜动真格,她二人赢面很小。 韩夜转过身去,又看了紫衫女一眼,淫笑道:“娘子,不如你就服侍小生一晚,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小生高兴了,就饶你二人不死。” 这话说得,紫衫女本来对他还有了点好感,立马就凛寒之气骤升。 “诶诶!嘶——!”韩夜灵机一动,突然睁大了清眸,捂住膀胱,朝二女摆了摆手,急道:“忘了忘了!刚才一直想撒尿!被你们这么一闹给耽搁了!尿急得很!” “你们暂且在此处稍等!小生去去就来!!” “穿紫衣服的娘子,记得等我!!” 韩夜边说边跑,看上去似乎真的要小解了,但其实他就想给二女走人的机会,免得怀疑自己不是淫贼。 他一溜烟跑到最近的那条巷子里,松了口气,缓了一缓,而后偷偷去看十数丈之后的紫衫女和红纱女。 还好,紫衫女和红纱女已经转过身去了,缓缓朝着远方离开。 就是嘛!难道真会有武功高强、爱慕强者的绝世美人投怀送抱? 那这女人不是没脑子、就肯定不怀好意! 韩夜笑着摇了摇头,但心头的疑云却无法消散。 他和紫衫女过了上百招,确实觉得紫衫女的内心最深处,有能触动他心魂的东西。 诚然,腿好看、胸好看、腰好看,香气也吸引人,还能和自己比剑,这些都是韩夜的点,但韩夜始终认为,能让他心头一动的人,一定和司徒云梦脱不了干系。 但这个假设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万一他猜错,后果将非常严重!会对不起深爱他的妻子司徒云梦! 所以,为求稳重,韩夜觉得应该去和薛燕会合了。 既然薛燕去找牛廷尉,那么韩夜也该去找牛廷尉,一方面为暗访长乐苑做准备,另一方面搞清楚这个紫衫女的来路。 韩夜觉得,薛燕突然离开也有点奇怪,她的离开说不定也与这紫衫女有莫大关系。 无论如何,韩夜下定决心,下次再见到紫衫女之前,务必要弄清楚她的身份。 务必!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七回 长乐苑 确定二女彻底走远,韩夜这才纵身一跃,将右后方楼顶檐角上挂着的包袱取了下来,拿出烛龙酒袋,喝了口梨花酒。 他很纳闷,刚才的打斗已经很激烈了,难道没有里蜀山的居民出来瞧热闹? 望了望四周,才发现其实还是有几户人家点亮了油灯的。 只是方才自己太注意紫衫女了,心思全在人家身上,反而没关注这些。 此时,已有鹿精夫妇打开轩窗在观望,还有羊精带着孩子手扶栏杆在骂娘,更有牛精跑到街上来寻找打斗声的出处。 此时大概已到四更天了,大家本来正在熟睡,所以起来的反应有点慢,且韩夜和紫衫女斗剑的范围很广,致使居民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从有了长乐苑这样的风月场所,雄性妖精之间的斗殴也多了,妖精的武力、法力普遍比凡人要强上许多,动静哪怕搞得大一点,里蜀山的居民也不会觉得很害怕。 韩夜躲在阴暗的巷子里,看到越来越多的妖精聚集到街上,感觉他们可能会报官,报官以后,官差甚至牛廷尉、犬卫尉应该会亲自过来。 韩夜决定先等一下,倒不是说以现在的身份与他们见面,而是趁他们处理完公务后,找个僻静无人之处向他们表明真实身份、问明情况。 但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他都换了几个位置了,甚至快在楼顶檐后睡着了,就是没等来牛廷尉或犬卫尉这些老臣下,只有两个不认识的妖怪官吏过来立案,而后,大家就都散了。 这一切都很反常。 难道说,因为薛燕找到了牛廷尉,并且已经和三公九卿在商量大事,所以他们就不来处理这种街头斗殴的小事了? 有这个可能。 韩夜决定不等了,直接去找牛廷尉。 他本打算以摘花书生叶涵的身份跟牛廷尉“自首”,再趁机和牛廷尉、薛燕说暗天教的事,结果到了牛廷尉的府邸,担任门吏的那两头大水牛却说,牛廷尉傍晚已匆匆离开了廷尉府,不知去查什么案子了,没和他们交代细节。 牛廷尉早就不在府里了? 那薛燕跑哪里去了? 莫非,薛燕见牛廷尉不在,又去了犬卫尉府上? 韩夜急匆匆赶往犬卫尉家里,却依然从守门的狗精那里获悉: 犬卫尉也是黄昏时匆匆离开了家,也是没和家里人交代任何细节! 牛廷尉和犬卫尉固然是神神秘秘、捉摸不透,但薛燕就更奇怪了! 薛燕轻功极快,按理说,她发现牛廷尉和犬卫尉不在府里,如要回来找韩夜,完全可以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回到刚才的地方! 但方才韩夜蹲了那么久,足足半个时辰,一个熟人都没看到! 他不由得想: 燕儿在搞什么鬼? 其他人又在搞什么鬼? 这一切太反常了! 折腾了老半天,时间也到了五更天。 夏天的夜晚比白天短,很快月儿就渐渐落下,万丈朝阳辉光从碧湖东面的高山山脉上投射出来,映出了满天朝霞,映红了整片赤炎城,也把三十里碧湖的水照得艳红如火。 天,亮了。 如果紫衫女不是妻子司徒云梦变的,那么,再过得一两个时辰,司徒云梦就会过来。 回顾这一晚,韩夜除了扮作淫魔书生调戏了一下那位冰冷的双剑美人,似乎什么事也没干成,就这样等司徒云梦过来? 那肯定不行! 韩夜明白,有一个地方,是他不得不去的,而且现在一定要去了。 就是天贵城区的长乐苑! 于是乎,韩夜再不犹豫,背着包袱赶往长乐苑。 只要进了天贵城区,长乐苑不需要问别人,韩夜自己就能找到。 因为它实在是太壮观了! 长乐苑乃是一幢十三层高楼,远远看去不像高楼,反倒像是一座十三级浮屠。 巨大的浮屠。 每层约五丈之高,合计七十来丈,如此之高的塔楼,莫说人间,在妖界也较为罕见,放在天贵城区里与其他建筑一比,那自然是鹤立鸡群,不,应该说是鹤立雀群。 长乐苑倚碧湖而建,占地二百四十亩,三面围有十丈高的外墙,一面临水、建有栏杆,为长乐苑的亲水台。 韩夜从很远的地方观察过外景以后,渐渐走近,来到了南面大门前。 南面大门恢弘无比,快赶上火云宫大门的规模了,乃是五凤楼建筑结构。 须知,这“五凤楼”是宫城正门的一种形制,上有崇楼五座,以游廊相连,东西各有一座阙亭,形如雁翅,似五只凤凰,故称“五凤楼”。 整个大门平面呈“凹”字型,由门楼、朵楼①、阙楼组成,下部台基的范围,东西达六十丈、南北达二十五丈、城门进深十丈,在这样的台基上建起一座十五丈高的五凤楼,其雄伟壮观足令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叹为观止。 所谓阙楼,乃是大门前两边的望楼,楼高十五丈,三出阙②,进退有致、高低错落,阙楼与大门间以飞廊和朵楼连接,使得整个五凤楼显得更加盛大辉煌! 来到大门前,韩夜在感叹长乐苑的规模远超自己想象之余,也总算理解为何赤炎城城门的卫兵那么稀少了。 原来,卫兵们都跑到这里来了! 但见卫兵们手持长矛长枪,挺立在门楼、朵楼和阙楼上,他们自觉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像着了魔似地聚精会神护卫着这个庞大的长乐苑。 可是,长乐苑说白了就是一个妓院啊! 逛个窑子能逛出进皇宫的感觉,这是韩夜没想到的! 韩夜打开清风竹扇,扇了扇风,作出一副观赏盛景的样子,穿过守门的巨象卫兵面前,那些巨象卫兵见韩夜一副风流书生模样,也没多话就放行了。 韩夜感觉他们要防的不是他这种“不正经的人”,而是三公九卿那些正经人。 说到这大门,长乐苑外墙并列着三道大门,中间的门宽三丈、高五丈,左右两道门各宽两丈、高三丈。 一般而言,来此消遣的客人,如有座驾,则从中门进出。 步行进出的话,只能从左门进入、右门出来。 但往往是进去的人较为多、出来的人较为少。 进去前三五成群、接踵而至、兴高采烈,出来时行单只影、垂头丧气、魂不守舍。 韩夜从左门进入,穿过门楼后,那直耸云端、占地百亩的十三级宏大塔楼便映入眼帘。 说是十三级,其实下面三级,每级都仅围有一圈琉璃大窗;上面十级,每级却有并列的上中下三排小窗。 从外观便可看出,上端十级里,其实每级共有三层客房,下端三级在内部是连在一起的,大概用以就餐、休闲。 表面上看起来,它就是个巨大号的客栈。 每级十二个檐角上各缀有一颗夜明珠,檐下是数之不尽的一排排灯笼。 即便现在已是早晨,长乐苑仍然能发出灿烂辉煌的光芒,足见它在夜晚时是如何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韩夜继续往前走,路过一条宽十丈、长约五十丈的琉璃大道,两旁来访的人里既有妖精、也有凡人、还有神仙,品类繁杂,络绎不绝。 向左看去,是长乐苑的马厩,那马厩如同贡院考场一般纵横交错着八百个厩栏! 厩栏里有凡间的马匹,更有仙人乘坐的鸟兽。 青鸾火凤,天马飞熊,巨蟒玄龟,仙鹤奎牛。 由里蜀山的男妖精在喂着各种草料饲料照顾。 这些为奴为仆的男妖精大概也有好几百,只不知是什么缘故令他们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向右看去,是长乐苑的泳池。 泳池足有三十亩之广,乃是由碧湖的一个清水湾围成的,此时那里已有上百名各式各样的男子在其中徜徉戏水了,有的长得与凡人无异,有的长得虎头豹尾、鸟首蛇身,也看不出是仙是妖。 陪伴他们的美女很多,有只穿着肚兜亵裤、飞在空中挥舞翅膀的蝴蝶女妖,也有只穿着龙绡轻纱、潜在水里甩动尾巴的鲛人姑娘,至于什么蛛精、玄鬼、蛇妖、狐仙,自不在话下。 听着男男女女的嬉戏声,韩夜不觉得有意思,反而有些愤怒,他相信,如果他妻子司徒云梦过来看到这些,只会比他更愤怒! 韩夜理解,里蜀山的男妖精确实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对象,有的打娘胎里出生就孤身一人,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也大有人在。 可就算暂时没找到好姑娘,也不能饮鸩止渴啊! 至少韩夜离开司徒云梦那八年,就从没在外头逛过窑子。 释放欲望有很多种办法,逛窑子始终是最没意义的那个,把男人的第一次交到一个陌生女人手里,还要花钱干这事,实在是对自己、对未来的那个她不负责! 尤其男人是要求女人守身如玉,自己却肆意寻花问柳。 纵情声色,玩物丧志,早晚坏我江山社稷! 女人如果生下来只是给男人玩弄肉体的,那她们为何而活?只为了钱吗? 男人如果生下来只为了玩弄女人肉体的,那他们为何而活?只为了欲吗? 诚然,这些不容忽视,乃人之常情。 但堂而皇之摆在台上,那就粗俗了、低级了。 不过,韩夜现在是摘花书生叶涵,只能装作看不见。 他继续摇着清风竹扇,穿过琉璃大道,步入长乐苑的十三级塔楼当中。 塔楼里果然是别有洞天。 一进门是前厅,八根五人合抱的红色大柱整齐排开,撑住前厅天顶; 左右两排金光灿灿的阶梯盘旋而上,连通二楼三楼。 正中央是五个并列的柜台,每个柜台都站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姣好的女侍者,正在接待前来寻欢作乐、就餐入住的客官。 掌柜的倒是没看见在哪。 韩夜摇着扇子走了过去,开始询问女侍者这长乐苑的情况。 “客官,请问您有约哪位姑娘吗?”女侍者微笑着问道。 韩夜摇了摇头:“小生听说现在六界当中,若论寻花问柳,以长乐苑最具盛名,乃是慕名前来,没有约什么姑娘。” “你先介绍介绍这里的价目呗。” 客官到店问询服务和价格,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听女侍者熟练地道:“本店无论吃饭、喝茶还是入住,都得安排一位姑娘陪同,陪同姑娘按种类、姿色和技艺收取银两。” “如需陪同入房,还需加收三倍价钱。” “夺去处子之身则是十倍以上,视品级而定。” 说着,女侍者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玉质白板,上面刻有各类价钱,写着: 女鬼——五两银子。 凡人姑娘——十两。 妖精——三十两,可指定任意种类,鸟兽虫鱼,一应俱全。 仙女、魔女——一百两。 在此基础上,又分良品、精品、上品、珍品、极品。 普通的就是良品,精品加收十两,上品加收三十两,珍品加收八十两。 极品则需竞价,底价为三百两,价高者得。 又在此基础上,弹琴、下棋、书法、墨画、吟诗、作赋、唱曲、跳舞、饮酒、煮茶,客官每要求具备这十项特长中的一项,则需再加收十两。 十项全能当然就是一百两了。 韩夜望着这些标价,打心里瞧不起长乐苑。 拿姑娘们当货品卖,就算是个仙女,什么都陪着嫖客做了,也不过是几千两白银的事,这可真是焚琴煮鹤、俗不可耐! 但令韩夜更为纳闷的是,为什么姑娘们乐意作践自己呢? 是,确实有些姑娘为了生计会干这事。 但长乐苑这规模太大了,一下就是成百上千个姑娘为娼为妓,也不知道哪些姑娘是被迫的。 这暗天教定然是用了什么非人的手段,逼良为娼。 另外就是,门外那么多卫兵和男妖精甘愿给长乐苑干活,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韩夜想了一想,故作为难地对女侍者道:“贵店虽然明码标价,但说实话,挺贵的。” 女侍者像个傀儡似的微笑回应:“客官,您方才也说过,本店在六界之中最具盛名,您慕名前来,自然是打听过本店的。” “本店就算是良品,放在各界各族当中也是姿色出众了,价格绝对不贵,一分钱一分货,您说是吧?” 韩夜听着听着,眉头越收越拢,小声对女侍者说:“那个……其实是小生钱没带够,有什么其他办法给我点优惠吗?” 女侍者脸上闪过一丝鄙夷,非常短暂,继而恢复微笑:“当然,是有优惠的,只是您需要和本店签一份契约,为本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完成之后就有抵用优惠,甚至可以免费体验一次本店良品姑娘的服侍。” 原来如此! 所以外头才有那么多卫兵自愿守门、那么多男妖精自愿喂食客人的坐骑! 这个长乐苑的幕后东家想得真好,姑娘用的全是六界中的姑娘,控制她们去毒害里蜀山的男妖精!成本没花多少,钱却全部落入自己口袋! 简直是混账! 柜台前的女侍者见韩夜磨蹭半天、问这问那,有点怀疑他的来意了,面上却仍然带着笑意,问道:“客官,如果您没带够钱,还是回去取了再来吧,别耽误小的接待后面的客官。” 这时,韩夜又回忆起昨夜遇到的那个紫衫女,看紫衫女清冷如姑射仙子的模样,肯定是个良家妇女了。 她为什么来到里蜀山? 为什么看到浪荡淫邪之人如此生气? 又为什么要替自己掩饰身份?甚至不惜为自己杜撰身份? 就算不是司徒云梦变的,她也不该是敌人! 莫非说,她打扮成那样,也正是为了潜入这长乐苑,调查线索,解救无知少女,遣散昏昧男人? 很有可能! 极有可能! 那么,现在她就应该已经在长乐苑里了?! 从她的姿容来看,绝美出尘,与妻子司徒云梦各有千秋,必然以极品而论,才艺方面估计也不会差。 不如,就假装约的是她,跟这女侍者来个瞎猫碰死耗子,赌一赌? 于是乎,韩夜心念电转,一拍柜台道:“啊!差点忘了!你们这里有个极品姑娘,叫做什么什么宫主(公主)娘娘来着!穿着燕尾罗裙、紫纱褙子,喜欢弹箜篌!是那个谁?!嘶——!” 韩夜尽可能根据线索多说了几句,尤其是听紫衫女总是“本宫”、“本宫”地自称,那不是妖界公主就是仙派宫主,他原指望柜台前的女侍者听了,会忍不住报出紫衫女的名号,然后给韩夜蒙混过去。 但很可惜,女侍者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笑容渐渐消失,冷声道:“客官,您不说出是谁,我们是不会安排见面的,请回吧。” 韩夜后悔昨晚上为什么不多问一下紫衫女的尊姓大名,搞得现在非常尴尬! 眼看着女侍者就要喊门口的虎精熊精把他撵出去了。 正当此时,旁边传来一个清柔冷淡的女声: “夏竹,他是叶公子,是我的客人。” “之前我不是给了你三千两白银吗?就是他出的定金。” 这个声音韩夜非常熟悉! 韩夜转头一看,但见一绝代佳人正站在金光灿灿的台阶上,娥眉似月、蓝眸如冰,她依然穿着紫纱褙子、燕尾罗裙,一手纤柔地扶着玉质栏杆,一手指向韩夜,双腿映着金光熠熠生辉。 正是昨晚遇到的那善使双剑的紫衫女! 【大家切勿担心,剧情绝对无毒,等我揭晓谜底,你们才会恍然大悟,我把细节全部抠好了,安心等我走剧情。 注释: ①“朵楼”——正楼两旁的楼,在五凤楼中,一般位于门楼与阙楼之间。 ②“三出阙”——阙楼有单阙、二出阙、三出阙之分。三出阙等级最高,一般是在母阙外延(或后方)附有两出子阙,规模依次缩小,目前考古发现的三出阙都是隋唐及以后的,形制都基本定型。】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八回 枕边人 韩夜万料不到,紫衫女竟然在此刻替他解围了,不由得对这紫衫女更多了几分好感。 冥冥之中,韩夜感觉得到紫衫女与他默契颇深,还不是一般的深! 纵观六界,惟有司徒云梦可以这样。 眼前这个紫衫女如果不是司徒云梦的话,韩夜还真就不信了。 又听紫衫女站在台阶上对韩夜道:“叶公子昨晚和本宫在楼顶比剑,莫非这么快就忘了灼月?” 原来她叫灼月。 韩夜赶紧双手握扇对紫衫女作揖道:“失礼失礼!小生岂敢相忘?昨晚内急,等到小解以后再回来,发现阁下和令妹已不见了,所以才来这长乐苑逛逛,看能不能再次遇见阁下。” 灼月道:“本宫可未曾失信于叶公子,昨晚叶公子叫本宫等你,还给了存有三千两白银的里蜀山户部钱庄的交子①,本宫想,街上不方便等,只好回到长乐苑,把这钱付了定金后,在此处等你了。” 说到里蜀山的户部钱庄,是近两年里蜀山三公九卿去人间开拓眼界以后,开设的钱庄。 在人间的川蜀之地,北宋时期就有了交子,用起来很方便。 而里蜀山与人间对立多年,只承袭了秦代的官吏制度,流通的钱币也是焚天年号的钱币,有些落后,不利于人间妖界之间的来往贸易。 司徒云梦与韩夜、薛燕、韩玉一合计,就决定,由司徒云梦传令三公九卿,今后里蜀山的贸易以铜钱为主、银两为辅。 里蜀山不能仿制人间的铜钱、引发两界通货膨胀,而凡人又不可能用里蜀山的铜钱回人间去买东西,所以必须有银两作为两界通货,这样既能买东西、又能兑换两界各自的铜钱消费。 这也是司徒云梦给薛燕在里蜀山买糖葫芦时得到的灵感,当时就是人类的铜钱不可以买糖葫芦,而银两却可以买。 既然有了银两,有钱人带太多在身上又不方便,经韩玉提议,治粟内史与兔少府联合操办,里蜀山就有了钱庄,名曰“户部钱庄”。 达官贵人、乡绅土豪可以把大量的银两和金器存到钱庄里保管,而钱庄则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上有图案、划押、图章和官印,极难仿制,称为“官交子”。 在里蜀山,户部钱庄的官交子颇具威信,可以直接用来交易,只需货品买房告知卖方取钱密码,卖方带着买方给的官交子去户部钱庄就可以取出银两。 三千两,还只是定金。 连那个灼月叫做“夏竹”的女侍者都觉得韩夜出手阔绰,对韩夜不免另眼相看。 夏竹也想起来,确实凌晨灼月从外面回来交代过这事,只是自己太忙,差点忘了。 于是,夏竹向韩夜深深鞠了个躬,连忙道歉:“这位贵客!小的唐突了!多有得罪!非常抱歉!这就给您办理入住!” “快点!”韩夜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盯着台阶上的冷美人看,回想着之前说过的话,朝着夏竹补了几句理由:“我第一次来你们长乐苑玩,只是想了解一下各类服务,逗你玩玩。你这人不经逗!一点耐心都没有。” 夏竹一边登记一边连连点头赔不是,道:“是!是!尊敬的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看在灼月姑娘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韩夜话是对着夏竹说的,眼睛盯着灼月的身体上下欣赏,越看越喜欢,不由自主地喜欢。 他决定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一定要弄清楚灼月是不是妻子变的。 尽管韩夜特别希望她就是,但如果不是,也该尽快跟她划清界限,不再暧昧。 灼月见韩夜盯着自己看,则继续保持神情冷淡,不为他的目光所动。 登记完毕,夏竹去到后面一堵挂满牌子的墙上,从左上角取下一个黄金制成的吊牌,上面写着“灼月”二字,看上去像是这两天刚刻成的,很新。 韩夜拿过吊牌,仔细瞧了瞧,这才故作风雅地吟道:“皎皎妙月,灼灼其华。碧湖共枕,神树飞花。” 说着,他看向灼月,如果灼月就是司徒云梦的话,应该是听得懂的。 灼月朝韩夜面色平静地微微点头,以示韩夜说对了。 在旁人看来,韩夜好像只是在吟风弄月、附庸风雅,而灼月给予回应,旁人很难想到他俩是在“对暗号”。 只有韩夜自己知道,他猜对了! 他抑制住了想跳起来的感觉。 灼月就是老婆! 只有老婆才懂这些暗语!! 韩夜记得,在神界赤天大战时,是他抬起司徒云梦的下巴、赞美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又记得,司徒云梦一直很介意韩夜前世长空的妻子是苍月。 梦,固然和夜很般配。 但是,月,也和夜很般配啊! 取“灼”、“月”二字,恰恰符合司徒云梦的想法。 韩夜在想,有没有可能妻子从谁那里学过地煞七十二变?如果有,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就能解释得过去。 但无论如何,灼月替韩夜提前把服侍他的钱交了,还亲自下来接韩夜,而韩夜又是个“浪荡书生”,韩夜应该做些什么呢? 得豪放点。 只要是自己妻子,放开点玩也就没关系了。 戏要做足! 韩夜正准备走到灼月边上时,做点轻佻的动作,被夏竹拦住了。 夏竹又递来一枚金制的房门钥匙,恭敬地道:“客官,这是您的房间,房间号为甲一二四,灼月公主会陪您上去的,价钱包含所有服务,祝您玩得愉快。” 韩夜没兴趣理夏竹了,他拿了钥匙,看向灼月,有点想笑: 司徒云梦又扮个公主? 本来是飞凰公主,又弄出个什么灼月公主,扮公主扮上瘾了吧? 灼月却表情平淡地对夏竹道:“夏竹,叶公子后头就全交给本宫接待了,你忙你的去吧。” 夏竹闻言,识趣地回到了柜台前,招呼其他来客。 韩夜被灼月这么一弄,甚至有点不想查案了,他还从没和妻子跑到这么高档的酒店玩过呢,想想都刺激! 想到这里,韩夜急不可耐地拉起灼月的手,只想把灼月往楼上带。 灼月的双手戴着丝质袖套,触感极佳,光摸到她的手背,韩夜就有欲望了。 灼月手下却暗地使了把劲,捏得韩夜一疼,而后才正色道:“叶公子,长乐苑可是很大的,你第一次来长乐苑,人生地不熟,还是需要本宫为你带路的。” 韩夜感受到疼痛,方才冷静下来,要不然他会疯狂得直接把灼月横抱进房里去玩。 他松开拉住灼月的手,用扇子扇了扇风,长吁了口气,总算恢复了些镇定,一边由灼月引向楼上,一边问:“娘子,刚才那女侍说了,小生出的钱包含所有服务。小生都出了三千两,你是不是什么都可以陪着我做了?” 韩夜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脑子里幻想着怎么和变身灼月的妻子玩。 灼月却冷淡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店家说的都不算数……本宫只卖艺,不卖身。” 说罢,她还反问:“叶公子莫非觉得,本宫只值三千两白银?” 韩夜反应过来,拱手道:“说的也是,佳人如月,千金难求!” 但韩夜心里却想的是,你是我枕边人,还对着我说什么卖身不卖身?装模作样! 一想起自己依然是个浪荡书生,韩夜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揽住灼月的香肩,灼月的香肩上只披着薄薄的紫纱,肩头小小、清凉柔嫩,韩夜忍不住就想把她往怀里带。 “手给本宫规矩点。”灼月冷声道。 韩夜没好气地说:“灼月!我够给你面子了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采花书生,手放你肩膀上我很规矩了!” “难道叫我放你腰上?”说着,韩夜用手搂了一下灼月的纤细楚腰。 “放这?”说着,韩夜把手放在了灼月的翘臀上。 灼月怒了,眉间凛寒之气暴增! 她娥眉一蹙,双手拿住韩夜那只不规矩的手,反扭过来往下一押,用力卷折其手腕。 “啊啊啊!疼疼疼!!小生错啦!小生错啦!”韩夜疼得要命,左手下意识猛拍自己大腿向灼月求饶。 灼月松开韩夜把他就势朝前一推,冷哼道:“要不是看在你昨晚救了本宫一命的份上,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大庭广众,放尊重点!” 韩夜揉了揉手腕,不满地嘀咕道:“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你陪我,你就这么对我?太凶了!” 灼月觉得韩夜演淫贼演得很有天分,起码脸皮厚,明明是自己给他准备的钱,他能说得那么心安理得。 灼月挺起傲然胸膛,眉目冰冷地道:“要是本宫不凶,轻易被你得到,你们男人会那么兴奋吗?叶公子。” 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韩夜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灼月已经带着韩夜走到二楼了,碰巧这话就被栏杆旁一只尚未修成完全人形的狮子精给听到了。 “就是就是!嗝!”狮子精一边喝着酒壶里的美酒,一边摇摇晃晃地向着灼月靠了过来,边走便道:“狮爷我……!嗝!现在就很兴奋。这一兴奋呐,狮爷就忍不住……!嗝!”说着他就朝灼月伸过手去。 既知灼月是自己老婆变的,那就肯定不能让别的男人吃豆腐了,韩夜正准备出手,灼月却比他出手更早。 眼看狮子精离自己还有二尺之远,灼月五指成爪抓住狮子精伸过来的手,掌心雷灵力劈啪作响,她反手一拧,只听得“喀拉拉”一阵脆响,狮子精整只手的骨头都给灼月拧碎了,活像一根蔫了的大葱,耷拉在身旁! 韩夜看呆了,看得冷汗直流,得亏是灼月喜欢自己,不然下场肯定比这个狮子精还惨!命根子被捏碎都说不定! 平时那么温柔的老婆到哪去了? “嗷嗷嗷——!我的手啊——!!!”狮子精痛苦的惨叫声惊动了二楼的客人,更有巡视的保镖熊精虎精等跑过来了解情况。 灼月废了狮子精一只手后,冷冷望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狮子精,挽起韩夜的胳膊,对已经走到面前、一脸错愕的熊精虎精道:“本宫已经被这位叶公子花大价钱买了……这狮子精不懂规矩,没给钱还想非礼本宫,你们看着办吧。” 熊精虎精看了看灼月和韩夜,再看狮子精,点了点头,便拖着狮子精下了楼去。 下去前,他们还不忘对韩夜说了一句:“这位公子爷,您真有福气!打扰您雅兴了,和灼月公主玩开心。” 其实,灼月姿容绝世、才艺脱俗,来这里不但是向掌柜展示过才艺,还和掌柜谈过合作事宜,因此掌柜昨晚上就和所有青楼人员交代过,对于灼月要着重照顾,保镖们都认识灼月,也知道能买得起她的人肯定很有钱。 而这个狮子精却是个穷鬼,当了一个月门卫才有机会叫良品姑娘服侍一番。 长乐苑的保镖们见他还敢闹事,自然不跟他客气,直接扔出了长乐苑。 韩夜这才慢慢缓过神来,重新审视灼月。 按理说,如果是平时的司徒云梦,应当不会下手这么狠。 但韩夜细细一想,很快能理解灼月的心境了。 灼月当时想的是,这些妖精本也是里蜀山的堂堂男儿,非要助纣为虐来这里寻欢作乐、不务正业,抛下老父老母、家中妻儿,实在是可恶! 身为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如不狠狠教训他们,对不起这妖界之主的身份。 抛开外表,韩夜更加确信这就是司徒云梦,因为司徒云梦也是守身如玉、对敌彪悍,只不过在公共场合不可能对化身风流书生的丈夫太过温柔。 想到这里,韩夜对灼月当真喜欢得紧! 但同时,他就不敢再对灼月言行轻佻了。 灼月侧目看了韩夜一眼,想起韩夜现在是摘花书生,自己又“卖”给人家一夜,还是应该有点男嫖女娼的样子。 反正是韩夜,她最喜欢的韩夜。 “把手放过来。” 灼月瞥了韩夜一眼,左手抚了抚右肩,示意韩夜搂着她,但说话间,她的头却一直朝着前方,表情依然高傲冰冷。 韩夜一愣,不免彷徨犹豫,未敢伸出手。 “本宫让你把手放过来。”灼月冷声道。 “是!是是是!”韩夜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灼月的俏肩上,闻到一股迷迭香气,浑身都快酥软了,但又不敢轻亵。 灼月差点忍不住掩唇要笑了,觉得韩夜真有趣,但还是作回了冷冰冰的姿态,讽道:“看来你这摘花书生的名号得改改了,名不副实。” “方才那股子淫邪劲儿去哪了?” “现在本宫让你搂了,倒是不敢动手动脚了?” 韩夜心里叫苦:老婆!你那么凶!我哪里还敢啊?! 想是这么想,韩夜嘴上却说:“素闻灼月殿下性烈如火、冷淡如冰,在下今天才真正见识了,佩服得很!试问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在下哪里还能浪荡得起来?” 灼月故作冷淡,红唇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明明是被银发遮住一半的淡蓝美眸,此刻却透出了一丝笑意,如同冰莲绽放出的花蕊,弄得韩夜心醉神迷。 “你只准把手放在本宫的肩上,其他动作,须得经本宫点头同意。” “本宫说过,卖艺不卖身。” 灼月又强调了一遍。 韩夜这回乖了,而且他知道,妻子知书达礼,本来也不喜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小动作,于是爽快应道:“是!” 韩夜决定,继续好好观察灼月的态度,但凡灼月有一点点不乐意,他就该老实,哪怕现在是“摘花书生”,也得老实。 其实,韩夜一直都很老实,这只是因为他深深喜欢并尊重司徒云梦,致使二人江湖初见,韩夜显得像个大傻子。 成婚两年,韩夜闲下来总在思考一个问题: 没有司徒云梦相伴的人生,会是怎样? 诚然,韩夜是蜀山上任长老长空的转世,有一点点炼气天赋。 武功和剑法或许依然会有索命阎王张括传授。 但也仅限于此了。 如果不是一直戴着司徒云梦给的苾灵仙玉,韩夜修炼玄元真气不可能那么快,恐怕一辈子都在武林这个低层次的圈子里活动,成为一个二流浪子,无有建树。 后来韩夜知道,司徒云梦给的那块玉坠就等于五彩之心的心,是司徒云梦舍弃掉自身强大能力分出来的全部精华! 司徒云梦本来完全不需要韩夜,倘若没和韩夜青梅竹马,她一人独来独往、闯荡江湖,戴着玉坠就是完整的自己了,那么遇强则强、六界无敌,何须什么男人? 可司徒云梦偏偏是个专情、痴恋的傻姑娘,她选择了成就韩夜、放弃了自己。 人人都可以说司徒云梦傻、轴、犟。 唯独韩夜不行! 所以,只要司徒云梦不愿意让韩夜干,那就打死都不能干! 可男人啊,有时候就是把握不好这个度。 所以美魔尊凌峰不理解韩夜为什么最开始那么老实,碰都不敢碰司徒云梦,搞得自己很憋屈,而年少的韩夜自己也太不明白。 太老实了像个和尚,姑娘家会扫兴; 太不老实又不尊重人家,姑娘家会暴怒。 这个准头非常难抓,不和人家好好沟通个几次、闹几回别扭,是不可能抓得准的! 这才是谈情说爱的关键。 可司徒云梦终归是个姑娘家。 为此她受了不少委屈,直到韩夜硬是到了不能再老实、再老实就愚蠢至极的份上,二人才抓准了节奏、抓到了要点。 回顾二人的情感,韩夜很感动,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淫贼”。 直到灼月用戴着丝质袖套的素手抚了抚他的胸口,他才从回忆中缓过来。 “本宫刚才对你是不是太凶了?叶公子。”灼月睁着淡蓝冰眸关切问道。 这又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默契,每次司徒云梦感觉自己对韩夜凶了、冷落了,她就总想摸一摸韩夜的胸膛,怕韩夜难过。 韩夜抓住灼月的手,轻轻抚摸着她中指上的指环和手背上的袖套,透过冰丝质感他感觉得到,还是那个熟悉的、美妙的白兰素手。 他还感觉得到,司徒云梦没有把她自己变太多,绝大多数都是韩夜熟悉的感觉,这才会让韩夜很快就被“灼月”所俘获。 然后司徒云梦是故意吸引韩夜过来跟踪的,韩夜一靠近,司徒云梦不需要灵气感知就知道是韩夜,因为太熟悉了,二人灵肉交融、你中有我,司徒云梦焉能不知? 司徒云梦根据对韩夜的了解,白天经历了自己介绍自己为“孟云”后,她知道韩夜会把名字倒过来作为化名,一下就猜对了韩夜化名——“叶涵”,并且暗示韩夜:“你是一个淫贼,很坏的淫贼,你不用对我客气,阿夜”。 司徒云梦知道韩夜爱比武,所以她化身双剑娘和韩夜好好地比了一次剑。 司徒云梦知道韩夜清楚幻化的弱点,故意施展幻化,让韩夜使出“玄灵断魂风”,并用“圣冰封魔诀”冰封了自己,其实她很清楚这招的厉害,她觉得,身为妻子,让丈夫赢自己一次,很有征服的快感,不是吗? 而后,她露出那副“你要采摘本宫吗”的表情,想的却是,被丈夫采摘也没什么关系啊,阿夜开心就好。 灼月,确实就是司徒云梦,是司徒云梦用地煞七十二变幻化而成的。 而且,司徒云梦不想把身体变太多,她希望韩夜看到自己另一个形态时,仍然想的是自己。 这就是一个女人聪明的地方,如果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万一丈夫真的喜欢上另一个自己,岂不是硬生生自己给自己戴了个绿帽? 韩夜觉得,“司徒云梦变身灼月来勾引自己老公”这种馊主意不像是司徒云梦一个人能想出来的,极有可能跟那个红纱女有关系! 那个红纱女到底是谁? 不可能是薛燕。 也不太像是韩玉。 她难道是乾闼婆、紧那罗,把自己妻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又有点不合常理了。 正当韩夜仔细思索之时,红纱女却来了。 红纱女从一楼上到二楼,来到韩夜和灼月面前,笑道:“淫贼,终于还是来找我姐姐啦?” 韩夜警惕地望着红纱女,绞尽脑汁在想: 这家伙到底是谁! 注释: ①“交子”——最早的银票,也是全世界最早的钞票。 【司徒云梦新形态——地煞七十二变幻化成的明玉宫宫主、上上届妖主炙心妹妹,双剑娘灼月。 借鉴点:外貌——申鹤(原神),身份气质——邀月(古龙小说),武功招式——小龙女(金庸小说)。 服装是我自己研究搭配的。 顺道一提,天山派丹枫真人,致敬了梁羽生小说,天山派始祖——张丹枫。 我写得很认真,没毒,放心看,觉得有趣就收藏收藏、投个推荐票,感谢。】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二十九回 明月心 灼月娥眉微微一皱,对红纱女道:“妹妹,不得无礼,叶公子现在是本宫的客人。” 红纱女依然还是那个装束,六尺半的身躯,肩披红纱褙子,腰围朱云燕裙,头戴火玉孔雀簪,蓝发如溪流般淌在背后。 她抬袖咯咯笑道:“巧了姐姐,叶公子现在也是我的客人。” 韩夜一听就不爽了: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客人?我同意了吗?赶紧滚远点! 表面上他却摇着扇子道:“这位姑娘虽然也是美艳动人、我见犹怜,但很可惜,小生已经包了灼月殿下,有她一人服侍小生就够了。” 红纱女被韩夜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却毫不介意,反而笑道:“叶公子,你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你为何付了我姐姐的钱,还要付我的钱?为了买我,你也花了三千两呢,不去柜台前面看看吗?” 韩夜和灼月面面相觑。 首先是他俩都没想到红纱女会来这么一招。 然后韩夜惊觉,红纱女这是一手“将军抽车”的妙棋,如果韩夜不承认他花钱买了红纱女,就得去前台退钱,一退,就得解释为何只要灼月不要红纱女,很麻烦。 如果韩夜说,红衫女的三千两白银是她自己出的,他不知情,店家难道不会怀疑灼月也是灼月自己出的?这也很麻烦。 总之,大局着想,韩夜没法拒绝红纱女“投怀送抱”。 这样就很扫兴了。 本来韩夜还觉得妻子的计划天衣无缝,二人相互照应,韩夜扮嫖客不用被其他女子围着、很安全,司徒云梦被韩夜包了也不担心被其他人骚扰,两夫妻正儿八经开个房,既能聊点正事、也能开心玩玩,别提多爽了! 突然冒出这个红纱女,那是十分碍眼!甚至是碍事! 韩夜心想:行!你跟我玩将军抽车,我跟你玩“送佛归殿”! 韩夜看向身旁的灼月,话里有话地道:“灼月殿下,小生花钱买令妹这不假……但我只是想,她是你亲人,买你的时候把她也买了,今晚别的男人不会再动她,你也就能放心服侍我了,这没问题吧?” 说着,韩夜瞥了红衫女一眼,继续对灼月道:“你是她姐姐,她当然要听你的话,不如,你就让她去其他地方转转,我俩单独去房里谐鱼水之欢、效于飞之愿?” 韩夜说着说着,露出一副渴求的表情,这个表情用得非常到位,外人看来他就是兴致上来了,向灼月求欢索爱,只有灼月懂深层意思:求你了老婆!我只想和你两个人在这里明察暗访!把她支走吧! 灼月咳了一咳,对红纱女道:“燃星,既然叶公子买了你,你也就暂时自由了,四处去转转吧,我和叶公子有话要谈。” 红纱女原来叫燃星。 韩夜暗地里数了数,炙心、焚天、灼月、燃星,好像很久以前还有个叫“燎日”的,以及传说中燎日的儿子“煊”、“煌”,是不是里蜀山皇亲国戚都要叫这种名字,不烧点东西不像个妖主、公主了? 却见燃星抚了抚水蓝色的鬓间长发,道:“姐姐又忘了,我姐妹二人从小就跟着炙心哥哥闯荡江湖,自他担任里蜀山妖主后,你我为免影响到他,才跑到移花岭明玉宫定居……从此我二人就形影不离了,炙心哥哥离世后,我们更是相依为命多年。”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一起服侍叶公子挺好啊,姐姐喜欢的人,妹妹也应当喜欢。” “是吧?叶公子。” 燃星睁大着紫眸说着,语笑嫣然,眼见灼月正一手挽着韩夜的胳膊,连忙跑到另一边也去挽韩夜另一只胳膊。 韩夜心里要骂娘了,看她那死皮赖脸的样子就很不舒服。 于是,不等燃星来碰自己,韩夜直接将灼月像抱公主一样横抱了起来,这样就没手给燃星挽了,而后道:“姐妹再怎么情深,那也不能分享一个男人!行了!小生先去享用你姐姐了,完事了再来找你便是。” 这么一抱,韩夜感觉司徒云梦化身的灼月真叫一个光照如月、清冷如冰,隔着紫纱,韩夜能感觉到她冰肌细嫩,被自己壮臂揽住的她的腿弯更是雪肤凝香。 不知是何缘故,萦绕在灼月那双修长美腿上的清凉香气,触上去就如同紧紧裹住双腿的丝缎一般,更添几许丝滑。 抱久了灼月,韩夜又快要克制不住欲望了,正想撇下燃星、带灼月离开,却被燃星一把扯住了自己的纶巾。 燃星不悦地提醒道:“别太放肆!没听我姐姐说了吗?她卖艺不卖身!” 韩夜被燃星弄得有些烦闷,对妻子的兴致稍稍降了些,回应燃星道:“我是买了她的艺啊,三千两本来也只是买艺、不买身!” 说着,他又振振有词地道:“至于灼月殿下的身体,小生拿了后,自当凑钱来给她赎身,既已约定夫妻,便不算卖了啊!” “难道她这样的绝世美人,要一辈子都呆在青楼吗?” “她不想要个安稳的家,嫁个好丈夫,生个好孩子吗?” 灼月本来被韩夜抱起来,还想做做姿态,叫他放手,但对于燃星的死缠烂打也有些不满,就任由韩夜抱着,听韩夜这么一说,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燃星倒是越来越不舒服,挖苦道:“你就是个淫贼,寻欢作乐、逢场作戏惯了,别装得对我姐姐很有感情似的!你说要和我姐姐约定夫妻,她同意了?” 韩夜哈哈大笑,转而又用颇为狂浪的言语道:“就凭小生那足以让灼月殿下咬碎银牙、欲仙欲死的床上功夫,完事后,她就会同意的。” 这话一说,灼月都有点脸红了,心想:这个臭阿夜,要不是我俩都不是本人身份,当着大伙儿面说这话,真想掐你一下!无耻! 燃星直接说出口了:“你可真够无耻啊!淫贼!” 韩夜这才顺着话说道:“是啊,你也知道小生无耻?你也知道小生是个淫贼!这就说明你压根不喜欢我!你姐姐是欲拒还迎、欲迎还羞,跟你完全不一样,她肯定是喜欢我的,不然我对她动手动脚,她早就一剑把我杀了!” “你刚才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姐姐喜欢、妹妹也应当喜欢,你看你现在喜欢我了没有?” “不喜欢就别当跟屁虫,一边去!别妨碍我和你姐姐去房里办事!!” 燃星被韩夜气了个半死,但她斗嘴显然不是韩夜对手,只能耍赖:“韩夜!我陪你娘子(来里蜀山)……唔!!” 韩夜正想捂住燃星的嘴,灼月却抢先捂住了燃星的嘴。 韩夜感觉到,红纱女起初还能故意装作和薛燕差不多的性格,但薛燕尊重夜梦二人,现在已经不会干这些破坏夫妻兴致的事了,而这红纱女被自己说过一顿后,情绪立马失控,显然就更不像薛燕了。 韩夜在之前想过很多可能,譬如说,跟自己进里蜀山的薛燕是个假的,然后这个燃星就是薛燕扮的,二女合伙骗自己,薛燕和司徒云梦演起戏来很默契,就会令自己防不胜防。 但从刚才种种来看,红纱女并不是司徒云梦特别喜欢的那种人,基本可以排除薛燕了。 那在这六界当中,还有谁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呢? 又有谁看不惯韩夜和司徒云梦恩恩爱爱呢? 最好是武功高强能教司徒云梦一些武功,并且会七十二变。 韩夜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着燃星的面揭破她的真实身份。 灼月叹了口气,松开捂住燃星嘴巴的手,对燃星道:“妹妹,叶公子的名字叫叶涵,不叫涵叶,你念错了可不好。” 而后她又拍了拍韩夜的肩膀说:“叶公子,既然舍妹有意见了,本宫与她相依为命,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不如就由本宫和舍妹一同去房里服侍你吧,舍妹姿容不在本宫之下,你左拥右抱难道不好吗?” 见韩夜作出一副犹豫的样子,灼月又抚了抚他的胸口,接着道: “本宫这妹妹啊,从小就爱和本宫争,桃子也是、武功也是、男人也是,她说你‘淫贼’,多半是口是心非,你别放心上。” “昨晚上来长乐苑的路上,她就说你武艺脱俗,还会魔门的功夫,可以帮我们对付飞凰公主和她的男人韩夜。” “你既有此身手,本宫也不妨告诉你,本宫还有个夙愿,如果你愿意出手相助,圆了本宫的梦,莫说是陪你一夜,本宫以身相许也不在话下。” 韩夜听得连连点头。 他总算搞明白为什么司徒云梦要以灼月公主的身份出现了。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灼月应该是上上任妖主炙心的妹妹,和飞凰公主司徒云梦一样,也属皇亲国戚,甚至还更有资格当妖主。 炙心让位于焚天后,灼月和燃星定然不服,只是她俩打不过实力堪比神魔的焚天,且出于尊重炙心之遗愿,过去一段时间就没来里蜀山,只留在了移花岭明玉宫潜心修炼。 直到司徒云梦成为飞凰公主执掌里蜀山,直到司徒云梦相夫教子很少来里蜀山听政,直到长乐苑把里蜀山搞得乌烟瘴气,灼月和燃星也就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了。 灼月当然会利用长乐苑来对付司徒云梦,所以要和长乐苑谈合作,目的是扳倒司徒云梦。 长乐苑本就与飞凰公主、三公九卿是敌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长乐苑会拒绝这样一个有身份、有才艺、有姿色、有手段,能与飞凰公主抗衡的人物吗? 而现在,灼月完全可以用身体来拉拢摘花书生叶涵,让摘花书生叶涵一起去对付里蜀山飞凰公主和驸马韩夜。 拉着真正的老公变成另外一对情侣,去打明面上的“自己”和“老公”,此乃自戕苦肉、反客为主之计! 只要长乐苑不是个傻子,就一定要和灼月合作,因为他们在里蜀山也是势单力薄,强强联合起来自是有利无害。 韩夜在脑子里把这个计划过了一遍! 不由得暗地里拍案叫绝! 妻子的灼月化身得真叫一个漂亮! 比起自己扮淫魔书生、薛燕扮歌女,司徒云梦化身的灼月才是最有机会摸到幕后东家的人! 而且韩夜一直知道,司徒云梦内心深处有点讨厌她心里的那个“飞凰公主”,觉得不称职,对里蜀山的妖民们不够好。 韩夜相信,司徒云梦化身灼月来到里蜀山,看到了里蜀山现在的样子,估计还可以当着长乐苑掌柜的面,以灼月的身份痛骂飞凰公主一顿。 自己骂自己,是司徒云梦恰好做得出来的事,她不但心里舒服了,且真情流露,别人完全不会起疑。 司徒云梦只需要把内心深处那种鄙夷、刚烈的感觉拿到外面来展示,掺着丈夫韩夜平日里的冷淡,加上一点姐妹瑶光的英气,就能虚构出灼月的个性了。 至于公主气质,还需要演吗?上手就来! 想到这里,大多数谜题就都解开了。 韩夜觉得解谜解得理所应当,毕竟他是司徒云梦的丈夫,应该是这六界当中最懂司徒云梦的人了。 于是,韩夜继续装回摘花书生叶涵,一手把灼月的雪肩搂得更紧,一手握起她的手,在她戴着丝质袖套的纤柔素手上轻轻抚弄着,郑重地道:“娘子,不瞒你说,昨晚上一见你,小生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为你,小生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也是韩夜真情流露,半真半假。 “昨晚你离开小生以后,小生就一直想着你,后来调查了一番,原来你才是里蜀山真正应该继位妖主的人,飞凰早就应该下位了……只要你答应把身子给小生,那么,剑魔韩夜就由小生来收拾,你专心去对付飞凰。” “飞凰有驸马,你有我。” 说得真叫一个漂亮! 灼月望着“叶涵”,淡蓝美眸睁得大大的,表面上看去是被摘花书生决心帮助的诚意所感动,内地里却是为韩夜“懂自己”而感动。 “叶公子(夜公子)……!”灼月不知道说什么好,忍不住将香唇吻在了韩夜的唇上,原本冷淡的眸子也泛起了点点波光,在旁人看来,灼月对摘花书生终于还是动情了。 “本宫和舍妹都是女儿家,的确有很多事需要男人来办。” “今后,就有赖叶公子扶持了。”灼月抓住韩夜的手,含情脉脉,满怀期许。 但韩夜却知道,妻子司徒云梦一直都需要自己,为整个小家去思考未来,所以刚才她最后那句话又是一语双关,都不必演。 演得最好的,往往都是真心话、发自肺腑。 人生就是如此。 红纱女却受不了韩夜和化身灼月的司徒云梦不停地演戏,她对灼月道:“姐姐,既然叶公子答应了帮我们,而你又答应了为此卖身于他……” “咳咳!”韩夜打断她说话,提醒道:“你又说错了!不是卖身!是小生和灼月殿下你情我愿、共图大计!” 灼月被韩夜一直抱着,舍不得下来,被一个外表看起来陌生、内心却是最熟悉的爱人的男人抱着,还是挺刺激的。 但看了看红纱女表情,灼月还是从韩夜身上落了下来,一手挽着韩夜的右手,对红纱女道:“妹妹,你也别口是心非了……既然叶公子答应了,你也一起吧,我俩就让叶公子开心开心。” 红纱女又有了兴致,一手挽住韩夜的左手,韩夜下意识想要甩开,却发现右手边的灼月将手紧了一紧,对韩夜道:“叶公子,你就别多做推辞了,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就是。”红纱女咯咯笑道:“同时拥有两位妖族公主伺候,以后也别叫什么摘花书生了,干脆就叫叶天帝吧。” 韩夜实在是不喜欢红纱女,睁大了清眸给灼月使了个眼色,灼月回以微笑,点了点头,意思是:阿夜,没事,这个程度我不介意。 韩夜终究还是拗不过,便对燃星道:“事先声明啊,小生还是只喜欢你姐姐,但我既已买了你一晚,你就得任我处置。” “暂时只能挽小生的手,其他动作,须得经小生点头同意才行。” “也别给小生乱改称谓,什么叶天帝、叶天尊、叶遮天,总显得阴阳怪气,我不喜欢……小生就是摘花书生叶涵!” 韩夜把灼月对自己提的要求又给燃星提了一遍,他学得倒挺快。 灼月闻言淡然一笑。 燃星则点了点头,以示妥协。 于是乎,韩夜就被灼月和燃星一左一右挽着手,去往甲一二四房间。 在其余客人看来,他们就别提多羡慕韩夜了,左右手都是绝世美人,且风姿卓绝、各有特色,真不知道韩夜到底是多有钱、多有本事,才能花钱请这两位极品姑娘相陪。 韩夜没义务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得来的,他开始继续观察长乐苑的内部情况。 三人首先穿过二楼。 二楼是食肆,这里摆了三百套豪华的红木桌椅,供客人享用美味佳肴,本层服务的小二足有五十个,当然,大多数仍是里蜀山没钱嫖妓、只能干活的男妖精,偶尔会有一两个凡人。 沿二楼的金光阶梯向上,就到了三楼。 三楼是茶楼酒楼,这里摆了两百套豪华的紫木桌椅,供客人享用清茶美酒,本层服务的小二也足有五六十个。 这些小二明着是小二,实际上就是龟公。 韩夜对于这些为了短暂寻欢就甘当龟公的男妖精,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韩夜开始把目光放得更远,遥望长乐苑建筑内部的布局。 无论食肆茶楼,它们的北面都能看到一个大堂,大堂将三层楼连贯起来,共二十丈高。 三楼顶上有画着五百飞天的藻井,飞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藻井之下,是一个长十丈、宽八丈的歌舞台,此时的歌舞台上已有八名歌女在唱歌、十二名舞女在跳舞了,声色犬马,歌舞不断。 再从三楼沿着盘旋阶梯上去,就到了住宿的楼层了。 从四楼开始,至最高三十三层楼顶,与下面三层是完全隔开的,地板上画有八部天龙与其统御者帝释天因陀罗的图案,因陀罗率众双手奉天,似乎在向着他的头顶祈求着什么。 韩夜沿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但见宿房沿十二角形均匀分布,如同一个个的环一般,层层向上,一直延伸到金光闪闪的天顶,天顶上另有个藻井,藻井上刻着一只眼睛的图案。 那是冒着紫光的巨型眼睛图案! 灼月这时才传音入密给韩夜:“阿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个吓到了。” “乾闼婆是香气之神、紧那罗是音律之神,这里的气味和声音她们都吸收得到,唯独视觉,需要借助这只眼睛来监视。” 韩夜望了一眼灼月,见此时的灼月嘴巴未动、目光冷淡,赶紧摇扇子道:“这个长乐苑真是奇怪啊,客人住的地方,安了这么个吓人的东西,小生兴致都少了一半了!” 其实,韩夜和灼月想的一样,这只眼睛图案和他们之前在家里看到的那只云后诡秘之眼,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韩夜把手放在灼月的楚腰上,用指头按照以往说话的节奏敲了六下、又敲了三下,共九下。 “别在这里说话,去房间。” 灼月到底和韩夜心心相印,瞬间明白了韩夜的意思,其实她变回兰香仙子的时候,就已经会用传音入密了,在鬼界就是用这个方法瞒着韩夜和星辰对话。 只是后来她发现,对于法力超强的敌人、听觉灵敏的敌人或能够读心的敌人,传音入密作用不大,仍然会被听到,而且,韩夜在神界唤回她的初心后,她几乎没什么事需要再隐瞒韩夜了,这个传音入密就基本不用了。 方才楼下她也没用传音入密,因为她知道韩夜会懂,不用和韩夜传音,直到三人来到上面三十层,被那只“眼睛”盯着,她才不得传音不提醒韩夜。 所以韩夜也用暗语提醒灼月,别在这里说话,传音入密不保险。 韩夜无所畏惧地望着那只眼睛的图案,摇着扇子道:“明明小生已经付了定金了,难道怕小生不付尾款?特地弄这么个监视眼。” 灼月从韩夜手里接过清风竹扇,一手继续挽住他的胳膊、一手为他扇风:“叶公子,别看了,就让本宫和舍妹去房间服侍您吧。” “好。”韩夜饶有兴致地把扇子一收,便和灼月、燃星一道,继续向着甲一二四号房前进。 【各种致敬各种梗,但主题思想还是,“得女一心,胜却三千世界”,男人爱女人是要花精力的,真开不了后宫,有空包二奶,不如和老婆换个玩法,岂不美哉?】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三十回 帝王间 灼月如冰,孤傲冷艳。 燃星若风,热烈活泼。 此二女容颜绝世、丰姿冶丽、光耀夺目! 韩夜往二女中间一站,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黄衫书生,所以,客房楼层来来往往的人眼里就只有星月二女,没怎么注意韩夜。 经灼月、燃星介绍,韩夜方知,长乐苑从四楼到三十三楼的这三十层客房,共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段,每段三层楼。 其中,庚、辛、壬、癸这四段,每层楼有七十二间房,为普通客房。 普通客房共八百六十四间,住宿一晚需花费白银一两,当然,如果买了良品姑娘一晚,则可免费入住普通客房一晚。 丁、戊、己这三段,每层有四十八间房,为豪华客房。 豪华客房共四百三十二间,住宿一晚需花费白银三两,如果买了精品姑娘或上品姑娘一晚,可免费入住豪华客房一晚。 乙、丙二段,每层三十六间房,为公侯套间。 公侯套间共二百一十六间,住宿一晚需白银十两,买了珍品姑娘一晚,可免费入住公侯套间一晚。 甲段乃最上段,每层二十四间房,一段就有七十二间房,为帝王套间。 住宿一晚、白银五十,买了极品姑娘一晚,自然可以免费入住一晚。 一两银子就相当于里蜀山的一千文钱,够一家三口在家吃半年的粮食了,足见这长乐苑纸醉金迷、极尽奢华。 以往司徒云梦虽然花钱很豪爽,那都是给韩夜、薛燕、天天买衣服和用品,给弟子们买好一点的笔墨纸砚,为了过日子她其实也省着点用了。 但司徒云梦从没想过和丈夫去青楼花很多钱住店,这是头一次。 而韩夜一想到睡自己老婆还要花钱、还要花好几千两银子,家里总共才存着二百两,还是给儿子留着娶媳妇儿作为聘礼的,他就决定,方便说话的时候一定要问一下老婆从哪弄来的钱。 韩夜一边想着,一边随灼月燃星走到了一个方圆丈余的七彩光柱边上,这光柱内部通透、高耸入天,直抵长乐苑最高层,横贯三十层楼。 从外面看去,光柱就像一个七彩缤纷的圆筒,流光组成了它的筒壁。 柱状光环共十二道,与塔楼的十二个角相对应,每道光柱都连接到了每一层走廊的边缘。 燃星向韩夜解说道:“叶公子,这叫霓虹圈,可以把人传上去,也可以把人送下来,省去了走楼梯的脚力。” “当然,也不是没有楼梯,只是有了霓虹圈,上下都方便,这里走楼梯的少。” 韩夜点点头,只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韩夜之前从未在人间见到过的景象,在妖界却能置身其中、亲临其境。 当然,以韩夜这二十几年的眼界来看,或许长乐苑就是六界中最大的青楼、客栈了,如此锦绣恢弘也在情理当中。 但最舒服的地方,在于欣赏六界美景同时,老婆还在身旁。 有的时候,去那里不重要,和谁在一起才最重要。 闻着灼月身上散发出的迷迭香,韩夜惬意十足,又想喝几口梨花美酒了,但烛龙酒袋此时还在包袱里,他一时半会儿还取不出来。 灼月深知丈夫心意,对韩夜道:“叶公子,帝王套间里美酒一应俱全,有葡萄酒、菊花酒、杏花汾酒、竹叶青和九酝春酒。” 一般来说,青楼姑娘主动提出各类酒名,言外之意就是可以陪客官喝酒,韩夜听灼月之言,眼前一亮,明知故问地道:“这么说来,灼月殿下愿陪小生喝花酒吗?” 尽管他知道妻子能喝酒,尤其是能陪着自己喝,但现在妻子化身的灼月又是另外一种姿态,感觉是略有不同的。 灼月表情冷淡,缓缓点头:“本宫游历六界,时而小酌,叶公子已经把本宫包了,陪酒也是其中之一,自然愿陪。” 燃星则道:“叶公子,你可要当心,姐姐酒量极好,你让她陪侍饮酒,别把自己灌醉了,白白在客房里睡上一晚,钱可不会退给你了。” 韩夜不怎么想搭理燃星,自己老婆能喝多少心里还是有底的,一想到气质冰冷的灼月能陪着喝花酒,他又满心期待了, 三人绕到霓虹圈的正前方,灼月让韩夜拿出那块刻有她名字的金牌,对着霓虹圈正前方一举,柱状的霓虹圈上便开了一道一丈高、三尺宽的小门。 灼月和燃星引着韩夜走了进去,霓虹圈的小门自动就关上了。 燃星对着霓虹圈的外壁喊道:“去甲一。” 话音刚落,霓虹圈那流光溢彩的底盘就动了起来,韩夜只觉脚底一沉,一眨眼,霓虹圈的底盘就将三人托到了十丈之高。 隔着霓虹圈的流光外壁,韩夜能看到脚下地板上的那八部天龙图在快速缩小,耳旁传来呼呼的楼层穿梭之声,霓虹圈穿过一层层“楼环”后,将三人带到了最高层——第三十三层。 到了这一层后,霓虹圈上又在原先位置打开了那道小门,灼月燃星便挽着韩夜跨了出去,来到了环形走廊上。 韩夜刚把脚落到地上,就感觉地面软乎乎、毛绒绒,似乎是铺了一层地毯,疑惑地看向灼月。 灼月道:“黑貂皮地毯。” 燃星补充说:“到了甲等楼层,地板上铺的都是黑貂皮地毯,客房里也有。” 韩夜望了一眼整个环形走廊,走廊的栏杆由羊脂白玉构成、在琉璃灯盏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玉光,沿着走廊栏杆看到对面,韩夜能感觉对面到这里约莫有五十丈之远! 那么,三层地板全部铺上黑貂皮地毯、三层走廊全部用上羊脂白玉作为栏杆,这造价已经是连城不菲了! 砌玉堆金、穷奢极欲! 如果不是和妻子为了里蜀山的子民来长乐苑查案子,韩夜估计很难有机会体验这么奢华的场所。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韩夜很期待和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妻子在此琴瑟共御、吟诗作赋、花天酒地、共度良宵。 甲一二四号房离霓虹圈很近。 当然,按照霓虹圈的分布,其实任何一间帝王套间都离霓虹圈很近,因为一个霓虹圈就对应两间房。 一旦走出霓虹圈,向左就能看到甲一二三号房,向右就能看到甲一二四号房。 这么一看,韩夜总算完全明白了“甲一二四”的房号命名规则。 “甲”,自然就是楼层段数,指的是第三十一层至第三十三层。 “一”,指的是这一段三层中的最上面一层。 “二四”,才是这一层的房号。 毕竟,长乐苑拥有一千五百八十四套客房,如果跟人间的客栈、青楼一样命名,什么“天字第一号”、“地字十八号”、“夏荷”、“风致”、“雅颂”等等,那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么多房间名来。 而全按数字来排,又很不便于管理。 看来这长乐苑的幕后东家乾闼婆和紧那罗,也吸收了一些天外天其他世界的风格,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管理客房。 放在人间有点超前,放在妖界却没有那么突兀。 夜、月、星三人来到“甲一二四”号帝王套间的门前,金光灿灿的大门是双开式的,门上刻有房间号,以夜光翡翠填充。 双门开合处纹有一把瑶琴的形状,韩夜可以看到,在瑶琴图案的右侧有个钥匙孔。 双门内侧带锁的结构在人间比较少见,韩夜不知道是不是用柜台给的金钥匙来开门。 燃星提醒道:“叶公子,奴家来帮你开吧。” 燃星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留意,韩夜却观察入微、心中了然:是的,这像是那个人偶尔会说出来的自称——“奴家”。 化身燃星的那人,以玩弄男人为乐,“奴家”、“哀家”、“妾身”、“婢子”、“贱妾”都是她偶尔会用的自称,但“奴家”用得更多一点。 化作某个男人心上人的模样,一通交欢以后,吸尽其精元,令那个男人精尽人亡而死。 这就是韩夜不喜欢她的原因,在韩夜眼里,别说比司徒云梦了,比薛燕那也是侮辱了薛燕,自甘堕落,耍小聪明,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愚不可及。 当然,韩夜还没打算在这里揭破燃星,看着她把金钥匙插进钥匙孔、向右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房门的内栓开了,燃星和灼月一左一右推开了房门。 打开门,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但见一条丈宽通道一直延伸到正对门口的落地屏风处,屏风上画有九条不同颜色、形态各异的神龙。 或攀伏山岩之上、怒目圆睁; 或游于云空之中、雷云掩映; 或龙戏水珠、波涛汹涌; 或雌雄相待,欲追欲逐。 这正是帝王才拥有的“九龙图”。 再往前走个四五步,右侧有个小房间,为盥洗室,二丈见方,里面摆有金盆玉盆,放有脸帕汗巾,供客人洗脸洗手。 绕过屏风,就是套间客厅了。 客厅六丈见方,天顶上挂着数十个琉璃灯盏,桌上也摆着十数只离火凤盏,将大厅的红木桌椅、紫杉酒柜、落地花瓶、名贵壁画都照得金碧辉煌、恍若白昼。 客厅的旁边分别是两丈见方的次卧、餐厅和茶室,但韩夜等人暂时不去那里,他们径直往里走。 再往里走二三十来步,就又可以看到一座古木屏风,屏风上雕着一个帝释天,他头戴宝冠、肩披璎珞,手持金刚杵,骑六牙白象。 身旁飞舞着两个披帛环绕的女相神明,其中一个持玉笛,另外一个持琵琶,看上去正是乾闼婆和紧那罗。 屏风后面另有一个侧通道,通道的左侧、右侧和中间,各有一间房。 左侧为“音律室”,三丈见方,里面摆放着落地竖箜篌、白玉琵琶、七弦瑶琴、黄钟大吕、玉箫长笛、龙纹古筝、兽面大鼓,各种乐器,一应俱全。 右侧为“文书房”,也是三丈见方,里面摆放着书柜书桌、文房四宝,书柜上密密麻麻摆着四书五经、六界经典甚至是天竺典籍。 通道正中央通往主卧,主卧非常宽敞,约五丈见方,从主卧窗口可以观赏到波光粼粼、渔歌阵阵的碧湖,主卧的地毯则换成了白虎皮地毯。 主卧的中心摆着一张方圆丈余的凤羽圆榻,幻彩龙纱将床榻遮在里面,如同梦幻迷雾一般绚烂美妙。 主卧靠里还有一道画有彩凤追凰的屏风,屏风后则是一个足足可以容纳三人的大型浴盆,里面已经泡好了热水,撒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瓣。 韩夜打开折扇扇了一扇,问灼月道:“灼月殿下,这帝王套间隔不隔音?” “毕竟花六千两买了你们这对姐妹花,贵店总不能把我们的合欢之音都让别人听了去吧?” 这些其实恰恰就是昨天夜梦二人在家里遇到过的隔音问题,此时由作为摘花书生的韩夜提出来,那也理所应当。 灼月进了房间后,人就稍微放松了一些,表情也不再那么冰冷,她抬起手来嫣然一笑:“叶公子说得也是,为免伺候不周,就让舍妹来做个隔音吧。” 于是,灼月对燃星吩咐道:“燃星,叶公子说了,不想让外面听到房里的声音,你……(帮叶公子施法)” 韩夜收起扇子对二女指了一指,打断道:“不止是外面不能听到,店家也不能听到,小生花了这么多钱呢!” “等下我们三个就先鸳鸯戏水一番,然后二位美人,我们就不用穿着衣服了,在床上玩会儿,再看情况去客厅还是音律室……嗯,文书房也不错。” “客厅的椅子桌子,音律室的箜篌古钟,文书房的书桌书柜,咱们都可以在上面合欢。” “姐妹娇花,相依相随,星月为伴,比翼双飞!妙哉妙哉!” 燃星一脸冷漠地望着韩夜,她知道韩夜不会干这事,而且她也并不喜欢韩夜。 但灼月那冰雪般的脸蛋上却终于泛起了红云,她心里想的是:“阿夜好淫靡!好坏!!”就算知道韩夜不会这么干,光听他说都会觉得害羞,幸好已经进了房间,灼月也用不着掩饰这种羞涩了。 只是她俩此刻的神情却与在外头时截然相反,就像换了两个人似的。 灼月的蓝眸变得盈盈如水,盯着韩夜看了一阵子,而后才对燃星道:“妹妹,叶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他有这些想法,又不想店家听到,咱们还是把他服侍周到,你帮叶公子施法隔音吧。” 燃星也道:“好的姐姐,你和叶公子先去客厅小酌稍候,妹妹有一招‘梵隔’,可以暂时隔绝这个界域的声音,令其无法传至外界、而外界的声音也传不进来,非常实用,只是这招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方能完全生效。” 梵隔这个法术最早也是来源于天竺,听名字都知道,传言是大梵天在睡觉时,为免周遭生灵打扰而创造出的法术。 六界当中,惟魔界众生与佛家及天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法力高强的魔类当中,有一些就会梵隔之术,而魔界的贪嗔痴三地,恰恰也对应佛门三毒,让韩夜也不得不怀疑,魔帝蚩尤是不是也并非六界中人? 无论如何,把里蜀山长乐苑的事情解决后,韩夜是肯定要去一趟魔界绝地问清楚的。 灼月见韩夜陷入沉思,引着他坐到客厅的红木桌椅前,去酒柜取了一壶葡萄酒和两只夜光杯。 酒柜上的酒确如灼月所言,琳琅满目、种类齐全。 灼月将两只精巧的夜光杯放到桌上,众所周知,夜光杯是一种用玉琢成的名贵饮酒器皿,当把美酒置于杯中并放在月光下时,杯中就会闪闪发亮,夜光杯由此而得名。 灼月左手托着右手紫纱、右手将红艳艳的葡萄酒缓缓倒入韩夜的杯中,又给自己满上,见韩夜还在想事,便以冰冷的姿态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灼月将一双雪白凝霜的长腿叠在一起,左腿搭在右腿上,架腿而坐,跷起了二郎腿,交叉的双腿映着客厅的琉璃幻光,泛起冰晶之辉。 这是司徒云梦从未试过的坐姿,没有化身灼月之前,她的姿态素来端庄,不太喜欢这种随性坐姿,今天为了吸引韩夜注意力,她想试试。 她很爱自己的丈夫,昨天化身琴仙孟云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丈夫久违的狂热,所以她也会想,如果再变成另外一个自己,又当如何呢? 爱得深到一定程度后,对方高兴了,就如同自己获得了双倍的高兴,而往往韩夜的高兴又会撩得司徒云梦自己也高兴,那就是三倍的高兴。 司徒云梦一点都不介意撩韩夜,所以她扮灼月扮上瘾了,她举起了夜光杯,问韩夜道:“夜公子,不与本宫共饮此杯吗?” 韩夜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望向灼月,欣赏着她的倾世容颜和诱人身姿,也举起了夜光杯,与灼月一道,将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灼月继续给韩夜满上,用那种看起来冷淡其实又有点吃醋的语气问道:“夜公子时而心不在焉,莫非方才在思念着谁?” 接着又带着一缕失落地道:“夜公子在楼下时曾说过,被本宫迷得神魂颠倒,只想着本宫……可明明方才就在本宫身边,却还在思念他人……” “我们只谈合作吧,男情女爱尤显幼稚,不勉强了。” 灼月说着,继续姿态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双手却环于身前,冷冷看着韩夜,补了一句:“天下男子,不过都是负心薄幸之辈,本宫真可笑,竟然还差点对你动情了。” 韩夜抬起头,望着面色变回冰霜的灼月,找到了那种失去的感觉。 若即若离、若失若得。 就是这种感觉,能把韩夜撩拨得浑身发颤。 韩夜闻着灼月身上散发出来的迷迭香和葡萄酒的淡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灼月的柔荑,紧紧盯着她看。 “做、做什么?”灼月把淡蓝美眸看向一旁,娥眉间聚起一股英气,看上去是厌恶韩夜,实则是欲拒还迎。 “做什么?你居然问我做什么?”韩夜把灼热的目光看向灼月,生气地说:“你们女人说话真有意思,一会儿说我买了你一晚上,一会儿又只准我搂肩,一会儿说要以身相许,一会儿又说不勉强了,以为我是个棒槌吗?玩我?!” “你其实就是想要我欺负你、侵犯你吧!我昨晚上让你等我,你跑到这妓院来等我!钱都付了,房都开了,你跟我说算了?!” 韩夜说这些话的时候,确实能看到灼月冰冷的俏脸上泛起了丝丝绯红,弄得他说出这些话都特别兴奋。 灼月一把甩开韩夜的手,轻轻喘气,壮丽的胸膛一起一伏,她冷声道:“本宫说过!你只准把手放在本宫的肩上,其他动作,须得经本宫点头同意!” 嘴巴虽硬,身体却不停地给韩夜暗示。 韩夜觉得老婆真能演!他受不了了! 韩夜被灼月撩得欲火焚身,把灼月摁在椅子上强吻了起来,尽管他有点不明白妻子为何有兴致演戏,但他很喜欢。 特别喜欢!! “唔……!” 灼月睁大了淡蓝美眸,继而眉宇凛然,似有愤恨之意。 “唔……!” 灼月使劲挣扎,但右手已经被韩夜捉住,左手也被韩夜连同腰肢紧紧搂在一起,硬生生被爱人压在了椅子上。 “唔——!” 韩夜修炼玄元真气,吐息很长很长,亲得灼月快昏厥过去了,她眉头紧紧怂着、脑海里一阵白光,只觉魂都快被韩夜弄走了! 良久,韩夜才松开手和嘴,站起身来,用手背轻轻擦拭唇边的余香,望着灼月。 灼月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峰峦胸膛剧烈起伏,被银发遮住的半只蓝眸里满是痛恨、愤怒、屈辱,却又那么地惹人怜爱。 “大胆!无耻!!” 韩夜露出邪笑,身子前倾靠向灼月,在她银丝耳畔间轻声道:“灼月,你只是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小生手底下摘花无数,你就像一朵冰冷的蔷薇,骂得越狠,小生只会越兴奋!” “这才亲吻一下,就不行了?” “那等下真玩弄你起来,你岂不是要失神天外、魂飞九霄?” 丈夫真的好坏!一点都不老实! 灼月那冷若冰霜的玉面一下子就通红了,从来没和丈夫这么玩过,就算是枕边人,那也太羞了! “放肆!”灼月被韩夜撩得身子发热了,一拍桌子,做出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韩夜岂能放了她?三两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纤柳楚腰,在她冰雪般的后背上亲了一口,这才道:“去哪?你今晚已经卖给我了!就是我的人!接下来这几个时辰,小生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 “灼、月、殿、下!” 灼月正脸红心跳、羞愤难当,甚至想回头打韩夜一下。 叫韩夜演个淫贼,韩夜演得也太像了!不像是在演戏!坏死了!! 这时,忽听身旁传来一声咳嗽。 “咳咳!行了!!” 韩夜和灼月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正是那红纱女站在了旁边。 红纱女一脸厌恶地道:“我去施个法,瞧你们夫妇俩演得!幼稚!” 韩夜正纳闷她为何突然态度变了,又听红纱女不耐烦地道: “梵隔之术已经施展好,不用担心乾闼婆和紧那罗偷听了,别演了。” 原来如此,所以红衫女就不装了。 但是韩夜好不容易对老婆有很强烈的兴致了,又被这家伙给破坏了。 这一切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夜、月二人缓了一缓,渐渐恢复冷静。 兴致,也淡了。 韩夜轻轻抚了抚灼月的银色妙发,拍了拍她的背,感激地道:“夫人,谢谢,今天的你真的很不一样,我很喜欢。” 灼月也恢复了司徒云梦该有的神情和姿态,一手挽住韩夜的胳膊,柔声道:“阿夜,还是你懂我,很快就猜出我是谁了。” “何止是猜出你是谁。”韩夜说着,看向红纱女道:“我也猜出她是谁了。” 红纱女表情寒冷地望着韩夜,问:“哦?我是谁?” “魔界痴地魔尊,徘徊水榭的主人,水落樱是也!” 韩夜淡然望着红纱女,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自己肯定是猜对了。 【所谓老婆,就是全方位满足自己的人,韩夜在正传好好带老婆成长,老婆真正成长到爆发,自然会充分反馈给他,俩夫妻偶尔还是得有点情调的,大家看开心,后面更精彩。】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三十一回 女魔尊 魔,乃一切欲念之集合。 贪婪! 嗔怒! 痴迷! 疯狂! 好斗! 是故,神有九天,魔有十地。 而魔尊,正是魔界十地当中的顶尖强者,为群魔至尊! 魔尊将肉体修炼到极致,为求天长地久,反而要压制住他们强横的肉体,从第二真身修炼到第一显身,如此维持下去,魔尊的寿命可达九百万岁,近乎齐天! 但因为魔皆有其欲望,为了他们各自的欲望,往往不得不偶尔变回第二真身,致使寿命缩短。 嗜欲深者天机浅,痴情重义难修仙。 如果说似魔非魔的韩夜,他最大的欲望是深深爱着的司徒云梦,且狂热地想要占有司徒云梦的灵魂与肉体。 那么号称魔界第一铸剑大师、狂地魔尊的凌峰,他最大的欲望就是水落樱。 自古痴狂成对、难舍难分。 夜、梦二人不例外。 峰、樱二人亦如是。 凌峰很早就喜欢水落樱了,甚至,当他二人都还弱小的时候,当凌峰比水落樱更弱小的时候,他俩就已经相互喜欢了。 彼此的占有欲也是极强。 为了保护水落樱,也为了不再被魔界弱肉强食的魔物所欺辱,凌峰多次违抗天地法则,将好不容易修成的第一显身又频繁变回第二真身。 终于,凌峰得到了整个痴地,让水落樱有了立足之地,但他也猛然惊觉:自己的寿命竟只有五百年了! 凌峰不愿让水落樱看到自己死去,他离开了痴地,也不再施展第二真身,光靠千万年累积的经验、魔功、剑法和灵力,也足以震慑群魔,成为了狂地魔尊。 他忍痛抛弃水落樱,分隔两地,故作狂妄、故作痴迷于铸剑,只望水落樱能好好活着,不为自己陷入疯狂。 可他终究错了。 凌峰自活于天地之间,就只爱过水落樱,他不知道怎么去爱。 他以为让水落樱这样痴狂的女子活下去,就算是爱。 他以为想办法让自己长寿,甚至不惜逆天改命,就算是爱。 最终,他的梦想破灭了。 凌峰诱韩夜与重楼决战,先被韩夜破坏了魔剑、破坏了计划,又被愤怒的重楼亲手消灭。 幸得韩夜知恩图报,请重楼留下凌峰的一缕元神,令凌峰还能再入轮回、转世为人。 所以,水落樱也见到了凌峰的最后一面。 在那樱柳湖畔,落英缤纷,黄袍男子终于撑不住即将破灭的元神,全身化为金色尘粉,飘散在风中。 他只留给了水落樱一句话: “如果再有轮回,我还会回来找你,再做你的男人!” …… 魔尊,会觉得空虚寂寞吗? 重楼会。 没有了对手,也没有人再愿意做他的对手,他会空虚! 所以他认识了韩夜、帮助过韩夜,韩夜则以心换心、肝胆相照,魔尊重楼有了真正的朋友。 为此,重楼很开心,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开心了。 可水落樱呢? 她不开心! 她很痛苦! 最开始她以为凌峰的离开,只是因为嫌弃自己,所以她才作践自己。 她放纵身体与六界众生合欢,为的就是报复凌峰这个负心薄幸之人! 当然,她会地煞七十二变,她经常变作其他女子的形象。 她还是觉得六界当中除了凌峰,没人再有资格占有她本尊,所以她读取了每个男人的内心后,就变作那些男人心目中最喜欢的女子,去和男人们交合。 走身,不走心。 肉体交融过后,水落樱吸尽男人们的精元,让他们往生极乐,增进自我功力并报复凌峰,以之为乐!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她迫不及待想在某一天确切打败凌峰,告诉凌峰自己和几十万个男人交合过,然后去看凌峰那痛苦、后悔的表情! 如果凌峰觉得痛苦、后悔,证明自己错了,水落樱就会掏出凌峰的心脏,放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凌峰!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吗?自己瞧瞧!”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年,突然有一天,凌峰真的出现了。 时隔千百年他终于又出现在了徘徊水榭。 水落樱感觉得到,凌峰也变强了不少,她依然打不过凌峰,没能挖出凌峰的心好好瞧瞧。 但她同时也发现,凌峰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把自己扔在徘徊水榭不管。 关键是凌峰态度变了,他竟然目光温和地对自己说: “如果我再回来这里,就永远陪着你,不回傲山了。” 水落樱惊呆了。 那次凌峰走后,她突然顿悟了:像这种变作别的女子形象与陌生男子交合来提升实力的方法,何其幼稚! 她的内心越来越平淡,就算不平淡,也可以调整到平淡,因为漫长的等待需要平淡的内心方能维持。 她准备等凌峰,不管凌峰多久才会回来,她都愿意等! 五百年! 三千年!! 一万年!!!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再也不变。 何况,她的心也从未变过。 惟恨,惟爱! 六界男人,尽失颜色,皆已索然无味! 可惜,天意弄人。 当凌峰再度回来时,凌峰其实已经被重楼重伤过,活不过多久了,只是水落樱当时还不知道。 二人温存于樱柳湖畔,琴瑟共御,郎情妾意。 能多呆一会儿,感受到凌峰的怜惜,水落樱也总算搞懂了:她不追求天长地久,只争朝夕!! 被凌峰抱着,她恨意渐去,尘封已久的美好回忆一幅幅出现在眼前。 水落樱,彻底沦陷了。 她再也没有恨,心里头存着的都是对凌峰痴痴的爱! 可惜,凌峰却死了。 消失在樱柳树下。 水落樱对凌峰说:“我等你,我就在这樱柳树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你,一千年,一万年,直到你再来看我……” 但从凌峰死去的那一晚开始,水落樱感受到了空虚寂寞。 令人窒息的空虚寂寞,如潮水般涌入心头。 很暗,很冷。 琉璃屋舍不再光彩,凤羽鸾裘不再温暖! 水落樱抱着自己的身体,痛哭着,放声哭着,撕心裂肺地哭着。 但第二天,她就把方圆十里内可能听到她哭声的魔界生灵,统统杀光了。 魔尊,岂能让人看到自己流泪? 水落樱将对凌峰深深的爱,埋藏在了心里。 她想先离开徘徊水榭一段时间,替凌峰报仇雪恨,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最先想到的,就是韩夜。 为此,她花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修炼六界穿梭之术,成为了除重楼、怒焱之外的第三个能够开启六界传送法阵的魔尊。 彼时,因为天帝、三天尊不再过分制衡魔尊,水落樱能够轻松传到人间并且不被神界为难。 她来到了太平镇,看到了恩爱有加的韩夜和司徒云梦。 那时候韩夜的修为已经退回沧海之境,司徒云梦也失去了五彩之心的全部灵力,韩夜手上已经没有魔剑了。 水落樱认为,凌峰花了毕生精力去铸造魔剑,现在魔剑没了,韩夜就是凶手! 就在她准备悄无声息地杀死韩夜夫妇时,九天玄女从神界降了下来,守护了韩夜夫妇,并且将一年多以前的真相告知。 原来,凌峰并非韩夜所杀,反而韩夜为了报答凌峰和水落樱二人对他们夫妇的授艺之恩,故意将无极元灵斩斩偏,让了凌峰一剑。 非但如此,还以朋友身份向重楼求情,重楼才留下凌峰一缕元神,令凌峰得以转世。 而且,六界被盘古之殇彻底毁灭之时,是司徒云梦挺身而出救活了大家,大家才能活下来。 九天玄女提醒道: “汝为十地魔尊,与吾乃是敌对,吾本不该多言。” “但重楼才是杀死汝心上人的凶手,汝为何将气撒在吾等六界之恩人的身上?” “莫非欺软怕硬、畏强欺弱?” 水落樱觉得九天玄女说得句句在理。 其实九天玄女被司徒云梦打了一记耳光以后,彻底开窍、不再迂腐,她此举既能保护喊她叫“玄女姐姐”的司徒云梦,还能挑拨两大魔尊互斗。 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水落樱回到魔界,去斗地挑战魔尊重楼。 但她无论如何努力,就是伤不到重楼半分。 毕竟重楼魔界第一高手的名头可不是盖的。 重楼痛骂水落樱糊涂,他说,如果水落樱想和他斗,自当欢迎,正缺个对手,但凌峰明明是自己找死,岂有不杀之理? “你为了你的男人向本座报仇,于情可谅,于理愚蠢!所以,本座就不取你性命了。” “欢迎来杀本座,随时奉陪,但奉劝一句,凌峰已经转世,与其浪费时间报仇,不如多去找找他。” “还有,别去找韩夜麻烦,他是本座朋友,如果他死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座也必取你性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报仇都是空谈。 水落樱感觉得到差距,她与重楼的差距,不是千年万年能追上的差距! 何况重楼说得也对,既然报仇这条路很难走、甚至走不通了,为何不试着找找凌峰转世呢? 于是,后面这一年时间,水落樱开始了在人、鬼、仙、妖四界的找寻凌峰转世之旅。 渐渐地,她越来越痛恨那些负心薄幸的浪荡之人。 这一路上,只要看到那些花天酒地、朝三暮四、始乱终弃、奸淫掳掠的男人,水落樱必杀之而后快! 每次从臭男人手里救下那些良家妇女,看到她们无助又感激的眼神,水落樱总能想到自己的遗憾,她很后悔为什么不给凌峰一个洁白无瑕的自己? 但是,漫长的寻找不再无趣了,水落樱总是能变化出或男或女、或美或丑的化身来惩恶扬善,致使六界至今都不知道是痴地女魔尊水落樱干的这些好事。 而这个武功强大、法术强大的女魔尊,也找到了自己的“道”,那就是解救无知妇女,杀尽天下采花贼、负心汉! 快意恩仇,做一个更好的自己! 那么下次,真的遇到了凌峰转世,水落樱就能重结此缘、倍加珍惜。 两天前的夜晚,韩夜等人在太湖剿灭蛇神坛时,水落樱也恰在人间。 她化身一个女郎中,已在诸暨东南的东白山上杀了一窝淫贼,救下了十几名妇女。 听当地民众说,这窝淫贼为祸诸暨已经二十多年了,武艺不俗、身兼法术。 当然,对于女魔尊水落樱来说,那是不够塞牙缝了。 不费吹灰之力把淫贼们尽数轰成肉渣后,水落樱见夜色已深,妇女们不便回家,便安排她们在山林里过夜,她用地上的藤条和土石变出一间幻彩小屋,带着妇女们在里面打起了盹。 到了后半夜,大家突觉天地变色,忙跑出去看。 但见地面全部变成了灰色,众人身后的幻彩小屋也变成了灰色,东北方向如同天亮一般白芒闪耀。 不一会儿,白芒又变幻成五彩之光。 再过一会儿,远远能还听到光芒万丈的彼端传来水爆之声。 众人啧啧称奇,水落樱却知道: 五彩之心恢复法力了! 许多年以前,机缘巧合,水落樱曾在人间遇见过一次女娲娘娘,那时的她与女娲娘娘打过一场,虽未分胜负,但水落樱知道是因为女娲无意与她争斗。 水落樱隐约感觉到,女娲法力之高强,犹在自己数倍之上! 而女娲在天外天遨游太虚时获得了一些先知之力,能预知部分未来,女娲告诉水落樱,将来的某一天,如果在魔界遇到一个身穿素衣黄裙、佩戴白色玉坠的仙女,请善加照顾。 “此女的真身,乃是来自天外天三千世界的五彩之心,潜力无穷无尽,她的成长关乎六界存亡……六界众生,为了各自的界域能够存续,都请善待此女。” 无论如何,女娲是人类之母,不像伏羲那样天生厌恶魔类,水落樱不讨厌女娲,她谨记女娲的预言,直到真的在徘徊水榭遇到了身为五彩之心的司徒云梦。 这就是水落樱为何要教司徒云梦武功和法术的前因。 万一真的六界有事,自己却什么也没做过,今后又如何与当时尚未陨世的凌峰长相厮守呢? 两天前的夜晚,当水落樱在东白山上看到白光与五彩交织之奇景后,一个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形成了: 去拜访恢复法力的五彩之心司徒云梦,求她帮忙找到凌峰转世! 因为,五彩之心能恢复六界全部灵力,说明她的实力已超越了三皇,如果她都不能帮忙,六界之内就再也没人能帮忙找到凌峰转世了! 水落樱一直都知道司徒云梦住在太平镇。 等到她把受害妇女们送回诸暨后,就急匆匆飞向了太平镇。 彼时,夜、梦、燕、玉四人还带着天天在杭州城里逛。 水落樱化身太平镇的一个镇民,找韩宅里的孩子们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他们暂时还没回来。 水落樱不想放过机会,她愿意等,等司徒云梦闲下来、等司徒云梦开心,再提出这个请求,司徒云梦再怎么说也算自己半个朋友了,她应该会答应。 还好,到了下午,大家就都回来了。 水落樱变作一只喜鹊落在屋檐上,看到司徒云梦女扮男装换了一身长素衫,在给孩子们教书,那当然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又听说司徒云梦要去一趟里蜀山,扫荡淫邪。 水落樱当时就想:“如果我陪她去,既能剿灭淫窝、解救民女、行痛快之事,还能帮到她的忙、卖给她人情……这个忙一定要帮!” 而后,韩夜就牵着司徒云梦进房里行夫妻之礼去了。 水落樱能隐约听到司徒云梦和丈夫的逍遥和睦之音。 这个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至少司徒云梦的隐私,水落樱觉得不该过于窥探。 所以水落樱变成的喜鹊就飞到镇上去,绕着太平镇飞了好几圈才回来。 谁知夜梦二人太恩爱了、太投入了,玩了快一个时辰才休息,弄得水落樱有点郁闷,在太平镇飞了几十个圈,两公婆才终于消停。 自己还在找着爱人,却无端端被别人狠狠地秀了把恩爱,换谁心里都不舒服。 水落樱不大喜欢韩夜,第一次见韩夜就不喜欢,这厮看起来很冷静,内心的欲望却很重,对司徒云梦的占有欲也很强,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自己求司徒云梦办事。 又过得一阵子,黄昏时分,韩夜总算带着薛燕乘银雕离开了韩宅。 水落樱担心韩夜或薛燕会识破她,所以等二人走了以后才飞回韩宅,变作真身去见“老朋友”司徒云梦。 对水落樱来说,司徒云梦是可以用得上的“老朋友”。 但对司徒云梦来说,水落樱是曾帮助过她的真朋友! 二女相见甚欢。 司徒云梦向韩玉引见了水落樱,而后把暗天教的事都对水落樱如数相告。 水落樱提议,应该马上动身去里蜀山。 水落樱玩过很多男人,她认为自己比司徒云梦更懂男人,她心想:“我帮了你,你和你丈夫更恩爱、更开心了,又解决了里蜀山大事,届时再提出让你帮忙找到凌峰转世,你肯定不能拒绝我了。” 所以水落樱只字不提凌峰的事,只是提醒司徒云梦,夫妻双方偶尔也要找点刺激,才能长长久久。 “难道你没想过,变成一个更吸引男人的绝世美人,去勾引韩夜吗?” “他突然发现,其实你变化而成的绝世美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他难道不会比今天更兴奋?” 司徒云梦想起自己化身琴仙孟云就把丈夫迷得那般模样,反过来会更疼自己,那自然就欣然同意了。 但她提出:“可是,我的样子是玄女姐姐按照神界仙女做的,光凭模样,只怕很难比这个样子漂亮多少了。” 水落樱咯咯笑道:“那就把自己变得英姿飒爽、态度冰冷,让你家相公来‘征服’你,绝对比现在更吸引他!” 司徒云梦爱韩夜已至臻至极,觉得六界之内,没有别的男人比韩夜更好了,所以她认为,变成另外一个自己让老公开心,确实很有趣。 但司徒云梦变身灼月,却只花了半个时辰。 因为司徒云梦有“师法天地”之能。 越女剑法是老公教的。 素女剑法是水落樱曾经在魔界痴地的徘徊水榭演示过一番,这次水落樱又给司徒云梦演示过一遍后,司徒云梦完全掌握了。 九天之上有玄女,九幽之下有素女,自古玄素就是一对。 司徒云梦喜欢素女剑法不亚于老公教的越女剑法。 而同时,身为五彩之心的司徒云梦可以模仿到她看过的、听过的、闻过的、身体承受过的任何灵术。 武功和法术有互通之处,司徒云梦开窍以后,连武功也能很快学会了! 不然司徒云梦以前是怎么学会魔神刑天的“天门碎”的呢? 因为当时司徒云梦没想过“天门碎”是武功不是法术,没有自己给自己定界限,所以学会了! 那么,“左右互搏之术”就更是信手拈来。 因为司徒云梦早就会左右手同时使出不同的灵力和法术,加上水落樱不止一次和她说过,“武功与法术是互通的”,令她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就学会了使用双剑! 水落樱决定,将珍藏的瑶华剑和晗光剑都送给司徒云梦,宝剑赠美人,相当养眼。 看着司徒云梦一手用瑶华剑使出越女剑法、一手用晗光剑使出素女剑法,水落樱惊叹,这司徒云梦的天赋远超六界想象! 她只是被一些人给耽误了! 韩夜肯定是其中之一,这个庸夫! 而后,水落樱才开始教司徒云梦地煞七十二变。 真正花了点时间精力的,就是这个地煞七十二变。 其实妖魔鬼怪、各路神仙固然能变成人形,但变化往往较为单一,无法从根本上脱胎换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变万化。 而地煞七十二变则完全不同,不但能彻底改变自己,还能彻底改变对方的形态,只不过对方须得灵力在自己之下,否则可以强行解除。 这地煞七十二变如无上古神魔之能,是极难掌握的,就连幽冥鬼皇也需要借助水灵珠才能改变模样,他还没资格学会。 但司徒云梦够格。 完全掌握地煞七十二变需具备三大条件: 其一。 施法者需具备良好的记忆,脑海里有自己原先的模样,否则一旦变化成其他人或者物事,忘记了原来的样子,就变不回来了。 其二。 施法者需拥有丰富的内心,最好能以心换心,才能将被变的人或物事模仿得惟妙惟肖。 其三。 施法者的灵力必须在妖主和仙派掌门之上,才有足够幻化的灵力,重塑肉身。 前两者,司徒云梦已完美具备。 最后一条,水落樱毫不吝啬地还了一半灵力给司徒云梦,毕竟有求于她,所以,司徒云梦也具备了。 在水落樱的帮助下,司徒云梦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学会了七十二变。 她最先变的还是韩夜,然后变了薛燕,还双手叉腰喊了韩玉一声:“呆瓜妹!本姑娘罩着你呗!” 很像! 韩玉看到嫂嫂变成薛燕都看呆了! 然后司徒云梦才仔细对着铜镜变身,她根据对丈夫韩夜的了解,努力去变化成绝对能吸引到韩夜的身体构造。 而且她懂韩夜,如果和自己原先的身体差很多,万一韩夜喜欢上了这个化身,她本人会不舒服,而一旦揭晓谜底,韩夜又会不舒服。 为何要让自己和丈夫不舒服呢? 要让丈夫舒舒服服! 丈夫开心,自己也会开心。 所以司徒云梦变身就没把身体变多少,只是把容貌按照之前的样子做了一番改动,她很确信,改完以后的样子,在六界当中也不会和其他女子撞脸! 至于衣着,那就讲究了,既然是去妖界的青楼,当然不能保守,要大胆一点,经水落樱和韩玉把关,才换成了银灰色头发、紫纱褙子和洁白诃子。 司徒云梦腰系紫月燕尾罗裙,头插琉璃冰凤钗,凤钗上的珍珠流苏随她银灰发丝一同垂下,如白川凝露,交相辉映,粲然生光 香气方面,司徒云梦接受了水落樱的建议,从百花香变化成了迷迭香。 这样,司徒云梦就彻底从她本人,变幻成了妖界公主、双剑冰美人——灼月! 既然收回了水落樱一半的法力,灼月就能变出一个司徒云梦的分身,留下来照顾儿子。 韩玉担心这个分身可能失灵,所以还是决定自己留在家里等星辰回来,毕竟有女魔尊水落樱陪着嫂嫂,这个组合也很强大了。 于是,水落樱自己也变化成了燃星公主。 然后,燃星就施展传送法阵,将二女传到了里蜀山。 这时候,韩夜应该还在蜀山,听他师父守正讲暗天教主殷释天的江湖轶事。 灼月一到里蜀山,就拉着燃星,施展凤返之术来到了白羊丞相的府邸,见到了白羊丞相。 起初白羊丞相还很错愕,等亲眼见到灼月变回司徒云梦的本体后,白羊丞相才惊喜万分,继而老泪纵横,扔下拐杖冲她抱拳施礼。 自从素虬素韵和素素先后回到里蜀山,传递消息,大家才知道,飞凰公主依然热爱着里蜀山,大家都盼着飞凰公主回来! 白羊丞相用颤抖的声音道:“殿下!老臣想你了。里蜀山也想你了。” 司徒云梦听了这话,没忍住就哭了,香泪如雨而下,上前扶起白羊丞相,而后用龙唤之术召集了黑虎太尉和御史大夫。 黑虎太尉看到司徒云梦,激动得浑身发抖。 御史大夫看到司徒云梦,激动得哇哇大哭。 如此,三公就集齐了。 白羊丞相这才提醒:“殿下,您不能这么突然召唤我们过来。” “现在的里蜀山,明面上虽是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有着很多的暗天教教众,臣等至今仍未掌握所有教众信息,如您继续使用龙唤之术,令大家突然在各自的府里消失不见,恐引起暗天教的怀疑!” 司徒云梦玉眸张大、素袖掩唇,为之一惊,但旋即恢复镇定,双手端庄置于腹间,问计于白羊丞相。 须知,白羊丞相和御史大夫都是谋臣,白羊丞相近乎诸葛再世,鹦鹉御史大夫的口才也不亚于张良,有这二位辅佐,司徒云梦最终打败了连焚天都未必能战胜的毒沼界万年妖主——万毒老祖! 此时君臣再见、合为一心,破长乐苑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御史大夫用里蜀山独有的妖界传音之法,传信于九卿,令他们各自和家里人说有事,待出了府邸后,动身去无人之处,让飞凰公主一同施法来丞相府共商大事。 司徒云梦感应到九卿全部就位后,使出龙唤之术,顷刻间就将九卿全数召唤过来,如此,三公九卿也就全了。 当然,花斑鼠虽不属于九卿,对九卿而言也是平起平坐的。 花斑鼠、猫典客围着司徒云梦转,犬卫尉、郎中令关切至极,马太仆、牛廷尉、治粟内史、兔少府、蛇宗正、鸡奉常各自狂喜,君臣又相见抹泪、哭作一团。 然后大家才群策群力,白羊丞相制定了方略,黑虎太尉则暗地里调兵遣将,但从表面上还是在麻痹长乐苑,所以对于懈怠的卫兵士兵,就让他们摆在明面上懈怠懒散。 而自戕苦肉、反客为主之计,正是白羊丞相想出来的。 白羊丞相认为,司徒云梦既然已经可以轻易化身为另外一个人了,连衣服都可以变,她就应该有另外一重身份、另外一个人格,才能真正令敌对阵营相信。 白羊丞相和御史大夫替司徒云梦和水落樱编起了故事。 司徒云梦是妖族公主灼月,水落樱是妖族公主燃星。 星、月二女都是炙心的妹妹,她们自然有资格和飞凰公主争妖主之位,尤其是长期不在里蜀山施政的飞凰公主。 星、月二女的动机非常明确,她们来到里蜀山之后,见三公九卿和里蜀山群民依然坚定不移地支持飞凰公主和驸马,所以只能去长乐苑这个敌对阵营寻求合作。 长乐苑缺少的正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室人物,令他们在里蜀山开设妓院合法合规,那么扶持灼月势在必行。 灼月只需以此为由接近长乐苑,与掌柜谈合作,一起来推翻飞凰公主的政权,掌柜权衡利弊,岂能不答应? 不过,掌柜也只是给幕后东家管事的,所以即便掌柜认可了,灼月和燃星也不能掉以轻心,应当一边以艺伎身份留在长乐苑,一边多了解情况。 有女魔尊水落樱相伴,三公九卿不担心司徒云梦会遭遇安危。 但司徒云梦担心变得太漂亮太冷艳,会被长乐苑的男人占便宜,那就有点对不住阿夜。 白羊丞相胸有成竹,一一道来: “燃星是您的妹妹,她性格活泼、嫉恶如仇,如有男人上前,她定然凶悍护之,不必担心。” “且您是长乐苑掌柜的合作者,他们只能礼遇于您,所以当堂的龟公和保镖更多的是应该保护您,不敢得罪。” “您的身份不同了,是英气勃发的妖界公主灼月,对于里蜀山那些自甘堕落的妖精,不能手软!” 说着,白羊丞相又问牛廷尉:“当众调戏公主者,该当何罪?” 牛廷尉认真地回应道:“诛九族!” 白羊丞相笑着问司徒云梦:“殿下,断他一只手,和诛他九族,您选哪个?” 司徒云梦瞬间明白了,那就只好让那些想碰自己的男人、断一只手了,毕竟司徒云梦不想他被诛九族。 最后,司徒云梦担心韩夜来了里蜀山,无人接应。 黑虎太尉抱拳道:“殿下,蜀山通往我里蜀山的那个通道,只是明面上没有看守,又岂能没有暗哨?” 御史大夫挥动翅膀道:“暗哨可以闻出驸马爷身上的味,只要看到驸马爷,就会传信于微臣。” 白羊丞相捻须道:“驸马聪明,您的姐妹薛燕也聪明,他俩在一起,绝不可能以原先身份进入里蜀山,所以您就以灼月之身份与他相见,最好是不打不相识,驸马与您情比金坚、心意相通,只要打过一场,他应该能认出是您。” 犬卫尉道:“然后他只要能感觉到是您,且又找不到臣等,就只能去长乐苑查案了。” 治粟内史道:“算好时间,您就在那里等他!替他花钱把自己买了。您是为里蜀山的子民办案,公事公办,这个钱就从国库里出吧。” 蛇宗正道:“如此,他可以照应您,您也可以照应他,皆大欢喜。” 郎中令道:“殿下,俺们都知道你喜欢驸马爷,只要和驸马爷会合了,那么假戏真做、真戏假做,全都依您的意思办,可自行发挥。” 有三公九卿辅佐,又有女魔尊襄助,司徒云梦此番回到里蜀山,自然是君临天下、掌控全局! 很快她就以灼月的身份和燃星去到长乐苑,与掌柜谈好了合作,顺道逛了一圈长乐苑,清楚了整个长乐苑的构架和布局。 她还多问了一些信息,长乐苑方面不得不回应。 彼时,韩夜和薛燕仍在蜀山八卦城睡大觉,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司徒云梦重归妖主之位,早就把诸多事宜安排好了。 只剩和驸马韩夜玩“艳遇”了。 司徒云梦一步步成长到今天,固然是离不开臣民和朋友,但最离不开的,是一直鼓励自己、让自己不忘初心的老公——蜀山剑魔韩夜。 司徒云梦决定,只要老公一进里蜀山,她就带着燃星过去,亲自勾引自己老公! 当一个男人觉得把自己女人拿捏住的时候,也恰好是他被自己女人拿捏住的时候。 韩夜,逃不出司徒云梦的手掌心。 【我家女皇初长成,一入妖界撩我魂!】 第二册·琉璃幻月舞云间 第三十二回 灼灼月 灼月和燃星一边坐在桌前优雅地喝着葡萄美酒,一边听韩夜说他是如何察觉到灼月就是妻子幻化而成的。 “首先是香味。” “尽管香味和你之前完全不一样,但迷迭香里藏着我和你最初的情感。”韩夜注视着灼月那盈盈如水的蓝眸,说道:“最开始苦涩、辛辣,慢慢变得香甜,香甜越来越浓郁,这不是一般的迷迭香,是你特地留在香气里给我的暗号。” 灼月怜爱地望着韩夜,点了点头。 韩夜又道:“然后是衣着和身体,我承认我抵抗不了你,第一眼就动心了……但明明我看过那么多仙女、魔女乃至于女神,为何就对你这副身体有欲望?” “因为最初你把身体交给我时,穿的就是褙子和燕尾裙,那也是你第一次穿给我看,映着碧湖密室的烛光,那双腿实在太迷人了,把我的魂都勾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所以我努力不去想,甚至我想的是你本人的模样,可我逃不掉!满脑子都是!!” 韩夜没法冷静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身不由己,在燃星看来有点肉麻,灼月却很是受用。 非常受用! 所谓色授魂与,不正是自己的姿色能被深爱的丈夫所欣赏吗? 灼月就喜欢听韩夜说这种话,人坏坏的、嘴甜甜的,更重要的是,他尽览六界风光,对自己依旧一心一意,不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又听韩夜道:“我当时明明贴着隐灵符,加上疾影步和潜伏经验,就算跟踪的人背后长了眼睛,也极难察觉我在跟踪……你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因为我长期佩戴着你的那颗‘心’,尽管现在它融入到你的身体里去了,可我们彼此交融颇深,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算不看,你都能感觉到我。” 韩夜说罢,就看到灼月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故意对我用了一次传音入密,在我一生经历之中,除了我师父守正,就你用过,其实昨晚上那个场合,你完全不用传音入密也是可以的。” “你只是想提醒我!” 灼月连连点头。 韩夜继续道:“你施展的流风壁,还有借助风灵力与轻功加速身法的方式,加上和我对掌的卷风波,全都是我熟悉的招式。”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 “是名字。” 韩夜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看向灼月:“夫人,我懂你!你唯一介意的,就是我的前世是长空前辈,而长空前辈和苍月前辈是夫妻,我感觉得的,你恨不得上辈子、下辈子都把我给占了!” “三生七世都归属于你,是吧?” 燃星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灼月,看她是不是正有此意。 灼月则把蓝眸瞥向一旁,面带笑意地微微扁起了嘴,从表情都看得出,她还保有着那一点点少女般会吃醋的感觉。 燃星颇有些惊讶,她很少看到当了娘亲的人竟还能存着一颗少女之心! 但马上,燃星就明白为何灼月会像个少女,是因为韩夜! 只听韩夜调侃道:“什么灼月?你要烧掉月亮是吧?” “你就是想把苍月前辈活活灼烧至死!” “人家已经跟医仙前辈入土为安了,我还特地把他俩牌位放一起了,你就行行好,放过人家吧!” 灼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抬袖掩唇都没来得及,她蓝眸圆睁对韩夜娇嗔道:“哪有——!我堂堂妖界之主、孩子们的女先生,哪有这么歹毒!” “灼月灼月,明明就是灼灼月华的意思啊!” “臭阿夜!嘴巴毒!” 燃星惊觉韩夜不单单是有担当,他还心思细腻,能很好地逗女人开心,这点确实挺不错,有点像凌峰。 韩夜拿起夜光杯喝了口葡萄酒,感叹道:“夫人,其实,如果你不给我这么多提示,我也能猜出来,但你好像很担心我猜不中?” 灼月笑着点头道:“是啊。” 燃星也有些不悦,对灼月道:“云梦,所以我说了你别担心,少给点提示,让他猜得费劲点,不好吗?” 灼月摇头道:“不好。” 燃星问:“难道你不想偶尔考验考验他?试探试探他对你的真心吗?” 灼月又摇头:“不必。” 接下来,灼月的话,才真正让燃星感受到了她的大智若愚。 只见灼月牵起燃星的手,问:“他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让他猜不中?” “猜不中,我俩平白无故多个矛盾。猜中了,他却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我就是要让他猜中,不能给他猜错的机会!” “如果夫妻二人需要对方经受住考验和试探,方能好好过日子,那这夫妻不做也罢。” 韩夜听了很是感动,他最喜欢的就是司徒云梦这份纯真,而且是在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后还能保持住的纯真。 因为韩夜是一个心思细腻且聪明机智的人,他不会想找一个总是喜欢试探他的女人,那样他反倒会觉得很累。 或许有的女人会觉得,找别的熟人或亲人玩个暧昧、演个戏,来试探一下心上人态度,心上人知道谜底后会觉得有意思。 但对韩夜来说,这特别没意思!很不舒服!! 司徒云梦从来不干会让韩夜不舒服的事,这本身就是她吸引韩夜的地方。 水落樱听了,则陷入了沉默。 化身灼月的司徒云梦见水落樱似有所悟,就和水落樱说了她在书里看到的两段故事。 …… …… …… 第一段故事,是李清照提示她丈夫赵明诚对对子的故事。 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经常对诗、对对子,按规矩,败者要为胜者敬茶三日。 一次晚饭后,李清照将赵明诚拒之门外,说她有一上联,对出后,赵明诚方可进屋。 赵明诚忙问什么上联。 但见李清照将一只精致冰冷的小酒坛塞给赵明诚,叫他猜。 赵明诚一时不知所以然,托起小酒坛儿掂了掂,觉得很沉,可就是倒不出酒,干脆底朝天往下倒,见那酒水一点、两点、三点地往下掉,他恍然大悟,原来上联是: 冰(氷)冻酒,一点两点三点! 这个对子赵明诚以前听过,至今无人对出过下联,难道他才高八斗的妻子李清照竟已悟出了下联? 假如妻子真的可以,那丈夫也不能轻易说不行。 赵明诚拼命想下联,直到月上中天,他还在苦苦思索。 突然,他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绊,差点摔倒,定睛一看,乃是一枝丁香花。 “啊,有了!”赵明诚兴奋地对门里面的李清照说:“娘子!下联是,丁香花,百头千头万(萬)头!” 李清照终于笑着把房门打开,将赵明诚放了进去。 其实赵明诚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他们家不种丁香花,无缘无故,家里哪来的丁香花? 就是李清照早就买好了,趁丈夫抬头苦思的时候,给他扔到脚底下去的! 若不是李清照心疼他,抛给他一枝丁香花启发他的才思,他还在冰冷的月下徘徊着,只怕一晚都进不了家门! 在猜谜这件事上,如果丈夫猜不中,夫妻二人没有一个是赢家。 …… …… …… 灼月将这个故事讲给燃星听,一如她做先生的时候给孩子讲故事。 其实,这就是化身燃星的水落樱所缺的,凌峰教过她下棋、没教过她看书,她虽和男人相处的多,高雅的故事却知之甚少。 接着,灼月又给燃星讲了第二个故事。 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 …… …… …… 庄子的妻子田氏,生得如花似玉,平日里对他也挺好。 有天,庄子突发奇想,问田氏:“我要是死了,你还年轻,能熬过三年五载不改嫁吗?” “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你太小看我们女人了!” 田氏被庄子说得愤怒了,觉得不信任她的忠贞,便一把夺过庄子手中的扇子,撕得粉碎。 过得几天,庄子忽然一病不起。 田氏守在庄子床头,哭哭啼啼,悲痛欲绝。 庄子说:“我怕是要死了。死了以后,你就改嫁吧。” 田氏哭着说:“你别说废话,我誓死从一而终!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跟你一起死!” 庄子道:“那我庄子死也瞑目了。” 然后他就撒手人寰了。 田氏哀求邻居帮忙安葬了庄子,而后开始为庄子守灵。 到得第七天,家里来了一个青年,模样俊俏、一表人才,自称是楚国王孙,之前和庄子约定,要拜庄子为老师。 来到田氏家里,听说庄子已死,楚王孙慌忙跪下,朝着灵堂跪拜,拜完请求陪师娘田氏一起守灵。 田氏刚开始还推辞,可楚王孙一再坚持,还是同意了。 楚王孙便住在了庄子家中。 楚王孙风流倜傥,田氏日久生情。 半个月后,经受不住楚王孙的软磨硬泡,田氏脱下丧服、穿上鲜艳的衣服,决定以后就跟随楚王孙,离开现在的这个家,不再守灵。 结果当她满怀憧憬地去见外面的楚王孙,哪里还有什么楚王孙? 楚王孙就是庄子用身外身变的! 庄子其实是想试探一下田氏会不会变心,所以假死,而后变成楚王孙看田氏会不会动心,结果田氏没经受住考验。 田氏得知真相,羞愤交加,无颜面对庄子,最终上吊而死。 庄子变了口棺材把田氏的尸身安放入内,用瓦盆做乐器,在棺材边打起了鼓、唱起了歌。 还写了四句诗: “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个死,一场大笑话!” 庄子大笑一声,把房子连同棺材都烧了,只有《道德经》、《南华经》没有毁灭。 从此,他云游四方,终身不娶,还写了自己的名作——《逍遥游》。 …… …… …… 燃星听完,忍不住骂道:“这个庄子有病吧!” 灼月看向燃星,意味深长地问她:“对啊,你觉得庄子有病,那么我和阿夜郎情妾意、恩爱有加,我去试探他?我岂非也有病?” “我不能要求阿夜再看到另外一个令他动心的我,然后他动心了,却怪他对我不忠啊!” “我们之间,没有试探!” 韩夜闻言,忍不住握住了灼月的手,感慨老婆依然是那么地知书达礼、大智若愚。 而燃星模样的水落樱,则意味深长地看着灼月模样的司徒云梦,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她心悦诚服地说: “受教了,云梦。” 作为一个存活了数千年的女魔尊,之所以能接受司徒云梦的观点,并不仅仅是因为司徒云梦多么睿智,更重要的是代入到自己的经历中也有用。 水落樱很清楚,当年凌峰突然离开,她因爱生恨、在魔界各地寻找陌生男子交合,其目的不过也是——试探恋人。 水落樱不相信凌峰这么“狠心”,她认为做出这种令凌峰极度难受的事后,凌峰就会回心转意、就会认识到自己错了,然后回来求她复合。 就算不复合、就算凌峰拉不下脸,起码也会劝她爱惜自己吧? 可凌峰这厮硬是连理都不理!一直缩在狂地不再现身! 水落樱大失所望、悱恻缠绵,觉得凌峰不懂自己了,反而越来越作践自己。 渐渐地,不单单是正常男人,只要是魔界生灵、只要有男性特征,水落樱都会化作它们喜欢的模样与之交合,完事以后,取其灵力、碎尸万段! 身体,不一定会舒服,甚至会痛苦。 但每一次的报复,对水落樱而言,都是在凌峰心口上插刀子。 这就够了。 身为凌峰爱过的女人,水落樱甚至和魔界最丑陋的生物都做过龌龊之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凌峰恶心的? 可惜,更多的“试探”换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疏远。 痴地魔尊与狂地魔尊,这对曾经同生共死的恋人,终归渐行渐远。 直至今日,当司徒云梦说出一个好妻子对丈夫应有的态度,当司徒云梦讲完那些意义深远的故事,水落樱才醍醐灌顶: 如果当初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死缠着凌峰,放弃痴地魔尊的自尊,追随凌峰至狂地,形影不离。 那么凌峰之志,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去实现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岂无音?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若如初见,何至悲戚? 燃星看了看灼月、又看了看叶涵,这二人的心她都曾经在魔界触摸过,都很干净,没有被污染。 最起码,韩夜没有让司徒云梦的内心被污染,而司徒云梦也没有让韩夜的内心被污染。 青梅竹马,从一而终,彼此信任,心意相通。 很好。 燃星失去过爱人,此时此刻,她更多地是想祝福夜梦夫妻相扶相携、长长久久,不要像她一样内心因爱而变得扭曲、变得千疮百孔。 女魔尊,有了祝福善人的善意。 燃星提醒灼月:“云梦,既然你相公也来了,也不用带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结合燃星说话的前后意思,韩夜听得出来,燃星就是想让灼月和韩夜好好缠绵一下,莫误佳期。 尽管他也很喜欢和司徒云梦独处,但暗天教和长乐苑这里的大事未定,似乎不是郎情妾意的时候? 韩夜看向灼月,灼月看向燃星。 燃星道:“天音大会明天才正式开始,今天肯定见不到乾闼婆和紧那罗,倒不如你俩先放松一下。” “毕竟上次你们在徘徊水榭要亲热,被我给打断了。” “还你们了。” 说着燃星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独自走到茶室去了。 她不再打算妨碍夜梦二人。 眼看燃星进入茶室,韩夜忙问灼月,天音大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聚会、活动? 灼月如数相告。 根据她从长乐苑掌柜及其余人员口里了解到的信息,天音大会正是幕后东家乾闼婆和紧那罗提出来的,她们举办的目的是,吸引六界善歌善舞的美女来长乐苑群芳争艳,壮大长乐苑在六界中的声势。 天音大会中的优胜者可以得到与乾闼婆、紧那罗见面的机会,更将会经她俩引荐给教主帝释天因陀罗,由教主赐予优胜者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之强大灵力。 各地仙女、魔女、妖女、凡人女子闻讯,纷纷踊跃来此,听说加上长乐苑现有的、有才艺的姑娘,已经来了两百多人。 本次天音大会的评判团主要由里蜀山一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富豪担任,足有十八位评委,最近两三天就是他们在负责把关,将这两百多名美女中滥竽充数者提前剔除。 而乾闼婆、紧那罗二位虽不现身,却能闻到气味、听到声音,她们如果觉得不行,可以不通过评判团,直接取消任何一名参赛者的大会资格。 大会要求,在首次于评判团面前展示才艺时,只能独唱、独奏、独舞。 必须通过初选后,才能三三两两组队,且至多只限三人组一队。 灼月因瑶琴、箜篌、古筝、琵琶等乐器弹得极好,连乾闼婆都为之陶醉,所以即便她歌舞并不是很熟练,依然通过了初选。 燃星则不但是瑶琴弹得好,唱得也不错,跳的那段飞天舞更是看呆了评判团,所以也轻松通过了初选。 再说了,灼月和燃星与长乐苑现在是合作关系,所以内部已经定下了,就算表现得差一点也可以进。 说完这些,韩夜才明白灼月为何不急着带他去查案了。 因为今天是初选最后一天,能问的情报灼月都已经替韩夜问完了,她特地去前厅接韩夜,就是不想韩夜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没人接应。 须知,韩夜刚来长乐苑,不找美女吟诗作对、琴瑟和鸣,反而还从帝王套间出去东找西寻,难免要引起长乐苑各人的怀疑,于查案大大不利。 “阿夜,后面一起行动吧?”灼月牵起韩夜的手道。 “当然,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韩夜说着,又忍不住抚摸起灼月的泛香柔荑,从未感受过戴着紧身袖套那种触感,韩夜继续往上摸,只觉得灼月的手那么纤细、那么柔美! 对现在不一样的妻子,韩夜有着说不出的喜爱。 灼月见韩夜这般样子,自然也高兴。 当妻子想要诱惑丈夫时,只有把对方的魂彻底勾走,才会有成就感。 但灼月觉得她应该继续带点冷艳了,于是使劲从韩夜掌心抽回自己的纤臂,双手环于胸前,用冰冷的语气道:“夜公子,本宫卖艺不卖身……想让本宫做其他的,琴瑟琵琶、诗词书画,都行,唯独把身体卖给你,恕难从命!” 韩夜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对灼月道:“老婆!刚才我俩明明都是在演!现在不需要演了,你别这样!” 灼月认真地看着韩夜,道:“不,是你在演,本宫却没有。” 韩夜感觉得到,妻子化身的灼月在找另外一种方式疼自己,但面对这样的妻子,反而是很难成为一个“淫贼”。 韩夜注视着灼月,问:“昨晚上在楼顶,你偏要说我是个摘花书生、生性淫荡,暗示我应该当街欺负你、调戏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我知道你会幻化成花,你也知道我会解体,可你就是要故意输给我,还让我伤到你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夜说着,望着灼月的眼神变得温柔、愧疚、自责:“如果我当时确切知道是你,我怎么忍心用圣冰封魔诀打你?” 灼月握着韩夜的手,温和地笑了:“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我也知道你不忍心……可是阿夜,你一扮成这个书生模样,我就知道你想掩藏身份,你不伤我欺负我,又怎么演得像呢?” 说着,灼月将身子前倾,与韩夜凑得更近,追问:“你把本宫打败了,把本宫抱在怀里,摸着本宫的脸调戏本宫……” “难道不兴奋吗?阿夜。” 灼月怜爱地抚摸着韩夜的清秀长发,接着道: “和你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你这么兴奋啊。” “落樱说的话有时候也是对的,男人就好这口……而你,只是因为尊重我所以不敢这么玩。” “不试试,怎知你喜不喜欢?” 韩夜一直都知道司徒云梦疼爱自己,做了母亲就更疼爱了。 女人遇到了对的男人,会偶尔像个少女。 男人遇到了对的女人,会偶尔像个少年。 可韩夜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他提醒灼月:“你别被那个女魔尊带坏了好不好!你不该是这样的!老婆!” 灼月郑重地对韩夜道:“可本宫现在不是司徒云梦,是灼月,灼月可以这样。” 韩夜严肃地回应道:“不对!不管你变成谁!你就是司徒云梦!是我韩夜的妻子!就不可以这样!!” 灼月知道,韩夜又在克制内心的欲望了。 但克制欲望得看场合,今天这个场合,韩夜克制欲望的行为令她非常不爽! 倒不是说韩夜不解风情,解决六界大事以后,韩夜和司徒云梦没少恩恩爱爱,有时候,司徒云梦就算什么也不做,就往床上一趟,也能被韩夜伺候得舒舒服服。 韩夜不是不懂女人,是他只能懂司徒云梦! 韩夜本来就爱司徒云梦爱的发狂了,一想到整个六界还是司徒云梦救活的,而司徒云梦又只有韩夜这个男人,韩夜的责任感就源源不绝而生。 每一次行夫妻之礼,韩夜都可以放下手头上的任何事情,集全部精力于司徒云梦一身,时而似热血男儿狂热挥洒,时而如懵懂少年诱人怜爱,他能把司徒云梦玩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二人相处越久,司徒云梦对比六界其他男人,只不过是一次次证明她选对了人、嫁对了人,令她一往无前地加深对韩夜的喜欢! 不,司徒云梦已经很久没拿韩夜和别的男人比了,六界之内,谁也不配! 怀孕那段日子,只要司徒云梦想韩夜了,韩夜就算人在北冥、南极,就算正在讨伐妖主、强魔,他也会乘银雕疾驰而回。 这种时候,作为蜀山剑魔,把当地最难收拾的妖魔头目给确切消灭后,他只好留给蜀山同门来收尾。 “快点,我赶着回家!” 韩夜往往要扔下这么一句话,开出红莲落神剑一招斩杀妖魔,而后就真的回家去了,顾不上看那些喽啰震惊的目光。 可足足有一年多没行房,当司徒云梦倾注更多的关爱于儿子和弟子的时候,她忘了,韩夜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韩夜不是剑圣,不是剑仙。 他是剑魔! 魔,乃一切欲念之集合。 丈夫疼爱自己的身体,何错之有? 可韩夜偏偏忍受着长达一年多的肉体分离之委屈,往返六界、行侠仗义,于她相思之际守候身边,于她临盆之时彻夜未眠,韩夜一点都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就连和薛燕发展点男女之情韩夜都没想过。 韩夜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毅力撑下来的?司徒云梦难以想象。 她只知道,昨天换了一身男儿装后,韩夜才终于把那份丈夫对爱妻的狂热释放了出来! 致使司徒云梦惊觉,原来她一直都对韩夜不好! 就像今天,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孩子会不会吵闹了,她极尽诱惑韩夜了,明示、暗示给足了,韩夜为何还要当和尚?禁掉这七情六欲! 就连传说中,帝释天也有妻儿眷属,也不禁七情六欲! 化身灼月的司徒云梦无法忍受韩夜继续压抑,她牵起韩夜的手道:“阿夜,你昨天说我装观音菩萨,可你呢?” “今天你装的是如来佛祖、还是阿弥陀佛?” 韩夜哭笑不得:“那这样吧,灼月公主,我俩先培养培养情调,去音律室弹琴鼓瑟,去文书房执笔挥毫,有情趣了,咱俩就顺其自然,你看好不好?” “不好!”灼月犟劲上来了,直接把韩夜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是你自己说的,本宫今晚已经卖给你了!就是你的人!” “接下来这几个时辰,你想怎么玩本宫,就怎么玩本宫!” “直接跟本宫去卧室!!” 老婆大人发飙了。 韩夜半推半就,硬生生被灼月拖进了古木屏风后的卧室。 一进卧室,灼月就把韩夜拉到了龙纱帐内、凤羽床上。 韩夜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老婆接下来会把他怎么样,他正想开口让灼月矜持一点,灼月却自己下了床,往卧室门口跑去。 她搞什么鬼? 把自己撩得很有想法了,就跑掉? 韩夜正自疑惑,灼月却跑到门前关上门,双手拈起兰诀默念了一番梵文咒语,而后双手抵在门上。 但见那门闪过一阵刺眼的五彩亮光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门没了! 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之前卧室还能听到碧湖那边传来的渔歌,现在也完全听不到了。 只听得到灼月那清柔冷淡的妙音。 “梵隔之术,我已经学会了。” “现在,非但是长乐苑听不到声音,落樱在外头也听不到我俩的声音。” 灼月说着这话,淡蓝色的美眸充满了坚定和怜爱。 她款款朝着韩夜走去,边走边宽衣,紫纱褙子从她白玉凝香、如若削成的柔肩上滑了下去,如此,她上身就只剩白牡丹诃子了。 那傲人胸峰、纤细楚腰也被勾勒得尤为凹凸有致。 六界绝美,倾世芳华,已不足以用言辞来形容灼月之姿容了。 而她热爱韩夜的那颗心,此刻也在灼灼燃烧! “今天不彻彻底底开心一回,你休想走这个门!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