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烽燧》 第一章 从军行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百余人的行伍,音律不齐的唱着传颂千年的古战歌。 这条通往安北都护府的官道上,如这样的队伍,今日已不是第一队了。 大乾,隆盛九年八月,十万胡骑南下。 烽燧狼烟不过半日,便将胡骑南下的消息传回无定河南岸的安北府。 安北都护李思哲,率安北府边军两万,会同左右南岸四守捉城边军两万,计步军两万八千,骑军一万两千,共四万人渡河。 两军战于无定河北岸,四万大乾边军与十万胡骑连战十日,大乾关内道援军五万赶到,胡骑望河兴叹,五万余残骑北归,安北军四万战兵不足万人,自此此战基本结束。 安北都护府沿千里无定河横卧在大乾帝国的北方,西面是千里沙漠,东面是千仞山脉,千仞山脉的另一侧是安东都护府。 千里无定河将这块平原分成两份,安北都护府于南岸筑一府十城,北岸星罗三十六镇一百零八戍,棋布三百二十四烽燧,甲兵十万余。 八月底的一战,战陨三万多人,幸好,此次胡骑南下求快,没有如往常先破河北镇戍,后渡河劫掠南岸。 九月初兵部军令如山,各道折冲府抽调五万府兵前往安北都护府,一方面补充兵力,一方面替换戍期已满者。 大乾以武立国,男子十五束发,便会前往各折冲府录名,冬日训练选锋,选中者为府兵,授永业田,两年期满的府兵补充到边军中,前往四大都护府戍边,等到府兵就位,边军因战致残或者戍边三年以上者顺着府兵来的路,回到自己的家乡折冲府。 五年期满者由折冲府考评,评优者补充到禁军,评上者经吏部授官为各州县尉,评中者归于刑部添为捕快,评下者归家。 此时,苏策身着皮甲,左手牵着一匹青驳驹,马驹歪着头,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苏策。 马驹的乌黑纯净的眼睛,让苏策想起来一只叫做贝贝的京巴狗。 很多的记忆已经斑驳陆离,很多人和事已然想不起来了。 一想到家中老迈的父母,还有家中的娇妻,苏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跟随着村正和一帮小伙伴们去余杭折冲府参加选锋。 选锋是每个大乾帝国的男子都会参与的盛事,经过折冲府两年的军伍打磨,合格者可以拿到选锋令——一枚被打磨掉刃口,有着特殊印记的箭簇。 获得选锋令的人,可以选择成为一员府兵,也可以选择县学读书,不过要是过不了县试,又不想从军,那就交回选锋令,终生不得踏入仕途,作为平民,平凡一生。 本来苏策的打算是拿到选锋令之后,考入县学,江南道文风昌盛,加上自己私塾所学,考取功名后,不说位列朝堂,做一方县令也不算白过这一生。 可能是因为两世为人,让苏策的精气神比起普通人更足,身体的恢复速度也远超常人,苏策也搞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每天不管多累,一觉醒来,力气都会涨很多。 再加上三岁开始家里的老父就以培养府兵的方法训练苏策,让苏策自小就打下来一个好底子,虽然没有生撕虎豹那么夸张,但却有着比常人很快的反应速度,更充沛的气力。 虽然不是天生神力,但是十几年水磨功夫下来,折冲府的正值壮年的都尉已经在拳脚上比不过苏策。 折冲府的两年时间里,苏策接受有关于府兵的各种训练,也以首名拿到了选锋令。 官道十里一驿,众人随着骑着戎马的折冲府旅帅苏宁进到驿站里面,驿站的东侧是一个边长百丈的方形平地,折冲府的队正,伙长,伍长督促着年轻的府兵以伍为单位围坐在一起,十余个驿卒担着扁担,苏策已经不是像第一次见到那么感到惊奇,稀罕。 官道驿站就和原来世界的高速服务区一样,那些驿卒扁担下挑着各种府兵所需。 苏策看着同期的府兵们,有人耐不住嘴馋,掏出铜钱买下驿卒扁担中的果脯,看着府兵被酸掉牙的果脯酸的口水滴落,众人传出笑声。 从军和科举是大乾百姓改变出身的唯二办法。科举有不第,从军有伤亡。所有的出人头地都是有代价的。 苏策眼神望向南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家里会变得怎么样,家中的兰儿昨夜有没有盖好被子,这姑娘睡觉不乖。 兰儿,全名王兰,是苏策去年过门的妻子,苏家和王家只是杭州城外大湖庄的小户人家,两家有父辈从军获得的永业田,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年年有余。 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苏策很快从离家的思念中清醒了过来。从大青,也就是那匹青驳驹背上的布袋中拿出一块死面饼,掰碎了放在粗瓷碗中,撒好自己在家做好的调料,说是调料,也就是盐加上一些香料的粉末。 伙长们从驿站抬回驿卒们提前熬好的羊汤,已经有士卒排着队去买热羊汤了。 苏策从怀里摸出来两枚铜钱,这羊汤可不是免费的,一手端着粗瓷碗,一手拿着两枚铜钱,也排上了队。 热腾腾的锅里面没有肉,只有白色的羊汤,羊汤很鲜,把铜钱丢到竹筒里面,换来半葫芦瓢的羊汤,面饼和羊汤迅速混合起来。 “苏策,你这吃法有点北地的感觉!”插着腰收钱的队正刘成冲着苏策打趣道。 “您也试试,味道不错!”苏策没有和队正多说话,端着碗回到自己伍的地方。 府兵们很快安静了下来,吃着各自碗里的食物。 苏策用木勺往嘴里刨着碗里的泡好的碎饼子。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句话是无数人的梦中遗憾,即便是有了异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做到上面任何一点也不容易,实力机遇缺一不可。 他犹记得自己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远大前程并不适合自己。 即便是从军,为的也不是马上封侯,只是希望可以稍微过一个不那么平凡的人生而已。 吃完碗里的食物,用清水清洗完粗瓷碗,苏策和同伍的人靠着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要赶路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路上苏策发现了一件事,这冷兵器作战真的很讲究季节。 每年春季,大乾都会派骑兵北上草原,此时大乾的战马在冬季靠着充沛的粮草贴了一身膘,而草原上的马一个冬天饿得瘦骨嶙峋。 夏季高温,冬季寒冷,不管是草原上的九胡,还是大乾边军,都不会轻言兵戈。 到了现在时节的秋天,草原上的马儿缓过劲了,九胡骑兵便会南下劫掠。 想到折冲府的老兵们晚上闲聊中谈及的戍边经验,今年九胡没有劫掠到粮草,这个冬天在北岸的戍堡和烽燧堡不知道又会被攻破多少。 一道无定河,两岸埋枯骨。 第二章 小河烽燧堡 从秋中走到初冬,四千里的路,走了快四个月,要不是今年安北都护府折损了太多边军,苏策这批府兵最有可能便是被分到安东都护府的水军中,只是造化弄人。 “安东蛟龙腾四海, 安南毒瘴大肚腩。 安西黄沙卷金甲, 安北年年埋枯骨。” 这首边军中的打油诗说尽了四大都护府的境遇。 安东都护府,一府六城五大港,四万铁骑镇守辽东,五支水师纵横海域。 安南都护府,一府九城,九千守捉郎呼啸山林,六万赤血军钻山越岭。 安西都护府,一府七城,流动驼城威震西域,八万乾军破军百万,百国称臣。 安北都护府,年年岁岁埋枯骨,岁岁年年府兵行。 虽说如此,大乾的军中将领四成出于安北边军。 战损愈多之地,军中战功愈盛。 眼前城墙三丈半高的安北府犹如一只酣睡的卧虎,城墙面上刀劈斧砍的战争痕迹和苏策记忆中精致的杭州城截然相反。 这是一座军府,唯一的用途便是战争。折冲府的老兵们交接完兵策后,和苏策这百人打了一个招呼,便骑着马匆匆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从各折冲府来的府兵们进了城,便被打散重编。 就和一汪水分成一滴滴水珠,转瞬又融入到其他水洼里一般。 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物尽其用。轮番的新府兵是没有加入安北府正军中的资格。 四个月为一期,烽燧一期,戍堡一期,军镇一期,满此三期优者入正军进安北城,弱者进守捉城,待三年期满,若还活着,便有了选择调出边军。 但是,这前三年没有选择,只能在边军,胆怯者盼望北无狼烟,好功者只盼日日狼烟。 苏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不坏,这次他抽中了去烽燧堡的竹签。 自己抽的怨不得别人。 烽燧每三十里设置一座,有烽帅一人,管烽卒五人,配驮马三匹,驮着兵器甲胄和工具。 去往烽燧堡的六人,身上的负重都不轻,每人带一弓一壶箭,一把横刀,还有一把随身障刀,一块磨刀石,背着九斗粟米和两升稻米,在冷冽的寒风中步履蹒跚的往北前行。 一路上,烽帅李丰没有多说话,苏策和其他四个人便聊了起来。互相介绍认识后,话题却并没有打开,冷风往嘴里钻的感觉不是太好受。 走走停停,既要防着越边的胡骑,还要防着藏身枯草的土狼,六个人走了两天这才到了这一次的目的地——小河烽燧堡。 小河烽燧堡,隶属安北都护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一戍,第一戍也叫河滩戍,只因位置处于一片河滩地上,而小河烽燧堡就在这条河的上游,距离河滩戍三十里,东边三十里是同戍的黑石烽燧堡,西边是鱼窝子烽燧堡。 这些名字都是戍守的边军自己起的名字,黑石烽燧堡顾名思义,建在一片黑色石山上,鱼窝子烽燧堡旁边有一个水洼子,里面有不少鱼,小河烽燧堡旁边一条几步宽的小河。 中午赶到的六人,和之前的六人交接完毕,烽帅李丰放第一趟哨。其他人都窝在土炕上睡觉,苏策没去睡转了一圈,摸了摸小河烽燧堡的底子,陌生环境,起码得做到心中有数。 小河烽燧堡不大,东西宽七米,南北宽六米,土木结构,高四丈,一共三层。 第一层高五米,由堡门,马厩和楼梯组成,堡门开在南墙的东侧拐角,只有一米宽,两米高,铁条铁钉固定的半尺厚木门,给里面的驽马厚实的安全感。 进门便是左手边是三米宽,五米长的马厩,剩余的地方呈l型,顺着墙往里面走,第一个拐角处是一个小水井,再往里走,最里面的拐角处是一条通往二层一米宽的带墙土质楼梯,当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层四米高,两米半宽,五米长的土炕,灶台,烟囱顺墙通往三层。 三层露天,用土坯垒着三米高的烽火台,中空结构,四周是一米半高带着弧度的女墙。 整个烽燧堡墙宽一米,以两寸厚的木板充做楼板,上面在铺上河边长的长杆草掺杂着黄泥抹平,变成了上一层的地面,二层的灶台和土炕明显垫高了一尺,既保温又隔温,整个“楼板”厚半米,结实程度可想而知。前面裸露分土坯明显能看到干枯杆状植物。 厚实,稳重,用料扎实,就像一块方形巨石守护在小河旁边的高地上。一座烽燧堡不是前人建成,后人乘凉的产物。 每一代管烽卒都会不遗余力的把烽燧堡加固加高,平日里多出一份力,真碰上胡骑就能多坚守一刻,在这直抵胡骑的烽燧堡内,没有谁会拿自己和同袍的性命当做一个乐子。 墙上插着很多磨的光亮的木拐,不用多想,这是挂兵器的地方,在墙根处是用小土坯垒成的“储物柜”。一座小小的烽燧堡,集放哨,预警,战斗,生活为一体。 物资中武备肯定是重中之重,三副铁质札甲,六副皮甲,六只长枪,十二把横刀,两张长弓,两张角弓,两张稍弓,一把臂张弩,三壶破甲红羽箭,六壶平射白羽箭,三壶重弩箭。 除此之外,还有六人背回来的五石半粟米和一石多稻米,上任留下来的三四斤干肉,十来斤鱼干,三匹驽马自己背着的六斗黄豆,灶台边堆着晒干的马粪块。 苏策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但是却有些不忿,跟着自己走了四个月的马驹被征用了,或者说被强制买卖了。 一匹建昌驽马驹,抵做三贯钱,苏策戍守烽燧在即,只能折价换成银锭。 屋外的白毛风卷着雪粒拍打在厚实的土坯墙上。苏策也累极了,跟同袍一样钻入毯子中。 这毯子还是都护府配发的,狼皮为主,兔皮为辅。 都护府除了精粮,也就是稻米需要朝廷供应外,在南岸有着十二万户的军屯,民屯,犯屯。 每万亩设为一屯,屯兵五百人,十亩田养一个兵。每屯设有屯官、屯副,不由军事行政长官担任,而是从士兵中选出的“善农者”担任。除了一半供屯军自己外,剩下的一半供给都护府正军。 安北都护府十万边军,十二万屯军,沿着无定河将昔日荒凉无序的草原逐步的开发出来。 河滩地平坦的地形,不需要管烽卒外出巡逻,只要时刻站在堡顶瞭望即可。 六个人,每人两个时辰,其余时间或者打磨自己的气力,或者外出打猎,又或者蒙头大睡都可以。 不过每日太阳初升的点卯必须参加,不然以逃兵论处。 大乾军律严格,戍守,行军,作战都有严格的军律把控。 睡了一会儿,苏策就被叫醒了,苏策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爬起来。 穿上装着四斤棉花的黑色深衣,烽帅李丰帮着苏策披甲,苏策记忆中的自己还是两年前那个初入折冲府的小孩,一切都觉得很容易,现在物是人非,厚实的肩膀,粗壮的四肢,折冲府两年的打磨无疑让苏策收益良多。 上了堡顶,三米高的木制瞭望塔上树立着大乾的军旗,黑底黄绢,一个大大的乾字,下面的红布流苏只有一条,军旗代表着此地归大乾所有。 臂张弩,和长弓没有挂弦,弓弦放在两个小皮囊中,两个箭壶,一个里面放着重弩箭,一个放着破甲红弩箭。 在瞭望塔的木桩上还挂着一面铜锣,若是发现敌情,可劲敲锣,一人堡底封死堡门,五人上高台杀敌。 狼烟一起,生死不问。 烽燧堡有上中下之分,一伍为下,两伍为中。三伍为上,若是人数再多一点,便可称为戍堡。 戍堡两伙为下戍,三伙为中戍,五伙为上戍,再多便称为镇。 中镇三百人,不足为下镇,五百人为上镇。 在往上便是守捉城,都护府,守捉城屯军一万,正军五千,都护府屯军正军各两万。 烽燧,戍堡,关镇钉在北岸,守捉,都护守在南岸。 戍堡依照河流地形设置在险要处,关镇设于渡河处,烽燧自戍堡往北沿伸三十里,连成一线。三层体系,牢牢地控制着无定河北岸百里之地。 这些都是路上沉默寡言的烽帅李丰告诉苏策的。 冬天的太阳落得快,小河烽燧堡的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便闻到了稻米的清香。 苏策手左手扶着腰间横刀的刀柄,右手抓着长枪,眼睛机警的远眺四方。 白毛风可劲的往袖口衣领里钻,苏策左手伸进腋下,掏出来一条暗红色粗布,缠绕在脖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袖口的寒冷,让手指僵硬。 不知道这一趟哨站了多久,关内道刘三郎上来替下了苏策,苏策回到二楼,活动着僵硬的手指。 剑南道周正笑着指着灶台,苏策掀起锅盖,里面温着一大碗米饭,上面铺着三片干肉和半条鱼干,还有发黑的看不出种类的干菜。 “烽帅,苏策下哨!”苏策左手捶胸行礼。 烽帅李丰左手狠狠地砸在右胸口的盔甲还了一礼。 “可有敌情?” “无!” “可有懈怠?” “无!” “可有军械损失?” “无!” “去吃饭吧!” “喏!” 三问三答后,河南道赵俊俊和剑南道周正凑到端着碗刨食的苏策旁边,小声说着两人的谋划。 河东道关岳抱着横刀靠在墙边,眼睛装作不在意的看着三人。 第三章 猎兔 一般所谓的胡骑犯边,要么是上万人的大股入侵,要么百十人的小股侵扰,要问大乾边军最烦什么,便是百十人的小股入侵。 人数过万,胡骑南下的速度最慢,安北边军有足够的时间组织防御,一如五个月前。 百十游骑最可恨,灵活,狡诈,残忍,一旦偷渡过河,不知道多少边地百姓遭罪。 大乾军马不弱于草原马,但是大乾军队六成着铁甲,行军速度不如胡骑,所以大乾边军最烦游骑。 也不知道广袤的草原怎么胡人部落打垮一支,过几年又会冒出两支,自有文字,青史之间,北地狼烟便不时出现。 赵俊俊和周正两人的谋划很实际。 “苏策,明日我和俊俊,准备去下套子,猎几只兔子,打打牙祭,还能落些兔皮。” 苏策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便知道这两位为的不是打牙祭,而是兔皮。 “烽帅允了吗?”苏策看着检查武备的李丰小声地问道。 “之前就允了,不过不能离堡太远。我看过了,河湾那边,草长的丰,那里边准有很多兔子,咱们不贪,六只足矣!” 周正偷偷看了一眼李丰,看到李丰点头,笑着说道。 李丰是军屯出身,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满脸的胡茬子,娃娃都四个了,相比起手下这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沉稳太多了。 苏策把碗里的米饭吃完,再把最后一片干肉放在嘴里当做零食细细咀嚼,洗完碗,众人便爬进了被窝,锅里留了点热水,苏策为了不让自己齁死,喝了大半碗,这顿饭是李丰做的,量大管饱齁死人。 躺在炕上,众人很快入睡。 少年人总是好动,一大早,六个人呲牙咧嘴的咬着柳木棍,清洁牙齿,李丰煮了一锅粟米,粟米五升,水有点加多了,干肉放了不到二两,切的还贼小,三合粗盐,果真是量大管饱齁死人。 吃完午饭,苏策三人穿着皮甲跑去一里外的河湾,赵俊俊在兽道上设置简易的捕兽套,材料就地取材,枯草搓出纤维,缠绕成线,草原上什么最多,不是牛羊马匹,亦不是兔子土狼,而是老鼠。 赵俊俊设置的陷阱抓不住兔子,兔子的力气大,只能抓抓老鼠。 苏策给稍弓上挂上弓弦,抽出一支白羽箭,手臂微提着稍弓,冲着远处的周正点点头。 周正咧着嘴,少年人的活泼在脸上浮现,三米长的长枪,横扫千军,割断了不知道多少草叶,打草惊蛇,现在是打草惊兔。 聪明点的兔子会钻回老窝,傻点的在枯草间亡命奔逃。 苏策眯着眼睛,观察着草丛中的异动。 “嗖!” “嗖!” “嗖!” 三支白羽箭,平直的划过空气。 “好箭法!” 苏策冲着周正傻笑,收获不错,三支箭,射中了两只兔子,刚刚入冬的兔子正肥,放下弓弦,把弓弦收好放回皮囊中。 周正把白羽箭拔出来 “没伤着箭,换个地方!” 苏策点点头应道:“可!” 赵俊俊认真的布置陷阱,冲着两人嘱咐道:“别去太远!” 苏策和周正不傻,万一碰到游骑,离烽燧堡太远,那是自找死期。 一个上午,三个管烽卒累的不行,回烽燧堡的步伐都有些凌乱。 周正和苏策抬着一杆长枪,在长枪上绑着着一串肥兔,细细一数竟有九只。 赵俊俊拎着一堆根茎物,这是他找着的草药。 苏策和周正听着赵俊俊不厌其烦的嘱咐:“这个是甘草,这个是麻黄,这个是柴胡,要是得了风寒,煮水喝,睡一觉就能去掉风寒,我在河湾那边发现了一小片,以后去了要记得带些回来。” 三人回到烽燧堡,将手里的的东西放下,冲着烽帅行礼。 “收成不错!兔子给我,草药放在箱子里,去休息吧!” 得到夸奖的三人,脸上带着红润的笑容,傻乐。 李丰抽出障刀,刀子一划,用手分离这肥兔的肉皮,兔皮堆起来,兔肉,内脏能吃的兔心,兔肝放在一个木盆中,其他的丢到另一个破旧的木盆中。 不到半个时辰,小河烽燧堡的堡顶上挂起了一串兔皮,李丰心疼的从盐罐中掏出粗盐,小心的抹在兔肉上。 “周正把这些杂碎丢到外面去!俊俊去上哨!” 一边处理着兔肉,李丰一边指挥着手下五个年轻人。 “烽帅,要不中午的饭我来做?”苏策看着李丰准备上手做饭,想到昨天晚上那顿齁死人的米饭,询问李丰。 李丰正头疼怎么做饭呢,昨天那是大家伙好几天没吃上热乎的,对味道没有要求,现在苏策冒出头,不管好不好,总是个盼头。 “你来整!” 苏策连忙点头。 抽出自己的障刀,从李丰手上接下唯一扇没有盐腌的兔肉。 障刀从肉上刮出不到二两乳白色的脂肪留作备用,从自己的布包中拿出来一个竹筒,里面的调料是苏策最后的存货了。 想了想,又去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些甘草,从一楼打了一盆凉水,把甘草洗干净切片,兔肉切块。 兔脂丢到锅里,熬出荤油,丢入甘草片,从竹筒中挖出一汤勺调料,也一同放进去,紧接着兔肉下锅,放入椒姜盐,盖上锅盖,盛饭的木勺来回翻炒,一股肉香开始在烽燧堡弥漫开来。 倒半碗清水,盖上锅盖,焖煮,过了一会儿,看着兔肉熟透,盛到菜盆中,放在灶台上借着灶台保温。 大乾军队平日每卒每日粟两升,盐一合,或者替代成其他食物,这不是战时,战时的食物种类用李丰的话讲那是进了酒楼。 今晚有五斤兔肉,苏策倒了一升米进锅蒸成米饭。 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红色,米饭也蒸好了。 六个大海碗,碗里平均分配着米饭,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李丰拿着木勺把兔肉一勺一勺倒进六个海碗里。 作为烽帅的特权可以独享一只兔腿,晚上上哨的周正和苏策两人也自有优待,两人分食一只兔腿。 有平均,有特权,有优待,这是大乾边军的潜规则,没有人会去抢同袍嘴里的肉,吃饭是这样,作战也是如此。 因为不均和贪墨在军律中是斩刑!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而是苏策做的饭好吃。 李丰学着军中将领的作风,给这个夹一块兔肉,给那个丢一块兔心,收买人心的动作,生硬却暖心。 只是吃完饭,抹了嘴,李丰闷出来一句:“以后上哨每人两个半时辰,我两个时辰,苏策就不用了,以后就做伙头!” 周正,刘三郎还有平日高冷的关岳齐声应喏,显然多上半个时辰哨和口腹之欲,三人一致选择了口腹之欲,毕竟谁也不想吃完齁咸的粟米,半夜起来找水喝。 苏策也乐得如此,不上哨不意味着活比别人少,烽燧堡物资匮乏,每人多领三十支箭,不是为了加强军备,而是留作打猎补充肉食所用的。 胜仗和美食是军队保持士气的法宝。 只是烽燧堡条件简陋,毕竟这里是帝国边疆的最前沿,一切为战争让步。 第四章 伙头和训练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身为伙头,不是简简单单为同袍做饱腹的饭食。 边地物资匮乏是现实,不管是草原的胡人还是边军,夜战无力是无数将领头疼的大事。 苏策知道这是夜盲症,胡人不吃鱼,但是汉人不挑。 这是苏策唯一能够获取预防夜盲症的办法了。 边关戍期三年多少有因为夜盲症的因素在里面,很多边军第二年夜里就看不到东西了。 心里有了大方向,具体的行动就有了方略。 苏策不会搓绳子,拜托周正和赵俊俊帮忙,杭州近海,编渔网,苏策还是会的。 两天时间,就编好了一张三米长,一米半宽的渔网。 不过在苏策准备试验渔网效果的时候。 李丰一大早就将众人喊醒点卯,周正上哨。 李丰带着刘三郎,赵俊俊,关岳,苏策四人在堡外的空地上操练。 操练说的是两个东西,操指军阵演练,练是打磨气力,两者合而为一才是操练。 边军三日一练指的是三天中除了正常上哨外,其余时间打磨气力,当然气力的打磨不是简单的去拎石锁,既要有力还要有劲。 力,就是顾名思义的力量训练,劲说的是爆发力。 苏策听着李丰的讲述,和折冲府的说的一致,自己当初还想着冷兵器时代的士卒训练不过如此,在后来两年训练中发现这里面的门道很深。 记忆中隐约记得人体肌肉有两种,红肌和白肌,这两种肌肉纤维都分布全身肌肉。它们共同组成肌肉纤维。 红肌肉纤维比较细长,白肌纤维比较粗壮一些。 白肌纤维负责随意运动,进行快速爆发力锻炼,得到锻炼的主要是白肌纤维。 白肌纤维横断面较粗,因此肌群容易发达粗壮。运动时收缩的速度快而有力,爆发力强,但持久力较差。 纤维横截面较细,在运动时红肌纤维收缩较慢,爆发力不强,但能持久耐劳。 所有就有腿勤臂稳一说,腿勤就是要求不断的跑步,增加腿部红肌,戍边的路上每日四十里的行军,练就了边军一副铁脚板。 李丰手拿长枪,猛地扎下马步,嘴中厉喝:“杀!” 手中长枪,犹如复制粘贴一样,重复的突刺,枪身犹如黑色闪电闪烁三次。收枪枪尾狠狠的砸在地上。 “军中没有花架子!枪法只有一招就是突刺,枪随眼动,端枪要稳,刺枪要准,扎枪要狠。” 经过李丰示范,苏策和众人手握长枪重复的突刺,重复三十次,然后端枪半盏茶。 突刺,端枪,重复的训练,枯燥乏味,可是长枪便需要这么练,要诀只有三个字,稳,准,狠。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一招突刺。 “折冲府能交给你们的,我教的也一样,但是练刀记住一个字,猛,因为我等沙场之上,这一刀劈出去活命,劈不出等死。”李丰把长枪放到一旁,抽出横刀,嘴中连喝:“杀!杀!守!守!” 一劈,杀! 一扎,杀! 缠头,守! 裹脑,守! 看着只有四招,但是有句老话,年棍月刀一辈子枪,边军枪法只学突刺,刀法只学四招。沙场不是武林,讲究以命搏命。 刀法尚猛,刀是短兵,短兵利在速进,持刀陷阵,必须迅速猛进靠近对方,才能发挥刀的作用。 同时,刀之利,利在砍,劈砍是刀的主要方法,就需要持刀人刚猛有力才能奏其效。 身法为要,是指身法灵活多变,以躯干来带动刀的运动,以助刀的发力。 偃跳超距,是指跳跃轻灵,步法迅疾。 眼快手捷,是指眼法敏锐,挥刀快速勇猛。 刀术练习,气势威猛,精神勇往,身步灵活,劲力主刚,动作迅疾如风。 刀如猛虎,练得就是猛虎下山一般的“猛”。 刀不离身,左右前后,手足肩臂与刀俱转,肩肘腕,足膝胯,以及胸腰,都须与刀法配合,身械协调。 刀法所动,就应做到以身带肩、以肩带臂、以腕制刀、腰腿助力。例如抡劈刀,须拧腰转体,右肩前顺,肩动而臂伸,腕随臂的挥动而转动,使刀的劈法借助于腰、肩、臂、腕的整体活动而将力量发挥出来。 身腰不活,肩肘腕僵硬,不能形成整体活动,身械也无从协调,刀法也无从发挥。所以刀术练习,其用法,亦唯以身法为要。身械必须协调。 没有绝妙的招式,只有凶狠的以命搏命,这就是边军的宿命。 练完刀枪,李丰拿出来一把力弓,这把弓是李丰自个的,平日里没事开弓,打磨气力,力弓不在射,在拉弓锻炼臂力。 三石的力弓一般不用来作战,拉开已经不易,巨力之下肌肉的颤抖带动弓身,根本谈不上精准,所以看到话本把三石弓当做常用武器,只能骗骗老百姓,军中的弓弩手选拔标准就是能开三石弓,却不是使用三石弓,当然力气大的人使用三石弓也没有人反对。 轮流开弓三十次,苏策的胳膊不停的颤抖,这是快要脱力的症状。 没有人提醒,苏策和关岳互相揉搓手臂,让肌肉放松。 从巳时练到未时,接着就是简单军阵的演练。 五人加一伍长,六个人,这是最基本的野战军阵。 两人持长牌(长方形大盾)配横刀立于对敌一面,两人持长枪站在刀盾手的两侧,中间伍长持稍弓,最后一人站在最后持长弓,可攻可守。 周正上哨,少一人,李丰便替周正的位置,手拿刀盾,转向,移动,攻击,防守。 没有人觉得这是玩闹,两年的折冲府训练,当做儿戏的人都被无情的赶出来折冲府,一辈子没有奇遇终究只能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大乾的军队由四大都护府的正军,守捉郎,屯军,皇都长安的南北衙禁军,地方州府的厢军组成。 屯军是半军外,其余各军归根到底还是府兵,也是苏策理解的职业军人。 大乾以武立国,发家靠的就是拥兵自立,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怎么会让别人重蹈覆辙,所以大乾的军制和前朝相比,兵员的流动性很大。 封爵授勋,是大乾无数男儿的梦想,封爵授食邑,策勋荫子孙。 军中大将多有爵位在身,而食邑多少对应着将领的亲卫多寡。 所以大乾军队中,看一个将军的底蕴往往是从所领亲卫的数量体现出来的。 功名利禄马上取,对于军功,大乾的封赏从来没有过迟疑。男儿尚武,正是大乾威震四方小国的底气。 第五章 杀狼 自从苏策当上了伙头,就没有人在私底下抱怨饭食不好吃了,一张破渔网扎在小河里面,每天都能提供几条鲜鱼。 正月隆冬,万物沉寂,来到烽燧堡两旬不到,众人刚刚适应了无聊的环境。 一场大雪说来就来,外面白茫茫一片,西北风卷着雪粒,能见度直线下降,这是烽燧堡最危险的季节。 因为看不到太远,往年下雪的时候,胡人的游骑随着西北风踏着风雪扑到最前沿的烽燧堡。每年都有诸多烽燧堡被攻破,里面的管燧卒十死无生。 有时候就连靠南的戍堡也不敢打包票可以固若金汤。因为关镇被攻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雪天,最怕两件事,落单遇饿狼,烽燧遇胡骑。 落单遇饿狼的情形,苏策就遇到过一次,就在下雪前两天,苏策如往常一样去下网处捞鱼。 一只公狼,两只母狼匍匐在枯草中,等到苏策路过时,三狼从两侧后背突袭,要不是苏策平日里机警惯了,真就着了这三只狼的道。 左手挥舞着手里的鱼,干扰狼的视线,往前猛跑一步,回身,右手抽出横刀,横挥,连斩两狼,一只砍断了狼头,另外一只,狼头耷拉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刀两狼授首。代价是左臂皮甲被咬出来两排齿洞,里面的棉衣让狼牙没有继续深入。 躬身,把最后一只狼压住,横刀往前一送,用力一扎,刺穿狼的胸口,用力横划,化开肋骨保护的心脏。胳膊下的狼,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光。 把狼头扒开,苏策解开左臂的皮甲,撸起袖子,胳膊上有压痕没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回想刚才一身冷汗,腿都有些打哆嗦,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刀锋见血。 一刀砍断两只狼的脖子,一刀划破一只狼的胸腹,招式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苏策不想动弹,瘫在原地,仰头看着冬日不多的蓝天,一时间有些失神。 放哨的关岳看到狼压在苏策身上,烽燧堡第一次示警金锣被敲响。 周正,刘三郎,赵俊俊听到关岳的呼喊,从烽燧堡中冲了出来。 苏策看着三个提枪拿刀的同袍嘴里大喊大叫,想要把狼吓走的同袍,眼睛里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在这荒凉的草原上,能够互为依靠的唯有同吃同睡的泽袍。 “别喊了,死掉了!”苏策扒开狼尸,想要站起来,腿却打着颤,浑身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体内肾上腺素含量过高导致的肌肉抽搐。 周正乐呵呵的扶起苏策,刘三郎,赵俊俊两人看着狼尸和地上的鱼,两眼放光,来回两趟才把狼尸和地上的河鱼带了回来。 回到烽燧堡,坐在暖和的炕上,苏策缓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回了神。 烽帅李丰嘴角带着笑,毕竟手底下的人里面终于有一个见了血,练了胆子。 不管是饿狼扑人,还是没有遇见的胡骑突袭,人类的行为在这片天地下,如同动物的迁徙一般,规律,残酷。 下雪后,烽燧堡的上哨人数不再是一人一哨,变成了两人一哨,身为伙头的苏策也加入了上哨的队伍。 两人一哨,日夜不休,所有人都着甲而睡,弓上弦,刀出鞘。 万一遇到胡骑突袭,除了死拼,没有其他的路子,烽燧堡里面有马,却是驽马,逃跑只是延迟死亡而已,还不如在烽燧堡高台之上,杀个痛快。 算算日子正是除夕夜,烽帅李丰没有放松,边军没有节日,如果说有,唯一的节日就是戍期满的那一天。 只是乡愁却弥漫在烽燧堡中,烽帅李丰,没事就上高台看看南边隐隐约约可见的安北城,也不知道这个隐隐约约是眼睛看到,还是心里看到。 一家老小安家在安北府的南边军屯中,只是现在回不去,家里老四,让自己回家带一条红布扎头发,自己还没有找到,李丰眼睛润了,用粗糙的手抹了抹,这还有五个小子要照顾呢。 往日除了上哨没有人愿意上去吹风的烽燧堡三楼,今天晚上的人有点多。 走马观花,晚上六个人都去转悠了一圈,停留最多的时候,就是站在南边女墙边看着南方。 李丰走开后,河南道赵俊俊上了高台,看着东南边,想到老父,眼眶便湿了,从小跟着老爹打猎补贴家用,自从十四岁那次买皮子被赖掉两贯钱,还被骂做文奴货,赵俊俊发现了在山林中无所不能的猎手父亲两鬓已然斑白。 打猎既危险又辛苦,还记得拿到选锋令,家里分了永业田,老父皱巴的脸上才挂上了笑容,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河东道关岳坐在炕边,从脖子掏出来一块玉佩,落魄士族不言贵,弃笔从戎,重振门楣的担子压的人不想说话。 关内道刘三郎,用磨刀石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锋利的横刀,想着家里老父的嘴硬,离家的那晚,窗外也不知道是谁徘徊到了天亮,要是能回去,看看老父还嘴硬不,一声轻叹,上马从军终究是关中良家子绕不开的宿命。 周正眼睛看着四周的漆黑,星光下的雪地反射着微光,雪地像极了家里的晒盐地,商人低贱,见人低一等,征税的小吏太难缠,自从当了府兵,那个小吏就不在店里大喊大叫了,说话也和声细语了。 说不想家是假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美的雪景,空旷,壮丽都是自我安慰。 家中老父老母中年得子,自己却不听话,选择了这条路,新婚的妻子婚后拢共待了两个月时间,总是看不够晨间梳妆的兰儿。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人生的选择,选了就要走下去,因为反悔的代价太大。 深深吸了几口冷冽的寒气,让思念的热烈降降温。 苏策扭头不去看南边,徒增乡愁,日子总是要继续下去呀! 这些日子在烽帅李丰的有意纵容下,五个人以折损七支白羽箭,一支红羽箭的代价,囤了不少肉,赵俊俊捕到老鼠都没往堡里带回过。 二十七扇兔肉,加上前两天苏策斩杀的三只狼,堡里的粗盐已经用完了,索性,烟熏肉也是带着盐分的。 由于一直有肉食,所以粮食消耗远低于配额,现在堡内不缺吃喝,可以平稳的完成戍守烽燧的戍期。 第六章 烽燧堡的平淡日常 大雪纷飞,外面白毛雪翻滚之下,人走出百米就看不着来时的路了,烽燧堡除了上哨,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索性就在炕上互相的交谈自己的趣事,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向了众人关注的九胡。 九胡是大乾对草原胡人的总称,至于为什么叫做九胡,九为数极,说的便是胡人的部落众多。 部落化的胡人,在草原上分分合合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股势力。 没有制度的建立,仅仅以个人勇武聚集起来的势力,人死便散了。 这么多年下来,可能今年刚刚给这个部落命了名,明天这个部落就分崩离析了。 胡人与天争,逐水草而居,草原上的牛羊终究赶不上人类的繁衍,养活不过增长的人数,一看南边,汉人的丰腴之地。 穷生恶胆,纵兵劫掠成了最好的选择。 九胡南下,大乾北征,一如季风交替。 九胡为了生存,大乾为了削弱九胡。 苏策从不认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是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生于大乾,总不可能对九胡有什么好感。 这是环境造就的,没有丝毫的办法。 百年前大乾建国的北边疆域也刚刚延伸到无定河南岸,到了现在大乾的兵锋已经控制住了无定河的百里北岸。 因为总是受到攻击,所以选择防守反击,既然提到防守,比不了马背上的胡人,汉人选择了筑城屯军,昔年安北都护府一府十城,也只是一城十镇。 有现在这样的规模,也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通过烽帅李丰的讲述,苏策发现了一个规律,汉人善于建设,胡人更擅破坏。 或者说百年后的胡人,和百年前的胡人基本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而大乾百年前,军队着铁甲也不过两成,现在要不是因为铁甲有碍行动,兵部的那些官员恨不得把军队全变成铁筒。 聊天犯困,苏策这几天又要做饭又要放哨,着实有些疲倦,抱着横刀靠在墙上,下面是温热的炕,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旬,苏策发现烽帅李丰眉间开始紧皱起来,言语间不断的提醒着烽燧堡里面的管烽卒遇到胡人不要留手。 为了莫须有的胡骑,众人集思广益,最终想出来一个馊主意。 去年胡人南下为什么没有大肆破坏北岸的关镇,戍堡,即便是烽燧堡也没有动。 原因很简单,高耸远眺的烽燧堡,结构复杂的戍堡,建于险要的关镇,不善攻城的胡人更喜欢南边没有多少防备的村庄。 小河烽燧堡高四丈,仗着弓弩的射程,只要弓箭不断,胡人除非突袭,不然小股游骑很难摸到堡墙。 但这些并不能掩盖小烽燧堡的缺点,就是人太少了,只有六人,真要遇见突袭,要么打疼胡骑,要么力竭战死,三十里外的戍堡想要支援,那也得小半天时间才能赶来。 所以猎户出生的赵俊俊出了一个主意,往高台上放假人,材料是老天爷给的。 堆上一排雪人,大差不差的捏个人形,在把锅底的灰抹上,削根木头当做长枪,远远一看,可不就是个人站在那里吗? 就这么四五天时间,三楼高台上多了十几个雪人,用李丰的话讲,十几个人的烽燧堡,少于百人的胡骑都不敢碰,不死上一半别想碰到堡门。 等到苏策上哨时,看到白茫茫的北方,心里总是不安。自己这一伍人是去岁隆盛九年十二月开始守烽燧的,算算时间,现在是隆盛十年二月上旬。隆盛十年三月下旬,戍卫期满。 烽帅嘴里的九胡到现在也没有见着,众人也不在如前段时间双人一哨那么紧张了。 从十一月开始飘雪,十二月大雪纷飞,苏策看着感觉这几天的能见度越来越好了,雪总算是要停了。 “烽帅,雪停了!”苏策下了哨有些兴奋的呼喊着李丰。 这一个多月天天待在堡里面,众人每天除了三问三答外,说话都不超过十句。 很久不见的太阳出来了,周正去上哨,其他五人上上下下的把烽燧堡打扫了一遍。 堆在外面的马粪要铺开晾晒,屯下来的草料也不多了,要着手准备去小河边割点枯草…… 里里外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干完一天的活,身体很累,但是众人却只觉得轻松,这帮人闷太久了。 总是猫着不动,众人的饭量都小了不少。 炕上四个人在聊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明天做什么。 苏策一边听,一边做晚食,半扇兔肉,缩水后有个小两斤,先放在自己做的案板上。 上高台,走到石块垒成的石槽,扒拉掉上面的雪,掀开石板,在冰碴雪块中摸出来一条狼腿。 幸好这狼是下雪之后打的,不然缺盐没法腌制,早坏掉了。 冬日里什么美味都比不过一碗热汤。 狼腿丢到锅里的沸水里,一边化冻,苏策一边用障刀在狼腿上划口子。 自己那竹筒调料早用完了,幸好还有赵俊俊采的草药,都是去风寒的,洗一洗,切成小片备用。 狼腿熟了三分,藏在肉里面的血也去干净了。 捞出狼腿,把锅里的水倒掉,去一口打上一锅新水放在火灶上。 烽帅李丰看着苏策把一锅泛着油光的水倒掉,嘴角心疼的直抽抽,不过却也没有多说啥,这个戍期,手下的小子争气,大块的肉隔三差五的吃,肚子里不缺水面上那点油星。 水烧开,苏策用障刀把狼腿上的肉切成大块丢到锅里,轻声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身杀敌的本事,怎么变成个厨子了。 虽说做的也是粗茶淡饭,但是这要看和谁比,某个量大管饱齁死人的货放到一边。 比起吃,大乾帝国差大吃货帝国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没有可比性。 即便大吃货帝国的粗茶淡饭放到大乾这边,那起码是酒楼档次。 这是差在调料上,厨艺再高没有调味品都是白给。 苏策把狼腿上的肉削切干净,剩下狼腿骨,把骨头用刀背敲几个小洞,丢进锅里。 把小半碗切好的草药倒进锅里,腌制好的兔肉,切成条,丢进锅里。 盖上锅盖,往灶台里面丢进几块干马粪,齐活。 第七章 饿胡 戍期将满,只待接替的边军到来。 六个人慵懒的晒着太阳,寒风让每个人脸上的皮肤都皲裂出小口子。 该燧帅李丰下哨了,但是李丰脸色严峻,招呼众人上了高台,指着北边二里地外往烽燧堡观望的一个胡人。 “我们被盯上了,今天我看到了两次胡人游骑!现在还在那边盯着我们!” “不是越界的放牧人?”刘三郎昨天也见到单个的游骑,一个游骑真敢凑过来那不是找死吗? 苏策稳了稳心神,分析到:“去岁,胡人没占到便宜,燧帅说胡人春夏是不会南下的,要知道没有劫掠来的粮食,胡人可熬不过雪融。现在雪刚化一点,发现胡骑……” “断顿了,杀老!驱老!”关岳想到之前看到的一本书上记载着两百多年前的一场灾祸。心里喊着不可能,但是嘴上却没有停。 “草原上闹饥荒,要么杀老弱,要么驱赶老弱南下,如果烽帅没有看错的话,胡骑很可能马上就要南下了!” “不可能!” 李丰连连摇头否决,春北南下那是胡人的习惯,至少他没有见过春天就南下的胡人。 “没有什么不可能,落不下刀子的胡人会把老弱编成前军南下,走哪算哪,一帮饿疯的人,甚至不能说是人了,食人肉,喝人血,一直南下,直到死光!” “嘶……” 关岳说的简单,但是众人一想到饿极了的胡人,这不比战场上的胡骑,饥饿会让看似老弱的胡人变成饿狼的。 “希望小关想错了吧,剩下这些日子都打起精神,真要碰到了,那么今晚估计后半夜这些饿狼就会摸上来,与其时时防贼,不如挑明了干,这是咱的命,不退!” “安北不退!” “咱们得早做准备了,关岳,你为旗手,大乾军旗没有倒下的。”李丰站起身来,指着木制瞭望塔上的军旗,这是一个身上带着功名的读书人,读书人命金贵,不管到哪都一样。 “燧帅,关岳不退!” 关岳看着李丰,哪里不懂李丰的意思,旗手护旗天经地义,事不可为,旗手是第一个撤退的人。 “你带着功名呢,没有拿刀子的让拿笔的上的道理。” 李丰拍了拍关岳的肩膀,接着看着苏策有些不忍心:“莫要怪我,你明白!” 秘密在这六个人里面保留不住,苏策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但是与有功名的关岳想比,只是多认了些字。 苏策点了点头回道:“燧帅,不用多言!” 李丰环视了手下五个小子,还记得几个月前刚带过来,没经历过风沙的脸蛋白润,还都是是娃娃,现在皮肤皲裂,黑红的脸庞,折冲府再白净的兵娃娃到了边军也给变成了糙汉。 “那就这么定了! 苏策气力最大,配臂张,铁甲,三壶弩箭。 我,俊俊,配角弓,皮甲,三壶红羽,一壶白羽。 周正,三郎,配稍弓,铁甲,剩下四壶半白羽给你俩。 每人配长枪一杆,横刀一把,六把横刀备用。 关岳持旗带着兄弟们的家书,着皮甲,事不可为,用命换,也不能让军旗被虏。长弓不便,用不上,一并带走,三匹马轮换着骑,赶去戍堡传消息,草原马这会儿最瘦,没有脚力,再好的马也难以追上。 剩下四人随我高台御敌。苏策准备三日干粮。” “诺!” 五人齐声应答。 虽然只有一伍人,但是李丰下令的时候,却像有千军万马调配一般。 没有了南腔北调的唱腔,烽燧堡内响起了一片磨刀声。 赵俊俊和李丰小心翼翼的将箭头打磨好涂上油脂。 剩下四人拿着磨刀石利索的磨着刃口。 傍晚,烽燧堡一直舍不得用的柴火扎成了八捆,李丰忙了两个时辰,把柴捆用边军特殊的坑火法,将八堆木柴交错堆在四周,四堆柴火堆在了一百步远,刚好对着烽燧堡的四角,另外四堆火堆在正对烽燧堡四面五十步。 太阳刚落山,燧帅李丰把最后一堆火布置好。 回到堡内,李丰接过刘三郎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肉汤,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喊了一声:“都睡饱了吧,现在起来吃饭,今晚这些饿狼准得过来。” 关岳端着碗,碗堆着狼肉块夹杂着兔肉条。抄一把粟米放到嘴里嚼,咬碎的炒熟粟米吃起来有股淡淡的糊味,混杂着粟米的香味,再来一口肉,一口汤,食物的香味随着咀嚼层次分明。 咽下嘴里的食物,关岳不解的问:“这怎么就知道胡骑会来呢?” “嘿嘿,闻到的,吃饱了赶紧上路。”李丰端着碗,咧嘴一笑,苏策这饭做的越来越香了。 李丰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绢布,丢给苏策,一边吃饭一边说,苏策拿着木炭磨成的墨汁用木棍在绢布上写字。 没有文采,只是讲明情况求援,胡骑数量不明,狼烟没有办法点。 只能让关岳带着军旗晚上偷偷走。 李丰把写好的绢布封在带有印记的竹筒里,这是安北都护府底层军士专用的军令竹筒。图案是烙印有安北都护府的虎纹。转手丢给关岳,语气伤感的说道:“往南,不要回头。兄弟们的家书也在里面,带回去!” “诺!人在旗在!家书必达!”关岳将马厩打开,在赵俊俊和刘三郎的帮助下,把马牵出烽燧堡。翻身上马,驽马,脚力不足,三十里疾行,这三匹马得换着骑,这样速度才能起来,不然胡骑很容易追上,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过了半个时辰,五人吃饱喝足,把所有能用上的放在顺手处,李丰拿着火把走出烽燧堡,点燃八堆火堆,撒腿跑回堡内,五人一齐用劲抬着马厩里面的马槽,放到堡门后面顶住堡门。 相视一笑,便上去三层高台。此时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夜色之下在小河烽燧堡北边十里处的洼地里,一队须发花白的胡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些人骨架高大却佝偻,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却在吃肉,只是旁边却摆着同类残缺的尸体。 吃肉的人共有近两百人,月光之下,这些人的眼瞳木然,不时露出狠色。 第八章 杀戮是善事 深夜,烽燧堡的炉灶内马粪块上卷着妖艳的火苗。 苏策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里面乘着灶台里带着火星的灰烬,苏策不敢放松,他愿意相信李丰的直觉。 有些东西说的很玄,但是人身上遗留下来动物性,经历杀戮的人更能感受到危险。 苏策不懂得什么是杀气,但是那天当三匹狼冲向自己的前一刻,后背一紧的玄妙感觉,让他忘不了,燧帅说那是杀气。 “呼!”,白气似箭,转瞬消逝,今天晚上的云有点多,火光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苏策庆幸自己总是捕鱼让大家吃鱼肝,虽然不知道鱼肝油的做法,但是成分在里面,吃了这么久的鱼肝,堡内六人还没有谁说晚上看不着。 “呼……嘘……” 起风了! 苏策往墙上靠了靠,用木棍把怀里的陶罐挑了挑,里面的火星多了一点。 乌云横移,月亮出来了。 苏策心里松了一口气,有月光,自己可以看到四百步外,胡人要是敢来,旁边的臂张弩可不会客气。 揉着不停转动的脖子,不停的转头环视,脖子有点酸。 忽然苏策的动作停了下来。 四百步远的地方,雪上的黑点多的异常。 不动声色的把怀里的皮囊掏出来,给臂张弩上弦,弩弓和弩弭发出咯吱咯吱的劲响。 苏策把三壶弩箭的盖子打开,露出黑色的重弩箭,小声冲着楼梯口呼喊:“似有胡人!” 没有回应,只有盔甲甲片的碰撞声,弓身上弦的嘎吱声。 眨眼间,留在二层的四人提弓携箭轻手轻脚的爬上三层,矮着身子藏在女墙后面。 “哪里!”李丰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正北,四百步!”苏策从瞭望塔上露出半张脸冲着地下小声喊道。 “嘶!”李丰倒吸一口凉气,远远看去,雪地遍布密集的黑点。 周正抬了抬头,顺着北方望去,数了数数量,嘴里惊呼道:“燧帅,人数,两旅!” “别怕,只要我们挡住了第一波,饿胡就没力气了,况且饿胡被赶出来那就是空着手的,咱们箭矢充足,刀枪锋利,该怕的是饿胡,苏策,等会儿找领头的,两百步,放弩,俊俊,弩弦一响,点一股狼烟,一火台。其他人,角弓一百五十步,射,稍弓,七十步,射。”李丰没有被吓住,这时候恐惧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了。 “诺!” 盔甲在墙上蹭的声音不好听,众人很快分散到自己的位置上,苏策坐在瞭望塔厚实的木排后面,腰背绷直,左手紧紧抓住弩臂,右手戴上粗糙的兔皮手套,四指呈握爪状,缓缓的拉动弩弦,把弩弦卡在弩牙上。 左手平举弩身,右手把一支重弩箭放在弩身上的凹槽内。 半起身,左手端着弩,右手抓着弩尾,食指中指贴在弩身上。眼睛顺着望山瞄准其中一个衣着整齐的胡人,注意力就凝聚在了望山上。 李丰抓着角弓的手指有些发白,凭借着经验估算着距离,众人沉默着听着李丰的报数。 “三百步!” “两百五十步,苏策准备!” “两百步,放!” “嘣!”马如的卢飞快,弓似霹雳弦惊 “嗖!” 这里没有马,只有弩弓的沉闷惊雷和弩箭划破长空的啸声。 黑色箭羽的重弩箭在夜色中看不到轨迹,苏策也没有观察结果,上弦,放弩箭,瞄准,击发。 徒步的胡人看到领头的随着一声箭啸倒下,这些上了年纪的胡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被发现了。 大声的叽里咕噜声破坏了深夜的静谧。 苏策看到之前轻手轻脚的胡人开始大步往前冲,有的人还拿着简易制作的梯子。草原上没有高树,这些梯子都是用胳膊粗的短木拼接起来的。 苏策没有时间去观察,手上的臂张弩一支箭一支箭的射出。 “百五十,俊俊,射!” 当苏策手里的臂张弩第三支重弩箭箭射出的时候,冲过来的胡人已经逼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 显然这些饿胡虽然是被驱逐出来的老弱,但是草原上的老弱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能活到现在的胡人,那个壮年时没有南下过。 苏策上弩弦的时候,还在寻找发号施令的胡人,但是人影交错,已然没有机会去细找了,目标只能放在穿着皮甲的胡人身上。 这股胡人有两成人穿着破旧的皮甲,这些是苏策首要的目标。 李丰的呼喊没有停下来。 “百步,周正,三郎,拉!” “射!”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眨眼间,似有漫山遍野的饿胡便涌到了火堆处。 三层高台的管燧卒毫不惜力的快速拉动弓弩,将一支支箭射破夜色。 靠近火光,苏策有一瞬间的愣神,花白的须发,佝偻干瘦的骨架,衣不蔽体的兽皮,粗糙的石斧,石矛…… 这是一群饿疯的人! “周正!发什么愣呢?要是这些人攻进来,咱们谁都活不了!” 李丰的怒喝声,惊醒愣神的苏策,手指用力扣动悬刀,一支弩箭了结一个大声呼喊的饿胡。 大乾军律,临阵噤声。 “啊……啊啊……” 但是高台上的五个人除了李丰还能准确的喊出指令,其他人包括苏策都是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大喊大叫,最终只能喊出一个“啊”字。 堡门是防守的重点,两把稍弓不停的射击堡门处。 “咚!” “咚!” …… 沉闷的砸门声让周正和刘三郎的稍弓快速的弯曲,不停的扭曲。 两把木梯搭在烽燧堡的女墙上,显然木梯的长度是经过估算的。 李丰和赵俊俊把角弓丢到墙角,抄起长枪,狠狠地往木梯上的饿胡胸口捅。 投掷的石块砸在铁盔上,震的人耳鸣。 长枪被濒死的饿胡抓住,能抽回的抽回来,抽不回来的只能狠狠往下一推,胡人连带着身体上的长枪一块掉落在地上。 石块,土块,木矛砸在身上,不管是皮甲还是铁甲都难以穿透,但是力道经过厚厚的深衣传递到身上就像被砸了一拳,能承受,但是呲牙咧嘴不可避免。 赵俊俊脸上的面甲上占着泥土,刚才一个土块砸在面甲上,碎土渣眯了眼睛,只能照着记忆往下捅,涕泗横流却不敢闭眼。 夜色之下的烽燧堡在大地上显得渺小,这里没有道义,只有一群饿疯的人,和一帮不想死的人。 单方面的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喊杀声消失了。 一个穿着皮甲的胡人冲着北方坐在火堆旁,拽着已成尸体的同伴胳膊,放在火上烤。 沙哑的嗓子里唱着苏策听不懂的歌谣,粗犷的歌声里藏着这个胡人一生的美好。 周正和刘三郎的胳膊已经拉不满稍弓,配发的白羽箭已经用光了,两人瘫软在女墙后面。 赵俊俊掀开面甲,李丰拿着水壶帮他冲刷着眼中的杂物,似乎清水可以帮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儿郎洗去眼前的杀戮。 背靠着木排,苏策忽然很想抽烟,从怀里掏出来一根吃了一半的甘草,唇间的一丝甜味让苏策闭上了眼睛。 很快堡下的歌声停下来了,苏策睁眼转身去看。 头发花白的胡人捧着同伴烤熟的胳膊,仰头看着明亮的月亮。周围是伏地的同伴。 苏策站起身子从瞭望塔的木架上拿下一个布袋,里面是两斤炒熟的豆子,平日这些都是上哨时众人的零嘴。 摇了摇手臂,大喊着:“吃的,吃的……” 苏策也不管这个胡人能不能听得懂,看到胡人转头看着自己,扎紧布袋,团成一团猛甩过去。 布袋落在胡人和烽燧堡的中央,胡人丢掉了手里烤熟的胳膊,连滚带爬的爬到布袋旁,抄起布袋,解开布袋,也不管手上的污垢和血腥,伸手抓了一把豆子,塞到自己嘴里。 酥脆的豆子在牙齿碾压下破碎,豆香弥漫整个口腔。 苏策顺着木排滑坐了下来,高台上的五个人掏出怀里苏策准备的肉干,这是大乾边军的习惯,作战时怀里要有一块肉,打起仗来,没时没点的,怀里有块肉,吃了才有力气。 此时烽燧堡内外,活着的人都在吃东西,填满肚子,是最幸福的事情。 “叽里咕噜,咕噜……”苏策听到了,其他四人也听到了堡外胡人的喊声。 纷纷站起身子看着堡外胡人。 胡人冲着苏策露出笑脸,一双纯净的眼眸如同婴儿一样,胡人努力的站直身子,右手按在左胸口,微微低着头。 苏策同样站直身子,握拳砸在左胸口。 胡人看到了苏策的回应,咧着嘴笑,指着自己的胸口,接着伸直胳膊,闭上了眼睛。 苏策有些不忍,无关道义,无关喜恶,叹了一口气,用酸痛的胳膊拉开弩弦,上好弩弦,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重弩箭,放在弩臂凹槽上,标准的站姿操弩动作挑不出一点毛病。 端弩,瞄准,击发。 重弩箭准确的穿透胡人的左胸口,力道不减的扎在地上。 弩箭箭杆上的血迹缓缓的滴落在雪地上。 “噗通…”一声,胡人的身体仰面倒下,脸上带着笑意。 “呼……”苏策瘫软在瞭望塔上,倚着木排,看着胡人的尸体,久久没有移目。 李丰走上瞭望塔,把苏策搀扶下来,嘴里冲着众人说道:“饿胡活不成的,胡人驱逐,我们也不会接受沾着我族血仇的胡人,与其让他们在野地里变成野兽,不如给他们痛快,一了百了,后半夜,我上哨,都睡去吧,明天戍堡的援兵就过来了,见过血,戍堡和关镇就不用去了,按例会提前结束戍期,补到正军里,成为安北正军。都别多想了,这是做善事呢!” “那要是我们战死呢?”周正低着头说了一句。 李丰笑着踢了一脚周正,笑骂道:“活腻歪了,小子,战死,人没了,还能想什么呢,都给我好好活着!” 第九章 战后 黎明伴随着援军一同到来。 援军人数不多,却杀气腾腾,只是一到小河烽燧堡,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胡人的尸体散布在烽燧堡周围,在墙根处还树立这两架简易的梯子,梯子下的胡人尸体堆成了两座小山。 堡门处同样是一座尸山,黑红的血流已然结冰,腥臭味在一里地外都能闻到。 骑兵队列中,忽然奔出一骑,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仰头痛哭。 “给谁嚎丧呢?” 堡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骂声。 在百余骑兵眼中,五个身影缓缓从女墙后面站了起来。 痛哭的人正是关岳,哭声戛然而止。 “活着,都活着,活着就好,哈哈哈!”平日里爱干净的关岳也不理会笔尖挂着的鼻涕,就往烽燧堡跑。 临近堡门,厚实的堡门从里面打开,五个人鱼贯而出。 “点卯!” “燧帅李丰,管烽卒,周正,刘三郎,苏策,赵俊俊。” 李丰踹了一脚发愣的关岳,这娃脑袋怕是读书读傻了,有点愣。 “关岳!” “有!” 六人排成一排,一个身穿黑色鱼鳞甲,头盔带着雉羽的骑兵催马走了过来,百余骑兵也跟着过来。 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在烽燧堡众人耳中无异于仙乐。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第一戍堡的中戍主童袭。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喊道:“某是童袭,第三镇下镇将,检校!” 李丰出列,一句一句的大声喊道:“诺!安北都护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一戍,六人齐! 武备,铁质札甲三副,齐! 皮甲六副,齐! 长枪六杆,齐! 横刀,十二把,齐! 长弓,角弓,稍弓,各两把,齐! 臂张,一架,齐! 破甲红羽箭,半壶,平射白羽箭,一壶!重弩箭,一壶!” 童袭点了点头,冷声喊道:“归列!” 接着翻身下马,挨个走过六人面前,每到一个人面前,拳头狠狠的砸在留守的五人的胸口,嘴里连声喊好。 走到队尾关岳面前,看着一脸狼狈的关岳,拍了拍肩膀。 转身,瓮声瓮气的喊道:“清点!” 身后百余骑兵纷纷下马,开始打扫战场。 “外面风大,堡里暖和!” 童袭嗯了一声,右手扶着刀柄,走在前面,李丰冲着童袭憨憨的笑着,走在童袭的身后,说着昨晚的战况。 童袭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五人也跟上。 七个人走进烽燧堡,上了二层,童袭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 “狼肉!你们这吃食不低嘛!” 李丰嘿嘿一笑,把苏策往前一推:“三只饿狼,就两刀,咱的兵!” “得了,刚才在外面装的我都别扭,你也是,给家里服个软能要了你的命,陇右的将可没你这么低声下气!”童袭撩起盔甲下摆,坐在炕边。 两句话,苏策五人就支起来耳朵。普普通通一个燧帅,啥时候还和将门扯上了边。 “嘿,这也就是你老弟,又泄我底。”李丰被自己手下的兵看的心里发毛。 “之前咱是骗了你们,是咱不对,李丰是化名,咱叫李寂,字烈武,家里给找了一个胳膊上跑马的媳妇,咱就喜欢好看的,一赌气,这不来安北府躲躲。小子,不准笑!” 李丰踢了一下傻笑的周正,听着童袭和李丰,不对,和李寂的谈话。世界无疑在五个人面前掀开了一角。 大乾将门文阀三十六家,李寂来自陇右道秦州李氏,童袭来自关内道延州童氏,都是将门出身。 什么是将门文阀? 将门养将! 文阀养士! 军队的流动性让将门无法把持军权,官员一任三年不得本地为官,不得一道为官,也形成不了党争。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没有做大的可能。 不过,作为荣恩,爵可食邑,无爵不可养。 童袭和李寂点到即止没有多聊大乾的将门文阀之事,剩下的话题也就只有一个了。 司绩! 大乾军律:主爵曰司封,考功曰司绩。凡以功授者,覆实然后奏拟,战功则计杀获之数。 两人的交谈也基本上把军报定了下来。 坚城苦战,功第一者,三转! 出少击多,曰上阵。杀获十之四,上获! 凡上阵上获,策功五转! 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 令官,令不失时,下赏! 首功李寂,策功六转! 次功苏策,周正,赵俊俊,刘三郎,策功三转! 末功关岳,下赏! 翻译成大白话,小河烽燧堡此战,守烽燧堡不失,功劳第一人李寂策功三转,此战以少击多为“上阵”,杀死或俘虏敌人超过百分之四十,为“上获“,五人策功五转。 如果敌人属于蛮人,獠人,上阵上获,降两转军功。 所以,首功李寂此战累积策功六转,留守作战的苏策四人策功三转, 回去报信的关岳也有下赏的功劳,没有参战,就没有军功,但是可以奖赏,下赏为一户年资二十五贯钱。 其实李寂和童袭把五人叫到面前讨论军功的目的不是给这五个人解释军功的多少,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将门赏罚分明,才会有人愿意跟随,不然没好处谁愿意跟着上战场拼命呢。 李寂和童袭说完这些话,摆手让几人去上面高台。 关岳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停的叹气,军功,谁不想要,只是自己有些不赶趟,二十五贯钱,可以养活一家五口人吃饱穿暖,但是这哪里比得上策勋三转的四人。 其他四个人还不明白,刚才的谈话意味着什么,但关岳心里清楚,这次入仕的机会没有自己的份了。甚至于关岳都能预估接下来几个月的变化。 首先,童袭将战报写好,送至安北都护府,都护李思哲审核后盖印把战报送回兵部。 其次,兵部判定审核战功,注明等级后制作成勋簿。之后兵部将勋簿交到尚书省。 最后,尚书省转吏部司勋司进行核查,再由尚书省掌管吏户礼的左丞做最终验证,吏部制符,派吏员带符到安北都护府。 这三个步骤都用不了三个月,再加上安北都护府前半年刚大战一场,很多之前关镇戍堡的边军都调入了安北正军中,正是用人之际,怕是要授职官了。 想到这,关岳看着眼前四个还不知道未来坦途的同袍,越是想得到就越是得不到,自己怎么偏偏身上带着功名,这从军了,功名有什么用,失算了呀! 第十章 小人物的大事 “关岳,看的书多,这次我们几个功劳能换多少地?”赵俊俊没有看出关岳的失落,一心只想着家里能不能多些田。 关岳没有嫉妒,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功劳,嫉妒不来的,看着众人中没有读过书,家里也没有提点军中惯例的赵俊俊,讨好似的给自己递过来的水袋,顺手接了过来。 拔出木塞,刚才傻乎乎的哭嚎,嗓子有点痒,带着皮革味的清水早已经习惯了。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嗓子,这就说道:“咱们安北府去年刚打完打仗,到处缺人,这次功劳有两个说法,一个是留在北岸,另一个是去南岸。勋官肯定是有的,散官指定不会给,现在空着的职官可不少,散官也没地方塞你们,那只能是职官加勋了,真羡慕你们跳过了一道大坎。” “咕咕……”关岳的肚子叫了起来,心里着急回来救人,从昨夜就没有吃啥东西,口干肚饿的,好在都是一起睡觉的兄弟,也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说细点,我还是不懂!给你,路上怕是没有吃东西吧。”赵俊俊哪里分的清这些,掏出怀里苏策做的狼肉干递给关岳。 关岳把肉接住,戍守烽燧堡的日子里,赵俊俊总是缠着自己和苏策要学写字,也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囫囵吞枣般吃完肉,大口喝了两口水,应付完肚子。继续说道:“我也是猜的啊,留在北岸,燧帅,授正八品下的上戍主,加正五品上的上骑都尉,你们四个授正九品下的下戍主,加从六品飞骑尉。” 关岳思索了一下相应的官阶,接着说:“去南岸,守捉城不缺人,那就只剩安北正军了,北岸回南岸的都会压一压品阶,多给带点兵,燧帅离校尉差的远,应该能授从八品上的旅帅,加正五品上骑都尉。你们四人,授正九品下的队正,加从六品飞骑尉。” “那这从六品不是比县令还大了!”赵俊俊呼喊了一声。 这次没等关岳回答,周正接下了话头:“勋官比不得散官职官,就是家里会授永业田,从六品的飞骑尉能分到八十亩永业田,加上咱们选锋授的一顷永业田,那就是一百十亩田了,平头百姓才多少,二十亩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传给儿孙的也就二十亩永业田,咱这可是实打实的永业田,全都可以给后代子孙传下去的。” 周正掰着指头算完永业田,又开始算起了俸禄:“九品月俸一千零五十钱,食料二百五十钱,杂用二百钱,加上勋官飞骑尉的月禄三千九百钱,这就是五千四百钱。” “嘿嘿,这么多钱啊!”赵俊俊开始傻乐起来了。 刘三郎怕了一巴掌憨笑的赵俊俊,卖弄的磨着自己嘴唇上的一点胡须,老气纵横的说道:“你们不懂,发这么多钱,看着多,剩不了几个的。” 看到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刘三郎接着往下说:“有了品级那就是官了,晚上不回军营,要租院子,九品可使庶仆两人,正军人人配马,这马总不能自己养吧,仆人月薪三百,一个马夫六百,安北府的小院一月一贯钱,还剩三千三,养匹战马,精料一天三十钱,还有自己的吃穿用度,同僚之间请客吃饭,最后还能剩几个钱?不往里面贴钱都算过的仔细了。” 得,周正的话一出,关岳忽然觉得当个兵挺好的,住到军营里啥都不用愁,自己没赶上这一仗,但有功必赏,一是有二十五贯赏钱,虽说没有品阶,但确实立功了,有功必赏,大乾军队可不会压功。二是自己可以从卒跨到军士一级,再往上就是伙长或者燧帅了。 管烽卒,关戍兵,守捉郎,安北军,当兵也是有等级。 卒,兵,郎,军,这里面军也叫做正军,军士,是军中精锐的代称,名字不同,地位不同,待遇也不同。 卒配粮,兵配蔬,郎配肉,军配酒,日常配给一级比一级丰富,卒一百钱,兵二百钱,郎三百钱,军五百钱,基本不出军营的情况下月俸也能攒下来。 五个少年郎各有各的打算,有种穷人乍富的滋味。 苏策也想着自己的家,家中族田算上自己现在的永业田拢共有六顷地,苏家不种田,四百八十亩都是永业田。 租庸调,算下来,家里不算自己只有三口人,输庸代役,须每人纳六丈绢抵消徭役,加上调的绢二丈、绵三两,三人二十丈绢,三两棉。四丈一匹绢,绢一匹,易米一斗,换成米就是五斗米。 永业田租给佃户,每亩收租两斗米,全年九十六石米。四十税一,加上五斗米,不过三石米。 苏策还是第一次算家里的田产,苏家竟然还是个小地主,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男儿在外,不言辛苦,一封家书,价比万金,想到这,苏策连忙问关岳写好的家书有没有送到驿站,关岳一脸的不好意思,不用再问了,看着关岳的表情,也知道这娃忘了寄家书了。 “俊俊使劲揍,再使劲点,格老子们在这里拼了半条命,你个娃娃把老子的信都没寄,就跑回来了。”周正串着各个地方口音,看来也是急了。 “别打了,别打了!”苏策连忙拦住赵俊俊。 “苏策,你别拦我,你要揍他不,我给你让地方!”苏策听着赵俊俊的话,真怀疑昨天晚上这娃的脑袋被砸坏掉了。 刘三郎默默的把苏策和赵俊俊推开,冲着周正努努嘴:“把皮甲扒了,俊俊,你个瓜皮娃,手不疼吗?” 高台上五个少年郎嬉闹,高台下,戍堡兵们分成两波人,一波人两两一组,把胡人的尸体拖到两里外的洼地,看来这里面有之前在小河烽燧堡戍守过的老卒,知道的洼地的位置。顺便和洼地的残尸一同处理掉。 另一波戍堡兵在草原上寻找着一切可燃之物,灌木,砍掉,枯草,割掉。 扎成捆的引燃物丢在洼地的尸堆上,这是要一把火烧掉,要不然放到雪化,小河烽燧堡就臭的不能待了,所以得赶紧处理掉这些尸体。 火光,恶臭,黑烟滚滚,这副炼狱般的场景没人愿意去看。 童袭催促着众人收拾东西,留下一伙十一人暂时待在小河烽燧堡,之后会有人过来接着戍守。 至于之前烽燧堡的六人则跟他回戍堡。 黑烟染黑了半片天空,骑兵的马蹄向后甩着雪泥。苏策回头看了一眼,小河烽燧堡有他和同袍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也有地狱一般的黑夜杀戮。 世界总是相似,残忍和美好总是交织在一起! 第十一章 不同人不同路 时光荏苒,三月时光匆匆而过,六人这三个月就在童袭的关镇待着,一些士卒初战之后会得癫病,童袭不放心就带着众人一同回去了,封赏还未下来的时候,六人还都是大头兵。 一封家书自四千里外而来。 敲锣打鼓,杭州的州府派来吏员带着苏策的封赏与家书一同到达。 平静详和的大湖庄从梦境中醒来,吏员例行公事的将苏策的功绩向大湖庄的乡民们吟唱,乡老唱功,这是一份尊荣,也是大乾军人的荣誉。 一封家书,一份封赏,一份地契,苏老爷子拿着一封家书久久不愿放手。 薄薄一张纸上写不尽思念。 嘱咐父母注意身体。 嘱咐新妇照顾好父母。 嘱咐家里的田多了,要分给旧佃农,田租不要涨。 儿郎外出,有折冲府的同袍照顾家小,不会让别人欺负,轻租之下,佃户会护着一家家小。 岳父家也要时时照看…… 写不尽的家长里短,死战而得的功劳轻描淡写的说成窃功,没出上力。 王兰眼眶红润听着公公念着家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阿郎从来都是不言忧只言趣。 伺候好公婆安睡,王兰回到自己的房间,油灯下,自己纳的鞋底已经有了两副,针线盒子还是阿郎亲手做的,阿郎好聪明,精致的红铜顶针是阿郎做的。 阿郎对自己很好,从小就好,虽然总是喜欢捉弄自己,但是阿郎偷偷带着她去河里抓鱼摸虾。公婆吃的没有阿郎在的时候多,自己做的饭食没有阿郎做的好吃。 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了阿郎的才,还是阿郎做饭的手艺,很久没有吃过阿郎做的甜糕了。 娘家后院的秋千,阿郎缝的小枕头,圆滚滚的,看不出是啥动物,大大的眼睛,小脸上还有螺旋纹,也不知道阿郎怎么想出来的样式。 听说北地寒冷,也知道阿郎的手有没有受着冻。 何时回! 何时归! …… 三个月前让众人拜托童袭,希望以后能去南岸,只有苏策和关岳选择了北岸,人各有志,北岸艰苦,南岸劳苦,不同的苦,不同的选择。 关岳留在北岸是想要功勋,苏策的选择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没有人去劝,人的路要自己选,自己走。 周正,刘三郎,赵俊俊跟着李寂进了安北正军,有着将门子的照顾,憨厚的赵俊俊不怕被人欺负,圆滑的周正可以帮李寂的忙,勇武的刘三郎也似乎被李寂招揽了。 生活从来都是一汪墨水,把干净的人染的鬼怪难辨。 关岳接下了小河烽燧堡的燧帅一职,小河烽燧堡有多苦,苏策太清楚了,众人晋阶时去了一趟安北城,和北岸的荒凉想比,安北城就显得太繁华了。 一百八十七颗首级,换来了一百八十七贯钱。 李寂拿走了零头,剩下五人一人二十贯。 拿了钱,众人就算是分道扬镳了,苏策的新去处也定下了,安北都护府所属第六镇第三戍下戍主。就在安北城过了河的正北六十里处。 比起烽燧堡,戍堡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备都多出来太多了。 下戍,戍主一,伙长二,兵二十。 武备:十二副铁质札甲,十副皮甲,二十五杆长枪,三十把横刀,十张长弓,十张稍弓,五把臂张弩,十壶破甲红羽箭,三十壶平射白羽箭,十壶重弩箭,战马十匹,驽马十匹。 粮食方面,按着配额,每人每天三斗粮,要么是粟,要么是米,除此之外还有蔬菜,不过都是些干菜。 苏策选择北岸的原因很简单,战功和独领一军的经验,未来什么样子取决于最开始的基础,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但是努力必不可少。 小河烽燧堡一战,是苏策第一次杀人,没觉得恶心,只是职责所在,理当如此而已。 苏策也将之前学到应用在了战斗中,夜里也时时思考哪里做的不好,老天爷给了一副好身板,那就要好好的用在正处。 虽然表面没什么变化,但是经历战斗的苏策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气。 同时,苏策身体的异常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到现在为止苏策也没有用过全力,即便是和折冲府都尉比斗,苏策也只是用了五分力,真正了解苏策实力的恐怕只有被斩杀的敌人。 毕竟,人心隔肚皮,个人的秘密还是藏好了吧。 小河烽燧堡物资匮乏的苦,苏策是不愿意再吃了,现在手里有差不多二十五贯的钱。 苏策也见到了自己的部下,都是刚刚结束烽燧堡戍期的边军新兵,虽然苏策和他们也是一期的,但是架不住立了功,两个伙长也是有所斩获提拔上来的。 都是年轻小伙子,将心比心的,苏策也不愿意亏待他们。 有三天时间赶往戍堡,苏策没有带着部下和配发的粮草武备出城,转头去了市集。 肉干,盐巴,果脯。 种子买了南瓜,苋菜,韭菜,甜瓜。 还买了一堆锅碗瓢盆,农具,斧头,五把猎弓,二十壶竹箭。 这样买下来,背着的钱袋还剩下十五贯多。东西买的差不多了,苏策前些日子在铁匠铺定做的横刀也就等着付钱了。 镔铁横刀两贯钱,镔铁枪十贯钱,比起制式的横刀身更厚,上次作战,好几把刀都断了,苏策可不想自己再次遇到这种情况,蹦个口子不影响作战,但是刀断了肯定是麻烦事,而且自己的力气涨了快一倍,现在的兵器使唤着有些轻了。 槊,苏策现在还买不起,制式的长枪在苏策的手里感觉轻飘飘的像个竹竿,索性一并定做了一杆全铁的镔铁长枪。和制式长枪形制一样,只是漆黑的枪杆不再是漆色而是细小凹凸的金属光泽。 剩下三贯钱,苏策也没有省,临街的羊汤馆包圆了,每人喝汤吃饼,大把抓的羊肉吃完一盆再上一盆。 一贯钱一只半羊,二十几个人吃了四只羊,店家有的赚,临走掌柜要给苏策送一壶酒,苏策没有收。 军中饮酒是大忌,即便是安北正军配酒,也是战前定额的。 能大口吃肉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偶尔一次,大口喝酒,真当军法官的横刀不利吗? 吃饱后,苏策带着自己的部下渡河去往戍堡,钱花没了,苏策也不心疼,因为钱在北岸没有用处,还不如换成实物有用。 第十二章 圆丘戍 去岁的雪水浸润着泥土,一颗颗青草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苏策一行人拉着马车,软软的草地让马车走的有些费劲,不历经风雨,还是让苏策按时到了戍堡。 戍堡建在一座圆土丘上,边长十五丈的堡墙方方正正的座落在土丘的最高处。 说是圆丘不如说是一个圆形大平台。 土坯垒成的戍堡突兀在一片青青草地间,高耸的大乾军旗随着春风飘荡。 上一期戍卫的同袍们已经收拾好了的行装,文书交接完毕,苏策也对这座戍堡有了初步的了解。 圆丘戍,因座落在一个高十丈,百丈直径的圆丘而得名。 这样的地势在草原上已经称得上险要了,巧妙的设计,更让圆丘和戍堡形成完整的两层防御。 外层是圆丘,小坡,瞭望塔,圆丘的底边被挖出来做了戍堡土坯的材料,垂直高三米的小崖,上面是泥土和草为材料做的矮墙,一层又一层,显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应该是戍堡兵自发垒起来的。 矮墙点缀着三座五米高的瞭望塔,正东,正北,正西各一座,瞭望塔本身的五米加上土崖的三米,与草原垂高八米,这已经是国中大城的城墙高度了。 想要上到圆丘的办法只有南边的一道小坡。两座两丈高的瞭望塔落在小坡上面,木排作门连接这两座瞭望塔,和矮墙一起构成外层防御。 内层防御是戍堡本身,戍堡四周挖着一圈壕沟,壕沟里面插着削尖的短木,只留着北面堡门处一丈宽的缺口。 一座可以收放的简易木桥布置戍堡的北方,也就说上了圆丘要想进戍堡,还必须绕一圈路。 在壕沟外和矮墙间是开垦的耕地,耕地顺着坡度延伸到矮墙处。 比起南边坡上的两丈瞭望塔,戍堡就显得不那么名副其实了。只有五米高。 进了戍堡,一丈高的平房沿着戍堡墙布置,房顶连接着戍堡墙,作战时上房顶。这样的结构很省工。 一米厚的戍堡墙后是两丈宽的大房顶,让作战时的守军有宽阔的空间活动。 南侧十丈长的一排房子照不到阳光,不住人,是一排有着宽阔空间马厩。 最让苏策满意的是堡内有两口井,青色的砖石围成的井口让苏策想到了家乡的水井。 戍堡的四个角是四四方方的箭楼,也是去往房顶的楼梯。 整座戍堡就像一个“回”字,也不知道是当年哪位将作建造的。 戍堡的其他房子都做的很宽敞,还是套间的形制,所有的房子都是两丈宽,北面四丈长,用墙隔成两间,里间住人,外间办公,摆放物品,萧规曹随,北面东厢房是苏策的房间,西厢房是两位伙长的房间。 东西两排有六间三多长,的房间,四间住人,中间的两座,东边作为粮草,西边放武备和杂物。 中央是长宽十丈的平地,被踩踏的很平整,规整的排水渠会穿过戍堡墙流到外面的壕沟里,阻敌还有浇地。 分配完房间,苏策没有着急收拾自己的住处,而是仔仔细细的把戍堡内外检查了一遍。 回去收拾自己屋子的苏策不由得感慨,烽燧堡和戍堡真的没法比,这座戍堡再修整把外层矮墙修一修,盖些房子,一般的上戍都比不上。 小处见大志,上次短暂停留的关镇,还有现在的戍堡都在外围有了人工修建的痕迹。 心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着实惊着了苏策,大乾从没有想过把无定河当做防御关塞,而是要把这里变成和内地一样的城镇。 千里无定河,安北都护府筑一府十城,北岸三十六镇一百零八戍三百二十四烽燧。南岸屯军十二万。 这不是简单的边防守卫,一定不是,苏策似乎触摸到了大乾仁义之名传遍天下的帝王。 当代帝王仁义无双,节俭,仁慈,宽容……这些都是苏策知道的,大乾百姓知道的,大乾文武百官知道的。 既然仁义,何必兴戈! 苏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收拾屋子出的汗,还是被帝王的雄伟壮志惊到了。 不对,没有人是傻子,府兵出身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是草包,很可能都看出来了帝王的志向,呵,仁义只是一种伪装,或者大乾的帝王只对自己的子民仁义。 不管如何,苏策都没有异议,这样的帝国才是苏策心目中理想的帝国。 依照旧例,五月出兵北征,现在是四月中旬,大乾安北军肯定不会忘记去年无定河北岸的三万多伤亡。 染血的仇恨只能让鲜血洗刷。 不过这些和苏策没有多大关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守好这座戍堡才是正事。 安北城吃了一顿羊肉,苏策也记住了部下的名字。 一伙,伙长,关内道王勇。 二伙,伙长,河东道张立。 宽厚的肩膀,暗藏着勇武。 二十个戍堡兵也都是经历过烽燧堡苦日子的好兵。 就几步路,苏策去找王勇,开门见山的说道:“点卯!” 王勇,张立点头应声:“诺!” “哔哔哔……”铜片随着气流在铜管中剧烈的震动,发出刺耳的哨声。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苏策心里默默数着数,刚数到九十,二十个戍堡兵就整齐的站成五人一排的小方阵。 前面两排戍堡兵穿着铁甲,后面两排戍堡兵穿着皮甲。 所有人左手扶着横刀,空出的右手抓着长枪,长枪竖直的立在地上。 苏策围着方阵转了一圈,所有人的弓弩齐备,扁扁的箭壶靠右腰。 苏策转完一圈,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大乾折冲府选锋,不是简单的录名,待上两年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府兵的。 没有拿到选锋令的人统称为府兵备选,以苏策为例,杭州折冲府是上府,有一千二百府兵,分为三期,每期四百人,一年也就只有四百选锋令空出来。 现在苏策在安北都护府轮番,三年后还是要回杭州折冲府。因为苏策隶属于杭州折冲府,这是他的出身,也是烙印在苏策身上的标签。 当初苏策那一期人数三千多,每一训都会淘汰不少人。最后只留了三百选锋,成为府兵。两年时间要学习军律,基础军阵,刀枪弓弩的使用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一年春秋两训,能坚持两年下来的人早已经把军律融入到骨子里了。 “两伙分为四伍,一排为一伍,以此类推,自选伍长,一伍三哨,每哨一个时辰,伙长不上哨,交替巡查,每日分早晚两次,竹哨,上哨配发,哨响,除哨兵所有人着甲,戍堡校场集合。第四伍,第一哨!第三伍准备!其他两哨,把物资放到库房!” “诺!” 正常的下达了,第一排的五个人从堡门走出去,一座瞭望塔一个人,剩下的人也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小事不用苏策吩咐。 都是经历过烽燧堡生活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何时该做什么。 第十三章 北征及往事 五月初,春风拂面,牛羊悠闲,放牧女的歌声,婉转而清脆。 黑色的骑兵如同一支支利箭向北,带着帝王的意志划破点缀着黄白小花的青翠草原。 角弓射出的白羽箭射入婉转的歌喉,可爱的羊羔跪窝在母羊身下。 马槊的长刃挑起母羊,留下懵懂的小羊羔被马蹄踩碎。 …… 百十顶帐篷围成的营地,冒着青烟,煮沸的羊乳让空气中都带着一股甜腻。 青壮亮着宽阔的肩膀,后背的油光在阳光下闪着红光。 小孩子在营地里跑来跑去,望着撒欢的孩子,母亲手里忙着做活,眼中看着自己的孩子,嘴角勾起笑容。 …… “黑骑,黑骑来了!” 一声惊呼,让刚才温馨的营地瞬间慌乱了起来。 青壮跑回自己的帐篷,有的拿起自己的弯刀,更多的还是自己做的狼牙棒,粗壮的木棒上镶嵌着兽牙,兽骨。 弯曲的弓上了弦,带上自己的皮质箭壶,里面是手工做的箭,翻身上马。青壮从营地各处骑马往外奔走,逐渐汇聚成一团斑驳。 女人们抱起自己的孩子,跑回帐篷,瘫坐在摊子上,孩童干净的眼睛里看不出母亲的恐惧。 …… “奔!” “射!” “绕!” “突!” 精锐的黑甲骑兵,快速的包围了斑驳,一支支羽箭落在逐渐缩小的斑驳中。 空中箭矢横飞,人仰马嘶,落马者不计其数。 兽牙箭撞在皮甲黑色漆皮上,不甘的划出一道深痕。 黑甲骑兵轻巧灵快,面门被射中的骑兵,向后倒去,马蹬挂着骑兵的脚,骑兵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随着战马的奔跑,一下又一下的撞在青翠的草地上。 青翠的牧草努力挺起自己的叶片,随着一滴赤红的血滴掉在地上,牧草终于舒展了叶片。 当斑驳不在移动,黑甲骑兵冲入帐篷营地,马槊扎,扫,挑,一顶顶帐篷被挑散,很快黑甲骑兵将妇孺团团围住。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眼中的恐惧变成疯狂,只是疯狂也抵不过精良的马槊,在骑兵毫无波澜的眼神中,亮银色的槊刃一闪而过,只留下伏地的女人,断掉的脖子上留下长长的一道伤口。 啼哭的婴儿惹得人心烦,槊尖挑起羊皮襁褓,随着一声:“狼崽子!” 槊杆一甩,包裹着婴儿的襁褓,飞入空中,随着一声闷响,啼哭戛然而止。 很快帐篷营地的骚乱停了下来,黑甲骑兵们端坐在马鞍上,没有人说话,默默的吃着肉干,喝着皮质水囊中的清水。 “校尉,三人阵中落马,一人马失前蹄扭断了脖子。” “让兄弟们,今晚在这里扎营,清点缴获,带足吃喝,剩下的,奸人们一会儿就到,让他们把这些人一并带走,记准数,回去了找都护领赏。” “那四位兄弟,晚上某带人去烧,不能让弟兄们回不了家。” “行,将军罐让老家伙们背着,下次让新兵先上,让这帮新手来几次就成老家伙了,去年咱们伤着了筋骨,听说西北千里外有来了一股新胡,迟早得对上。” “听说京都传来了消息,要咱们要往北挪挪了!” “不挪怎么办?国中官田可授永业田的地都只剩下开国时的两成了,地越来越多,奇了怪了,怎么还快不够分了,都护府不往北挪,怎么腾出官田来!” “一代又一代,地越来越多虽然多了,但是人更多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这是咱府兵的命,我的戍期去年就满了,功劳品阶也够了,年底我打算回去了,这边地的糟心事,不想看了!” “赶紧走,我当了五年副手了,你压了我五年了,赶紧滚蛋,给老子让位!” …… 和周围衣着武备一模一样的两个骑兵三言两语间就交流完了后面的事情,闲聊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这几天一直在无定河的北方上演,黑甲骑兵不是别人,正是安北军。 大乾视九胡为敌,九胡视大乾为狼。 没有谁的立场是错的,也没有谁的做法是正义的,一切都是为了土地和生存。 大乾以武立国,这个武说的就是府兵,大乾所有的军队都可以说自己是府兵,这是出身,边军,禁军这些是职名。 折冲府的设立,让大乾的军队有源源不断的兵员,为了维持折冲府的存在,大乾每一年都在对外扩张,目的就是为了土地。 都护府的每一次迁动,都意味着大乾又增加了几州土地。 屯军变成了村落,都护府的城池变成州府,县城。 就像是一匹战马冲锋,停下意味着死亡。 苏策这些天有些忧郁,北边的血腥味似乎飘到了圆丘戍,看着手里兰儿亲笔写下的家书中,自己的姑娘问着什么日子可以回家,老母说北地苦寒,要穿暖衣服,老父说最近官府把流民和囚犯们集中了起来,似乎是要移民填边。 苏策看完信,想着这些天从圆丘戍经过的友军,听他们说,安北军,守捉郎的骑兵都往北方进军。 苏策记得李寂说过,安北军最早设在雁门郡,之后是安定郡,现在安北城是安北军的第三个驻所。 北征一般同时出动的规模不会超过万人,各部轮换北征草原已是惯例,但是今年这样全部压上去的情况,李寂说这样的情况只有过三次。 除了十年前的那次,剩下的两次安北都护府第二年都往北换了驻所。 十一年前,先皇下旨,尚书省签发北征令,安北军全军压上,却遇到无定河发水,大水三月不休,顶到安北河北方千里的安北军,断粮,还被九胡反戈一击缠在了草原上,久久无粮,大败而归。 先皇因此气急吐血,连斩安北大都护周正,副大都护李文道,吴坤,副都护赵敬承,肖书宁,三个各曹参军事,共九人,三月后先皇驾崩。 安北都护府从安北大都护府变成现在的都护府,要知道当年四大都护府里面,大都护府只有安西府和安北府。 现在连比上都护府的安东府都矮了一截,只能与最弱的安南都护府平级。 那次大败,成为了大乾将门的耻辱,这十年间大乾将门五成的将门子被派到了安北军,军中带号将军四成出安北的背后是多少将门子饮恨草原。 苏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将书信合好放在木匣子子中,用布包好,放到柜子里面,给嘴里丢上一块肉干,披上铁甲,把横刀束在腰间,今天家信到达,得提醒部下不要分心,好好上哨。 第十四章 北征的真正目的 大军在外,首要防卫,其次攻伐。 又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从安北军北征开始后,苏策算是开了见识,一队队马车拉着粮草将草原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辎重所过之处,留下来一条条道路。 苏策听辎重队说前军已经深入草原七百里了,现在正在和九胡在草原的中部对峙。这一场大仗可不是几个月就能打下来的。 而圆丘戍这些天来了很多百姓和工匠,四五百人一下子涌入了圆丘戍,开始在周围开垦耕作,本来苏策还准备种菜的地现在被一个个窝棚掩盖住了。买来的种子农具也被发给了百姓。 大军还在北方与九胡对峙,后方沿着无定河北岸一百里的范围开始涌入大量的物资和关内道和河东道的百姓。 这片草原整体呈方形,北高南低,北方以横贯东西的狼烟山脉为界,西边是沙漠,东边是千仞山脉,北方高地占了草原的三分之一,方圆千里的草原现在被分割成南北两块, 现在以前占据南方草原的九胡被压缩在了中部,十万安北军顶着百万九胡,每日都有小规模的战斗,九胡人数众多,但是一大半都是牧民妇孺,军队只有不到二十万的青壮,去岁,安北军折了四万人,九胡也不好受,十万青壮倒在无定河北岸。 加之去年又没有劫掠到足够多的粮食,大雪纷飞的冬季,驱逐出了四五万老弱,也消弭在了安北都护府的戍堡群中。 九胡虽然人数众多,但是精锐已然殆尽,大乾十万边军在中部草原安营扎寨,除了小规模的骑兵扰袭,谁也不敢乱动。 当然九胡是被逼无奈,大乾倒是乐得如此,因为战略目标已经快要实现了。 趁着对峙的这个时候,大乾从关内道、河东道转移四十万百姓接手安北都护府,各道的流民被集中起来,前往中部草原戍边,流民随着工匠和将作们渡河后,一路向北,像蚂蚁搬家一样涌入草原。 这些人将会在五月到十一月大雪封天的这段时间里,修建一座大营,十座军寨,以及最少百座烽火台,还有屯田的屯府, 雪季一到,安北府都护府全军将会进驻草原中部,从此牢牢的把草原水草最丰茂的土地控制在手中。 地方一大,人就稀少了,北方的各道的折冲府从四月开始就已经抽调府兵整训,就驻扎在安定郡,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渡过无定河,会同安北军将九胡打上北方高地。 除了雄才大略,苏策想不出来还有词语能够形容大乾帝王们的抱负了。 三十多万大军加上百万流民,四十万百姓,这样的人口大迁徙,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能错,不然十一年前的惨剧怕是要再次重演。 现在苏策有点羡慕小河烽燧堡其他人的选择了,要是加入安北正军,现在恐怕就到中部草原和九胡作战了,哪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每天要带着一伙手下去圆丘戍的外围打狼屠熊,辛苦不说,还要防着灌木中苏醒的蝮蛇。 草原上被蝮蛇咬了,剧毒之下只能斩断被咬的肢体,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血能不能止住了。 五月底的天,已经很热了,但是苏策却不敢把腿上包裹的羊皮取掉,他可不想自己被蝮蛇咬一口。 前几天见到一窝狼,射杀了大半,还有七八匹跑掉了。 安北府的军令已经到了圆丘戍,他们这些人会随八月关内道的府兵去中部草原参加驱赶九胡的大战。 不管是惜命不惜命,从军中后,谁也不愿意别人立功,自己做着后勤工作。 从内地来的文官,也是府兵出身,但是大腹便便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折冲府练了两年的健壮府兵。 索性一切忍一忍就过去了,等把土坯房盖好,百姓的耕地开垦完毕,自己就能去北边了。 “戍主,回程的辎重队刚刚带来消息,在戍堡北二十里杀了一小群狼,应该是被咱们赶过去的,被辎重队顺手解决了,您看咱们?”一个骑兵骑马找到苏策带来了一个消息。这是一个年轻的骑兵,嘴上长着绒毛,还是个娃子。 虽然苏策也刚刚十九,但是这并不妨碍苏策把部下当做孩子。 十八九岁的年纪,放到苏策上一世,刚刚高中毕业上大学的年纪,但在这一世身上已经承担起了戍边卫国的重任。 “行,我知道了,柳河,你骑马先回,把狼肉全炖了,这些天兄弟们在外面跑的腿都细了。”苏策抹了抹自己的下巴,胡茬子已经冒了上来,胡子这个玩意,真是越刮越多。 “戍主,都炖了吃不完呀!”柳河调皮的说道,苏策对他们很好,来到戍堡没有缺过肉吃,苏策每两天都会带一伍人去外面打猎,每次回来都会带着鹿,野牛,狼,獾,兔子,野雉……这些草原灌木林里的猎物回来。 苏策用手里用来打草惊蛇的棍子敲了一下柳河的大腿,没用力,笑着骂道:“一帮子吃货,老子啥时候缺了你们的肉吃了,多余的是给外面开垦的百姓们吃的。” 柳河也不恼,憨憨一笑,翻身上马:“得,您说的都对!” 回到戍堡,太阳刚刚落山,整个圆丘堡一片欢声笑语,滚了两个时辰的狼肉汤把香味飘散到圆丘的每一处窝棚内。 现在开垦要赶农时,等到耕种完了,这些窝棚都会变成一个个土坯房子。 苏策还没有回到圆丘,就看到大腹便便的迁民官,在坡上的瞭望塔下等着什么人。 苏策人还没到近前,远远的迁民官刘田就行了一礼,刚坐上坡就听到刘田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哈哈,本官代百姓谢过苏戍主,百姓们很久没见荤腥了,我已去了文书,安民之功可少不了苏戍主的。” 苏策听到感谢的话,眉头却皱了皱,一顿肉食,分到百姓碗里的不到二两,为一顿肉食感谢自己,自视甚高的刘迁民可不是这性格。 不然为什么这些天苏策都不在戍堡待着,跑去外面打猎。还不是待在戍堡,看着这厮不自在。 看着刘田肥嘟嘟的脸,和摇摇晃晃的大肚腩,看着还挺喜庆,但是这话怕是没有说完。 “刘迁民,不妨有话直说!”苏策从军后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来直去一点大家都省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苏戍主不如先吃饭在听我慢慢道来!”刘田没有在这里说,拉着苏策就往戍堡里面走。 第十五章 粮草不济 “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戍主,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四百多张嘴,关内道大雨,粮草过不来,我们带来的粮食撑不过一旬了。”刘田的回答让苏策的脸凝固了起来。 “那安北府的粮呢?”苏策知道安北府还有粮食的,安北都护府里面可是有很多大粮仓的。 “苏戍主,那是军粮,要供北进大军用的,关内道的兵在安定郡,过段时间要去北方的,这粮食哪里敢动呀!”刘田语气略带委屈。 沉默了良久,苏策明白军粮和民粮的区别,军粮关乎一支军队的胜败,缺粮的大军崩溃就在几日之内。 “只是运不上来,我可以把戍堡的粮食暂借给你。”苏策已经明白刘田的目的了,希望情况还没有崩坏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刘田有些愤然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这样,我那用的着求你!” 苏策扬了扬下巴,示意刘田继续说。 “关内道大雨是天灾,但也只是粮食一时不济,可除了天灾还有人祸,我家里族叔来了信,接下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可不敢传出去!”刘田声音小了下来,探头看屋外五人,把苏策的房门关上。 “长安的消息,太子被幽禁了!”刘田说完话,有些颓然,大乾帝位,嫡长子继承,从立国都没有变过,太子被幽禁还是第一次。 “怎么回事?我听说太子爱民,英明神武,怎么会被突然幽禁,特别是大军北征的关口。”太子关乎国本,一句话虽短,但是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 “还不是太子妃的家里干的糊涂事,关内道的粮草储备都是郑氏操持,郑氏立国时可立下了大功,但是谁知道后人如此荒唐。你知道大梁酿吗?”刘田的语气愤恨不已。 “我虽是杭州人,但也喝过大梁酿,不贵,味道清冽醇厚。”苏策不知道为什么刘田提起来酒,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联系。 “大梁酿就是郑氏的买卖,酿酒的粮食就是关内道的官粮,关内仓账面存粮三百万石,现在只有不到二百万石,道北的粮仓都被贪墨了,十仓九空。你现在明白了吗?”刘田说着数字咬牙切齿,肥胖的身体竟然散发出一股杀气。 “郑氏当诛,我安北都护府,为了草原这片地,死了多少儿郎,他郑氏怎么敢!他怎么敢!”苏策有些颓然的坐在凳子上。 又忽然站了起来,现在大军在外,粮草不足,哪怕断粮一旬,一场大败无可避免。抓住刘田的胳膊,连忙问道:“这消息知道的人多吗?” 刘田把苏策的手抓住放了下来,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箭已出,无法回头,大宗正抽调了皇粮,现在已经调出填了这个窟窿,断粮也断不到大军头上,就是粮食会紧张一些,影响不到大军作战,只是苦了这五十万百姓。” “刘迁民,我戍堡里的粮食只够二十多人四月用粮,给了百姓,也撑不了五日。现在你那边还有多少粮,下一批粮食还有多久能到?”苏策必须问明白,不然他不敢把粮食借给刘田。 “我也是今天刚刚接到消息,情况没到绝境,本来明天粮食就能到,可是现在估计要晚一个月,我这边的粮食只够吃三天,加上你的粮,省着点吃够半月,还差着半个月呢。”刘田的担心不无道理。 “都护府现在还没有消息,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苏策知道的消息太少了,苏策没法想象近五百人的百姓断粮半个月会是什么后果。 “我族叔的信上说,北征的粮一粒都不能动,所有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别忘了北边还有百万流民呢。”刘田眼神有些绝望。 苏策看着颓然的刘田,现在已经明白了当下的局面。 天灾加上人祸,北方粮食紧张,熬过去了,一切都按着尚书省所想,北进扩地。 熬不过去,十年谋划,一朝崩坏。 “刘迁民,戍堡里的粮借你,人不能缺了吃的,明日我就带兄弟们进林子,戍堡东五里外有河,你带人想法子捕些鱼,肚子里有油水,粮食吃的少,配粮减去六成。林边有野菜,弄些野葱,现在找到什么吃什么,粮食尽量少吃。周围烽燧堡,粮本来就少,日子本就苦,他们的粮不能动。”苏策一口气说了很多,停顿了一下。 语气有些不忍的说道:“能熬几天算几天,按着这个法子,应该能撑二十五天,要是运气好点,我们应该能熬过去,要是运气不好,杀马!” 苏策不是没有想过寻找其他戍镇的帮助。 但是现在五十万百姓都到了无定河的南北两岸,南边不用操心,府城还有屯军都有粮食。 但是也只是够自己吃,大军北征,已经征过一次粮了,北岸的关镇哪一个外面没有成百上千的百姓。 苏策把屋门打开,回头看着刘田,虽然不喜刘田身上大家族的傲气,千人千面,来自内地的人来到边关确实是有些不合群。 不过今天晚上的谈话,能看出来这位肥嘟嘟的迁民官骨子里不坏,以往锦衣玉食,派他来这里,每天带着百姓开垦土地也是难为他了。 “刘迁民,大乾府兵!”苏策猛然喊了一声。 刘田听清楚了苏策的喊声,肥胖的身体努力的站直,挺着肚子,右手狠狠地砸在左胸,震的肚子摇晃,苏策第一次没有笑话刘田的肥胖。 因为从刘田的口中坚定的喊出了下半句话。 “攻无不克!” 大乾府兵!攻无不克! 大乾的根基是府兵,大乾文武百官年轻时,那个没有在折冲府打磨两载。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纵马定乾坤! 武可提刀持槊,弯弓射马,戍卫边疆,开疆扩土! 文可执笔研磨,纵笔而为,书写锦绣,治国安邦! 这就是大乾府兵! 虽然刘田已经脱离了府兵身份,成为了一位拥有正八品官阶的文官,但府兵的使命不敢忘却。 第十六章 捕猎 粮草不济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多,但是知道的人不会告诉不知道的人。 五百多人的圆丘戍只有苏策和刘田两人知道。 隐瞒是因为最坏结果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 人类总是有一种补偿性的心里,犯错之后,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去弥补。但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弥补。 刘田和苏策两人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晚食,出了门,刘田依旧是那个大腹便便来自文阀的富家少爷,在百姓面前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一块肉干。 苏策看着一边装傻充愣的和百姓说话,一边巡视窝棚是否结实保暖的刘田。 夜色虽暗,但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苏策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块肉干,从头至尾都没有碰过刘田的嘴唇,看着刘田嫌弃的把肉干给了一个眼巴巴看着肉干的小孩子,苏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脱掉身上的铁甲,抓起自己的佩刀帮到顺手的地方,一壶箭白羽红羽各半,一共三十支箭,穿上沉重的铁甲可以很好的保护好躯干,但是打猎不需要,动静太大了。 这次不是打狼,是捕猎,之前烽燧堡大家都是没话找话,赵俊俊能讲的也就只有自己跟着老父去打猎的故事。 苏策吹灭了油灯,打狼的法子是苏策听赵俊俊说的故事,故事里怎么说,他就怎么办。 狼群行进,最前面是老狼,可以控制整个狼群的速度也能有预警是否闯入别的猛兽领地,紧接着是一半狼群中健壮公狼,最中间是带崽子的母狼,之后又是剩下一半健壮公狼,最后狼王在尾,和狼群拉开距离,催促跟不上狼群的狼。 狼群的行进和大乾的行军也差不了啥,斥候,前军,中军,后军,辎重,一度还被周正笑话是赵俊俊乱编的。 赵俊俊和周正,一个说是假的,一个说是真的,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李寂一锤定音,事实确实就是如此,苏策留个心,记下了这个事情,没想到前几天打狼就用到了。 既然狼都能打,其他打猎的故事也都应该是真的。,告诉手下明天去前些天发现的林地水潭,之后一路出戍堡,直奔几里外的林地。 白天他听到过熊吼,也看到了树干上被野猪蹭掉的大片痕迹。 人肚子的油水足,吃的便少,但去全吃粮食,需要肉食的三四倍。 奔走在夜色中的,苏策知道自己莽撞了,心里却明白自己是被刘田刺激到了。 何谓文阀? 为君王安民兴邦,教化百姓的人? 不是,文阀,文人门阀,与将门的勇武铁血截然相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才是文阀的毕生追求。 即便是一个外貌肥胖的胖子,出身文阀,一举一动都带着文阀固有的亲民,哪怕那是装的!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策就奔走到了林地边缘,月色之下,苏策迅速的调整自己刚才全速奔走带来的喘息声。 敛息,静心,耳听八方。 夜晚的林地寂静,偶尔有一两声动物的叫声。 但是苏策眼中却“看”出来了这片林地内的诸多算计和弱肉强食。 有时候人会觉得自己看到很多视野中没有的东西,苏策记得有人说这是第六感,但苏策更愿意接受这是人体五官五感综合所有信息后,大脑反馈出来的。 苏策玩过圆丘戍两百斤的石锁,单手不用全力就可以提起来,再加上敏锐的神经反应速度和从李寂身上学到的一些本事,所以苏策选择自己过来单独打猎。 不过苏策也没有骄傲放纵,也明白自己比不得瞬力三千斤的熊,但是苏策即便遇上了熊,也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人类能够将野兽驱赶,让野兽敬而远之,靠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智慧。 手上有兵器,凭借敏捷身手,苏策可以游斗大熊,也敢保证丝毫不伤。 借着月光,苏策的眼眸一亮,抽刀看下一片长叶草。 顾名思义,长叶草的叶子很长,差不多有两尺多。 砍完草,把草叶匆匆的束成一缕一缕的,在用长长的叶片将一缕一缕草连接起来,披在身上,草叶的断茬处有一点点长叶草的液体,散发着青草的味道。 抓起剩下的草用手揉搓,把碎草团抹在鞋底,还有裤子上。 苏策披着长叶草变成的草圈,为的不是伪装自己,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 早已经钻回了自己的洞里睡觉去的野兔,苏策是没打算抓,他的目标是马鹿,体重三百斤到六百斤的马鹿,只要能达到两只明天圆丘戍的肉食就有了。 要问苏策潜行是什么感受,黑漆漆的夜里,被一群绿眼睛盯着看,心中无愧,鬼神自避。 走了半个时辰,苏策停在了一处水潭旁,这个水潭是前些天打狼时发现的。 找了一颗数苏策仔细的看来看树干确定没有蛇,这才爬了上去。 林地里的夜晚看着很恐怖,张牙舞爪的白色树干,各种突然发出来的怪叫。 不过苏策并没有惧怕这些,半眯着眼睛假寐,夜晚不是狩猎的好时机,苏策在等一个机会。 至于为什么多带点人,上次打狼跑了小半,就是因为自己的部下惊扰到了行进的狼群,一场精心谋划的伏击,变成了一场人与狼的追杀。 没带任何食物,因为害怕有气味,苏策只是渴了饿了就呡一口水袋中的水,咸咸的不好喝,但是却能够补充身体盐分,保证自己的气力充足。 现在苏策要做的就是等待黎明,夜里的林子里很寂静,偶尔的兽鸣之下,是无尽的杀戮,苏策接着月光就看到一只蝮蛇在捕捉老鼠。 潜伏,缓慢移动,锁定猎物,然后一击致命,随着蝮蛇闪身咬到老鼠,苏策试着挥动手臂,速度相当。 苏策也思考着自己和常人的不同,恐怕就在这两世为人上,自母胎便有意识,道家说元胎先天,看来也挺有道理,自娘胎里就打下了根基,再加上后天有意的锻炼,精气神强于常人。 反应到身体上,便是有着充沛的体力,庞大的力气,快速的反应,已经超乎常人的身体恢复能力。 苏策小时候试过,手指割破,比起其他小孩,自己愈合的时间要少很多。 第十七章 欢声笑语 “嘣!” “嘣!” …… 连续五箭,水潭旁倒下了三只马鹿,血腥味让清晨的水潭成了死亡之地。 苏策换了一棵树爬了上去,刚才那群喝水的马鹿,数量不少,十几只的样子,倒下的马鹿都是体积庞大的公鹿。 大乾当然没有动物保护法,但是苏策却不会赶尽杀绝,因为没有必要。 三只马鹿出肉大概可是有九百斤以上,羊毛不能可着一只薅。 “戍主!”一声呼唤,苏策从树上爬了下去。 “抬回去!”来了一伙部下,显然没有想到苏策一夜未归有这么多的收获。 短斧砍断几课小树,一伙人轮流抬着三只马鹿,苏策此时也有有些疲倦,身体素质再好,精神的疲劳也是无法避免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策不打算在来林地这边捕猎了。 捕猎毕竟是一个看运气的事情,而且在这个水潭猎到马鹿,后面捕猎的难度会增加很多,野兽也不傻。 刘田看着苏策带着部下抬着马鹿回来,大笑着招呼这妇人上来。 扒皮,处理鹿肉,鹿血也没有浪费倒在一个锅里,就连内脏也细细的处理干净。 大乾国力昌盛,但是被生活逼迫着来边地找活路的百姓,显然不在昌盛繁荣的覆盖之下。 看着圆丘戍,男人们喝完粥,拿着农户开荒,妇人们去之前开垦好的地里面捡出草根,小孩子在窝棚群中玩闹,补衣服编网的妇人拿着针线缝补衣裳,余光看着孩童。 要是粮草充沛,不需要十年,明年这里就可以变成安居乐业的村庄。 只是可恨郑氏,大好局面蒙上阴霾。 “苏戍主!”苏策刚回到自己的屋子脱下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就看到刘田走了进来。 “刘迁民,怎么了?”苏策手上没停,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没事,就是心里痛快,这三只马鹿,取上千斤肉,够两天吃的了,以后只要每两天都能打回来三只,这缺粮之事就不算事了,一切多谢苏戍主了。”刘田端着一碗热粥,递给苏策。 苏策囫囵个的喝完粥,叹了口气,这刘田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过还是要把实情告诉他。 “刘迁民,打猎这种事情没有每次都能打到这么多的,空手而归才是常事。”苏策把空碗放下。 刘田脸色一变,有些着急:“苏戍主,不是猎到了鹿吗?” 显然刘田并不清楚这些民生的小事。 “林地就那么大,里面有多少兽类,这里是草原,物资匮乏这四个字骗不了人的。”苏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这会儿闲着,逗逗刘田也挺好玩。 虽然两世为人,但是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斑驳了,只是一些记忆碎片,苏策可是土生土长的大乾人。 “那怎么办呀!苏戍主没吃的,会出大乱子的。”刘田听到苏策的话,慌了。 “莫慌,莫慌,逗你呢,九胡不吃鱼,这河里的鱼可成了群,打猎看运气,但是这捕鱼,只要勤快点,足够我们撑下去的,别忘了咱这圆丘戍旁边可是有条不小的河呢!河水虽浅,但是五丈的河怎么都能弄到鱼的,无非就是多与少罢了,以后我会派一伍人去林地学,碰碰运气你带人去河那边捕鱼。”苏策详细着说出来自己的盘算。 刘田点点头,吃的不够让他这几天心忧不已,胖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嘿嘿,那我这就去找人捕鱼,加上苏戍主这边偶尔捕到猎物,娘的,这帮百姓还享了福了,粮都不吃了,天天大鱼大肉啊!” 看到苏策眉间的倦意,刘田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组织人手去捕鱼了。 苏策躺在自己的塌上,把一切都想了一遍,没有什么缺漏,这才沉沉睡去。 睡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高悬,苏策被一阵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蛔虫。 醒来擦了一把脸,走出戍堡,看到空地上支起了十多口大锅,锅里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没有调料,再好的食材也不好做出美食,圆丘戍给肉,百姓们很实在,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野葱,野花椒,苏策也没想到周围还有这些香料,鹿肉本来就是肉中佳品。 一个奶娃子拿着一块鹿脂,小嘴不断的吞咬,可在骨子里的远古记忆让人类对于高热量的食物一直有一种本能的喜爱。 苏策回去了一趟,把自己之前买的果脯拿了出来,给这孩子一块,给那个一块。 甜味和肉食无疑是最让人满足的食物了。 很快随着外面开荒的男人嘛回来,小小的家,小小的一个家,粗陶盆里盛着鹿肉和肉汤,金色的粟米饭。让圆丘戍充满着欢声笑语。 苏策碗里放在一块带着肥肉的鹿肉,以前的苏策不喜欢吃肥肉,可能是受到之前的影响,但是从军之后,苏策知道食物不能浪费,而且一定要吃饱。 膀大腰圆中的腰圆说的就是肚腩,这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点,人身体里的脂肪就是持久战斗力的保证,所以真不是一身肌肉,就感觉可以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横着走,适当的脂肪储备才是支撑作战的根本,只要不胖到影响灵活就行。 往后半个月,因为有肉食还有鱼获的补充,对于粮食的消耗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数量,刘田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轻松一些,因为粮食攒了很多,这次粮食危机消弭于无形,除了戍堡的兵隐约感觉出来一点,外面的百姓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一度会陷入成为饥民的危险。 苏策帮了大忙,这是一份不小的人情,虽然自己可以用安民的名义强压苏策交出粮食,但是苏策带人去打猎,把戍堡的粮食借给自己,无疑还是担着风险的,虽然事出紧急,但擅动军粮,可大可小的事情,索性没有人去做这样的小人。 在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小人,如果获得的利益不能大过被排挤的风险,小人也可以把事情做绝。 苏策对于人心不愿意去猜,因为永远也猜不到,不过王勇和张立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这一点苏策还是很明白的。 大家都是府兵出身,都是一年到的安北府,凭什么你可以做一戍之主,我却只是一个底层的边军伙长。只是临时共事,军律在,我服从军律,但是并不是服你,这种心理人之常情的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第十八章 带新丁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粮草危机在大乾各州府的拼力运输下,顺利的度过了。 苏策手下的两伙人被调去了前线,苏策则回到了安北府,最新一批调过来的府兵到了。 这次大战之后,很多人都会离开安北都护府,南衙禁军,州府捕快,回家种田,这些都是好去处。 没有白发兵,折冲府源源不断的府兵为大乾的军队提供新鲜血液。 大乾立国百年,军威鼎盛毫无衰减的底气就是府兵。 选锋严格,保证了府兵的战力,边关戍边又有了军伍经历,所以即便是边关刀光剑影,大乾各道依旧歌舞升平。 有志男儿以府兵出身为荣,大乾百姓总是被最勇敢的一批人保护的很好。 抽空苏策把自己几个月的俸禄一起取了,制式盔甲虽然质量很好,但是兼顾数量的原因,质量实际上可以做的更好。 苏策去将作府做了报备,几个月的俸禄用了个干净,之前身上的铁甲,样子虽然没有变,但是甲片的材质却变了。 首先是材料不再是普通的铁,换成了镔铁,厚度增加了一倍,重量随之变成了之前一倍,重达七十斤的甲胄对于现在的苏策来说刚刚好。 一把在三石力弓基础上改造的角弓,一把比制式横刀刀背更厚的镔铁横刀,镔铁长枪把枪杆回了一次火。 既然从军,品阶,部下都不如自身实力的提高,作为一个底层的军官更是如此。 身先士卒不是说说而已,但凡冲锋,大乾尉官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这是荣耀,更是大乾勇武的体现。 前方的军报每天都会会传回来,除了安北都护府预留的部分将校尉官接收新来的府兵,安北都护府这一次可谓是全军压上,加上从关内道来的州府兵,总共二十万大军压的九胡喘不气来。 十万辎重队沿着一条压出来的路,每日往返供给大军所需。 一切都向着大乾利好的方向前进。 三万新府兵,来到安北府,让之前空荡荡的安北城慢慢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苏策从将作府把新甲胄领了回来。苏策没有去外面溜达,他分到了一个团的府兵,不过这不是苏策的部下,他只是代为节制,现在安北府的人都去了北方,留下的将校尉官不多。 到了几天了,苏策准备从这些人里面挑出来一队人,安民之功让苏策从下戍主升为了上戍主,只等正式的晋升,而现在在练兵,虚涨一阶,成了临时的校尉。 苏策准备挑出来一队人会随着去新戍堡戍边,折冲府的训练相同,但是良莠不齐的事情到哪里都免不了,所以和之前苏策经历的一样,这些新来的府兵在成为边军前也会在训练一番。 苏策的名气最近也在军营里面传开了,军队中没有人喜欢生死大战,因为命就一条,苏策运气好,虽然只打了一战,但是因为有传递军情和殊死一战的功劳,授了勋官,和其他苦熬出来的戍主只有军职不同,地位会更高点。 加上这大半年不管是做管烽卒还是做戍主,总是有额外的肉食。跟着苏校尉有肉吃成了底下新丁们的聊天话题。 都是当边军,吃的好,运气好,有功劳,无疑是很多人愿意跟随的上官。 “苏校尉,这是去哪了?”一名最近认识的中戍主孟浩和苏策打了一个招呼。 “孟校尉,这不是发了几个的月俸,把甲换了换。”苏策拍了拍身上的甲胄。 “苏校尉还真是大手笔,这都是镔铁甲片吧,也是,多少钱都不如有命花,听说近几日战况有些不顺呀!”孟浩说的战况通报,苏策也知道。 “九胡九胡,也不知道这北方一支支的胡人总是冒出来的?”苏策随口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苏校尉,你手下那些新丁怎么样?”孟浩看到有一队新来的府兵走过,换了个话题。 “新丁还行,不差,折冲府事关我大乾兵锋,谁敢糊弄,我就发现了七八个好手,打磨打磨都是好弩手。”苏策和孟浩一起回营,鼻子轻嗅,是肉香,苏策眼睛一亮,钱都花在了甲胄兵器上,苏策现在是穷的叮咣响,肉都吃不起了。 孟浩撇了撇嘴,看到苏策跟着自己进了军营还不离开,无声的笑了笑,这还是个娃娃性子:“买了五斤肉,打个牙祭,晚上还有其他几位校尉,晚上,苏校尉一起来。” 苏策连连点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是军中泽袍,吃白食那也是理直气壮。 回到自己的那片,看着四个调回来暂时从伙长提拔成队正的部下正在训练基础军阵。 苏策一到,新丁们腰板挺直,大家都听说了自己这位苏校尉,去年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大头兵,现在可是从六品上的飞骑尉,正八品下的上戍主。都是明白人,跟着苏校尉,前途会更好一些。 人都是有功利心的,当兵是就是用命搏出身,从平头老百姓往官身上奋斗,永业田传三代,谁也不想自己后代子孙总在地里找活路。 半个时辰后,军阵训练完了。二百多人整齐列队。 苏策压了压手:“坐,都坐下,今天讲一下怎么利用戍堡周围补充物资……” 苏策没有藏私,这批人以后会先做管烽卒,之后做戍堡兵,要是没有战斗,很多人都只是个大头兵,戍边不是好差事,受苦受累不说,物资匮乏,吃的并不好,所以苏策对于怎么从戍堡外获取食物的经验没有藏私。 怎么寻找捕鱼点,怎么猎兔,遇到狼怎么应对。 苏策说的很详细,时不时会抽出自己的佩刀演示。 苏策毕竟两世为人,很多话题在大乾都很别样,事物发展,总结规律,这些规律就是经验。 苏策也很清楚,自己多说一点,这些暂时的部下以后就会少受一点苦。 言传身教现在只是言传,但是当这些人去了戍堡戍边,只要好好听,起码多辛苦一点会把日子过得更舒服点。 第十九章 夜话隐忧 晚上孟浩叫来了包括苏策在内的四位校尉,军营禁酒,不喝酒,但是饱食一顿还是可以的。 没人空手而来,除了苏策,这几位校尉的年龄都比苏策大四五岁,熬出来的品阶,苏策从六品上的勋官,无形比其他人高出来一截,但是军中实力至上。 苏策有实力,有品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苏策嘴甜不傲,几天时间和众校尉处的不错。 当然,苏策空手而来,都是军中糙汉,做晚食的重任就交给了苏策。 大火上架着行军锅,肉,菜,豆,一锅乱炖,苏策调制的调料往里面倒了半竹筒,香味一下子窜了起来。 “苏校尉,这调料方子能给某一份吗?不白拿,十贯钱。”年纪最大的张校尉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行啊,就是个调料方子,钱就算了,都是军中泽袍,说这个就生分了!”苏策嘴上很客气,对于苏策来说就是简单的几味香料搭配。 张校尉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哈哈,苏校尉大气,张某不才,苦巴巴熬了七八年,才有了现在的位子,索性认识的人多,以后苏校尉遇到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张,大忙帮不了,小忙尽管吩咐。” 军中将校尉官那个不是厮杀出来的,而且从一个兵变成一个官,谁没有点真本事。 “哈哈,那就多谢张大哥了!”苏策知道这位张校尉可不是苦熬出来的。 张校尉对都护李思哲的儿子,现在的守捉郎将李洪涛有救命之恩,还是以前李洪涛的烽帅。 军中关系复杂,有严苛的军律压着,加上监军府由皇族子弟组成的金甲军监督,军队里面排除异己的事情有,却并不多。 不过苏策交好这些人,目的也很简单,谁也不想军阵之中,两旁的友军晚一步。 苏策答应的痛快,其他人也只觉得苏策处事大气,这样的人只有交好,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打压,现在他们这个阶段还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各凭本事就行。 吃着美味的晚食,众人聊着边关的趣事,加上苏策穿针引线,众人聊的话题逐渐深了。 “唉,这几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安!”一位李姓的校尉叹了口气,说完话就不在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不聊其他的了。有的人的直觉很恐怖,这位李校尉就是这样,不求功劳,只希望自己手下的人都能活着。 虽然在军中显得懦弱,但是懦弱并不是无能,去年无定河北岸大战,第一个冲进九胡薄弱处的就是他带着的一伙正军。 这种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对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气氛严肃了起来。 “各位都知道我老李是什么什么人,箭射过来,老李的头自己会低头,邪了门了,每次老李心惊胆战的时候,总是有大事发生,还记得三日前的军报吗?”李校尉停顿了一下给了众人回忆的时间。 “八月中,常都尉率步军一千遇六百九胡,激战半日,斩敌二百,折损一百余。” “此九胡,皆着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蓝瞳。” “这是这几天传的新九胡吗?”苏策问了一声。 “众所周知,九胡其实与我大乾人差异不大,浅色瞳,肤色稍白,卷发卷须,军报所说的极大可能是一支我们没有遇到过的九胡。”张校尉回答了苏策的问题。 大乾武备无双,通常大乾和九胡作战,战损上阵一比三,中阵一比五,下阵一比十。 劣势兵力下,大乾折损一人,九胡折损三人。 而这次军报中大乾以多打少,战损竟然接近一比一,那位常校尉要么是指挥不当,要么这支新九胡的实力就是真的恐怖。 着甲六成,军阵无双的大乾的强大无疑是刻在大乾军人骨子里的信条。 但是这次军报却无形中击碎的大乾军人的骄傲。 “怕是指挥不当吧,听说这位常都尉去职,入了辎重队。”孟浩看到气氛有些凝重,岔开了话题。 很快饭局散了,众人忧心忡忡的离开,苏策回到自己的帐篷。 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那位李校尉的话,这是个人精,什么心惊胆战,什么邪门,这是在藏拙,所有的示警都是属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和分析。 这件事情不简单,千人以下的战报哪里会通传全军。 苏策翻身起来,点燃油灯,拿着三日前的军报。 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篮瞳。 步军作战,皆是军阵碰撞,九胡人的气力不比大乾差,差就差在军阵上。 只有大乾这样以府兵为基础,用两年时间将军规基础军阵刻在骨子里的府兵,才能成为军中大将手中的棋子,因为复杂的军令只有大乾这样拥有职业军人的军队才能玩的溜。 而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支新九胡,有相同的大铠,巨盾,短剑,说明这股势力有自己的军备生产。 军阵可以和大乾硬碰硬,这说明军队训练有素。 汉人也有大铠,不过被更灵活轻便,防御力相同的甲胄取带了。 苏策盯着军报上的字,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这不是九胡,而是一个大乾没有遇到过的国家,这个国家来自北方。 只有国家才具有组织能力将军队的武器制式化。 想到这里,苏策心里沉重了起来,面对九胡,部落化的九胡力量根本集中不起来,所以大乾可以以二十万大军压制百万九胡。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疑似国家的存在,一旦这个存在整合了九胡,对于准备不足的大乾无异于灾难。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一股陌生的敌人已经出现,很可能通过九胡掌握了大乾的信息。 而大乾现在还只是一知半解,面对这样的敌人,有心打无心,那安北军这些年的所有努力,一朝崩溃大概率会成为现实。 苏策,摊开纸,磨墨,提笔,把自己的所有推断写在纸上,写的过程中,苏策越想心里越是惶恐,北进大军崩溃,无定河精锐可都在北进大军中。 北岸要仅仅是大军,那么情况不对也可以退回来,但是不要忘了还有一百五十万流民百姓也在北岸。 写完信,苏策知道不能等了,掀开帐篷这就去找晚上吃晚食的各位校尉。 第二十章敌人 大晚上把人喊起来,是个人都会发脾气,但是苏策的一句话,让被喊起来的人都没有脾气。 “此非九胡,乃一国尔。” “各位,不知道我说的是否认同!” 苏策把自己所想没有丝毫保留的托盘而出。 只见五人神色各异,镇定者,惶恐者,不安者……众生态。 “一人之言轻!写上我的名字。”李校尉没有犹豫,他本来就有这般推测。 “签!八百里加急,把信送给都护。” …… 一封六位临时校尉联名的白纸,一个加盖着六枚红色印泥的竹筒,一队星夜疾驰的信使。 ……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入眼本应是草色青青的草原,如今却有无数男儿在此厮杀。 天时地利人和,兵法的根本就是这六个字。 “报,都护,安北城,急报!” 一封信,从安北城到李思哲的帅帐用了整整一天,一伙十一人的信使,只有七人赶到,四人坠马。 “哦?安北府的急报。”李思哲转身把视线从舆图上挪开。 亲卫拦下了信使,把竹筒转交给李思哲。 李思哲拿着竹筒,上面是六枚印章,有下戍主的,中戍主的,有旅帅的。(六人是临时校尉,实职还是之前的军职) 这还是李思哲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急报,都是大乾的基层军官。 本来李思哲是不会收这种越级而来的信件的。 但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要是所言有假,署名者轻则贬谪,重则刑狱斩首。所以没有因为这封信来自底层军官而轻视。 李思哲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封信的内容恐怕很重要。 隔开印泥,拿出里面的纸。 李思哲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一军之帅,不可失胆! 李思哲很快镇定了下来。 “传令!第三守捉郎将王琦安,带骑兵两千,攻新胡,要活口!我有大用!” “传令,辎重队征调北地商人,要去过最北边的,帐下听用。” 李思哲转身去看舆图,心里进行推演。 如果信件所言不假,那么现在北征大军做的不是进攻,而是收拢军队,退回安北都护府。 只是这一决定,他李思哲不敢下。 安北都护府卧薪尝胆十年,不断的蚕食草原,积聚力量,这才攒下来十万精锐,但是现在让李思哲率大军撤军,他,李思哲不甘心。 帝都的帝君也不会甘心。 毕其功于一役,此战大乾几乎掏空了关内道,要是胜了皆大欢喜,要是真像信上所说,那不仅仅是撤军这么简单。北岸一百五十万百姓怎么撤走,撤往哪里。 李思哲身体一阵摇晃,靠在桌子上,摸着急跳的心脏,大口吸气,小口吐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将军白发,多么悲哀! 两个时辰后,王琦安亲自压着两个俘虏来到帅帐,他现在越来越迷惑,今天去抓人,两千骑兵对阵三千步兵,折损两成,要不是欺负对方没有骑兵,怕是要丢下一半儿郎。 “都护,您要的我带来了!”王琦安看着都护面色苍白,还以为是为了战事忧心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往别处想。 在天快晚时,来了八位商人,商人们面色惶恐不安,辎重队是地方州府组织的商队,毕竟没有大乾没有闲钱在非战时养护那么多马车,所以辎重队一般是由商人经各地大族担保才可加入。 “你们去过北边?”商人逐利,而且大乾默许商人去九胡底盘经商,只是商品种类进行了限制,瓷器,美酒,丝绸等等奢靡之物。 “是的大帅,小人可是严格按着大乾商司的规矩,一点粮食和铁料都没有买过……”一个领头的商人走前一步,连忙解释着。 李思哲挥了挥手,让商人不要解释,他要的不是这个:“可有人懂九胡往北的话?” 一个落在末位的商人走上前,粗糙的衣物,一点也不像有钱的商人。 “某叫付笛,商司规定每股蛮夷只有一支通蛮令,小人家底薄,买不起好的通蛮令,只能靠在别人名下,不过小人没有乱规矩,九胡的北面小人去过,十六人,回来了某一人!”付笛说完话,听了一下,看来一眼李思哲的神情,看到大帅示意继续,拱了拱手继续讲述。 “上草原高地,往北跨过狼烟山,趁着夏季穿过千里荒漠,路上遇到过巨狼,猛虎,黑熊,还有白熊,再往北全是雪原,东边是林子,两个方向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沿着一条河小人带着剩下的七人,往西边去,翻过一道山脉,发现那边有一个国家,当时小人说了,但是因为无人通证,没有人信小人,小人在那边待了两年,九死一生逃了回来,那边真的有一个国家。”李思哲摆了摆手,打断了付笛的话。 “帐外压着两个俘虏,试着去问。他们从哪来,要做什么?王琦安陪他去,务必让那两个胡人说话。” “喏!” 一盏茶的功夫,付笛和王琦安回到了帅帐,李思哲抽动鼻子,有血腥味。 王琦安行了一礼,面色沉重,身上的血迹也没有擦干净就赶紧回到帅帐回话。 “大帅,付笛已经被我安排好了,军中辎重哪里缺个会管事的。” 李思哲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只是我问你们是否可以保证粮草供应,其他的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打发走商人,李思哲冲着亲卫一个眼神,帅帐拉上来帘子。 王琦安小声的开口把刚才他问的话给李思哲转述。 “大帅,这次我们遇到的不是从狼烟山北边的新胡,而是一个国家,他们去年已经开始在狼烟山北麓开始营建戍堡了。” 王琦安接过李思哲从不离手的铁木棍,在地图上给李思哲指着看。 “此国国土不小于大乾,人口有大乾的一成,有国王,贵族,骑士,平民,奴隶,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被发配到狼烟山北麓的公爵。他是现任国王的三王子公爵利沃夫。” “这次一共从狼烟山过来了五万人,大帅这一战不好打。” …… 李思哲听完王琦安的话,就让王琦安下去了,这是一个新的敌人,按照这一个多月的小股战斗,大乾可以大败这个新出来的敌人,但是代价太大,他需要权衡利弊。 第二十一章 战前 风从龙,云从虎。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句诗在苏策所写的急报末尾,也正是这句话让李思哲在沉思一夜后,下定了决心。 钝刀子割肉,大乾在无定河埋下的白骨太多了,多到了李思哲从来不敢去看。 府兵埋骨,作为边军都护,李思哲每年要签发多少部下折损的文书,都是十八岁的热血男儿,一批又一批,李思哲作为安北都护府的都护,五年时间,足够将一个善良的将军磨砺成一个坚毅的大帅。 “令安北军备选三万人北进,大军征调箭矢,非不可避之战,无故不可出战,此令传递全军,毕一功于一役,泯灭九胡,为大乾定百年安定。” 军令如山,大乾从不嗜杀,这道军令下了是什么后果,李思哲心里很清楚,但是五年,七万九千三百六十七道阵亡文书,让李思哲早已经将个人荣辱抛于脑后,可怜将军生白发,五十岁的李思哲明白这道军令意味着什么。 人神公愤,遗臭万年! 但! 李思哲不愿! 不愿再有儿郎埋骨边地。 “咚!咚!咚!” …… 帅帐九通鼓声响起。 在草原中部与九胡还有新出现的胡人对峙,小股兵力作战的大乾北征大军,所有将校都面色一变,带号将军将军队丢给军司马,百余带号将军骑马前往帅帐。 三通鼓,守势,稳扎稳打! 六通鼓,攻势,全军压上! 九通鼓,死战!死战不休! 正在交战的骑兵不管损眼前已经取得优势的战场,快速撤退,正在犬牙交错的步军,弓弩手攒射,掩护刀盾手撤离。 “七日后死战,大军以中军步军,弓弩手为守,徐徐推进。两翼骑兵截断后路,给九胡下战书,七日后决战,此战胜,草原无胡,此战败,全军覆灭,后退者,斩!乱军者,斩!前进犹豫者,斩!此战刀痕于背者,去职削勋,家人三代为民,我会率亲卫战于战阵百步,都护帅旗所向,皆我大乾兵锋之处。” 一代儒将李思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在战场还攥着优势的时候,下达这样死战不休的军令。 但是无人反驳,埋锅造饭,肉干,糖块,烈酒,箭矢,配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苏策随军而至,直接被李思哲调于帐下,此战都护府帅旗列于战阵之上,会抽调军中勇武尉官护旗。李思哲将正军备选打散补充到来时二十万,现在只有战损至十八万的北征大军中。 此战无援军,无后军,只有一万督战。二十万大军齐出。 苏策站在帅帐外,看着不断领着军令拍马疾驰的带号将军们在帅帐中领了军令,丝毫不做停留的快速奔回自己的营地。 大战前的一天,军中的肃杀之气让天上的鹰隼不敢飞跃,安静的大营中,所有人都在磨刀,没有人小声的交谈,军司马面无表情的收取兵士的遗书。 由独子无后者组成的千人骑兵,已经准备就绪,大战一启,他们将一往无前的撤回无定河北岸。 一封家书值万金,大乾府兵从一开始就明白,从军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辱,而是大乾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吾之舍生,民之乐颜!” “吾之忘死,民之安乐!” “吾之兵锋,大乾国威!” “吾之白骨,大乾气节!” …… 压抑的气氛下,平日里的军律只会更加严苛,大战未启,新军备选已经有人往南逃了。 大战未启,督军队的横刀已经染上了自己人的血,登名造册,夺永业田,家人贬为奴婢。 沙哑粗犷的边军军歌响彻大营,李思哲在帅帐外冲着南方跪地磨剑,明天将会有李思哲抽调一百人的军中尉官和他的五十亲卫一同护着都护旗。 死战,将帅在前,将帅退者,见之者,军律授权,斩其级。 苏策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调料倒在羊腿上,今天军中除了禁酒外,所有人饱食,军中司马调配着明日战食,一两熟肉,一两糖块,二两烈酒,一壶清水。 死战不是傻乎乎的一窝蜂冲阵,大乾军镇中有明确的军阵,死战全军三线,前两线正军交替作战,第三线辎重队携带物资。 大乾死战的次数屈指可数,立国之战,大乾太祖率十万甲兵,五万辎重,硬捍二十万骑兵,从巳时战至酉时,五个时辰的作战,硬生生熬死了十七万骑兵。 苏策知道自己明天的任务,每临大战,抽调精壮尉官护旗,这是军中惯例,苏策自嘲一笑,也许是写了那封信的原因,自己被李思哲选中了。 军令传达全军,苏策来时就知道明天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帅旗之下,斩将夺旗,战阵首功,但是苏策并不后悔。 军中本就是搏命之地,十死无生意味着荣耀,也是军人最高的荣耀。 苏策的遗书中写好了身后事,一封家书,一封休书。 “……双亲可收孤儿,以做未来赡养……吾妻,不可殉情,寻一良人,替吾看遍万水千山……父母双亲,吾妻出嫁日,家中积财,置办十里红妆……” “某苏策谨立放妻书一道: 丈夫许国,实乃幸事! 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十里红妆,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 苏策吃完羊腿,将写好的两封信,用胸口割下来的布条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绑成一束,一同放在竹筒里,认真的抹好封印,盖上自己的印章,若是此战不幸身陨,这个竹筒会从安北都护府被军中司马取出,和抚恤一起送到苏策的老家。 信是遗言,布条和头发以后要放在衣冠冢里面。 苏策把自己的竹筒交给军中司马,领下来的两壶箭仔细的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军中将作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细致,红羽重箭上的羽毛都分不出差异。 脱下盔甲,检查着每一处甲片,用沾水的布擦拭甲片,涂了油的甲片上本就一尘不染,再在用干布把盔甲上的水珠擦拭掉。 把磨好的刀枪放在身旁,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帐篷外军司马把收集到的竹筒按照军中编制分好类别,放在木箱中封好,交给选出来回去的骑兵,然后不放心的打着火把一遍又一遍的巡视营地。 军中主将是锋利,无往不前的矛头,那军中司马就是宽容,事事具细的坚盾。 大乾已经为明天的死战做好了所有准备。 而九胡和那个新冒出来的公爵军队也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第二十二章 列阵 九胡并不渺小,全民皆兵的九胡部落,百年前在这片草原上就是唯一的王者。 大乾占据草原的南方了用了多长时间,多少牺牲? 兵部有过详细的统计,百年时间,五代人,折损府兵七十余万人,双方早已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当大乾的府兵看到被胡骑掠夺的农庄无一活口,当九胡的青壮看到被大乾骑兵攻破的帐篷燃烧成灰烬。 当看见数十具同族的尸体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除了复仇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情绪。 当手中的刀枪染满复仇的血液,战士的心被悲伤伤到麻木之后,心底就不再有怜悯,也不再有悲伤这些感情。 只有冷漠才是永恒,这种让人分不清好坏的冷漠。好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保持这种冷漠,就可以勇敢的面对别人的生死。 不会为战友的离开悲伤,也不会为杀死敌人饱受噩梦的摧残。 在冷漠的主宰下,妇孺的哭泣不能打动被仇恨蒙蔽的善良,因为善良只会留给同样血脉的自己人。 杀戮从来都没有快感,只有内心良知对于结束生命的责备,抵消这种负面情绪的唯一办法只有树立远大的理想。 群体的意识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每一个人的想法,而群体的方向虽然取决于个体,但是其根本只有两个,强壮自身,消灭威胁。 对于大乾来说,九胡就是威胁,对于九胡来说,大乾就是敌人。 所以当公爵利沃夫翻过狼烟山遇到被迫迁徙到草原高地的九胡时,没有想象中为了生存空间的敌视。 铁质的大铠,纹饰华丽的巨盾,锋利的短剑,行进整齐的军队,这一切都太像南方的大乾了。 公爵利沃夫带着争取王位失败的失败者补偿——罗斯王国授予自己的爵位和爵位所属的五万军队,跨过狼烟山,希望可以有一块广袤的土地让自己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二十六岁的公爵利沃夫,正值壮年,身为王室的福利让他有比其他人更充足的食物,因此练就了他健硕的身体。 王八碰绿豆,越看越顺眼。 虚弱的九胡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所属人口不足百万的公爵利沃夫需要一个盟友。 九胡部落的长老愿意划出沿着沙漠的草原,给予这位雄心壮志的公爵一个南下的陆地通道,作为交换,公爵利沃夫的军队要同他们一起对抗狡诈的大乾人。 当大乾那位统军二十万的都护,大言不惭的发出决战的战书。 九胡人终于不用再头疼怎么避免被狡诈的大乾军队分割包围以多打少。 草原上的儿郎信奉光明正大硬实力的比拼,但好像忘记了每年秋末袭扰大乾内地的劫掠。 世界上没有谁可以标榜自己的正义,正义只是争斗的外衣。 九胡人,罗斯人,各取所需,友谊因为利益越发稳固。 想象中的大乾物产丰富,遍地粮食金银,一茬一茬永远都在不断的产出,贪婪的欲念便成为了双方军队融合的驱动力。 五万大铠重装步兵,六十万九胡男丁组成的骑兵兵团,让李思哲的战书成为了九胡人和罗斯人嘲笑不自量力的例子,在短短几天传遍了草原高地。 弥漫在草原中部的杀气让草原的鼠兔都藏在窝里面瑟瑟发抖。 李思哲听着手下侦骑每隔半个时辰一遍的汇报。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从高地下来时,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安置营地的时候,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等到最后一支胡人到达,刚刚是决战的前一天。 李思哲要在明天选择进攻,没有试探,全军压上。 李思哲随着侦骑越来越详细的汇报,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对手。 也根据敌人做了周密的安排,明天结果如何,李思哲没有胜的把握,也没有输的绝望。 为了添上更多的胜算,他,李思哲已经把自己的帅旗压到了战阵百步。 九月贰五日,利兵戈,大乾大胜! 李思哲龙飞凤舞的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大笑着扶剑而出。 很快李思哲大笑就被激烈的鼓声代替。 辎重队用了四天运来了比李思哲要求多两成的肉食,箭矢,伤药…… 为此辎重队损耗了三成的马车,跑丢了上千辎重兵,砍下了一百多不配合商人的首级。 所有的牺牲和沾染自己人血液的横刀为了就是一战而胜。 辰时初,帐篷内的同袍互相披甲,检查武备,一切没有问题后,没有祝福,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颗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决心。 不管以往还有特殊优待的将校还是骄傲的军中精锐,所有人都像回到了折冲府一样,排着队,领着相同分量的肉食。 半个时辰吃饭,短暂的休息后,神经紧绷的督战队从大营的最外层撤回。 一支支军队以二百人的团为单位从大营的各个入口鱼贯而入。 二十万大军分为整齐的十个大方阵,大的方阵中又分为小阵。 最前面的左右前军,最后面的左右后军共有两千六百人,分为五十二个队,每队五十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百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二百五十人,充当长弓兵的轻步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七百五十人。 左右虞候统领着两千八百人的左右虞侯军,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八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三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九百人。 最重要的中军有军中大将统率四千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一千人,弩手,陌刀手共四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四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两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四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四百人,勤务兵一千二百人。 十个方阵中,最前面中央的那个三万人的加强方阵,阵中大将就是李思哲,在其左右各有一个方阵,在这三个方阵后面是三个同样布置的方阵,两列军阵间隔三百步。 每个方阵左右间隔五里,正好是大乾标准军阵的展开正面,交错布置让最前面的三个方阵和后面接替的三个方阵有了交替作战的空间。 单个军阵正面展开五里,纵深二百步,而二十万大军,铺在草原上,正面展开二十五里,纵深四里,还剩下的那三个方阵守护辎重队的两侧和后方。 辎重队临时征调的这些人算不上兵,但是也穿上了皮甲,拿起了横刀,弓弩也从军中将作那里领了一些次等弓弩,这些次等弓弩也是制式弓弩,只是有有些老旧,弓力不足。 辎重队上战场带着辎重马车,满载着箭矢,素食的小块肉干,加入糖和盐的一斤小水袋。 当大乾军队列阵的时候,九胡人学着大乾军阵把骑兵分为一百二十队,每队五千人的骑兵组成方阵,分散在横贯十里的罗斯人步军军阵左右。 公爵利沃夫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从战阵的前方来回跑动,鼓舞士气。 大军团作战,和小股单兵种作战不是一回事,小战拼勇武,大战拼军阵。 先守后攻,只有军阵完整才会把发挥出全部的战力。 其实道理很简单,军队在战场上要维持的是一种有秩序的杀戮,只有阵列和同袍的配合才能发挥出每一个人的力量。 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是大军团作战往往要打一整天,乱糟糟的兵将分离,仅仅局部一时的勇武决定不了胜负,输家往往是军阵最先溃散的一方。 这也是草原上大乾,九胡,罗斯三军都默守着战场潜规则的原因。 公爵利沃夫一边催促着自己的军队展开阵型,一边观察着九胡人嘴里恐怖的大乾军队,旌旗林立,每座方阵中都有一大六小七个移动的木制将台。高耸的将台可以观察到军阵中的每一处。 整齐的鼓声,刀切一般的阵列,有序的前进步伐,一只脚踩在草地上,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一万,两万,十万,二十万整齐的脚步,却能让地面震动起来。 军威鼎盛,不止是看,更是能够听到。 不过公爵利沃夫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处于劣势,盟友九胡人六十万控弦之士,给了公爵利沃夫胜利的底气。 但是混乱的九胡军阵和自己手下军队的展开速度让公爵利沃夫十分恼怒,现在自己的军阵还没有整理好,大乾的军阵就已经展开完毕,向着己方压了过了。 第二十三章 阵前士气 公爵利沃夫的恼怒也是正常,他所统率的军队只有不到千把杠杆弩,射程只有一百三十步,有效射程一百步。所以他需要远程投射的军队,九胡人提供了一万弓手,之前预演过几次,公爵利沃夫很满意。 现在军阵乱就乱在九胡这一万弓手进了军阵,迟迟不能到位。 所以公爵利沃夫只能一边着急,一边保持着从容的笑容。 面对这样近百万人的大决战,公爵利沃夫也是第一次,以往王国作战撑死了也就二十万人。他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役,却参与过,荆棘家族的荣誉不能丢在他的手上。所以他试图用自己表现出的轻松,让自己的军队拥有高昂的士气。 忽然草原上的鼓声停了下来,大乾军队中的旌旗全部伏倒,只有一杆写着李字的都护府大旗飘扬在整座战场的最高处。 苏策侧过头往身后看,将台之上大风把帅旗吹得发出呼呼的响声。 苏策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检查着身上的武备,作为军中尉官,年轻,气力充足,所以每个人都是重甲全装,就连牵着的战马也是带着马胄和具甲骑兵同一等级的一等战马。 战场上的肃杀气氛让训练有素的战马有些不安,苏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战马圆圆的大眼睛,纯净的像一汪深潭,乌黑发亮。 在苏策的安抚下这匹黑色的战马很快安静了下来。 整个战场上除了金边纂花银甲的公爵利沃夫骑在马上,没有人在马背上,大战将起,不管是人还是马,能在战前多一份力气,战场上就多一份优势。 苏策把早上从伙头那里求来的一把炒熟的黑豆捧在手心,一小把一小把的喂给自己的战场伙伴。 苏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和同袍与战马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心安。 苏策一边给起名小黑的战马加餐,一边观察着自己前面。 第一线弩手陌刀,第二线弓箭手,第三线重步兵,第四线预备队重步兵加骑兵,第五线第二预备队重步兵。这是标准的军阵没什么好看的,朴实无华,杀伤力巨大。 在这之后是四十个犹如木桩一样的赤甲骑兵,还有十人守在将台之下,这是李思哲的亲卫。在这之后就是军中百位尉官,尉官也是勋官,只要是勋位带尉者都资格站在帅旗之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说的就是这个位置。 战阵军令复杂,这是一次难得这次机会,当然帅旗顶在战阵百步,学没学到真东西不说,活着才有机会学。 很快五米见方的将台上站满了旗令官,将台下方的木栏中,军中文书正在一张沙盘上推演着战况。 苏策隐约听到一声:“敌阵未定,可攻!” “咚!” “咚!” “咚!” 将台上的三声鼓响,配合这旗令官手中的红色小旗。 一支支旌旗有的抬起,有的保持倒伏状态。 三万人的军阵活了起来,其他军阵随之而动。 在三千名基层指挥官的命令下,五十人一队的小方阵变成了三角形,散而不乱,似有聚力。 如臂挥使说的便是此时。 苏策的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军令声。 苏策这支百人尉官却没有一个军令,现在正是他们学习的时候,虽有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从将台下传出来的军令。 这些事兵法上没有的,更是无法死记硬背就能学到的能力。 苏策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听完了一盏茶的军令。 而刚才整齐前进的军阵此时已经亮出了獠牙。 一位身上甲胄上带着上轻车都尉勋官标志和头盔上镶嵌着金边的开国伯第一次摇动了手中的军旗。 “中军压前,进!” 苏策牵着马整个六千人的军阵缓缓移动到左右前军的中央,与其连成一片。 左右两座方阵也开始前压,但是和都护李思哲所在三万人大阵的守势不同,左右两座军阵以左右前军呈锋矢状,这是典型的进攻阵型。 这时候,苏策已经可以看到敌军了,看到的第一眼,苏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竟然看到了罗马人的军阵,但是细看却发现了诸多不同,否定了罗马人,不过这一世,有类似东方封建国家的大乾,还不能有类似西方的存在吗? 苏策很认同自己大乾人的身份,所以很快把脑袋里一堆乱糟糟都是想法抛在脑后,仔细的观察着敌人的军阵。 这支罗马特点的军队应该是有着整齐有序的方阵,不过加上了身穿皮甲的九胡弓箭手,让苏策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般两军决战,上午都是试探出击,公爵利沃夫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都护李思哲却不需要试探了。 一支兵种单调的军队,其战场灵活性太僵硬了,李思哲站在将台上,没有狂妄自大的嘲笑,只有嘴角的冷笑。 熟悉李思哲的人知道,儒帅一笑,八成是找到了敌人的弱点,找到弱点重兵打击,然后一点点的顺着弱点将敌人撕碎,之后凭借着细腻的指挥一点点的吃掉敌军。 很快支军队就相隔不到五百步,比起整个军阵只有旗令官的指挥声和将台上的鼓声,罗斯人和九胡人的军阵就太过嘈杂了。 战斗一触即发,所有人开始给自己的弓弩上弦,打开箭壶,做出最后的准备。 先进攻的一方,往往因为冲锋将军阵跑乱,李思哲自然知道这一点,爱兵如子的他可不愿意付出无谓的牺牲。 很快一道军令传出,随着李思哲将台上的有节奏的鼓声,全军都听到了军令,随着鼓声,重步兵也就是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抽出横刀,手臂上的臂甲磕碰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咣咣”声。 “坤!” “坤!” “坤!” “乾”表天和阳,“坤”表地和阴。 大乾取乾坤中的“乾”为国号,而“坤”则成为了军队的口号,脚下所踏皆为国土,手中刀枪开封屠戮。 战场上不是喊声越大,带动的士气就越高,只有整齐的口号声才会给人以团结的力量感。 公爵利沃夫被大乾突然齐声的呐喊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支整齐的精锐之师,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翻越狼烟山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九胡人被临战的气氛激活了身体内杀戮的血液。双方都是世仇,谁也不会指望对方的仁慈能够落在自己身上。 弩弓开始弯曲,力量积聚在黄白色由动物筋腱制成的弦中。 当两军距离只有二百步时,这场决定北方局势的大战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激战 “两百步,持!” “一百五步,射!” 敌军进入一百五十步弩手开始射击,同样的罗斯人的近千杠杆弩也开始发射弩箭。 苏策眼睁睁看着前排的弩手用着比平时训练更快的装弩速度装上弩箭瞄准发射。 双方都是着甲度极高的军队,轻羽抛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所以两军都把对方放到自己弩箭杀伤力最大的距离。 敌阵迫近六十步双方弓箭手开始射击,苏策看着红色的箭羽划过中间的空地,倒下的马上有人将伤者拖到后面,后面的人马上填充到前面。 死伤在一瞬间激增,敌军进入20步,弓箭手后退,弩手置上披膊持陌刀向前冲击,同时第三线重步兵本阵也开始冲锋。此时四五线的两列预备队和骑兵原地不动。 每一个人都是这座庞大军阵的一部分,生命随着鲜血流逝。 当本阵持盾刀的重步兵倚靠在盾牌后,一步步的前压,后面的长枪手不同的刺击,半盏茶的功夫,锋线推进了五步,尸体早已经让人无处下脚。 锣声响起,剩下的重步兵马上后退,预备队马上迎上去,双方交换位置,重步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推两步,快速撤步,后面的预备兵占位欺身而上。 喊杀声在响彻锋线,后面的同袍沉默着看着泽袍在自己眼前倒下。都是军中精锐,大乾第一次遇到在军阵中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的军队,陌刀手四周,无差别的挥砍为大军冲出缺口,后面的重步兵部位,两大块军阵犬牙交错在一起。 同时,具甲骑兵骑兵也寻找着敌阵松散处冲了进去。 左右前军包括中军前部不计伤亡的全数压在对方的军阵之上,苏策看着一个脸色稚嫩的重甲兵,被一柄短剑斩断了左手腕,右手猛地用力给自己挥砍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开位置,让同袍盯上。 刚才稚嫩的脸上咬肌凸出,断肢之痛,没有让着年轻人呼喊,攥着左手腕往军阵后方撤去。 苏策的心脏从来没有想现在跳的这么快,百人沉默的尉官队列中,其他人早已见惯了生死,眼神中只有战意。 但是苏策还是第一次上军阵作战。 苏策浑身颤抖,却咬着牙让自己站在自己的位置,眼球因为血液的加快流动染上了红色的血丝。 他,很想上去冲杀。 只是现在没有听到出击的命令,苏策不能动,不能因为自己的擅动破坏军阵的完整。 “吱呀,吱呀……”将台下那些木制轱辘转动了起来,李思哲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选择了前进,帅旗百步,他没有骗任何人。 上轻车都尉终于挥动了进攻的令旗。 苏策拿着自的三石强弓,开始从锋线的头顶射箭,箭的轨迹越低,杀伤的敌人越近,锋线的压力越小。 一时间弓弦的绷弹声响彻了整个军阵,所有的人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尽可能的把箭矢投放到锋线前五十步的范围。 大乾形制一致的红羽重箭划过长空镜面大铠护不住全身,很多敌军都是面部中箭。 而大乾相比而言,着甲即配面甲,对于九胡人的弓箭这会已经没有人去管了,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弓箭射到铁甲的缝隙处,其他的地方都会被冷锻的甲片拦住,当然箭矢的力道只有硬抗。 帅旗所在之地本就是敌军攻击的终点,锋线比拼的是决心,那么现在就是比拼毅力的时候。 大军一点点的往前压,武艺再好,在军阵中都不如简单劈砍刺击的杀伤力大。 一盏茶的功夫,大乾军阵前进了三十步,敌军的人数太多了,整个军阵周围都被涌入的敌人铺满了,加上辎重队的马车阵,整个地面上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在六十多万的敌军中有十一座军阵屹立不倒。 “咚咚咚!”鼓声急鸣。 这是要变阵了! 最外围的军阵开始延伸,和旁边的军阵连成一体,一次变阵框住了至少十五万的敌军。 陌刀兵,强弩手,骑兵都不是军阵的基础,只有最平庸的重步兵才是军阵的基础。 盾牌加横刀的组合永远都是冷兵器时代最全能的组合。 各队人马随着令旗的挥动,重步兵全力维持着军阵的阵型,其他的兵种开始快速的杀戮陷入包围的敌军。 整座军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形,中心得那两万人又被围在十五万敌军中。 最外围的原环开始缩小范围,但是这股力量转入内部,中心得的军阵调配了最多的重步兵和弓弩手。 所有的准备,都不是简单的硬碰硬,只是无法击溃敌军中军的妥协,军阵在于配合,论起配合,大乾府兵,举世无双。 盾牌,横刀,长枪,弓,弩,槊,陌刀,每一击都发挥着最大的杀伤力,围在军阵中央的骑兵默默的安抚着自己的坐骑,现在已经黏住了敌军,熬过这段时间,他们的战场才会开辟出来。 连成环形的军阵上,辎重队赶着马车将箭矢快速的给众军补充,随着一起的还有吃的喝的。 喊杀声,鼓声,命令声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背景乐章。 从巳时拼杀到午时,一个半时辰的拼杀,磨光了敌军的锐气。 二十万大军以损失四万多人的代价死死地拖住了六十多万敌军,军阵中十五万的敌军已经折损殆尽,辅兵们快速的把箭矢吃的喝的分给从锋线轮换下来的正军,接着抽出自己的横刀,结束惨叫敌军的痛苦,同时将受伤的同袍抬上辎重队的马车。 大乾军阵六成带甲正军,四成皮甲辅兵,这是多年来取舍下来的结果。 很快四成辅兵中的四分之一辅兵在同袍帮助下,换上的甲胄补充到正军中。 午时,太阳高悬在头顶,不到四十万的九胡和罗斯人早已经人困马乏,大乾正军依靠配合不断的轮换,保持着锋线上兵士有足够的气力作战。 而九胡人压根没有这样的能力,以为六十万大军可以平推二十万的大乾军队。 只是现在的九胡不是以前的九胡了,精锐尽失,军队中充斥大量的白发和稚嫩的嗓音。 而罗斯人虽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战时条例,但是被李思哲率领的三万人加强军阵死死地黏住,根本没有机会轮换。 公爵利沃夫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那股心里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第二十五章 边军传承 当公爵利沃夫发现了大乾军阵的顽强,但是现在说退,已经不可能了,要不是今天有五万罗斯大军作为中军压着军阵,硬捍着大乾军队最精锐的锋线,恐怕九胡人早已经崩溃了。 “长老们,我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力气,从早上到中午,我已经失去了两万个士兵了,现在,我需要一个让士兵喘息的机会,半个时辰就可以,让士兵们吃饭喝水,不然我的士兵崩溃后,就没有人帮你们挡住凶狠的大乾人了!” 公爵利沃夫压制这不安,九胡人虽然说是六十万,但是能攻击大乾人的只有进阵的十五万人,和外圈的十万人,一大半的人都闲着。 “公爵大人,您可以下令,我的骑兵会打出一个空隙,让您的士兵脱离作战。” “呜!呜!呜!” 包围在大乾军阵外的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后退。 现在两军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九胡人的箭雨虽然不能致命,但是当十几万支箭矢落在一片狭小的位置时,粗制的箭矢便有了致命的可能。 “御!” “御!” “御!” …… 在九胡不记箭矢损失的情况下,大乾军阵有了一丝慌乱,箭矢撞在甲胄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 “有点难对付!”都护李思哲看着黑压压的箭雨,眉头拧成了一团。 那支精锐的步兵眼看着就要全线崩溃了,九胡人的这阵箭雨让这支疲兵有了喘息的机会。 “圆阵动,骑兵出,全军前压,不能给他们机会!”李思哲这道军令让整座军阵滚动了起来。 既然九胡人要让罗斯人退下去,那么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骑兵们圆阵露出的空隙钻了出去,游骑在前,陷骑在中,战骑在后。 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从圆阵的各处出击,之后汇聚成为三个大的骑兵军团。 一万游骑,一万陷骑,三千战骑,狠狠地冲上去缠住跑了一上午的九胡骑兵。 马力不足,九胡骑兵很快被大乾的骑兵缠住了。 游骑在边缘不断的用稍弓把重箭射到九胡骑兵的头顶,战骑分割,陷骑碾压。 精锐的骑兵明白什么是贪多嚼不烂,预估着马力,截断了四五千九胡骑兵,盏茶时间就让分分割出来的这些九胡骑兵失去了生命。 衔尾而击,不在杀敌,而是打碎敌人顽抗的决心。 实际上两军对垒,攻心为上。 九胡人和罗斯人上午损失的人太多了。 罗斯人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九胡人剩下四十多万,现在被大乾的骑兵不断的分割,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减少。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他们一直被大乾军队压着打,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这一方的遍地死伤。 九胡人和罗斯人想要的暂时休战的目的没有达到。 局部战术上的失误会引起局部溃败,进而影响全局。 九胡人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也知道现在只能拿人命填出来一个喘息的时间。 十万九胡骑兵调转马头不在撤退,而是迎着大乾的骑兵冲了过去。 大乾的骑兵还是依附在军阵边上作战。 大乾的骑兵和九胡的骑兵一队一队互相交错在一起,除了名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会选择冲锋外,其他骑兵的作战方式还是以骑射为主。 二十步的交战距离,弓弦声急促而发。 坠马者没有人会去救,因为自己人的战马对于坠马者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混战不休! 军阵很快挪了过来,骑兵开始回到军阵休整,然后再次出击。 九胡人现在已经失去了开战前的一半兵力了,罗斯人的士气也低到了极点。 翻越狼烟山的时候,自己的公爵大人告诉他们,他们将要去开辟一个荒芜之地,哪里有肥沃的土地,遍地的牛羊。 这些罗斯士兵看到了牛羊,但是却碰上了另外一种文明的精锐军队。 黑色的札甲不比自己身上的镜面大铠防护力弱,而且还兼顾了灵活。 锋利坚韧的横刀很轻易的就把自己心爱的短剑磕出豁口,但对方也只是卷了一点刃口。 横刀,长枪,盾牌,陌刀,弓弩不同武器的接替作战,让他们领悟到了不一样的作战方式。 每每击杀一名敌人,自己往往要付出三人甚至更多的牺牲,看着受伤后马上撤后,又有一个新的对手出现,这些罗斯人一上午打的很迷茫,庞大的军阵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他们的生命,以伤换命的买卖,罗斯人做的很神伤。 膻味很重的肉干,带着腥味的羊乳,味道不错,食物到了胃里,给身体一丝丝的补充着能量,但是肌肉的酸痛感却不是短短半个时辰就可以缓解的。 趁着九胡人用着生命争取来的时间,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重整军阵。 看着不断迫近的黑甲军队,所有人都明白了大乾人的决心。 此战,不死不休! 同时,李思哲手下的军司马也在快速的统计伤亡。 “第一阵,折损两千两百人。” “第四阵,折损两千一百人。” “本阵,折损六千九百人!” …… 很快李思哲就算出来了自己下午的可用之兵。 上午一场硬碰硬的大战,大乾折损了四万人,其中有一万两千人魂归故里,致残者七千,其他伤者暂时也没有了战力。 “敌军呢?” 吃着肉干,糖块,口感不好,却能快速的恢复体力,再喝一大口咸甜的水,李思哲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他需要敌我双方所有的数字,这样下午作战他才会合理的安排。 “抓到战俘,问了问了出来,此战罗斯人五万,九胡人把所有能上马的人都征调了出来,一共六十万。里面还有女人。” 军司马说完之后一句话,看来一眼李思哲,女人都上了战场,九胡人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呵!军阵之上只有生死,没有男女!” 儒将是一个美称,但是对于敌军来说,却代表了狠辣残酷。 “喏!辅兵刚刚打扫完战场,粗略数字已经报了上来,斩获带镜面大铠的有两万人余,九胡人二十七万余。” “呼!我大乾将士武威!”李思哲松了一口气。 二十万打六十五万,一比六的战损比,上半场,胜了! 十五万打三十五万,己方士气正旺,敌军疲态已显,此战必胜。 “传令,战况通报全军,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敌军崩溃只需要一通鼓。让各部不要冒进,稳扎稳打,谁敢脱队作战,坏我军大事,哼!”李思哲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上午作战不是没有问题,好几个队都有些冒进,结果被人数更多的敌军包围,险些导致军阵缺陷。不过人已经死了,作为主帅不可能去处罚他们,而且他们的身后事还要据理力争。 “往长安派去信使,八百里加急,告诉户部尚书周清澜,老子要掏空他的户部。” 军司马有些头疼,自己这位大帅,说是儒将,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一到战场上就有些放浪形骸了。 “咳咳,都护,此言是否有些……” 李思哲嘿嘿一笑:“哈哈,老夫已年五十,领兵作战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要给下面这些小的腾地方了,一辈子谨小慎微,临了了,老夫还不耍耍性子啊,这辈子可不能白活,老夫在长安看上一套宅子,此战之后就求皇上赏给老夫,弄孙含怡的日子,想想就美死了。下午的时候让底下这些苗子去领兵,听了一上午了,也得操练操练!” 军司马揉了揉自己的突突跳的太阳穴,摸着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自己这代人已经老了,该挪位子了,安北都护府的担子也要有更年轻的人来抗了。 “都护大义,咱们也是从老将手里接下来的担子,咱边军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不能到咱们这里断了传承,打仗的本事也教了,下面这些人成龙成虫就得看自己了,此战之后,您退了,我也该退了,回家先饱揍一顿老大老二一顿,娘的,成婚多久了,三孙女,一个孙子没有,气煞我也。”军司马摸着自己的胡子,有些恼怒,心里下定了注意,替皇上监了半辈子的军队,就不能享受享受了,就让皇上给自己买个宅子,不用太大,在都护的宅子旁边买一个小宅子就行,跟了都护大半辈子,可别想丢下他。 不过一想到都护两个儿子生了五个孙子,三个孙女,都护弄孙含怡,自己可不能差。给自己的小儿子找门婚事,老大老二狠狠地揍一顿,关起来,啥时候两个儿媳妇肚子有了动静,啥时候再放出来,到时候两老头溜着孙子玩,嘿嘿,美极了。 “仨孙女不够分,再生两个孙女,老夫做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你那仨孙女许给我大孙子二孙子三孙子,再生两个给小四小五也来一个。嘿嘿,一辈子没求过你,咋样,老夫这次回去至少一个国公,可委屈不了你。”李思哲此刻身上哪有一丝儒帅的影子,就像是乡下老农一样,脸上带着媚笑,一张老脸拧巴的真难看。 “去去去,我仨孙女,天生丽质,你那些狗都嫌的泥娃娃,净想美事!”军司马还想着可以和老帅待上一辈子,谁知道这老不休打上了自己的孙女主意。 不行,一定不能把宅子安在都护旁边。 第二十六章 胜! 半个时辰,军阵挪动六百步,一万正军掩护带着三万伤兵回了大营,辎重队带上了殒命的泽袍。 黑色面甲下看不出苏策的神情。 哪个男儿没有统领一军的志向。 两百重骑兵,这是分给苏策的兵。 李思哲把一百颗种子撒进了战场,总有人会成材,也有人折戟。 “出!”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的说法不是虚言,衔尾追杀让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军阵迟迟无法摆好。 这是机会,大阵压后,一百支骑兵被分了出去,李思哲留在手里的还有五千骑兵。 底层的人永远不理解上层的深意。 但是有一个道理要明白,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没有走到最后,那永远只是机会,而不是真的出人头地。 两百重骑,苏策没有贸然冲入混乱的敌人军阵中。 骑兵对冲永远是骑兵最绝望的战术,现在显然绝望的不是大乾骑兵。 “弓!” “奔!” “射!” 三声口令传不出多远,但是训练有素的大乾骑兵可以看清楚自己临时主将的动作。 苏策卖弄自己的骑射技艺,只是射速比身后的部下快了一点。 没有连珠箭,只有一支支势大力沉的红羽重箭将马背上的九胡人击落马背。 边军中的这些大乾骑兵最是识货,花里胡哨只会浪费宝贵的气力。 “离!” 苏策高呼一声,调转马头,从九胡人的边上划出一个弧线,身后的重骑没有让苏策操心。 苏策爱上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每一骑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枪!” “破军!” “破军!” 苏策在回转的时候看到九胡人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空隙,战机稍纵即逝,分割包围剿灭,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一骑当先,左手御马,右手抓着枪杆,臂肘夹着枪尾,枪身平直。 再健壮的人也不会选择硬扛着骑兵对冲的力道,用最少的气力击杀敌人,是折冲府从一开始就强调的事情,苏策不会逞能。 “聚!” 一声令下,两百重骑以苏策为首,快速排列成一个箭矢阵,前排持枪,后排持弓。 握着触感粗糙的枪杆,镔铁的质感让人心里很踏实,并不用担心拼杀的过程中,枪杆折断。 “援!” 苏策的动作也带动了周围的三支骑兵,快速的聚集阵型,要是苏策这一团骑兵破阵成功,他们将会把破出的缺口尽可能的扩大。 苏策很快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胡人,在他的瞳孔中,一个冲锋的大乾军官正对着自己冲杀了过来。 短弓连射三箭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他看到了三支用尽自己全部力气的箭矢撞在了那名敌将身上,能够射穿两层皮甲的箭矢碰撞到铁甲片上,从箭头后折断。 蝼蚁尚且有求生之志,更何况是一个人,抽出自己的厚背弯刀,这是他十九岁南下抢来铁料,让草原上的匠人打造的,这是他一生的荣耀。 “呀喝!”苏策大呼一声,枪尖刺穿目标的胸腔,用力向上一举,向右横甩,卸掉对撞的力道,胡人的尸体将右边的一个胡人砸到马下,左手抓住枪杆,扭身向左横挥,划开一人胸口,把一人拍出两米砸到另一个胡人的战马身上。 双腿猛磕战马,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上了一截。 没有什么精妙的枪法,之后挥砸,暴虐的巨力,让一个个胡人掉于马下,倒地的胡人鲜有直接丧命的,内脏被巨力震碎,躺在地上哀嚎,马蹄很快让哀嚎的源头停下。 坠马者十死无生! 苏策的枪杆上很快染上了血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策的铁枪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理阻碍战马奔跑的障碍。 随着苏策突入敌阵三百步,后面跟随着的三团骑兵也顺势跟了上来。 左突右杀,注意力都在寻找空隙上。 有空隙突进,没有空隙就用一杆铁枪杀出来空隙。 军阵接触上来罗斯人的步军方阵,这会儿李思哲把指挥权交给了本阵的将军,远眺观察着放出去的一百队骑兵。 聪明人知道抱团,鲁莽者被战功蒙蔽了双眼,这时候李思哲捕捉到了一支在胡人内部搅局的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三个团六百骑。 在一个黑甲骑将的带领下从胡人的一侧开始冲阵。 没有一击即走,而是硬凿。 “鲁莽!”李思哲已然给那位领头的尉官下了定义。 但是随着观察,李思哲又有点看不懂了。 苏策选择突进的路线不是弧形,而是不会减速的直行。 胡人的骑兵兵团连横五里,苏策回头看来一眼身后的重骑,心里快速清点,比起刚刚冲阵多了三个团,当然折损的人也有,却不多,因为只要马速不降,奔驰的骑兵伤亡会降到最低。 “随我再突,凿透敌阵!” 苏策看到了后面骑兵面甲下坚定的眼神,此时深入敌阵五百步,一里半,调转马头,马速意味着马速降低,伤亡大增,迅速的权衡得失,可能现在选择回头,四个团能活下来两个团。 但要是能够凿透敌阵,其他同袍减少的伤亡就不是三个团了。 苏策定了主意,思考的过程中一个没留神,一把斧头飞了过来,砸在自己侧身露向敌军的后背。 苏策后背感觉有汗留下,但是苏策知道这是错觉,大概感受了一下,右手单手持枪,胳膊夹着枪杆,挥扫,左手往后背一摸。 一把短斧到了左手,斧刃的刃尖有血迹,后背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让苏策很恼怒,这是自己第一次受伤,苏策要把这把短斧留下来,日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危险,把短斧丢到弓囊中,自己那把硬弓刚刚掉落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敌阵已溃,全军压上,降者不杀,此战已定!”李思哲看到胡人的骑阵已乱,击溃敌军的战机来了。 至于刚才被骂鲁莽的骑将,谁说的,明明是一员智将,就和自己一样以儒雅随和闻名。 胡人的骑兵已乱,拥挤起来,碰撞倒下的胡骑比苏策这三个团造成的坠马者都多。 军阵威力巨大,但是乱阵的后果反噬也同样巨大。罗斯人被大乾弩兵攻击破坏的摇摇欲坠的军阵,随着九胡人的乱阵也变乱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 圆阵再次变化,以一队五十人为小单位,高喊着并不标准的胡语向着北方冲锋。 乱阵之下,胡人的心也乱了,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方逃跑。 此时苏策已经冲出了敌阵,整整冲了五里,战马已经疲惫不堪,苏策收拢自己的手下,两百骑的一个团现在可怜只剩下了七十骑,跟随的三个团还剩下三百多人。后半段要不是苏策打开了缺口,让九胡人的反扑失败,这四百骑一个也活不了。 但是大军决战就是这样,总要有人拼命牺牲,才能给同袍减轻作战的压力。 看着同袍门连辅兵也骑着战马追杀敌军,苏策只能不甘心的拍着自己座下满身大汗的战马,黑子尽力了。 辎重队也追了上去,苏策这四百骑好像被遗忘到了战场的一角。 大乾历,隆盛十年九月末,大乾北征大军二十万与九胡罗斯联军六十五万人决战,中部草原,因战场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由完整石块构的大石丘,史称“大石之战”。 第二十七章 北征尾声 后续的追击,苏策没有参与到其中,因为他被李思哲叫到帐前。 聊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打发走了,苏策只得每天听着前方同袍有斩获了多少的消息。 无事可干的苏策,把时间用在了做饭上,似乎只有美食才能慰藉被遗忘的苦恼。 “嘿嘿,老远就闻到你这里的香味了!今天做的什么?” 苏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两天总有一个老兵来自己这里讨要吃食。 羊汤配碎饼,加上一把野葱,鲜香味浓。 “吃吧!”苏策没好气的把一个大碗端给坐在自己榻上的老兵。 也是苏策心软,这老兵头发花白,还在军伍中拼杀,一般府兵过了二十五岁就会离开边军,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家里人多,田不够吃的人,会留在边军中多立些功劳,家里多点田,养活家小。 “还是你小子做的饭好吃,咱北征大军的这些伙头做的味道差远了!” 老兵美美的大口吃了小半碗,长舒一口气和苏策聊了起来。 军队中聊的话题很少,基本上围绕着功勋,女人,吃食。 苏策也免不了俗,用自己做羊汤的窍门从伙头那里换了一口小锅,苏策在自己的帐篷里开了伙。 “谁说不是呢,天天想着砍人的这些家伙那有心思给咱做饭呢!好好的肉给你煮成肉糊糊,米饭三次焦两次,粟米都是稀稀拉拉的。” 听到苏策和自己搭话,老兵嘿嘿一笑,和苏策两个人蹲在帐篷里吃着羊汤配碎饼,不知不觉把苏策的底子就给老兵摸透了。 许多日子后,苏策只能感叹,能在军队里一直待到四十多岁的,都他娘活成妖精了。 旄头夜落捷书飞, 来奏金门著赐衣。 白马将军频破敌, 黄龙戍卒几时归。 这四句诗很完美的代表了此时收到捷报的大乾朝堂。 立功封赏是军国大事。 礼部,户部,刑部,吏部,兵部,每天的文书激增,所有的官员已经连续一旬没有回家了。 兵败那天,九胡人的长老们和公爵利沃夫落荒而逃,最后带着草原高地上的三十多万妇孺翻越狼烟山逃到了公爵利沃夫的领地。 李思哲一扫暮气,于狼烟山,勒石立碑,同时留下三万大军和六万辎重在狼烟山的三个山口营建要塞。 至于中部之前营建的戍堡,也都停下了营建。 千里草原尽归大乾。 封赏还未到达,尚书省对于整片草原的处置先到了。 狼烟山三座山口修筑要塞,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 北部高地成了大乾的养马地,中部一直到南部,占据三分之二的草原被当做了大乾新的国土。 依着地势大乾将用五年时间迁民一百万户,至少四百万人到草原。 九寺五监接管草原,植树造林,肥沃之地筑城开荒,草原被命名为定北都督府。 至于安北都护府也随着一纸文书成为了过去,变成了定北大都督府,从名字就能看出新都督府的作用就是守好狼烟山和草原。 大都督由二皇子赵载校遥领,暂不设长史,所有事物由九寺五监派来的九位少卿负责,大乾将用五年时间建设草原。 安北都护府建立百年,现在已然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一战括土千里,比起盛极而衰,也许安北都护府的人更愿意让安北都护府永远的停留在武威最盛的那一刻。 屯军出身的府兵都被留在了新的定北都督府。 而像苏策这种其他地方过来戍边的府兵,按照戍期已满处理,当然还想在边关抡横刀的可以申请调入其他三个都护府。 安北都护李思哲,北定草原,封五等定北公,拜镇国大将军,加上柱国。 没有职官,但是有爵位,有武散官,还有勋官。 要知道安北都护府之前是都护府,都护李思哲和上都护府的副都护品阶相同,才是个正四品上,连紫袍都穿不上。 现在这个结果,李思哲已经很满意了。 一战打出来了一个开国县公,三个开国侯,一串开国伯,上面的封赏完了,下面的也按照功劳进行封赏。 此战上阵上获,策功五转,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 也就是北征大军全军策功三转,个别的还因特殊贡献加两转,仅次于都护李思哲的六转军功。 苏策这一次在战报中也露了脸,“次功……假校尉苏策,勇武过人,有制策,破军之功……” 所以这一次的封赏下来后,苏策感觉一块大馅饼砸在了自己身上。 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七等开国县伯,泾阳县伯,因为安北都护府裁撤,所以苏策的职官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封赏已经足够让苏策喜出望外了。几年前还是一介布衣,现在封了爵位,哪怕是低等的爵位,那也是爵位。 军功授爵,诚不欺人! 爵位分文武,武爵降等可传儿孙,文爵虚授。 武爵封授,要满足很多条件,首先,要有战功,其次,策勋要达到五品阶。 至于职官,那是什么? 一个开国伯可传三代,做官那也只能荣华一代,所以职官那是什么? 除了这些名,还有利。 武爵实授,苏策这个开国伯食邑百户,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授永业田十顷,建功立业就是如此。 除了这些还有赏钱,不过不多,因为这一仗几乎掏空了户部,所以一两贯钱。 比起钱,有土地才是最关键的。 苏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回家。 想到之前话本里面说的立个功劳,就能拿到爵位,但是军功授爵的严格,不去战阵拼命哪里拿的到。 现在各折冲府的都尉都来到了草原,把自己几年前送来的府兵带回去,苏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随着调令的到来也加入了回家的队伍中。 老兵叫赵高地,让苏策以后一定要去长安找他,长安地贵,怪不得这老汉舍不得回去,死赖在边关不走。 盔甲武器本应上交,但是这些是苏策自己掏钱做的,那就没关系,将作写明情况后,告知苏策这些可以带回家,但是多次强调不要碰弩,甲胄也就只能这一套,这些都被登记在册了。 苏策才不会犯傻,私藏甲胄强弩,以谋反论罪,自己是武爵,要是征调的话,以后还会上战场,所以可以允许苏策保留自己的武备,但是其他没有武爵傍身的人,试试就逝世! 第二十八章 归家心切 折冲府的都尉苏明见到苏策很客气,尊重来源于实力和地位。 当初同一批的府兵里面,有人伤残,有人陨命,有人平庸,苏策算是混的最好的了。 当然这是苏策对旁人说的,好似战场上功劳和捡的一样。 但只有苏策知道自己怕是“染”上病。 惊醒杀人的事情,苏策这些天不是没有听过,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各折冲府的归途中。 没有了同生共死的泽袍,谁敢睡的着,睡觉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睁着。 苏策知道这些失控的人,杀死泽袍的时候,主导他们神智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以前那个在战场拼杀的自己。 苏策也知道自己得了这种失心疯,只不过两世为人,苏策能守住自己的理智。 但是,病了就是病了,那怕这不是身体上的病症,而是精神疾病。 戍边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九胡人摸上来,所以上哨的人从不敢松懈。 高压环境也是边军轮调频繁的原因,当然大乾人对此也并无研究,只是避免拥兵自重。 白天苏策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到了夜里苏策也和其他人一样抱着自己的横刀睡觉,回去的路上,都尉苏明都会以边关太累,让部下好好休息的借口,扎营在荒郊野地。 为的就是让这些没有安全感的府兵们不发生营啸。 白天行军的路程也是有过考量的,和去戍边时追求速度走官道不同,回去的路上,尽量经过繁华的城池,一点点的将这些府兵心里的不安感消弭。 不到百人的队伍,骑马而行,却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了苏州府的地界。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但是军律所在,现在还不能回家。 他们这批人戍边期间打了大仗,尸山血海都走了过来,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还要在折冲府内待上一旬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了,才可以归家。 对外的说法是等封赏,实际上杭州府早就把封赏发了下去,就在折冲府都尉苏明启程的时候就发给了府兵家里。 以武立国,没人希望有悲剧发生。 都尉苏明是一步步靠着苦劳在职官这个体系中爬上来的,没有策功,考得只是苦劳,看似作为都尉,实际在军中还真没有小自己十几岁的苏策地位高。 所以一路上对苏策也很客气。 回到折冲府后的一天,苏明和一位兵部来的吏员交接好了文书,从此之后苏策就不归折冲府管了。而是归于兵部调用,不过一般来说没有大战或者空缺的军职,空闲的时间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一旬时间转瞬即逝,其他府兵回家等待下一次调用,或者被安排到禁军或者州府中。 苏策穿着自己的甲胄拿着自己的武备告别都尉苏明,此时的苏策早已经是归心似箭,名和利都有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隆盛九年九月离家,到现在隆盛十年十二月,寒冬腊月,南方的湿冷让骑马的苏策身体凉透了,但是回家的渴望让苏策免疫了寒冷。 这些天苏策也通过苏明了解到了自己的封地,有些特殊,并没有封在户籍地,而是封到了长安万年县的渭水旁。 这让苏策有些头大,这也意味着苏策过完年就得举家搬去长安。 离家越近,苏策就越是心急,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家人。 腊月的南方还有绿色的点缀和北方的荒凉相比,苏策更喜欢这样的风景,毕竟这里是他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的地方。 离开家的时候,苏策嘴边的胡须都没有长出来,现在也开始苦恼自己留不留胡须了,比起一脸美髯,苏策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下巴。 苏家在余杭地区是大族,苏策家只是一个偏支中的偏支,但是立下功勋,授了爵位,苏家族长也要给面子迎接苏策回家,这是礼。 单人独骑,苏策赶到了生养自己的小村庄。 远远的看着一群人堵在路上。 距离越近,这群人的面孔就越清楚。 离家游子今日归, 高堂双亲问前程。 乡老唱功扬威名, 名利不如家乡语。 苏策下马,自有族人帮着卸下盔甲,族长九问扬家名。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同村府兵羡慕的眼神里,今天的主角就是苏策,但是苏策却羡慕已经回家的同村府兵。 他还有走完整个流程,苏老爷子今天大摆宴席招待乡党和族中来人,族谱上已经把苏策这一支放到了主族一房,这些都是爵位带来的。 直到中午苏策才迈过火盆回了家。 中午,族长作陪,苏老爷子今天笑的比这两年笑的次数都多。 吃完午饭送走族人,关上家门,苏策和双亲妻子四人,围坐火炉旁,苏策这才交代了这一年多的经历。 听到苏策轻描淡写的讲述边关的生活和战场的战况,苏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独子,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是在骗人,但是却没有拆穿。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那也是府兵出身,不然哪能有田地放租,过着地主老爷的生活。 边关上的事情还是不让妇人知道为好,不然哭哭啼啼的还要自己哄。 直到听到苏策说封地封到了长安,苏老爷子这才睁开了眼睛。 “策儿,你这怕是被兵部收录了。” “收录?爹,这是什么意思?”苏策有些不解。 “傻孩子,兵部收录都不知道,也对,这话也没人给你说,但凡被兵部收录,那是当做将种去养的,现在的军中大将年轻时那个没有被兵部收录,专心栽培,这是有军中大将为你做了保,你想想军中有没有哪位大将和你有过接触?”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做过一位都护的亲卫所以知道这回事情,但是兵部收录一般是保密的,毕竟这关系到大乾军队的指挥权,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而要想成为将种,就必须有军中大将做保,这做保可不是仅仅做个保证,还要用时间去栽培,兵法,武艺,谋略,每样都不能缺。 苏老爷子知道的也只是只言片语,毕竟这只是军中上层的游戏规则。 苏策封爵,封地不会封在本地这一点,苏老爷子知道,这是避免地方大族做大,一般都是异地封地,但是封到长安,还去了职官,没做后续安排,这些线索才让苏老爷子响起了年轻时候听到的只言片语。 第二十九章 久别胜新婚 知道要举家搬到长安,苏老爷子需要把家里的田产做好处理。 带着苏策的母亲回房去了,火炉旁王兰的脸也不知道是火光还是害羞,在苏策的眼神中更红了。 “嘿嘿!”苏策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傻乐,王兰比苏策小一岁,苏策十六进折冲府那年嫁给了苏策,到今年刚刚三载,从小苏策就带着王兰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王兰有两个哥哥现在在杭州府读书,王兰的母亲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王兰一岁多的时候就过世了,王老爷子念旧没有续弦。 要说起两家的关系,王老爷子和苏策的父亲一同从军,还分到了一个团,两人拼搏了七八年因伤回乡了,王老爷子少了右手的两根手指,握不了刀了。苏策的父亲折了一条腿,虽然已经恢复的与常人一致,但是筋骨受了伤,跑不动了。 两人回乡靠着分到的永业田,娶妻生子安稳了下来。因为两家主人有了过命的交情,所以就给两人定下了娃娃亲,王家没有女主人,王兰几乎就是在苏家长大的。 在旁人眼里“早慧”的苏策就带着自己的小媳妇一起长大了。 苏策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无权无势,靠着微薄的工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女朋友都没有,这一世苏策很满足,有父母,有妻子,有官位,有爵位,有田产,什么都有了。 “阿郎,我伺候你洗澡!”王兰被苏策看的心里慌慌的。 王兰性子软,苏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眼前人,没有傻乎乎的恶作剧,只有喜欢。 苏策坐在木桶中,王兰看着苏策后背,哪里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这是苏策冲阵被短斧所伤。 没有断手断脚的伤只能叫蹭破皮,这点划伤对于大乾男儿都不叫事。 妻子心疼丈夫,天经地义,王兰的眼泪成串的掉,阿郎细腻的皮肤被风霜吹得粗糙,阿郎总是这样,小时候为了讨自己开心,抓小鸟的时候被树上的树枝划破胳膊也只会笑呵呵的说没事。 眼泪滴落,落在苏策的背上,苏策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庆幸的说:“很多人去了,很多人留在了那里,我能回来已经是幸事了。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 王兰哼了一声,就会给自己讲大道理,瘪着嘴说:“丈夫许国,实乃幸事,是这句吧。” “嗯,我家兰儿,记性真好!”苏策连连点头。 “记性好?我怎么给你说的,别傻乎乎的往前冲,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咱一家怎么过!”王兰越想越气,柔软的小手拧着苏策背上的肉。 “疼!疼!兰儿,我错了,那不是到那个份上了,不上不行嘛!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好好保护好自己!”苏策身抓住王兰作怪的手。 “下次,还想下次!”王兰抽出自己的手,拍打着苏策肩膀。 “这一年多,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公公婆婆瘦了多少,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浑身是血,呜呜……”王兰捂着嘴,哽咽说着自己一年多来的担忧。 苏策从木桶中站起来,顺手拿过睡衣,披在身上,抱起王兰。 在王兰的惊呼声中,把王兰放在被窝里,自己赶忙擦干身上的水滴,钻进了被窝,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只是紧紧的抱着这个心爱的姑娘,哪里有什么欲念,有的只有心疼。 深夜,两人的卧房响起奇怪的声音,窗外的雪花飘落,落在地上转瞬变融化。 第二天,苏策起的早,神清气爽的穿好衣服,去厨房,劈柴,煮粥,炒菜。 饭桌上,苏老爷子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苏策,不管什么时代,当儿子成家立业后,家庭里面的管理权都会被父辈一点点的传递过来。 “家里的田,我和你母亲商量了,留给王家,兰儿有两个兄长在城里求学,以后花销会越来越多,现在够,以后花销多了,怕是会缺,所以咱家里的这些都留给兰儿家。”苏老爷子夹着儿子炒的菜,笋干吸着油脂,滋味很好。 苏策盯着王兰吃饭,这丫头自己走之前好不容易养圆润了,这一年多瘦了十几斤,八十多斤抱着硌人。 王兰红着脸,自己的两个兄长都想让嫂嫂们瘦点,到了自己这就要吃胖点。 年龄还小的王兰怎么会知道生了孩子后发胖的道理。 “父亲做主就行,大舅哥和二舅哥下面还有孩子,确实不能缺了花销。我每月还有俸禄足够咱们在长安的花销。七百食邑还有十顷田,我想用掉一部分,换成钱寄给军中泽袍,不过田给了兰儿娘家,每年这些田拿出来两成交给折冲府,同一批出去的很多人都回不来了。”苏策一边给王兰夹着菜,一边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理当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过完年咱就去长安了,去之前把田契交给王家。” 同袍,同袍,与子同袍,不是挂在嘴上的。 大乾府兵有自己处事之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到底到哪里都错不了。 开国县伯,实封食邑百户,可不是找一百户百姓供养武爵。府兵战损,永业田传给儿子,但是孙子辈就享受不到这个好处了,永业田会交回州府。 武爵的食邑就是这些府兵的后代,一百食邑,代表着苏策需要养活一百府兵的后代。 当然这种关系并不代表这一百户可以白吃白喝。 苏策封地是依照这一百户给的永业田和口分田,一共一万亩,上轻车都尉的十顷,也就是一千亩。加起来这一万一千亩地是不用交赋税的,而这一百户会把本来交给朝廷的赋税交给苏策,贵族有自己的品阶,有自己官职的俸禄,一般不会盘削自己的食邑。 毕竟要是苏策领兵作战,这一一百户要出一百人跟着苏策上战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爵位的俸禄来自食邑,除此之外苏策身上还有勋官的 勋官,散官和职官都有其各自的俸禄,现在苏策身上只有散官的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和勋官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 八品月俸一千三百钱,食料三百钱,杂用二百五十钱,一共一千八百五十钱。 四品月俸三千五百,食料、杂用各七百,一共四千九百钱。 总共六千七百五十钱。 在长安一个人每个月穿用度,一贯钱是足够的。 再者,还有食邑的徭役,所以贵族府上的下人都不会去外面花钱找。来府上的人,没有工资,但是不用再交粮税。 不过万事开头难,苏父还有些积攒下来的钱,不多只有不到五百贯,毕竟苏家的田租收的很少,能攒下这些已经是家中节省了。 租子低,佃户感激,家风节俭,苏家人用起这些钱没有什么罪恶感。 第三十章 长安渭水封地 过年,苏家很热闹,来了很多亲戚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 来者是客,苏策疲于应对。 周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苏家要去长安了,苏策还是个开国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样的想法很多人都有,但是苏策一个都没有收。 原因很简单,信不过。 苏家人少,这些人赶着凑上来,为的可不是效忠苏家,为的是一个在长安“施展抱负”的机会。 上次苏家族长过来又是操办,又是上族谱的,为的也是机会,苏策也只是应下了,以后有人去长安求学可来苏家。 至于说带人,苏策直接拒绝了,落得个生性凉薄的骂名。 苏策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志比天高,命比纸薄。在杭州一个开国县伯很大,在长安那样王公遍地的地方,一个开国伯,怕是连圈子都进不了。 与其带着这些野心勃勃,以后不一定闯出什么祸事的人,引来家破人亡,还不如在一开始拒绝。 也有人求到了苏老爷子头上,不过苏老爷子也只是打着哈哈,还提前给苏策交了底,就一句话:“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谁也不要用。” 这句话也点醒了苏策,烽燧堡的那些兄弟都有官身,苏策叫也叫不来,但是决战领军作战的那些骑兵,却有人过得并不好。 苏策有今日哪里敢忘那些跟着他一往无前冲阵拼杀的同袍。 一封信,五千里,一个半月时间到了定北都督府,李寂帮着联络了一下。 到了四月底,苏家来了一队骑兵,说是骑兵,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身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灵便。 苏策要的不是精骑,就在当初那些跟着他冲阵的人选出来的。 虽然这些人也能用,但是带着后遗症的这些人,那个还能上战场?在旁人眼里就是最差的选项,但是在苏策眼里这些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这些人曾经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手上。 苏老爷子本来审视的目光,在苏策与这些人开怀畅饮的笑声中消失了。 他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痛快了。 苏策见到这些人的时候,眼眶里面都是眼泪,一封信,这些人就来了,同时他们也让自己的家人去了长安苏策的封地。 二十骑,受过伤的怎么了,我养,别人嫌弃他们,苏策不嫌弃。 这次大战后,封爵者人数二十多,但是其他人都挑的精兵,只有苏策没有去找那些精兵,找的就是这些伤兵。 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苏策不懂事,不找些精兵,但是面上那个也不敢说个不是,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苏策照顾同袍。 等到这些举家搬迁,几乎掏空了苏老爷子攒了十几年的老本。 走走停停到了隆盛十一年六月初,苏家才到了长安地界。 天子脚下,蛟蟒缠生。 小家小户的人,第一次到了长安就是繁华的国都盛景迷住了眼睛。 八水环绕,千舟扬帆。 这是帝国疆域的中心,也是帝国政治军事文化荟萃的中心。 在震撼人心的力夫号子声下,一船船从南方运来的稻米物资从城外码头运上岸,骆驼,驽马,骡驴拉着板车将长安城需要的物资从九门运入,分流到各个坊市。 皇城坐落在长安城的正北方,宫城环绕在皇城外围,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长安城,剩下的地方是外郭,也就是常被人提在嘴边的长安城。 长安城对于苏家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座城太大了,东西宽十八里,南北长二十里。 难怪南衙十六卫总是喊着不够用,当然这也是因为十六卫中还有四卫分别为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负责守卫京师诸门,左右千牛卫负责皇帝的仪仗。 其他十二卫才是中坚作战的力量。 一座城池的防卫,可不仅仅是城墙,还有街面,长安本就是大乾龙兴之地,即便是现在还依然有着抹不掉的军城属性。 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都像一座小型的城池。 城中道路宽阔,六丈高的巨型瞭望塔一里一个,星罗棋布。 瞭望塔,坊门,城墙,城门处处都需要防卫。 所以南衙十六卫看似人多,但是也只有一半人在位。十二万人洒进长安城溅不起多大水花。 北衙禁军也叫天子六军,羽林﹑龙武﹑神武各两军。 南衙北衙相互穿插守卫皇城,宫城。 苏策一行人直奔苏策的封地,就在渭水旁,实封一百户,只是苏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哪是享福。 户部和兵部的吏员在苏策来之前,就带着苏策食邑一百户到了苏策的封地,真真只有一百户,每户一人那种。 年龄都还小,看着户部和兵部的吏员们带着甩掉包袱,一脸轻松的笑容离开,苏策的脸都黑了。 苏策现在都想不要这个爵位了,这哪是爵位,这是要坑死苏策呀。 四五岁的娃娃,这叫一丁? 最小三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连成丁都不算。 大乾十五成丁,这些娃娃就是苏策的食邑。这是挖了一个能把苏策活埋的大坑。 苏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被坑的这么惨。 不过,也不能怪户部坑他,谁让他家里没有权势,再者,还来的那么晚,年龄大点的都被挑走了。 索性还有二十个亲卫家人帮衬着,不至于苏家四口人带着一百个娃。 虽然在这上面坑了苏策一下,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没有坑苏策。 一座坐落在长安城的伯爵府,一百户一年的口粮,这些可是实打实的给了苏策,兵部还给了苏策这半年的俸禄,一堆铜钱。 这里以前是一个村子,村里的人都被长安县衙迁到了长安城里面,把地方腾出来留给了苏策。 亲卫的家人把小村庄收拾的很干净,房子挺多的,能看出来这里以前是一个二百多户的小村庄。 其中以前地主家的那套院落苏策一家住,亲卫们也都挑的苏家家周围住着,当然每家每户现在都塞着一堆小孩子,有亲卫自己家的,也有府兵遗孤。 “阿郎,很晚了,睡吧!” “你先睡吧,我想会事情!” 空荡荡的房间,苏策看着在土炕上铺着毯子睡觉的妻子,心中无限悲凉,这也叫伯爵。 家中连点家具都没有,这时候苏策想起来自己在长安城里面还有套伯爵府。 小三百口人住进伯爵府也不是不可以,苏策却不愿意。 苏策两世为人,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这是有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府兵同生共死,但是上层呢,要真是铁板一块,那现在的皇帝就睡不着觉了。 长安的水很混,苏策提前都做好了准备,但是苏策没有想到水混的同时,还很深。 第三十一章 谁都别想好过 夜里王兰被蚊子咬了好几下,睡得不安稳,苏策就坐在一旁扇风。 坐以待毙,服软认输,不是苏策的性格,苏策可以不争不抢,但是却不意味着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做出还击。 边军出来的将帅性格直接,手段粗暴,这是环境所致,因而往往上不了高堂。 受委屈了找谁? 当然找上司了。 苏老爷子起的很早带着十个亲卫把家里剩下的一百多贯钱和昨天苏策领到的四十多贯钱用马车载着,去长安东市买东西,家里需要添的东西很多,南方人可睡不惯土炕。 苏策没带人,让十个亲卫留下来保护庄子,庄子里面孩子太多了,他昨天晚上睡不着,听到了狼嚎。 苏策比苏父晚走了一会,但是却早先到了长安,城门一开,苏策一路去问,很快就打听到了目的地。 长安城苏策认识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蹭饭的老兵,一个就是新晋的定北县公李思哲。 苏策感觉这件事情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军中各军自成一脉,互有竞争,苏策可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权利之争,苏策敬而远之。 一进长安城苏策连自己那座伯爵府去都没去,问好了路,牵着马一路走到定北公府。 “麻烦,通报一下,安北都护府苏策前来拜见都护大人。” 定北公府的门前很热闹,排着队交拜贴,苏策可没管这些,苏策不相信定北公李思哲不清楚有人要搞他苏策,没有丝毫客气的牵着马挤到了前面。 “你谁呀?” “谁推我的?” 门口的卫兵听到苏策自报家门,这是自己人,便主动上前替苏策牵着马,府门口的管家也走上前,把苏策从侧门引入。 语气很客气,但是说的话却让苏策很难受。 “公爷吩咐了,要是安北军来的人,准是遇到了啥难事,可是家中缺了粮,你随我去取些银两,先应应急,公爷今天去和几位国公出门打猎去了,很晚才回来,这边请!” 苏策已经大概明白了什么,索性装着傻,白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苏策被请到了偏厅中,管家告退,还没等苏策看清偏厅的装饰,管家便拿着一袋银两进来了。 苏策一掂量二十两,还真是大气。 又一路被客气送到门口,苏策牵回自己的马,冷笑了一声。 刚才自己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不管是门卫还是管家都没有丝毫反应,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李思哲压根就没有将自己当做部下,北征一战二十余位授爵者,苏策不相信以儒帅的谨慎,不会不给自己的下人交代清楚。 从那里出人头地出身的人,每一个都给被印上派系的烙印。 苏策自嘲一笑,不是将门出身的人,不受重视的情况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人要有自知之明,门第之见到哪都免不了啊! 苏策直奔自己的伯爵府,到了地方,看到自己的伯爵府,府邸很好,很大,但是苏策却没有进门。 卫兵,管家,下人,一个不缺,但是苏策现在不需要了,亮明身份后,管家带着下人拜见苏策,苏策却很生气,因为这些户部配的下人眼中没有尊重,只有鄙夷,何时这些奴籍的人敢将一位伯爵不放在眼里。 “赏你的,拿块木板,笔墨。”苏策把刚才从定北公府的二十两银两丢给管家。 管家打开一看,不就是木板和笔墨嘛,给他。 泥腿子出身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拿到木板和笔墨,苏策挥毫写下一行字。 管家看到这行字,冷汗瞬间出了一头。 “伯爵府一座,作价一万贯。” 苏策把木板摆在门口的柱子旁,管家刚想说话。 苏策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以下犯上,打死你都是应该的,这事情你掺和不来,这块板子就放在这里了。去给伯爷搬把椅子,还不快去。” 管家欲哭无泪,亲自去给苏策搬来椅子。 苏策把椅子放在木板旁,坐在椅子上,别说,这门口的过堂风吹着还真凉快。 “您还需要什么?”管家弓着腰看着闭眼假寐的苏策,知道这回事情闹大了。 他好歹在这长安城里面活了四十多年了,哪里不知道苏策这是要做什么。 一位伯爵,第一次到自己府上,连门都没进,就张罗着卖掉府邸。 府邸是什么,那是勋贵的脸面,再落魄的勋贵也不会让自己的府邸寒酸。 但是苏策却敢,脸面,那是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出身杭州城外的小村庄的无名之辈,侥幸立了些功劳而已。 “早上还没吃饭,去买两只烤鸡,再来一壶酒,钱你有吧?”苏策半睁着眼,冷声吩咐道道。 管家巴不得脱身呢,嘴里连忙说道:“有,有,您刚才给了。您大人有大量,撤了这块牌子,饶了小的吧!” “蠢货,我都没进门,跟你有个屁关系,快去,饿着呢!”苏策踢了一脚管家,没省力气,管家被踢了一个趔趄。 “哎,哎,谢谢伯爷,这就去,这就去!”管家揉着腿,知道这一脚算是把刚才的事情翻篇了,活了这么些年,自己哪里不知道,这是勋贵掰手腕呢,自己连棋子都不算,府上这位被当做棋子的伯爷,还真是年轻气盛,这是要把棋盘掀掉呀。 被人利用说明有价值,但是不打招呼就被利用,兔子急了都能把鹰蹬死。 苏策已经看到街面上好几个人神色匆匆的溜走了。 王公勋贵的府邸都在宫城脚下的几个坊落着,夏天里王公勋贵们打着打猎的幌子在城南山下的庄子纳暑,但是府上都会留人的,相信很快自己要卖掉府邸的消息就会传遍长安城。 长安城虽大,但是消息却传的很快,要知道历朝历代国都的百姓们,可是最喜欢谈论国事的。 苏策知道自己早已经被人当做棋子丢在了棋盘上,作为一个弃子,能靠的只有自己。 管家很快给苏策买来了烤鸡和酒,只是苏策却没有喝酒,丢给管家一个鸡腿,看着管家吃完,苏策才开始吃,人吃菜,我抬筷。 至于酒,苏策一口没喝,只是拿着自己腰间挂着的水壶,喝着带着皮革味道的水。 抓起水壶,苏策冲着对面街角的一辆马车摆了摆手。 马车在苏策饮水的时候,拐进了街角。 马车上,一个穿着紫袍的老人,手里的白玉杯冒着寒气,嘴里骂道:“牛犊子,不懂规矩。”说完一口喝完白玉杯里的葡萄酿。 第三十二章 苏庄 兵是将的势,安北都护府裁撤,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苏策一人,整个安北一脉都受到了影响。 安北都护府裁撤,其他三个都护府犹如过年一般,迅速的将安北都护府的精兵拆分吞没。 李思哲虽然封了爵,但是一个县公在长安城里真的没有什么发言权。 虽然有着安北一脉的老将们扶持,但是其他三个都护府也不是白给的,安北一脉势力再大,也才占了军方的四成。 取消安北都护府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支持安北一脉的将门迅速更换了门厅。 整个安北一脉老将们失了势,说话怎么会硬气,有心扶持,但是却无力回天。 安北一脉随着安北都护府的裁撤已经断掉了根基,对于安北一脉的“遗产”。其他三个都护府现在抢人的手段越来越下作。 很不幸,苏策就是那个没有选择权,被争夺的“遗产”之一。 李思哲为代表的一些人发现不对,提前入了南衙十六卫,算是保留了安北一脉的力量。 其实要是有人提点一下苏策,苏策也很有可能进了南衙十六卫。 但是苏策那懂这些呀,上一世就是个普通人,权利之争的复杂那是他能懂的。 不过苏策看似鲁莽的行为,却刚好打在了那些争权夺利之人的软肋上。 大乾府兵是大乾立国之本,争权夺利那是人之常情,但是闹到逼迫一位伯爵卖掉自己还没住过的府邸,无疑是做过头了。 当苏策骑马离开长安,去往渭水的旁封地的时候,长安城的阿谀我诈在夜色的掩护下摆在了明面上。 只能在南衙十六卫苟延残喘的安北一脉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安南都护府出身的一位国侯被夺爵,户部罢免了一位侍郎,兵部三个吏员被抄家。 而回到家的苏策却不知道这些。 因为第二天的长安城随着朝堂上的妥协又平静了下来。 苏策的府邸被人买了下来,同时苏策的调令也没有了。因为没有那个势力会喜欢一个惹祸的人。 后知后觉的苏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一大早,苏策看到窗外有喜鹊鸣叫,推开家门。 一个白面老者带着一队马车拉着银两来到了苏策的封地。 听到来人的意思,再看看护送马车的精壮家丁,苏策真以为是有人要买伯爵府。 苏老爷子把人迎进了家里,苏策觉得自己是不是昨天犯傻了,可能没有人针对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苏策把府邸的地契交给白面老者,双方在买卖文书上签字画押。 一万两白银就成了苏策的,而城里那一座府邸也从此不再姓苏。 苏策送走了白面老者,至于这个人什么身份,做什么的,苏策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规划终于实现了,父母在,有产业,有家室,这辈子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想想都美呀。 有了钱苏策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先找人把现在村子的土坯房推掉,然后买砖瓦,找匠人修建自己的庄子。 以后苏策就打算在这里度过余生了,边关上卖过命,这些他心安理得。 军伍生活虽然精彩,但是打打杀杀的,哪里有陪着家人重要呢。 从六月到十月份,整整三个月苏庄才建了起来,说是苏庄,不如说是一座大院子。 毕竟这片地方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一百多个孩子,不围起来,万一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整座苏庄四四方方的,用四米高的墙围着,分为内外两院,内院是三进,苏家四口人就住在里面。 外院的建筑就多了,东边修了一座环形大院作为私塾,东边一排房间是自己那玩笑般,一百食邑的暂居之地,剩下的三排,南边一排以后作为书馆,西边一排住讲习先生,北边一排朝阳,做为教室。 是的,苏策以后就准备在这里耕读传家了,为此还请了四位在长安求学的穷书生做讲习先生。 在苏府的西边留了一片空地,作为校场,苏策可不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身肌肉,以后万一有战事,苏策也不至于荒废掉,上了战场送命,同时,这些府兵遗孤,也是需要多学点保命的本事的。 虽然这些食邑都是小孩子,暂时帮不了苏策,但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遇,苏家要想在这长安过好,以后也要早做打算。 苏庄很小,因为人少,以前是没有办法,苏策只能自己去当府兵或者去考取功名,小富即安的性格,苏策已经很满足现状了。 外院剩下的地方就建了些一模一样大小的小院,这是那些亲卫及家属住的地方。 还有粮仓,库房,马厩,牛棚,大厨房,前三者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厨房更像是一座集体餐厅。 整个院子只有正门和两个偏门,正门朝南,正门按照伯爵的规制营建。 东侧门才是日常出行所用,西侧门靠着牛棚,出门就是耕地。 在外院的四角各建了一座六米高的青砖塔楼,虽然苏策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是苏老爷子却坚持要建,苏策拗不过,只能顺从呗。 苏策虽然从内到外都是一个标准的大乾人,但是真没学会让别人伺候自己。 所以与其说建了一座庄子,不如说建了一个大的家。 在这个除了苏策父母年龄超过五十的院子里,年龄最大的也只有亲卫的头头李昌,他也才不过三九年岁。 一切进入正轨后,苏策发现自己快没有钱粮了。 白银剩下不到三千两,粮食足够吃到明年。 但是未雨绸缪,那帮小子混熟了,慢慢皮了起来要不是有着李昌和讲习先生的约束,这帮小子还不翻了天了。 随着天气的转冷,整个苏庄却随着众人的熟悉变得更有生机。 至于土地,苏策今年没有播种,一方面受建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缺人手,一万一千亩地,整个苏庄青壮二十一人,这不是种地,这是要谋杀。 不过也没有多大关系,苏庄就在长安城外西北十里的渭水旁,长安居大不易,不管是对于官员还是百姓都是如此,只要去长安县衙报备一下,相信会有很多佃户愿意成为苏庄的庄户。 第三十三章 散碎银两总愁人 穷文富武,历来如此。 苏策家里的那些钱粮即便加上之后佃户的租子也难免入不敷出,坐吃山空,苏策可不能接受。 而与苏策的“小事”不同,此时的大乾正遭遇着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自古帝王之位便意味着血腥和阴谋。 所有人畏之如虎。 北征之战后,安北一脉备受打击,未尝没有太子党羽的打压在其中。 而太子直到现在还在幽禁,二皇子去定北都督府的事情,让朝局动荡不安。 大乾历代太子都是嫡长子,所以朝中官员不用考虑支持谁的问题,东宫权柄也落在了实处。 但是因为太子妃的亲族都被下狱,太子幽禁,东宫势弱,国本不稳的影响太大了。 现在二皇子在草原上正可谓是一言九鼎,定边之功未尝不能成为二皇子登上大宝的阶梯。 此时,朝堂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而大乾皇帝赵钰民此时却放任不管,似乎他也在犹豫不决。 前朝因夺嫡而乱的前例就在眼前,大乾历代皇帝都是嫡长子,从来没有意外情况。太子十五及冠,十六大婚,十八监国。 东宫统九寺五监,太子权柄仅次于皇帝。 而现在九寺五监各派侍郎一人辅佐二皇子赵载校,置太子于何地? 局势动荡,野心会滋生在每一个人心头。 最近苏策谋划一件事情,长安南靠秦岭,山中野果不少,再加上百姓自己种的,金秋十月,各种果子都供应给了长安,不过任何时候都要从繁华的表象看到潦倒的贫穷。 苏策让李常等亲卫去东西两市大量收购卖不出去的果子。 匠人地位底下,找西市的人牙子买下五个匠人及他们的家人,奴籍的身份让他们在帝国的腹地无法行走。 但是苏策没有让这户木匠进苏庄,只是从苏庄外面当初留下的一批能住人的房子,分出去了五套院子。 这就已经让这五个匠人感激涕零。 三个木匠,一个酒匠,一个陶匠。至于铁匠,算是匠人中地位最高的,而且对这些铁匠大乾是不允许私人拥有的,只能是民籍或者历代作为将作。 苏策买没人要的果子,买木匠,买酒匠,买陶匠的目的很简单。 他要酿酒,粮食酒需要官府的文书,这个苏策一个伯爵玩不来,而且酒税极高,不是苏策可以负担的起的的。 太子妃娘家就是因为粮食酿酒成本太高,失了分寸,贪墨官仓的粮食,把太子也折腾的幽禁。 苏策上一世没事看视频,也看过不少纪录片,思来想去,只有酿酒来钱最快,同时也是他可以玩的转的。 苏策的封地就靠在渭水边,让木匠制作大水车,倾斜放置的清洗槽,甩桶,碾子,大木桶。 一套流程下来,水车提供动力,先洗干净果子,之后甩干表面水滴,上碾子碾碎,果渣和果汁倒在木桶里面。 然后用马车运回酒坊,说是酒坊不如说是临时搭建的土坯院子。反正之前推平的土坯房子还有很多土坯。 酒匠点曲,果酒酿造时间不长,等到果酒出酒,苏策让陶匠在烧制的陶瓶内壁涂一层釉。 所有的一切都差不多进入正轨,虽然每天还都会有大大小小的问题,但是苏策一直在旁边盯着,木制机器容易坏,苏策就让木匠多做些耗损件,坏了随时换。 要说还是用铁比较好,但是盐铁专营可不是闹的,买那么多铁肯定会被人询问的。 自家赚钱的法子哪能让别人看到呢。 其实这些放在外面的都不是苏策这真正要卖的东西,核心的在苏庄中。 亲卫中有人以前家里打过铁,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充做铁匠,为苏策打造铜件,融了四百多贯铜钱,分离了铜钱中的杂质。 苏策和亲卫轮番上阵,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只是准备好了需要的铜锭。 铜的延展性很好,所以这是苏策能够找到最好的材料了,就是有些费钱,能不费钱吗?铜就是钱呀。 铜锅,铜管的制造难度不是苏策预料的,本来以为可以打造而成,谁知道都没有这个手艺。 最终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用铸造法。 铜锭又不够,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迎着头皮上了,又融了三百多贯铜钱才最终做好了苏策想要的蒸馏装备。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一十月底了,粗制滥造意味着材料的耗损。 十个木桶里面能坏掉三桶,果子是低价买的,再付出的成本也就是人力,而人力在苏庄是几乎没有的。 亲卫家里媳妇织的布,做不了衣服了,因为苏伯爷需要用这些未染色的粗布。 过滤桶里面的果肉杂质,只留下初酿的果酒汁。接着大火烧起,七尺宽的大蒸馏铜锅中倒入果酒汁。 盖上留着空心铜把的锅盖,裹上麻布,抹上面糊,做好密封。 给铜把连接上一丈长的巨型铜制冷凝管,麻麻赖赖的表面,粗壮的管壁,无一不在说明制作它的人,手艺是多么糟糕,分段铸造的铜制冷凝管,上面满是补窟窿留下的斑驳。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它的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铜锅被加热,很快苏庄就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果酸味道,细细去问,还有股酒味。 一众亲卫紧张的给冷凝管上方的喇叭口里面倒入井水,另一头用竹筒连接在苏庄的水渠里,水顺着水渠可以留到西边的地里面,顺带手也把地给浇了。 苏策盯着冷凝管的一端,这一次苏策可算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压着这个粗糙无比的蒸馏设备上了。 以后苏庄是平庸还是人才辈出就看这一遭了。 “嘀嗒,嘀嗒,嘀嗒……”当透明的液体从一滴变成小流,苏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另一边李常看到苏策冲自己挥手,连忙将铜锅下的火调小。 火堆并不直接接触铜锅,中间还有一个铜板通过抽拉调节铜锅和火苗的接触。 蒸馏出来的酒,已经可以闻到很浓郁的酒味了,苏策手指沾到了一些,嘴里砸吧了一下,还挺烈的。 这会儿酒匠接手了,他自有自己一套鉴别酒精浓度的办法,就是经验。 苏策知大乾的酒,粮食粗酿,没有蒸馏,顶了天二十度,刚才苏策自己尝了一口,应该有个四十度到五十度。 酒夜倒入一斤装的陶瓷瓶中,木塞子塞上,摸上面糊密封,外面在封一块红布,绳子一扎。 百果酿,横空出世。 第三十四章 物以稀为贵 苏策和亲卫们第一批品尝到了高烈度的蒸馏酒,清冽的酒液泛着金黄色的光泽,果酒中的芳香分子让火辣辣的口感中带着醇厚的果香。 从来没有接触过烈酒的大乾人被撂倒了。 第二天起来,李常就带着十瓶酒去了平康坊,物以稀为贵,重点是要会讲故事。 取自百果精华(没人要的果子),借助高山雪水(井水),历经多道复杂工序,精心酿造而成的百果酿,却无人购买。 李常在平康坊转了一圈,按照苏策说的,找到装饰最华丽,店面最大的五家酒楼,分别摔碎了一瓶百果酿,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酒楼周围。 神色失落的李常牵着马就要离开,走的步伐都有些缓慢。 但是却有一群人追上来,拉住了他。 状元楼,及第阁,得胜楼,一品轩,醉贤庄,五家长安最有名气的酒楼看中了李常的酒。 以为是孤品,但是听到可以供应,五家酒楼竞相出价争取份额,酒楼酒楼卖的不就是就美酒吗? 最终李常停下了脚步,状元楼的掌柜请李常和其他四家的掌柜去了状元楼商量酒的份额。 打开一瓶酒,五位掌柜各饮一杯,闭上眼睛品尝,良久随着一声声好酒的夸赞,李常感觉五双贪婪的眼睛都盯着自己。 李常咳嗽了一下说道:“各位都是生意人,有些话就不要说了,问了我也不会说,免得大家都不愉快,我家主人说了,这酒卖给谁都可以,每家每月三百斤酒,每家每年的份额钱一千贯,酒钱另算,如果有那一家有过头的行为,这酒就以后不卖给他了。” “咳咳!理当如此!哈哈,您三位看呢?”状元楼的掌柜咳嗽的一声,话头一转,好像刚才想要强抢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三家。 “理当如此,我们可是正经做卖买的。”其他四个掌柜也打着哈哈。 李常看到五个掌柜的收起了贪婪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说道:“金樽清酒斗十千,多次缩酒的到了极限就是清酒,一斗十贯钱,一升三斤酒一贯钱。我家的酒比起清酒怎么样,各位掌柜的心里有数,刚才几位出价每瓶一斤酒十几贯钱,也说明我家的百果酿值这个价,但是各位,这个份额,守得住吗?” 李常停了一下,看着五位掌柜,此时李常的心里有些紧张,只是单纯的卖酒吗?是也不是。 坐在主位的一品轩的掌柜喝完了杯中的酒,看着有些紧张的李常,也不去多想,多半是个外来户,怕事。 “小兄弟,你很聪明,我等五家怕是这长安城最大的几家酒楼了,小兄弟不用怕谁去抢你家的产业,卢某今天把话放到这里了,谁要是借着身后的势,做什么腌臜手段,坏了这长安城的规矩,那后果怎么样,心里都有点数。” 李常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给各位掌柜的满上酒,这才接着说道:“我家主人说了,我们只酿酒,但是卖酒的却是酒楼,都担着赔本的风险,所以这酒就两贯一斤,众位也不要涨的太多,不然这酒喝的人太少,赚的也不多。这是个可以做很久的买卖,不要一锤子定死了。” “有理,那这酒每月可供多少。”得胜楼的掌柜问到了关键处。 如果酒的供量少,那可就不能怪他们涨价啦。 物以稀为贵,这可算得上独门生意,而苏策虽然没有做过什么生意,但是明白一个道理,高利润高风险,要是定价太高,难免会有人过来抢夺,倒不如定一个低价,让别人以为是辛苦钱。 现在时间太短,木桶中的果汁都没有怎么出酒,昨天用了十个百斤木桶出,坏了三桶,七桶好的才酿出来二百多瓶酒。 木柴不需要成本?卖果子不需要成本?还是苏庄的人手不算成本? 一千个木桶,按照三成的坏酒,还有七百桶,在放一段时间,酒精含量会更高,这样出酒也会更多。 而苏策为此付出的金钱成本已经超过了三千贯,既不能高价去卖,让贪婪者铤而走险,也不能价格太低,让自己吃亏。 百果酿,在大乾已经可以算的上珍品了,珍品往往意味着价值的高昂,四十度以上的酒,在酒水只有二十度就已经到了极限的大乾,就是珍品。 所以这百果酿也不能大量去卖,这个度要衡量好,不然其他酒商会因为竞争找盘外招,现在的苏策很清楚自己这个伯爵守不住的。 所以给李常了两个数字,一斤两贯和每月两千斤酒的份额。 长安城每日耗酒上千斤,自己这每天不到七十斤的量,也不会引起什么酒业动荡。 至于说酒楼卖多贵的,那就和他苏策没有关系了,大头被别人赚去了,那也是因为这些酒楼背后都有人撑着,所以李常故意在平康坊最好的几家酒楼门口摔碎酒瓶,其目的就是找最强势的几家酒楼作为这门生意的背书者。 而且要是那一天苏策遇见什么难事,这五家酒楼背后的关系也未尝不能拿来用用。至少挡挡小鬼还是可以的。 “每月两千斤,每家份额四百斤,至于把酒送到长安城,各位怎么去分,您五位决定,我家主人说了每家只分四百斤。另外我家主人说,铜钱,金银各半作为酒款,份额钱,一个月后给,大家先看看百果酿值不值得一年千贯买个份额。”李常说完话,后背出了一身汗,每月两千斤,得钱四千贯,苏家要富起来,自己这些亲卫也能沾上光。 苏庄一百多个娃娃,有人教书,再加上亲卫们每天操练,十年后,苏庄的娃娃们长大了,去哪里都是人尖子。 主家年龄也不过二十,自己这些人也没有三十,主家没有看眼前利,看的比自己等人远,那就好好的跟随,把交代的事情做好。 以后家里的娃娃可能学到真本事。 “那就按照你家主人的意思办,回去给你家主人带句话,在长安城做自家的买卖,没人敢抢,畏手畏脚的挣不了钱。”一品轩的卢掌柜把事情定了下来,而其他几位掌柜好像也没有意见,或者有异议没有说。 不过李常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傍晚到了苏庄,李常把今天白天的话转达给苏策,苏策听了只说知道了,让李常明天带上亲卫中的十人,赶着马车把今天封装好的一千瓶酒运去长安,以后半个月运一次。 第三十五章 苏庄年前 苏庄的日子随着百果酿的售卖,越来越好,苏策也一门心思的建设着苏庄。 来投靠的庄户两个月中已经有了三十几户,大院子被庄户们称为苏园。 墙内墙外的世界总是不同,这个苏策不可能去改变这种情况,只能做到让自己的庄户日子能好点。 人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苏策没有办法把后来的庄户和院内的亲卫一视同仁,队伍大了,人心齐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不可能因为个人的喜好就随意的平均主义。 对于大人来说,苏庄的租子只有三成,远低于长安周边各庄的五成租子,能找到这样一个主家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就显得太过残忍。 不过适当的残忍是为了日后的施恩,苏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变黑了。 不过,这就是大乾的生存之道,上有王公勋贵,中有平头百姓,下有佃农奴隶。 剥削的阶级艺术在大乾都摆在了明面上,至于阶级的跨越,只有用牺牲和无畏的态度,加上一点运气,才能闯过去。 佃农还是平头百姓,但是因为没有自己土地,所以比起有土地自耕自足的人来说低了一级,而奴隶首先要做的就是无上功勋解除自己的奴籍,前提是自己的所有者愿意给奴隶一个机会。 生而为奴,世代为奴,因为大乾人认为这些人的血脉中夹杂着背叛,胆怯,贪婪,等等所有的负面罪行,因而即便是大乾律中明确写明了奴隶可以以奴军身份进入军队,但是却没有那个大乾人会让其有这个机会。 一代人的错,在大乾是真的会影响到后辈子孙的。 前些日子听到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妃因病去世,太子幽禁解除,郑家被砍头的砍头,剩下的人被贬为奴隶,人间悲剧的前提是这些人制造了悲剧。 虽然说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但是他们却享受着郑家贪墨官仓制酒贩酒所获的财富。 与郑家交好的文阀们,一边抵抗着政敌,一边悄悄的赎买郑家的女眷,只是希望故人妇孺不去受辱。 律法无情,人有真情,法大于天,一个奴隶是什么时候以十金为价? 这一次教坊司狠狠的赚了一笔,但是背后被文阀们骂惨了。 军中有功者,教坊司会赐这些犯官女眷作为奴婢,这是给军立功之人的恩赐。 这也让苏策进一步明确了自己不掺和权利之争的想法。 斗争的手段粗暴或者高明,但是唯一不变得就是防不胜防,苏策不想害人,但是也不愿意自己被害。 新来的庄户们,以前是佃农出身,而佃农一般都是家里出了事才去沦落到把自己的田都卖掉,说白了都是苦命人,苏策可以为了苏园的人心选择让这些庄户的大人们受苦,却不愿意看着那些的孩子失去眼中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腊月凛冬,苏策在苏园外巡视庄户的房子是否结实,契约的关系,这些庄户种着苏策的土地为苏策交租,而苏策付出的只有种不过来的土地。 苏策喜欢小孩子,因为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没有尔虞我诈,但是在巡视的时候,一个女娃,看向苏策的眼神刺痛了苏策。 小小的人儿,站在刚刚分给自己家的土坯房中,怯生生的探着头看着外面的苏策,眼神里满是恐惧,不安。 小孩子懂事晚,但是这样的眼神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吗? 本是惊鸿一瞥,但晚上苏策却辗转难眠,看着怀里王兰睡觉,孩子一般的嘴角勾起,似乎梦里又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苏策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女娃的样子。 一张小脸,洗的很干净,两个脸蛋红通通,这不是可爱,而是冻的,几岁的孩子本该天真无邪,严重却是警惕不安。 苏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难以将脑海中的这个画面丢弃掉了。 苏策,上一辈子也是孤儿,那样的眼神,曾经的他也有过。 敏感,对于外界的事物充满着恐惧不安,饥饿,不知道下一顿饱饭是是什么时候,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打骂。 这就是流浪的苏策当时的样子,直到进了孤儿院,苏策才将这些掩藏在心底。 而今天苏策再一次想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时候自己多么渴望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有饭吃,有衣穿。 只有这么两个简单的愿望,直到十一岁进了孤儿院才实现,而流浪的日子加起来有三年多。 现在,在大乾,有爵位,没有什么大志的自己,可以靠着这个爵位富贵一生。 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很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苏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样的,但是只想不做,永远做不到。 百果酿,一本万利的生意做着,十来倍的收益,一年下来五万贯的利润,这些钱拿着是应得的,但是用着苏策却心中不安。 大乾文治武功,国力鼎盛的模样始终是表面,底层的这些人忙忙碌碌为的不过也是衣食。 人活一世,但求心思通达。 心中有了主意,苏策这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苏庄为每个人量着身材,下午李常就被苏策打发到了长安城。 李常连同自己一共十个亲卫,五两牛车去往长安城,一到长安城就直奔制衣铺。 男丁五十六人,女子六十三人,男童一百六十五,女童七十四。每人两套冬衣,小孩子长个,衣服做大一些。用去了不过三百多两,也就是苏庄半天做酒的利润。 约定好取衣时间,李常带着亲卫去了东市,置办过年所需。 活羊一百只,公母各半。 鸡子堆满了半个车厢,青盐一石,脂油两百斤。这就是一车了。 一堆铁锅,农具堆满了两辆车。 干果,果脯,则堆满了剩下的半车。 这一次李常花钱花的肝疼虽然这些钱都是主家给的,但是这么花钱还是李常人生中的头一遭。 看着空着的半个车厢,还有手里一千贯没花完的一百多贯,李常想起临走前苏策说的,要给庄里娃娃们买点东西。 李常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女娃头上要有绑头发的头绳,男娃嘴馋,李常想了想给马车上,丢了两匹红绸,一贯十斤的沙糖,李常买了五百斤。 剩下的十几贯钱,李常作价十换九,换成了新制的铜钱。 买完所有东西,十个人赶着牛车踩着关城门的点出了城,直奔苏庄。 第三十六章 年年岁岁 火堆上的羊肉滋滋冒油,铁锅里炖的鸡鸭,咕嘟咕嘟的散发着香味。 人,一辈子为的还不是散碎银两,口腹之欲,人前显贵,阖家安康。 夜色中的苏庄欢声笑语,孩童在嬉戏玩闹,火堆三丈一堆,桌子摆在苏庄的校场上,呼呼的火苗,让寒冷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敬天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敬帝君,文治圣明,武功鼎盛!” …… 酒足饭饱,众人回家陪着家人守岁。 总结苏庄的第一个除夕夜,吃肉吃撑,喝酒喝饱。 凌晨,苏策打了一个小盹就被王兰叫醒。 今天是苏策的大日子,大乾律公侯授爵,上亲授,伯子男,大朝会,殿前上见之。 苏策迷迷糊糊的被王兰喊起来,洁身净面,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摆弄。 苏家小门小户的,没有下人,庄户今年才来,心里记着主家的好,没事的时候会到苏府帮闲,亲卫们虽然和苏策有过命的交情,之前和苏策没有什么身份约束。 但李常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苏策对他们再好,再平和,主家的地位都不是因这些就可以无视的。 头戴两梁进贤冠,身穿绯色六旒絺冕,衣裳绣有三章纹,腰上戴着带扣板扣结,带上装有带犀銙,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马靴。取来银鱼袋挂在腰间。 迈步出门,到了苏府的正堂前。 李常双手捧着一把没有开封的仪刀,再看看院中的亲卫,苏策有些诧异,李常点点头,王兰去了正堂。 “你等与我,不必如此!”苏策看着屋外,皮甲上身,刀枪弓箭齐备的亲卫肃立在院中。 “祝将军军功鼎盛!” 众亲卫齐声大喊,这即是对苏策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从今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喊声让黑子兴奋的踢着前蹄,苏策回头看着正堂端坐的双亲,看着自己的双亲和妻子,点了点头。 “儿,去了!” 苏策走到黑子旁边,亲卫林全牵着黑子。炙热的眼神,让苏策明白,从自己迈出这道家门,苏家就不在是小门小户,而是真正的勋贵了。 勋贵,以功勋成贵,每一个勋贵都像是一辆奔驰不休的战车,勇往直前。 翻身上马,苏策带着李常,林全还有其他两名亲卫在夜色中前往长安。 除夕夜,金吾不禁。 路上,苏策远远就看到了长安城城上的排排红灯笼。 到了街面上,人们都穿着新衣,大朝会,有文武百官,王公勋贵,文人雅客,乡老孝子。 朝廷上下举办大朝会,所有的文武百官这会,都在往皇宫的正殿聚集,苏策谁也不认识,就找个角落晒着太阳,倒也自在。 一同前来叩见皇帝还有从各地前来汇报工作的朝集使,以及各国前来的使者。 大朝会上,苏策第一次见到了大乾的帝君,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一言一行,都值得人揣摩,苏策跟着其他授爵的人,停留了不到半盏茶就被宫里的公公带到了一旁观礼。 各地来的朝集使趁着今天要向皇帝进贡,旁人叩拜,苏策也跟着一起叩拜。 叩拜并不是跪拜,拱手行礼,两手相抱,左手抱右手,寓意为扬善隐恶。盖以左手为善,右手为恶之故。 双手举胸前,立而不俯,作揖行礼,一面躬身,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手不过鼻,向人行礼。 三礼九叩,也叫三拜九叩,重复一礼三叩礼,加在一起为三礼九叩。 每次重复前,都会有乐官敲三下大磬,表示再一次行礼。 礼毕,作揖而退。 在大乾最大的礼也就是三拜九叩,至于跪礼在大乾,只有犯错才会行这种礼。 总的来说,这一天的大朝会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礼仪活动,也没有办理什么实质性的行政事务。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官员们上朝时的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朝堂上也是一番钟鼓琴瑟和鸣的喜气洋洋的繁荣景象。 苏策心里跟着走了一趟下来,直呼长见识,不过有一点很难受,就是吃东西不痛快。 上面皇帝说一句,底下跟着喝一杯,坐在宴席的众人,都像极了提线木偶,这种气氛让苏策很不自在。 苏策年纪小,周围的人也不认识,还以为苏策是刚刚袭爵的,所以说话就没有什么顾及。 坐在最后几排的苏策看不到宴席的舞乐,心底有些可惜。 宴席结束,皇帝离开,众人也都离开准备回家。 大朝会每年做的事情都一模一样,所以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参加,但是又不能不参加,就像那句话所说,城内城外互相羡慕。 出了皇宫,苏策看到李常四人牵着马,肃立在街角,苏策进皇宫了一天,他们在外等了一天。 比起把府邸安在长安城的其他勋贵们坐着马车回家,苏策还得骑马。 不过李常四人全副军备的样子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眼里。 “这是哪个武爵?” “不清楚!应当是今年新授的吧,李兄,不如去状元楼一聚,听说那百果酿好喝,咱也想尝尝。” “叫上刘兄一起,大家入朝为官,确实好久都没有聚过。” “今日没有见过太子露面。” “今日不谈公事。” …… 太子没有露面,无形中让这一次热闹的大朝会蒙上了一层阴霾。 太子一日不出东宫,百官一日不得心安。 太子妃被贬奉仪,刚刚三岁的皇孙地位不保,皇家之事不是家事,而是关乎大乾正统的国事。 年前就有很多大臣为太子之事奔走,但是皇帝迟迟没有定论,还把二皇子派去定北都督府,大乾的都督都是皇子遥领,但是实封的可就二皇子一位。 不过嫡长子继承已经深入人心,即便是草原上二皇子做的再好,朝中重臣也不会支持二皇子上位东宫。 朝局因夺嫡而乱,年前尚书省将一百多交好二皇子的官员调出长安城,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太子的态度。 现在已经不是太子的事情了,而是变成了皇权与相权之争,至于谁退一步,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第三十七章 六月新苏庄 大乾新胜,但是国内出了问题,被大乾兵锋压的喘不过气的外邦这次大朝会纷纷派来使团,一方面是大乾军威鼎盛,另一方面怕是打探消息为主。 很快大乾太子被幽禁的消息就传遍了各邦使团,自古中原大国,凡有夺嫡之争,边境必起战事。 这也是为什么尚书省对于一些提及二皇子的官员直接罢黜的原因。 宰相的铁腕手段也不断的刺激着帝君赵钰民,身为皇帝,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太子赵载承,从名字就能看出帝君赵钰民的看重。 载悠悠大乾之国运, 承历代帝王之远志。 元月初七日,隆盛十二年第一次朝会,太子终于露面了,但是朝堂上却少了很多面孔。 七天,尚书省尚书令闻器告老还乡,中书省中书令戴温接任尚书令,中书令由门下省侍中李信接任,中书省侍中由礼部尚书刘良接任。 皇权和相权相争的结果,要么皇权旁落,要么相权无威。 闻器以七旬之身回了江南道老家,尚书令掌管六部,手握宰相之权,但是为了太子,闻器选择了妥协,太子乃一国之本,断不可有所改动。 身为太子太师的闻器用自己的仕途挽回了太子的地位。 历来宰相告老还乡都会加三公之一作为荣封,但是闻器却没有,就连太子太师之衔也被封给了新任尚书令戴温。 最后仅以从二品光禄大夫的散官衔作为仕途的结尾。 今天的朝会,太子几度落泪,因为一道道调令之下,原本支持太子的官员有三成人被贬,明升暗降,左迁……这些人都是为了太子赵载承恢复东宫之位而奔走之人。 太子妃被贬为奉仪,三岁的皇孙赵元沐的嫡子身份已失,注定了这一生与帝位无关。太子东宫的官员也被换了一茬。 因为太子之事被牵连官员近两百人。 太子议政之权也被帝君赵钰民收回。太子赵载承犹如木桩一样只能听政。 长安城里面历来不缺谈资,开春之后的播种才是国中大事。 苏庄的地有一万一千亩,从过年到二月开春,苏庄收了一百户就不再收庄户了。 在苏园外新来的庄户和年前的庄户们把旧屋子住满了。 去年年底卖百果酿的收益还有开支,最后给苏父清点库房的时候有银一千两,铜钱七百贯,年前去畜市买了些牛和家里的牛凑足了一百头。 今年都分给了庄户,约定好的,三年内还一只牛犊,这头牛就属于庄户了。 苏策对庄户好,所求的就是庄户对苏家不起异心。 聚人气,兴家业,这句话很适用勋贵。 想象一下,要是封地里面的庄户和食邑都没有了,那么要一片荒地有什么用处。 渭水旁的这片地力很肥,在苏庄旁边也没有接壤的村庄,泾阳县城在苏庄的北面四十里,往南十五里是长安城,往西两里地就是渭水,往东十里是北衙六军的驻地,这块地的位置相当不错。 开春庄户们已经带着耕牛下地了,渭水的冰面也消融了,来往于河面的舟船也变多了。 每天辰时苏策起床都会和亲卫们一同在校场打磨身体,顺便教教苏策那一百个未成年的食邑们。 巳时苏策和亲卫们各做各的事情,苏策回苏府看看书或者陪双亲说会话,亲卫们则开始每天的巡查,苏园内外分两班,五人在庄外骑马巡视,五人在庄内,另外十人值守夜班。 周围都是荒地,庄子里面的小孩多,万一被叼走一个,可就是亲卫们的失职了。 苏园内的私塾挤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孩子,亲卫们准备等着庄户们忙完农时,就把庄子重新归置一下。 以后苏府外,高墙内做为私塾,亲卫们和庄户住在苏园外。 这也意味着苏策又要花一大笔钱了。 苏父现在过得很痛快,苏府的新产业,每年算下来百果酿能带来五万贯的进项。 今年老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了,每天下午都会拉着苏策在庄里走走停停。 苏策有种回到上一世去工地的感觉,每天夹着一只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就这样到了三月底,庄户们耕种完毕,苏庄开始在长安城南订购大量青砖青瓦,在集市订购一百顶帐篷。 在原本的苏庄基础上建起来一百套小院,房子是青砖青瓦,院墙是拆下来的土坯垒成,外面抹着一层黄泥,在涂上石灰,白墙青瓦的很耐看。 怎么样让人死心塌地,就是给他所有他想要的。 苏府内院三进的院子只能亲卫及其家眷进入。 而庄户们住的地方也不差,主家建的房子用的都是青砖青瓦,再也不怕屋漏淋雨了。 种的地,租子只有三成,还分了牛和工具,家里以前乱跑的泥娃子也能去苏府外院里面的私塾读书了。 在苏府外,新建了很多建筑,南边是新建的酒坊,这里以后专门用来制作百果酿,东面西面南面是庄户的小院,两路从东西边庄户小院留出的开口通往西边的耕地,东边的官道。 到了六月初,庄户搬进了新家,同时也自发的和苏父签字画押,以后他们就不再是佃农而是庄户了,虽然失去了佃户的自由,成为了有主家限制的庄户,但是颠沛流离的佃户生活谁愿意过谁去过吧。 李常被苏老爷子提拔成了管家,以后外院的事情就都是李常去管了,名不正则言不顺,李常帮着苏策做了很多事,苏策年纪轻,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苏老爷子不能当做不知道。 苏老爷子怕苏策抹不开脸面,和李常给苏家定下了规矩。 内院男丁不可入,免得冲撞了苏家家眷。 同时,苏母去长安城请了两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说是请,不如说是被求的没有办法了。 宫里的规矩大,宫女听着好听,但是一旦上来年岁,三十五岁就被“放恩”到了宫外,这些人除了伺候人,哪里有养活自己的手段,要是家人还在那还好说,要是找不到家人,最终的结局大多是悲剧收场,苏母遇到了,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两个。 与此同时还有从人市赎买回来的六个丫鬟,都是苦命人,到了苏家至少能吃饱穿暖,家里唯一的男丁,苏策也是洁身自好,宠着王兰一个人。 内院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空荡了。 两个老嬷嬷都没用苏母吩咐就把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三进的院子,中院不住人,也是前院,有正堂,侧厅。 后面是东西两院,东院住着苏策夫妻,西院是苏老爷子和苏母。 自从苏母带回来八个人后,一个嬷嬷带着三个丫鬟跟着住进了东西两院的厢房。嬷嬷住西厢房,三个丫鬟住东厢房。 至于吃饭还是老规矩都去外院的大食堂吃饭,哦,庄户和他们的孩子早中晚三餐也在这里吃。 本来大乾吃饭时两餐,但是苏策从小就要吃三顿,所以苏府历来也是三顿,到了现在的苏庄也跟着这个习惯。 庄户们现在的粮食还在地里,等到这一季粮食产出了,苏策让庄户去大食堂吃饭,庄户估计都不愿意,毕竟这要是传出去,占便宜没够的骂名可背不起。 至于亲卫和食邑那吃苏策的是天经地义,以后等食邑那一百个孩子长大了,也会从苏府搬出去,苏策也不能养他们一辈子。 施恩于下要有度,可帮一时难,不帮一世贫。 第三十八章 不太严肃的大乾君臣 夏季六月底,长安城似乎也被炎热抽去了生气,勋贵们带着家小亲卫们去了南山脚下避暑,大乾立国百年,征战十战九胜,一代代府兵中冒头的人也积累了下来。 但是因为降等袭爵的缘故,所以住在长安城的勋贵人数实际上并没有开国的时候多,伯爵以上人数不足三百人。 长安的繁华很大程度上依靠的就是勋贵。同时,大乾的官员也是历代都来最多的。 职官,散官,勋官三种类型的官员体系,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九等流外的行政架构让大乾的统治渗透到了大乾的每一寸国土中。 选锋令是一个大乾人对于自己仕途的选择,从伍可传家,从文兴一世。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近几十年随着大乾疆域扩充到了现在人口所能控制的极限后,军功授爵的路就不那么通顺了,所以大乾度过了帝国扩张期后,大量的人才都选择去读书,文治武功,文职在前,武功在后。 这几十年积攒了很多的文官,而勋贵也就只有两年前征北一战封的几十个勋贵。 现在站在大乾顶端的勋贵,也只有六位国公,十五位郡公,三十一位县公,七十四位县侯,一百八十七位县伯。 至于将门文阀,将门和勋贵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文阀现在已经撑起了朝堂的半壁江山,没有谁去打压开国时,就占据整个朝堂三分之二数量的勋贵,只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勋贵势力在不断的衰落而已。 太子之事虽然以妥协的方式结束,但是对于大乾朝廷敏感的人都发现了皇权与相权相争的事实。 皇权的巩固历来依靠的都是勋贵的支持,勋贵会随着一代代家主的更替逐代衰落,此起彼落,文官的权利却在不断的加强。 很多文阀的前身本就是勋贵,只是因为爵位不再,依靠家族的积累,不断涌现人才,变成了文阀。 这个根子在四十年前最后一位开国时封爵的勋贵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根子。 将门和文阀的界限也因此变得很模糊,将门没有了勋贵的身份,就没有土地和食邑养将,穷文富武的道理,让很多将门没落,后代子孙只能走向科举之路,成为文官。 不过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弊的说完了,利的地方也不是没有,至少大乾的文官群体还带着勋贵的傲骨,做事的风格中带着一股堂堂正正的强势味道。 太子之事要是放到前朝,肯定会安一个太子管教不严或者太子失德的帽子,但是文官们却用了一位尚书令的仕途,强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连皇帝赵钰民也只能退一步,太子除了丢了议政之权,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五月皇帝照常去南山下的离宫避暑,三省六部的长官们也跟着一起去了南山离宫办公。 太子赵载承今年四月行冠礼后,群臣进谏之下,恢复了太子的议政之权。 同时,皇帝避暑,太子赵载承监国,虽然赵钰民带走了三省六部官员,但是九寺五监还留在长安城辅佐太子监国。而且东宫的官员也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皇帝赵钰民过两年才到四十不惑的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所以才以太子的事情试探群臣,不过尚书令闻器却用强硬的态度,让试探徒劳无功。 大乾也不是没有过太上皇,乾太祖就是五十五岁做的太上皇,活到了七十九岁,当然太上皇交出皇权也并不是因为发生了政变,而是大乾开国皇帝自己定下的规矩。 嫡长子十四无疾封太子,太子十六大婚,听政议政,二十监国,皇帝五十五退位为太上皇监政,太子继位。 这种权利的交接,才是让大乾国运不衰的源头,每一位皇帝都是在自己精力充沛,执政手段成熟的时候继位,大乾的每一位皇帝都算的上英明,当然权利的交接少不了文臣的督促,以及勋贵们对于新皇帝的支持。 而皇帝赵钰民的试探不成,从另一个角度也是对于皇帝权威的打击。 所以,今年皇帝避暑,特意吩咐了大乾勋贵们也得去南山陪同,苏策也从苏庄骑着黑子屁颠屁颠去了。 至于皇帝赵钰民的目的很简单,之前被文官不讲道理的以退为进的手段刺激到了,这不得往回找找脸面吗? 皇权如何巩固,还是得靠给皇家卖命的勋贵们。 这不,大太阳底下,皇帝要“大阅”。 北衙六军中的左右羽林卫这次随皇帝避暑,右羽林卫屯卫离宫, 左羽林卫以及勋贵们都到了山脚下。 赵钰民自领中军,六位老国公挺着七十多岁的身子骨,每人分领左右虞侯,左右前军,左右后军。 皇帝当大将,国公当虞侯,押衙,郡公,县公当队正,至于伯爵资历老的凑着当个队正,资历浅的就只能混个队副做做了。 至于观众,就是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了。 大太阳底下,眼看着勋贵里面的老头子们额头冒汗,腿打摆子,苏策等一帮年轻的勋贵们,一边要时刻盯着令旗指挥羽林卫变换阵型,一边还要注意身边的老头子们别中暑了。 将军白发总是让人心酸,但是皇帝都带着羽林卫亮起了刀锋,勋贵们可不能拉了后腿,毕竟勋贵和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允许在大阅的时候出问题。 大乾军阵是大乾府兵的吃饭本事,能进北衙六军的都是边军中的佼佼者,军阵的变化移动那都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大乾军阵,毕竟不管是北衙六军还是南衙十六卫的军营无符令不得入内。 三省官员自持身份支起耳朵安静的看着,而兵部的官员此刻被其他五部的官员围着,要说六部谁最了解大乾军阵还得是兵部。 军阵的每一次变动都会被这些兵部的官员分析一遍,这会是遇敌展开,嗯,这会是御敌扎稳阵脚,哎,射箭了,快看要接敌了…… 两个时辰后,大阅进入尾声。 此次大战,大乾皇帝赵钰民亲自指挥军阵“大战”两个时辰。射出箭矢四十万支,全军推进“拼杀”五里。 斩获倒霉的兔子,野雉,蛇鼠上百只。 “战陨”六位国公,九位郡公,十三位县公,二十九位县侯,七十三位县伯。 当然战陨的勋贵们,很快都被军阵中的辅兵抬到阴凉处,太常寺下太医署的太医令领着医师、医正、医工忙的前后脚打架,霍香熬的汤药一碗碗的灌进勋贵的肚子里面。 左羽林卫的府兵们倒是啥事没有,毕竟北衙六军,三日一训已成惯例。 “活着”的勋贵们跟着骑马在前的皇帝赵钰民去往三省六部观战的山头,左羽林卫的将军们接手自己的军队,整队,按照兵种,一队队列成方阵。 皇帝赵钰民骑马饶了一圈,三省六部的官员们跟在勋贵的后面,吃着前面飞扬的尘土。 接着皇帝勋贵官员们在左羽林卫的方阵前减速,听着军阵中整齐的呐喊声,文官们的脸色如常,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 走完最后一个流程,赵钰民上来点将台,扫了一眼户部,能不能犒劳犒劳咱辛苦的将士们。 户部尚书无奈的点点头,您开口,我出钱。 我出钱?我户部只进不出! 晚上,皇帝回到离宫的,宫外左羽林卫的营地飘出阵阵肉香,两万人吃了整整四千只羊,户部尚书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给勋贵分食烤羊的皇帝赵钰民,圣上今天出了口恶气,闻器,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还得哄着圣上,吃了一嘴的土,闻器不当人子乎! 离宫大摆筵席,众人知道圣上出了气,差不多该消停了。 户部尚书这会却有点不开心了,当兵吃肉,那是皇帝犒劳。 凭什么老夫只能吃些带着腥味的鱼肉,你们这帮勋贵就能大口吃着烤羊肉,虽然老夫牙口不好,但是这羊肉凭什么没有老夫的,圣人不再是年轻的圣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老臣子了。 想那北衙六军是皇帝私军,我户部那是大乾的户部,一粟一粒那都是民脂民膏。 四千只羊,既然是皇帝赏赐,那肯定是最好的羊了,既然是好羊,比起市价三百文的羊肯定贵一点,一只一贯不贵吧,相信圣上肯定不会舍不得的。 四千贯不是个小数目,这钱肯定不能让户部出了,看来今晚要写一份信交给太府寺卿,说一说这个事情,钱是皇帝花的,那今年拨给内帑的钱要扣出来这笔钱的。 要是全扣会不会惹怒圣上,算了户部也出一部分吧。 内帑每月可从户部拿走一千两百贯作为圣人的月俸,户部尚书心里小算盘一打,那就扣下来一季的用度吧。 四千贯减到三千六百贯,户部要花出去四百贯,心疼,肝颤,这些钱够养活七八户人家一年呢。 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老夫今日愧对这四个字。 第三十九章 罗斯国来使 大阅! 大乾的勋贵半数年迈,也让赵钰民看出来了勋贵的势弱,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威信不足更恐怖的事情。 勋贵们离开离宫的时候,赵钰民看着为首的六个老国公,年过七十,征战一生的伤病让这些扬威异域的大将们连马都骑不了了。 此时,赵钰民的悲伤无人能懂,为什么要把太子之事迟迟不决,还不是为了看一看太子的势力。 赵钰民看到的形势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糟糕。 勋贵们在太子之事上连发声都没有,不是勋贵不想,而是不能,六个国公的身体也就在这几年了,这六位国公一旦过世,仅凭着一帮郡公哪里能抵抗越来越势强的文官。 军功授爵,没有军功哪来的勋贵,征北之战也才出了一个县公,那一串侯爵伯爵都是放开了限制授爵的。这都还是自己据理力争封下来的,要不然征北一战的武爵还不得缩水一半。 文武之道在于均衡,帝王御下之道在于均衡。 现在文强武弱的态势已然出现,赵钰民即便身为皇帝,也不可逆大势。 “长安最近有什么大事?”赵钰民问道。 “回圣上,北地罗斯派使者前来长安,鸿胪寺卿已经安排好了!”侍从轻声的回道。 听到罗斯二字,赵钰民的眉头皱了皱,接着问道:“太子准备怎么做?” 侍从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不算太坏,回道:“太子和三省认为可建交,通商。” “知道了。”听不出赵钰民的情绪,侍从跟着赵钰民回到离宫。 太子监国,行使监国之权,皇帝有否决之权,但是赵钰民却觉得这个罗斯国可不简单,太子当时被幽禁,北征战报却是没看,怕是当做小国对待了。 “令,定北公荐三人,助太子决断罗斯国使团建交之事。” 作为皇帝,赵钰民想看看被文官支持的太子到底有多少理政的本事,不过作为父亲,却要给儿子一些帮助。 既是君臣,也是父子,其中尺度把控不好,父子离心,对于太子妃的处置已经是最轻的了,但是以往总是日日请安的太子,这段时间却一次都没有。 苏策骑马回家,比起南山脚下,他很喜欢自己渭河边的苏庄,虽然炎热,但是自己的家自己不嫌弃。 回到苏庄,王兰四月的时候请了大夫,已经有了三月身孕,苏策也是日日陪着王兰。 苏家进项单一,但是这段时间也积攒下来了万贯家财,酒还真是暴利。 不过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苏庄几乎是从无到有,从一片废墟上建起来的,新庄子盖房铺路,酿酒的材料,买果子要用钱,增加酒精度数的粗糖要用糖,二十亲卫的月钱,一百食邑的开支都是要花钱的。 所以万贯家财到头来,也只是攒下来了四千贯。 苏庄没有冰窖,苏策只能派李常去长安城里去买,五月六月仅仅买冰就用掉了一千贯钱。 这冰在长安已经炒出了天价。 苏策回家看到屋内和苏母一起做小孩衣服的妻子,今天受了一天热的辛苦都成了过眼烟云。 晚上大食堂的妇人厨子做了凉面,这还是苏策教的,大乾对于食物的处理太粗糙。 小麦只会做成麦饭,就是和大米一个处理办法。 还是苏策带着亲卫进山运回来石头,请石匠做成石磨,建了一座磨坊,这才有了面粉。 现在的李常越来越像长城城里面大户人家的管家了。 每当苏策想出来什么新主意,李常都会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 更是在知道主母有孕在身后,把酒坊搬走了,问苏策要了两千贯钱,就在苏庄的南边建起来了一座工坊,高墙围着,里面只有占地不到四分之一的酒坊,说是以后还有什么产业也放到里面。 每天亲卫带着稍大点的孩子带刀挂弓巡视着苏庄和工坊。 匠人们也重新安置在苏庄和工坊的中间。 李常心里有一个梦想,就是亲手建一座城,现在虽然不能建城,但并不妨碍他把苏庄建成一座缩小版的城池。 苏策看过李常画的草图,很有想法,不过这也意味着苏策要出很多钱,不过苏策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苏家的基业,也是为了苏家能够传承下去。 所以苏策就索性让李常放开手脚,苏庄不是他苏策一个人的,亲卫,食邑,庄户,匠人,所有人为的就是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 不过苏策也给了李常限制,就是必须留足全庄所有人三年的粮食,这个目标今年必须实现。 苏策上一世能给这一世的帮助并不多,毕竟两世为人,很多事情没有提示,从记忆中翻不出来。 平静的日子没让苏策两天,六月的最后一天,苏策去大食堂吃早饭,虽然会有下人把早饭送到苏府,但是苏策还是出现在这里。 苏策不相信有什么忠诚,所谓的忠诚最根本的就是利益,利益加上信任才是忠诚。 所以每天出现在大食堂,让庄里的人都能看到自己,潜移默化的让庄里的人明白,现在吃得饱,穿的好,住的暖的日子是谁给他们的。 三代贵族的道理,不仅仅是贵族自己本身习惯的培养,还不能忘记培养附属在贵族生存的附庸。 贵族的底蕴来自附庸,这句话苏策也是偶然想起,这才有了苏策对于亲卫和食邑的全力培养。 苏策觉得自己有现在,是幸运使然,幸运的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见过太多人,听过很多事,而战场之外更多都是是自己对人心的琢磨。 掌握了人的欲望,那就满足他,只有这样苏家才会有做大做强的可能。 特别是大阅那天其他勋贵对于自己这帮新晋勋贵中部分人的鄙夷,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苏策和这些人一样都是勋贵眼中的“幸运儿”。 况且这些新晋的勋贵很多人都投靠了老牌的勋贵,这就更让人看不起了,苏策虽然并没有投靠谁,但是稍微一打听,就明白苏家也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没有拉拢的价值。 也是在大阅那天,苏策对于部分勋贵产生了极大的失望。 什么是勋贵,维护帝王威严的群体,虽然平日里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但是却身在统治的阶级,真到皇帝用的时候,那就是要拼命的时候了,要是赶不上趟,那现在的享受都会变成索命的屠刀。 第四十章 东宫听用 离宫连夜派出宫中的太监去长安城的定北公府。 李思哲听完太监传达的口谕后,在纸上写下来两个名字。 “伍安,林正。” 这两人都是之前李思哲麾下的守捉郎将,现在在狼烟山三关任职。 最后一人,李思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就是那个人让自己起了决战的想法。 “圣上口谕,着泾阳县伯苏策,东宫听用。”一位黑脸太监身穿紫袍严肃的传达了赵钰民的口谕。 三品紫袍,这样的人物,即便是残缺之人,也比苏策这个县伯高出不少品级,苏策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公公,这也到了午时,不如用些便饭。”虽然不敢得罪,但是让苏策巴结,苏策还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到了苏庄的午饭时间,待客之道,苏策还是明白的。 “哦?午时用饭,你这里的规矩倒是不同于别处!泾阳县伯不必客气,这次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紫袍公公感觉新奇,离宫也不着急回去了。 “还不知道公公名讳,庄里产百果酿,公公回去带上一些,从南山到这里,一路上辛苦公公了。”苏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示意李常,李常拿出来一个锦袋,里面装着二十两金。 黑面太监借过李常双手递过来的锦袋,颠了颠,又丢给了李常。有些生气的骂道:“苏小子,不会溜须拍马便不要做,你的事,某知道,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爵位,谁敢不敬,老夫叫常斌,当年也是边地拼杀出来的,受了点伤,圣人看某可怜便让某入了宫,某可不是那些腌臜之辈。” 常斌说话倒是神色如常。这么一说,苏策倒是立马反应过来了,作为一个男人,受了那种伤,没有变得阴损,反倒光明磊落,这样的人心智坚定,可交! 送礼等事情还不要做了,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倒是一种折辱。 苏策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当初来长安城自己遇到的事情,这一年多来的蛰伏,一幕幕涌上心头,眼眶有些红润。 从始至终苏策也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的性子,受了委屈,逼得没有办法,也只能撒泼打滚的把脸面丢在了长安城,现在忽然听到这样的话,心头实在酸楚。 苏策冲着常斌行了一礼。 “常公,受教了!” “莫做小儿态。” “常公,随我来!” 苏策领着紫袍公公走出苏府,走到大食堂,此时刚刚从校场列队来大食堂的食邑们,在大食堂门口喊着大乾军号,一伙一伙的走进大食堂。 苏策看到紫袍公公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食堂门口的场面,看着紫袍公公疑惑的眼神。 苏策连忙解释道:“公公,这是都是庄里的孩子,身上穿皮甲的是我的一百食邑,布衣的是庄里的娃娃,上午跟着我的亲卫在校场打磨身体,顺便学些军中规矩,下午去私塾跟着讲习读些书。” 常斌点了点头,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看来这年轻人的心气还没被打消。 进了食堂,苏策带着常斌坐在平时自己的那张桌子,李常带着常斌的侍从坐到别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大食堂其他的桌子没什么两样。 “庄里人多,能吃饱已经是不易,饭食粗鄙,常公,不要嫌弃!”今天庄里中午做的凉面,过水凉过的白色面条上放着烫熟的苋菜,一大勺肉酱铺在最上面。 “粗鄙?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饭食,说说。”这段时间,皇帝赵钰民的胃口不太好,一是因为热,二是朝堂上的烦心事太多。常斌作为守卫宫廷的掌事公公,为圣人分忧,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圣人吃得太少总是不好。 苏策示意常斌跟着自己学,把面条搅拌好,剥好几瓣蒜,边吃边和常斌聊起了凉面的做法。 吃完面,喝一碗原汁原汤的面汤,常斌就打算走了。 苏策将常斌送到庄外,常斌上马后没有着急走,坐在马上招手苏策到近前来,同时让手下拉开距离。 “苏策,今天这顿饭,老夫吃得开心,不妨多说几句,勋贵半数老迈是对你而言是个机会,但这些人与你一样为大乾拼过命,流过血,也算是你泽袍,做事情不要鲁莽。 圣人说过勋贵内斗要有度,上次为了你的事,一位侯爷丢了爵位。 切记,勋贵斗可以,不可放于明白。定北公帮你把事情平了,日后做事要有手段,不要想着一击致命,这里是长安城,不是边地,不可死斗,明白吗?” 苏策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多谢常公,小子明白了,听说定北公好酒,苏庄正好产酒,也得让大帅品鉴品鉴。” 常斌呵呵一笑说道:“到底是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倒是聪明,一点就透,百果酿,五家酒楼,一家是上面的,剩下四家都是几位国公的买卖,算是给你的补偿,多出庄看看,整日待在庄子里面,消息闭塞,多接触接触其他勋贵,长长见识。” 说完,常斌骑马离开,苏策等到视线中的背影消失,脸色沉了下来。 今天,这位常公公可不仅仅是出于好心的过来点醒自己,同时最后那一番话也是一种警告。 身为勋贵,不能脱离这个身份,那就只能遵守其中的规矩,长安城的大小勋贵不会排挤谁,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属于这个群体的,在内可以竞争,但是对外则必须团结一致。 就像是军阵一般,有人立功,有人牺牲,但是最终的目的只有胜利。 不管怎样,之前的事情,在常斌出面后,就到此为止了,老牌勋贵接纳了新晋勋贵的加入,但是勋贵的规矩也需要遵守。 回到庄内,苏策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备,自从来到长安这边,苏策很久没有穿过甲胄了。 黑色的甲片还留着北征决战时留下的箭痕,这副甲胄上面的灰尘也难掩曾经的金戈铁马的回忆。 拿出水盆,加上皂角粉,苏策认真的清理着盔甲上的灰尘,保护甲胄的油脂都干裂了,苏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甲胄清理干净。 想想但是在烽燧堡的日子,甲胄兵器一日一洁,苏策自嘲一笑,安逸的生活似乎已经磨掉了曾经烽燧堡敢于死战的自己。 独自披上甲胄,苏策闭上眼睛,盔甲冰冷厚实的触感,似乎又把他带回了那片草原。 第四十一章 商路谈判 第二天天微亮,李常为苏策披好甲胄,单膝跪地将横刀绑在腰间,黑子打着响鼻,苏策翻身上马。 半个时辰后,苏策进了长安城,与州府厢军黑衣皮甲,南衙十六卫黑衣银甲,北衙六军红衣金甲,太子十率靛蓝银甲不同,黑衣黑甲的边军甲胄肃杀之气更足。 苏策在东宫门口下马,东宫禁军查明苏策的鱼符,行了一礼:“王三郎,帮着把马拴好,好精料伺候着。苏伯爷,随我来,太子早已等候多时。” 苏策解下佩刀,禁军把横刀放在城门口旁边的的刀架上。 苏策点了点头,随着禁军穿过城门,对于这位“倒霉”的太子,苏策还是挺感兴趣的。 宫殿内,主座之人一袭青衫,左手里捧着一本《北国录》,右手拿着一块糕点,桌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折子。 周围一方方桌子端坐着东宫属官,还有小吏穿梭在其中,将手里的折子传递到相应的桌子上,牛油大烛还燃着烛光。 苏策迈步进去大殿。 “见过太子!”苏策甲胄在身,捶胸行礼。 “哦,你就是父皇推荐给孤的苏都尉吧!用过早饭没,没有的话,吩咐侍卫去拿一份,孤看会儿书。”赵载承放下手里的糕点,打量了一下,又捧起了书。 让苏策意外的是这位太子还挺接地气,可能也因为这位太子喜欢出宫民间游历。 苏策来时的路上吃了肉干,边军出身的人,嫌弃又咸又硬的肉干,但是却习惯于往甲胄胷甲的空腔中放点食物,北地边军粮草有时候供应不上,饿怕了,所以这个习惯成为了安北都护府边军们的一种习惯。 “喏!”苏策行了一礼,退出大殿,门口的禁军看到苏策出来,让苏策去大殿后面的小厢房中暂时等待。 进了小厢房,苏策发现里面的人不少,不过都是穿着公服的官吏,苏策也没有和这些人交谈的想法。 找了个凳子,便做下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一个禁军叫醒苏策。 “苏都尉,太子有请!” 苏策点点头,站起身子,此时苏策才发现东宫已经准备了仪仗。 苏策的战马黑子被一名禁军牵着,苏策大步流星的走到黑子身旁,一旁的禁军把苏策的佩刀递还苏策。 “太子命你跟在车撵旁。” “明白!” 很快仪仗出行,半个时辰后走到鸿胪寺。 鸿胪寺卿在衙邸门口迎接。 很快苏策就明白了自己这些东宫听用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了。 “我寺探子已经探明,罗斯国,地处狼烟山北,自狼烟山北五千里皆是罗斯国土。带甲五十万,其中国王拥兵二十万,其他的都被各个贵族统领,之前一直未与我国接触,此国公爵利沃夫征北一战,出兵五万,被我大乾征北大军击溃,只有千余人逃了回去,此次罗斯使团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与我大乾商议狼烟山脉归属,希望可以拆除狼烟山的关塞,两国通商……” 一个绿袍官员指着墙上的百国舆图讲解,为的是让太子和鸿胪寺的主官对罗斯国有一定的了解,两国建交,这样的事情大乾也只是和极西之地的大墨国建交,两国万里通商,商人们带去大乾的丝绸,瓷器,带回来大墨国的香料,金币,这样的贸易已经持续了六十多年。 现在罗斯国要建交,对于大乾来说是一个机会,商路通畅让大乾国内的物资借记流转起来,大乾的国力不断上涨,这条西域商路的作用不小。 此时要是开辟一条北方商路,对于刚刚纳入大乾的草原发展来说很重要。 “苏校尉,说说你的看法!”太子听完没有表态,太子决定建交的消息之前也只是太子的一句:“若是有利大乾,开辟一条北方商路就好了。” 但是作为大乾的储君,一言九鼎,言出法随,这也让刚刚监国的赵载承不再轻易说出自己的观点。至少不能武断的去说。 “喏!臣在征北一战中与罗斯国交过手,罗斯人的步战很厉害,但是有九胡人混杂在罗斯人的军阵中,这才给了臣破阵的机会,罗斯军,人皆镜面大铠,说明罗斯国的炼铁铸造工艺并不比大乾差,军阵中悍不畏死,非国家强势不可有。” 赵载承之前见过罗斯国的使团,卷发碧眼,言语语气傲然,非大国之民,没有这样的底气。 “下午,罗斯国使官要和鸿胪寺商议通商之事,太子不妨旁听,也好有决断。”鸿胪寺卿适时的开口说道。 “可!”赵载承也想听一听罗斯人要什么! 鸿胪寺卿下去准备,赵载承还在认真的听着鸿胪寺官吏的讲解。 苏策也完整的了解了当初战场上的对手,国王总领全国领主,领主以公侯伯子男骑士为等级,这个国家有贵族,有平民,也有奴隶。 公爵利沃夫就是当时的对手,作为王子,组建了一支五万人的远征军,其中的军队构成并不是他一人的,还有诸多愿意一起冒险南下的贵族军队。 下午,当苏策出现在商议的现场时,使团中的一个罗斯人忽然神情激动了起来。 “伯爵大人,就是那样黑色黑甲的军队击败了我们的五万大军。” “哼,斯沃特,镇定点。” “呼,要不是上次我们被九胡人的军队扰乱了阵型,那片丰茂的草原就是我们的了!” 鸿胪寺的小吏把罗斯人的话同样翻译了出来,看着大乾官员的神色严肃,主使比克连忙制止。 “斯沃特,闭嘴!” 这只是商议开始前的一个小插曲。 之后的商议内容主要围绕着两国互通商队。 互利互惠的协定就在商议的过程中一项一项商定了下来。 至于让大乾退出狼烟山脉,大乾避而不谈。 直到傍晚,罗斯人图穷匕见。 “如果大乾不退出狼烟山,那么互通商路的协定作废!” 听到这句话,赵载承皱了皱眉头,侧头小声的问:“苏都尉。” 苏策附身在赵载承的耳边说:“北地草原一马平川,北征一战后,罗斯人和九胡残部在狼烟山的三道山谷北侧营建要塞,狼烟山三座关塞可以阻挡罗斯人南下,如果放弃狼烟山,那么我们就需要在草原的北方高地重建烽燧,关戍,守捉城,才有防御的能力,需征府兵十五万补充到定北都督府,人吃马嚼,耗费巨大,况且,这些罗斯人若有狼子野心,以商路为把柄,边军遇敌会束手束脚。” 赵载承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眼神扫视着罗斯国的使者们,笑着说道:“狼烟山是九胡的,大乾打败了九胡,所以狼烟山理应成为大乾的国土,听说罗斯国在狼烟山北麓大肆营建要塞,希望这个传闻是假的,否则大乾会认为罗斯国侵犯大乾国土,苏校尉,若是国土被侵,当如何!” 苏策看着罗斯国使者听到翻译的话后神色愤怒,但这不妨碍他往怒火上在浇浇油,没有战争,勋贵何以显贵。 “大乾府兵带甲百万,大可试试我军横刀之利!” 赵载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苏策笑着看着众使者,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鸿胪寺的官员也紧跟着离开,只留下罗斯人。 “我想起来,我想起来,比克,就是那人带着一支骑兵攻破了我们军阵。”斯沃特猛然站起来,看着苏策的背影,甲胄背后深深的一道斧砍痕迹,让斯沃特想起来了那个在军阵中横穿而过的骑兵将领。 当时,他就在军阵中,距离被大乾骑兵冲过的地方只有几十米,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冲在最前面,背后挂着一柄罗斯短斧的黑甲骑兵。 第四十二章 九胡的报复 对于大乾来说,商路的通行更多目的是为了促使各州府修路,帝国的统治不在兵锋强盛,也不在乎帝王圣明,而是政令可以通达每一个州府,所以道路才是一个帝国的统治基础。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九等流外三套官僚体系,职权相互重叠,分主次,看似臃肿的官僚体系却能让大乾的政令渗透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要是没有道路,大军就不能快速到达,没有军队的威慑,很容易在地方形成割据的势力,出现听令不听宣的情况。 大乾皇族就是从割据一方到统治中原,直至建立大乾,每一块新地的纳入,道路都是排在诸事首位。 君不见二皇子现在已经在定北都督府待了一年多时间了。 而等到二皇子将定北都督府建设好之后,回京之后,必定封亲王,加议政之权,也是皇族下一代大宗正的人选。 太阳还没有落下,伴着夕阳,太子的仪仗在街上前行,太子夜宿东宫,晚上可不能在别处。 苏策骑在马上,想着今天下午的谈判,两国通商,对于大乾和罗斯都是好事,但却有与虎谋皮之危。 而且今天谈到最后,罗斯人的真正诉求已经暴露了出来,要的并不是通商,而是南下的通道。 那么,罗斯南下对付谁呢? 大乾! 所以罗斯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同时,苏策也明白,真正的大国往往在谈判时,只会有强势的索取,平等的交换根本不可能! 尊严只在刀锋之上,地位只在国力之上。 看到鸿胪寺官吏在谈判时的言语行动,那可不是温文尔雅,犹如强盗土匪,一言不顺,张嘴就是大军征伐。 看着表面温润如玉的鸿胪寺卿,四十多岁的人,跳起来怒骂:“不可能,必须免关税。” 着实让苏策开了眼界,至于最后自己的表现,苏策觉得还差了很多火候。 当时要是腰间配刀,砍上两个,估计就能顺利的谈妥了。 傍晚时分,长安城的人群形色匆匆,夜晚宵禁,无故不可各坊流窜。 出了鸿胪寺,太子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出宫去了一趟荐福寺。 回来的时候刚出安仁坊,路过平康,务本,崇义,宣阳四坊的路口,今天这里的马车有些多。 “嗖!” 一支箭矢划破天空,目标直指太子车撵旁边伴行的苏策,独一无二的黑衣黑甲,让弓手将苏策当做仪仗中的领军将军,擒贼先擒王。 苏策只觉得胸口一痛,胷甲上就扎上了一支箭矢。 “敌袭,御!” 苏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袭击太子车撵,看着平康坊西北角的屋顶站着一排弓手。 苏策连忙抽出腰间的横刀,挥刀劈砍射向自己的箭矢,胸口的胷甲弹开了不少箭矢,苏策也顾不得自己的其他,太子的安危才是首位。 大意了! 负责太子仪仗的是太子十率的左右率府,由亲勋翊三卫的府兵组成,算上苏策,一共二百三十五人。 最关键的是,这些府兵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轮番,部分人所带的武器都是样子货,斧钺勾戟这样的武器连刃都没有开,只是样子货。 幸好所有人的横刀还在,不过也让苏策看到了木竹所做的横刀。 亲勋翊卫中大臣子嗣真是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身上的武备都是偷工减料的。 看到统领左右率府旅贲军的左卫率和右卫率两人钻到马下躲避,苏策心里一阵怒骂。 没有办法,靠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刺客。 “我乃泾阳县伯,莫慌,聚过来!盾手御敌,弓手,响箭,三发!” 苏策大声的呼喊,这些旅贲军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团团围在太子的车撵周围,弓手开始和屋顶的刺客对射。 此时,屋顶的刺客还在用短弓不断的朝着人群射箭。 惨叫声不绝于耳,苏策看着自己的胸口,箭矢卡在甲片中,刚才的痛感只是力道传递到了胸口。 不过当苏策看到被射中的其他人,看到红衣银甲上刺眼的血迹,心头怒火中烧。 这些旅贲军身上的甲胄和手里的兵器一样都是样子货,大乾甲胄的甲片有规制,轻羽箭的力道根本射不穿,但是这些人的甲胄犹如纸糊一般,根本挡不住。 “啾……” “啾……” “啾……” 三支响箭直射天空。 此时,听到响箭响起,附近的左骁卫,金吾卫,皇城内的左右威卫和街面上的不良帅纷纷神色大变。 响箭一响,官员受袭。 响箭两响,勋贵受袭。 响箭三响,皇族受袭。 响箭四响,皇帝受袭。 此时响箭三响,说明有皇族在附近遇袭。 “六子,那个位置?”平康坊里面正在巡查的不良帅此时已经没有看歌姬揽客的想法了。 “西南!很近!”六子略一回想,指着北面,手持齐腰短棍的不良帅们蛮横的推开人群,往西冲出坊门。 坊门口左骁卫府兵也听到了响响箭声响,纷纷关闭坊门,同时长安城的各个瞭望台开始擂鼓,牛角号的声响也一同响起。 刚出坊门,这些不良帅和左骁卫的府兵就遇到了拦路的刺客。其他方向也是如此。 鼓号传响,左右监门卫把守长安城的各个城门关闭,一百零八坊纷纷也要关闭,街面金吾卫的人马把街上的百姓赶到临近的坊里面,关上坊门,守到街口上。 于此同时,南衙十六卫在值的左右威卫两万骑兵在值,分出一万骑从各个城门奔向各处,两只支千人骑兵从安上门和景风门骑马而出,直奔响箭处。 只是什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苏策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况,路口的马车调转马头,拦在街道上,把太子仪仗围在路口中央。 同时这四条街的其他方向也有马车堵路。 奔援而来的的府兵和不良帅都被堵在街道上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刺客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开始杀马,让马车彻底的堵在街道上。 有人堵路,还有人围杀太子的仪仗。 苏策此时也看清了这些刺客的样子。 这些人是九胡人! 没有丝毫蒙面掩饰的意思。 用铁条打制的刀身,刀把就用麻绳简单绕一下。 四个方向,各有近百人围攻而来。 苏策拉下面甲,对着太子的车撵喊了一句:“放下铁板,兵器尚可者上前,御者跟上,其他人把伤者带着,我们往北走,北面是景风门。” 苏策踢了一下黑子,黑子会意,马蹄蹬着街道铺设的青砖。向着北面冲出。 在苏策冲出后,还有十来骑跟上,苏策扫了一眼,这些人的横刀都是正二八经的横刀,家里应当是勋贵。 “杀!”苏策大喊了一声,黑子撞飞了身前的一个刺客,同时刺客的刀锋也划破了黑子的胸口,苏策俯身,横刀猛挥,击飞右侧刺客手中的直刀,刀尖一划,削去刺客的半个脖子。 苏策和十几骑冲过刺客组成的拦截线,却被马车挡住了去路。 苏策无奈调转马头,冲着旁边的人说道:“分十人推开马车,其他人下马杀敌。” 在这条街上的另一面,左右威卫的骑兵不计伤亡的冲击着马车和刺客,阻拦的刺客再过片刻就要被这些骑兵冲破。 在苏策这边的刺客,分出来一半的人手开始攻击苏策这小撮人。 同时太子车撵那边的人也和其他三条街的刺客接手了。 不断有人倒下,太子车撵缓慢的移动。 当太子的车撵进入街口的时候,仅剩的一排盾手配合着其他人,拦在街口,组成的单薄阵线在二百多刺客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两方就像是一层一层的胡饼,时间是最要紧的东西了。 很快马车被推开了一个缺口,车撵的御手一看,马上抽打着马臀,车撵前的旅贲军让开空间,马车从刺客的身上碾过,两旁的旅贲军也看到了希望。 左右率的旅贲军拿着手里的样子货,狠狠的砸在刺客的身上刺客,这是一场比烂的战斗,刺客身上只有护胸的木板,而左右卫率身上的甲胄再薄,也是盔甲,也有一点防御的能力。 等到绞杀了这百余刺客,能站起了已经不到百人,后面还有着追来的刺客。 街道的另一边,一千左右威卫的骑兵折损一百多人,已经冲到了太子的车撵旁边,这个时候,苏策撑着刀,不让自己倒下,虽然苏策斩杀了不下三十刺客,同样也受了不少伤,手臂臂虽然有着甲片保护,但是也被划伤了,两条腿上也有不少划伤,其他方向的援军也到了,有街面的金吾卫,也有手持短棍的不良帅,还有临近坊门的左骁卫。 看着倒在地上的黑子喘着粗气,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苏策,黑子胸口的伤口很深,已经可以看到白色的胸骨,血管涌出黑色的血,流淌了一地,干燥的青砖不停的吸收着黑子的血液,冒着小气泡。 面甲遮挡,看不出苏策的神色,苏策用带着铁皮的皮手套蒙住了黑子的眼睛,右手持刀猛的插入黑子的胸口。 黑子没有挣扎,只是以前总是发出长绵悠长的啾啾马鸣的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抚手将没有生息的黑子眼皮闭上。 苏策的黑衣黑甲看不出伤势,却散发着血腥味,有苏策的,更多的是刺客的。 闷吼一声,提刀跟着左右威卫卫的府兵一起冲到刺客面前厮杀。 断肢残臂在街面上横七竖八,骑兵分出一半人马护送太子车撵离开,剩下一半人下马步战,一边和刺客厮杀,一边将地上旅贲军不论死活往后面安全的地方搬送。 眼前一空,苏策喘了一口气,胸口的甲片乱糟糟的没有了之前整齐的美感,苏策感觉到自己肚子有液体流过,仔细体会,伤口不深,只是划伤。 左右威卫的精锐骑兵一出,刺客很快就被绞杀殆尽。毕竟刺客只是穿着粗糙的木甲,和武装到牙齿的大乾府兵作战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夜里南衙十六卫全军十二万人马布控在各坊,一间一间屋子的搜查。 苏策与左右率受伤的旅贲军正在皇城里面的十六卫衙门接受治疗和问询。 听到金吾卫中郎将的恭喜声,苏策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伤口流了很多血,苏策的脸色发白,另外黑子陨了,这匹马跟着苏策差不多两年了,很通人意的一匹战马。 之前北征大战都过来了,却折在了九胡刺客之手,要是当时手上有柄长枪,怎么会让别人伤到黑子。 第四十三章 调查 晚上苏策没有回家,在十六卫的军营留宿。 这次对太子的刺杀,时机太巧合,太子是临时起意去了荐福寺,如果是正常情况,那么太子到了鸿胪寺之后就回到自己东宫,出不了皇城。 这次刺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熟悉太子习惯的人谋划的,太子出皇城,一般晚回去都会直接从东宫的东门回去。 长安万年两县的县尉带着捕头,衙役,不良人去了平康坊查证那块地方都有什么异常。 同时宫里的供奉也出了宫,逼问刺客中的活口。 活口不多,太子被刺杀,是南衙十六卫的失职,所以当时绞杀刺客的时候,十六卫的府兵也下了狠手,最后还是不良帅用短棍打晕的几个刺客活了下来。 对于苏策以及亲勋翊卫的审查也没有放过,夜里苏策就被喊醒了好几次。 苏策一年多基本上都在苏庄待着,要不是有圣上口谕,苏策都不打算出苏庄的,而且王兰有孕在身,苏策接到这个口谕,也是很不乐意的。 晚上长安城里面不断有人被抓,南山离宫也加强了守备,刺客既然能够渗透到长安城里面刺杀太子,那么离宫也需要审查。 作为收留九胡人的罗斯国更是不可能脱的了干系,不过有鸿胪寺官吏的作证,这些使节也没有出过鸿胪寺的视线,所以注定无功而返。 凌晨,天色渐明的时候,宫中供奉撬开了刺客的嘴。 “给我个痛快,杀了我,杀了我!”绑在椅子上的刺客看着眼前刚刚断绝生机的同伴,大声求死。 “九胡已经日落西山,说出来你们怎么做的,看你会说大乾话,允你一块地,养牛养羊,或者学着种地都可以,你的家人我们也会想办法带到大乾来,这个条件怎么样?”一个紫袍公公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丝毫不管对面木桩上两个遍体鳞伤,已经没有生机的刺客。 九个刺客,分成了三批,他手上三个刺客,有两个已经被折磨致死,从昨天晚上一直到凌晨,四个时辰的时间,这个刺客就坐在紫袍公公的旁边,看着一帮红衣公公轮番上阵,在紫袍公公的吩咐下,用了几十种严刑逼供的手段将自己的两个同伴折磨致死。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了牢房,小声地对着紫袍公公说:“隔壁刘公公那边招了,这个没有用处了。” 紫袍公公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给你机会不中用,给他上刑,你们几个再练练手,火候还是不到家,这两人本应可以在用十种法子才会断气,你们让这两人提前一个时辰断了气。这个最少五个时辰,把教你们的法子通通使唤一遍,做的好的,赏你们回家探次亲。” 紫袍公公说完话,转身就要走,牢房里的红衣公公把唯一活着的这个刺客松了绑,四个公公上前瞬间卸掉了刺客的四肢关节,把刺客架在木桩上绑好,又将关节复位。 看着刑具马上要到自己身上,这个刺客慌了,连忙冲着牢房外的一抹紫袍喊道:“我招,我,我全都招。” 紫袍公公脸上并没有喜色,只是进来坐在刚才的椅子上,一个小太监连忙给茶杯里倒满热水。 紫袍公公吹着热气,头也没抬:“愣着干什么,旁边都招了,还不动手,先上水刑!” 红衣公公拿着一叠宣纸,润湿一张给刺客的脸上贴一张,一张接一张,很快,这个刺客就无法呼吸了,一个红衣公公看着刺客的胸腹,一个红衣公公摸着刺客的脉搏。 忽然冲着旁边点头。 一个红衣公公快速的撕开刺客脸上的湿宣纸。 “呼,呼……”刺客此时已经因为无法呼吸而昏厥,身体的本能接触空气后,自己呼吸,但是人还没有恢复意识。 一盆凉水猛地倾倒在刺客头上,张大嘴巴的刺客呛了一口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因为缺氧失去知觉的四肢也随着呼吸恢复了感觉。 刺客咳嗽了一阵,连忙大喊:“我都招,我都招,不要上刑!不要!” 只是牢房里的公公们似乎没有听到一样,拿出火盆炭火中的烙铁,犹豫着应该往刺客身上的那个地方用。 “手艺还是不过关,刚才至少还可以在闷两个呼吸!”紫袍公公点评着刚刚的刑罚。又问了一句:“想说了?” 刺客连连点头,紫袍公公想了一下,冲着小太监点了点头,小太监拿起笔。 刺客咽了咽口水,“我们是三月份,雪化了之后,从狼烟山爬山翻过来的,绕过了你们的关塞,出发时有上千人,中间摔死了两百多,一路上我们分批走的,一批几十人,十几人不等,有人把我们卖给商队,我们装作奴隶,路上有人把我们当做奴隶买卖,由其他商队押送,后来来到长安,又有买我们的人,这些人都戴着斗笠,但是应该是你们大乾人,和我们九胡人不一样,说的是大乾的官话。” 紫袍公公点了点头:“发现什么标识了没有?” 刺客摇了摇头,似乎怕再被上刑,又马上说:“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上没有花纹,蒙着面,只知道是大乾人。” “那你们怎么进的长安城呢?”紫袍公公接着问道。 刺客已经失了胆,问什么答什么,“我们是夜里顺着水渠爬进来的,有人买了四个院子,说是让我们分开等消息。” “刀和弓怎么来的?” “刀是城内西市东边的番坊铁匠铺打造的,都是直刀,不顺手,弓是在院子里提前准备好的。” “消息是谁给的?”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前些日子,我看到他和首领说话,风吹掉了斗篷,好奇扫了一眼,这个人没有头发。” “你们城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我们七百多人,每个院子住快二百人,首领说,让我们藏在马车里,看到大乾的兵过来,就冲着车撵杀过去。” “你们首领呢?” “死了,被一个边军杀掉了。” “让他好生待着吧,给他点吃的,还有用处。”紫袍公公吩咐了一句,不紧不慢的走出牢房,在刺客看不到他之后,脚下的步子开始快了起来。 太阳升了起来,但是长安城依旧没有解封。 三个紫袍公公互相对照供词,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西市番坊铁匠铺,另一个是荐福寺。 三个紫袍公公分别带着神武卫的人马奔赴三个方向。 第四十四章 扑空和履新 虽然已经有了线索,但是当三个紫袍公公带着神武军的人赶到地方时。 第一处,西市番坊的铁匠铺早已人去楼空,铁匠铺的老板和铁匠两天后被发现死在城外乱葬岗。 第二处,荐福寺主持和四个和尚在夜里就服了毒药,赶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第三处,万年县衙查出来四处院子的户主是同一人,但是一个月前死在了平康坊,死因是马上风,家眷对四处院子也是一问三不知,就连府上的管家也不知道男主人有那么多钱买下院子。而院子之前的主人,用了一旬时间调查,发现都被强盗杀死在了回老家的路上。 刺杀太子的人无疑掐断了所有的线索,离宫内赵钰民虽然暴怒,但是没有线索,让背后之人无从查起。 这桩案子成了无头悬案,而苏策也是个半个月之后回到了苏庄。 有甲胄的保护,让苏策身上的伤口不深,虽然是皮肉伤,比起旁人同样的伤势起码得两个月,不过苏策有意掩饰下,伤口愈合的速度无疑慢了不少,回到苏庄后,苏策就不用掩饰了。 这半个月苏庄的人也紧张异常,长安封城三日,说是城里出了乱子,李常几度想进城去找苏策,但是十六卫的把守太严,没有机会。 苏庄的人身家性命都寄在苏策一人身上,苏策要是出了事情庄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啥好日子过了。 李常瞒着苏家人,不敢说出实情,因为苏策父母年龄大了,主母王兰有孕在身,长安城的消息李常不敢说,毕竟苏策还在城里,所以李常选择瞒着消息,只说将军在东宫忙着事情,脱不开身。 苏策回来后,对于李常擅作主张瞒着消息的做法也是认可的。 夜里,苏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身上带着伤,还在前些天沾染了人命,苏策也怕冲到王兰的胎气,把情况给家里三人说了一下,就暂时住在了李常家里。 夜里无事,苏策和李常往往会聊很晚,毕竟苏家虽然决定事情的是苏策,但是办事的离不开李常。 成为亲卫,意味着李常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苏家联系到了一起。 对于李常这次独当一面的能力,苏策很满意,苏老爷子挑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当初让李常做管家的决定很正确。 李常和苏策聊天的时候,也跟苏策交了底,李常和苏老爷子几个月前就让亲卫们,在河滩地藏了一艘船,要是真是出了什么事情,惹上了麻烦,亲卫们立刻让主家的人坐船出海。 这件事苏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常提起。 李常当时是这么说的,“将军,长安城争权夺利的事情太多,我听过几个奴兵提过,所以给家里得留条后路。老爷子也给我说过几次,这些主意都是按着老爷子的想法做的。” 同时,李常还给了苏策建议就是去南山买下一片山地,最好是苏家嫡系都搬过去,万一遇到动乱,亲卫们带着主家的人往南山里面一钻,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嫡系血脉总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不过这需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去徐徐图之。 听到李常这么说,苏策也隐约觉得勋贵们的府邸虽然在长安城,但是为什么都会在南山置办庄园,怕是根源也在这里,毕竟南山下的地可赶不上长安其他三面的地力肥沃,就这样,南山下的地价比起其他三面的地能贵上一倍有余。 苏策也觉得给自己家留条后路很重要,苏策也允了李常的提议。 等到年底家里攒够了钱,也去南山脚下买一座庄子,至于渭河这块地,就只能放弃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农庄。 苏策一边养伤,一边和李常还有苏老爷子商讨着家里以后的发展。 长安城里面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离宫传了三道旨意。 南衙十六卫换掉了六个大将军,一个侯爵削为伯爵,四个伯爵被夺爵。 太子左右率,左卫率与右卫率玩忽职守,临战怯战,两人皆被夺职,流放岭南,亲勋翊三府中郎将被夺职,其父辈被夺官罚俸一年,引以为戒。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哭就有人笑。 当天亲勋翊卫中,战死的家里各有抚恤,父辈为官者晋一级,有子嗣者嫡子候补为父职,其余众亲勋翊卫因战负伤者晋一阶,斩敌者晋两阶。 而苏策也在第三道圣旨的晋升名单中,不过苏策的品阶却没有得到晋升,而是给了一个实职——正四品上的太子左率府左卫率。 掌管兵仗,仪卫,管辖诸曹,亲卫,勋卫,翔卫各一府,五个折冲府。 苏策一跃成为成为太子十率中统兵最多的两位卫率之一。 东宫十率仿南衙十六卫而置。分别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左右内率。 每府各有卫率一人,正四品上。副率一至二人,从四品上。其下各置有长史一人,正七品上。 录事参军一人,从八品上;仓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兵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胄曹参军一人,从八品下。 长史总判诸曹,大事请示卫率,小事专决。录事参军及诸曹参军的职能同于十六卫参事。 十率各置有司阶一人,中候二人,司戈二人,执戟三人,分别为从六品上、从七品下、从八品下、从九品下,称为四色官。 左右率统领有亲府、勋府、翊府各一个,外府即折冲府五个。 左右司御率与左右清道率各领三个折冲府,不领亲勋翊卫。 其余四率皆不领军府。 与折冲府都尉不同,亲府、勋府、翊府各置有中郎将一人,从四品上;左右郎将各一人,正五品下。 中郎将与郎将各率本府之校尉、旅帅等军官宿卫东宫。如果有大朝会及太子出入,则率其将士侍卫太子。 左右率掌兵仗,仪卫。 左右司御率掌东宫宿卫。 左右清道率府东宫内外巡警。 左右监门率掌管东宫诸门禁卫。 左右内率掌率东宫千牛、备身,侍卫太子,掌管兵仗、器物。 苏策七月底就要上任,忽然之间要从闲恬的生活中抽身而出,变成统兵卫率,苏策一时间还需要有些心理准备。 不过看似太子十率领二十府兵力,今两万人马,但是实际上调兵之权不在太子手中,而在皇帝赵钰民手中。 亲勋翊三卫五府近五千人会分给南衙十六卫以及太子左右率,并且折冲府的兵权也不在太子手中。 不过这次太子遇刺,赵钰民加派了兵力。 左右率各领两个团,共八百旅贲。 左右司御率各领一团,共四百旅贲。 左右清道率各领一旅,共二百旅贲。 左右监门率各领一队,共一百旅贲。 左右内率掌率东宫千牛、备身数量不变。 太子东宫的兵力增加了五成,可见赵钰民对于太子的重视。 第四十五章 履职太子左率 七月底,苏策的伤势已经痊愈,同时轮番的亲勋翊卫也轮番而至。 这段时间,太子派人送来了好几次补药,数目还挺大的,多的能让苏策当饭吃一个月,最后苏策只是身体恢复的时候吃了一点,剩下的都进了大食堂,苏庄的娃娃们整日打磨身体,确实需要补一补。 似乎知道苏策不缺钱,只是赏了苏策一块羊脂玉。 李常在西市蹲了十几天时间,给苏策找到了一匹西域高头大马,苏策也用了两天的功夫和这匹叫做赤駥騑的伙伴拉进了关系。 战马讲究一个心意相通,对于一名武将来说,战马占据了整体实力的两成,甲胄兵器三成,个人的能力只占五成。 王兰已经显怀,苏策虽然舍不得,但是职责所在,七月初十,苏策骑马去了皇城内十六卫的府衙,他的两团旅贲军早几天就已经到位了。 等到苏策在调令上签署自己的名字,这四百还穿着折冲府皮甲的府兵,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十率的旅贲军,归于苏策统领了。 与苏策同来的还有两个副率,分别是齐国公姜彻长孙姜澜,楚国公项岳次孙项瑁。 在不远的太子左率府中还有三位长史,都是皇族子弟,赵载图,赵载封,赵载阳,归属苏策的长史是赵载图。 至于众多参事多是郡公县公之子。 长史和参事负责率府的日常事务,而有大事需要决断,才需要苏策和两位副率拿出主意。 至于四百旅贲军,其中的校尉都是侯爵之子,旅帅则是伯爵之子担任,队正伙长则由伯爵之子和五品以上官员子嗣担任。 亲勋翊卫把控军权,至于普通的旅贲军则由归属太子左率的五个折冲府提供府兵。 府兵是身份,旅贲军是军职,两者还是有着不同的。 太子率府靠在一排南衙十六卫府衙的北边,旅贲军则在东宫前殿戍卫。 东宫的面积并不小,相当于皇宫的五分之一,而太子十率日常就在东宫的宫墙下住宿。 至于太子的寝宫还有城墙隔开,东宫的建筑规格和皇宫差不多,前面是前殿办公,后面则是后宫安寝。 皇城则是汇聚着大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南衙十六卫,太子十率的衙邸。 苏策去十六卫的衙邸把自己的手下带回太子左率府,至于如何安排这些人,这些都是小事,不需要苏策这个卫率考虑,率府的长史和诸曹参事各司其职。 苏策来到率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率府各部主官。 不久前太子左右率狠狠的在长安城丢了脸面,虽然太子十率的战力不强,但是也不至于被一帮武备简陋的刺客袭杀的狼狈不堪。 看着满堂而坐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勋贵出身,那么就按照勋贵的规矩来。 “我的这个位子,怕是让你们这些人心里很不舒坦,身在其位,必谋其事,话说粗点,有本事就抢,没本事就不要做腌臜之事,莫忘了,你等虽为勋贵出身。 以后在座的何人承爵,勋贵的爵位是从尸山血海中打出来的,不是让你们醉生梦死的,言尽于此,莫要落在我的手上。 各长史,自今日起,训练,甲胄,兵器依照大乾军律,偷奸耍滑者逐出率府,剥去府兵身份,犯律者,莫怪我手上横刀不利。” 苏策环顾四周,堂内除了两个副率还有三个长史外,其他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 唉,太子十率怎么会糜烂至如此局面,想当年大乾太子亲征,两万旅贲军纵横沙场的盛况,现在却变成了一帮不知荣辱的草包。 此时,赵载图忽然开口:“圣上口谕,仓曹参事,兵曹参军,胄曹参军,玩忽职守,致太子陷于危地,去职,贬为平民,终身不得录用。苏卫率,忠君报国,救太子于危难,左率事关太子安危,好好做事!” 话音刚落,便从堂外冲进来十来个精壮的旅贲军。 苏策站起身子,应了声“喏!” 看着堂中的参事被抓走,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只有鸡蛋大小的羊脂玉钻了一个孔,其他的地方没有雕刻,苏策喜欢这种自然的感觉,要是雕刻成玉佩,苏策估计自己也只会让李常丢到库房里。 “卫率,当值后,家父请您过府一趟。” “卫率,家父邀您明日务必过府一趟,家里得了一柄马槊,您给看看。” 看着两个嘴上都没有长胡须,年龄只有十五的国公之子说话拘谨的样子。 苏策不免苦笑,现在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长史掌管诸曹参事,什么叫做大事不决可问卫率。 因为太子十率中的两个副率真的是两个闲职,或者说是一个镀金的职位,率府里面真正掌权的只有卫率和三位长史。 也不得不让苏策感叹,这两个小子,刚刚十五,就身居从四品上的军职,成为大乾的中级军官,想自己十五的时候,还是一个刚刚踏入折冲府的小小府兵,这人的出身还真的挺重要。 苏策冲着三个长史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两个副率出了前堂。 堆积了一个月的折子,基本上都是关于新来旅贲军的调令,苏策看了一下,折子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苏策看了一会折子,没有什么问题,就签字盖上自己的印章。 两个副率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苏策,两人这会儿手里拿着本军阵要义在看。 苏策抬头,看着两个副率,左手捧着书,右手拿着饼子啃。 那死面饼子是府兵的吃食,看着两个十五岁的孩子吃着硬饼,苏策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来一袋加了果仁的糖块,丢给两个副率,“没有吃晨食?” 项瑁眼疾手快的接住布袋,打开布袋,给嘴里丢了一块,甜腻的味道一下子让项瑁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项瑁连连点了点头,嘴里抱怨道:“这硬饼就是晨食,刚才没来的及吃,苏卫率不知道,我楚国公府和小澜的齐国公府,除了府上开宴席可以吃顿好的,平日里,家里年满十二岁的男丁就要按着府兵的配给吃饭,一直要吃到加冠,说是不能忘本,这硬饼我都吃了三年了。” 姜澜似乎有些内向,不过这孩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项瑁说话,他只管给嘴里塞糖块。 苏策签发完最后一个折子,也到晌午了,冲着两个副率说:“你们家里的规矩严,对你们是好事,两位国公高义,勋贵不可忘本,倒是苦了你俩了,中午带你俩去得胜楼,怎么样?” 苏策话音刚落,两个副率小大人一样的故作矜持的行礼,但是嘴里话却暴露了两人的急切:“让卫率破费了!” 项瑁没忘了家里交代的事情,“苏卫率,爷爷交代的事,你看什么时候过府!” “可以,冲着两位国公高义,理应主动拜访,更何况还是国公邀请,今日下值后先去齐国公府,明天去楚国公府。到午时了,带你俩去得胜楼。”苏策起身伸了伸腰。 路上,苏策三人骑马而行,看着两个副率听到去得胜楼吃饭兴奋的样子,这两孩子怕是不知道长辈所为都是为了他们好。 凡事就怕对比,这次立功封赏的,家风优良,而那些玩忽职守,夺爵去职的多是家风不严。 长安城是座大染房,自己这两个副率说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家里护的好,聪慧,心正,以后再加上家里的保驾护航,十成十的稳稳当当地在大乾的顶层站稳。 路上,两个副率问苏策怎么从一介白身,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苏策挑着讲起了自己在安北都护府的往事,苏策心里隐约猜测,自己怕是要做一个领路人了,府兵的领路人是折冲府。折冲府有好兵,但是将才大多靠的是自己的天赋。 而勋贵出身的子嗣,折冲府的教法就已经不适合了,这些人的出身决定了以后大多会出将入相,所以就需要找到身上有真本事的人言传身教。 第四十六章 领路人 一个时辰前,虽然出门,但是苏策发现率府还是两餐制,午时还不是休息的时间,苏策带着项瑁和姜澜两个副率巡查了一遍太子左率的武库,左甲右兵中仓,三个大库房明显近期被打扫过。 甲胄厚实,兵锋锐利,中仓物资齐全,显然这些都实打实的拨给了左率。 苏策身上穿着的镔铁甲胄更换了甲片重新上了黑漆,比起光亮的银光甲片,苏策还是喜欢黑衣黑甲的穿着。 这副甲胄会时时刻刻提醒苏策不要犯错。 兵,凶器也! 掌兵将校更应该时时提醒自己。 “你们两人,家里也置甲了,以后在值的时候要穿上,武袍平日里穿穿还可,遇到急事,多有不便。”苏策轻点了数目,合上了手上册子交给赵载图。 “喏!” “喏!” 虽为国公之孙,但是两人并没有自傲,明白什么是好话,什么是纵容。 聊了一路,转头就到了得胜楼,得胜楼的位置就在平康坊中,胭脂水粉味道很浓,得胜楼内来的食客多是身上带甲执兵者。 这两种身份不同的人在一个坊内,十分违和,得胜楼里的食客如同去了一个普通的酒楼一般,但是这又何尝不是府兵们一种无言的反抗。 为国戍戎,死战无休。 为的还不是天下安泰,夜里热闹繁华的平康坊就像是一块疤痕,烙印在府兵的身上。 “十二村中采桑叶,十三大灾家无粮。 阿翁哭啼卖女儿,十六习得琵琶歌。 平康坊中无泪痕,宾客盈门纵欢愉。 阿弟阵中取前程,何日赎姊归家去。” 忽有歌姬临窗而歌,平康坊的白天最冷清。 苏策看到很多老少组合的食客,年纪大的攥着手,恨不得抽刀厮杀一场,年纪小的,被眼前美食引得腹中鸣叫。 “吾之姐妹,卖唱求生。 吾于沙场,何惧宿敌! 吾之姊妹,悦人求生。 吾于尸山,何惧伤亡! 女儿泪,府兵耻! 悲乎!哀哉!” 苏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府兵眼中混浊。 腹中极饿,但是苏策对于一桌的美食却没了胃口。 一个校尉抽出横刀,刀鞘与横刀相撞,嘴里吟唱着古战歌。得胜楼的年长的食客们跟着一起吟唱,就如同刚刚出来折冲府去轮番戍戎一般。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只是今日的歌声多了更多悲伤。 歌声三遍就,戛然而止。 老兵们眼中含泪,新兵们手中的吃食不知放在嘴里还是放在盘中。 “别看我,这地方我第一次来,但是来过也好,至少知道我们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苏策带着这两个副率来得胜楼,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早听李常说过不要白天来平康坊,因为白天平康坊的歌会让人肝肠寸断,所以苏策在猜测两个国公要找领路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地方就是这里。 得胜楼,离京出战的将军们出发的前一日都会来到得胜楼,只有这样才会在沙场上不再慈悲,只有这样才会让手上血迹斑斑,做下泯灭人性之事的将军们明白自己的职责。 “吃饱了吗?”苏策看着狼藉的桌面,这两孩子是多久没吃过热食了。 “饱了,卫率!”项瑁放下手里啃的不剩丝毫鸡肉的鸡腿,姜澜没说话,把鸡汤咣叽咣叽几大口喝完。 忽然在另一边,有新兵的痛哭声,嘴里大声的哭喊:“伙头,为什么?为什么?” 坐在旁边的老兵按住新兵,嘴里大声吼道:“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地少,因为我们没法子养活这些女子,怎么,抽刀了!杀谁?你的横刀杀谁?” 新兵收起横刀,眼神坚定的说道:“杀敌!” “敌在何方!”老兵接着询问。 “在边地!在国内!”新兵收起了横刀。 老兵帮新兵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 不好意思的拉着新兵,冲着周围捶胸行礼:“娃儿见了血,刀钝了,带到这里磨磨刀!各位同袍不要见怪!” 此时,不管是南衙的中郎将,还是北衙的神武军校尉,身上的军职比这个普通的府兵伙头高十几阶的军官们,就如同商量好的一样,站了起来冲着老兵捶胸行礼。 世间悲苦,府兵只知道要是有更多的土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人吃饱了,世间的悲苦就少了。 苏策有些羡慕老兵,至少他的兵通过一顿饭明白了府兵的一种解答,但是自己这两个吃货只知道吃。 刚才通过观察,苏策发现姜澜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子,才是两人中最厉害的那个。 咬人的狗不叫,不喊杀的兵最凶。 下午回到率府,苏策翻看着书架上的兵书,苏策自己因功晋升,但是靠的是一身勇武。 但是带兵,现在的苏策还不合格,所以苏庄的书房里有买来的兵书,但是都是皮毛,现在这里摆的那可都是军中兵法大家写出来的兵书。 太子十率品级高,可以让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可以有比别人高的多的起点。 但真正珍贵的是一种环境,有什么地方可以随手拿到外族万金求购的兵书,有令行禁止的府兵可供调配。 太子十率战力弱,那是因为这里是将才的摇篮。 太子遇刺只罚当时两个左右卫就可以了,但是为什么夺爵丢官贬职的人前后上百人,原因就在于这些人忘了太子十率真正的目的,就是为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培养将才。 边军有自己的传承,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南衙十六卫,五成出自太子十率。 很多事情环环相扣,为什么军方背景的得胜楼建在平康坊,为什么平康坊就建在皇城根下,为了不就是培养未来统兵将军。 苏策对于这些事情的了解都输一知半解,但是苏策两世为人,见得多了,很多事情,蛛丝马迹一推理便知道了大概。 苏策不会把这些事情挑明,真正明了其中关系的人,都会维护着这个秘密,就想军方让平康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战一样。 只是自己今天带的这两人,只顾得吃了。 德胜楼的饭菜很贵,老兵的俸禄可吃不起,多半是军中校尉指使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军中多几个苗子。 大乾甲胄独步天下,甲胄之下是人,横刀纵横沙场,持刀人也是人。 只有人心不忘,大乾的府兵才不会糜烂。 武将粗鲁,文官儒雅,那只是文官喊出来贬低武将的,文官谋略不过利益,而武将谋略则是人命,孰强孰弱,自在人心。 等会儿下值苏策还得跟着姜澜去齐国公府拜见齐国公,作为大乾军方最高六人之一,勋贵六贵之一的齐国公,苏策也很好奇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第四十七章 闹乱子的俘虏 苏策虽然这两年日子过得很平静,但是在大乾的其他地方,却时不时发生战斗。 这些异邦作战,虽然最终都以大乾的胜利而告终,但胜利之后,还有一系列问题没有解决。 比如怎么安置那些俘虏? 围绕处理俘虏的问题,大乾的朝堂迟迟没有决断,之前的俘虏都是被贬为奴隶买卖到各道。 但是这些战俘出身的奴隶今年以来,半年时间便发生了几十起反叛,杀害主家的事情。 朝堂上现在正在吵处理办法,而且这还与征北之战有关系,北征一战九胡逃走了一部分,被大乾俘虏的差不多有二十万人,现在全部分散到大乾的府道。 要是平常边军会留一部分,交换被俘府兵,每年进到内地的战俘奴隶超不过五万,但是九胡二十万人,让大乾的奴市出现饱和,虽然当时都是低价出卖,但是现在惹出了麻烦。 对于大批的九胡战俘就不能再强压了,不然活不了几个了,嗜杀的名头可不能丢到赵钰民这个皇帝头上。 赵钰民和三省六部的大臣们一边在离宫纳暑,同时也在争论如何解决,毕竟国策没有朝令夕改的说法。 这次即便是太子遇刺,赵钰民都没有回长安,就是在商议这个事情。 最终提出五种不同办法,到底选哪个,大乾君臣各有各的道理,即便是作为大乾皇帝的赵钰民也不能独裁决断,三省六部的尚书宰相们在国策的制定上,依照祖制,需要票投,过五成才可推行,怕的就是动摇国本。 而现在支持人数最多的办法也只有三成支持者。 本是纳暑的离宫,但是赵钰民却起了一嘴泡,因为这些天他已经和三省宰相吵了不下十次了。 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秘书省秘书监魏羡,还有大乾皇帝赵钰民。五个人,五个想法。 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以宰相戴温嗓门最大。 左相李信,右相窦平,喜欢一语致死。 左相李信认为中书省还没有吵明白。 右相窦平认为中书省没吵完,我们门下省吵不起来。 文相魏羡认为秘书监馆藏中原历代书籍,他们遍观群书,也有想法。 宰相戴温大嗓门一喊,秘书监不要添乱,我尚书省要先免去几个六部尚书,这些人不听话,不支持宰相,这个宰相当着没得意思。 其他尚书,挺着脖子,免我的官,来,姓戴的匹夫,你试试,六部否决尚书令也不是没干过。 赵钰民不可能做出杀害俘虏的旨意,做皇帝肯定不能乱来的。 但如何重新安置这二十万人呢?赵钰民也有自己的想法:“皆置之西域,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无患矣。” 意思是,把他们全部迁到西域,设立不同的部落酋长,让他们相互不能统属,以防他们拧成一股绳对大乾造成威胁,这样才能永远保证安定。 这是第一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就是:置西域,分管理,紧防备。 以尚书令戴温为代表的大臣说:“请改安西都护府为西域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 戴温的考虑很多,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的总体意思是说,把二十万九胡俘虏集中起来,安排在西域边境,让他们为大乾守护西域边疆。 但戴温没有否定赵钰民,他认为即使让他们守护边疆,仍然要分成不同的部落,已达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这是第二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就是:守边疆,分部落,慢接纳。 门下省侍中窦平拿出来的建议和上述两位完全不同,说:“戎狄之性,有如禽兽……置之中国,有损无益……迁于西域,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藩臣,永保边塞。” 窦平的意思是,九胡这些外族留在中原,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因为我们要时刻防备他们叛变。不如让他们迁到西域,分成不同的部落,相互牵制,相互争斗,相互内耗,这样他们就没有精力攻打我们了。 这是第三种意见,总结为九个字是:强隔离,互攻伐,引内耗。 李信作为中书令,他们认为之前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说:“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九胡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 李信的意思是,这些九胡既然归顺(被俘虏)了我们,我们怎么能不要他们。我们应该把他们迁到内地,让他们放弃放牧的传统,改学中原人农耕,然后我们再教他们礼仪,数年之后,他们就被我们同化了,彻底变为我们大乾的国民了。 这是第四种意见,换汤不换药,总结为九个字是:迁内地,改耕种,可同化。 不过最狠的还是要算秘书省魏羡对其他人的意见嗤之以鼻,魏平说: “九胡世为寇盗,百姓之雠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尽杀,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夫戎狄人面兽心……今降者众近十万,数年之后,蕃息倍多,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 魏羡的前半部分和窦平说的很相似,他认为九胡这些民族“人面兽心”,不可相信。 赵钰民既然不忍心杀了这二十万俘虏,就千万不能让他们留在中原。因为数年之后,二十万人变成三十万万,成倍的增长,这么多“白眼狼”在大乾腹地,将来必然成为心腹大患,若不早做处理,将后悔莫及。 这种言论虽然仅仅是魏羡一家之言,但非常犀利,总结为九个字是:白眼狼、必为患、不可留。 朝中宰相,左相,右相,文相,皇帝,五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六部尚书把本部左右侍郎都领进了大殿,纷纷选边支持,一时间,离宫之上沸沸扬扬。 赵钰民坐在朝堂之上,气喘吁吁,五个想法都有人主持,而政见是是不可能妥协的,这代表了本部的施政风格,就连皇帝赵钰民自己也有自己的执政风格。 吵到后面,赵钰民虽然觉得李信和魏羡二人的话代表了两种极端,谋划颇远,可为百年国策。 李信自幼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士林称其为大儒在世,他提出的第四种意见,要同化外族,格局很大,赵钰民有些心动。 但一想到魏羡说的,这些九胡人要是久居于大乾腹地,控制不好必将反叛,赵钰民又犹豫起来。 其实,李信和魏羡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彻底接受,一个是彻底排斥。以至于,他们两个最不认可对方的建议,争辩的最为激烈。 魏羡以胡人南下乱华为例,反驳李信的观点,而李信以东汉和南匈奴的和睦关系来反驳魏羡。 赵钰民毕竟想做一代仁君,而且扩大票投之后,最终选择了李信提出的“大格局”战略得到了过半人数的支持。 国策已定,魏羡大呼:“腐儒乱国!”摘冠走人,不伺候了,爱咋咋,看书馆的老实人也急眼了。 但是国策已定,魏羡的建议被排除掉了,三省各相,互不搭理,但是还是按照流程,决议,审议,签发六部。 要将这些九胡安置到河北等地,即使魏羡摘冠,挂印而去说的那句:“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也不会改变国策了。 赵钰民最终下令,把二十万俘虏重新赎买回来,迁移到各道荒地,教授种植,进而同化九胡。 赎买! 户部尚书看着赵钰民,六月底就要户部出钱,这才七月底呀,又要让户部出钱。 户部:兵部,你怎么看? 兵部:哈哈,今天天气晴朗,老夫站着看,要钱没有,要命,百万府兵,你试试! 户部:气煞我也,但是钱还是要给的,但是今年户部一分钱也不会分给内帑了。 不,以后十年的也没了! 二十万九胡奴隶,兵部上次卖掉这些俘虏赚了八十万贯,这钱现在让户部出,凭什么,老夫的户部钱库都快跑老鼠了。 长安城的户部功曹轻点着钱库的金银铜钱:这怕是三十年前的大乾铜钱吧,要翻出来晒晒了,来人把铜钱搬出来,把这些金银搬进去,钱库里都跑老鼠了。 赵钰民后背一凉,看到户部尚书憋红的脸,当做没有看到户部尚书憋屈的眼神,笑眯眯冲着百官喊道:“今夜趁着下山南风,曲水流觞!” 赵钰民盘算着自己的花费,最近来离宫花钱有点多,去年内帑的攒下来的钱不多了,只够再办三次宴席的钱了。 改日让人去户部把今年自己十二个月的月俸一同领回来。 第四十八章 齐国公姜彻 男生女相,十五岁的姜澜,竟然生的唇红面白,要不是七尺的身高,和家里从小打下的一副好身板,苏策还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女娃子。 一路上像个闷罐子,苏策问一句打一句,没有项瑁活泼。 要不是今日观察这个小子属于那种不吭声不吃亏的小动作,苏策还真容易把姜澜看做一个内向的孩子。 两人骑马而行,街面上的不良帅,黑衣短棍,看到苏策身上的甲胄,虽未见过,但是太子身边有一员黑衣黑甲的边军骁将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良帅,南衙十六卫都需要承苏策的情,因为后来金吾卫推演过好几次太子遇袭的战斗,如果没有苏策的当机立断,刺客有七成的可能冲到太子车撵上。 而让刺客冲到太子车撵意味着什么,当时推演的消息传了出去。南衙十六卫的人有人承情,有人怨恨。 不过对于对于消息灵通的不良帅来说,苏策这样的人,远远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对于底层的人来说,对于难以追赶的人通常不会产生嫉妒的心思,更多的是崇拜尊重。 长安不良帅,多由长安周边的折冲府离开行伍的人组成。 加上市井气浓厚,更加容易崇拜强者。 苏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强者,只是足够谨慎,或者总是乱局中寻找对自己最有好处的处置方式。 在何位,谋何事。 所以,自从与饿胡一战转为官身后,苏策每一步都走的很侥幸,有时候苏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传闻中那个投机取巧的人。 征北一战后,勋贵内斗,征北一战出身的勋贵,两年时间下来,因为骄纵犯律和争权夺利,一共三十多位伯爵,到两年后的今天,只剩下了将将二十位。 有人身居高位,做的最好的已经官至兵部侍郎,做的差的,对于一颗棋盘上的弃子,能活着的已经算是幸运,苏策所知,这两年有六位伯爵被抄家。 勋贵内斗,国公为棋手,郡公县公为中坚,侯爷和伯爵只有做好身为棋子的本分,所以那个时候苏策才把脸面丢在了长安城,一座伯爵府贱卖,换来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名利只有人活着才有意义! 想着事情的时候,苏策就跟着姜澜到了齐国公府。 官员在长安城置府居住,南衙十六卫会派出府兵作为护卫,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五品二十四人。 而六品以下则为庶仆,由庶人和奴仆组成,六品庶仆十五人,七品四人,八品三人,九品二人。 不管是调配府兵,还是给钱雇佣庶人,买来奴仆,这些都是大乾给予京官的一种福利,也是一种限制。 而这些数字只能少,不能多,不然便是逾越。 民间传闻总是喜欢给与军队息息相关的勋贵,排一个顺序,齐国公府在六个国公中的排名垫底,但民间传闻只是茶馆闲聊中的一个话头而已。 身为勋贵中的一员,看着长安城你方唱罢,我登台的精彩。 也没有见那家国公倒台失势。 姜澜已然下马,冲着齐国公府正门打开,出门迎上来的一个中年人行了一礼。 “父亲,交令!”姜澜从怀里拿出一块青铜兵符,双手递给自己的父亲姜卜。 苏策看到来人脸上温润的笑容,立马翻身下马肃立,人的名树的影,齐国公府小公爷,姜屠的大名苏策还是听过的。 在这位惊世战功,至今还未封爵的前安西大都护面前,苏策那点功勋连个屁都不是,苏策瞬间后背一身冷汗就冒了出来。 三七年纪,一座驼城纵横西域,阵中大将就是眼前这个清瘦的中年人。 至于曾经威震西域的安西大都护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都护之位不坐,赋闲在家的原因,百姓们都觉得是这位大都护被人打压。 但实际的真相很简单,赋闲在家是对这位大将的保护。 大乾只能有一个齐国公府。 转战灭国三十六,阵斩西域百万军。 这样的惊世功勋,封一个国公都够了。 不过,若真是一门两公,那才是齐国公府自寻死路,所以战后,这位下了一道军令——杀俘。 听闻,直到现在西域干旱戈壁上还有一条赤血河。 而这位小公爷,也成了大乾勋贵中的无冕之王,不是国公,却有国公之威,赋闲白身却能压住安西一脉的众多悍将不敢造次。 低调的齐国公府,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有多么可怕。 六座国公府只有齐国公府一家的继承人袭爵不降等,再过十年,大乾若是没有大战,六位老国公过世,其他几家国公府变郡公府,但齐国公府仍是国公府。 “见过大都护!”苏策身穿甲胄,肃立捶胸行礼,就像是曾经在折冲府学习军礼一样,不敢有丝毫懈怠。 “家父有些话想和你聊一聊,请进。”姜卜说话很客气,赋闲在家的生活磨去了曾经沙场上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莽撞。 下达杀俘命令的战场杀将变成了一位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但苏策哪里敢让这位给自己引路。 苏策第一次有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实则是这位做的事情给苏策压力太大了。 “莫要拘谨,卜儿又不吃人。”正堂内一位紫袍老者发声。 “见过齐国公!”苏策连忙行礼。 “坐!”姜彻指了指椅子。 “谢国公!”苏策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姜屠还站着呢! “听说你今日带着澜儿去了得胜楼,这孩子怎么样?”齐国公没有遮掩什么,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苏策出身军中,直来直去才是最适合的交流方式。 “慎言,行事大胆,还有……”苏策额头冒汗。 “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安北猛将连个话都不敢说了?”老国公提到安北两字,苏策眼睛眯了起来。 对于府兵来说,最不能辱的便是从伍的军队。 “贪!” 说完这个字,苏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说错话就说错了。 “还真是牛犊子的性子,想必你带着澜儿去得胜楼,也明白这两个孩子放到你手下的原故了吧!”齐国公没绕圈子。 “明白,太子十率虽然战力不高,但是每一个位置都有说法,左右率乃太子护卫,选将非勇智者不可居,只是苏策不明白为什么选了我。”苏策看着齐国公姜彻,领路人不好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苏策不可能为了讨好齐国公府,便随意接下这个事情。 “项瑁这个孩子的事情,明日会有人与你说,你既然问了,本公就告诉你,其实两年前征北一战后,本公就在选人,安西都护府的人会冲着卜儿,不敢操练澜儿,安东安南作战不同安西安北,所以最后定下来在安北一脉中找一个领路人。”姜彻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到。 “安北一脉刚烈,将门子太多,领路人不能选将门子,这些人不教真本事,所以将门不封侯,那时候听到有个新晋的伯爵把自己的府邸卖掉了,很聪明的办法。” “齐国公府缺的不是功勋,而是明哲保身,有些隐秘估计你的性子也不想知道,勋贵内斗两年,多少公侯失势,只有你逆流而上,时也命也,说到底,还是人的性子,不争,这样性子的人太少了,遇到一个合适的不容易,所以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吗?。” 苏策不置可否,若是应了这事情,与苏策不争名利,小富即安的性子相违,但齐国公府承了苏策的情,齐国公府不倒,魑魅魍魉便不敢招惹苏策的,为了以后不被人打扰,苏策觉得就几年时间的麻烦换出个风平浪静也划算,“国公需要我怎么做?” “潜移默化还是手段毒辣,你既然应了,那就按照你的性子来,齐国公府不会干扰你,但是若是让我知道你借齐国公府的势兴风作浪,后果你是明白的!”齐国公姜彻说这话的时候,姜屠几十年孕养的一身杀气倾泻而出。 苏策寒毛炸起,犹如实质的杀气,让苏策不由得右手摸刀,但是空荡荡的腰间并没有刀,冰凉的甲片让苏策心头一清。 苏策站起身子冲着姜彻和姜卜父子郑重的行了一礼。 “承蒙齐国公府看得起,苏策不才,府上幼虎交给我,苏策必定殚精竭力。” “如此便好,以后便是自家人,没事跟着卜儿学学,听说你好美食,前几天西边送来了些许香料,带回家尝尝。”姜彻起身。 “谢国公!” …… 跟着姜屠吃饭,苏策感觉压力颇大,老国公身份尊崇没有陪后辈小子吃饭的道理,所以只能是姜卜陪着苏策用宴。 夜色深了,姜卜将苏策一直送出城,回去的路上苏策看着马背上驮着的两大袋胡椒,心道这哪是些许,胡椒这种香料寸两寸金,买都买不到的东西,这份礼很重。 不过,要是苏策真的冲着这些,那齐国公府也不会看重苏策的。 夜里姜彻姜卜父子相对而坐。 “卜儿,老夫挑的人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备选?” “不了,这小子有意思。” “哦?” “父亲知道的,外人叫儿姜屠,一身杀气,十六卫的百多将军可以抵抗的不过一手之数,而这小子,刚才竟然想着抽刀,手都摸到腰上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有这样的胆识,为人低调,不惹事不怕事,这是有本事的人,只是藏的太深,名声不显。” “不显山不漏水,这样的人做领路人,咱们也算放心。” …… 第四十九章 府兵的军心 国策须慎重置之,否则有动摇国本之危。 文相魏羡挂印而去的消息轰动了长安城,喜好看热闹的长安人又多了一笔谈资。 魏羡挂印而去,只觉生无可恋,整日纵酒高歌于平康坊的歌姬之中。 世人感叹一代文相何以流落至此。 但是魏羡却怡然自乐,自二十出仕,魏羡为读尽天下经学,义无反顾的投身秘书监,痴读经卷二十载,竟然才发现书中颜如玉不如怀中颜如玉。 魏羡,一代文相,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子佳人,四十岁的才子也是佳人所爱。 魏羡一句诗,半首词就能捧出来一位歌姬。平康坊的歌姬们那个不愿意让其成为幕中之宾。 魏羡也算是紫袍中说话有分量的人,但是什么让他成了现在醉生梦死的样子,有太多人好奇了。 有心算无心,魏羡挂印而去的原因很快人传了出来。 离宫定策的消息长安城的百姓倒不敏感,但南衙十六卫却已然乱了阵脚。 兵部尚书既不是勋贵,也不是军中大将出身,况且在离宫,一个兵部尚书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迁内地,改耕种,可同化。 九个字的旨意刚到长安城,在长安城轮番的府兵们首先接受不了。 南衙十六卫的衙邸被轮番的府兵团团围住,这些大多是刚刚从三大都护府轮番十六卫的府兵。 府兵沙场拼命,为的是土地,现在一道旨意,二十万九胡奴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乾子民,那需要多少土地安置。 九胡人用了这些地,那么大乾就有二十万人没有地种了。 一句话,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俘虏可以成为大乾子民? 凭什么府兵打下来的土地给这些人种? …… 太多凭什么! 长安的街面乱了。 十六卫在值的左右武卫,左右金吾卫开始驱逐异邦者。 左右卫的府兵包围了鸿胪寺,只因为这里住的番邦之人最集中。 弓上弦,马上鞍,刀出鞘,左右威卫的骑兵接管长安城,宣布军管。 南衙十六卫那是勋贵的地盘,现在被一道还在签发流程的国策乱了军心,这样的情况,比起曾经些许文官裹挟二皇子逼宫的情势更恶劣。 不管谁造反,只要是府兵不乱,大乾便乱不了,但是府兵现在乱了,这还真是大乾立国以来的头一次。 六位国公连夜赶去南山离宫,临走前便让城中的几位郡公暂时总揽全局。 十六卫大将军中非勋贵者,自行告病居家,太子的东宫则被年轻一辈勋贵们护住,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太子监国,但是现在的局面,太子不能表态。否则不管事后如何,太子里外都顾全不了,为了维护东宫之尊,整备一新的旅贲军由勋贵年轻一辈统领彻夜守卫东宫。 大乾军权集中在赵钰民手中,但勋贵的存在除了维护皇权,还要遵从府兵的意志。 当府兵意志和皇权不均衡的时候,勋贵们会出面平衡,皇权不可辱,但府兵的意志不可折损。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勋贵空前团结,以往勋贵内斗只是给皇帝,文官们示弱,同时也是去糟粕,留精华的一种方式。 本来苏策还打算去项瑁家拜访楚国公,也被这个事情打断了计划。 白发苍苍的勋贵,郡公县公们披上曾经破旧的甲胄,在南衙十六卫衙邸稳定军心。 勋贵手中的精兵,则开始处理军中散播谣言者。 而当有人喊出“太子失德,二皇子当立”的时候,勋贵们知道强压是无法压住的了。 离宫内六位国公,见圣人不需摘刀,但是往日身配仪刀的齐国公,见到赵钰民后,行了一礼后,会同其他五位国公,四位控人,一人背刺,一人枭首,当场杀掉了中书令李信。 “……”离宫内随着李信的人头落下,所有人都被六位国公的举动吓住了。 这六个老头子这是要把天捅破了呀! “李信之谋,乱我府兵军心,今日借他人头一用,以安军心,臣等还要回长安,告退!” 图穷匕见,又或者深思熟虑,赵钰民看着六个背影佝偻的国公提着横刀和李信的首级离开,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挥退众臣,下去歇息。 三省今日被斩一省主官,i六部尚书和侍郎们在离宫前殿沉默以对。 军中将校们压着府兵的怒火,只说国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以往热闹繁华的长安城满是肃杀,不良帅们开始针对街面上的外邦人,稍有异言,便是短棍加身。 仅仅一天时间,长安城便从一座繁华的国都,变成了一座肃杀的军营。 苏策带着太子左率的旅贲军围在东宫前殿。 职责所在,事情需要一个度。 太子对于这件事不能说话,因为他是国之储君,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是造反。 所以勋贵们来到东宫,许进不许出。 苏策今天晚上的手中也染了血,一名四品神武军都尉,一名神策军从三品将军。 因为这两人纵兵来到东宫,要带走太子。 神策神武皆将门,有些勋贵出于将门不假,但勋贵和将门永远不可能一条心。 因为勋贵以府兵为基础,而神策神武四军,是天子六军,不再属于折冲府管理,因而,南北两衙,可谓水火不容。 但凡处在一个集体中,那么一切行为都需要依照这个集体的意愿行事。 这不是说情谊的时候,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需要考虑集体的利益。 所以即便是苏策知道得罪神策神武四军,就是得罪整个大乾将门,苏策也不后悔夜色中,下令射箭的命令。 将门皆是地方大族,要是借势而上,那以后的大乾变成什么样子,只有经历过乱世纷争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滋味。 所以苏策只明白一件事,这个时候屯戍城外的神策神武四军无令进城,已然是将门按耐不住了,说什么拥护二皇子,不如说是希望让大乾来个改头换面,将门也想做做勋贵。 但是勋贵九成出于白身,一成出于将门,这样的事情,将门感觉自己憋屈,但是勋贵只能压着将门。 实力的上升往往意味着野心的滋生。 府兵现在军管长安城为的就是不给将门一点动乱的机会,天子六军除羽林两军外,神策神武这四军太喜欢“进”长安城了。 一阵箭雨射杀神策神武两位领军之人,牵连射杀十余人。 太子十率的其他旅贲军这会儿也带着重弩架上了城墙。 自朱雀街上,一支万人骑兵快速的靠近东宫,顺着大街分成好几股。像一张渔网包裹着东宫。 城中瞭望塔用铜制的喇叭大声的呼喊:“六位国公以诛国贼,众军归营。” “国贼以诛,各自回营。” “万胜!” “万胜!” …… 大街上府兵呼喊着万胜,整队返回军营,大声的喊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不管是各坊坊墙上趴着看热闹的百姓,还是战战兢兢的异邦人,亦或者被关起来的异邦使者,都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东宫外有近千神武神策四军的兵将,左右威卫从多条街道进攻,神武神策只带横刀入城,面对集中具甲骑兵冲锋的左右威卫,无异于螳臂挡车。 就这千人,不过人多势众,除上值不可全套武备,弓弩皆无,只有横刀作为武器,怎么能挡住一波又一波左右威卫的“屠杀”。 第二天早上,天子回京的消息传出,昨夜的腥风血雨好像没有出现一样。 “此乃乱军!非杀不可震慑宵小。”左威卫大将军凌晨清理干净东宫外的血腥,冲着城外交接的右羽林卫大将军说道。 “下手重了些吧!”右羽林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 “不重,长安城归南衙十六卫,北苑归羽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个神武神策,整日想着在长安城搞些乱子。有空一起喝酒,熬了一夜了,回去睡觉了!”左威卫大将军显然和右羽林大将军很熟。 “唉,看来我羽林卫独善其身,还做的不够啊!” 叹了口气,右羽林大将军让手下把尸骸收拾好,运回北苑。 第五十章 俱伤 七月流火,身在离宫的赵钰民却不同往日纳暑的悠然。 一道处置二十万九胡的决策要变成大乾国策之一,没有想到竟然让长安城动荡不安起来。 南北两衙人马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厮杀,将门与勋贵撕去了平日的伪装,刀兵相见。 勋贵当着皇帝和群臣的面将左相枭首。 这是造反吗? 是也不是! 说是! 藐视帝王,无虎符,军管长安,当街格杀皇帝禁军,让监国太子令不出东宫。 说不是! 府兵归心,刀枪入库,避免了府兵的动乱。 勋贵脱胎于将门,按理说两者应当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的关系。 但将门血液中扩张的性子,让成为皇权守卫的勋贵视之为乱国大敌。 勋贵以皇权守卫自居,守卫的却是府兵的利益。府兵效忠的是大乾,皇权领导大乾。 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至于文官,文武分治。 不管是勋贵还是将门,亦或者府兵,都是文人眼中的匹夫。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相互牵制,才让大乾立国百年,边境四地皆战,国内却平静无事,各行各业蓬勃发展。 归根到底,大乾当前的稳定唯独不能或缺的就是府兵,出身百姓的府兵无疑也是百姓民意的代表。 因而,当九胡俘虏由奴变民的政策还在三省完善细节的时候,府兵便乱了。 正是看到府兵将乱,勋贵顶层的六位国公,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七旬残身,于离宫将宰相级别的的文臣领袖李信枭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当着皇帝和朝中重臣的面,做出来形同谋逆的事情,手段极其激烈,这才让府兵安心。 而长安城中,神策神武四军中投靠二皇子的将门,意图趁乱裹挟太子,图谋不轨。 让二皇子入主东宫,谋求从龙之功的野心完全暴露的出来。但狼子野心刚刚冒出来就被左右威卫的铁骑碾碎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身在长安城的每个人做着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情,找着自己不得不做的理由。 集体利益发生的碰撞便是鲜血淋漓的杀戮。 七月底皇帝从离宫回到皇宫,坐镇紫薇,总揽朝纲。 而回到皇宫的赵钰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道军令将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四军调往安西安东安南三大都护府,从此之后便不再有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四军。 第二件事便是大宗正的一道命令,调皇族子弟庶出者入京,赵钰民怜惜庶子成年颠沛,命其加入北衙禁军,由左右羽林节制,成立龙骧军。 在这两件事情结束后,长安陷入了短暂的诡异安静之中。 而苏策也终于有时间去见了楚国公项岳,楚国公府比起齐国公府显得文雅了许多,不过楚国公项岳和苏策说的话却更直接。 “齐国公府的娃跟你干什么,我家的娃也跟着一并。” 斩杀李信,有六位国公参与,齐国公姜彻枭首,楚国公项岳背刺,翼国公秦长武拉左臂,卫国公赵垚压右臂,越国公李缪抱左腿,魏国公上官征拖右腿。 这六座国公府这段时间来往的人都是形色匆匆,苏策也不好多聊,简单交谈后,苏策就被礼送出府。 八月初三,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日子,大乾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新立一座监军府,边军变化不大,而南衙十六卫多了一个中监军府,下辖十六个监军司,负责军中军律。 这道突兀的命令是随着第一批龙骧军到达发生的。 上午圣旨从皇宫出来,中午第一批龙骧军便摇身一变成了中监军府的人马。 自此,大乾从东西南北四座监军府变成了五座监军府,多了一座中监军府,之后几年也称监军总衙。 第一件事影响并不大,监军府替皇帝监军,谁都挑不出毛病。 而第二件大事的发生,却让整个大乾喧嚣了起来。 齐国公姜彻,楚国公项岳,在同一天下午病逝。 百姓自发在家门口挂上缟素,南衙十六卫前往两个国公府吊唁的人成千上万,让两座国公府附近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尚书令宰相戴温急火攻心,人中被掐的红肿。 中书省群龙无首,年轻的文官带剑成群结队的要去齐国公府,他们希望送老国公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但在路途中便被正堵在街上的十六卫将校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最后还是十六卫的几位大将军出面制止单方面的斗殴,不良帅行着军礼,笑呵呵的把被揍得看不出人模样的中书省官员送回家中。 门下省侍中右相窦平把自己关在屋内,说是要处理积压的各地文书。 前秘书省秘书监魏羡,当今烟柳之地的诗词大家魏子同,挥毫泼墨,又有佳篇出世。 两个国公的“不幸”离世,让长安城哭的人有,笑的人更多。 即便是苏策猜到了,也还是恭恭敬敬的让家里李常代表自己送去一对挽联。 东宫监国不力,太子赵载承顶在一副故作哭丧的表情进了皇宫,但是苏策却在回程的时候听到了太子车撵里的大笑声。 直到八月中旬,七月的乱局并没有落下帷幕。 今年南衙十六卫的府兵轮番提前了好几个月,一大批府兵被调出长安,回到原籍,南衙十六卫多出来很多年轻的面孔。 至于太子十率,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当八月底,两位国公的棺椁被安葬在赵钰民的陵前后,七月动乱便尘埃落定。 楚国公府由嫡长子项城袭爵,这位新郡公封号安定郡公,而项城正是项瑁的父亲。 项城年轻时跟着姜卜在西域戍边,所以成婚的时间晚了点,导致项瑁在同辈排行老二,而楚国公府长孙是次子项康的儿子。 随着两位国公的离世,大乾六国公变成了五国公,齐国公的爵位被姜卜继承。 这里说的是继承,而不是袭爵,原因是姜卜立下的功勋早就足够封国公了,但为了避免一门两国公,所以迟迟没有给姜卜封爵。 至于说时间隔了很久,这功勋会不会打折,兵部的战报还在,只是现在才送到了三省。 少了一个齐国公姜彻,多了一个齐国公姜卜。 少了一个楚国公项岳,多了一个安定郡公项城。 无疑在这次七月动荡中,勋贵和将门都吃了大亏,但是也没有让其他人好过。 就是不知道去了边军的将门会不会吸取教训,勋贵的地位是在战场上打出来,不是靠着从龙之功取巧才有的。 让将门去边军,无疑是一个机遇,征北一战中,半数爵位是将门获得,这些将门勋贵用了两年时间与之前的将门划清了界限,被老牌勋贵接纳。 因而,这次神武神策四军改编加入边军,未尝不是将门的一次机会。 一场七月动乱,让苏策彻底的看懂了长安城的复杂,但是要说获益,苏策能保住现在的就已经不易了。 不过,现在苏策很想在长安城置办一套府邸,因为苏庄这几天,来了两位迷路,整日看啥都不顺眼,整日骚扰苏庄学堂的老不休。 李常南山买农庄的想法也被这两个老不休干扰到了进度。 被鸠占鹊巢的苏策现在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去了,一回去,看到两老头,苏策只觉得胸口闷,太阳穴直突突。 第五十一章 欲战 七月,大乾因为二十万九胡俘虏在长安城“大闹”了一场,大乾死了上千人,但是对于这二十万人的归属却迟迟没有定论。 这时候,在定北都督府的二皇子派人传回了消息,安北都督府,百废俱兴,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 于是十万九胡人又回到了自己出生的草原。为了防止九胡俘虏闹乱子,只给了定北都督府十万人,其余十万人被安西都护府要走了。 西域广袤,人口稀少,安西都护府需要这些俘虏修缮官道,烽燧,城池。 于是十万九胡俘虏回到了草原,只是现在的草原却和之前大不一样。 草原贫瘠,却也有水草丰茂之地,大乾的百姓可能是最懂土地的人。 牛羊粪不在成为燃料,而是拢土堆肥,不断的调养着土地。 曾经牛羊遍地的草原,到处都是千人的村落。 二十万九胡人在十月赶到草原,就开始夯土围城。 二皇子赵载校定下了日子,隆盛十二年第一次大朝会为二皇子赵载校行及冠礼。 皇子及冠,要么授爵郡王,逍遥一生,要么授封亲王开府,参与国事。 二皇子比太子小几岁,同出一母,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自古帝王多薄情,很多人和事都会因为年龄的增长和周围环境而发生改变。 太子赵载承的东宫之位这两年飘摇不安,而二皇子这一年往返于长安与定北都督府之间,身有定邦安民之功,两者相比,二皇子看起来无疑比太子更具才德。因而这两年投靠二皇子的人极多。 二皇子聪慧,自幼便在诸皇子中凸现,同时,二皇子的人脉也远超太子。 九岁拜士林之首林徽为师,十四岁入住十六王府,身边常年有十八位将门骁勇守卫,其妻出自庐江何氏。 苏策对于二皇子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不过仅仅看这一年二皇子在安北都督府的所做所为,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得体妥当。 不过即使二皇子比太子好多少,二皇子和东宫之位差的可不是才德,而是身份,也不怪很多勋贵私下里交谈,二皇子若是嫔妃所生便好了,立下功勋以后在长安城做一个有为亲王。 但嫡次子的身份,与太子赵载承之间就差一个年龄,若是太子出了意外,那么大乾储君便是二皇子了。 因而太子遇刺之后,二皇子便在定北都督府一直不得回长安。 往日里,二皇子回京喜欢邀请京中文豪曲水流觞,所做文章也是花团锦簇,文华颇丰。诗篇佳作往往在长安城广为流传,贤明的的风评无疑算得上完美,也让各种人才聚集在二皇子身边。 再加上遥领定北都督府,地方军政大权在握,很多年轻官吏拜在二皇子门下,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知人善用,才华横溢,长袖善舞……二皇子在天下人的眼中是完美的。 但二皇子越是这样,勋贵对于二皇子的防备就越是严苛。 定北都督府的府兵是安北都护府的边军改编而成,自从太子遇刺之后,定北县公李思哲就没有在长安城露过面。 之前安北都护府的旧识和苏策日常书信没有断过,定北都督府的定北军今年基本上已经不遵从二皇子的命令了。 理由是因为二皇子没有虎符节制,所以按照官职作为大都督,二皇子有权调用军队,但定北军不承认二皇子的统兵之权。 要说这里面没有勋贵暗中作梗,苏策才不信。 身为勋贵中的一员,很多事情都是上行下效,对于皇权的窥探者,勋贵一直都是零容忍的,哪怕二皇子并没有错。 每当二皇子赵载校想要回长安,定北军都会和罗斯人在狼烟山的三座谷地中发生冲突。 低烈度的战斗,往往一个月还没有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多,但是定北军拖着二皇子,不让他回到长安城。 所以二皇子年底回京,八月底,勋贵就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而两位前国公,待在苏庄几天后,和苏策交谈了一晚后,就回了长安城。 苏策现在算是太子手下的红人之一,因为苏策是姜澜和项瑁的领路人,太子十率的其他公侯之子有事没事就来找苏策玩耍。 半大的小子们,年龄虽小,但是心里都明白该向谁靠拢,苏策也算是扯着虎皮做事。 旅贲军一再扩充,太子十率中统帅府兵的六率已经扩兵五千。 这里面有着赵钰民的默许,勋贵们要强化太子权柄的想法已经放在了明面上。 至于文官们,对此并无异议,虽然有着一群年轻的文官为二皇子摇旗呐喊,但是储君的地位不容撼动。 罗斯国终究没有和大乾成为邦交,因为大乾的勋贵们不会用一纸通商条约限制自己的手脚。 少了一座国公府,兵部最近收到了很多边境的冲突战报。 安定郡公项城被勋贵推上了前台,勋贵需要战功挽回自己的损失,五位国公坐镇兵部,兵部尚书每天战战兢兢的上值。 大乾的府兵们向战之心随着五位国公坐镇兵部已经达到了顶峰。 边地的大乾边军不断的打探着大乾周边国家的信息,边军小规模越境,试探各国兵力的强弱。 南衙十六卫内部的将校们开始比武论策,皇帝赵钰民对此没有表态,但是六部已经能够感觉到大乾或许在下一刻就会爆发国战。 “勋贵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 一场普通的大朝会随着户部尚书的开口,大乾最近的变化被掀到了明面上。 “闹?周围各国虎视眈眈,我等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齐国公姜卜冷笑一声,一身紫袍穿在身上,根本掩盖不了姜卜想要发动战争的决心。 “国虽大,好战必亡!” “国虽大,忘战必危!” …… 一场大朝会,赵钰民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朝堂上为了一场还没有发生的战争吵成一团。 文官不想发动战争,因为大乾需要修养生息,但是军方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府兵们需要功勋换取土地,将军们需要战功,勋贵需要战争补充新血。将门需要战争挽回自己的地位,没有战争将门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从北衙禁军填充到边军中。 合作!对抗! 军方中的各种势力一直如此,将门和勋贵和解的条件就是发动战争, “北方不可以!”户部尚书退了一步。 “可!” “十万!”兵部给出来了兵力限制。 “不行,十五万!”姜卜沉默了一下拒绝掉了,说出自己的底线。 “那好,剑南道这两年一直受到土浑人的袭扰,可调安西一部,安南都护府要稳固岭南羁縻州,不可动!”兵部有自己的战略,不可能因为勋贵施压就做出让步。 “不行,安西都护府的安西军和北庭军需要镇守西域,不能调用,从别处调兵。”姜卜很了解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一直以来兵力都是捉襟见肘的,要不是靠着府兵的强大战力威慑,西域百国哪里愿意成为大乾的羁縻州。 “那就无兵可用了,齐国公!”兵部尚书虽为文官,却出身将门,即便将门和勋贵暂时和解,但是他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不顾大乾国土的安危。 姜卜的眉头紧皱,这时候坐在赵钰民座下软榻上的太子赵载承站起来,开口说道:“原有神策神武四军刚刚轮完休期,不如派这四支旧军去,三大都护府依旧轮番各地折冲府府兵,如此八万人,齐国公觉得如何!” 姜卜似乎有些勉为其难的说道:“可以,凭借八万人,战可胜,但不可扩地!还需增兵!” “既然齐国公认为此战可胜,那就放开手脚,这样,调四万龙骧新军,东宫六率,征调两万良家子。”赵钰民看着朝堂上群臣的默契,也知道苏庄的那两位已经在八月把各方势力争斗调停了。 赵钰民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赵载承,接着开口说道:“对土浑人作战,太子入住天策上将府,为主帅,安定郡公项城为副帅,太子可选公侯伯百人帐下听用,调原神策神武四军,太子六率,左右龙骧军,整调两万良家子,明年开春出战陇海!” “喏!” “喏!” …… 太子赵载承的脸上露出微笑冲着姜卜眨了眨眼睛。 姜卜叹了一口气,虽然实现了目的,但是多出来一个太子及东宫六率,还有征调了两万良家子。 良家子不是大乾的说法,不属于府兵序列,这是将门郎的官话。 十几万大军中,有勋贵势力,有将门势力,有东宫势力,有皇族势力,一支大军,四股势力,虽然还有时间调整,但是二皇子开春可就回到长安城了。 第五十二章 天策军和教导 朝会结束,太子赵载承没有回到东宫,而是去了已经空闲了几十年的天策上将府。 凡皇帝太子亲征,不封兵马元帅,而是领天策上将职。 此次太子亲征,有利有弊,弊在于二皇子,利在于太子可以提前拥有兵权。 天策上将府也在第二天开府,升起了大乾战旗。 同时大批年轻勋贵或者公侯之子也进入天策上将府担任官职。 天策上将为太子赵载承,负责大乾对内外的军事作战。 天策府长史安定郡公项城,负责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司马秦硕为秦长武长子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从事中郎为蓝田县公云溪,华阴县公蒙斌,协助长史、司马管理府中各类事务。 天策府其余官职也多由年轻勋贵担任。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北苑也陆续有军队进入军营。 东宫六率挂天策上将亲军旗。其余诸军混编为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共八卫十六万人,比赵钰民口中的兵力多出来两万人。 多出来的两万人马都是勋贵的食邑。 勋贵代太子赵载承掌兵,不可能一个侯爷就能统兵两万,这时候食邑就起到了作用。 军中勋贵势力和将门势力分庭抗礼,这样的做法还是赵钰民交给赵载承的。 御下之道在于平衡。赵载承掌控着三千旅贲军,勋贵总领作战,将门负责中下层指挥,互有节制,赵载承无疑在赵钰民教授的平衡策略上,更进了一步。 混编就是赵载承想出来的办法,土浑人还是部落氏族制度,兵民一体,所以作战不怕打不过而是怕有人畏战不前,相互牵扯,现在把人马混编,就不用怕各军之间互相扯皮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打仗为的什么? 战功!土地! 绝不是争权夺利! 这一点赵载承十分清楚,别看赵载承只有三千旅贲军,但是别忘了赵钰民给他的四万龙骧新军。 所以天策上将府一开府,赵载承就牢牢的把控住了军权。 不过,这样十六万多人的大军可不是赵载承可以指挥的,所以两位前国公也出现在了天策上将府。 大乾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至于土浑人还在陇右道和剑南道两地的军队捉迷藏,大乾的地方军队由各道都督府节制。每道地方军以道名为军,如陇右道对外称为陇右军。 依照各道的面积人口,会有不同数量边军作为兵力补充,虽为地方军,但战力不可小觑,只是因为人数限制,防御城池无碍,但并无对外攻伐的能力。 大乾定北都督府等待建设完毕,便会成为大乾的第十一道。 当前,大乾国内安详无事,但是在帝国的边疆。 安西都护府在西域一边筑路修建烽燧城池,一边和西域小国作战。 安南都护府则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断蚕食岭南,现在正在攻克在剑南道和岭南道之间的黔中地区,这些地方的土獠借助地利盘踞在黔中地区,让剑南道和岭南道无法接壤,同时还要防备南方的獠人。 安东都护府则在辽东与高句丽,流鬼国,扶余国三国作战。其中高句丽是大乾安东都护府的心头大患,遗民崔氏和河东道崔氏不清不楚,高句丽自封王国,安东都护府一直在遏制高句丽侵吞辽东全境的想法。 大乾虽大,但是四面都是敌人,大乾国内的繁华,国土的丰硕都是这些偏远小国眼中的肥肉,时不时就想咬一口。 万国来朝不如一国独大! 这是大乾人的想法,所以大乾人口两千万户其中有两百万户都是军户,常备兵力过百万,边军五十万,南北衙四十万,地方军二十万。 天策上将府的战旗高悬,长安城的百姓们有的面露哀愁,有的兴奋不已。 战争可以给大乾带来土地,但是也会带来亲人死亡的噩耗,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新府兵在折冲府的两年时间,让府兵上马可骑射,下马可步战,但命只有一条,人的生命顽强且脆弱,可能只是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苏庄的位置就在北苑不远,进入全军训练的接奏后,三日一训,苏策有两天的时间不用带旅贲军训练,一日用来处理军中事务,一日休息。 六个卫率只留下了苏策一人,其他人都穿插到了天策军中,太子十率的其他军官也被补充到了天策军里面。 东宫六率的军官占比变小了,旅贲军的战力也提了上来。 姜澜,项瑁各领一千旅贲,苏策领一千旅贲,三人中,苏策节制其他两人。 太子十率的其他四率有两率增兵守卫天策上将府,两率留守东宫。 天策军九月开始成军,一开始兵将不熟悉,闹出来很多乐子,随着九月底最后一批良家子到达,天策军的兵力补充齐全了。趁着十月还没有下雪,开始了紧张的练兵。 人员需要熟悉,军阵需要熟悉,所有的人都很明确,来到天策军为的就是功勋。 因而军中互相使绊子的情况极少,因为一旦有人搞这种腌臜之事,中监军府成立的天策监军司可不会手软。 金甲监军都是拿着军棍,揪出来的很多犯律者,要么开革,要么就是一顿军棍。 王兰的肚子越来越大,每天很是贪睡,苏母说苏策从军营回来,身上带着煞气不让苏策回东院住,怕扰了王兰的身孕。 所以这段时间还真不是苏策不愿意回来,那段时间家里有两个露面唬人的老头,加之苏母一说,苏策就在衙门军营过夜。 但是,步入十月,王兰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十月怀胎,孩子是一个月份有的,算算时间十月末,十一月初就要出生。 苏策虽然被赶着不让进东院,但是苏策是真的很想王兰,嬷嬷带着四个丫鬟伺候着王兰,每天定时定点吃什么东西,做什么都由嬷嬷说了算。 苏母找来的这两个嬷嬷,以前在宫里,一个是嫔妃的大嬷嬷,姓张,管理起内院这点小事绰绰有余,另一位嬷嬷是伺候宫里贵人的,姓王,吃穿用度每一项安排都有一套道理。 自从这两位嬷嬷来到苏家,内院的事情就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都不用人吩咐,生活日常两位嬷嬷安排的井井有条。 就连苏策在家里也被这两位管着,苏策喜欢怀里塞一袋零嘴,之前要么是咸肉干,要么是果脯,都是苏策自己碰到了就买点备下。 现在每次苏策出门去军营,王嬷嬷都会和声细语的问一句去几天,然后就会递给苏策一大袋零嘴,里面的小布袋,份量刚刚好,红色的是上午吃的肉干,这是王嬷嬷亲手做的,味道不咸不淡,青色的是下午吃的炒豆子或者炒粟米,味道咸甜,晚上是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果脯,都是家里自己做的。 里面的零嘴切的不大不小,刚刚半口。 自从进了天策军大营,姜澜和项瑁找苏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 苏策有着前世的见识,比起土生土长的大乾人,看待事情的角度更全面,也不偏激,所以没事的时候就给这两个小子讲一讲,有时候是国政,有时候是一点生活常识。 要是闲得无聊,苏策还会和他们切磋武艺,苏策没有家学,意味着苏策在武艺上没有什么钻研,有的只有军队中大开大合的基础招数。 但是即便这样,苏策也总是能够压制住招数精妙的两人。 于是,在有一次被苏策挑飞长棍,棍尖抵住脖子的时候,姜澜有些打急眼了,不服气的说道:“卫率,你不讲道理!” 苏策用木棍敲了一下姜澜的头盔,“咚”的一声震的姜澜耳鸣。招招手,一旁的项瑁走到苏策面前。 看着眼前这两个又长高一截的小子。苏策语气有些严肃:“小澜,小瑁,军阵和平日练习武艺不一样,军阵中更多的是一招制敌,或者以伤换命,另外见到使用奇门兵器的,尽量避着走,一招鲜吃遍天,战场上败了就没有命了。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武艺强于我,却怎么也打不过我吗?” 姜澜和项瑁摇摇头,他们确实不知道。 “武艺说到根上,就是一招一式的连贯,小澜,你说一刀能砍倒的人,为什么你们俩个要有三四招?”苏策一边说,一边模仿刚才两人的动作。 姜澜想了一下说道:“避开敌人的防御,砍杀敌人!” 苏策摇了摇头:“不对,一力降十会,在绝妙的招数也要有实力作为基础,军中大将一招一式都是化繁就简的基础,仔细看看旅贲军的训练,不要眼高手低,可能你们比旅贲军的武艺好,一对一,胜的是你们,但是二对一呢,多对一呢?活着的一定不是你们两个。” 苏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送你们两句话,第一句,不要因为出身尊贵,便觉得自己的命贵,第二句,不要在军中勾心斗角,军中信奉实力,不信家世。” 看着思索的两人,苏策没有再说话,而是冲着两人示意跟上。 站在一颗树前,苏策拿着手里的木棍。 连续三次突刺在树干流出来的树胶上。 然后把木棍给两人看。 “力量不是大就可以,武艺也不要繁琐,关键是掌控,记住招数要攻敌要害,力量要随心所欲,这两句话晚上回去好好体会!家里整了点新花样,等会儿下值之后,你俩吃点好的。” 第五十三章 军中日常 赵载承最近很忙碌,天策军全员到齐后,统一武备,辎重粮草,行军路线,诸多事情也开始筹备起来了。 战争不是张一张嘴皮子,将士有敢战之心就可以的。 庙算多者胜,庙算少者不胜。 这是大乾储君的第一战,事关储君立威,不管是兵部还是将作监都将天策军的补给放在了第一位。 北方草原的战马,江淮地区的稻米,大乾武库的甲胄…… 天策军虽为没有丝毫战史的新军,但是补给的序列已然超越边军,成为了大乾军中第一军。 当然这仅仅指的是补给,现在天策军的磨合还差些火候。 平日里吝啬的户部尚书打开了两座尘封已久的钱库,将作监也将天策军原先的武备收回,要么回炉换新,要么修缮一新。 京畿之地的成衣铺和州府在秋天接下了来自兵部的生意,半个月时间,十六万件靛蓝色的深衣让天策军之前杂乱的衣着统一了起来。 将作监从武库中运出来十万黑色甲胄,六万黑色皮甲,十六万人的武备运了整整七天。 西北作战,畜力是大军移动的基石。 稀有的西域战马配备给具甲骑兵和重骑兵,而草原南下的三十万匹草原马,十万作为战马,二十万作为驽马,户部开放了十三座豆库,作为这些牲畜的饲料。而在西边陇右道还征调了九千匹骆驼作为辎重队的牲口等着天策军开春接收。 至于武器就更多了,以一人算,甲一副,横刀两把,长枪一柄,弓或弩一把,这些只是大乾兵部按照标准配备的。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可以自行配备武器,不限种类,但是数量却有限制,毕竟大乾军律和大乾律法不是吃素的。 皮甲,横刀,长枪,弓都是可以自行配备的,不过形制必须按着大乾将作府给的标准制作。 兵强马壮,武备齐全,十月份的时候,天策军在北苑演武,看得点将台上的赵载承频频点头。 不过军中的将校们却没有笑,以现在天策军的配合程度,骗骗外行还行,对于这些将校们来说,现在的天策军还只是花架子,哪怕这些天策军都是二十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正值巅峰的精兵组成。 东宫六率也参加了演武,苏策眉头皱起来就没有消散。 作为这次太子亲征的天策亲军,太子六率只能用不合格来形容。 军阵生疏,作战犹豫,兵将懈怠……苏策站在点将台上听着周围其他军中将军的笑声,只觉得刺耳。 “姜澜,项瑁,这样下去不行!”苏策坐在帐篷的主座上,姜澜和项瑁两人站着,他们不是傻子,这三千旅贲军什么成色,他们心里面门清。 太子旅贲扩充,这些旅贲军来自京畿地区的折冲府,看着人高马大,也是折冲府整训了两年,拿到选锋令的府兵。 但是最致命的就是这些旅贲军,太年轻了,年轻意味着未来,也意味着经验不足,实力不济。 这些府兵没有去过边军历练,年龄刚刚十八,一个在边地历练两年的府兵,对着他们,最少可以做到一对二,甚至生死之斗可以做到一对四。 最重要的是这三千旅贲军还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丁。 军中见血和没见过血,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卫率,你的意思呢?”项瑁知道苏策将他两人叫过来,肯定不是让他两出主意。 “小瑁,听说刑部侍郎的妹妹是你婶子,刑部今年问斩死囚……”苏策有些犹豫,不过一想起刚才点将台诸将对于旅贲军的不屑,苏策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卫率,刑部外人不得插手,这……”项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笨!” 姜澜手里拿着小布袋,给嘴里塞了一块卤肉,边吃边说:“秋后问斩的死囚才多少人?卫率的意思是能不能带人去看,让刑部把刑场换个地方!卫率,我说的对吧!” 苏策看着又拿着自己零嘴给嘴里塞个没停的姜澜,骂道:“对不对?你倒是给老子少吃点!” 姜澜咧咧嘴也不回话,你骂任你骂,好东西吃到嘴里的才是好东西。 苏策揉了揉自己跳的突突的太阳穴,对着项瑁说:“刑部秋后问斩,刑场要设在长安城里,明正法典!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刑部把一部分死囚放在城外行刑?” 天策军虽然是太子统帅,但是无虎符不得出营,就像是北苑东边西内苑的羽林卫和龙骧军也只是上值得时候在太极大明两宫行走,其他时间也就只能待在大营中。 前段时间,左右威卫用的就是无虎符擅出大营,扣上来乱军谋逆的帽子,当街围杀神武神策千人,连招降的动作都没有做。 大乾军律严苛,触碰红线,昨日还是同袍,但今日挥刀丝毫不会留情。 “明日我休沐,正好回家去问问!”项瑁没有直接应下来。 这不是项瑁推脱,而是前几天,苏策前几天刚刚给他俩人说过,万事没有十成的把握,嘴上一定不要说可以做下。 他们两人的身份不同,以后的前途看似一帆风顺,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做事需谨言慎行,这是作为勋贵后人应该承受的压力。 荣耀来自功勋,荣光来自责任。 说完这件事,苏策带着两个人出了帐篷,属于天策亲军的这片营地处在整座天策大营的中央,三千旅贲军这时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对于这些十八九年纪的府兵来说,今天十几万人的演武无疑是震撼的。 至于说他们和其他诸军的差距,这些少年郎们还沉浸在庞大军阵的宏达场面中。 少年府兵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需要锻打,淬火才能成为大乾的刀锋。 苏策的戍期未满,因为封爵脱离了府兵的身份,但身为府兵的那些日子无疑是最宝贵的回忆。 看着这些旅贲军见到自己拘谨的样子,苏策两年前何尝不是这样。 苏策一板一眼的回着军礼,臂铠砸在胷甲上的声音只让人感到血液沸腾。 跟在苏策身后的姜澜和项瑁看着这些旅贲军现在的安逸,一想到苏策的手段,两人苦着脸,不过若是这些旅贲军……也该让这些旅贲军见见卫率的手段了。 姜澜和项瑁对视。 项瑁点了点头,放心! 姜澜不怀好意看着这些旅贲军,不能所有的苦都让我们两个吃! 第五十四章 军营小事 十六万人的大营,每日人吃马嚼需要的粮草如同一座小山,每天夜里都连串的马车从长安城鱼贯而出,送到北苑西北方的天策军大营。 三日一训的强度并不小,每天都有大量的肉食运到大营中,军中筛选出来的辅兵们再把物资补给运到各自营地。 立国百年,征战百年,虽然天策军新立,但过往百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足够让天策上将府有例可循。吃穿用度,武备战马,方方面面的细节都由人负责。 李常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去南下脚下买了一座山,说是山,却并不险峻,只算是一个小丘。 苏策休沐的时候,就常被李常拉去一个小院中。 李常的右臂冲阵时,伤了筋骨,提不了刀,意味着他只能回到老家去种地,时也命也,虽然早于苏策进入边军,但是没遇到多少正经的战斗,因而最大的功勋也只是和苏策冲阵,拿到了一转军功。 因而,苏策一道书信,李常就带着一帮因伤退出府兵序列的同袍投靠了苏策。 苏策平日里没有什么架子,苏家人少,更是没有豪门大院的勾心斗角,所以李常他们才把自己的家人接到长安追随苏策。 来到长安城的时候,李常也不是傻子,看到其他勋贵家中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到了苏庄,就是他们这些身上带着残疾的人。 苏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只是让他们住在苏庄,帮着照看家里。 李常他们虽然有着一两手杀敌的本事,但是身体伤残却有心无力。 因此,李常带着其他亲卫们另辟蹊径,把苏庄建成了一座披着农庄外表的军镇,民间禁强弩重甲,李常他们就就做小弩,军中的床弩都是三弓,他们便把小弩做成可以拆卸的。 在苏庄四角修筑高亭,作为瞭望塔,夜里睡觉的床板,翻过来就是缩小版的弩床,卸出小弩的弩臂装上也有着强弩的力道。 至于其他细节,在苏庄就更多了,边军的生活很苦,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因为一时疏忽,被摸了哨,便把小命交代在了荒野烽燧中。 苏庄买了地,用掉了六成的财货,明年,李常就不在苏庄住了,他要去给苏家在南山建一座新苏庄,同时这也是给他们自己建。 苏策虽然平日里表现的很自然,但是也觉得搬去南山更好一点,现在渭河边的这座庄子,太过于平坦,苏策心里也没有安全感。 作为天策亲卫,苏策虽然年轻,品阶也比不上天策八军的领军将军,但是作为一军主帅之亲卫,却也没有人得罪苏策。 纷争,争夺的是权柄和利益。 在这两个方面,苏策和八位领军将军没有丝毫冲突。 毕竟真要是等到天策亲卫上战场,那就说明天策军已经打输了,都打输了,哪里会有脸皮去争? 不过,苏策虽然不争,但是并不想现在手下这三千旅贲军在安逸中变成只能作为样子货的仪仗。 况且这些旅贲军也没有资格去做仪仗,作为仪仗起码也得是亲勋翊卫出身,他们这些折冲府出来的府兵,讲真的,还真没有那个资格。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旅贲军没有前程,作为太子十率的战兵,太子一旦登上大宝,他们就会转入北衙禁军中,成为天子六军,到时候不管是地位还是物质,皇家都会满足他们。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的产业并不小,只是藏了起来,上不与民争利,国家命脉中的盐铁赋税都归于户部,皇家的产业,也只是户部看不上,民间不能做的事情。 大宗正就是打理这些皇家产业的人。既为大宗正,也是大乾亲王,地位尊崇,但无议政听证之权。 昨日演武后,苏策向太子求了一个令,大军三日一训,需要吃掉很多肉食。 所以苏策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上面,刑部的事情不一定可以办成,所以苏策做了两手准备。 “姜澜,通知下去,旅贲军每日抽调两团人去伙头军帮闲,上千只羊,伙头军很累的,让旅贲们去帮着杀。”苏策摸着下巴尖冒出来的胡须。 “喏!卫率,我能不能去带着他们去。”姜澜眼巴巴的看着苏策。 这几个月的接触,姜澜也熟悉了苏策的脾气,上值时做事强硬,私下里却很平和。 天策军来自各方,难免会有冲突,监军府抽调人手过来监军的时候,龙骧新军和原来神武神策的人发生了些不愉快。 原因很简单,神武神策底下的士兵认为是因为要给龙骧新军腾地方,这才让他们丢了神策神武的军名。 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六军变成了苦哈哈的边军,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从边军出来的,现在转了一圈又要去边地戍边。 难免会有些怨言,将门虽然在军中有不小的威信,毕竟他们作战勇猛,还有兵法家学,底层的府兵中将门郎的战力很高,虽有勋贵和将门百年竞争,形成约定俗成的规矩,将门走到头也不能独掌一军,但是上层的事情并不妨碍府兵们喜欢自己的同伴是一个将门郎。 想想也是,从边地厮杀出来的府兵,能够选入北衙六军,那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南北衙虽然都叫禁军,也有高低之分,无疑他们才是大乾府兵中最精锐的一批人。 只是世事无常,从高处落下来的感觉并不好,加之龙骧新军虽为皇族子弟,但大多都是跟皇帝八竿子打不着的偏房一脉。 所以言语冲突后,这些老兵们跟龙骧新军的这些年轻的皇族子弟们动了手。 三日一训,一天大训,一天小训,一天休息,这里的大训指的是军阵训练,小训则以二百人一团为单位,由校尉带着训练基础。 乱子就是在休息那天搞成的,具体源头在哪,也打听不到,毕竟若是说了,便是出卖同袍。 但是苏策可不管这些,听到大营外的校场中有人斗殴。 而且人数规模越来越大,从个位数的推搡,到整团整团的增加,幸好是斗殴的人知道不能向同袍抽刀,打架斗殴,军棍少不了,但是动了刀,大乾军律要的可是脑袋,于是都把武器都丢到了一边,攥着拳头就加入了乱斗中。 不过,若真是一旦打出了火气,见了血,那就是一场可怕的营啸,要知道天策军,那可是十六万人,大乾一成半的常备兵力。 姜澜忘不了,那天他和项瑁跟着苏策讨论军中都尉校尉人选的时候,营门口上哨的哨兵冲进了帐篷里。 一句:“卫率,校场有千人斗殴!” 苏策当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下令打开营门,三千旅贲拿着备用的枪杆,把校场中央围住。 揍倒一个捆一个,事情是下午发生的,其中还有人嘴里不断的挑衅对方,甚至于还想呼喊路过的人,回去请援军。 苏策当时就冲了过去,一招放倒,捏着那人下巴,一用力把下巴卸脱臼了。 之后更是把两帮人分开面对面的,让这些人互相夸赞,若是不说,便用枪杆当做军棍来一棍。 有人挨了几下,松开了口,苏策就让人松绑,放其离开。 最后校场没用半个时辰就空了,苏策也带着旅贲军回到自己的营地。 过了两天,分战马的时候,姜澜发现,旅贲军是第一个去挑马的,之前领物资的时候,旅贲军可一直排在最后。 见识过苏策整人的办法,而且姜澜可忘不了,之前他和项瑁两个人可是被苏策逼着去苏庄杀了几百只鸭子。 当然苏策并不觉得自己是整人,他不过是为了锻炼这两个小子。 “你愿意,那就你带着人去吧,也不知道小瑁能不能把事情办成,总得让旅贲们见见红,不然上来战场容易懵掉!”苏策察觉不到姜澜的内心活动。 苏母去长安城里请了四个老稳婆,还有两个长安名医坐镇苏庄。 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虽然大夫和稳婆说了胎位正什么的,让苏策不要担心,但是苏策还是有些担心。 第五十五章 苏策得女 身为国公子孙,身上有了公干之事,姜澜和项瑁说一句用人,排队的人能挤破门槛。 休沐的时候,苏策见过营门口接姜澜的人,是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人,苏策和姜澜说着营中的事情,这个中年人插话了,却不惹人厌烦,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之后说的,是一个说话很有条理的中年人。 大乾国力虽盛,但是这世上可没有绝对的平均。大部分百姓有田耕,有粮吃,没有土地的人,就在城里做工养家,这个中年人也是其一,不过比起工匠挣得辛苦钱,这个中年人言谈举止看来是读过书的,虽然不能进入仕途,但是做一个府上的客卿还是很合适的。 明年开春,大乾科举会如期举行,这些天,苏庄请来的讲习们,一边给庄里的孩子教书,一边温习功课。 这些讲习没有在长安城里面参加诗会扬名,而是踏踏实实的看书育人,这种性子和苏策很像,苏策没有提过,但是确实想过,临到考前给这几人去求几封拜贴,让这些讲习可以混个脸熟,若是真的考中了,那么苏庄也落个适合读书考学的名头,到时候招下一批教习就容易多了。 当然苏庄也不是借着这个名头坑人,庄里的讲习今年有两人把家人都接来了苏庄,主要是苏庄的生活平静,而且受人尊敬,平日里只需要抽出来一晌时间,给庄里孩子教教书,认认字。 庄里分给讲习一人一套青砖小院,每月除过十贯月例钱,还有庄里庄户们送的各种各样的当季瓜果蔬菜,粮油米面。 庄户们送东西的目的,这些讲习们心里清楚,其他村子的庄户孩子可没有书读,平日里给讲习送些东西,盼着讲习们能真给孩子们交点真东西。 虽说穷文富武,但富武说的是养将,少年郎在折冲府的两年也是大乾在养兵,而穷文可不是真穷,除了书籍、笔墨纸砚外,还要有老师教授,家中少一个劳力,所以供养一个读书人用起钱来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苏策尽心尽力的带着姜澜和项瑁,两座公府没有给钱财或者前程保证,说这些,很见外,只是帮些小忙,比如给苏庄抄送一些典籍,用于学堂。 投桃送李的方式,没有让人有被施舍的感觉。 很显然,选中苏策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考虑观察的。 人之一生,无外乎运势,同批府兵中,苏策以烽燧一战转官身,征北一战献策破军得爵,时也命也。在运气好的背后是能力的支撑,因而选中苏策未尝没有借势的原因。 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嘴上说着诸邪易辟,但是比谁都信运势,生死之间得见大恐怖,由不得不信,不然很多战场上的事情说不通,最终归结于运气,运势。 苏母和王兰来到长安后,信了佛,每月都会去长安城里面的寺庙去烧香拜佛,只求苏策身上少一些煞气,上了战场可以平安归来。 对此,苏策不信鬼神,但两人有些事情可做,求个心安,一些香火钱,对蒸蒸日上的苏庄来说,家里女主人花点钱不算个大事,苏策也就听之任之,该带护身符就带。 晚上,苏策去看了看那帮半大小子。这些没有成年的食邑们,现在帮不上苏策,但是以后可说不定。 苏策还在巡视着这些半大小子有没有好好睡觉的时候,李常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伯爷,夫人要生了,王嬷嬷让我来叫你。”李常跑出来一身汗。 “老李,你这身子骨可有些虚了!半拉月都没在校场上见过你了!”苏策不慌不忙的打趣了一下李常,这才往内院走去。 苏策在前面大步流星的疾走,李常感觉自己都跟不上,不时小跑几部。 苏策刚一进内院,就听到了,王兰的声音。 苏策脚打了一个踉跄,踢了一脚门槛:“明天换了!” 苏策进了后院,王嬷嬷拦着苏策,不让进去,说是里面污秽,怕冲到苏策。 苏母陪着给王兰鼓劲,请来的几位稳婆也在里面,王嬷嬷说完也进了屋子,只留下院子苏策父子和请来的医者,丫鬟们端着热水盆进进出出。 “莫慌!莫慌!”苏老爷子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冲着急的跺脚的苏策喊道。 苏策点了点头,但是这腿也跟着苏老爷子一起开始走动起来。 整整半时辰,王兰的声音越来越大,苏策的额头冒出来一层汗水。 “大夫!”苏策停脚步,看着两个医者,眼圈都是红的。 “伯爷,夫人调养大半年,脉象平和,胎儿的宫位也正常,气血旺,且声音不衰,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了!”医者很镇定,妻子生孩子,丈夫心急如焚的场面见多了,这个时候医者可不能添乱。 “要是还不生呢?”苏策想要个准数,这会儿心里慌的厉害。 另一个医者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参汤备好了,一个时辰时间,可用参汤。伯爷安心,屋内的稳婆在长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伯爷安心。” ……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声嘹亮的哭啼响彻苏府。 一个稳婆掀开帘子冲着苏策乐呵的喊道:“恭喜伯爷,弄瓦之喜!” 苏策掀开帘子就要进去,王嬷嬷推着苏策的腰,一边推一边劝着苏策:“伯爷,产房污秽,莫要冲撞了伯爷,让竹兰梅菊收拾一下,您再进!” 王嬷嬷哪里有力气推得动苏策,苏老爷子连忙拉住苏策。 又过了盏茶时间,王嬷嬷掀开帘子冲着苏策招手。 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已经把里面收拾好了,苏策掀开帘子,看着四个稳婆,有些不安的站着,生的是个女娃,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伯爷生气。 生产力越低的社会,对于男子的重视越重,因而男尊女卑是这种时代的固有特点。 但是苏策这会儿顾不得这些,看着床上有些虚弱的王兰,对着王嬷嬷说道:“稳婆,医者各赏百贯。” 说完就到了王兰的床边握着王兰的手,前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王嬷嬷挥挥手,带着丫鬟和稳婆们出了屋子,把屋子留给一对小夫妇。 “看看孩子!”王兰掀开怀里的襁褓,皱了皱眉:“好丑!” 苏策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皱巴巴的脸蛋,摇了摇头:“不丑,长开了,跟你小时候一样好看。” 两人没有纠结孩子的性别,王兰孕期心烦,苏策就陪着解闷说话逗乐,王兰也知道苏策喜欢女孩。 用苏策的话说:“男孩子皮猴子,女娃娃小棉袄!”王兰也不知道苏策哪来的这么多顺口溜。 王兰打记事开始就跟在苏策的屁股后面转,从小就被苏策宠着,也知道自己就是苏策的小媳妇,成婚后,苏策从军,后来举家搬到长安,现在更是有了孩子。 苏策看着丫头嘟着小嘴唇,小嘴抿着,忽然张开嘴巴大哭。 王兰笑着冲着苏策说道:“傻愣着干啥,扶一下我,估计是饿了!” 第五十六章 定北被袭 一骑绝尘自北来,北地三关万军陨。 “冬天快到了照顾好自己和丫头!”苏策呼出一口热气,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充满了寒气。 想到几天前自北方而来的战报,苏策长叹一声气,抱抱在床上妻子,看了一眼摇车里面安睡的闺女。 强忍着不舍,临出门前,冲着王兰笑了笑:“安心,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出了东院,走到前院,李常牵着战马。 苏策翻身上马! “将军万胜!” “万胜!” …… 两排亲卫,披甲执刀,从今天开始,苏庄将会断绝和外面的联系,因为庄里面的主心骨要去远征。 庄外,泾阳县令带着小吏,初冬的寒风顺着衣袖灌到衣服里,冻的嘴唇发紫,却没有找地方躲风。 一人一马,黑衣黑甲,缓慢的走出苏庄。 临街而站的人嘴里喊着“万胜”,几百人的身家凝聚在一人身上。 校场上的食邑们,身着皮甲,全副武装,但是苏策却只是看了一眼,交代李常看好家。 食邑们的年纪太小了,现在的他们帮不上苏策的忙。 “见过泾阳县伯,县衙的捕快会常驻苏庄,震慑宵小,祝将军万胜!”泾阳县令拱手行礼。 “有劳刘县令。大乾万胜!”苏策坐在马上,狠狠地锤击胸口的胷甲。 苏策知道有很多人看着自己的背影,但是却没有回头。 隆盛十年破九胡,北驱狼烟山,但是隆盛十一年十月底,在大乾三座关塞还在建设的时候,罗斯人和九胡人卷土重来。 九胡人凑出来了近万骑兵从沙漠和狼烟山交界处冲入草原,草原上的大乾人没有任何防备,二皇子赵载校自认六万人把守的左武,北定,右威三关配合着狼烟山的险要就可以抵挡入侵。 无定河南岸归属于关内道,无定河北岸就是定北都督府的范围。 赵载校确实有能力,在草原中部修建了一座定北府,将安北都护府几十年间修筑的关戍拆除,建起来一座座村落,小城镇,城池。 一府十城,定北府一切都似乎进入了正轨。 屯军出身的定北军,这一年哪里顾得上训练,都脸上带笑,忙着建设起自己的家园。 六万关塞守军也是无心防务,疏于训练。 大乾君臣看到罗斯人来使,便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之前安北都护府的精锐便被禁军瓜分。 所有人都认为安北军以后就会沦为地方州府厢军军,因而内地的府兵也大都调走。 安北军和定北军,相差一字,却千差万别。 四万定北军被近万九胡骑兵在草原上牵着鼻子走。 就如同大乾骑兵对待九胡部落的杀戮一样,这些九胡骑兵分成十几股,村破屠村,不破便去下一处,将袭扰的作战方略贯彻到底,短短五日之内三十余座新村被屠,要知道这些新村都是一两百户的百姓。 到今天天策军出发,草原已经被九胡人肆虐了足足半月,百姓伤亡,战报中没有提及,但是出身边军的人知道,九胡骑兵狼骑之名比起大乾立国的时间都长,没有人相信狼会对没有利齿的羔羊同情。 “呜……” “呜……” “呜……” …… 北苑悠长的号角声在长安城北断断续续的响起。 那是集结的号角声。 一支支天策军从营地中开拔而出,北城墙上的南衙十六卫校尉让手下将战鼓架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 北方战事不利,九胡人分股攻击新村,四万定北军被迫分兵,但是追击之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最近战报上说,大乾一支五千人骑兵看到新村燃起狼烟求援,同时有三座新村被九胡人攻击,领头的边将分出两支千人队前去救援,自己则领着剩下三千骑兵救援最近的新村。 然后,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拢共八千九胡骑兵藏在救援路上的林地里。 当三千大乾骑兵路过时,八千骑兵一拥而上,拉成两里地疾行的三千大乾骑兵被打的措手不及。 队形混乱被切割包围,九胡人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围射战法,三千骑兵损失殆尽。 另外两路骑兵,跑到地方才发现,九胡人早已经离开,之前进攻新村的九胡人只有不到五百骑。 九胡人忽然变得聪明了起来,以往九胡人都是集中大规模骑兵和安北军在无定河北岸厮杀,然后派遣小股骑兵渡河去无定河南岸掠夺粮食。 其实不是九胡人变聪明了,而是形势发生了转变。 往年九胡人是派出大股骑兵在无定河北岸扬鞭催马,吸引安北军来北岸,使南岸安北军各处兵力变少,为掠夺粮食的精锐们拉出一个掠夺空间,他们只要粮食,基本上不屠村。 但是现在,九胡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草原,去了公爵利沃夫的领地,之后草原上零零散散的九胡人翻越狼烟山,前去和自己的族人回合,凑足了三十万人,老弱妇孺被丢给大乾成为俘虏,能逃过去的大多是青壮,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九胡人穷兵黩武的拉起了二十万大军,里面连女人都有。 现在有个地方喘气的九胡人献出了各部落藏在狼烟山的金银珠宝。 九胡人几百年来掠夺来的财富,经过一年的偷偷转运,用六成金银换取了公爵利沃夫领地西边的土地,占到公爵利沃夫领地的五分之一。 上一战公爵利沃夫虽然也损失了手中大部分的兵力,但是靠着这些金银,通过去罗斯国其他领地里面购买奴隶,武器,甲胄,粮食,扩军十五万,比起之前,公爵利沃夫的实力不减反增。 作为回报,除了土地,九胡人还通过罗斯公爵利沃夫,用剩下的四成金银,武装自己。 罗斯王国因为这笔金银,整个国家都为之沸腾了起来。 金银不断的从公爵利沃夫的领地运出,折罗格公爵领地的奴隶,奥斯,莫罗两位侯爵的粮食,康斯,威尔两位公爵的铁料,一车车运进公爵利沃夫的领地。 之后经过一年的准备,九胡人和公爵利沃夫再次卷土重来。 九胡人经过罗斯人的训练,从一支部落游骑变成了有着明确等级,军律,战法的军队。 从这次进攻的九胡骑兵就可以看出来,公爵利沃夫对于九胡人的支持,皮甲镶铁,铁制箭簇,让大乾骑兵以往的甲胄武器优势变得不再那么明显。 战法狡诈,完全发挥出来九胡人骑射的本领,九胡人军中令行禁止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但是也没有以往顺风争先恐后,逆风混乱先撤的风气了。 与此同时,当狼烟在草原遍地燃起的时候,在狼烟山的关塞也爆发了战斗。 第五十七章 三关破 当十月刚刚过去的时候,草原上下起了雪,十五万九胡天狼军和公爵利沃夫的十万奴隶军。从公爵利沃夫的领地出发分兵三处。 每处五万九胡骑兵,会同公爵利沃夫的奴隶军,从三道山口攻击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使本想分兵南下救援的六万定北军不得不顶在简陋的关塞上。 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让三座关塞的守将不约而同的下达了死战的军令。 但是这次九胡人在战略上没有犯糊涂,六万戍守三关的安北军和二十五万敌军在三座还未完工的关塞上殊死搏斗,同时派出骑兵,往定北城传递消息。 赵载校亲自领兵前往被袭扰的草原高地,一边寻找九胡骑兵,一边护送百姓南归。 近五十万百姓,在十几日内撤出草原北部高地。 同时也吸引到了九千多九胡骑兵来攻,在定北城北四十里,赵载校带着亲卫与大股九胡人激战,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才将这股袭扰的九胡骑兵消灭殆尽。 中间,百姓在南归的路上被小股九胡骑兵袭杀者不下三万人。 要不是因为大乾百姓中有老府兵挺身而出,带着村中青壮用着猎弓和旧甲老刀将小股的游骑击溃,这个损失还会更大。 吃掉大股九胡骑兵的四万定北军自身损失也不小,四万定北军付出了一万余人的伤亡,其中有六千多人永远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当捷报传到长安城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袭扰犯边正在讨论天策军是否北上的朝堂气氛为之一松。 但是下午就传来了噩耗,左武,北定,右威三关被三日攻破,六万定北军战损三万余。剩下的定北军眼看强守不成,便撤出关塞,在山谷两侧设伏,此时的目的已经不在杀敌,而是尽可能的延缓敌军冲出山谷的时间。 撤出的定北军借着山势,以临时编成的二百人团为单位,各自守着山道旁的山顶,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定北军消耗完箭矢后,和涌上来的敌军近身接敌,很多临近的山头肉眼可见同袍在厮杀中力竭战死。 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被身着半身铠的罗斯奴兵攻占。 公爵利沃夫承诺,战后给予奴隶军立下战功者平民的身份,战死者给予其亲人平民身份。 因而这些奴隶军作战时,皆是悍不畏死。 山谷中的定北军面对着这样的敌人,选择了不退,上个山头还没有打完,下个山头,奴隶军就发起来攻击,九胡人则趁着这个时候清理着山路上的横木石块,保证运输粮食的马车可以通过。 九胡去年损失了大批的牛羊,因而这些九胡人和大乾罗斯一样,建立了后勤辎重队运输粮食。 九胡天狼军和罗斯奴隶军需要赶时间冲出山谷,将大乾人赶出草原,最好能俘虏大批大乾百姓,作为逼迫大乾不得北上的筹码。 山头的定北军,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起码让草原高地上的大乾百姓撤到定北城南。 双方都有着抛却生死的死战之心。 一座山头一团两百人在上千奴隶军的攻击下往往只需要两个时辰就没了喊杀声。 这个绝望与希望并存的阻延作战整整持续了七天。 给二皇子赵载校打出来时间将百姓往南撤离。 只是等到天策军出发的时候,在无定河北只剩下三万余刚刚结束血战的安北军。 长安武库大开,补充武备,军报上说九胡人有了铁甲,同时还有着战力军备不下大乾的罗斯人。 因而兵部从武库中调出来十六万对铁骨朵,作为军械补充,这些铁骨朵虽然有些已经带着锈迹,但是却并不妨碍其杀伤力。 苏策也分到了一对铁骨朵,看到柄上的铭文,康行四年,苏策想了一下,这差不多算是百年的老古董了,康行是大乾立国前的年号,也就是说这些铁骨朵比大乾立国的时间都长了。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支骑军最先出发,六部抽出一位侍郎随军前行,事发突然,大军所过,这六位侍郎要为大军辎重疏通一条北上的路径。 上午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走的时候带走了全军三日战备干粮出发,一千多里地,五日奔驰,留一日在原安北城修整一日,就必须从渡口北上草原。 在苏策随同太子上午出发的时候,跟着军队转战十几天的二皇子赵载校目送着两万定北军北上。 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往昔贵公子的样子,脸上被寒风吹得都是皲裂的小口,草原高地上的百姓占到定北都督府百姓的三成,这些天已经搬迁到了南边的草原上。 定北城新建,这会儿却成了大乾最北方的有人城池,至于草原高地上的新村,已经被抛弃掉了。 两万定北军从定北城补充完军械后,一路向北,很多人一边往北走着,一边回头看一眼南边,刚刚修成的定北城,他们知道这一去,便是一去不返。 对于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这两万定北军的头顶,却没有人脱离队伍,因为在南边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多挡一日,希望就多一分。 三座关塞,六万定北军,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人,他们是被派回来送达敌军大举南下消息的人。 其余六万定北军遗尸山谷。 赵载校之前随行的三百亲卫,在拼杀中折损了一百多,活着的大多带伤,现在加上一万两千多伤兵固守定北城,等待援军到来。 赵载校看着远去的定北军消失在傍晚的晚霞中。 身子一软,晕倒了过去,连续四五天都没怎么休息的赵载校已经熬的油尽灯枯。 同一时刻太子赵载承让苏策帮他找了一条长绳子,把自己绑在马鞍上。 “绑紧点,孤可不想坠马!” 苏策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碍后,给赵载承递过去一块黄绢。 “太子,蒙面,别忘灰尘进了口鼻。” 赵载承接过来,摘下自己的兜鍪,绑好黄绢,带好兜鍪,放下面甲。 苏策翻身上马,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黑布,遮住口鼻,绑好,放下黑色面甲,冲着周围的旅贲军挥手,三千旅贲军跟在刚刚出发盏茶时间的左右豹韬卫的后面,等会儿左右鹰扬卫也会在三千旅贲后面。 八万三千多人分成四大一小,相隔两里,顺着官道一路向北。 大军前行,只求速度的时候,谁也不想成为累赘,虽然下午出发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紧跟在后面,但身为府兵,没有谁愿意落在人后。 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偏重于步战要携带的东西很多,所以晚一点出发。 同时太子赵载承也因为时间紧凑,没有来得及誓师,三千旅贲军也跟着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军一同出发。 军情紧急,大军没有时间耽搁,太子为主帅。安定郡公项城为副帅,此战也没有战略目的,大军只想着向北!向北!向北! 第五十八章 糖很甜 五日急行军,需要走一千二百里的路程,渡过渭水,洛水两条河流。 轻装简从的兵部侍郎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沿途官道的官驿将商队截住,为大军腾出道路。 渡口由地方守军把控,直属于道府管理,在渭水和洛水,官府征调船只,用木板连接行程七八条浮桥供大军渡河。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和旅贲军轻装简从,一人三马,一马骑乘,一马驮甲胄兵器干粮,一马用于换乘,后面跟着马车辎重,驮着草料豆饼饴糖,这些都是给马匹吃的。 至于人只能吃着干饼,水只能小口抿一点,大军交替前行,跑到第一天晚上,左豹韬卫的骑兵有冲到最前面准备渡过洛水的,也有落在鹰扬卫后面的。 兵部只给了天策五天行军,一天修整的时间。 因而,出北苑的时候全军建制完整,中午的时候,各团校尉把跟不上的人叫出来,由一名三十多岁的都尉统领,跟在大军后面行军,因为各种意外落单的,在后面还有着辎重队收容。 苏策则紧跟在赵载承身边,带着一百全套轻装甲胄的旅贲军护卫在身边。 苏策也是同样穿着皮甲,重甲已经丢在了其他战马身上了,李常花费几百贯买下的西域战马苏策舍不得骑,之后大战还需要它的帮助。 军中配给的三匹上等战马,一匹驮运苏策的重甲粮草,剩下两匹路上换乘。用着普通的战马根本不可能长时间负重前行。 疾行军的时候,时间是最难把握的,领兵的校尉会根据经过官驿的数量,选择时机让部下和战马休息。 马匹不是夸张的全速奔跑,要是这样,即便是上等的战马一天也跑不出八十里。因为半个时辰全速奔跑的战马会把自己跑废掉。 所以全军控制着马速,每半个时辰换乘一次,顺便让骑兵们休息一会儿,让战马喘口气。 而有时候判断的时机不好,多跑十里,便会疲倦,之后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战马可能没有恢复过来,就又开始行军。 最终,次次累加之下,疲惫不堪的战马便到了体力的极限。 日行二百里,必蹶上将军。 沿途官驿的保有的马匹和战马对换,这才勉强让大军可以保持一天二百里的速度。 苏策一路上见过很多抱着倒地战马哭泣的骑兵,这些马都是跑的太快加之没有控制好时间,活生生将战马跑废了,军中战马要随人一块训练,骑兵对于战马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些倒地的战马以前或多或少都有之前作战留下的暗疾,平日里看不好来,但是疾行几十里,体温太高,战马的心脏受不了,便突然倒地。 看着战马倒地站不起来,骑兵也顾不上自己的摔伤,不停的倒水,试图让战马降降体温。 有些战马还能站起来,喂些水和饴糖,豆饼,送去官驿养养还能活下去,但是剩下的倒地战马,只能痛苦的死去。 骑兵们只能含泪用自己的横刀了结这些不会说话的伙伴。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二百里的疾行军,战马损耗半成。 这样的场景,苏策从最开始的难过,到后面的麻木,变化的时间超不过两个时辰,全军八万三千余人,二十五万匹战马,今天倒在路上的就有上万匹。能缓过气的也只有其中六七成。 到了傍晚,这股悲伤的气氛萦绕在全军四周。 三四千匹战马死在路边,骑兵只能含着泪,擦掉横刀上的马血,接过沿途官驿送来的战马,会同一样落下的同袍,前往前方的驿站,看看能不能碰到同队的泽袍。 马受不了,人也是同样如此。战马力竭,骑兵是能感觉到的,一旦战马出现力竭的症状,呼吸个人的心跳差不多的时候,有经验的骑兵就会把战马骑出队伍,让战马休息。 而没有经验的,即便是有校尉的提醒,但仍然希望跟上队伍,不愿掉队。 存有侥幸的骑兵这时候,就会出现人仰马翻的场面。战马倒地,骑兵重重的摔在地上,要么运气好忍痛滚到路边,要么被其他骑兵冲撞。 身手好的可以闪身钻出队伍,身手差点的只能沦为马蹄下的亡魂。 一天时间,苏策的队伍中就有两个旅贲军坠马,幸好是落在队尾,没有战马踩踏,但是也造成了一死一残。 死掉的,摔断了脖子,残疾的眼看着左臂的冒出来半截白骨,右手弯曲。 军中的军医还在后方辎重队,距离跟上来还有一两个时辰。 队中有人坠马,苏策作为领兵之人,自然需要去处理,摔断脖子的旅贲军,看着苏策,想要说话,喉咙却被碎骨堵住。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气声,气管损了,苏策没有办法,救不活了了。 苏策掀开这个旅贲军的面巾,苏策记得他的名字,来自万年县,名叫何涛,是个很要强的府兵,他父亲也是老府兵,前些年从安西都护府伤退了。 何涛眼睛努力的向下看,苏策伸手从翻领袍服里掏出来一个绣着两个好像鸳鸯的荷包。 苏策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封折起来的信,和一个从安仁坊荐福寺求来的护身符,这样的护身符苏策也有一个。 看着张大嘴巴想要呼吸的何涛,苏策却无能为力,何涛张着嘴,说不出来音,但是苏策看懂了他要说的话。 “荷包给我夫人,帮我看看父母,卫率!” 苏策重重的点点头,把荷包到自己怀里,弯下身子,把何涛歪斜的头,轻轻的扭动,冲着南边,轻声说了一声:“兄弟,好走。”便将横刀一伸,让何涛不用再遭受痛苦。 “呼!”苏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将横刀从臂弯一抹,收刀回鞘。 “看好兄弟的尸身!让下一批人抽人把你们送到下个驿站。”苏策吩咐了一句,想去拍拍周为的肩膀。 却看着垂着断臂断手,疼得眼眶中眼里打转的周为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俩同是一个折冲府的,多谢卫率成全小涛!” 苏策的手又收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拿出来一块冰糖,塞到周为的嘴里,又把何涛的荷包塞到周为的怀里。 “你回去,把荷包交给他的夫人,若是此战后,我能回来,你同我去看望何涛的父母!疼了就喊一喊,喊喊就不疼了!”苏策说啥话,转身翻身上马,无声的行了一礼,调转马头,去到前方追赶北边的队伍。 耳边传来身后周为的喊声:“多谢卫率,糖很甜!” 第五十九章 世间总是无奈多 苏策追了小半个时辰,太阳落山时才找到了护送太子的队伍。 这时候众人在一处官驿修整。 “禀告大帅,旅贲何涛折损,周为双臂骨折,一死一残!”苏策捶胸一礼。 赵载承皱了皱眉头:“苏卫率,你受伤了?” 苏策神情有些低沉,摇了摇头:“何涛的。” 赵载承没有多问,拍了拍苏策的肩膀,说了一句:“何涛,周为,孤记住了!”便跟着驿卒到驿站中休息,二十个旅贲军放下手里的伙计,守卫在太子安寝的驿站屋外。 苏策冲着赵载承的背影行了一礼:“臣替他俩,谢过大帅!” 周围剩下的旅贲军默不作声,只是继续检查战马的情况,或是捧着豆饼喂给战马,或是摘掉自己的铁盔接来清水让战马喝水。 等战马吃饱喝足后,官驿的驿卒们抬着几锅放了很多姜片和饴糖的姜汤,分给旅贲军和周围的豹韬鹰扬两军将士。 轮到苏策身边,苏策用木碗接了一勺,道了一声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金叶子,放在头发花白的老驿卒手里。 没等老驿卒推脱,苏策便开口说道:“一锅姜汤,放进去几斤饴糖,别把半年的俸禄都填进去了,收好,后面还有其他兄弟们。” 老驿卒有些不好意思,苏策从老驿卒手里抓起那一叠金叶子,塞到老驿卒的衣服口袋里:“莫要推脱,驿卒的活辛苦,你倒进锅里的饴糖官府可不给你钱,拿着,多备些饴糖,还有其他人呢!” 夜里,苏策抱着横刀,身上披着一块毛毡,靠在太子屋外的门口睡觉,其他的旅贲军出了百米外放哨的,也都和苏策一样,围在太子睡觉的屋外抱着横刀,披着毛毡睡觉。 夜里,苏策睡得正香,就被摇起。 苏策把自己的毛毡递给叫醒自己的旅贲军:“辛苦了,还有点热气,好好睡会。” “谢卫率!” 苏策虽然身为卫率,但是也给自己安排了守夜的任务,后半夜守夜的也多是队正伙长。 夜里的风格外的冷,来驿站的人数太多,屋子睡不下。 所以屋子睡得多是身上带伤的伤兵。大部分人都挤在一起,披着毛毡露天睡觉。 夜里驿卒们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柴禾,时不时往人群中的火堆里面添柴。 苏策从毛毡中出来,也感觉到了凉意,扫了几眼,几处阴影中的暗哨没人偷睡,从火堆上的水壶里给水袋中带了点热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第二天天刚亮,官驿就热闹了起来,人吃马嚼,艰苦行军的一天又开始了。 连着第三天,夜里赵载承有些不好意思的让苏策跟他一起进屋子。 赵载承咧着嘴,嘴里发出嘶嘶声,苏策则在给赵载承的大腿内侧上着伤药。 这三天里面,赵载承受的苦,可不比旅贲军少多少。 赵载承不是不会骑马,只是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旅贲军则是早就在大腿内侧磨出了老茧。 这一年多来,赵载承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是很久没有出过宫,更谈不上骑马。 “陪孤聊会儿,自己找个地方坐!”上完药,赵载承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索性放开架子。 苏策端了一个矮凳坐在床边。 “泾阳伯,你今年年岁几何?”赵载承印象中的苏策总是不苟言笑,看着白面无须,挺好奇才多大就立下了封开国伯的功勋。 “回大帅,臣今年虚岁二十。”说到这里苏策也是有些无奈,嘴上无须,办事不牢,怕是这位太子爷嫌弃自己年纪小吧。 十七戍边,十八封伯,十九岁为太子左率卫率。 “哦,倒是少年有为!孤虚长你四岁,有个事情倒是想问问你,你说男女之间可有真情实意?”赵载承也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城,想想东宫的侧妃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整日争风吃醋。 再想到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的郑氏还在掖庭宫,沐儿总是问自己要母亲。想到这些,赵载承便觉得这些比起让人头疼的奏折更是难以处置。 苏策想了想说:“怕是应有真情实感的,臣与臣的山荆,从小就一块长大,前几天还给臣生了个闺女,就是孩子还没长开,看不出来有多怜人。” 赵载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听说你那个苏庄有很多孩子?” 苏策点了点头:“那会儿授爵后来长安来的晚,分到的食邑都是小娃娃,最大不过十二,最小的刚满三岁,都是同袍后辈,索性也没有换,不过那会儿不懂事,就闹了一场,把伯爵府卖掉了,不然养不起这些娃娃。” “没想过换一批食邑?”赵载承知道若是对食邑不满意可以选择暂时不接受,或者自己招收庄户,不过土地就得按着百姓的标准发放。 “我想让苏家传下去!”苏策回答很直接,也很坦然,体会到勋贵的好处后,没有人会傻到放弃。 府兵遗孤,多是一些府兵中寸功未立便身陨折损留下的后代。 大乾没有守寡一说,若是母亲改嫁,那么这些府兵的孩子,若是家中爷爷奶奶健在,靠着发给府兵的土地,还是可以把孩子拉扯大的。 不过若是没有爷爷奶奶的,官府便会询问其母的意见,若是不改嫁,那么土地不会收回,按照正常退伍的府兵标准对待。 若是改嫁便会将这些府兵遗孤由折冲府府收养,土地会收归折冲府,等到府兵遗孤十五后,再把土地这些年的租子换成钱和土地一齐发给府兵遗孤,看其还不愿意成为府兵。 不过除了这条路,折冲府也会让这些府兵遗孤成为勋贵的食邑,十五加入折冲府为府兵备选,若是两年后拿到选锋令,这些食邑便会拥有府兵身份。 调到勋贵手下听用或者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别处,不过要是调去别处的话,府兵遗孤的土地就会从勋贵手中收回,勋贵可以选一庄户作为自己的食邑。 若是这些府兵遗孤夭折,那么勋贵就会失去这个食邑名额。 饶了一大圈,要府兵遗孤还是选择庄户,结果似乎差不多,但是要明白勋贵靠的是军队,军中没有了底蕴,那么后代如何在战场上立下功勋,让袭爵变成继承。 苏策的回答的很坦然,却让赵载承不由得高看一眼, 赵载承似乎想说什么却犹豫了,叹了一口气:“夜里凉,让旅贲们加些衣服,去吧!” “喏!”苏策行了一礼,把矮凳放回原处,便退了出去。 苏策能感觉出来,赵载承是真的很想找一个人聊天,但是他的身份并不允许他亲近任何人,包括父母,妻儿。 两人浅谈即止,苏策让旅贲们加了身衣服,巡视了一番周边的守卫。 这几天,天策军已经适应了这种长途跋涉的奔袭生活,折损的战马人员没有第一日的多,但是积少成多,现在各部撒在百里官道上,各部统计的数字并不一致。 不过倒是没有人担心会有逃兵,这种人早在折冲府就已经被挑出来淘汰掉了。 大乾有民超两千万户,户部隆盛十年年底选人去各道州府县统计户籍,今年开春前去统计户籍,准确的数字估计到明年才能出来。 百里抽二,大乾府兵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不管是战力还是意志,大乾府兵早已将荣耀刻在了骨子里。 哪怕是天策军中充斥着将门和皇族子弟,但是首先这些人都在折冲府待过两年。 皇族子弟虽然没有明令限制不许为官从政,但是基本上拿到选锋令,都会去监军司轮番,戍期到了后,便会做个安乐的小地主度过余生。 皇族爵位逐代递减,亲王,嗣王,郡王,国公,县公,县伯,县子,县男。 其中到了国公这一级,诸多郡王府只有一府可以袭爵为国公,其他郡王府直接降为县公。 这些爵位和军功授爵的爵位不同,他们的食邑是打了折扣的,多是虚授万户或千户,实封多少户,不像军功授爵只有实封,没有虚授一说。 晚上赵载承有些睡不着,听到苏策在外面训斥放哨时打瞌睡的旅贲军,只觉得有趣,少年老成,今天不问,还真不知道苏策和载校一样大。 明天还要行军,赵载承要是困到了极点,眨巴眨巴眼睛就睡着了。 第六十章 惨烈和美酒 当天策军在官道上一路向北奔袭时,大乾同样有一支军队向北而行。 两万定北军,一人三马,分成十股骑兵。像一把梳子一样,间隔十里向北方划去。 同时刚刚从狼烟山走出来的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早已看不出来时兵强马壮的雄心壮志。 大乾军中,以边军与南北衙禁军战力最为强盛,其下为都督府的驻守军,最弱便是各道厢军。 而定北军作为定北都督府的军队,本质上是一支驻守军,虽然脱胎于安北都护府的安北军。 但是安北军的精锐早在一年多前就抽调到了其他三支边军或者南北衙禁军中。 因此定北军的军备和战力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但是就是这样一支新成立不到两年的驻守军却让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在三道山谷磕碎了一口牙。 六万定北军在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抵抗三日,事不可为撤到南边的山谷两侧。 三天的攻城战,十万罗斯奴隶军拼掉了三万多人,辅助进攻的九胡天狼骑在每个关塞都丢下了四五千具尸体。 之后面对山谷两侧近三万定北军,罗斯奴隶军靠着对于自由财富的向往,一个一个山头的和定北军抢夺。 整整三天,没有一个定北军选择逃跑。 罗斯奴隶军攻累了,九胡天狼骑下马步战。 三个日夜,二十五万联军,将剩下的近三万定北军从狼烟山中消磨殆尽。 等到走出山口,出发时十万奴隶军只剩四万,十五万天狼骑剩下十三万。 六万定北军中很多人都没有打过仗,其中很多都是屯军出身,没有经过折冲府两年的打磨,很多定北军在两年前还在地里耍锄头玩,也就冬天训练一个月时间。 但是就在隆盛十一年的十月底,他们和入侵的敌军在狼烟山中漫山遍野的厮杀了六天。 九胡人和罗斯奴隶显然没有收尸的想法。 对于定北军身上的皮甲,他们已经看不上了,有着整个罗斯王国的支持,罗斯奴隶军全员半身铠,九胡天狼骑皆是镶铁皮甲。 他们根本不在意定北军身上的大乾制式皮甲,只是拿走了一些没有豁口裂缝的横刀,长枪,弓弩。 九胡人用惯了自己的弯弓,可能大乾的弓弩更好一些,但是他们却没有时间去熟悉,所以将收集到弓弩箭矢都给了罗斯奴隶军,同时两军还搜刮定北军衣服中的金银铜钱。 身着半身铠的罗斯奴隶军算是得到了一批强力武器的补给,只是收集到可以使用的箭矢不多,每人才分到了一壶。 这场战斗,作为胜利者的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有资格打扫战场,就像大乾有资格接受九胡人丢下的整片草原。 这个世界总是残酷的真实。 战争就是一个群体对于另一个群体的抢夺。 土地,人口,财富等等一切都输可以争抢的。 战争的发起者总是有着属于自己这方正义的理由去发动战争。 山谷中,九胡天狼骑,罗斯奴隶军还有大乾定北军的尸体丢的整个山谷都是。 癫狂的罗斯奴隶军在得到领头骑士的许诺后,自由的气息和财富的诱惑让这些一年前还是奴隶,整天吃不饱,做着重力劳作的奴隶们充满了对于战争的向往。 不过九胡天狼骑和罗斯奴隶军走出山口后选择了修整,打通狼烟山通道的他们,已经将捷报传回了公爵利沃夫的城堡。 按照来之前公爵利沃夫多次强调的事情,他们在这里开始等待公爵利沃夫的到来。 “亨利子爵,克里斯丁伯爵,我的军队已经打通了狼烟山脉的通道,不知道你们的军队是否愿意加入我的远征。”公爵利沃夫端着银制的酒杯喝一口酒。 罗斯国是贵族平民奴隶三阶的国家,公爵利沃夫两年前兵败之后让人去寻找了很多那个帝国的书籍,高薪聘请了商队的人给自己做翻译,渊博的知识不断的冲击着公爵利沃夫的思维。 而公爵利沃夫没有关起门来研究这些新的知识,他喜欢创新,但是该死的老国王总是否定他的改革。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领地,他可以开始尝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比如九胡人试探性的给了一批金银,他大方的将自己五分之一的领地交给九胡人,就在狼烟山脉北麓,即可以作为自己领地的屏障,又有了金银从别的贵族那里买到一切有利于自己领地发展需要的人和物。这叫做驱狼吞虎和唇亡齿寒。 二十五万奴隶,许诺给他们一个自由的平民身份,一年时间他就得到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奴隶军队和死心塌地的十万近卫军。 而其他领地的资源也让自己领地变成了罗斯王国最繁华的领地。 现任罗斯王是他的兄长艾力克斯,作为王国的二王子,本来他是有机会成为国王的,但是该死的伯爵布兰特在去了一次大乾回来后,老国王就将王位交给了艾力克斯。 实力强大后,公爵利沃夫不是没有考虑去夺取国王的宝座,但是大乾人有句话讲的很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想到那些卖给自己物资和奴隶的贵族很可能早已经联起手来,就等着自己发动对于王廷的袭击。 然后,轻轻一推,罗斯家族的统治变成了历史,整个罗斯家族也会被写成暴虐残忍的屠夫,一如罗斯家族对待杰克逊家族一样,大乾书籍里面的道理犹如星辰一般绚烂。 为什么罗斯王国没有这些书籍,没有写出这么多大道理的人呢? 公爵利沃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南枳北橘来解释,可能这边土地诞生不了这样的人杰。 那么他公爵利沃夫责无旁贷,即使要面对那个让他做了三个多月噩梦的国家,他也要打下一片土地,他也要罗斯王国拥有可以长出人才的土地。 亨利子爵和克里斯丁伯爵的领地就在公爵利沃夫领地的西边。 他们的土地贫瘠,没有什么物产,但是在贫瘠土地上生出来的不仅是贫穷还有勇敢无畏的战士。 “合作愉快!公爵利沃夫,亨利子爵。” “合作愉快!公爵利沃夫。伯爵布兰特。” “合作愉快!亨利子爵,伯爵布兰特。” …… 公爵利沃夫,亨利子爵,伯爵布兰特三人举起酒杯,公爵利沃夫说,这瓶用宝贵瓷器装的酒,来自那个南方国都,它的名字叫百种果子酿成的酒。 一口喝下去,真的像百种水果的味道在嘴中层层交织在一起,比起精酿的葡萄酒多了很多美好的体验,咽下去后,一股热流,从胃部窜到喉咙,全年一半时间都是雪国的罗斯王国可没有这种犹如神赐一般的美酒。 第六十一章 未战先损 一千多里路,即便走的是官道,沿途还有官驿作为歇脚之处,但是对于一支为了追求速度的军队来说,这样的行军对于走在官道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场意志与困难的较量。 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大乾府兵时隔两年后再一次踏入了安北府故城的城门。 这座城没有被荒废掉,但是也相差不多,比起小一点的守捉城,安北城太大,这是一座完全为战争营建的城池,新来的百姓将将住满以前安北都护府留边戍卫的小院。 苏策催着马,可以修整一天,苏策便让战马撒欢跑完最后七十里,苏策这百人和太子赵载承也在下午成功的跑到了最前面,成为第一批进入城池的军队。 苏策对着这座城的记忆并不深刻,因为他原本在安北都护府从军的时间刚刚超过一年。 大部分的记忆充斥烽燧堡的日常。 “吱呀……”硬木制成的营门很久没有人上油了,干涩的摩擦声响有些刺耳。 营房中落满了灰尘,但是千里奔腾而来的天策军早已不在乎这些,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城中有人打理的都护府衙门还挺干净,沉寂一年的官邸比起往日多了一丝人气。 上百旅贲军洗了一把脸就抓紧时间联络后续来到的旅贲军,然后以府衙为中心,旅贲军拿着写好字的木板穿行在在安北城中,为引导各军集合修整。 在府衙中不时有来去狂奔的旅贲军撞到一起的,都是棒小伙,往往撞的人仰马翻。 时间不够用,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府兵们可以休息,但是他们不可以,苏策站在狼牙厅的门口,扶着刀,大声呼喊着让前院中的旅贲军不停的统计到来的军队。 在苏策身后,十几个军中功曹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不停的有旅贲军前来汇报城中的情况。 这里曾经属于边地,苏策对于太子赵载承的安危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们两个死了,太子也不伤了半根汗毛!”这是苏策对比他晚到半个时辰的姜澜和项瑁说的话。 两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勋贵公子哥,早已经没有了在长安城的鲜衣怒马,两套明光铠已经看不出来精致的花纹,苏策给他们半个时辰擦干净盔甲。 同时让太子穿上旅贲军的普通盔甲,九胡也有强弓重箭,上次征北之战,军中有八位都尉在乱战中被九胡射雕手偷袭,三人被偷袭射杀。 九胡射雕手很狡猾,强弓重箭,在骑兵冲阵的时候最喜欢射军中将校的战马,将校战马要灵活方便,只会和轻骑兵一样披挂双层皮甲,并不像具甲骑兵的铁甲或者重骑兵的镶铁皮甲。 只能应付短兵相接时的弯刀,对于长矛和九胡射雕手手中可以射入铁甲的三石强弓不起作用。 太子虽有三千旅贲军保护,但是战阵之中,意外情况太多了,更何况狼烟山中三座关塞上的床弩有没有被破坏掉,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苏策需要太子身边有两个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你们两个长个身子瘦,找两套皮质胸甲加到甲胄下。”苏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 太阳落山不到半个时辰,苏策见到了收容的那个右豹韬卫都尉,此时没来的人,已经来不了了! 之前到来的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几乎所有人分好营房后,便倒头就睡。 但是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天策军可以用睡眠缓解疲劳,忙碌两个多时辰的旅贲军也可以小睡一会儿,但抽出来的哨兵和中郎将以上的将军们却不能睡,苏策一身黑衣黑甲黯淡无光,在一众军中骁将中很不起眼。 在狼牙厅中商议行军路线的将军们却将视线全部望向他。 从下午申时到戌时,整整两个半时辰,苏策用了半个时辰收拢了一千五百旅贲军,留五百旅贲军保护太子,剩下千人分散在城中各处,扛着木板站在路边。 按照天干地支和数字的顺序,引导诸军进城,同时让旅贲军问清各团的人数,武备,伤亡,写在纸条上。 狼牙厅中所有人都在等着苏策嘴里的数字。在众人眼皮底下,苏策只有了半盏茶时间便算出来这次行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天策亲军(旅贲军),随军天策府官吏的情况。 从北苑出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每军两万零九百八十人,共计四军八万三千九百二十人,加上三千一百零八位天策亲军和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七百三十六人,天策监军司四百零一人,总计八万八千一百六十五人。 到了天黑后,统计完人数,苏策抬头看了一下赵载承。 赵载承站了起来,大腿内侧伤口让赵载承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说吧,让孤听听这一路上到底折损了多少大乾男儿。” “喏!” 苏策捧起手里的纸张,却如同千斤巨石,在这里其他人只知道大概数字,只有他知道准确的数字,这是数字吗? 每一个数都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大乾男儿。 “左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九十三人。” “右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一百三十七人。” “左鹰扬卫到达两万零三百五十四人。” “右鹰扬卫到达一万九千八百四十八人。” “天策亲卫到达三千零一十六人。” “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到达六百八十七人。” “天策监军司三百七十人,岳阳县公赵坦坠马,生死不明。” 赵载承身体晃动,岳阳县公乃是太祖晋王一脉,按照辈分,赵载承应叫他一声太公。 在赵载承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读书被殿外的鸟叫声吸引,跑了神被老师们戒尺打手心,这位常住长安城的太公带着堂叔们,堵在皇宫外,让授课的老学究们保证以后不准打皇太孙手心,打坏了他心疼! 但是,可以打屁股,因为这位太公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打屁股的孩子聪明。 只是自从十二年前,安北大都护府惨败,堂叔赵敬承作为副都护,被皇爷爷问斩后,赵载承就没有在见过这位太公了。 似如昨日,赵载承知道自己可以下令派出人马去问问清楚,自己的太公是否还活着,但是赵载承知道千里奔腾而来的每一个府兵都是宝贵的,容不得浪费丝毫人力。 赵载承站住了颤抖的身体,示意苏策接着往下说。 “全军,总计折损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其中自岳阳县公,左豹韬卫左将军王政武,右豹韬卫中郎将刘范,至军中旅帅,共计折损二十三人。” 苏策说完了纸上的数字,狼牙厅中众将沉默了,折损三千六百多人,其中活下来的只怕不到两千数。即便是到了的,最后收容回来的近五千骑也基本上丧失了战力。 赵载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在秘书监看到的大乾战报,大乾立国百年战史,还没有出现过未开战便损军一成的先例。 赵载承知道这时候他需要主持大局,监国近四载,现在这个结果吓不倒大乾的储君,赵载承吐出憋在胸口的浊气,没有丝毫情感的说道:“定策!” 这才惊醒了众将,安定郡公项城接过狼牙厅的话语权,开始和众将讨论,规划行军路线,和作战方略。 一场硬仗,敌军有备而来,大乾仓促应战,三千多生死不知的天策军就是大乾为准备不足付出的代价。 赵载承沉默着看着听着狼牙厅中众将的激烈争吵,每个人的喉咙都是沙哑的。 苏策看着赵载承双手叉腰努力的稳住身体,行军的骑兵尚且累的苦不堪言倒头就睡,赵载承现在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苏策负责天策亲军,作战轮不到他,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太子赵载承。 “大帅!”苏策端着一把椅子,小声的在赵载承旁边呼唤。 赵载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心了!” 苏策挤出来一个微笑,算作回应,接着走到厅中舆图旁看着舆图上不断完善的行军路线,作为亲卫卫率,大军行军路线他必须牢记于心。 舆图旁的将军们憋着股气要胜利,他这个太子卫率考虑的却只能是战败后,如何撤退,因而这一圈将军们并没有在意苏策。 其实不在意便是这些被折损数字刺激到的将军们最大的尊重了。 毕竟谁也不想谋求胜利的时候,身边站一个想着怎么失败的家伙。 当然战未胜,先言败的话这些将军们都知道,来自神策神武的骁兵悍将丢掉了自己荣耀,他们需要用胜利洗刷身上的污点;来自龙骧新军的皇族子弟要用一场大胜摘掉自己头上大乾蛀虫的帽子;领兵的将门需要一场胜利把将门从低谷中拉起来。 赵载承不需要装作懂行的样子,虽然他也能听得懂舆图周围将军们的话,但是作为主帅,他需要做的不是建言献策,而是权衡利弊。 想到下午收到定北城的战报,虽然没有战事发生,但是赵载承知道,战报中若有战事便是大败。 无定河北五百里,自己的弟弟赵载校派出定北军最后的两万驻守军,向北而行,慷慨赴死。 他则带着一万多伤兵等待敌人来攻打定北城,传回来的战报中没有说与定北城共存亡,赵载校只是给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带了句话:“皇兄,校若不测,帮弟养大小彘,别让他受欺负了。” 赵载承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做什么兄亲弟恭的事情,只让人给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带了一句话:“孤知道了” 称孤道寡,私情不循! 帝王无情,只因天下! 第六十二章 复杂局势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安北府北百里,两万安北军,高唱着这首出自大丰铁骑的古战歌,一路向北。 在这片刚刚得到不到一年半的草原高地上,初雪将荒凉的草原打扮的银光素裹。 骑兵们时而高昂,慷慨激昂的吼着战歌,时而沉默不语,催马前行。 死亡,谁能不怕? 但是有什么办法,身后一百四十多万百姓,还在无定河北,若是撑不到从无定河南岸来的援军,那么这一百四十多万手无寸兵的百姓只能等待着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屠杀。 一年多时间,这片连绵千里,横跨南北五百里的草原高地,抬眼望去,一座座村落没有了炊烟,月前这里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乾府兵在国土之外是屠夫的代名词,在国土之内却是大乾人安居乐业的保证。 前朝大齐,拥兵百万,太子姜沣雄心勃勃,意图夺回之前大丰朝丢失的西域国土。 十万铁骑,不见西昆仑,征战不休。 这位大齐太子,即便是国中齐中宗姜宇驾崩,也没有撤军回到长安继位,而是继续以太子身份征战西域,帝位空悬四载。 未称帝的姜沣,有一句话留在史册之上:“西域不收,无颜称帝。” 最终四年后西域百国臣服,这位在西域征战了十七年的齐武帝才选择回国继承帝位。 只是在归途中,常年征战的大齐武帝拖着虚弱的身体,突发恶疾,在长安城西北百里的地方闭上了眼睛,其部将赵武率领七万征战西域的铁骑为齐武帝就地营建帝陵。 皇太孙姜昊将帝陵周围方圆百里划为乾府。之后皇太孙姜浩坐上了帝位,开启了大齐辉煌的两百年盛世,史称宣宗开治。 盛极必衰,两百年后,好大喜功的齐献宗姜楼效仿前朝大丰,大肆封国,最终在十年后引发了诸国之战。 内战七年,在大齐人没有精力观望北域的时候,北域兴起了一个以胡人为主的国家——大元,大齐最北方的七个封国被灭,三十万百姓沦为两脚羊。 此时,还不是乾太祖的赵真,率领乾府的府兵北上,九战九捷,齐献帝姜楼封其为乾王,同年改年号康行,四年后大元主力之一在无定河被击溃,剩下的胡人退至无定河北,大元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齐献帝率领大齐禁军在现在的安东都护府与大元另一主力,大战七次,三胜三败一平,自觉无功于民,禅让帝位。 乾太祖赵真立国大乾,年号神武,封齐献帝为齐国公。 大乾历来征战选择的地方都是经过选择的,毕竟不管是大齐还是大乾,官方舆图用的可都是大丰舆图。 往事不在赘述,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初十,定北军从定北城出发四日后。 公爵利沃夫统率十四万罗斯近卫军,他给四万奴隶军赐予了平民身份,之前因为他们没有当上近卫军成为平民,这次十万奴隶军在狼烟山中终于用战功拿到了他们魂牵梦绕的平民身份,不仅成为了罗斯平民,还成为公爵利沃夫的近卫军。 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一队定北军碰到了公爵利沃夫缓缓移动的十四万近卫军。 这两千骑兵,点燃狼烟后,回望了一眼南方,便调转马头,冲向正在行军的十四万近卫军。 只是不想刚刚奔射两轮,就一阵箭雨击退,两千身着皮甲的轻骑兵,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丢掉了两百多人。 只是出乎公爵利沃夫的意料这支骑兵并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分成了十几股百人骑兵,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每当公爵利沃夫下令,向南进发的时候,这些大乾的骑兵都会冲上来百人,然后,战死在箭矢,长枪和短剑之下,让公爵利沃夫无法行军,没有骑兵的公爵利沃夫有些后悔没有强硬要求九胡人和其他两个贵族一起行军。 “全军戒备,让后面的九胡人快一点,另外让亨利子爵,布兰特伯爵也一起和九胡人过来。我需要他们的骑士团。 该死的康斯公爵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卖些战马,难道他害怕我们王室拥有骑兵后,会去攻击他吗?”公爵利沃夫抱怨了一声,他有些不明白,九胡人要搞什么祭祀,难道他们不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吗? 公爵利沃夫再一想亨利子爵和布兰特伯爵,这两个磨磨蹭蹭的贪心鬼,就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需要他们的骑士团作为骑兵力量配合近卫军作战,他根本不会花掉两万罗斯金币雇佣这两支骑士团。 两万罗斯金币,他可以买下两万奴隶,而不是雇佣两支骑士团,要知道亨利子爵的荆棘骑士团只有三千人,而布兰特伯爵的蔷薇骑士团还不到两千人。 在公爵利沃夫的计划中,已经拍排除了和九胡人合作,上次九胡人太傻不懂得配合方阵,训练了一年,这些九胡骑兵还是没有学透罗斯步骑军团配合作战的方法。要不然他也不用花费巨资邀请这两支骑士团。 其实公爵利沃夫否决九胡人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两年前九胡人面对大乾骑兵的一击即溃,一个黑衣黑甲的将军带着一支勇敢的骑兵,不到千人就凿开了九胡人引以为傲的骑阵,最终导致哪一战的失败。 来到狼烟山南边后,公爵利沃夫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比起现在罗斯国的刺骨寒冷,狼烟山的南边显得“暖和”很多。 多么美好的环境呀! 只有夏冬两季的罗斯王国,怪不得大乾人称其为苦寒之地。 公爵利沃夫原地摆开架势,定北军也没有贸然进军,他们接到的军令是尽一切可能阻止敌人南下。 不计伤亡! 到而其他地方的定北军看到狼烟燃起后,便不再往北进军,而是绕到接敌的这支定北军南边。 当下午九胡天狼骑和两支骑士团和公爵利沃夫回合的时候,在草原高地上已经燃起了四股狼烟。 第五股狼烟燃起后,远在四百里外的定北城。赵载校正披着一床被子,站在定北城的城门上,望着北方。 赵载校打着喷嚏,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来北城门看一看北边的动静,昨天被风吹了一阵,染上了风寒。 赵载校不知道自己派出两万定北军的做法对不对,但这是他唯一可做的选择。 这些天从无定河南岸渡河过来支援的三万关内道厢军,还有定北都督府从四十几万百姓中征召的七万青壮,让定北城有了基础的防卫能力。 三十多万百姓聚在定北城里,今年囤积的粮食够用到明年开春四月,不过赵载校不怕断粮。 明年运河解封后,从江南东道调来的运粮船怕是极为壮观。 想到这里,赵载校想到了自己远在几千里外的三弟。 这几年,关内道的官仓因为要支援定北都督府建设,消耗的差不多了。 河南道的粮食要供应安东都护府。 剑南道和陇右道供应安西都护府, 岭南道供应安南都护府。 河北道河东道的粮食只够自己用的。 江南西道,淮南道前几年遇到了水灾,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需要帮助两道渡过难关。 因此大乾只能从有着号称大乾粮仓的江南东道调粮,而赵载校心里念着的三弟赵载标,两年前坐镇江南东道,也是难为那会刚刚十六的赵载标了。 至于四弟载柏今年才刚刚十五,还做不来事情。 为了避免前几个朝代的悲剧重演,大乾宗室王爷很少,当前大乾只有四位亲王,三位嗣王,三位郡王,监军府就是由这些王爷把持着,帮助皇族赵氏控制军队。 上次六位国公缚杀三相之一后,彭王赵茂组建中监军府,准备年后组建监军总衙。 大乾王爵和勋贵一样,只传嫡长子,袭爵降等,即便是皇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封王,封王一般是新帝即位后,给自己的弟弟们封王,当然只有皇帝嫡子才有资格封王,至于其他庶出的皇子,只得以平民身份回到祖地。 不过,若是皇子立下大功,也可以经过三省六部全票通过后,提前封王。 赵载校听说这些天策军中有四万皇族子弟,祖地是府兵制度的发源地,这些皇族子弟怕是这次会让勋贵们大吃一惊。 昨天从无定河南传来的消息,让赵载校一直以来现在胸口的心算是放下了一点。 初十,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初十渡河出发了。 “来的及!幸好来得及!”赵载校呢喃了一句,裹紧了被子,低头昏睡了过去。 一切都来的及,幸好援军来得及时。 只是希望那两万定北军能够争取半个月的时间,这样七天后天策军的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赶到后,大乾还没有能力进攻。 要争出时间让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赶到后,大乾才有能力拿回草原高地。 “都督,雪大了,回去吧。”赵载校的亲卫小声的说道, “嗯!”赵载校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些,他不想过几天太子来的时候,见到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要不然估计会挨骂的。 第六十三章 飞蛾扑火 当无定河渡口蚂蚁搬家般把天策军的人马辎重一点点运到对岸的时候。 在草原高地上,大乾定北军的骑兵终于在骚扰了公爵利沃夫所率军队一天后消停了下来。 第一队仅剩七百人的骑兵,箭矢每人只能分到不到十支,来时带的干粮也只能分到半个饼子。 看着缓缓移动的敌军,这支定北骑兵已经尽力了,他们成功的将敌军“阻挡”了两天。 “把狼烟熄灭吧!”都尉童袭冲着仅剩的两个校尉吩咐道。 战到此时,已经没有什么胜负之说,只能将士用命,能阻一时便是一时,能让敌军走慢一分便是一分。 狼烟熄灭后,童袭让队中年纪最小的定北军刘坤阳带着队中写满人名的兵册,这本兵册上记满了人名籍贯,定北军时间太紧了,没有时间去修整,身上无伤的他们,没有时间整备军队,凑足两百人寻一个校尉统领,十个团找一个都尉统领出发。 这样着急的乱军而出,在边地快十年的童袭还没有遇到过。 有没有逃兵,童袭不知道,逃了便是死了,不过童袭不觉得有多少人会抛弃自己的家人苟活于世。 童袭出身将门,和大多数将门郎不同,他从折冲府拿到选锋令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非要加入安北都护府,因为他读过的书上说狼烟山脉是曾经的国土,童袭从小立志要在狼烟山上拿到马上封侯的功勋。 随着年纪大了后,才明白将门不得爵的规矩。但是这并没有磨灭他戍卫边关的初心。 安北都护府裁撤后,他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去北衙六军,而是留在这片草原上。 因为童袭每次路过无定河,他都能听到那些他熟悉的人的声音。 无定!无定! “传令!吃完干粮,凿阵!” “喏!” …… 童袭怀里掏出来分到的半块干饼,从地上轻抚抓起一把雪,放到嘴里,让它化成雪水,一点点的吃完手里又干又硬的半块饼子吃完,吃完东西后,童袭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片片雪花飘飘洒洒,远眺南方,那里已经燃起了九股狼烟,向北而行阻击敌军南下的定北军已经到位了。 “好想蕊儿做的面片汤!”童袭笑着说了一句。拍拍自己的战马,战马打了一个响鼻,热气在空气中变成了白雾,童袭翻身上马。 “儿郎们,上马,我们再杀一阵!” 童袭端着枪杆,枪杆上用来增加握持的麻绳,麻绳已经变成了红色,枪杆上的漆皮因为过度使用,出现了有些裂痕。最后,童袭用布条把自己绑在马鞍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公爵利沃夫坐在暖帐中,发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将军队停下后,那些大乾的骑兵为什么还要送死一般的攻击自己。 近七百人,童袭分成了七队。 他带着第一队百人,先是抛射完箭壶中的七八支白羽箭,让迎战的敌军骚乱了起来。 “随我凿阵!哈哈哈……呃” 看到敌阵中的敌军端着弩,童袭大笑着催着战马前冲。 敌军的军阵没有没抛射的箭雨扰乱,没有缝隙让他们在阵。 但是童袭却大笑着往前冲,身后的骑兵也随着童袭一头扎进满是镜面大铠的敌阵。 没有缝隙凿阵,那么他童袭就是骑兵的箭头,冲锋前就把自己捆在童袭在战马冲到敌阵中前,就没有了呼吸,满身都是弩箭,幸好童袭给战马马头,身前挂了两块松木板,带着水气的松木板拦住了射杀战马的弩箭,让战马有机会冲击敌阵。 只是战马侧面和后面却在长矛短剑的攻击下,瞬间出现手掌那般长的伤口,战马的血液因为冲锋流速变快,血管一划开,血液如同泼水一般染红了镜面大铠。 从太阳落山,到第二天早上,公爵利沃夫根本没有睡着觉,那些疯狂的大乾轻骑兵干着他们不擅长的事情。 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冲阵。 这些疯狂冲阵的大乾骑兵让公爵利沃夫一闭眼都是两年前罗斯军阵被破时候的场面。 第二天当九胡人和两支骑士团到来的时候,公爵利沃夫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回到帐篷睡觉了。 这次十万九胡天狼骑在前,中央是公爵利沃夫的十四万近卫军,两支骑士团走在最后面。 外围都是骑兵,这下公爵利沃夫就可以睡得着觉了。 只是一支队伍的速度取决于最慢的那个人。 公爵利沃夫的十四万近卫军,每天只能行军四十里,因为雪天,打了折扣,只能保持三十里的行军速度沿途还要留下近卫军在大乾人留下的村落基础上构建后勤补给的路线。 只是定北军没有选择攻击敌军的辎重,因为这样的机会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只有寥寥几次,他们不愿意打草惊蛇,只能与九胡人在雪天里面,捉迷藏,草原广袤,有很多的空间让这些轻骑兵奔驰。 此时的骑兵队已经没有了辅兵,干粮就驮在备用战马身上。 吃完了粮食,就杀马,害怕引火让九胡人发现,只能吃着生马肉。 这里是九胡人曾经生存的家园,但是也是大乾人的,九胡人熟悉这里,大乾定北军也很熟悉,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家。 有雪,意味着冻伤减员,但是对于一支只有死战军令的军队来说说,可能脚趾手指还没有被冻坏死的时候,整具身体就已经失去了生机。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片草原大乾人来了建村耕种,九胡人来了毁村恢复草场。 双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纷纷认为对方是破坏者。 这片草原的主角永远都是最强的那个。 “李校尉,忍着点!” 李寂点点头,忍着剧痛,让手下的队正将胳膊上的挂着的羽箭箭杆修剪整齐,然后缠绕上绷带,绑紧! “呼!疼死某了,这些九胡骑兵比起以前难打多了。”若是平常,这样的没有伤到骨头的箭伤,李寂会选择拔出箭头,包扎好伤口,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但现在他那里有这样养伤的时间。 全军死战,李寂可不会做苟且偷生的事情,虽然从陇右秦州的家里跑到了这里,和家里也不来往,但是这会儿他好想看一看秦州城,也不知道自己死后,族长可不可以让几个男娃认祖归宗。 “校尉,敌人又动了!”一个快马加鞭冲到树林的骑兵,坠下马,没有理会脸上上被树枝划伤的伤口,找到李寂连忙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形。 “上马,上马,我们再去找找九胡人的麻烦!”李寂把左臂上的盔甲绑好,大声的冲着周围喊道。 一团两百人的骑兵,在这里的只有七十多人。 但是对于李寂来说,人数已经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了,只要能拖住敌军一些时间就行了。 “上马!跟紧我!”李寂上马从树林中冲出来。 刚好碰到从树林旁经过的九胡天狼骑,两军相见,箭矢打招呼。 李寂这七十多骑兵就像是滴进油锅的一个微小的水珠,只是让油锅里面的有崩了一个小泡,便消失了。 第六十四章 对峙 白色的雪花飘洒,将草原高地上的血迹掩藏。 公爵利沃夫和九胡人终于在十一月下旬初见到了定北城。 这一路,近半月时间,他们要在雪天里面行军,来自罗斯王国各领地的物资在三条山道中连绵不绝。 冬季作战,本就是兵家大忌,因为寒冷才是最大的敌人。 兵贵神速,公爵利沃夫的军队士气正盛,却也被寒冷的降了温度,雪天的飞雪迷住了他们的眼睛。 有了九胡天狼军,两万定北军发起的阻滞作战,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但是也让罗斯人和九胡人变成了一支疲兵。 六天时间内两万定北军前赴后继的冲击行军的队伍。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是罗斯人和九胡人最大大的感受。 另一边,天策军也并不好受,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紧赶慢赶,也只是比九胡人和罗斯人早到两天,至于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这会儿刚刚渡过无定河,还有几日才能到。 太子赵载承也在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的行军队伍中。 太子身份尊崇,过去只去过东都一次,这还是太子赵载承这二十五年来第二次去往长安之外的地方。 没有去打扰百姓,赵载承只是在一路上带着自己的眼睛去看。 大乾立国百年,征战百年,百姓们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生活的担子总是压的人直不起腰。 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到达的那天,赵载校就将定北城的防务交给了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 一万多伤兵压的赵载校脸上早已经没有笑容。 每天都有人因为伤势过重咽气,将军罐摆满了赵载校的府邸,有人说是晦气,另挪他处。 赵载校却不让,因为他在这里面睡得最安心。 赵载承骑在马上,苏策项瑁和姜澜一左一右守护在两旁,周围是一圈旅贲军。 当公爵利沃夫看到定北城上的飘洋的大乾军旗和城墙上满满当当的大乾军士时,便知道他丧失了最佳的时机。 只是上马容易,下马难。 定北城的城墙并不高,只有五六米,比起无定河南的安北城矮了很多。 每个人都厌恶战争,却喜欢战争带来的功勋。 因为这些功勋可以解决他们遇到的难题。 越是临近定北城,苏策发现太子的神态越是亢奋。 太子妃的遭遇,坊间的说法很多,皇家之事总是保持着神秘赶,于是长安城中的百姓多了很多有理有据的推断。 但是真实情况,恐怕只有皇家之人最为清楚,宫闺秘闻总是引人猜测。 苏策性子静,阿谀奉承也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因为学不会! 赵载承也没有把苏策整日带在身边,三千旅贲都需要苏策指挥,因而每天的事情并不少。 下了草原高地,多了很多树林,九胡人和罗斯人将定北城北的四片树林砍伐殆尽,营建大营需要的木材并不需要四片树林那么多,但是现在是冬季,大军取暖总不能还靠硬抗吧。 临近深冬,雪愈发大了起来。 罗斯人,九胡人以及大乾都知道打不起来。 但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等到天策军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到达定北城的时候,九胡人和罗斯人就打消进攻的想法了。 九胡人的哨骑看到了天策军进入城池,现在大乾在安北城的兵力已经超过二十万。 赵载校把征召来的青壮遣散回家,定北府的府库拿出来了本应该明年用来修缮定北城的十五万贯钱,给予了这些青壮。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青壮征召为兵,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出现,定北城不能缺了防卫。 三万厢军到来的时候,这些青壮就不在城墙上守卫了,而是在定北城内大兴土木,撤到定北城的百姓有四十多万,趁着冬季的大雪封天的时候,定北城需要多建些房子。 同时也将这些百姓疏散到其他村子中。 赵载承每天除了要去城墙上去看看,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做这些事情。 左鹰扬卫派出一团骑兵和九胡人的营地外放出的哨骑打过一场,战斗规模控制在千人内。 这支敌人是陌生的,天策军需要试探出敌人的实力。 每一天左鹰扬卫的战斗过程都会被四位大将军和八位左右将军推演三遍。 同时,把所有搜集到线报整理在纸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大乾历来作战都不是靠着府兵用命去搏,而是把全军用军阵变成一个杀戮的整体,之后根据敌军的弱点或者薄弱处,集中精兵,以点破面,之后全军压上,制造压力。 战阵的存在,就是利用府兵的配合最大程度上给予敌军杀伤。 等到敌军崩溃后,追击的时候,大乾的轻骑取得战果往往是战阵的数倍。 因而大乾军中最受重视也是最重要的兵,不是虎背熊腰的弩兵陌刀兵,或者威武霸气的轻重具甲骑兵,更不是连贯军阵的辅兵,而是不起眼的刀盾手,这是大乾军阵的基础,所有的其他兵种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搭建的。 刀盾手压住阵脚,维持军阵的完整,其他的兵种才能大量杀伤敌军。 在十一月末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与天策亲军中的旅贲军,还有安北府带来的辎重到了定北城。 太子和二皇子在屋中待了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苏策守在门外,刀出半鞘,因为太子说他要和二皇子商议大事。 所以苏策让旅贲们把守在院外他则站在门口,耳朵里面自觉的塞上了个布条。 苏策忽然被拍了拍肩膀。 “噌!”横刀出鞘。 苏策转身,横刀横劈,顺着面甲的圆孔望去,却是二皇子。 手腕翻上,横刀从太子的头顶划过。 冷汗瞬间从苏策的背后冒出。 “臣死罪!”苏策单膝跪地,单手拄着横刀,此时苏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校,我这个部下是军中拼杀出来的,贸然去拍他肩膀,要不是武艺高强,今日可有你受的,还不快道歉。”太子赵载承笑眯眯的端着一杯茶水,说完喝了一口。 二皇子赵载校扭头看着太子这不讲理的样子,从小到大,不是打就是揍的,根本不讲道理。 “皇兄,校知道了!”赵载校瞪了太子赵载承一眼。 转身,扶起苏策,把苏策手里的横刀拿到自己手中,刀有些重,赵载校摇摇手腕,双手持刀,冲着苏策连劈三次,赵载校的手很稳,每一道刀都停在距离苏策三寸的地方。 刀锋尽在咫尺,苏策的身体绷着一股劲,右手的食指下意识的抽动,除此之外,身体没有一丝晃动。 前如春风拂面,后如冷冽寒风。 “好刀!好将!”隔着面甲,二皇子看不清苏策模样,绕着苏策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苏策的盔甲。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安北边军的甲,倒是念旧,念旧的人总是好的,不像有人,用时兄谦弟恭,不用人的时候,一顿老拳,无趣!” “安北都护府,苏策!”苏策捶胸顿足,行了一礼,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自己的盔甲确实显眼,就更没有隐瞒的必要。 “胆量可以,怪不得那么多人里面就选了你,好好护着我皇兄,刚才的事情,对不住,莫记心上!”说完话把苏策的横刀插回苏策腰间的刀鞘。 “锵!” 迈步要走,刚迈出一步,忽然扭头对苏策说道:“你毕竟惊了我一次,吓你三次,我总觉得自己吃亏,吃亏了,我睡不着觉,这样吧,回头到了长安城,得拉一车百果酿送到永福坊,一瓶的百果酿都被抢到了三十贯,我都办不起酒宴了!”赵载校老气纵横的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前一句说的得体,后面的话就有些孩子气了。 太子赵载承一口喝完杯中的茶,一路行军都没机会喝上一口热茶,热茶驱寒,舒坦,嚼着嘴中的茶叶,手指指着二皇子:“你呀,就是改不了不吃亏的性子,苏策,回头送去十瓶就可以了,还一车,我的人不养家糊口了?滚蛋,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有些自己喝的百果酿,二皇子不嫌弃,回头让人给二皇子送过去,还是十瓶,太子,二皇子,如何?”苏策知道二皇子这是轻拿轻放,没有难为自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至于家里有没有舍不得卖的百果酿,苏策说有,李常管理的酒坊就有。 “倒是聪明,皇兄,校去忙了!”二皇子夸了一句迈步离开。 “别忘了孤的吩咐!”赵载承吐出嘴里嚼碎的茶叶,冲着二皇子的背影喊了一句。 二皇子没有应声,临出院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声音铿锵肃杀:“放心!” 苏策扭头看着二皇子的背影从院门口消失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要是刚才那一刀劈下去,什么都完了! “明日随我去节堂!孤想到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太子赵载承吩咐了苏策一句,又进了屋子,苏策知道太子这是要休息了,进城后的这几天,十六万大军的驻防倒是不用操心,但是十六万的吃喝可是让太子赵载承忙了很久,仅仅是苏策手中的旅贲军就抽出来了两团人,分成二十个二十的小队,不停往返于无定河两岸,将定北城和安北城连接到一起。 到了后半夜,二皇子拿着一枚兵符,苏策看到后,猛地抬头看着二皇子,走到屋外,环视了一圈,这才把门关上。 “不知二皇子怎么会拿着太子兵符?”苏策很好奇,二皇子怎么拿到太子亲军的兵符,战时用军令指挥作战,调兵则有专门的兵符。 现在和敌军对峙,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苏策是一头雾水。 “监国令,天策亲卫,抽调五团人由二皇子今夜节制。可清楚!”二皇子的神情很严肃。 …… 第六十五章 蝼蛄 定北城的深夜,苏策刚刚带着一千旅贲出了大营,今天他们的做的事情是,包围了定北城中的一处院落,不能放走一个人。 对外这里是一个客栈,供来往定北城的商队休息,现在定北城处于兵锋之下,便没有了商队来这里住宿。 二皇子穿着一身错金蓝甲,烤蓝工艺处理的甲片没有涂漆,让这套札甲呈现着静心烤蓝处理后的蓝色,甲片比起大乾制式盔甲的甲片要小很多,防护性更好。 大乾为了武装全国上百万的府兵,盔甲及武器形制在乾太祖的时候做过一次统一。 这样是为了可以大规模的生产盔甲,兵器。 大乾的甲胄形制是铁扎甲,由兜鏊、护颈、护肩、胸口明光甲、束甲绊、护腹甲、代扣皮带、护臂、缺胯袍、大口裤、胫甲、乌皮靴等部分组成。 鱼鳞甲片和长条甲需要两千余片,讲作监的工匠们不仅要制作每一片甲片,还需要还需要用丝绳穿起来,花费的时间、精力都十分惊人,因而大乾的着甲率,立国年的时候只有两成,五代帝王积累,如今到了六成。 到了隆盛七年的时候,大乾才第一次达到了乾太祖要求军六成甲的标准。 民间不允许持有没有登记在册的盔甲。 一般府兵从军后,折冲府会配发两套甲,一套皮甲,一套铁札甲,皮甲一般都是新的,但是铁扎甲都是翻新的。 只有策勋六转的府兵可以在退出军伍时,选择登记造册后把甲胄带回家,作为为国征战的荣耀。 大乾军中甲胄的形制是统一的,只在兜鏊上镶嵌各色金属作为品级区分,比如苏策现在的兜鏊上就镶嵌着三条银制云纹,代表着苏策是一个四品将官。 普通府兵的兜鏊上面没有装饰物,当了队正后会贴一条云纹铜片。 当然如果手头宽裕,其余部分的甲胄的花纹华丽些,材料更好一些,只要按照形制也不违律。 大乾各军以甲胄上甲片的漆色及衣服的颜色为各军作为区分,至于一军各卫的区别,就以盔甲下的颜色相同的不同布料花纹作为区分。 当然都尉以上不做限制。 就像二皇子身上的这套经过烤蓝处理没有涂漆的甲胄,甲片粗估需要三千多片,苏策看的很眼热。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盔甲,兵器,战马,三者缺一不可。 虽然可能苏策的札甲是用镔铁制作的,论起防护并不比二皇子的错金甲胄弱多少,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苏策只是眼馋一下,真让他穿,他才不会穿,作为军中冲锋陷阵的战将,这样的甲胄除了鼓舞士气,只会成为靶子。 他还是喜欢身上这套黑色札甲,旅贲军穿着靛蓝银甲,靛蓝色的衣服,披着涂上银粉的铁扎甲,很晃眼。 不过,此时苏策眼馋了一会儿二皇子的盔甲后,该做什么事情,他还是没忘的。开始给五个校尉下令。 “第一营,第一、二、四、五团分四个方向困敌,第一营第三团的射术最好,等会随我进去俘敌,记住不要手软,能用弓弩的时候,谁也不能给我贴身近战,就一百来人,主要是要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溜掉,第三团的长枪手记得把枪杆带上十支。” 出发前苏策还是给五个校尉再三嘱咐了一遍。 这次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罗斯人,也不是九胡人,但是比起九胡人和罗斯人更让人可恶。 九胡和大乾算是世仇,而罗斯人出尔反尔,使团前脚刚离开大乾,后脚就派兵袭击,现在更是打到了定北城外。 但是今天晚上苏策率领一千旅贲军对付的敌人算是大乾人,因为他们和苏策他们留着同样的血但是他们的心里并没有大乾。 大乾要恢复大丰朝曾经的疆域,注定会与周边国家作战。 前朝大齐也是同样的战略,因而刚刚立国的大元成立了一个组织——蝼蛄。 这些蝼蛄由大丰的王族组成,就像是蝼蛄的习性一样。初孵若虫有群集性,怕光、怕风、怕水、孵化后一段时间群集一起,之后分散危害。 这些披着大乾人面孔的蝼蛄们,当年撺掇齐献帝封国,使得国力达到顶峰的大齐在内战中分崩离析,最终被大元所趁,要不是乾太祖和洗心革面的齐献帝一东一西将大元两支主力击溃,两人力挽狂澜,现在中域很可能都会被大元统治。 不过大元虽然没有把大齐打垮,自己却因为效仿大齐的官职,大败后没有重整军队,卷土重来,而是相互指责,妄图让其他部落首领丢官,好去吞并。 主力依在,却谁也不听谁的,最终比大齐先一步崩溃,齐献帝为了不让国内再发纷乱,刚烈的选择了禅位,由乾太祖赵真北上夺会那些被灭掉的封国国土。 现在大齐变成了大乾,但是蝼蛄还在,大元太祖承诺占领中域后会给他们复国,但是被乾太祖带领的府兵打碎了蝼蛄们的痴心妄想。 大齐用了几百年也没有消灭这些蝼蛄,甚至于,齐明帝,愿意给他们在西域打下一片土地,让他们复国,但是蝼蛄认为是殷氏窃国,不肯妥协,之后殷传赵,立国大乾,这些人也没有消停。 郑氏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太子妃虽然被贬,但是太子赵载承要的是恢复太子妃的正妃之位,太子的长子便是太子妃所出。 郑氏贪墨粮食酿酒,但郑氏抄家之后,却找不到卖酒所得的巨资,当时宫中的供奉就抓到了蝼蛄的尾巴,六部侍郎明面上是帮助二皇子,实则是和二皇子一起调查蝼蛄。 之后又有九胡人对于太子的刺杀,这些九胡人一过无定河就被发现了。 路上,二皇子和苏策聊起了这些事情,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苏策算是惊着了,怪不得当时车撵中没有人说话,恐怕太子在刺杀时就没在车撵,他们互送的怕是一辆空车,只是车撵就在苏策的眼皮底下,太子怎么脱身的,这个问题让苏策百思不得其解。 “二皇子,那太子怎么脱身的,臣当时可是一直在车撵旁,寸步不离的!” 苏策心里和猫抓一样,一直以来苏策总觉得自己高于这个世界,遇到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前世的知识解决掉,因而有些小看天下人了。 “一车百果酿!”二皇子还是不打算放过苏策庄里的百果酿。 “好!请您解惑!”不就是点酒吗?长安城百果酿卖的再贵,也不看看谁做出来的酒。 二皇子侧身在苏策耳边小声的说道:“苏卫率,太子车撵为什么会开进鸿胪寺?为什么有人搬案牍堵路?”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策记得车撵再出鸿胪寺的时候,因为文吏搬案牍,太子的车撵停了一会儿,这在当时看来就是件小事,苏策都差不多忘掉了。 苏策回忆了一下,倒吸一口气,恐怕太子就是在那会儿脱的身,车撵周围都是骑兵相随。 骑兵坐在马上根本看不到地上发生了什么,而周围的注意力都在被大嗓门训斥的鸿胪寺官员吸引了。 而且苏策后来接手左卫率,护卫太子,知道了太子车撵,可是有一个只能从里面打开的暗门,加上鸿胪寺门口的那段土路,苏策算是明白了。 太子怕是那会儿从车撵暗门钻下来,然后打开地面上的板子藏身其中。 后来回到东宫,又有宫中来人接过太子车撵,除了太子和谋划之人,谁都不知道太子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 “谋划之人真厉害!”苏策感慨了一句。 二皇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莫夸!莫夸!” 第六十六章 残忍的苏策 很快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因为商队留宿,货物需要暂时放置,所以这个客栈比其他客栈大了很多。 至于为什么不用天策军,而是用天策亲卫的旅贲军,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抓捕的蝼蛄没有什么战力,另外,防止泄密。 蝼蛄的核心人数并不多,但是外围人员很多,而这些外围人员都不知道蝼蛄这个组织的存在,他们与蝼蛄也没有从属关系。 蝼蛄被大齐打压追捕几百年,也从最开始的利益威胁等手段,变成了现在隐瞒身份与人交好。 毕竟闲聊的时候,很多人对于自己的朋友并不设防,因此,很多消息就是朋友之间闲谈,之后被蝼蛄掌握收集。 而这些消息,蝼蛄会派人传递给正在和大乾作战的敌国。 这也是不选天策军的原因,不是信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天策军中将领认识客栈里面的情人为了保护友人,提前通知一下友人。 万一泄露了消息,让这些蝼蛄有所准备了,跑掉或者设伏,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因此,抓捕的领头人,赵载校和赵载承商议后,选择了不擅交友的苏策。 蝼蛄早已经不是一个复国组织,现在的蝼蛄更像是一个售卖情报的组织,只是这些情报大乾买不来,因为这是一个为了颠覆中域大国而存在的组织。 定北城新建,就给蝼蛄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之所以将总部从狼烟山搬到了定北城,就是要趁着定北城新建的时候,谁都和谁不熟的现实情况,来了一招大隐隐于市。 至于草原上的九胡人,蝼蛄早在大元时期就和他们有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九胡人在狼烟山的宝库,这些蝼蛄也在用,每年都会往里面搬运自己挣到的金银。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蝼蛄是长着大乾面孔的九胡人,一点也不为过。 战争宵禁,街上没有人,旅贲军大摇大摆的围住了客栈,这时候越是谨小慎微,越是容易引起里面蝼蛄的警惕,倒不如让他们误以为是天策军调动,而不是为了对付他们。 四个团的旅贲军率先展开阵型将院落团团围住,方盾连排,长枪斜指,弩手给弩身上放好了弩箭,弓手们则在自己脚下,插上一排红羽箭。 此时,即便是再傻的人都会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见脚步来,不见脚步走,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了院落内的蝼蛄。 之前二皇子查的很细,细到院落内每一个蝼蛄的身高,体重,样貌特征。 本来二皇子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但是战事一起,九胡还在城外,这些蝼蛄还不知道会在大战之时闹出什么乱子。 赵载校之前没有打草惊蛇,硬是忍到太子到达,天策军全部入城后,才选择动这些蝼蛄。 只要把这些蝼蛄组织的核心灭掉,遗落在外的蝼蛄附属就不成气候了。 至于找人员名单什么的,二皇子并不需要这些,因为他这两年已经搞清楚了蝼蛄的行事方式,毕竟和这些蝼蛄交好的人,也只是当做他们是朋友,并没有主动的去做什么有损大乾的事情。 因此二皇子和太子商议后,只诛首恶,其他人也不是蝼蛄,还是大乾人,放他们一马也无妨。 “所有人注意,不可放走一人,第三团随我进去抓贼。”苏策嘴上喊着,战马却没有挪动丝毫。 而是等了两三个呼吸,猛地一挥手,搬来的三架床弩犹如闪电一般射三根如同长枪一样的弩箭。 院落的大门被能够扎进砖石的弩箭撞成碎片,同时弩箭去势不减,将抵在门后的蝼蛄们串成三个人肉串。 这时苏策才不慌不忙的下马,黑色的面甲下,苏策嘴角微扬,显然刚才的小把戏成功,让他很愉悦。 左手端着一把手弩,右手拉着弩弦上了一支弩箭,猛地一挥手。 旅贲军先是三伙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压着身子闷头冲去院中,顺手将门口还哀嚎的蝼蛄了结掉,后面弩手和长枪手也紧随其后。 长枪手路过蝼蛄尸体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死掉,都用长枪刺杀一遍,果不其然,这里面还藏着三个装死的。 看到旅贲军从门口拥入,院落中的蝼蛄们一阵慌乱,只有猎弓,柴刀的他们,打探消息,搞些腌臜计划那是行家里手,论起厮杀,即便是这些刚刚十八九岁的旅贲军也比他们强的太多了。 至于其中几个看着身强力壮的,拿着柴刀就要冲过来,还没跑两步就被弓弩手们射成了刺猬。 旅贲军见过死囚砍头,给十六万人杀过羊,但是杀人还是第一次。有几个当场就吐了,面甲缝隙流出来的液体,散发着酸臭味。 但是院落中的血腥味更浓。 苏策站在人群中,不停的发号施令。 吐掉的人,先退出去。 弓弩手射箭,把想要近身的蝼蛄们射杀。 二皇子没有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苏策觉得还是留些活口,说不定二皇子还不能问出点什么。 “持弓者,杀!” 弓弩手们很好的执行了苏率的命令,凡是手上拿着猎弓的都被点名射杀。 至于猎弓射出来的轻箭,还射不透旅贲军的甲胄。 至于院中蝼蛄们说着求饶辩解的话,苏策冷笑一声,也不应声,自动过滤掉了。 看到大乾样式盔甲的军队,第一反应是持刀堵门,而不是开门迎接,指望苏策相信他们说的话,那真是痴人说梦。 没有了弓箭威胁后,长枪手们上前,手持没有枪头的枪杆,把负隅顽抗的蝼蛄们,捅到角落,用枪杆猛砸,命好的晕过去还好说,命不好的被手上力气摸不准的旅贲军砸死那也不在少数。 至于翻墙而出的,外面的旅贲军正手痒呢,一支支羽箭把翻墙的射成刺猬。 谁不知道凡有作战必有功勋,这次让第三团抢了先,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军中老话说:一步先,步步先。 好不容易捞着一个作战的机会,没把握住,可想这些围在院外的旅贲军心里有多难受。 二百旅贲军分出一百人,剩下的开始把活着的蝼蛄用麻绳捆起来,控,那一百旅贲军分成十队,开始搜查起屋子和仓库。 都是折冲府练过两年的,起码作战的规矩还是懂得,每次进屋前,都会让伙里面的弩手掩护刀盾手。 两个刀盾手冲进去后,并不贸然开始搜人,而是等身后的弩手到位后,才开始用横刀探路。 时不时就有蝼蛄的惨叫声从屋子里传出。 不过总是有些意外无法避免。 整个院落情况已经控制住后,苏策看着四个负伤的旅贲军有些无奈,四人伤势都不重,毕竟有着盔甲保护和同袍掩护。 但是之前院中七十多和蝼蛄抓的抓,杀的杀,而旅贲军没一个受伤的。 去搜查的时候倒是受了伤,这四个受伤的,都不是作战的时候伤的。而是抓住女的后,愣了神,都是府兵出身,作战的时候,都想着杀敌,敌人是什么性别的?第一反应:男的。 但是碰的女的,一愣神,被咬的,簪子刺的,被剪刀划伤的……千奇百怪的伤口。 伤不重,但是丢脸。 “丢人!先去包扎,伤好了,加练十天,长长记性!”苏策黑着脸。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苏策不算满意,但是毕竟这是旅贲第一次作战,苏策也不好苛求。 苏策走出院子给二皇子复命,看到了一群蒙着面的,穿着平头老百姓衣服的人。 黑衣人看不到面甲下苏策的神情,但是却看到了苏策的小动作,左手手指微动,右手往前提了一点。 “这是?”苏策看着这些人腰上挂着横刀,腰上挂着一圈飞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实则整个人都崩了起来。 苏策看不到金色面甲下二皇子的神情。这些旅贲军还是没有经验,这些人蒙面,身份不明,怎么可以让这些人近到二皇子的身边呢。 苏策站定,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自己要是有所动作,二皇子会不会伤到。 正在苏策脑袋里面做好了最坏准备,把二皇子拉倒身后,将要抽刀时杀敌时。 只听到冷清的声音从错金面甲下传出来:“不要多问,自己人,活着的给他们带走,几个活口?” 苏策长出一口气,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三十六个,其中女的有十七个。” 苏策听到不要多问,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不敢多问,如实回答。 “你们进去,对照着看一看,活着的带走,这里等会儿交给定北军。”二皇子似乎在这群里面很有威信,不是身分上的,而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不过,苏策知道这些站在黑暗中的人很可能是皇家的供奉,苏策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万一知道太多,成为宫中供奉,那可就惨了! 黎明的时候,苏策带军回到天策亲军的营地。 路上好多人都吐了,不过想到之前二皇子好像也吐了,苏策也不觉得自己的兵有多丢人。 想到自己刚才的命令,苏策觉得似乎有些过头,不过敌军就在城北三十里处,苏策也是没有办法。 至于苏策刚才下了一道什么命令,让一千旅贲军中一半多的人都吐了。 很简单,苏策只是害怕地上的尸体都是假死,让这一千旅贲军每个人上去补一刀。 哎,希望今晚做噩梦的人少一点! 苏策叹了一口气。 经历过边地残忍战争的苏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只是小打小闹,真到战场上,比今晚的场面残忍的多得多。 苏策带着他们从长安城出来,只希望能多带几个回去,行军路上最终确定有二十三个旅贲军伤势过重折损,还有三十三个残疾,剩下的伤好后还能继续从军。 这些确定伤亡的消息是昨天傍晚到的。想来十六卫的大将军们昨夜怕也是无眠,毕竟因为行军折损了好多儿郎,这些儿郎寸功未立,该怎么给他们的家人交代呢! 难道说是摔死的,这样的回答怎么对的起在路上亡命北上的部下。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冒出红光的时候,苏策刚好巡查完一圈营地。 苏策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屋子这时候还有些暗,点燃油灯,开始签发部下阵亡的文书,以及为他们请功。 是的,请功!哪怕这些人连敌人都没有见过,但是那场苦到苏策都不愿意回想的行军,何尝不是一次艰苦的战斗。 苏策认真的去记住这二十三个死掉旅贲军的名字,虽然可能做的是无用功。 但这些名字可以唤醒昨夜之前的苏策,告诉他,深夜里的所有残忍都是为了让自己的部下活着,哪怕因此遭受非议也无妨,至少自己的兵能少死一些。 为将者手段残忍,只为少死一些部下,这也是为将者最大的仁慈。 第六十七章 告百国书 “呼!” “喝!” …… 安北城十五万天策军,在雪天可没有闲下来。每日训练军阵,只等熬过冬天。 天策军八位大将军已经做好了完整的战略构想,与以往不同,这次天策军准备用百年前乾太祖的战法。 以乱取胜,简而言之,只定作战方向。 断粮,雪停后,一军骑军出发,先去南边,绕出来一个千里半圆直击狼烟山三关山道。 迫敌,一军及四军步卒于雪停后十日,接敌,非决战,待敌北退,向北推进,迫敌北逃,安北城剩余两军骑兵沿敌军两翼缓慢行军,不求杀敌,须比敌军先三日至三关山道。 困敌,四军步卒至狼烟山下。配合两翼骑兵压缩敌军空间,务必将敌军困于三关山道南,方圆百里的丘陵,之后步步紧逼,各军辅兵须深挖壕沟,日夜不休,以防敌骑兵撤退,各军以弓弩为主,只做防御,配合辅兵不断缩小范围。 决战,待敌粮草耗尽,杀马时,待三日后决战。 这份方略呈递给赵载承后,赵载承往上面添了一句话。 “待敌断粮之后,不可急战,待天策亲卫三千旅贲随孤为定北军拾骸骨至,再耗其七日,屠!孤一日不至,言决战者,斩!”这是赵载承补充的一句话。 此时长安城的六部基本上没有人了,六部尚书于皇城衙邸中调配全国各道,六部的侍郎无一人在长安城,六个在无定河北,六个在关内道为天策军筹备马车及所需府兵。 朝堂各道诸事由九寺五监把持。 关内道抽调折冲府轮休府兵,整备三万。 大乾其他三大都护府不再进攻,稳住当前边境。 一直以来只是半军轮戍的南衙十六卫中的十二战卫,在冬季补齐人数,整军备战,还邀请长安城的各国使节去看南衙十六卫的检军大阅。 同日,鸿胪寺签发告百国书:凡边地寻衅之国,斩其使节,待天策军大胜,南衙禁军,他日便至,屠其国主,奴其子民……” 在鸿胪寺的各国使节看完鸿胪寺卿的国书,纷纷派出副使回国。 没有谁敢把大乾鸿胪寺卿的话当做废话,因为当年齐武帝发告百国书:“孤收复西域之日便是登基之日,万国来朝,天下共主!” 结果现在的西域还牢牢的把控在中域之国手中,曾经西域百国千万人口,现在只有百座人口不到千人的小城,作为和大齐合作者的奖励,至于其他人,早已经掩没在历史中。 不管是曾经的大丰,大齐,还是现在的大乾,周边各国都称呼为中域帝国,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一个每隔几百年就换一个名字的国家,各国在官方的文书上都写着中域之国。 纵观中域之国,每战皆是被袭后的反击。 而让重视礼仪的中域大国发出《告百国书》,这样带着明显威胁的国书,说明大乾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了。 待各国副使回国后,大乾周边竟然真的静了下来,没有战争,各国也不再擅起边衅。 告百国书,死战不休! 随着时间推移,北风越发小了,雪除夕后下的也越来越小。 定北城外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帐篷里磨刀,校弓,公爵利沃夫派人将去年屯下来的豆类在冬季运了过来,保证九胡人的战马不要落膘。 身处草原的九胡人,罗斯人还有大乾人都明白,待到天气好后,胜利者便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乱战是大乾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大乾府兵在折冲府听的最多的便是军律,因而,不管是谁多有能力,都不敢在对上官不敬。 别看亲勋翔三卫官阶起点高,但是后面都是要用战功“还”的,比如苏策和项瑁都是策训三转,那苏策升官,项瑁原地踏步,等到项瑁的功勋超过六转后,才会在现在的官阶上晋升。 太子遇刺那次,为什么跟着苏策杀敌都是勋贵子嗣而是不高官之子的愿因也在这里,他们要珍惜每一次作战的机会。 文官之后迟早还是会去做文官的,因为他们知道军中以军功鼎盛者为尊。 让他们浪费十几年时间把这些功勋挣足之后在晋升,他们等不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的路好走,路边都是百谷,仅够吃饱。有的路难走,但路边都是甘果甜泉,美味佳肴。 不同人不同路,有些路选定了就不能换了。 这些天,天策亲军的这三千旅贲军早已经没有了之前在长安城的稚嫩。 红白的嫩脸上被寒风吹得干裂,苏策的脸也是如此。 鸿胪寺卿写下的告百国书的内容被有意的泄露了出来。 这段文字无疑很提士气,这次天苏策巡视军营的时候,总是可以听到旅贲军们在讨论什么时候雪停,雪停后,大战起,这些他们还是知道的。 但是如何对付城北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定北城中只有十个人知道。 太子赵载承,二皇子赵载校,八位天策军大将军。 苏策作为天策亲军的卫率,作为天策军中独领一军的将军,也是有资格去参加军略制定的,不过太子赵载承不让他去。 苏策也只能无奈的布置好旅贲军的防务。 至于节堂,旅贲军的布防都在百米外,每次在节堂的只有太子二皇子还有八位大将军,一共十人。 此战关乎大乾北方安危,不得不慎重些。 苏策也能够理解,不过是晚些日子知道罢了。 不过作为天策亲军,苏策也明白他大概是上不了阵的,毕竟旅贲军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太子,除此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是失责。 苏策也明白自己之前升迁的有些太快了,所以沉淀几年也是应该的,况且苏策也并没有被亏待,这次太子亲征,东宫十个卫率,只有苏策来了,太子十率第一卫率,现在不仅有了名,更是有了实。 即便苏策不是钻营的人,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这个位子在旁人眼中有多么显赫。 东宫武官第一人,或者东宫领将,这名头可不小,因而苏策做事越发的谨慎,至于上阵作战,苏策宁愿没有这个机会,都让敌军打到太子近前来了,那么天策军中那么多将门出身的人,怕真的是有名无实之辈了。 雪快停了,节堂里面的争吵声音越发大了,有旅贲军也听了只言片语,苏策无奈,只能分出这一团旅贲时刻守在院中,无太子令,不得走出院子,院外由他带着八百旅贲警戒。 剩下的两千旅贲军,则由项瑁和姜澜领着演练军阵。 苏策这些日子每天布置完防务后,就找个角落猫着,把从天策军将军那里的兵书借来看看。日子倒是过的很轻松。 当然兵书不好借,不过有着百果酿开路,加上以后东宫领将的名头,借几本兵书都是小事。 苏策接触过这些将门郎后,觉得这些人也不差,只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若是做大后可能会扰乱国本,所以给官不给勋。 像是苏策这类勋贵的赏赐一般不给钱,只给土地食邑。这些将门郎不给土地食邑,但是钱和官倒是没有对不住他们。 就像是节堂内的八位大将军,每一位都是正三品的大将军。 左豹韬卫大将军李成道出自秦州,和苏策曾经的戍主李寂是同族。 右豹韬卫大将军封于淳出自凉州。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出自岐州。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出自代州。 左虎贲卫大将军夏侯望出自兖州。 右虎贲卫大将军宗城出自并州。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出自幽州。 右飞熊卫大将军童薪出自延州。是苏策戍边所属第三镇下镇将童袭的族叔。 当正月刚刚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整个安北城都沸腾了起来,雪早在几天前就停了,外面的雪地已经阻挠两军大战两个月了。 只要一想到城北野地里面躺着的几万百姓和八万定北军的尸骸,还在雪地中,全军战心鼎盛。 早就摸清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实力了,即便是那几千铁罐头似的骑兵,也早已想到了办法。 冬季雪地小打小闹虽然折损了一些同袍,但是摸清实敌军实力后,天策军可不会手软。只待天策上将一声令下,天策军便会出城将九胡人和罗斯人击溃。 但是这次太子要的不是击溃! 第六十八章 老将求战 还是那做节堂,今天的气氛比起往常有些凝重,雪昨日停了。 关内道过河支援的府兵也到了。 按照之前的规划,厢军和关内道府兵留守定北城。 天策八军要抽出一支骑军出发。 至于谁去,八个大将军中四个骑军大将军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断粮道之后还要抵抗蜂拥而至的敌军逃离,这无疑是一场恶战。 恶战出功,谁都明白的道理,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支骑军中左右豹韬卫偏中骑,因为这一支断粮道的骑军选择谁去? 答案只有两个,从左右鹰扬卫选出来一支。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手指弹着身上的甲胄叶片,眼睛微闭,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端着一杯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赵载承请了清嗓子:“薛将军,袁将军,二位给个准话吧。” “回大帅,左鹰扬卫可以!”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把茶杯放下,对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还是很有底气接下这个差事的,皮鞭揍了半年,自己的兵自己知,语气很是坚定,都到这会儿了,没有理由退让的。 “太子,臣就一句话,来时的路上右鹰扬卫死伤最多,这要是薛某挣不到功勋,对不起路上折损的儿郎,薛某让了一辈子,没打过恶战,空享这大将军之位,五旬之身,将军白发,这应当是薛某的最后一战了,都是军中泽袍,给薛某一个机会。”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站直身子,环视周围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人,重重的行了一礼。 去岁长安城,薛千仞的次子参与了对于东宫的逼迫,被南衙十六卫的骑兵们格杀于东宫外,薛千仞半年多来抬不起头,别人称他为逆贼之父。 天佑可怜,为国征战了三十余载,历经三朝君王,身上剜出来的箭簇没有半斗也有一升了。 临到老了,家里老二却惹了大麻烦,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的位子,薛千仞是在兵部撒泼打混,最终还是齐国公姜卜为他说话,才“抢”到了这个位子。 别人为的是功劳,他薛千仞为的是代州薛史的脸面,十二将门,薛氏蒙羞。 太子赵载承没有点头应下,全盘谋划寄于一军之身,这个人选在赵载承心里袁凌更适合,毕竟袁凌早年出自安东都护府,擅长于在冬季穿插作战。 但是看着薛千仞虎目带泪,赵载承于心不忍,天策八军大将军中其余七位都是年不过五十,正是一个将军最好年纪,而薛千仞今年怕是已有五十六岁了。 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被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连累,赵载承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脸上依如常。 “太子,薛某此战,马革裹尸,但求为代州薛氏洗去耻辱,求太子给代州薛氏一个机会,薛某这一辈人,号称代州八杰,七人为国征战,捐身报国,看在代州薛氏一门忠烈的份上,这次就让薛某去吧,薛某今日立下军令状,断不让一兵一骑逃出草原。”薛千仞说完单膝跪地。一副你不应,我便长跪不起的态势。 赵载承能让薛千仞到自己天策军中来,也是很了解这位将军的,代州薛氏最好脸面,但是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却跟着比他小一代的其他将军争夺了一军之主将,其中的艰辛不足外人道也。 “孤,允了,你知道全军谋划,皆寄于你一军之身,此战若胜,孤允你薛氏一个开国侯,下去准备吧,今夜星夜出城,孤去狼烟山的时候,要见到你,去吧!”赵载承没有惺惺作态的扶起薛千仞,却给他了一个承诺。 太子亲征,在立威,得军心。 事实上若是其他七位中不管哪一位,赵载承也同样会给爵位,但是代州薛氏却最好,因为代州薛氏,男子三成不成婚,因为早逝,六成年不过五十,因为马革裹尸,一门忠烈,这四个字代州薛氏担得起。 夜里,定北城的南门打开,右鹰扬卫一人四马,武备齐全,带着一月干粮和三倍箭矢,在后半夜一团一团的从定北城南门离开,他们要绕很多路。 二皇子赵载校站在南门城楼上,目送着右鹰扬卫离开。 他的人傍晚的时候已经将南门周围的敌军探子一扫而空。 不过却死掉了八人,这让赵载校肉疼不已。虽有小题大做的意思,但是,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全局,谁都可以牺牲。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一走。 其他七军也开始整备作战所需,兵部尚书自长安而来,坐镇定北城,关内道的府兵和厢军都由他节制,虽是文官,但是大乾的每一个文官都是从折冲府走出来的。 况且兵部尚书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总揽天策军的后背,天策军十几万人在五百里的路上,人吃马嚼,军备损耗都需要补充,保证大军作战,因而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到这里。 于此同时,苏策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旅贲军的营地运来了十万木盒,这是将军罐,此去旅贲军会会同从关内道厢军在草原上寻找同袍尸骸。 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的谋划,他要给旅贲军塑魂。太子十率历来都被当做样子货,因为旅贲身上缺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魂,这也是苏策统领旅贲军后,一直没有更换甲胄颜色的原因。 每一个府兵都是骄傲的,百年府兵打出来的这种骄傲,没有谁愿意丢弃。 夜里太子赵载承让苏策到了他的书房等候,他有些事情需要吩咐。 苏策坐在书房里,书房的门打开,一人为私,双人为公,在门外站着项瑁和姜澜。 苏策就这么做了半个多时辰,太子赵载承这才姗姗而归。 “知道孤叫你来何事?”赵载承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的水已经凉透,给自己到了一杯喝下。 “回大帅,苏策不知!”从太子进门,苏策就站了起来。 虽然苏策早就知道太子让他来是为的是什么,但是具体的细节他能猜到一些,却不是全部。 第六十九章 安定郡公 “军中决战在即,旅贲军却不上阵,而是跟着大军身后捡拾遗骸,孤问你,此举对旅贲军而言,可比战功重要?”赵载承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挡住了半张脸。 苏策想了一小会儿,回道:“此举,于太子而言,一是可得军心,而是为旅贲塑魂,于旅贲军而言,虽然不能作战得功,但可以交好诸军,日后调入其他军中,因此举想来不会有难为,甚至于还有优待。” 苏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于臣而言,可惜了一场功勋!” 说到后面,苏策笑了笑。 赵载承把书放下,显然苏策刚才的回答算是过关了。 “苏策,一场功勋,这些日子,旅贲军被你带着,不管是孤还是勋贵都很满意,即便是将门,也对你赞不绝口,以你的能力怕是独领一军也是足够,你可知孤,为何要压着你,不让你得这场造化?”太子站起身子,双眼看着苏策。 苏策,少年老成,指的是行事老成,其实今年二十岁的他,在太子眼中也就是刚刚长大成人而已。 “是因为臣太年轻了吧?”苏策试探的问了一句,虽然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个答案,但不妨碍他听听别人的想法,听人话,吃饱饭,苏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年轻?是也不是,门外项瑁和姜澜怕是两位老国公临死前托付给你的吧!”太子说到后面,嘴角抽动,两个老不休,还假死脱身,那就别怪他这次带安定郡公项城立功了,也得让这些勋贵知道皇家的厉害,要不然勋贵行事太过激烈,要改改了! 太子赵载承接着说道:“大乾及冠之前册封的开国候有四位,其中三人追授,一人夺爵,你知道这一人是谁吗?” 苏策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太子清了清嗓子,苏策连忙递过去一杯凉茶,太子抿了一口,说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那是太祖年的事情了,年少得侯,恃宠而骄,于郊外射杀田中百姓取乐,你说这样的侯爷,咱大乾,留不留!” “不留!”苏策回答的很快,府兵进入折冲府都明白自己是为谁而战的,不是皇族赵氏,也不是领兵大将,为的是自己的家人,为的是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不给你机会的原因,你这个开国伯得的容易,所以需要你压一压,耐住性子,开国侯未尝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好好替孤把这三千旅贲带好,孤,日后有大用处,给孤换杯热茶,这凉茶可不是现在这个季节喝的!”太子赵载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喏!”苏策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竟然犯了不该犯的错,敢给太子喝凉掉的茶水,幸好太子没跟他计较。 苏策出了门,看到门口偷笑的项瑁和姜澜,骂道:“去去去,偷听什么,还不快给太子沏壶热茶。” 大帅骂大将,大将骂小将,太子赵载承听到门外的动静,板了一天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摇摇头,桌上还有些折子没有批阅,油灯之下,赵载承翻开折子,右手拿起朱笔。 在帅府里,安定郡公项城躺在塌上,想着这些日子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跟庄户养猪一样,就是闲着没事可做。 老齐国公和自己的老父楚国公两人假死脱身,怕是早就被圣人知道了,只不过没有计较罢了。 但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吃亏的主,就是可怜自己了,刚把天策军整训好,就被太子丢到了一边,堂堂安定郡公成了天策军的摆设。自己的儿子项瑁都能领着一千旅贲军,倒是自己成了没兵可领的孤将。 不过,让太子出出气也好,至少说明太子没有计较之前假死脱身的事情。 想到这里,安定郡公项城翻身起来,把舆图摊开,看着舆图,想着太子定下的方略,寻找着细节上的不足。 黎明时分,项城敲开了太子的房门,看着一脸不悦的太子,项城没有不好意思,神情很是紧张。 “太子,昨日臣想了一夜,若是罗斯人和九胡人不退,调一军回防当如何?” 一句话,却让太子赵载承冷汗都下来了:“郡公但说无妨!” “大军佯攻变成大军总攻,不打痛了敌军,让罗斯人和九胡人没有南下的希望,自然他们会退,只是如此怕是伤亡会大很多。”项城既然提出来问题,便有解决的办法。 “接着说!”赵载承披着衣服,所以的谋划都是九胡人和罗斯人缺粮撤退,但是真如安定郡公所说,那右鹰扬卫就危险了! “太子,我们如今的兵力和敌军相差无几,若是罗斯人和九胡人分出一军回援三关山道,彼时,我军兵力大于敌军,猛打猛追,两支骑军不用在敌军侧翼,而是直扑三关,留厢军和关内道府兵在安北城及两翼,防止九胡人和罗斯人分兵南下破罐子破摔,天策其余五军咬住敌军主力,驱赶到三关山道附近,之后按照太子的想法,这些来犯敌军一个也走不脱。” 项城说完一大段话后太子赵载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倒是自己想简单了。 不过安定郡公此番补充,倒是让太子的谋划更进了一步。 兵家大事,可真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将门勇猛,但只可做一军之主将,勋贵骄横却有骄横的底气,论起战阵之上,将门当仁不让,但论起沙场大势,勋贵出身的人更能顾全大局。 赵载承倒是小看了安定郡公项城,这位可不比现在的齐国公姜卜差多少,只是姜卜的名气比较大,把这位曾经的副帅掩盖住了。 这一日,节堂还是十人,少了一位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多了一位天策军副帅安定郡公项城。 之前的方略只定了大方向,以乱战为主,靠的是兵士的素养,而安定郡公项城的加入,让乱战也有了自己的细节,听着项城对于各军的分配,上至两万人的一军,下至一团。 十多年前,安西都护府力战十倍与己的百国联军,恐怕靠的就是项城对于军队的指挥,这让其他七位大将军长了见识,大乾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指挥十几万人作战,把一团人的位置作战目标都考虑到的人。 更多的时候都是大帅制定方略,各军大将军指挥自己的人马。 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凝为一体,这样的能力,楚国公府怕是要复出了。 第七十章 倒春寒 在天策军蛰伏一个冬季的时间内,九胡人和罗斯人对于自己的后方也没有放松警惕。 在天策军北进救援定北城后,罗斯人和九胡人眼看着南下无望,便在冬季悄无声息的开始撤军,随着雪停,这些撤军行动才得以停止。 此时诺大的营地中,公爵利沃夫只留下了五千伤兵,九胡人也同样丢下了三千伤兵。 当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直取三关山道的时候,发现在山道口,树立起来三座五丈高的雄关。 远远望去银装素裹,这是一座用冰雪建造的关塞。 “我们被耍了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这里三天都没有看到一支粮队往南而去,打了几十年的仗,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雪白的胡子抖动着,身子一晃,从马上摔落下来。 而南边几乎相差不到一天时间,天策军开出定北城,却发现对面的罗斯人和九胡人没有出营迎战。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两团轻骑,前去敌军营地试探,却无人阻拦。 一箭射去,瞭望塔上掉下来的不是敌军尸体,而是一具披着皮甲的稻草人。 两团轻骑不敢擅入敌营,恐有埋伏,一边连忙派出手下回去禀报,另一边,则交替着在敌军大营的外围摸索。 “没人!” “我这边也没有!” “旅帅,这里也没有!” …… 此时十四万天策军,旗帜高扬,全军将士被太子阵前的一通话,鼓舞的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什么?”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抓着回来报信的骑兵。 “将军,敌营外围真的没有人,孙校尉怕敌营有埋伏,刚把外围营地转了一圈。真的没有人!”骑兵也很委屈,但是他也不能变出敌军来呀! “来人,速去禀报太子,副帅,及其他六卫将军,九胡人和罗斯人可能已经撤了!”袁凌吩咐了一句,一巴掌砸在大腿上。 层层上报后,太子赵载承听闻消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太子?”安定郡公项城看着太子问道。 憋屈吗? 憋屈! 敌人杀了人,溜了。 那这十六万天策军来到这北方又有何用! “令……唔……”太子赵载承身体摇晃,嘴里一甜,一口逆血从喉管喷出。 赵载承眼前一黑,扶着身旁的苏策。 将口中的血咽下,深吸一口气,左手将面甲拉下。 “令人再探,安定郡公项城总率全军,孤需要静一静。”赵载承努力的站直身子,现在敌情不明,自己急火攻心,十几万大军不能缺了人把控。 “喏!”项城离得近敲出来太子的不对劲,却没有多问,侧着身子,将太子挡在身后。 血腥味! 苏策看了一眼身侧的太子,金色面甲掩盖下谁也看不出太子的神情。 项城知道这会儿不能让军心涣散,派出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四军八万人,冲着敌营而去。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及其他三卫大将军率兵前往敌营。 到了中午时分,敌营中传来了厮杀声。 天策军伤亡甚少,但是全军却没有丝毫笑颜,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手上所有的侦骑前往北方搜索敌踪。 “太子无碍,只是急火攻心,胃中出血,将养一段时间即可。”苏策听完医者的话,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坏消息不断传了回来,敌人只在大营中留下来作战未愈的伤兵和冬季冻伤的士兵,人数不过八千。 天策军没有手软,一个也没有留下。 五天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和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狼烟山南会师,看着三关山道南边耸立的冰雪关塞,此时强攻无疑是送士卒殒命。 大乾劳师动众四个月的时间,却如同一场无用功,九胡人和罗斯人大部撤离。 开战之初,定北军八万人拼掉的不到十五万敌军成了最大的战果。 九胡人和罗斯人联合起来和大乾在北方打了个平手,对于大乾来说,不胜便是败。 人吃马嚼,关内道的人力物力被大量损耗。 大乾三年内于北方再无力打一场二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了。 这是天策军中所有将军的共识。 两月一闪而过,九胡人和罗斯人在冬季打造的冰雪关塞也消融了,撤回了狼烟山北。 天策军在北方草原上,像一把梳子一样寻找着同袍的尸骸。 草原高地上不断燃起火堆,焚化了残骸后,将骨灰装进一个个将军罐中。 一车车的将军罐从高地运回定北城,将军罐上的木牌敲击着瓦罐。 即便这样,还是有上万人的尸骸找不到了,兵部侍郎坐在案牍前将战死者的奏折签发,默默将定北军的兵册合上,伤亡八万四千人。 两月以来,压抑的定北城没有了声响,所有人似乎都被抽去了精气神, 从高地上下来的百姓没有在往北方而去,而是和北方草原上百姓混居在一起,户部侍郎裴琳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盯着黑眼圈,将各处百姓安顿好。 同时长安也传来了消息,太子赵载承与二皇子两人回京述职问责。 安定郡公项城留守定北城,改安北城为无定城,定北城改安北城。 裁撤定北都督府,刚刚裁撤两年多的安北都护府又立起了战旗。天策军改为安北边军。 大乾不是没有想过打过狼烟山,但是一场倒春寒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大乾已经无力去四处开战了。 隆盛年间,十二载时间,年年大战,大乾百姓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各折冲府的府兵,年年补新,各地缟素的情形随处可见,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大乾只会从内部崩溃。 隆盛十二年北方的一场倒春寒,让大乾冷静了下来。 国内歌舞升平,却挡不住失去亲人的哭泣声,大乾打累了。 之前的一道告百国书,让大乾四周平静了下来,难得的平静没有人希望打破。 虽然没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程度,但是现在大乾的注意力都从四边战事,转为了国内休养生息。 尚书省连出三道奏疏,守边疏,劝农疏,贤文疏。 皇帝赵钰民全数批准,六部,五监,九寺,纷纷响应。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次文官势力形成了共识。 用户部一个小吏的话讲:“勋贵与将门只说打仗打仗,但是兵从哪来?粮从哪来?” 兵!粮! 大乾有,却不能耗费在无用的地方,黔中还没有收复,文官更喜欢可以教化的地方,而不是像勋贵将门那样将所有敌人都赶走,抢夺土地。 没有人,再多的地也只能荒废。 回去的时候,太子赵载承还是骑着马,但是原先不留胡须的太子在两个月时间也蓄起了胡须。 长安城内的勋贵们估计已经和三省丞相做了妥协。 赵钰民也应当作出了反击,之前太子的权势太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帝权。 其中的各种因素太多,苏策想不透,但是从苏庄那些食邑就能看出来,这些年大乾征战四方,一次大战便是十几万的伤亡,仅仅隆盛年共十二载的时间,大乾陨兵已经超过七十万。 一个少年从十五岁进入折冲府,两年时间才能成为一个合格分府兵,到了边军中,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还未开启的人生便结束了。 一个府兵战死后,大乾会安排好身后事,苏策知道隆盛十年那年,大乾一年的税收有两成给了府兵,两成中只有一成了兵部,剩下的一成给了户部,因为户部要用这些钱养活死去府兵的家人。 路上,苏策在太子身旁骑行,去的时候十六万天策军,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只有三千旅贲军跟随,意志消沉。 这些日子,行军速度每日五十里,比起来时每天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的亡命奔袭,现在的速度算是慢的了。 越是往南,眼中的绿色越多,太子还是依旧沉默。 笔挺的腰身告诉身边人,他赵载承没有被一点“小事”绊倒,但是苏策却明白这位太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渡过无定河后,苏策就不让旅贲军夜里在房外守着太子了,因为太子说给他夜里喜静,旅贲军在外面守着太闹。 旅贲军也是府兵出身,不过多了半年时间学着如何守卫,全套甲胄走路都和猫一样,哪里会闹。 太子的理由很蹩脚,但是苏策却没有挑破。 “臣就留在外面,太子有事可摇铃。”苏策很快就给了一个办法。 旅贲军夜里只守在驿站小院外面,一根绳子,一个铜铃,太子若是要用人,拉绳就可以。 到了第三天,太子的眼睛肿了,苏策找了一个斗笠让太子戴着。 二皇子要跟项城交接手头的兵,民,仓,回长安比太子晚了两点,但是在第六天追了上来。 二皇子变着法子逗太子开心,但是太子总是着拉下面甲沉默以对。 直到看到渭河的那天晚上,太子把二皇子叫进了屋子。 苏策和姜澜守在外面,至于项瑁被他父亲项城留在了安北都护府。 深夜二皇子就离开了,也没有和太子一同回长安城。 生于皇家,天生王公,但何时何地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近乡情怯,苏策远远的看着苏庄,但是只是从官道路过,太子让苏策回去看看,苏策没有应,职责在身,太子这次回来,面对的压力比往昔更大。 苏策眼中的,大乾的文臣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维护太子威严,却不愿意让太子拥有过大的权力,听政议政也更喜欢太子只做到听政即可,但是有名无实的议政,谁要是提出来去掉,文官的反攻却极为刚烈。 勋贵,将门,文臣都想让让太子成长起来,却不希望太子掌握太多实权,与皇帝赵钰民一样矛盾。 不过这些现在不是苏策去考虑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世子 跟随着太子回到长安城,皇帝赵钰民勒令太子回东宫自省,至于其他说辞,在朝堂上也没有人不识趣的去提。 毕竟失地已经收复,三省三相已经落印,能看出来,早在太子回长安前,朝堂上就已经形成了共识。 太子亲征,收复失地,有功,未歼敌酋,无过。 有功无过,便是大乾朝堂对这次太子亲征的评价。 但是实际上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没有人愿意揭开真相而已。 大乾每年一小举,三年一大举,小举为院试、乡试,大举为会试、殿试。 院试也称童子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进行学习,考中者称为童生。 乡试是每三年在各道府城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秋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考中者为举人,可为地方取为吏员。 会试是每三年在长安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考中者称为贡士,也称三百贡生,可为官或国子监就读,为官者多去九寺五监任职。 殿试则是最高级别的考试,皇帝在殿廷上,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亲自策问,以定甲第,考中者为进士。每届进士的数量不等,以八,十六,二十四为限。 物以稀为贵,考中进士者往往于三省六部中为官。 大乾如今三分之二的三省三相为进士出身。 而这次勋贵为了不让文官难为军方,破例提出让这次殿试的进士数量增为三十二人。 权利的争斗,各凭手段,争一时高低,却不能一棒子打死。 看到武人低头,文人自然没有穷追猛打。 回到长安后,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十率府,将两千旅贲军归还给领兵的五卫率。剩下一千人都是苏策挑出来的,留下左率听用。 回到长安,苏策在十府待了三天才和其他诸位卫率将旅贲军的调令归属理清。 处理完杂事后,苏策去了一趟东宫。 太子刮去了胡须,依旧一袭青衫,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太子正在给他读书听。 “臣见过太子!”苏策肃身而立,微低着头。 “这是苏将军,可记好了!”太子赵载承没有抬头,而是把头搭在小男孩耳边,温声说道。 “父王,沐儿记着呢,东宫左卫卫率苏策,泾阳县伯。”小男孩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看样子就不是个老实孩子。 从赵载承的腿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在苏策身旁绕了一圈。 “我要与你说话。”小男孩走到苏策身前,拉着苏策的裙甲。 “世子,请说!”苏策身上穿着甲胄,单膝跪着,蹲下。 小男孩老气横秋的拍着苏策的肩膀说道:“父王说,苏将军在战场万夫莫当,是不是你可以大败一万个人呢?” 对于小孩子,苏策很喜欢,掀开面甲,露出一个微笑:“万夫莫当是世人廖赞,不过,想来可以打过十几人吧!” “父王,我能让苏将军帮我个忙吗?”小男孩转身,一手抓着苏策的臂甲,一边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赵载承。 “你先说,若是可行,到也不是不可以。”赵载承把手上的书放下。 “沐儿去见过母妃,母妃总是哭,有人欺负母妃,沐儿能让苏将军帮沐儿把那些坏人打跑吗?”小男孩祈求的看着赵载承。 “……沐儿莫要乱说,没人敢欺负你母妃。去找孙嬷嬷吧,父王和苏将军有大事要办!”赵载承眼圈微红,却很快调整过来。 “哦,好吧!父王,儿臣告退,苏将军,再见!”小男孩松开抓着臂甲的手。 小男孩露出一个笑脸,冲着赵载承拱手行礼,一个老嬷嬷过来牵着小男孩的手。 “世子,再见!”苏策站起身子,摇着手,冲着一步几回头的小男孩告别。 “苏策,今日叫你来,两件事。”等到小男孩走远,赵载承挺直了身子。 苏策没有说话,拉下面甲。 “第一件事,刚才那个孩子是孤和郑氏所出,世子前些日子大烧不退,皇后将沐儿接到宫里,这才好的,这东宫里面安静,孤需要你把这些蛀虫抓出来,第二件事,世子住在东宫,孤需要你,寸步不离,护好世子!”赵载承没有隐瞒什么。 “喏!”苏策捶胸行礼,这本是东宫十率的职责,什么世子发烧,那只是说的好听一点而已。 “去吧!”赵载承递给苏策一枚兵符,这是一枚虎符,总管节制东宫旅贲军。 苏策双手接了过来,把虎符塞到怀里面。 赵载承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来书,挥了挥手,苏策拱手行礼,退出太子书房。 出来后,看着外面的天空,春天的连绵细雨,让东宫里面多了很多生气。 但是苏策明白这份安静下可藏着污垢。 姜澜回家了,现在苏策的手上并没有可靠的人可用,但是这并不妨碍苏策做事。 回到十率府,苏策亮出虎符,让旅贲军将其他卫率召集过来。 左卫率、右卫率、左司御率、右司御率掌外,左清道率、右清道率、左监门率、右监门率、左内率、右内率六率掌内。 世子发烧看似只是小孩子生病,但是现在东宫没有女主人,母凭子贵,谁也不知道是谁需要除掉世子,为自己上位腾出路来。 郑氏虽然在掖庭宫中,但刚才世子说他去见过,那说明郑氏被皇后保护了起来,而东宫之中可能出问题的只有两处了。 一处是太子嫔妃其中某些人,另一处就是能和东宫嫔妃接触的人了。 这里面太子十率中掌外四率没有机会进到东宫内。 左右内率为太子近侍,日常活动也在前殿,余下只有左右清道和左右监门四率最有可能。 而去年这四率中只有左右清道率添了新人。 因此在路上苏策就锁定了大概范围,但是至于具体是谁,苏策不是神仙,只能去查。 至于为什么苏策不瞒着其他九位卫率,原因很简单,宫中之事,主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主动染指。而且以能做到卫率,除了苏策这个特殊情况,最次也是公侯嫡子,身为勋贵一员,不可能去做出那些腌臜之事。 太子亲征留在东宫的左右清道率总数不过一百零二人,排除两位卫率还剩一百人。 “各位,东宫内宫之事不可泄露,不是信不过各位,但是事关世子安危,苏某如若哪里对不住,事后,设宴致歉,东宫戍卫左卫率先接下了,各位先在十率府委屈一阵子了。” 苏策心里虽然已经有大概方向,但是十率府中除了北征的旅贲军外,其他任何人也不能消除怀疑,不可能只是推测,而不是推断。 主要是东宫内六内率没有什么谋害世子的动机,对于高管勋贵的后代来说,父辈荫萌足以一生富贵了,没有谁会傻乎乎的掺和到十几年后才开始的新皇继位中,为此搭上一家老小,就更不划算了。 苏策再去细想太子赵载承的神态似乎并不着急找到刺客。 第七十二章 呵,长安 “苏卫率令,东宫左率戍卫东宫。” 凌晨,东宫左率的八百旅贲军闯入东宫,正在值守的左内率,右监门卫和左清道率六百人看到为首之人正是姜澜,很多人和姜澜都是一块玩到大的。 见面时还嘻嘻哈哈的,但是姜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迅速接手了东宫防务。 三率六百多人都是来自亲勋翊卫。身份比旅贲军高出不少,但旅贲军面上客气,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客气。 这些亲勋翊卫没有回家而是被赶去了驻地。 东宫内六率,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谋害世子的人,都是勋贵高官之后,犯不着掺和到东宫立储的事情中。 越想苏策觉得越是不对劲,东宫之中若是有问题,根本轮不到东宫十率处理,皇宫中的皇家供奉们,眼线众多,手段高明,皇室子孙身边都会有牡丹内卫的皇家供奉贴身保护。 即便是太子亲征的时候,明面上是旅贲军保护,但是在暗地里苏策可不止一次和牡丹内卫的人碰过面。 一袭紫袍,袍锈牡丹是牡丹内卫的衣着特征,其中有奇人异士,也有宦官嬷嬷。 所以,苏策大胆设想了一下,世子发烧,恐怕只是个由头。 虽然有了假设,但是苏策也没有放弃东宫十率的自查自纠。 都是军中当值,按律不得脱离同伴视线,因而苏策重点查的就是在值守的时候有擅自独处的人。 一个晚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都没有闭眼,各旅帅,队正,伙长盯着自己的兵,不间断的询问。 “二月上旬上值,可有人独处。了,说。” “无人独处。” “可有人借故脱离巡守值位?” “有,刘力,说肚子痛,去了茅房。” …… 早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十率府院中,站着的十六人。 姜澜同样红着眼睛,昨夜询问一夜,揪出来了十六人,但是除此之外呢? 要知道身为不是禁军的禁军,东宫十率的位置太过敏感了。 要是有人做出夜潜东宫内宫的事情,十率府有一位算一位都别想落好。 “噌!”姜澜抽出腰间的横刀。 “东宫卫率军律,擅自独处者,斩!” “卸甲!” 院中站着的十六个人没有人动弹,眼中满是恐惧,不就是独处偷了会懒吗? 昨夜还好好的呀,问过话之后,一切如常,只是早上忽然把他们十六个人叫出来,说是去十率府有要事交代。 苏策和其他九个卫率脸色阴沉,没有揪出东宫内的蛀虫,倒是揪出来十六个脱值者。 真出了丑事,事关储君威严,这仕途断了倒是小事,但是若是连累家里面,那真就成了大事。 “旅贲军退下,亲勋翊卫的人留下。”苏策让院中的旅贲军退出院子,现在院中留下的只有亲勋翊卫的人。 “允你等自裁,莫让我等动手!”苏策示意,姜澜把刀回鞘,他也不想动手。 “苏卫率,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否放过我等。”说话的人,苏策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一个侯爵的次子。 “身为亲勋翊卫,不管你们是脱值偷懒,还是真有什么难看的事情,被发现了,就要认,事关东宫内宫,容不得你等辩解,军律就是军律,违者斩,自己动手,今天我会放出消息,昨夜东宫来了刺客,尔等身先士卒,不幸身陨,在场的人都会封口,莫给家族蒙羞!”苏策很清楚,即便是事后下了封口令,但是该知道的人还会知道,与人结仇不是苏策这种平淡性格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大乾不管是那支军队,都不能把军律当做儿戏。军律是大乾军队的根,军律之内大有可为,触及军律,即便是亲兄弟,也得按着军律来,至于将功赎罪,罪既然是罪,那便没有赎回的可能。 到了战场,军中主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犯律者死在战场上,落个奋力杀敌的名,若是活下来,依旧需要自裁认罪。 “莫让苏卫率难做,犯律者斩,某王君,认!”王君抽出腰间的横刀,搭在脖子上,手臂发抖。 “当啷!”王君的横刀掉在地上。 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冲着姜澜说道:“姜澜,痴长你两岁,送兄一程。” 姜澜点了点头,抽出横刀,轻声说道:“王兄,汝之儿王方,若某活一日,便有他一日富贵,闭眼!” “嘶!”姜澜的刀很准很快,如若一道闪电,迅速闪过王君的脖颈。 “刘兄,送弟一程。” “大哥,送三弟一程,莫告诉母亲,告诉父亲,灿没给他丢人。” …… 很快十率府的院子中便倒下了十六具尸体,血腥味引得马厩里的战马不安的踢着马蹄。 南衙禁军将军们就在不远处的院落,但是十率府今日大门紧闭,门口旅贲军弓弩上弦,即便是好奇的十六卫大将军也不能进来,只说是十率府处理家事。 “今日之事封口,泄密者,东宫十率见之可杀!”左内率的卫率周行昂最先出声。 苏策冲着九位卫率行了一礼,脸色不好看。 “某去东宫!” 到了门口,两名旅贲军牵着战马,苏策和姜澜翻身上马一起去往东宫。 见到太子后,苏策一如既往的行礼。 “可是查到了?”太子喝着茶,看着一本经义。 苏策低着头,闷声说道:“太子,查与不查,查到或者没有查到,结果重要吗?” 赵载承微微皱眉:“那就是查到了?” “昨夜东宫有刺客潜入,东宫内率战死十六人,不知太子是否满意?”苏策压着怒火。 “东宫内宫无主,怕这刺客是冲着世子来的吧!苏卫率,你说呢?”赵载承舒展了眉头,喝了一口热茶。 苏策猛地抬起头,看着陌生的赵载承,深吸了一口气:“刺客也是这么说的!” “好!”赵载承站起了身子,走到苏策身前,看着苏策的眼睛,笑着说道:“圣人重建北衙六军,孤与圣人说过,苏卫率亲征期间,劳苦功高,圣人说,可为骁骑主将,苏卫率,觉得如何?” 苏策摇了摇头,忽然一笑:“臣本就只是烽燧堡的一个无名小卒,得圣人,太子看重,才疏学浅,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近来,背上旧疾复发,怕是辜负圣人圣恩了!” “哼,若是如此,不妨回家将养一段时间。”赵载承坐回椅子,冷哼一声。 “臣谢过太子!”苏策从怀里掏出来到手还不到一日的东宫虎符,双手捧着放在太子桌上。 太子低头看起经义,挥了挥手。 苏策退走三步,转身走出。 临出门前,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姜澜过来。” 姜澜看着苏策进去了一小会儿,如同之前一样亲近:“卫率,怎么样?” 苏策笑着拍着姜澜的肩膀:“太子叫你呢,以后好好做事!” 姜澜有些摸不着头脑,走了进去。 “什么,我为卫率,那苏卫率呢?” …… 等到姜澜神色不正常的出来,哪里还有苏策的影子。 此刻苏策正骑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繁华的长安城,百姓们的笑脸单纯的很,赚钱养家糊口。 苏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孩子刚出生自己就去了北方,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归心似箭,苏策出了长安城,只觉得浑身轻松。 回首看了一眼长安城,苏策噗嗤笑出了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笑出了声:“呵,长安!” 第七十三章 回苏庄 骑马缓行,苏策看着路边的耕地,男子拿着农具在麦田里将杂草剔除,远处的荒地上,小孩子嘴里叼着草叶,手里拿着镰刀割草,不远处的庄子冒着炊烟。 马蹄砸在地上,嘚嘚作响,苏策还没有通知家里,很快就到了苏庄的地界。 “可是将军?”巡视的亲卫骑着驽马,一袭灰衣,马背上挂着硬弓、箭壶,横刀挂在腰间。 “就是!”另一名亲卫看到苏策身上的甲胄,这可不会认错。 “将军回来了!” “庄主回来了?” “回来了!” …… 似乎一滴水溅到了油锅中,整个苏庄都沸腾了起来。 田中的庄户,纺线的农妇,高呼的亲卫…… 苏策骑着马会同亲卫,到了苏庄庄外,苏策翻身下马。 牵着战马和庄户打招呼,热情的庄户说着自家的变化。 “庄主,家里有粮了,娃娃们这会读书呢,别的庄子的人要过来,被李管家拦住了,咱庄里可没有那么地给他们种!” “庄主,织了一匹麻布,给府上大小姐用。” 苏策接住一个陌生妇人递过来的麻布。嘴里夸道:“这布针眼密,厚实,有心了!” 苏策没有说赏什么,一句有心了就让妇人捂着嘴哈哈大笑。 跟庄户接触,不需要防备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虚头巴脑的不需去说。 当然苏策不说,赶过来的李常不能不记在心里,苏策在苏庄待的时间少,跟庄户们的接触很少,但是并不妨碍庄户知道今时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田,抽最低的田租。 房,庄主盖的新的。 娃,在学堂里读书。 牛,送大牛还牛犊。 对于这些没有土地的佃农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庄主了,还能再要什么呢! 苏策的手里接过很多东西,都是庄户送的。 有用木头做的小兽,给府上小姐玩的。 有磨的很细的粟米,不多,只有一小袋,说是给大小姐断奶吃的。 有小虎头鞋,针脚很密,显然是用了心思。 …… 人群随着苏策缓步移动。 当苏策走到自己的府门口,大门口苏父苏母站在一起,一旁是抱着孩子的王兰。 李常把刚刚从苏策手中接到庄户送的礼物交给其他亲卫。 从旁边院子堆的麦草堆里面抓出一抱麦秆,放在府门前,用火镰引燃。 “消灾免祸!” “趋吉避凶!” …… 苏策笑着跨过火堆。走上台阶,回头看着眼神热烈的庄户们,笑着喊道:“今年租子减半!” 苏策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庄户走了出来:“庄主不能再减了,去年大小姐出生,减到只剩一成租子了,这再减半,我等可没脸在苏庄了,要不说出去,其他庄子的庄户会笑话我们占主家便宜没够,贪心的人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是啊,不能减了!” “上次大李庄的人都骂我们庄子庄户贪心,欺负主家人,以后要遭报应的。” “庄主不能减了,您这,这不欺负老实人吗?租子不能减了!” 苏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对庄户太好,还成了欺负人了。 “管家!” “在!”李常脸色有些凝重,还减租子吗?去年大小姐出生,说是今年减租,今年只有一成租子了,现在再减半,就剩半成了,还真不能再减了,要不然庄户走出庄子真会被人骂贪心的。 “那就不减了,一成租子,今年如此,日后也是如此,今年出征,年都没有在家里过,得补上,弄些肉,晚上吃席!”没有什么比在家吃饭更好的事情了。 “喏!”李常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再者说了苏家也不差庄户那点租子,现在百果酿被称为长安第一酒,供不应求,价格一涨再涨,今时不同往日,苏家不是求着人买酒,而是愁着百果酿太少,不够卖的。 数遍长安城北这片地方,就熟苏庄的日子过的红火。 不过租子可以少,但是不能不交,这是规矩。 李常看了一眼苏策,苏策比起之前更成熟了。 “来人,骑马去周边庄子买羊,咱庄子今天不是摔了一只牛,救不活了!还有,庄里的鸡鸭鹅,找些公的……”李常很快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指挥着亲卫和在府上当值的庄户,准备晚上席面上的食物。 苏策向着苏父苏母行跪礼,磕了一个头,抬头说道:“儿回来了!” 苏父乐呵呵的拍着苏策的肩膀,这孩子长大了,苏母笑脸挂泪,拉起苏策,让苏策转着圈,心疼的摸着苏策脸:“瘦了!” 苏策一手扶着一个,进了苏府。 苏父苏母对了一个眼神:“回你的院子去吧!”相互搀扶着回了自己的西院。 回到西院,梅兰竹菊把苏策身上的甲胄脱下,苏策换上了一袭青衫。 苏策换好衣服,伸手接过王兰怀里的孩子,当时走的急,都没有来得及给孩子起名字。 家里一直叫着孩子的小名——嘟嘟。 现在正是三月,去年孩子是十一月出生的,现在刚刚四个月,王兰诧异的看着苏策熟练的抱着孩子,小丫头在苏策的怀抱里不哭也不闹,黑色的大眼睛盯着苏策看。 苏策眼中不由得湿润,看着小丫头的眼睛,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 抬头看着眼眶中滚着泪水的王兰,笑着摸去王兰脸上的泪珠。 “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旁的嬷嬷带着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出了屋子。 小夫妻的体己话,她们站在旁边听不适合。 苏母去年从长安城带了两个嬷嬷和六个丫鬟回来。 给六个丫鬟都有自己的名字,梅兰竹菊在东院照顾王兰,年纪小的两个叫荷香,杏雨。 两个嬷嬷过年的时候也随了苏家的姓,按照年龄,家里人称东院嬷嬷为大嬷嬷,西院嬷嬷为二嬷嬷。 苏策坐在软榻上,左手抱着王兰,右手抱着孩子,没有其他杂念,只有心安。 小丫头一直没起名字,一直嘟嘟的叫着。 晚上,苏庄大街上,各家各户,端出来自家的桌子,每一桌的食物大同,但小异。 李常带着人将下午炖好的羊肉一盆盆的端到桌子上,每桌一盆羊肉,一盘牛肉,还有一些干果,各户农妇则把自家做好的时令绿蔬端到桌子上。 一些庄户和自己媳妇在苏府帮闲上值的,女的烙饼,男的则用盖着被子的竹屉把饼子端到街上。 李常显然很明白对于庄户来说什么是好的席面,肉多,白面饼子管饱。 而苏府此时也在吃饭,与民同乐这种事情,苏策不屑去做,因为在苏庄没有这个必要。 庄户的礼物,今天堆了半间屋子,这就是人心。 人心不是贪婪,对于一个之前还是流浪的佃农来说,现在有庄子愿意收留,有田有房有牛,租子低到庄户自己喊涨租。 苏策其实一直以来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其实信的是一句话,争与不争,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不是自己的,再多心计也留不住。 与其把心思用到这上面,真不如什么都别想,遵从本心即可。 第七十四章 苏策的悠闲日子 回到苏庄,苏策卸掉了身上的盔甲,换上了苏母做的青色文士袍。 如往常那样上午打磨身体,中午吃完饭,抱着闺女在院子里转悠。 小丫头认生,却很亲近苏策,初为人父,苏策抱着闺女逢人便夸。 梅竹两个丫鬟跟在苏策身后,苏父苏母也围在苏策旁边,小丫头还没有名字,整日嘟嘟,嘟嘟的叫着小名。 “给娃娃起个名字吧!”苏父一手端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时不时抿上一口。 苏母手里做着针线活,一件小衣服在手中逐渐成型:“你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给嘟嘟起名字。” 王兰生完孩子,身体恢复的很快,不过大夫让王兰每天中午小睡一会儿,这样身子骨不亏空。 苏策嘴里正好小丫头说话:“呀呀呀,呀呀……” 小丫头大眼睛看着苏策,张着小嘴巴:“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呀……” 两人说着“话”,苏策忽然感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得,小丫头放水了。 新作的文士袍上面印着一小团深痕。 这会儿可顾不得起名了,苏策跟闺女两人都得换衣服,梅竹两个丫鬟抱着小丫头去换襁褓,小衣服,苏策也回到房中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衣。 百果酿的生意,越做越好,李常的貔貅性子,让苏家短短时间就攒下来了很多钱,苏策不在家,苏父虽然不主动去查账,但李常却不能不“懂事”。 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把苏家的账本拿去给苏父去看,这几天,李常不在苏庄,而是带着四个亲卫去南山脚下看地。 现在二十亲卫,苏庄人都称他们为护院,亲卫的名头给了那帮整日穿着小号皮甲的食邑。 苏母给苏策做了很多衣服,苏策平日里不在家,现在倒是有了时间去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为国出征,身为军人,倒是没有多少机会穿自己娘做的衣服,大多是兵部统一配发的深衣,再套上制式的盔甲。 苏策的甲胄正在做保养,镔铁制作的甲片不需要更换,不过上面磨损的黑漆却需要重新上漆,串联甲片的麻绳皮绳丝带也需要更换,还有包裹盔甲边缘的布条也随着风吹日晒有些卷起了毛边。 甲胄是保命的东西,也是一个将军的脸面,虽是旧甲,却需要花精力好好保养。 这不,李常带人去南山的时候,就顺便把苏策的甲胄送到了将作监保养,苏策交卸了东宫卫率的职官,但是身上还有着武勋官和爵位,所以苏策还能保留自己的甲胄。 不过拆甲成甲的工序不能在家里做,不然就成了私造盔甲,所以只能送去将作监,李常说明来意后,递给了一袋银锭,数量不多只有五十两,却得到了将作监小吏的保证。 “五日后,过来取甲,给你家伯爷用好料!” 换好了衣服,苏策抱着小丫头去了小凉亭,苏父苏母拿着一页纸正在商量从这些名字里选一个作为嘟嘟的名字。 “你自己选,你母亲让二嬷嬷炖了鸡汤,我们去看看炖的咋样了,来,乖孙,给祖父笑一下!”苏父,指了指桌上的纸,站起身子,伸着头,弯着腰,用手指点着小丫头的脸蛋,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得多了更多褶皱。 苏母捂着嘴巴轻笑,拉了拉着苏父,嘴里说道:“嘟嘟还小,现在哪里知道什么是笑啊,跟我回西院了。” 回头又拧了拧苏策的胳膊,嘴里骂道:“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给孩子想好名字,这是咱苏庄学堂那些讲习先生们给起的名字,你在里边挑一个中意的。” 苏策嘴里连忙称道:“好,好,好,这就选!” 苏策抱着嘟嘟坐在凉亭的小凳上,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拿着纸。 只见纸上面写满了名字,苏策一边看一边嘴里边念叨,然后观察嘟嘟的表情。 “苏津,苏缦,苏李,苏尔,苏骊,苏菱,苏馥,苏翰,苏玢,苏毓,苏莺,苏竺,苏菁,苏滨,苏梦,苏华,苏瑾,苏媛。” 读到苏媛的时候,嘟嘟伸着自己的小胳膊,嘴里边吖吖吖吖的叫着,嗨,苏策又多读了几遍苏媛,又重复着说了几遍媛媛。 嘟嘟的眼中神采奕奕,苏策喊一声媛媛,嘟嘟就应着呀呀一声。 苏策用手指点着嘟嘟的鼻子,鼻子痒痒的让嘟嘟撅起来小嘴巴,苏策大笑着说:“嘟嘟,以后以后苏媛就是你的名字了!” 苏策喊着李常的名字,不过却没有得到回应,身旁的冬梅小声的笑着说:“李管家,今天去南山那边看地了。” 苏策看了一眼身边两个丫鬟,苏策不习惯身边有女的伺候他,还是习惯军中那样身边都是糙老爷们。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需要适应的,苏策也明白,这就是大乾当前的现状,百姓虽然有田种,但是架不住天灾人祸,对于在土地上面找生计的人来说,可能一场大病,就丧失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于是呢,就多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要么运气好还可以做佃农,运气不好的卖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卖身为奴,不是谁都愿意去做的,但是生活总是能把人逼到那种绝境当中,所以大乾也有人市。 人市有两个部分,小一部分是插草自卖的大乾流民,另一部分的则是来自于大乾之外,从其他国家战败的俘虏或者域外商人掳掠来的奴隶。 大乾流民,自卖为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契约,在官府的见证下签订好契约,规定好年限以及相应的报酬,那么之后年限内的时间,为奴者就会专门为主家做事,遵照好契约上的规矩以及大乾的律法,熬过了这几年,又可以恢复自己的自由身。 庄户低于自耕农,高于佃农,和庄主虽然也签订契约,但是这种合作的契约和为奴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苏家的两个老嬷嬷和六个丫鬟,就是为奴者,但是苏家的两个老人为人和善,苏家人口少没有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所以苏府上不管是这八个为奴者,还是帮闲上值的庄户,都觉得遇到了好人家。 其实深宅大院当中的勾心斗角,受伤害最多的只是府里面的下人。 苏府的六个丫鬟也不是挑的美人坯子,而是做事认真的苦命人,苏庄的庄户中,有几个小伙子已经到了十六七岁,该是娶妻的年纪了,每天家里边的活,老父亲也不让干,拎着棍子赶到苏府去帮闲。 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这个阶层生活的智慧,苏府的六个丫鬟,现在的年龄也在十六七岁,长的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是对于庄户来说,这样的媳妇儿会干活儿,而且呢,又跟着两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了不少规矩,看了不少书,也懂得很多道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对于庄户来说,那无异于高攀了。 下午苏策把嘟嘟交给了王兰,同时也把嘟嘟的名字告诉了父母妻子,不过大家更愿意叫孩子的小名嘟嘟。 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不哭不闹像个天使,一哭一闹就是恶魔,苏策把哭闹的嘟嘟交给王兰后,无事可做,想着去庄子里边转一转。 苏策从内院的门出来,就发现前院中过来帮闲的七八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剪刀,眼睛却盯着内院大门这里,发现出来的人是苏策,虽然面上很恭敬跟苏策问好,但是眼神当中难免透露着失望。 少年人的爱慕藏不住,苏策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这些小伙子的心思,他们的心思可不在于给苏府帮闲,而是冲着苏府的六个丫鬟而来。 苏策也不生气,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哪些是看对对眼的,回头还得给自己的母亲说一说,如果真看对眼了,苏家出嫁妆,这些苦命的女孩,十三四岁就卖身成奴,十六七的年纪就懂察言观色的,让人看着心疼。 是个人都避免不了食色性,苏策对王兰的感情很深,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若让苏策对自己府上的丫鬟动手动脚,苏策真做不出这种下作的事儿。 即便是换衣服,苏策也都是让王兰帮他穿好了内衣,再让这些丫鬟顶多帮他穿一下外面的衣服。 走出前院,看着庄子里边手里边编着东西,聊着天儿,晒着太阳的老人,苏策也是一一打着招呼,这些老人都是庄户接过来的父母长辈。 又去学堂转了几圈,看到学堂的讲习们一边自己温着书,一边在给庄里边的小孩子们答疑解惑,苏策也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些讲习来到苏庄已经一年多了,一边自己读书,一边儿给庄里的小孩子教字教学问,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三月底就要春闱了,苏策想了想,决定今天晚上给姜澜写一封信,苏庄的学堂讲习都是举人身份,还需要姜澜去疏通一下,也算对得起这些讲习们的这一年多来的用心。 不是每个人都有像苏策这样的运气时,但有句话:时也,命也。每一份成就的背后,都是旁人不知的努力。与其去羡慕别人的运气,不如暗自努力,当时机到了之后,才有能力抓住时机,成就自我。 两年前北征一战,在李思哲的指挥下,安北都护府取得大胜,苏策记得当时独自率军的人有近百人,但是只拼出来了自己和十几个伯爵,其他的人要么抓住机会冲阵,不幸阵中身陨,要么找不到机会冲阵就在战场的周边游荡。 时也命也,当时李思哲给台下上百位校尉机会,抓住机会的也只有十几人。 再过一个月时间,苏庄学堂的这些讲戏们也会面临着自己人生当中的时运,苏策能帮的只是让他们的路少了一道门槛,但是之后的路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的。 至于这道门槛是什么?科举公正,却也怕埋没人才,斩刑之下,没人敢去影响礼部吏部的考官们,这些考官,多是朝中清贵的官员,这些官因做的清明,所以显贵。 更不会为了一点私利就置科举公正于不顾。不过,若是知道了这些清贵考官们的学问偏重,做出来的卷子有了偏重,相应的考中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苏策写信让姜澜帮忙的原因也就在这里,齐国公府一大家子人,也有要考的人,题目是肯定拿不到的,但是比起摸不着头脑,不知考官喜好,多了解考官,总是好的。 科举舞弊的事情,可能在地方州府偶尔发生,但是在考贡生这个级别的考试中却没发生过一次,因为谁都知道,科举舞弊,触碰的是文官的逆鳞,一如勋贵的逆鳞就是府兵根基一样,触之即死,根本不会给狡辩的机会的。 文人要是拔剑,武人也得靠边站。 第七十五章 置业传家 长安居大不易! 女子为母则刚,对于男子也是同样如此。 苏庄内的苏府面积不过三亩,只是按照民居的形制建造的,一个大前院,后院分东西两院,面积不大。 苏庄虽然住着还算舒服,但是却有些不适合苏策现在的身份。 这两年,靠着百果酿,苏策查了一下账目,结余了三万多贯钱。 李常去南山看地,去了五天,带着四个护院骑马跑了五天,选中了两块地,苏策没有亲自去看,李常就画了两幅图。 第一副图是一片山坡,延坡而下有一片三千亩的地。 第二幅图是一座从南山绵延出来的小山滈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弯,圈住了一千来亩地。距离长安城有四十多里路。 新建这个庄子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家里留一条后路,无疑第二块地更符合苏策的想法,荒山加上山脚下的荒地拢共一千五百亩地,山地作价十贯,荒地由于是旱地作价二十贯,总价两万六千贯。 要是开垦出来的旱田估计就不是苏策能买的起的了。 虽然数目很大,但是这笔钱还是要出的,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马虎不得,进了长安这座大染房,那就要为百年计。 “就这块地了,去和万年县衙交接一下。”苏策吩咐完李常。 李常却没有着急着离开,有些犹豫的说道:“伯爷,咱家要不要在长安城里边儿置办一套院子呢?” 身份的转变也让李常换了一种称呼。 苏策想了一下,没有回答。 李常接着说道:“您大小也是一个伯爵,在长安城里边没府邸,总是觉得差些什么。” 这倒提醒了苏策,其实对于苏家来说,小家小院的过着也还可以,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觉得李长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苏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正好顺路去长安城看一看有没有的荒废的宅院,要是面积位置合适,年底前就买下来,跟着南山脚下的新庄子,到时候一块儿建好了,等到明年嘟嘟会走路了,咱们家就搬去长安城里边住。” “好的,伯爷。”李常应下了这个事情,苏家的兴衰与他而言息息相关,以前只是在军中跟着敌人拼命,受了伤,留下了残疾,能够住在长安这边,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命运的改变?而这一切是谁带来的?他心里边很明白。 李常出了门,叫上三五个护院骑上马就向着长安城那边跑去。 李常刚才的几句话,让苏策想了很多,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小家小户的过小日子,附庸在苏家求生计的可不是几个人,而是成百上千人。 治大国如小烹,身为一家之主,苏策明白自己身上寄托的,除了自己家人的期盼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因而苏策明白当下的自己犹如潜龙在渊既然暂时没有战事,那么自己就先好好的把自己的苏家经营起来, 现在的苏家有两项进项,一项是已经削减到不能再少的田租,另一项是百果酿,百果酿最近又涨了一次价格。 现在在长安城里边,一瓶白果酿炒到了四五十贯,而苏家这边也顺势涨价到了五贯一斤,物以稀为贵,苏家有今天的富足,百果酿这个进项功不可没。 至于百果酿的产量,李常记得苏策说过的话,物以稀为贵,每个月依旧供应两千斤。 苏家对自己的庄户很好,有了钱才能不在乎那些佃租。 不过苏策也知道花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就以那一百食邑来说,过几年去了折冲府,苏策可不会舍不得往自己的食邑身上花钱。 甲胄,横刀,强弓……,肯定是要给这些食邑配齐的。 说道这里,苏策想起来自己都没有一把好的马槊。 不过现在没有并不意味着以后没有,只是马槊的制作真的太耗费时间财力了。 之前苏策去齐国公府用的理由就是去看马槊,虽然没有见到马槊,但是对于这件武器,苏策是真的眼热。 特别是这次随着太子亲征,看着姜澜和项瑁人手一把马槊,苏策也借过来耍了一会儿,苏策现在用的镔铁长枪与马槊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每年将作监出产的部分马槊都是被皇帝赵钰民作为重赏赏给军中将领,要是有剩下的没有赏出去的,会挑出来一些高价卖给勋贵将门,剩下的留给祖地的皇族将军们。 马槊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 拿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 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 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所用精钢可以制作几十个枪头了。 接着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 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如此制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 武将可直握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 所用时间最少三年,人力物力时间缺一不可,制作十把,其中只有三四把合格。 关于马槊,苏策还听姜澜讲过一个故事,在安西都护府有个没落将门出身的骑兵伙长,剿灭沙匪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被人摸营,手下九骑死了三个,除了自己,剩下的六个人都是光着腚跑出来的。 按照大乾军律,眼看着回去要被斩首,一咬牙把自己祖传的马槊典当给了一个黑衣大秦的行商,换了二十五套板甲和骑枪,还有骑士剑,以及三十匹覆着铁片锁甲的吐火罗烈马,还有十几个吐火罗骑士战俘。 和手下和战俘一人双马,去追那三十多个流贼,最后抢回了武备,这时候想回去赎回自己的马槊,却发现那个黑衣大秦的行商生意都不做了,早就向西跑没影了。 追了两天没追到,后来手下的人说漏了嘴,这事被上官发现了。大乾律,陌刀,马槊禁止外流。 这倒霉伙头因为将马槊卖掉被斩首了。 一杆马槊的造价能在西域商路上换二十多套的黑衣大秦的贵族全套装备包括战马,马槊的价值可见有多么昂贵。 一套黑衣大秦的板甲,代表了黑衣大食一个万人小县数十年的收入。西方骑士的装备极其昂贵,所以骑士才要起码一个县的封地专门供应。 包括一支工匠队伍专门对这个骑士身上的板甲缝缝补补。 还有专门驯马的队伍,骑士的辅兵,诸如此类。 在北方草原苏策远远的见过一次板甲,那是罗斯贵族穿的甲胄,从头到家没有一处不被甲胄覆盖。 当然,罗斯近卫军的半身铠和板甲不是一回事情,只是胸部绑着一块整体成型的铁铠。 一根马槊的工艺复杂,耗时长,成品率极低,根本没法子列装。 姜澜和项瑁手里的马槊,是皇帝赵钰民赏赐的。 对于苏策来说获得马槊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自己请位大师傅养着,用三四年的时间等待,另一种是去将作监“买”一把,不过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 将门和老牌勋贵家里就养着这样的大师傅,不过比起将作监的将作们来说还是差出来一点。 大乾马槊以将作监出产的最为精良,勋贵家大师傅次之,将门家中大师傅最次。但即便是将门流到外面的马槊,在黑市上也被炒到了三千贯一把。 至于民间武器铺子,因为马槊和陌刀耗费极大,造不起,也就没有人会这门手艺。 李常早在去年年底就去将作监给苏策排上队了,当然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品阶上五品,才有资格去将作监“买”马槊。 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白银,一万贯,一千万文钱。可以在长安城内买下一座占地三百多亩的府邸。 如果孤本典籍是文人的命根子,那么马槊就是勋贵将门的传家宝。 置业传家,李常在长安待的时间比苏策多了多,耳濡目染的,他知道的当下比苏策多的多,而且苏父也知道轻重。 就为了一把马槊,李常前后跑了两个多月,仅仅请客吃饭花掉了上千贯,百果酿里面不外卖的百果精酿都送出来三百多瓶,要知道这一瓶百果精酿那可是苏家在勋贵间迎来送往才会拿出来的。 虽然苏策出征,人没在长安,苏父就顶着老府兵的名头,百果精酿开道,算是给苏策在勋贵中寻得了一些关系良好的同盟。 不然,按照苏策的性子,他那里能想到这些。不过马槊到苏策手上,还需要时间等到年底。 人情世故,皆是学问,这长安城就是个各种势力混合在一起的大染房,谁也别说谁身上清白。 苏策回家不到十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才算是捋清楚了,苏父能用几顷勋田起家,苏策以往都有些忽略了自己的父亲,毕竟对于男子来说,父辈的成就早已习以为常,不觉明厉,等到长大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父辈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现在苏策就感觉要不是近两年家里有着苏父的经营,仅靠自己还真撑不起这个家。 置业传家,比打仗复杂太多了,苏策要学的还有很多。 第七十六章 闲事无忧 你是否渴望登上战场? 展开厮杀? 傲视鲜血流地? 手揽金银财宝? 怀抱江山美人? 脚踏残兵败勇? 古往今来,战争必定与掠夺相伴,不同文化下的战争价值观表现出惊人的相似。从战争中获取快感的人比比皆是,死亡的悲痛只有亲人独自承受。 在遥远的北方,罗斯公爵利沃夫正在书写日记,南边大乾再立安北都护府,其目的绝不只是守在狼烟山脉。 公爵利沃夫上午,刚刚欣赏全副武装的骑士跨坐于战马之上,这这些意气风发的骑士,是公爵利沃夫刚刚授封的。 拔剑相向,于这些骑士而言是人生乐事。进攻展开,厮杀激烈,难分难解,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勇敢的骑士们无一不心无旁骛,直取对方头颅。 “宁可死于荣耀,切勿一无所成。”公爵利沃夫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检阅着自己手中的九位骑士。 棱角分明的银色的板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棱角的好处便是可以在不增加盔甲总重量的前提下提升盔甲的强度提供更好的防御力,这种棱条可以在敌人的武器砍向盔甲主体时先吸收一部分的冲击力。 盔甲的腹部护甲相比以前的盔甲长出不少,覆盖住了半个正面胸腹,胸腹连接处又有一块盔甲板提供防御。因为胸甲由三层护甲组成,使得胸部分的防御非常强大。头盔为骑士的头部与后脖颈提供了防御,下巴和脖子由可以升降的护喉防御,可以更方便制造与打开护面。这让板甲可以防御当时的绝大多数武器。 公爵利沃夫的领地现在已经发展为罗斯王国军事实力最强的领地了,但就在几个月前他选择从草原撤军,因为他只是一个领地。 利沃夫在归途中,不甘的情绪萦绕心头,读着大乾的书籍,利沃夫发现自己的领地还可以更强大。 九胡人也跟着罗斯人一同撤离,放弃了自己的草原家乡,他们的财富已经到底了,毕竟草原比较贫瘠,其最好的产物便是马匹。 虽然草原上也有广袤的可耕地和放牧地。草原的生活绝不是漫无目标的游荡,而是在物产丰饶的地区之间流动,一直与农业民族保持交流与互动。 他们需要贸易交换,不断寻找机会定居。他们利用突袭获取自己无力购买的商品,同时也报复向他们发动袭击的人。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成为附庸,结盟是因为弱小,想当年大元金戈铁马的事迹,也只能在九胡人的歌谣中偶尔听到。 这段时间苏策想了很多,贫瘠的草原并不是适合大乾人居住生活,大乾人显然更喜欢平原的温润,平原的大块耕地是大乾人赖以生存的基础,而气候多变的草原,夺来之后,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营建了马场。 大乾百年战争中缺乏骑兵,部分原因是源于大量使用弩作武器。当然大乾人也会骑马,但步兵队伍火力强大,战车和骑兵显得有些多余。 而缺乏骑兵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大乾的战争多是围攻战,造就了依赖大量人力的战争模式。大乾和周边国家的发展大不相同不同,步兵占据绝对力量。 随着疆域的扩大,大乾太祖早就看出来以后依靠大乾需要骑兵,才能控制住帝国的疆域,所以不断的向北方草案推进,自太祖赵真至当前大乾皇帝赵钰民,五代帝王,百年时间,上百万的府兵骸骨,只为大乾能拥有一块养马地。 有了马匹,安西都护府就有能力往西扩张,国内的物资运输才能更快。 上次太子亲征就是属于骑兵的胜利,如果没有骑兵,等到大乾的步兵去救援,恐怕那会儿大乾早就丢掉了无定河北岸的所有土地了。 由此可见,为什么大乾在草原上死磕九胡近百年时间,就是需要一块养马地,只不过户部需要安置流民,便将养马变为了养民。 现在百万大乾百姓压缩在了无定河北岸,上次被袭,没有人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便将百姓安置在无定河南北两岸,至于剩下了六成草原便成为了大乾的养马地。 毕竟,骑兵的重要性在与日俱增,大乾下一次扩张需要大量的战马,大乾国内也需要驽马作为运力补充。 苏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称秘书监为文相,现在却想通了,文相在大量书籍中寻找着国家发展的脉络,提供给三省三相定策。 苏策怀里抱着闺女想着事情不由得入了神,直到感觉胸口一热,闺女又给他的衣服上画了地图,这才从自己的思考中清醒了过来。 把丫头递给妻子王兰,让她给小丫头换一套衣服,苏策也给自己换了一个衣服,现在的天气慢慢回温了,不过衣服湿掉还是容易感冒。 下午的时候,苏策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带着李常,两人没有骑马,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李常和一个护院在前面赶马,苏策坐在车中,虽然里边只坐了苏策一个人,但是马车里边很挤,因为车里边放着两个箱子。 两个箱子里面都放的是钱,准确点说是银锭,每个银锭重十两。 苏策这几天没有事情可做,想起了之前自己带去的旅贲军,在路上各种意外死亡的伤残的旅贲军,是苏策难以释怀的。 军人当死于沙场,那是所有府兵的宿命。 这些来自于长安城周边折冲府的旅贲军,确实死于行军和各种意外,没有功勋,户部给的抚恤太少了,苏策交卸了差事,和旅贲军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这些曾经死掉的部下们,却和他苏策有关系。 府兵,哪一个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十八九的年纪,他们的父母,妻儿都需要他们的照顾。 苏策没有大张旗鼓的去做这种事,而是去了长安城里边,在长安万年两个县衙里边,放下了箱子,苏策亲自出面和两个县令喝了会茶,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希望这笔钱能用在实处,苏策也想亲自去看,但是身为军中大将和勋贵,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去接触折冲府的府兵,毕竟需要避嫌。 所以,苏澈选择将钱给两个县衙,让这两个县衙将钱转交给那些死去旅贲军的家人。 没有人要求苏策这样去做,但是苏策却去做了,为的只是心安,当一个府兵把自己的命交给自己的将军的时候,将军也需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晚上苏策回到苏庄,心情很是低落,王兰见到苏策出了趟门,神情色不好,男人的事情,她不过问,把嘟嘟交给苏策。 苏策看着被塞到怀里边,嘟嘟无辜的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七十七章 赖皮魏羡 阳春三月雨纷纷,苏策拿着一根鱼竿坐在渭河边上钓鱼,鱼竿是庄里庄户做的,虽然材料只是一根青竹,略有粗鄙,但是细节处圆润,足见其用心。 一身蓑衣,这是苏策这几年来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 看着细雨笼罩下平静的苏庄,苏策有些出神,连鱼咬钩,也不去管,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武德充沛,大乾男儿好挂刀出行。 但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周围诸多小国野心勃勃,大乾的武德充沛是被逼出来的。 现在倒是好了,大乾要休养生息,据说前两天,兵部尚书上折子将轮番府兵从往年的五成要减成四成轮番。 六部尚书在这份折子上署名,有好日子过,谁喜欢沙场搏杀的日子。 上折子的那天夜里,诸位国公来回奔波于长安城十六卫官邸和皇宫之间。 若说这次减到的一成,就是冲着南衙十六卫去的,南衙十六卫中的战卫十二,二十四万人马,轮番而上,保持在十二万,这次兵部一道折子,战兵要减去一半。 另外安南都护府和黔中獠人也达成了约定,獠人下山,大乾提供农具,种子教授他们种植,吏部尚书手里攥着两万多散官,其中年轻点的,已经做好了去黔中做官的准备。 安南都护府会去掉九座守捉城,把这些城池作为獠人的居住地。 其实勋贵高层隐约从这几年大乾的变动中察觉出一丝不安,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大乾要和平,只有还有战事的安西和安北都护府不变,安东安南都护府以及南衙禁军都需要消减常备兵员。 如果只是一人,那可能是错觉,但是如果是超过一半的公侯都有这种不安感,就说明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征北一战大胜之后,军中多位实权公侯的调动,二代袭爵的年轻勋贵在边关戍边的时候遭遇意外,这一切似乎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操纵着。 因而,借着这个机会,五位国公去皇宫中表明自己的忧虑,现在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大乾做出这样的选择,勋贵既为自己的权势考虑,也为大乾的国运考虑,都认为现在这样太过急迫。 皇族祖地的折冲府称为候官府,这些府兵有三个去向,一个是监军司,一个是北衙六军,最后一个也是最神秘的牡丹内卫。 五位国公需要牡丹内卫关于周边诸国的情报,若真的可行,消减常备兵员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行。 牡丹内卫大乾人只知道一个名字,至于的人数,建制,在大乾知道的人只有皇帝,诸国公以及大宗正。 这些军中隐秘非国公不可知,因而苏策压根不了解这些。 军中本就有专职细作的府兵,所以很多消息的来源都统一归在军中细作身上。 牡丹内卫隶属军方,但是指挥则归于皇帝一人。 前文相魏羡自从挂印而去之后,便开始放浪形骸,非美酒不喝,非美食不吃,非美人不眠。 辛好魏羡孤身一人,不然真要有亲人在世,他也不会如此行事。 才子佳人,这个词整个长安城的勋贵都认为是错的,特别是用在魏羡身上。 魏羡有才,这是一个用二十年时间通读秘书省全部藏书的人,在大乾没有人敢说比魏羡读的书多,这样的人,有才,勋贵咬咬牙,认了。 但是魏羡旁边的可不是佳人,七位环肥燕瘦的女子皆是来自平康坊,平康坊的歌姬卖艺不卖身,但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魏羡,勾栏中当家花魁足足有七位被四十岁的魏羡俘获了芳心。惹得长安城的“才子们”都失去了去平康坊的想法。 若是如此还则罢了,魏羡的字画以前千金难求一副,但是现在在东市上有一家专门售卖魏羡字画的书画铺子,百贯一副,有人说魏羡作践自己,但魏羡却笑而不语,用赚来的钱赎出他的七位佳人。 并且,魏羡还提出来了一个说法,他要金屋藏娇,所以他真的需要很多钱。 很快长安城就出了大乐子,翼国公秦长武被魏羡堵在家里,说是去年冬天了,他的妻妾受冻,他需要很多的兽皮,给自己的新娘做冬衣。 翼国公秦长武明知道魏羡是故意膈应人的,但还是被讹诈了整整一车自安东都护府而来的兽皮,其中不乏完整熊皮虎皮,稀罕的白狐皮。 其他国公也没有逃出魏羡的“魔爪”,卫国公赵垚出了一套长安城的府邸,这是买给自己小儿子的院子,送给魏羡作为新居。 越国公李缪出了十匹蜀锦,一壶滚盘珠。魏国公上官征不知道魏羡从哪听说的,金银不要,院子不要,骏马不要,上官征实在受不了魏羡在府上唱着跑调的诗经,忍痛将家中珍藏的羊脂白玉交了出来半箱。 四个国公都服软了,其他勋贵也是照猫画虎,家中的产业瞒不了魏羡,毕竟秘书监里面除了书籍,还有历年来大乾的文书,所以魏羡虽然辞去了官职,但是散官衔和其他优待都没有去掉,要知道,秘书监的位子还空着呢。 魏羡自此开始“搜刮”勋贵,国公不计较,郡公哈哈笑,县公苦巴巴,侯爷绕墙走,最后轮到县伯,魏羡这时候开始挑肥拣瘦了。 百果酿,是苏策这个泾阳县伯的产业,所以魏羡就来到了苏庄,苏庄是李常在打理。 军中出身的李常还没有混到那种混不吝的年纪,做事认真,凭借着百果酿,在长安城可比苏策这个不显山露水的伯爵混的开,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李常无事的时候,就混进了长安城管家的小圈子里面,把长安管家那股貔恘性子学了个透彻。 因此,魏羡就来到了苏庄,李常也不搭理,要住着,行,给一套小院。 要百果酿,给过十瓶,但是魏羡嫌少,十瓶,在长安城可以卖到五百贯钱了,李常这就不干了,要多少是多呀! 苏策将苏家交给自己,庄里的产业也一同交给了他,李常做不了主,即便是苏策让给,李常也不干,除非不让他做管家了,管家管家,管的是一家兴衰,败家的事情,李常干不了! 这不,苏策就被“欺负”到了河边钓鱼了。 其实苏策倒不是小气,只是魏羡要的,他真的给不起! 第七十八章 魏羡的拉拢 魏羡去官后,清贵半生,现在却如同无赖,不管是皇帝赵钰民,还是平头百姓都想不通魏羡的想法。 “兵为威,大乾当布武天下!” 这是魏羡来到苏庄之后,和苏策说的第一句话。 当整个大乾朝堂都在推进消减常备兵员的时候,魏羡跳了出来,用无赖手段伪装自己,游说诸多勋贵。 “大乾周边,群狼环绕,北有罗斯,东有室韦,南有六诏,西有群胡,安能独居一隅。” …… 魏羡的话确有道理,但是苏策明白,能看清这些的不仅仅只是魏羡一个人。 大乾有做到布武天下的能力,只是人心难测,大乾百年征战不休,年年大战,人心厌战,这不是简单的看有多少兵员,武备有多强悍,就能去做的。 至少苏策已经暂时厌倦了战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不是正常的先行者。 苏策钓鱼既是不想再见到魏羡,也是在治病,是的,苏策很明确自己生病了,还很严重。 老府兵夜中惊醒,暴起杀人的事情被官府有意无意的淡化掉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对勋贵来说只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身为其中一员,苏策也知道这些事情。 将军骄纵跋扈,其实根源都是因为没有大军在侧,行止由心,心中不安,不安的感觉,让这些将军们用骄纵跋扈为的只是希望周围人怕他惧他,这样他才会有心安的感觉。 战场有军律,所以府兵令行禁止,但是杀戮本身哪有规矩可以约束。 苏庄让苏策心安,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但是苏策自己清楚,他确确实实是生病了。 平静的生活苏策经常的回想起戍边的场景,也经常从梦中惊醒,梦里他总是想起小河烽燧堡外的饿胡。 苏策最近总是一身粗布,在庄子里面闲逛,也不去校场看一百亲卫训练了,家里给苏策放兵器盔甲的武房,苏策这些天也没有去过一次。 苏策发现自己潜意识中在回避与战争有关的人和事。 直到四天前,苏策在睡梦中被夜枭的叫声惊醒,苏策去枕下摸刀却没有找到,苏策大叫着御敌,跳下床在房中寻找横刀,王兰吓得抱住苏策的后背,但是娇小的王兰根本阻止不了苏策的行动。 直到王兰的哭喊声惊醒了院中的大嬷嬷和四个丫鬟。 大嬷嬷挥掌去砍苏策的后颈,却被苏策一脚踹飞几米,把雕刻精美的房门都撞碎了。 四个丫鬟抱住苏策的四肢,在前院居住的李常也听到了内院的哭喊声,以为有贼人来袭,连忙带着夜里值守的十个护院,冲到东内院,看着在院中苏策背着王兰,双腿挂着四个丫鬟。 双眼赤红的苏策,吓了李常一大跳。李常挡住了赶过来苏父苏母,让丫鬟把王兰从苏策背后接下来。 此时的苏策嘴里还喊着:“杀敌!杀敌!” 等到王兰了丫鬟们退出院子,苏策拿起院中晾衣服的竹竿挥舞着,冲着亲卫而来,因为亲卫身上穿着皮甲,自制的皮甲,并不是按着大乾皮甲的样子制作的,只是护住胸腹。 这让苏策想起来九胡人,九胡人冲到自己家里来了,苏策怒喊一声:“贼酋拿命来!” 李常这时候已经反应了过来,赶忙嘱咐众人。 “护院把武器丢掉,关上大门,拖住将军。” “老爷夫人去西内院!” 李常身后东内院的大门缓缓关闭,李常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拖出来一个木箱,这里面是他的甲胄,是的,李常曾经官任队正,策功四转,他退出军伍的时候,带回来了自己的甲胄,慌乱的披上甲胄,便冲出屋子,边跑边戴上兜率。 推开东内院的大门,冲着苏策大喊:“将军,大胜。” 此时院中的十个亲卫早以倒在地上,他们也知道苏策现在是什么状态,冲进一捅一扫,便倒在地上装死。 护院闭着眼装死,李常看着发狂的苏策,苏策手里的竹竿已经成了竹片。 “胜了?”苏策送了一口气,接着一股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眼皮好重。 “大胜!”李常高呼一声。 “胜了就好!”苏策好想睡觉,却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 “伤亡几何!”苏策用竹竿撑住身体,询问着李常。 “斩敌无数,我军无伤!”李常大声的呼喊,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 “哈哈,胜了,胜了……”话还没说完便倒,砸的地上的护院的身上,砸的地上的护院一声闷哼。 李常让护院们把苏策抬回床上,自己穿着甲胄守在屋外,是不是喊一句:“大乾万胜!” 护院们本是苏策的亲卫,身上有残,没有办法跟着苏策上战场,就和苏老爷商量了,以后他们做护院,让一百食邑作为亲卫,等着这些孩子长大了,正好在军中给苏策做亲卫。 等到第二天,苏策睡到中午才醒,也从李常的嘴里面知道了昨夜自己做的荒唐事。 幸好嘟嘟这些天跟着苏父苏母在西内院,昨夜也是吓的哇哇大哭。 苏策知道现在自己需要静养,安神的药李常买了很多,苏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患上癔症,安慰苏母,同时告知王兰,只要苏策静养段时间,癔症就自然好了。 李常从老一批亲卫,也就是现在的护院中选出来了一个人,名叫周康,苏家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诸多事情都需要李常去打理,李常抽不出来时间,就让周康贴身跟着苏策。 周康是个很老实的人,比苏策大两岁,家小也在苏庄,能被李常看中,周康靠的就是踏实稳重,要知道现在的李常也不是以前那个缺了手指握不住刀的府兵了。 李常,现在在长安城中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了。 百果酿,世人只知李常,却不知道泾阳县伯,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大多勋贵也都是这样先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可靠的人。 百果酿,南山新庄,长安新宅,李常三个地方跑,裤子几月一换,因为骑马磨的裤子太容易破洞。 周康和苏策也是老熟人了,苏策还记得当年冲阵的时候,周康就一直跟着自己身旁,一把长枪耍的极好,只是冲阵最前,伤亡最重,他伤到了大腿,九胡人的箭矢涂粪,在大腿上剜了一块小孩拳头大的肉,伤到了筋,可以走,但是跑不了了。 这两天周康就和苏策住在渭水旁的小庐中,小庐不大,长八米,宽四米,高五米,有两个房间,里面内屋是苏策住的,周康就住在外屋。 这是一座纯木制的河边小庐,是苏庄的庄户用一天时间打造的,木头是砍的苏庄旁边的一片林子,二百多人一天啥事没有做,就砍木头搭房子,傍晚房上压好稻草,晚上苏策就和周康住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床榻外没有多少东西。 魏羡来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见到苏策的,毫无疑问,苏策拒绝了魏羡。 这应该是苏策和魏羡的第一次会面。 去秘书监看过苏策经历的魏羡,一方面感慨苏策运气好,另一方面也佩服苏策的勇气果敢,毕竟冲阵还能杀穿敌阵,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个人勇武,临阵决断,战阵之中,考验的东西太多了。 只是魏羡没有想到苏策会拒绝他,毕竟苏策作为一个新兴勋贵,年纪还那么小,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苏策拒绝后,只是钓鱼,左顾而言他。 魏羡来到苏庄已经两天了,因而他,并不知道苏策就在前两天刚刚发了一次癔症。 “小子,老夫今天就要走了,不过老夫的那套小院,记得时时打扫,过几天老夫纳妾,带过来住几天。”魏羡旁边,苏策坐在一把竹椅,魏羡坐在原本属于周康的竹凳上,至于周康则站在百米外通往河边小庐的小路上。 “好的,魏公,那套小院,策会派人每日清扫的。”苏策侧着头,看着披着蓑衣的魏羡,也不去理会不断晃动的鱼竿。 魏羡站起身子,笑了笑,指着苏策手里的鱼竿,问道:“鱼以上钩,何不起竿?” “魏公,策居渭水两载,夏日里,苏庄无人下河玩耍,只因渭水混浊,魏公胸腹装着天下,有的是清水河洁身,但,策没有!”苏策站起身子答非所问的回答,鱼竿被鱼带到了河里面。 “吾之清河多,分你几条未尝不可,如此渭水混浊与你而言,下河何尝不可!鱼上钩不起竿,现在鱼竿被鱼带到了河中,无竿何以钓鱼?”魏羡知道苏策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魏羡还没有找到一个支持他主张的勋贵,不然,他也不会在县伯中寻找同道中人了。 “魏公大义,此竿已失,若民心在我,今日失一竿,明日策有百竿,魏公不妨多待一日,前些天家里有些杂事,家中管家貔貅性子,怠慢魏公,策善庖丁,魏公不妨尝尝!”苏策冲周康招招手,让周康过来。 “有美食,也不早说!”魏羡看出苏策有些意动,多留一天也罢。 发个单章,说点心里话 这本书八月三十一号写,之后走完了分类推荐,用了一个半月时间。 下周上首页六频,没有app推荐加成,书童估计是要陪跑了。 不甘心吗?很不甘心,分类强推那周,书童生病断更了两天,对这本书的伤害太大了,能有当前的成绩,按理说书童应该偷着乐了。 但走到六频,三江近在咫尺,却因为没有app加成而变得无法触及的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查资料做大纲,写人物小传,书童相信勤能补拙,但是这个时代是流量资源的时代,网文要出头需要资源和曝光,这些书童好像都没有,挺可悲的。 能看到这个单章的书友,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字里行间,这本书的好坏,大家都能看出来。 书童以为靠着苦功夫去把书写好,就能有个好的结果,只是书童香想的简单了,有时候真心实意真的比不过流量的加持。 挺悲哀的,不是吗?但这就是网文,成王败寇,很现实,也很残忍。 在这里,感谢一直支持书童走到今天的书友们,每天的推荐票,月票,打赏,别的作者有的,大家从来没有差着书童,每天准时出现的名字,书童都记在心里。 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书童生病加熬夜,瘦了十几斤,现在这本书不管拿给谁看,除了风格不喜欢,估计没几个人说这本书写的很烂吧。 这可能也是书童最不甘心的原因所在。 可能大家不知道,书童每更一章基本上会删掉四五千字的草稿,只是因为书童不想水字。 身心疲惫,这四个字就是书童的状态,中午来推荐倍受打击,下午绞尽脑汁写了两章,不太满意,所以删掉了。 感谢大家,能坚持到今天离不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这本书还会写下去的,这一点大家放心。 只是今天书童想任性一下,从这会儿开始睡个觉,一直睡到明天,书童真的有些累了。 这本书应该月底或者下个月一号上架,大家放心书童应该不会攒稿子不发的,即便是攒稿子,也就四五章。 这本书攒稿子也不太可能,毕竟书童也不擅长水字,所以大家放心,上架之前攒个一万字就到极限了,剩下的能写多少发多少。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明天睡醒了,这章就删了) 第七十九章 抉择 茱萸、花椒、干姜、干辣椒、八角、丁香、月桂叶、肉桂、桂皮、陈皮、小茴香、大茴香……在一个陶锅里面翻滚,苏策用障刀把羊肉切成肉片放在沸腾的锅里,研磨好的胡椒粉末盛在小碗底。 木炭冒着赤蓝的火苗,苏策和魏羡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吃肉一边喝着百果酿。 吃饱喝足,两人面对面坐在竹椅上,周康收拾出一张小桌放在两人中央。 小火炉中放上松球燃烧,铜壶很快冒出咕嘟声,苏策捏一小撮茶叶放在紫砂壶中。 “乡野野茶,魏公品鉴!”苏策说完给自己也端上了一杯。 两人没有喝多少酒,只是微醺,并不影响晚上的谈话。 “苦涩,余口留津,倒是有一番滋味!”魏羡喝完一口茶,把茶杯放下。 苏策把喝完的空茶杯放在桌子,正襟危坐:“魏公所来,其实并不是要策支持反对裁撤府兵的主张吧!” “没错!”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周康也在远处洗着餐具。 “你与老夫从未有过交集,可知为何老夫要抓住你不放?”魏羡微闭着眼睛,扶着胡须。 “不知!”苏策只觉得隐约有一双手操纵着长安城的一切,现在这种感觉更清晰了! “苏策,年十七戍边,小河烽燧堡一战,策训四转,得七品武勋官,征北一战,率百骑横断敌军,使敌军军阵零散,为征北一战次功,得封泾阳县伯,后历任东宫右率卫率一职,领天策亲卫。”魏羡睁开眼睛将苏策的经历一一说出。 苏策因喝酒面色红润,神色如常,自己的这些经历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魏羡呵呵一笑:“这苏庄建的好,里面的人日子过得也好,只是勋贵若是失势,你守得住吗?” 苏策脸上的恭敬转瞬消散,右手的手指颤抖,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魏公,策不喜欢绕弯子,这次魏公来,要的,怕只是一个马前卒,选中策,怕是不容苏策推辞吧,只是策想知道策为何军之卒!” 苏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魏羡丝毫不在乎苏策的愤怒:“你为兵部将种,脏手的事情有的是人做,太子要由头,手段确实不光彩,但挂印而去就是人臣应做的事情了,你就不怕得罪太子?” 苏策哈哈一笑:“魏公小看太子了!” 太子赵载承是什么人,一国储君,万般手段,皆为恩泽,苏策也不相信太子因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含恨在心,可能会有不喜,但是对付苏策,牛刀杀鸡,太子赵载承可不会傻到这个份上。 曾经身为太子贴身战将,太子能够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总揽监国之权,九寺五监效命,肚量不会这么小。 “呵,老夫哪里敢小看太子,三相节制六部,圣令不出长安,如今太子领九寺五监,才让紫薇在位,三相这次太过了!”魏羡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嗅饮下。 “三相?魏公详解,策洗耳恭听”苏策皱着眉头,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他没有丝毫头绪。 “不知者不怪,太子上月底求圣人允太子妃回宫,三相不允,言罪臣之血不得乱大乾帝血,太子拔剑,被圣人拦住,之后三相要削减兵员,圣人不允,但三省以太子亲征不利,逼迫圣人废储,圣人无奈,允了三省裁军,如今圣人出长安居离宫,太子监国。”魏羡一脸肃容。 苏策忽然背后一凉,站起来,拱手行礼:“魏公,可为圣人太子奔走?” 魏羡点点头:“倒是个聪明人,大乾以武立国,太子亲征不利,将门无功,已与太子异心,三相同谋,挥刀裁军,朝局动荡,老夫奔走呼号,圣人要老夫寻你,是有要事让你做。” “圣人可有信物!”苏策不是傻子,这长安城的水太深了,历代三相不遗余力的争权,欲与圣人分庭抗礼,又借着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裁撤府兵。 圣人为保太子,退了一步,为了不让三相揪住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得寸进尺。 这才三月就去了离宫,留太子在长安和三相。太子不监国,九寺五监受三省节制。圣人去了离宫,太子监国,九寺五监归太子节制,三省只剩六部。 这样三相失去九寺五监的支持,仅靠六部,太子足以挡住三相的手段,圣人出长安居离宫也好,圣人不在,太子监国,领九寺五监,三相也该有所收敛了。 也怪事前没有人能想到三相的手段如此卑劣不然圣人和勋贵也早有防备了。 上一次处置九胡之事,也是事发突然,最后六国公无奈斩了一相,勋贵少了一座国公府,如今这一招已经不能用了。 “圣人口谕,泾阳县伯背疾,四月痊愈后便回东宫上值!”魏羡说完起身将一枚金制虎符交给苏策。 苏策看到金虎符,瞳孔一缩,大乾虎符分金银铜三等,金为上,银为中,铜为下。 圣人金符,太子银符,将帅铜符。 曾经的东宫虎符就是铜制,银制虎符在太子手中,而眼前这枚虎符与东宫虎符形制一模一样。 东宫金虎符,节制所有东宫府兵,苏策知道接过金制虎符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夺去太子的兵权! 苏策没有伸手去接,太子可是大乾储君,下一任大乾皇帝,接过这枚金虎符意味着苏策彻底的得罪太子。 之前自己离任,顶多是和太子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太子不会对付苏策,苏策做自己的泾阳县伯,平安一生而已,若有战事,苏策随军出征,也未尝不可。 但接过这枚金虎符,平白夺了太子兵权,虽然能得到圣人看重,却得罪了太子。 当下,还是未来? 接,还是不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身不由己。有些事圣人可做,太子不可做,别让太子做傻事。”魏羡看到苏策犹豫,把手往苏策面前一递。 “谢圣人!”苏策硬着头皮接住虎符。 “老夫明日便走,秘书省的事情太多。夜色深,老夫先行一步。”魏羡收回手,说完冲着周康招招手。 看到苏策拿着虎符发愣,魏羡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难为苏策,但是人啊,何时不为难,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无容人之量,便无用人之明,无量不明,是为无德,莫要看轻太子,圣人曾言,历代储君,太子载承为第一,只是太子妃的事情牵绊住了太子,如今太子被辱,闻公听之,气急呕血,言三省乱国,手书太子,言清君侧,圣人是怕太子冲动,削减兵员已成定局,往后之事,圣人自有决断,风波过后,清河自来!” 魏羡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周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魏羡收回手:“送老夫回庄,让你家主人静静。” 苏策把金虎符收到袖中口袋,冲着魏羡的背影拱手行礼。 看着魏羡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策长出一口气,坐在竹椅上,从袖子中拿出金虎符。 魏羡最后一番话点醒了苏策,如此接过这枚虎符倒也无妨,太子之位稳固,不然圣人也不会说历代储君,太子为第一这样的话。 苏策摸着虎符,圣人要拿掉东宫兵权,只是表象,怕的是太子冲动,对三省用兵,如果真是这样,圣人只能废储。 自己这次回去,可不仅仅是控制东宫兵权,太子于朝堂失威,怕是立威之事也需要东宫旅贲出力。 尺度该如何把握,就需要苏策认真去想了。 相权盛,则党同伐异。 皇权强,则盛衰不定。 太子为了让太子妃回东宫做了诸多尝试,只是亲征不利,丧失了最大的一次机会。 朝堂需要的是平衡,圣人让自己控制东宫的兵权,就是怕太子兵行险招。 郑氏误国,下手的是勋贵,喊的最凶的是文官,太子妃不能回宫,阻拦的依旧是文官,三相先是下了太子的威,后面又砍了勋贵的根,圣人难做,只能暂避离宫,让太子监国,作为缓冲,稳固朝堂。 文官要的是节制兵权的权力,只怕三相一日不得此权,太子妃一日不能回宫。 只是节制兵权,那是圣人的权力,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苏策看着手里的虎符,在火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想起魏羡最后的几句话,和圣人的口谕,感慨了一声:“这四月长安,怕是要染血了!” 一杯热茶倒入嘴中,苏策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过往。 最开始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想着这辈子有双亲,终于能够体会家的味道了,后来四五岁发现身体异于常人,心便不平静了,习武,进入折冲府,戍边…… 这几年过的糊涂,苏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这一生要什么,直到刚才魏羡提及苏庄,苏策忍不住想要杀人,苏庄有自己的家人,苏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 太子为了太子妃回宫,被三相当朝辱骂,圣人为了太子容忍三相裁军。 而自己为了护住这个家,得罪文官又有何妨! 那怕举世皆敌! “啪!”一声,手里的紫砂茶杯被苏策捏碎。 苏策将碎片丢到渭水中,人活一世,多数人糊糊涂涂,不知道为何而活。 圣人太子若是失势,勋贵也紧随其后,身为勋贵,早已与圣人太子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八十章 世家的三相 阳春三月,入眼都是嫩绿色,河边小庐远眺,长安城在远方犹如一抹淡墨。 长安,长安,大乾的帝国中枢所在。 千百年来,这长安城就像一个戏台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苏策想了几日,也没有想通现在的局面最后该如何收场。 比起这些,苏策更关心自己的病,心病还需心药治,仅靠安神药,治标不治本,苏策知道,这种病需要自己克服癔魔,这个过程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现在他没有这个时间。 苏策这些天,早上按时起床,白天回府陪伴妻儿双亲,傍晚回到河边小庐,钓会儿鱼,喝一碗周康熬出来的安神药睡觉。 日子过得滋润,但是随着时间临近四月,嘟嘟越发可爱了,怪不得说温柔乡,将军冢。 不过,儿女情长总是需要有守护的力量。 前两天,李常从将作监拿回来了苏策甲胄,焕然一新的黑漆掩盖了刀箭留在这副甲胄上的痕迹。 抹着冰凉甲片的那一刻,苏策忽然觉得心静了很多。 黑色的深衣,李常为苏策披甲,这副甲胄跟了苏策两年多了,见证了苏策从微末到如今的重要时刻,所以苏策没有改变这副甲胄的颜色。 一把抓起金虎符放在怀里,戴上兜率,苏策伸着隔壁,李常将苏策的厚横刀绑在腰间,苏府在李常的管理下多了很多规矩,比如披甲这件事情,李常不允许其他人接手。 同时,这也是一种无言的仪式,披甲意味着之后一段苏策不在苏庄的时间,作为管家的李常将会守好苏家。 真正的信任是什么,敢把家小托付,当苏策上马的那一刻,在渭水旁停靠了一艘船,苏家护院全放在了苏庄地界旁巡视,一旦有变,李常便会将苏家老小带上船顺流而下。 长安是个搏命的地方,见不到刀光,却总是有人,人头落地。 苏策催着战马离开苏庄,苏庄的庄户们没有如出征时那样呼喊,只是默默的看着苏策离开,长安城脚下的人总是对于长安的空气很敏感。 苏策快到长安城的时候,姜澜带着五百骑旅贲军早已等候多时。 苏策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情,三月剩下的时间里面,姜澜深夜来过两次,显然苏策和姜澜已经有了谋划。 这次太子被三相削了脸面,最丢人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家,而皇家的脸面就是勋贵的脸面,说不上同仇敌忾,但是憋着一肚子气倒是真的。 留给苏策可操纵的空间有限,但是苏策却不能不作为。 “将军!”姜澜坐在马上冲着骑马而来的苏策大喊一声。 “人齐了?”苏策扫了一眼姜澜身后的旅贲军,粗略一数,有六队,三百骑,苏策卸任后,三千旅贲军方分为六率,每率五百人,而苏策东宫左率的职官被姜澜接任,眼前的这些旅贲军就是姜澜手里东宫左卫率的兵力了。 “齐了!”姜澜应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显然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十七岁的姜澜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抑制不住的兴奋。 “出发!”苏策拉下面甲,旅贲军在北苑也有大营,不上值的时候就回大营。 “轰隆……”五百骑随着苏策骑行,芳林门城门上的监门卫中郎将看着远处的尘土,连忙让人关上城门。 这股骑兵停在城楼下,从骑兵中出来一骑,用着有些尖利的声音大喊:“快开城门,某手中监国令,带兵进城。” 此人正是姜澜,守门的中郎将不敢大意,让姜澜上前,看清了姜澜的脸,这才让人打开城门。 骑兵从芳林门骑行入城,一路上没有纵马而行,只是缓步前进,很快到达安福门,姜澜一路上手持监国令,进入皇城后。 旅贲军分成三股分别去往三省,到了后也不说话,只是骑在马上,在三省门口列阵。 皇城里面的南衙十六卫也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不动,三相三人很快知道了旅贲军的到来。 让手下官吏赶走这些旅贲军,也无人动弹,虽然三省正常办公,但是谁知道这些旅贲军会不会冲进来,太子和三相现在已经撕破脸了,太子监国,本应三省不做阻碍。 一件事情,朝堂上太子和三相意见相左,这件事情就只能搁置,因为下面的人不知道该听太子的旨意,还是该遵从三省下发的文书。 这半月的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的,只为反对而反对,丝毫看不出曾经大乾朝堂君臣一心的景象。 旅贲军可是从来不会到皇城内来的,不是在北苑大营就是在东宫戍卫。 今天旅贲军却武备齐全的到了皇城内,这让很多人胆战心惊的无心做事,九寺五监的官员作壁上观,皇城的守军敢放旅贲军入皇城,肯定五位国公点头同意的。 这些旅贲军也很奇怪,其他人好言相劝也罢,严厉辱骂也罢,不动分毫。 直到三相前后脚走出府衙露面,这些旅贲军齐刷刷的拔刀,转眼又收刀回鞘,拍马离开。 没人看的懂旅贲军的做法,但是相距三相三人明白,这是示威,三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宫,只是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招数,难道还能杀了他们三人。 压在他们头上的闻器告老还乡了,经过一年多来的经营,世家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三相三人皆出自世家。 这次说是三相发难,倒不如皇帝赵钰民的一句话触碰到了读书人的利益。 太子提了一嘴要东征室韦,户部说没有钱粮,看着户部尚书和皇帝的一唱一和,谁都明白,皇帝需要加税,而这份税不可能加在百姓身上。 那税从何而来? 勋贵的钱粮都养了食邑,至于将门,苦哈哈的泥腿子,这税不用想就是冲着世家而来,地方书院被世家把控。 大乾虽以武立国,却也养士,身有功名者,考中后,减免赋税。 世家多功名,因而没等皇帝话说完,身为世家代表的三相一反常态,当朝折辱太子,不惜将一顶顶帽子扣在皇帝和太子头上,为的就是逼迫皇帝改变想法。 增税增加到读书人头上,无疑是触及到了世家的痛点上。 一如府兵是勋贵的命根子,读书人就是世家的根基。 读书人就是世家的咽舌,所以逼迫的赵钰民不得不去离宫,而苏策让旅贲军绕路在三省门口来一遭,目的很简单,就是示威。 很多事,皇帝太子不能说更不能做,但是勋贵不怕,昏庸无道的帽子,皇帝太子要珍惜羽毛,但是勋贵不需要这些,名声好坏,会影响战场杀敌吗?显然不会! 将门要在地方生存,也做不来这些事,苏策早已经在姜澜第一次夜里找自己的时候,明白了勋贵要反击的信号,而今天让轮番上值的旅贲军在三省门口来这一遭就是勋贵对于世家的示威。 军方丢了一成军力就是一种试探,倒是是希望真正希望安居乐业,还是只是为了削弱军方,现在皇帝和勋贵们用一成军力试探,至于世家怎么样妥协,问题已经丢给了世家。 但是看着依旧和太子在政事上互相扯皮的场面,离宫的赵钰民无疑是做不下去了。 对于聪明人来说见好就收,对于得寸进尺的人来说,皇帝只会让勋贵磨刀而已。 四月底殿试,皇帝就要从离宫回来,就是不知道这些世家准备把事情闹到那一步。 第八十一章 虎头蛇尾 长安城依旧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却不知道此时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与东宫的角力。 屁股决定脑袋,很多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迫不得已。 要说太子亲征前,文官可把太子赵载承夸的世间少有之储君,但是亲征之后,文官独自发力去掉了一成军力,武人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太子要迎回太子妃这么简单了。 大乾被文人挑起文武之争,这次不争个高低是不可能的。 要说三相没有私心在里面,就连苏策这个入局的局外人都能看明白,自从闻器和魏羡去职之后,天下文人已失其领,文人好名,武人好利,三相想做仕林之首的意图早已经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大乾三相从来不好做,三相要用此事给自己塑金身。 这哪里可能,皇帝赵钰民看似无能,这些年来总是在朝堂上坐山观虎斗,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 但是,执政这十几年,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件没有做成。 本来科举已经多了不少名次,如今三相妄图扩大自己的权力,置皇帝赵钰民何在。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将举屠刀的前奏。 至于现在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三相想要的,不说别的,三人身上权臣的帽子是肯定扣定了。 苏策领兵进入东宫,此时赵载承正在和世子玩耍,神色轻松。 现在三相看似势大,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来了?”赵载承让嬷嬷把世子带去别处玩耍,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苏策。 苏策闷声说道:“来了!” 说实话,苏策看不懂皇帝赵钰民,更看不懂太子赵载承。 玩权术的心都黑! 聪明人不需要去说,很多事情一看便知,如今太子这般轻松的模样,恐怕真是把三相放在火上烤。 皇帝被逼出了长安,于南山荒野离宫暂居。 年少太子被三省欺压,无法处理国事。 这大乾是姓赵,还是随了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的姓? 此时苏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魏羡坑了。 太子冲动? 笑话! 太子赵载承没有喝苏策多说话,转身去了书房。 苏策苦笑一声,让手下旅贲军接管东宫防务。 姜澜傻呵呵的笑着,被苏策没好气的踢了一脚。 东宫中上值的两个内卫率这会儿也过来了。 都是年轻人,家里早已经通过气了,三相要权,得罪皇帝,文臣削兵,得罪勋贵,太子如今也被三相得罪了。 尚书令宰相戴温这些天唉声叹气的,中书令左相李信和侍中右相窦平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丝毫没有大权独揽的感觉,只觉得如履薄冰,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等着三相犯错。 犯错便意味着身死家破,苏策说是来总揽东宫旅贲,其实更多的是怕三相发狂,做出伤害太子的事情。 利益面前,总有猪油蒙心之人,听说三相现在已经获得了南衙十六卫的兵权。 勋贵这招够狠! 南衙十六卫禁军,那是大乾府兵的精华所在,齐国公府总揽南衙近百年,也不想想这些骄兵悍将哪里会听三相的话,至于兵部其实是最难受的。 三省六部,三省为上,六部为下,兵部归三省管辖,兵部能管住南衙十六卫吗?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三相的笑话什么时候冒出来。 马上科举将近,圣人还在城外,真要考完,没有殿试,何来进士? 四月中旬,大乾大考,这就是最后的期限,各方都在赌着对方先让步。 但是皇帝赵钰民早已立于不败! 太子和苏策只是第一天见了一面四月上旬这些天,苏策再也没有受到太子召见,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给自己的惩罚,小惩大诫,苏策也不是傻子,太子赵载承要的就是他死心塌地的效命。 勋贵中能征善战之人大多已经年过五旬,现在还有可战之力,但是十年后呢? 大乾要修养生息,谁最期盼,无疑是军方,至少在蛰伏的前夕,没有揽到足够的功勋,为了不让军方上层断代。 这些勋贵要在蛰伏之前狠狠地教训文官,至少不能出现文强武弱的局面。 如何看清漩涡,在漩涡外想的再多,也不如身处漩涡之中。 四月初十,三相联袂出城,去了哪里? 只能是离宫。 此时大乾的国公郡公都在离宫等着三相的到来。 “连年征战,大乾的百姓要歇一歇了,此次科举可设甲榜十二,乙榜四十八!”皇帝赵钰民看着三个低着头认命的三相,说了一句前后没有逻辑的话。 尚书令宰相戴温,中书令左相李信,侍中右相窦平三人猛地抬头互相对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一局他们胜了,齐声高呼:“圣人圣明!” 哪怕之前众人有多么不快,至少现在他们扛住了压力,胜的是他们,好处拿到手了,说句好听话也无妨。 “别急!既然读书人立志报国,朕便成了他们的报国之心,边军中司马主薄奇缺,让这些读书人多长长见识!”皇帝赵钰民显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 没有战事,骄兵悍将难免徒生事端,这些进士可不会轻轻松松的在长安城等着国家荣养,等着出外做官,都去边地待上几年。 “圣人圣明!”五位国公带着几位郡公行礼,早就看不惯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了,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大乾府兵,他们哪里能够安安稳稳的读好书,竟然还想着削兵。 三相有些傻眼,不过刚占了大便宜,回过头来就是一棒,差点没有把三个老头砸晕。 论起打仗,大乾府兵绝无旁贷,但论起治民,还是需要这些读书人。 所以,虽然增加了进水的名额,但是到了边地,有的是这些读书人受的。 很多读书人已经忘了两年选锋的目的了。 大乾从来没有安全的时候,庞大的帝国边陲,需要的不是教化,而是强大的军队,如此才能打消周围各小国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大乾富足,周边小国可是看的眼热,时不时劫掠一番。 早在姜卜继承齐国公的爵位时就已经和皇帝赵钰民达成了共识,隆盛十二年后,三年不征。 大乾府兵也需要修养生息,这几年的征战,各军折损过多,折冲府需要时间攒出来兵员,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勋贵们也互相消耗掉府兵的潜力,打打停停,现在到了要歇的时候了。 四月中旬科举照常举行,当进士纵马游街之时,三相抱恙在家,三省三相成为摆设,皇帝赵钰民已有扩土之功绩,现在就需要治内了。 而治内,三省三相就是皇帝赵钰民的阻碍。 因为治内说白了,就需要去触动士族和地方大族的利益,不扫平阻碍,政令如何通达。 显然这次最大的胜者是赵钰民和太子,至于勋贵承受的损失,早就在姜卜的意料之中。 直到四月底太子前去东都的时候,隆盛十二年的文武之争才尘埃落地。 各方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但是又好像没有吃亏,大乾朝堂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只是苏策有些郁闷,整个三月四月的动荡,总是苏策一钟五头蛇尾的感觉,而且他还要随着太子一起前往东都,这就更让苏策难受了。 第八十章 石碑 等到苏策四月上值的那天,长安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只说万年县重修河道,挖出来一尊石碑。 “乾坤断离,青宫覆国。”这是石碑上刻的八个字。 长安城的消息总是最灵通,很快这八个字就传遍的长安城。 大乾国号为乾,府兵被称为坤,春为青,“东”在阴阳五行中属木,于五色为“青”,于四季为“春”,青宫说的就是东宫。 这八个字说的不正是太子赵载承吗? 古贤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穷尽人力,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难以用道理来解释的现象。 而这块突兀出现的石碑,在这个当口出现,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街面上的傻子都不信。 但是这种手段却让东宫所属的人坐不住了。 要论起太子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势力,无疑是聚集着大乾勋贵高官之后的詹事府,左右春坊与东宫十率。 一府,两坊,十率,代表的是帝国朝堂的下一代。 第二天,左右春坊的士子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能坐的下去,纷纷拔剑,誓要去三省要个说法,如此肮脏的手段去污蔑大乾储君,何止居心叵测,这是要把太子的名声丢在地上踩。 此刻太子不在东宫,太子去了皇城与九寺五监众臣商议,今年南方河道防汛,没在东宫。 左内率周行昂看到左右春坊上百官员,摘取头冠,身穿士子袍服,手持长剑,呼喊着:“清君侧!” 心里咯噔一下,这书要闹出乱子呀!四位头发花白的庶子,身为左右春坊的主官,此时哪里有学问大家的风范,也来凑起了热闹。 詹事府重才干,左右春坊虽然品级低于詹事府,但是更重品德,因而左右春坊的四位左右庶子都是从年老谏官中选出来的。现在四个老头带着一帮年轻人持剑要去清君侧,詹事府闻谙,四十多岁的人了,被四个老头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骂着。 虽然闻谙为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却只能让四个正四品上的左右庶子指着鼻子骂没有其父闻器的血性。 四位左右庶子才学,品德,皆是上上之资,几十年谏官做下来,都是又老又犟的倔脾气,闻谙看着和自己老父一个辈分的老头,以位压人这种事,闻谙做不出来。 刚刚把詹事府那帮年轻人骂回去,面对四个老头,闻谙只能好生相劝。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就是东宫的三省,这里面的年轻人,沉淀二十载,等到赵载承继位,派去地方历任几年,回到国都就是可以位列朝堂的高官。 亲勋翊卫出身再好,也不会去惹这些清贵的官员,因为身为府兵的他们明白,论起治理国家这些人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周行昂看着闻谙不停的冲着自己使眼色,连忙转身,靠着内率的千牛备身肯定是拦不住这些人的,只能去找些不讲道理的人。 而这样的人东宫也不是没有,旅贲军出身太子十率下的折冲府,亲勋翊卫不能做的事情,旅贲军可以做。 比如,拦住这些读书人,看着手下的千牛备身们,畏手畏脚的样子,周行昂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府兵出身,令行禁止这种事情是指望不上了。 听说苏策刚刚回到十率府,还是圣人让回来的,现在东宫左率的卫率是姜澜在做,也不知道圣人给苏策安排了一个什么身份。 看着自己面前跑的气喘吁吁的千牛备身,脸熟,名字却不记得。 这个千牛备身接过苏策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苏……泾阳伯,我叫魏枫,东宫左右春坊要清君侧,周卫率请您带人堵住他们。” 这点,苏策也明白,勋贵子嗣入东宫统军外六率,文臣子嗣要走武官仕途的入东宫内四率,勋贵文官子嗣走文官仕途的入左右春坊。 左右春坊和詹事府里面的水很混,世家子弟,勋贵子嗣,高官之后,新晋进士,皇族子弟,各种势力的子嗣都在其中。苏策也不知道这是那一家的孩子。 说完话,魏枫气也喘匀了,东宫十率府中有轮番上值的旅贲军,人数不多,只有一率,但是现在外六率已经今非昔比了,每率五百旅贲军,人数肯定是够用了。 此时在左内率卫率周行昂很是无奈,因为自己手下的千牛备身们好像也被左右春坊的人说动了。 而太子詹事闻谙这会也是有些着急了,眼看着东宫的人都要冲出东宫了,却毫无办法,本就是个走的文臣仕途,动武,闻谙虽然也在折冲府待了两年,但是在场的除了尴尬的千牛备身们,谁还不是折冲府出身,又有着四个老头围着劈头盖脸的数落,缠住闻谙,东宫宫门的旅贲军刀枪不敢擅动,只能竖起盾牌,关掉宫门。 群情激愤的左右春坊的官员,加上千牛备身,还有从詹事府偷跑过来的官员,人数加起来有四五百人,也不动手,就往宫外去挤。 只是可怜宫门口的几十个左右监门率的人了。 实际上周行昂何尝不是怒火中烧,但是他更明白东宫此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敢再有乱子了,现在局面有些失控,今年刚刚二十一岁的周行昂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太子今天下午召见苏策,显然金虎符在苏策手中的事情,他已经从皇帝赵钰民那里知道了。 不过苏策本来应该是上午交接十率杂事,下午去东宫见太子。 没想到东宫里面的左右春坊闹了乱子,苏策只得带着东宫右率的五百旅贲军赶忙往东宫赶去。 至于说南衙十六卫的禁军,现在被消减了很多人,东宫旅贲军增加,四内率的人数也增加了很多,索性东宫防务也就交给了太子十率。 想着东宫在皇宫东面,在外面有禁军守卫,也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这乱子就赶上了。 太子十率府距离东宫不远,只有不到千米,这短短的路上,苏策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别的,虽然觉得实发蹊跷,但是已经发生了,这动静还是压下去最好。 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清君侧这三个字是能随便去喊的吗? 虽然三相与圣人太子相争,但是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东宫从属去管,毕竟东宫所属只有听政之权,并无议政之权。 九寺五监听命太子,那也是因为太子监国,东宫属官说破天去也只是有品无权。 等到苏策赶到,宫门打开,眼前的场面让苏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此时宫门内已经没有人推搡了,监门率的人抽出横刀拦着众人,刺眼的血红色染在东宫的地砖上。 都是年轻人,火气大,推搡之中难免会上头,出些手脚,没人会追责,但是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苏策火气一下上来了。 与左右内率不同,监门率的人多是将门郎,虽说勋贵与将门互相看不对眼,但是都是军方出身,内有竞争,对外一致,将门可从来不会拖后腿。 “谁做的!”苏策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对人都很和善,但是苏策发现好像很多人都忘了苏策与东宫的其他人不同,其他人都是受长辈荫荣或者科举考出来的。 而苏策,那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军中悍将。 虽然今天只是苏策统管十率府的第二天,但是自己的兵却倒在地上,苏策上前去探两人的脖颈,暗黑色的血染透了苏策的手指。 闹出人命来了,这时候那些冲动的东宫属官们也傻眼了,站在一旁,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正在查谁动的手。 只是苏策没有等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给十率一个结果。 “姜澜,你是瞎子吗?老子的兵都死了!抓人!”苏策站起身子,冲着姜澜怒喊。 看着双眼赤红的苏策,此时闻谙和四个老头子想上前解释,但是姜澜没有给他们机会。 “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姜澜拦住五人,此时姜澜也有些失控。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的人一直看不起十率府,因为他们自认饱读诗书,而十率府之人靠着长辈荫庇,书没读多少,仗也没打过,寸功未立。 因此,姜澜只是让一府两坊的主官离开,至于其他人,凶手没有查出来,都走不了。 地上两具尸体,没有人去动,两人脖子上的伤痕很细,却足够致命,颈上血管割断,神仙来了也救不活,而伤者会随着血液流失一点点失去生机。 五百旅贲军涌进东宫开始抓人,说是抓人,实则是把这些东宫属官的配剑摘掉,蹲在墙角。 苏策看着剑痕,凶手是个高手,动手的时候很隐蔽,不然,刚才詹事闻谙早就找出凶手了。 第八十一章 还是蝼蛄 虽说士子配剑,但是如何能拦住群情激愤的旅贲军。 没有让苏策吩咐,凶手跑不掉,只是需要细查。 一个时辰后,有四人被揪了出来,四个人,两把障刀。 此时,太子赵载承被堆积如山的奏折缠住,事关民生大事,东宫的变故,他听到苏策已经到了后,便沉着心处理正式,与都水监的官员规划着那些河道需要扩宽,有哪些需要疏通。 “说吧,是谁!”苏策看着眼前的四个官员,年纪不大,只有二十来岁,能为东宫属官,皆是才俊,苏策想破头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对监门率的人动手。 难道朝堂上的文武之争,在东宫也要上演吗? “苏将军,冤枉啊,那刀不是我刘兴的。”官员中一人跪地大哭着喊冤。 其他三人也喊着冤枉! 刚才一个时辰,姜澜和五百旅贲军,没有人问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东宫属官,很快从一堆刀中找出来了凶器,障刀有人喜欢挂在腰间,也有人喜欢放在袍内,还有人不喜欢带刀,所以这两把障刀的归属,最后缩小到了四人身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能查到现在这个份上,再往下查只能严刑逼供了。 只是苏策却失了耐心,要说眼前这些东宫属官们真是从心里维护太子,要去找三相的麻烦,苏策不信。 “最后一遍,是谁!”苏策的太阳穴急跳,姜澜拎着马鞭在一旁望着苏策。 四人还是喊冤,不肯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不过苏策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四人手中都有老茧,一个人要想伪装,想要查出来很难。 “还是不说吗?”苏策猛地从腰间抽出厚横刀。 在四人头顶挥过,有两人吓瘫在地上,还有两人站着。 “噗通!噗通!”只是噗通两声,两人忽然倒地,口中流出黑血。 姜澜赶忙上前,捏开两人的嘴,苏策深吸了一口气,能让两个东宫属官成为死士,背后的人极不简单。 姜澜冲着苏策摇了摇头,显然这两人被揪出来,一看自己暴露,便吞下了口里含着的剧毒。 “姜澜!贼人伏诛,此事到此为止,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苏策快刀斩乱麻,当下只要这事能压下去最好,至于往后面去查,东宫属官人心不安,这东宫就要乱了。 而现在太子赵载承还需要东宫属官去做事,否则苏策不可能放过这些东宫属官。 苏策站在宫门口,两卷草席卷着两个监门率的尸身,都是大好的年岁,两人年纪不过十八,能来东宫戍卫的将门郎,哪一个不是家中看重,从小培养出来的,比起边军中搏命的将门郎,这些东宫内的将门郎,都是按照领将胚子去培养的。 过几年放到军中,都是军中校尉的不二人选,要是遇到大战立上些功劳,南衙十六卫的中郎将也并不是不能做做的。 都是军中冲阵作战的好坯子,但是现在却折在这里了,这让苏策的心情很不爽利。 让东宫的属官回去办公,苏策就站在宫门口,等着太子。 现在的局势太乱了,这长安城中能看清的人不过双手之数,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苏策。 苏策看着毒发身亡的两个东宫属官,两人的身份牌也送到了苏策手里面,隆盛九年的进士,侍读三五年,外放为官至少也是六品下州,过个十几年,太子继位,一朝入京,便是各部侍郎,三省三相之位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苏策想不通这两人后面的人会是谁,东宫左右春坊的官员也叫储相,不然也不会让四个老谏官为主官,为这些年轻的官员塑风骨。 把进士当做死士,这样的手笔,太大了,若是没有今天的这些事情,苏策见到这两位死士,表面的客气都是要做足的。 晚上,太子脱下冕服,换上了一声蓝衫,陪着世子用饭的时候,罕见的喝了半壶酒,显然赵载承也感觉到了身上的压力。 前些天三相终于袒露了他们的底线,或者是地方世家大族的要求,他们要恢复前朝察举制,科举制并不取消,两制并行。 不管是科举,还是察举,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不足。 科举让很多中下层可以通过科举制走上仕途,从而发挥个人特长。优在公平公开全民化,缺在变通不足,选政意味明显高于选才。 察举是地方选拔推荐人才,优在于及时查缺补漏,需要什么人才可以马上去推荐,灵活多变,但是察举极易受地方大族把控,前朝便发生了不少包庇和相互勾结的事情。 大齐当年察举制选拔人才,肥了地方世家大族,土地兼并买卖,官员任免都有着世家大族的操纵。 齐献帝禅让,乾太祖兵锋高举,无选锋令,不得科举,卡住了地方世家大族要官的脖子,恐怕大乾也会和大齐后期一样,官员无德无才,官场阴柔之风盛行,大元崛起,若无乾太祖和齐献帝两人一东一西统帅大齐最后的精锐打垮大元,如今恐怕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被大元奴役。 现在,大乾兵锋小挫,这些沉寂百年的世家大族便跳了出来,妄图恢复前朝的察举,怎么可能呢! 三相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这地方大族动不得,但是要是妄图大乾帝君低头,先得问问大乾府兵们应不应声。 让嬷嬷把世子带去休息,赵载承喝了一杯热茶,让苏策来见自己。 “见过太子!”苏策进入书房,看着面露疲态的太子,这与前几月神采奕奕的太子大相径庭。 “自己端凳子坐!”赵载承把手里的前朝手札放下,抬头看着眼前黑衣黑甲的苏策。 今天东宫发生的事情和苏策快刀斩乱麻般处理的结果,很让他满意。 “苏策,准备养病养多久,非得让孤找父皇,背伤好了?”面对太子的调侃,苏策脸上一红,与太子相识不足一年,这大半年太子对他着实不错,只是苏策还是不喜欢做事情太阴郁。 “背伤已好,不知太子有何吩咐?”苏策闷声说道。 赵载承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开口说道:“朝中之事,父皇已有决断,三相与父皇演了一处戏,马上就结束了,上次北地斩杀的蝼蛄,只是一部分,老二的人查明,蝼蛄一直受到世家暗中支持,而蝼蛄的总盟就在长安。北衙禁军新建,倒是可用,非国战,北衙禁军不可动用,而南衙十六卫中也有蝼蛄的影子,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孤能用的只有旅贲军。” 说完这些话,看着苏策思索的表情,赵载承站起了身子,走到苏策面前,苏策也顺势站了起来,赵载承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苏策,轻声的说道:“苏策,孤可信你?” 苏策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赵载承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蝼蛄乃是大元余孽,与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号称九千蝼蛄复大元,世家大族为钱财,除了郑氏外,其他都没有乱来,做生意和谁做,赚钱就可以,这些无可厚非。 郑氏贩酒误国是这些蝼蛄撺掇的,贩酒所得百万贯都为蝼蛄所得,之前灭掉北地蝼蛄,那只是一个分支,这样的分支蝼蛄共有九支。 老二带着牡丹内卫二月底的时候端掉了蝼蛄在南山中藏匿的宝库。三月父皇和三相想要引出蝼蛄,蝼蛄却因无钱,没有了动静。 蝼蛄无钱,便不成气候,蝼蛄的南北两座宝库都被老二查抄了,加上这两年老三老四断了蝼蛄的海外商路。 现在蝼蛄没了财路,蝼蛄的动静小了很多,按照他们的性子,肯定是要找一条新财路,不然他们用不起所谓的九千蝼蛄。 老二埋在蝼蛄的暗桩传回了消息,北边的蝼蛄并不是最大的一支蝼蛄,长安的这支蝼蛄才是最大的一支,九千蝼蛄的名册就在长安蝼蛄的手中,而且蝼蛄的传承之物也在长安蝼蛄手中。 新财路,他们盯上了苏庄的百果酿。” 听到苏庄两个字,苏策瞳孔一缩:“太子,请明言!” “三月时候,蝼蛄已与你府上管家李常接触,不过李常没有搭理他们,孤和老二的想法是,让你明面上接触蝼蛄,有了财路,等这些蝼蛄活跃起来后,暗地里老二会与你联系,等到时机成熟,彻底拔掉这些蝼蛄,北征被蝼蛄破坏,大乾多用了一次军,三年后,大乾东进南征,不能再生乱子了。” 苏策点了点头:“喏!” 太子赵载承回到书桌旁做下拿起了手札,苏策也退出书房。 苏策回到十率府休息,却睡不着,联想起大乾北征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感觉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里面怕是有蝼蛄在里面搞鬼。 而远在五千里外的罗斯王国公爵利沃夫的领地中,公爵利沃夫正在设宴款待几位客人,之前他撤军就是听了这些人传来的消息,才在冬季撤军,退回狼烟山北边,不然被大乾军队咬住,他可就走不脱了。 不过对于南方的土地,他的渴望一点也没有因为两次失败而打消,这些自称蝼蛄的人,说了几年后等到大乾在其他方向用兵,他的机会就来了。 因此,公爵利沃夫就在自己的城堡里面设宴款待这些蝼蛄,他需要知道南方那个帝国的一举一动。 而这些北地蝼蛄也在遭受打击后,联系上了长安的蝼蛄,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等到大乾征战的时候,给予大乾致命的一击。 第八十二章 大戏开幕 长安城有很多宅院或因家道衰落,或因外放为官,每年都有很多房宅买卖。 第二天,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骑着马去找李常,长安城中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繁华。 盛世之下多白骨,路上的行人匆匆,奔于生计,在大乾上层中,却有尸餐素位之人,但是大多被排挤到了不得势的角落,只待两三代后消亡。 勋贵高官对于自己群体的自洁过程,远比旁人想象的更加残酷,要想不成为争斗中被丢弃的砝码,就必须让自己的价值让执棋者珍惜。 苏策和李常见面后,没有去提蝼蛄,只是说百果酿可以适时的增加产量,至于多产的百果酿卖给谁。 苏策不去管,交给李常,事实上主权蝼蛄的人扮成商人接触李常就是想要入股,得到百果酿的做法,有着酿高度酒的法子,蝼蛄的财路一下子就有了。 但是李常不是傻子,苏家别看在南山买地建庄,又或者在长安城买地置府,看似缺钱,但是没有的酒款一结,压根不缺钱用,所以拒绝了。 李常应下了扩产的事情,他要准备,五六月多采买些果子,不然百果酿没有果子,酿不出来酒。 在长安城见过李常后,苏策回十率府,此时苏策感觉有人盯上了自己。 苏策骑在马上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试图找一个人多的地方甩掉对方。 既然鱼儿上钩了,那么只需要等一个抬竿的机会了。 回到十率府,苏策看到在府衙的门口停着一辆很普通的单马马车,这样的马车长安城里面没有万辆,也有几千辆。 十率府地处于皇城内,或者说大乾所有在长安的官邸,除了万年长安两县的府衙,其他的衙门都在皇城中。 刚刚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在苏策进入皇城的时候消失了。 皇城里面除了官吏就是南衙禁军,如果蝼蛄在皇城里面都能有眼线,那大乾早就乱了。 不过,南衙禁军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蝼蛄摸清了底子,毕竟人要生活,总会交朋友,很多人和蝼蛄以朋友相称。 二皇子赵载校已经在苏策的屋内等了一会了。 门内站着两个身穿牡丹花纹锦衣的牡丹内卫。 一进门,苏策看到门内站着平日里神秘的牡丹内卫,二皇子来的比苏策所想的时间更早。 “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上个月把太子气的不轻,干的好!哈哈……”二皇子赵载校打趣着说道。 苏策的嘴角有些抽动,这位二皇子可比外人想的更神秘,看似轻佻,但是接触过二皇子赵载校后,这位二皇子有着不下于太子的才能。表面的轻佻只是一种伪装,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圣人四子,太子贤德,二皇子聪慧,三皇子稳重,四皇子温良。 这是大乾士林对于四位皇子的评价,苏策只接触过太子和二皇子,对于身处南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挺好奇,当然苏策不敢小瞧任何一位。 智多似妖,二皇子打趣了几句后,看着苏策闷罐头的性子,只觉得无趣,倒是不去打趣苏策了,坐在苏策案牍上,翻看着案牍上摆放整齐的文书。 两个身穿锦衣的牡丹内卫,拉着苏策交代事情。 三品紫袍,这些牡丹内卫传的便是紫色的袍子,世人皆知大乾有宫中供奉,却不知道在其上有一牡丹内卫。 苏策知道也是之前听过只言片语,所以对于眼前这两位牡丹内卫很是恭敬。 “苏将军,长安蝼蛄我们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已经基本上已经查清了,长安蝼蛄总揽蝼蛄大权,只要灭掉了这一股蝼蛄,蝼蛄不灭自乱,所以需要苏将军不可放走一人,以免其死灰复燃。”开门见山,两个牡丹内卫你一言我一语的迅速将后续的事情交代清楚。 两人说的很细,暗战比起沙场更为残忍,牡丹内卫十几年时间埋了不下五百暗桩,到现在还能联系上的只有不到十人,至于联系不上的人,怕是早已遇到不测了。 “明白,明日我家管家去和蝼蛄商议百果酿的合作,交货之日,我亲率家中护院入永平坊,旅贲军还需布置,两位放心!”苏策皱着眉头,说真的他真的不愿意拿着自己家里的人去掺和进这里面。 但是蝼蛄既然选择了苏庄,肯定已经摸清了苏庄的情况,如芒在背,要说牡丹内卫不知道蝼蛄调查苏庄,怎么可能? 但是这就是游戏规则,对于帝国的毒瘤,牺牲一个伯爵之家,这买卖太划算了。 要是苏策作为幕后之人,怕是一个侯爵也舍得。 苏策说真的,还要感谢太子,是太子让苏策入局的,否则不入局的苏策一无所知,选中他人处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的话,苏家以后还存不存在,神鬼难料。 “好好做事,事后好好歇两年,有你用武之地。”二皇子赵载校不好多说什么,难道告诉苏策他的苏庄就是他们纵容摆到明面的诱饵吗? 苏庄百果酿巨利,这两年却没有人敢打什么主意,本身就不正常,也不是没有人伸手,但是却被牡丹内卫打断了伸出来的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让苏庄百果酿成为一个诱饵。 现在苏庄就要还清这两年平白得到的庇护。 苏策明白,天上没有掉下了馅饼,当百果酿在长安城大卖的时候,他就应该有被挂到鱼钩的觉悟。 苏策送二皇子和两个牡丹内卫,坐上了那辆普通的马车,同时,十率府也在深夜动了起来。 东宫外六率的六位卫率深夜回到十率府,苏策身无职位,却有东宫金虎符。 “二皇子过些日子会被刺杀,放心,放心,这只是一场戏。”苏策话说一半就看到六个卫率站了起来,连忙解释道。 “哦,您倒是早说呀,嚯,吓我一跳!”姜澜和苏策关系最近,打趣了一句。 不过苏策让他们六人深夜前来,肯定不是联络感情的,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令,不日,二皇子遇刺后,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保护太子,右清道项岸领宿卫十六王府,留心夜里外出之人,不可打草惊蛇,待几日后夜里鼓楼战鼓响起,把这些人拿下,敢有反抗,杀无赦! 四月初九,延平门守将更换,初十夜,左右率及左右司御四率,领两千旅贲,两更天从北苑大营带出,分十批,间隔一里,若有一人不至,全部谋逆论处,步行至延平门,务必于四更天前逐批潜入永和坊,之后长安戒严十日,这十日耐心潜伏,以战鼓为号,包围永平坊,记住,途中不可喧哗,不可交谈,互相监察,防止消息外泄,人盯人,盯死了。” 苏策坐在厅堂主位上对着姜澜等六人说道。 “永和坊中有乞丐,流民,还有坊官和十六卫的坊卫,不良人,这些人难免会泄露消息,苏将军让我等夜里潜入,万一消息走失,此举怕是不妥吧!”右率新晋卫率燕伯卿等到苏策说完,便提出来自己异议。 “这一点,我已想到,我家本来就要于长安城置地建府,后几日便会买下永和坊,坊内之人会被迁出永和坊。”李常这些天算是挑花了眼,合适的地段要么有人住着,要么要价太高,他做不了主,就先把这些记录清楚,让苏策决断。 交代完一切后,苏策披上黑色袍子,回到东宫,夜色中突兀的响起太子赵载承的斥责声,太子抽剑砍了苏策。 第二天长安城便传出来,东宫领将苏策得罪太子,要不是身上甲胄厚实,且有着齐国公小公爷姜澜的阻拦,昨夜苏策怕是被当面太子砍杀了。 一大早,很多人都看到了,一脸落寞的苏策牵着马走出长安城,看到了苏策的狼狈,也被路上的人看到了。 而苏策一脸的沮丧不是伪装的,刚刚修好的盔甲,进了一趟东宫,遍布剑痕。 想到昨天夜里太子拿着配剑,在自己身上一边比划,一边砍出剑痕,嘴里还大喊着:“苏策,你,气煞我也,我砍了你这乱臣贼子。”苏策哪里不知道这是太子在“报复”自己。 看到事后太子一副真痛快的神色,苏策只能哭笑不得,这位太子爷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趁机报了上次自己推脱让他生的怨气。 不过这出戏还没有结束呢,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八十三章 长安戴氏 一个小小伯爵在长安城中溅起的水花,也只够得长安城的百姓一两日的谈资。 三相和太子在朝堂争得厉害,各方官员也纷纷卷入,每从朝会都吵得厉害,这并不是长安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事情,毕竟大乾这般热闹看着糟心。 黑暗中执棋的二皇子,自知手段稚嫩,不得出此下策,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长安城一直谈论苏策这个年轻武勋和太子闹翻的事情,难免会过火,过犹不及的事情,往往只会打草惊蛇。 这两天太子赵载承和三相,关于科举进士名额的争斗,卷入了很多官员,太子与朝中公侯难免有些形单影只。 苏策这个“得罪”太子的倒霉蛋已经没有人关注了,长安蝼蛄,也是放松对于苏策的警惕,开始接触李常,李常每天接触的人很多,几年的磨砺,李常也从一个边军糙汉,变成了圆润的苏府管家。 这两天,苏策回到苏庄,闲下来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钓着鱼,静心养着,心里很明确这只是暴雪将至前的平静,这难得的平静也不知道好能停留多久。 又一日,苏策钓鱼,李常坐在苏策旁边,苏家现在铺开的场面有些大,李常力感不济,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苏策回苏庄,整个苏庄最高兴的人,是李常,因为他肩上的担子暂时会轻上不少。 这会儿,两人有提起了长安置地建府的事情,之前寻了几块地方,都不甚合适,李常也是犯了难。 “李常,既然挑花了眼,先不挑了,永和坊你昨日去看了,觉得怎么样?”苏策抬着鱼竿,鱼钩上光秃秃,一点饵食也没有,话音刚落,鱼竿又甩了出去。 李常看着苏策这样钓鱼,早已经习惯了,自从搬来这河边小庐住,家主钓鱼就一直是这样,饵食想起来挂点,想不起来就空着鱼钩去钓。 “昨日去看了,永和坊中住的多是乞丐和流民,至于坊内的土地,一半多都归在长安县衙名下,另外一小半归长安戴氏,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家,在永平坊开了善堂,每日施粥,伯爷怎么想着那片地方呀,这长安城其他地方多好,那块除了乞丐流民都没有什么人家。”李常坐在苏策一旁的短凳上。 苏庄现在有了很多规矩,这些规矩是李常加上的,不过很多规矩,苏策觉得别扭,所以私下里的规矩很少,比起面上的恭敬,心里的恭敬才是真的恭敬,因此李常在苏策面前没有惺惺作态。 苏策笑着说道:“乞丐流民多,那坊门处的禁军,坊内的坊官,还有巡查的不良帅怕不是忙疯了,又是乞丐,又是流民的,可是够乱的。” 李常摇摇头:“鸡鸣狗盗之事常有,禁军和不良帅也算勤勉,不过那块也多亏了永平坊的戴善人,人有口吃的,总是不走歪路的。” 苏策收起鱼竿,只是笑笑,李常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轻叹一口气,这长安城中,王侯将相,三教九流,做事可从不会流于表面呀:“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今日句句不离这个戴善人?” 李常笑着说:“只是没见过那样的人,戴家兴起不过百年,家中主营漕运,算是长安商人中的翘楚,不过比起那些死要钱的商人,戴家收养了很多孤儿,给口饭吃,教些本事,所以流民和乞丐都喜欢去永平坊,那块地方都卖不出地价了,挺不错的人家。” “是啊,很不错!饿不死,有点手艺,成人之后,一个小家就能立起来了。”苏策听到李常的回答,眼睛眯了起来,嘴上在夸,心里却想着这个戴家怕就是二皇子赵载校说的长安蝼蛄了。 真希望戴家是个良善人家! 但怎么可能呢? 做善事是心里有亏,又或许手染血腥,为的只是心安理得。 “就定永和坊,你先去长安县衙买下部分,咱们家没啥底蕴,买下永和坊,之后看看戴氏卖不卖他那块地方,咱家给这些流民建些房子,总比戴家荒废了那片地方好得多。 这长安城有个好名声,不容易,这得罪完太子,总得给家里找个保障,这个名,得要,多余的地方日后再建些工坊让流民有活做,以后要是太子为难,这名气就是护身符!”苏策言不达意,但是代家这个做法未尝不能拿过来自己用。 长安城里的人活的是脸面和名声,苏家偏安一隅总是不像话,入了这个名利场,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了,所以,要是日后有人寻麻烦,让人多些顾虑总好过人人拍手称快。 “不是,伯爷,真买那块破地方吗?西南角的地价虽然便宜,但是咱家可不能在这上面省钱呀!”李常拍着胸口,身上的赘肉晃动,这些跟随苏策的边军悍卒,也已经被太平日子磨去了身上的悍勇。 苏策笑着说道:“苏庄立了脸,让人知道苏家宁折不弯,现在这永和坊就是要立起好名声了,你也能看明白,朝中裁撤府兵,就是不想起兵戈,人人都想休养生息,这些年大乾要好好过日子,咱家进长安,得有个好名声傍身。” 李常点了点头,苏策当年为了一百食邑卖掉了长安城的伯爵府,军中之人都认为苏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那点名声只在军中流传,既然苏家要扎根长安,在民间也需要有好名声。 “之前咱们家的百果酿,戴家也想插一手,不过咱家的酒都卖给了酒楼,家里的那些半大小子眼看着长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还盘算着什么时候给您说说,把百果酿多酿一些,正好戴家在永平坊,日后也是邻坊,倒是可以把增加百果酿的份额给戴家,让他们去在京畿之地外的贩卖,咱家多了进项,买那小半地方,戴家应该也会同意。”李常略做思考,觉得苏策说的在理。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对于立场来说,他倒是没有想苏家以后如何,只是苏家日常确实需要多些进项,这才是他这个苏府大管家的本行。 “行了,就这么定下来,这段时间有你忙的,就别在我这里晃荡了,你家的老大都八岁了,过上些年,放到军中好好带带,你封爵的志向也不是不能实现!”苏策没和李常交底,并不是不信任李常,有过过命的交情,信任不用挂在嘴上。 李常当年也是军中的队正,要不是年纪过了,残了,在军中未尝混不出名堂,但是人之时运,转瞬即逝,有人冒尖,就有人平庸。 府兵中也是如此,多少人蹉跎年华,一事无成,落得个身残退伍。 李常也没有多想,当年投奔苏策来,就是想着能够依附在苏家,这样后代子孙也能跟着享福,现在他的一切都是苏策给的,不然他只能在老家指望着一点地过完余生。 今天得到苏策的保证,家里老大日后算是不用愁了,苏策比自己的年岁还小,虽说现在得罪了太子,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太子和圣人就能一言而断的,军中自有决断。 苏策,这几年蛰伏几年,要是有了战事,回到军中,还是那个横断敌阵的悍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来了长安,李常的眼界广了很多,苏策和他们这些残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份信任得之不易,只有同生共死才有这份信任。 苏策这个人值得跟随,不说苏庄的那些庄户日子过得有多好,毕竟勋贵对自己的庄户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主家出征,护住主家家人的不是食邑,而是这些普通的庄户。 所以平日里对这些庄户越好,出征上战场的勋贵才越是不用担心家中老小,真要有事,这些庄户会用命护住勋贵的家人。 而李常更明白,苏家每年至少有上万贯花到了别处,那批跟着苏策冲阵的府兵,每家都有苏家送出的钱粮,能做到这些的勋贵在长安城可不多。 李常骑着马,看着除完草的庄户们在跟着家中的小子比划着军中战阵,就明白苏策这两年的施恩有了效果。 戴家的管家请了自己几次,今天去探探口风,要是能买下戴家在永和坊那片地方,日后建工坊什么的就有地方了,况且戴家主要产业是漕运,两家的合作还可以更紧密一些。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百果酿卖遍天下,那些食邑眼看着长大了,等入了折冲府,可得配上好甲,当年若是自己的甲胄有钱做的厚实些,自己也不至于致残,无奈从军中退出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这些苏策并不知道。 苏策这会儿刚刚皱着眉头喝完药,都是些安神的药,前几日在东宫发怒,苏策知道自己之前没有过那样偏激,现在他一看见血,就感觉整个人变得暴虐起来。 这是心病,苏策知道他在躲什么,小河烽燧堡一战,回忆起来眼前一片血红,那些饿胡的眼睛和临死前的癫狂,让苏策至今不敢回忆,一夜厮杀,疯狂过后,饿胡的尸骸堆满了烽燧堡内外,那股血腥味,苏策记忆犹新。 苏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病要想好,估计也只能去沙场上了,正如军中老兵总说:“杀的少,总是怕,杀的多了,就不怕了!” 第八十四章 暗桩周正 人之境遇,千差万别。 李思哲当年与九胡人的一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人扶摇直上,有人战损殒命,有人坎坷颠簸…… 苏策算是其中的幸运儿,屡次大战,次次有功,坐稳了泾阳县伯的爵位。 但是当时与苏策同在小河烽燧堡的周正却坎坷异常,李思哲决战,他紧赶慢赶的只有追击之功,之后一年多来更是寸功无利,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的出身。 盐商出身的周正,虽然家中小有余财,但是在军中或者是在一个大乾的官场中,商人出身就决定了这个人走的不远。 因此,周正的经历只能说坎坷异常,当年的安北都护府的定北军,有一部分人变成了安北都督府的守军,周正升至军中旅帅后,被调到了军中辎重队,任职三个月不到更是赶上了草原大雨,负责的辎重队晚了两日才将物资送到,失期之罪便被按在了头上。 上官念起身上带着武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了官身,逐出了军队。 这个时候二皇子要剿灭蝼蛄,周正就被选中,作为暗桩,先是被北地蝼蛄吸纳,之后更是在北地蝼蛄剿灭前的半年被北地蝼蛄排去了长安城。 毕竟蝼蛄也需要新鲜血液,周正这样在军中被排挤,自己既懂得商业运作,又懂得厮杀的人也是罕见,于是周正摇身一变就成了长安蝼蛄的一部分,现在顶着长安戴氏的名头,每天于长安城中奔走,为戴氏漕运之事出力。 想到这些日子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泾阳县伯苏策,周正也隐瞒了他与苏策相识的过往,其目的不理不言而喻。 即是身有重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 周正现在其实是大乾牡丹内卫,埋在长安蝼蛄当中的暗桩之一,其他暗桩是谁,周正并不了解。只是知道在长安蝼蛄当中还有人和他一样。 对于苏策的现状,周正只能说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于苏策,不过周正也想过,若是此次事情做得漂亮,他未尝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身为一个牡丹内卫,每日以假面示人,行走于黑暗中,功绩不显。不过周正得到了牡丹内卫中郎将的保证,家中的老二以后会有一份好前程,商人卑贱,不是坐拥很多钱财,就能够被人看得起的。 身为商人出身的这些苦,周正都吃过,所以说他也不愿意让家里边的人再去受到商人出身的羁绊。 当时牡丹内卫接触周正的时候,他满口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一年多来的暗桩生活,让周正每日都生活在高度的紧张当中,生怕自己错了话,做错了事,成为长安城的水渠中多一具无名的尸体。 周正常传回的消息越多,周正越发感觉到长安蝼蛄的气数已尽,斩去这样一个毒瘤时间,只是等待时机成熟而已。 李常这些日子和这几天和长安戴氏的接触,实际上接触的人正是周正,听到李常说苏塞有了孩子,周正感慨良多,但是面上只能够装作不认识。 当年烽燧堡六人的境遇只有周正最为清楚,苏策封爵,李寂战死,其他三人去了安西都护府。 去安西都护府的三人现在活着还是死了,周正其实这一年多来,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联系。 这几天跟李常聊得很开心,可能是两人都是曾经安北都护府的那一支老军的身份,让两人有了很多交谈的话题。 对外周正只说是安北都护府出身,并未详谈他当年从戎的具体经历,只说事情都过去了,他只想着荣华富贵。 李常没有多想,只是回家提起了一嘴周正,而这两个字,也让苏策明白了牡丹内卫所谓的暗桩都是谁? 二皇子这两天假借于打猎之名去了渭水河边,夜里去苏庄与苏策交了底。 暗桩只有三人,一个是戴氏的马夫,一个是戴氏府上的庖厨,最后一个便是苏策曾经一同戍卫小河烽燧堡的周正。 苏策明白,周正这些年很可能遭遇到了很多不公之事,也正是因此,周正才有了借口脱离军队,之后被牡丹内卫选中,二皇子当时只是顺势为之,让周正顺利的插入到了蝼蛄当中,并且能带着暗桩的使命。 苏策更明白,二皇子做事看似荒唐无序,实则每一步都有深意,远比表面上表现的城府更深,大皇子做事更喜权术,而二皇子更喜欢谋划。 这些天,苏策一直在家里边吃药休养,同时陪陪自己的孩子和妻儿老小,苏庄也是保持着自己以往的安静祥和,但是苏策知道,再过几日,等到长安城里边新买那一坊地方腾出了位置,旅贲军届时潜入长安城。 而自己要带着这些旅贲军,前去剿灭这些蝼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和周正见一面,关于戴氏在府上的布置,他还需要明确一下人数以及他们的防守。 这些周正很可能都搞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苏策定在了初九日,约定与周正见面,表面上是将结买地的余款结清,实际上,他是想和周正聊一聊长安戴氏的事情。 更是借此机会去见见故人,当年北地戍戎的那些故人中,很多人都已经死掉了,而活下来的人大多散落于各地,因此失去了联系。 军中每年的调动都很频繁,而这个频繁的背后,往往意味着今天和你熟悉的人,很可能过了几个月之后调到了其他军队当中,再过半年又调到了其他地方,这个时候往往很多好友就会因为调令而失去了联系。 牡丹内卫是做什么事情的,苏策心如明镜,比起一辈子暗无天日,只能行走于黑暗当中,真实的身份无人知晓,苏测想着能不能趁着这次机会,拉周正一把。 苟富贵,勿相忘。周正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虽然被出身牵绊住了脚步,但是论起战场厮杀,又或者是头脑的灵活,周正不弱于人,不然也不会被牡丹内卫选中。 至于之后周正怎么样去安排,苏策豁出去脸皮去求二皇子,对于牡丹内卫苏策不了结详情,但是名字中带着卫字名号,那说明周正还是军籍。 不管是继续从军还是从政,都有了起点,苏策能帮多少忙就能帮多少忙,如果说周正还是希望留在牡丹内卫,那么苏策也不会多加干扰。 第八十五章 故人相见 很快便到初九哪一天,戴氏戴德珍有意接触李常,百果酿在长安城的名气早已经流传到了大乾各地,金樽清酒斗十千,而百果酿早已超越了这个范畴。 大乾富足,但也不是谁都能喝的起百果酿,因此戴德珍想获得百果酿的初衷,并不是靠此牟利,而是希望用百果酿的名头,以酒会友,进一步渗透进大乾的官场。 周正算是这两年在戴德珍手中势头很猛的得力干将,不管是漕运还是人情往来,周正都做的一丝不苟,戴德珍甚至想着能否招赘周正。 年过五旬的戴德珍,大腹便便的富态模样,白面净须,很有亲和力,但是周正却知道在这个于家中和善的长安富商,背地做的事情只能用人神共愤来形容。 男(luan字屏蔽)童! 这个于大乾视为断人伦,灭人道的产物,就是戴氏背地里的主业。 搜罗三四岁的男娃用养女娃的办法养大,待九岁挑出眉眼俊美者,授学,辅以琴棋书画,待到十四,便会卖给那些需要的人。 至于调剩下的,则会断舌,阉割,残肢,卖给大乾民间的杂耍。 或者沦为乞儿,为蝼蛄眼线。 至于残骸则会卖予延兴门内灵感寺的密宗妖僧作为修炼之资。 这次让旅贲军处理永平坊戴家,其实也是牡丹内卫的人手都派去了延兴门灵感寺。 初九,一大早,苏策穿上了衣甲,藏身于马车上,李常也不清楚为什么交接买地尾款需要苏策亲自前去,不过苏策已有吩咐,他不愿示人。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到了永和坊,此时周正已经带着账房和戴氏的家丁在永和坊等候多时。 “周管事,上车一叙!”李常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冲着周正喊了一声。 周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吩咐账房轻点钱财:“仔细轻点,莫多莫少,不然小心你等的皮子!” 这次尾款总共一万四千贯钱,不过这已经掏空了苏庄的所有积蓄,不仅有成串的铜钱还有市面上并不流通的金银。 “李管家,这就来!”周正转头面露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马车。 周正敢上马车,并不怕手下人去戴德珍告发,因为来时,戴德珍吩咐过去和李常密谋,是否可以多些份额,以利诱之,戴德珍可是很渴望控制一个大乾的勋贵在手上,之前拉拢的人,官不过三品,爵不到是伯爵,份量太小了。 北地蝼蛄被灭,还是长安城这边的人份量太小,接触不到大乾的机密。 而苏策的势头很盛,长安城中都在传着泾阳县伯背后站着齐国公和安定郡公,至于定北侯李思哲则没有人提及了。 李思哲封侯之后,染上了痨病,戍戎边地,可谓呕心沥血,不像勋贵将门或者世家出身的人,仕途高升,他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府兵做起的,戎马一生,身体早就亏空了。 周正刚上马车,就看着马车中坐着一个黑衣黑甲的甲士,熟悉的边军制式札甲。 “是我!”苏策扶起面甲,指了指旁边:“坐!” 李常很有眼色的拿出来一张手帕,撕成两半,塞到耳朵里面,侧着脸,用手捂着耳朵。 周正迟疑了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不知道事关机要!” 面对周正的指责,苏策坦然受之,笑着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听有人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般样子了。” 周正看了一言李常,苏策微微点点头,周正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虽然只跟苏策待了三四个月,但是苏策为人谨慎,李常肯定是苏策信得过的人。 “大雨失期,时也命也!”周正苦笑了一声,不过他明白苏策冒险前来肯定不是和他叙旧的。 “纸!笔!”苏策从怀里掏出来一卷宣纸和一支包着纸皮的炭笔。 “长话短说,戴氏经营永平坊百年,里面的人可以说或多或少都已经被戴氏收买了,他们只认戴德珍,却不知道蝼蛄,不过要小心戴府旁边的这一圈,他们可不是老老实实的百姓,我还未接触到核心,但是戴府无明渠。”周正一边说一边画起了永平坊的地图。 制图是府兵必学的八艺之一,八艺有队列,格斗,摔跤,弓弩,举重,马术,识图,制图。周正当年也是折冲府的翘楚,不然也不会以商人出身,获得选锋令。 “你的意思是地下有暗道?”周正话音刚停,苏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周正点点头:“入口在戴府的内院假山中,我没有进去过,但是百年时间,戴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挪过地方,牡丹内卫派人问过城中耄耋,永平坊中有一天石,内卫探查,永平坊地面高出百年前一米,去岁戴家于永平坊重修坊道,估计就是因为堆土怕被瞧出端倪。” 苏策皱了皱眉头,蝼蛄不能小看,牡丹内卫传闻是由当年太祖挑选军中精锐斥候组建的,军中斥候皆是百里挑一之人,能够在百年间牵着牡丹内卫鼻子走的蝼蛄,苏策当真是不敢小看。 原本苏策以为两千旅贲军人手太多,现在看来牡丹内卫挑中旅贲军有是有过考量的,不然对付一个戴府,三四团人足矣,那会让旅贲军派出十团人马。 “戴府家丁百人,其中有不少江湖中人,都是好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至于地下,我未曾探查到,求你个事,戴家二小姐,能不能留下!”周正说到后面,有些羞涩。 但是苏策摇了摇头,周正看到苏策摇头,心不由得一沉。 “你我,皆为棋子,周正,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戴家传承百年,你说我们敢去赌这个二小姐不知蝼蛄吗?” 周正凄惨一笑:“我明白!” 苏策没有安慰周正,身为府兵,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情听得太多了,而且因为蝼蛄,大乾府兵折损的府兵不在少数,这也是苏策不会答应周正的原因所在。 “周正!”看着周正起身要下马车,苏策喊了一声。 “我自己动手!”周正停下了身子,扭头看着苏策。 “夜里走的人,看不到太阳,我会去求二皇子,让你复籍,周正,莫做傻事,蝼蛄犹如顽疾,别忘了戍主,因何而死!”苏策知道周正至今未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感情之事,劝不得,但是苏策还是劝了。 “今日苦,只求明日无人受!”周正扭过头,有些寂寥的说道,说完话,掀起马车的门,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跳下马车。 此时外面的钱财已经轻点完毕,周正上车待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也是李常把钱财整理的规整,不然半个时辰也轻点不完。 回去的路上,李常欲言又止,苏策也不做解释,看着苏策和周正以前怕是旧识,只是苏策不说,李常便不问,李常知道苏策的很多秘密。 但正因于此,李常就更明白,为什么当年追随苏策那些人,苏策独独对他充满信任,很可能就是自己能藏的住秘密。 而且当初那二十亲卫,苏父也拉拢了一些人,分而治之,这些道理苏策明白,但却没有做,不过看着只是富家翁的苏父,却把苏庄打造成了铁板一块,苏策施恩,苏父施威。 当年二十个亲卫中,被遣出苏庄的已有四人,这些都是苏父做的,而苏策装作不知道,苏庄容不下异心者。 没有要了那四人的性命已经是苏父念在他们与苏策的旧情上了,也是在那之后,苏策的亲卫变成了家丁,眼看着那帮小子长大,还有感恩于苏府大恩的庄户,这批老亲卫也不敢生起别的心思。 大乾人重义,苏策施恩,那是念在同袍之义,要真是真有人做出不义之事,都不用苏策动手,老亲卫中有的是人解决那些人。 李常就是当年动手的人之一。 那四人拿着百果酿的方子想要卖给长安城的权贵,苏策还在外出征,苏父知道后,只是将四人及其家人遣出苏庄。 而李常亲自带着其余十五个亲卫埋伏在苏庄外,弓弩齐射,虽是昔日同袍,却没有人可以原谅背叛之人,不管是老弱妇孺,全都斩杀,捆绳沉河,一个活口也没留。 等到李常夜里和十五个亲卫回来,苏父没有再提此事,将家中账本交给了李常,同时其余十五个亲卫每月的月例涨了一倍。 这些事情,苏策并不知晓,等到苏策回来的时候,二十个亲卫人数还是二十,不过里面多了四个新面孔,这是四人是苏父找来的。李常他们以护院自称,亲卫之名他们担不起了。 至于苏策知不知道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很多事情装作糊涂比起寻根问底更好一些。 所以苏策越是信任李常,李常越不敢有丝毫二心,苏父的手段已经见识过了,苏策还从来没有显露过。 军中为将之人,那个心不狠! 苏策提醒分开时提醒周正,也是怕周正万一动了儿女之情,坏了大事,那可不是掉人头那么简单,棒打蛇不死,必反受其害。 真到了那种地步,苏策可不会手软!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周正不是傻子,苏策披甲见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身为暗桩,周正明白这是二皇子借着苏策的口,提醒自己的身份,至于苏策是否是真的念及旧情,那只有苏策知道,而周正只能知道,苏策是为旧情而来。 苏策回去的路上,没有和李常说话,只是下马车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李常摸不着头脑的话:“亦佛亦魔,佛魔心现!” 发个单章,评论设置粉丝值了,原因如下: 今天下午收藏涨到七千七百多,然后七八点的时候,被刷了一波恶评,还是一个人干的,八十五章,一百多条恶评,一章都没有放过,心态有点崩,如果说那块写的不好,提出来,如果不影响大纲,书童从来没有说过死犟不改吧。 但是毫无逻辑和史料支持的恶意评论,真的让人难以接受,一个小时内收藏掉了二百多。 这本书本来就不是爽文,一天收藏涨幅顶多只有二百多,对于崛起烽燧这类书来说已经很难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书童第一次经历,犹如一场噩梦一样。 设置粉丝值不是限制大家评论,只是新书不易,如果有评论要发,可以去闲聊群,上架之前评论暂时设置一些条件,这是书童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希望大家理解,上架之后恢复正常! 最后说一句心里话,看的不爽,可以弃书完全能够理解,但为什么要发这么多恶意的评论呢? 这个人不曾投过一张免费的推荐票,半个小时一百多条恶评,书童真不欠他的,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对这本书! 第八十五章 肃杀 两千人潜入永和坊动静肯定小不了,因此就需要一个由头把动静搞大一些。 四月初五,大晴天! 苏策去了和姜澜得胜楼喝酒,似乎是喝醉了,姜澜带着苏策回了齐国公府,路上苏策发着酒疯,被很多人看到了,有摄于姜澜身上的盔甲,百姓们只是捂着嘴笑,一辆马车不紧不慢跟着后面,看着苏策被姜澜搀扶进了齐国公府,马车也不做停留,很快离开了。 两伙牡丹内卫藏身于延平门内的待贤坊中的一处民宅之内,二十一个人是昨天下午从延平门进的徐城,打扮成进城送菜疏的农户。 长安城人口众多,每天百万人的吃喝都需要从城外运进来,因此牡丹内卫便装作农户进了城。 这并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二皇子的谋划一环扣一环,北地蝼蛄是一巢四锐四川中的四锐之一。 一巢指的是两京蝼蛄,四锐则隐藏于东南西北四大都护府辖区之内,四川则指的是在除两京都畿之外大乾内地蝼蛄。 其中一巢主谋,四锐还在四川之上,北地蝼蛄便是北锐,二皇子从十七岁接手牡丹内卫,历时三载,铲除了北地蝼蛄,现在二皇子要铲除的直指京畿蝼蛄。 昨天晚上再次见过二皇子后,苏策才明白,这次长安蝼蛄只是二皇子两个目标之一,另一处蝼蛄为东都洛阳蝼蛄,一东一西合为蝼蛄一支,也是一巢,因此二皇子选择的时间是同一天,目的就是彻底铲除京畿蝼蛄,东都洛阳此时由东都羽林次卫动手。 苏策坐在齐国公府的软榻上,身穿一身黑衣闭目养神,身旁是一套崭新的湛蓝盔甲和一把错金横刀,哪里有一丝醉酒的样子。 另一侧待贤坊中。 “狼头,时辰到了!”一名牡丹内卫看着滴漏,轻声喊道。 “检查武备!”领头的牡丹内卫都尉喊了一声。 周围的牡丹内卫眼睛猛地睁开,瞳孔紧缩,话音刚落,便站了起来。 一圈牡丹内卫,沉默着检查着身上的武备。 说是武备,每个人其实只有一把铁剑,一把竹弩,一壶煤石为箭簇材质的弩箭,另外还有十个牡丹内卫,往自己的胸口绑上灌满羊血的羊肠,再往身上套上一身浅色的衣服。 看到所有人冲着自己点头,都尉语言更是简洁:“出发!” 说是出发,一行人也只是走出屋子,爬上在坊墙旁的木架子上。 “羊到了!”随着一个探出半个脑袋的牡丹内卫轻呼。 所有人开始弓起身子,往竹弩上架上弩箭。 “射!”都尉看着坊墙外仪仗齐备的队伍,冲着其他牡丹内卫喊了一声! “嗖,嗖,嗖……”二十一支弩箭从墙头射出。 此时街上二皇子端坐在车撵上,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在车外响起:“有刺客!” 二皇子把手上的由十八颗舍利子制作的佛珠丢在毯子上,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赵载校很享受此刻的纷乱。 弩箭一支支的射过来,仪仗中不时有人倒下,被同袍拉到身后,这里距离延平门只有一里,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值守的府兵放下城门,监门卫留守,其余人拔刀持枪,还有弓弩手从怀里掏出弓弦,一边跑一边上弦。 “撤!”看到仪仗中有人射出弓箭,都尉喊了一声,便跳下木架。 二十个牡丹内卫纷纷跳下,留下十人开始快速的布置现场,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箭矢,“插”在自己的胸口。 另外十一人丢掉手中的武器,接着便从这处民宅离开,走过百米,在都尉的带领下,奔跑起来一路上大喊,有贼人! 此时坊中的禁军往呼喊声源冲了过去,等赶到的时候,发现是一处民宅,不过此时民宅已经被百余身穿牡丹服的牡丹内卫包围住了。 “还有贼人逃走,去了南边,快去追!”领头的牡丹内卫喊了一声,禁军不疑有诈,领头的旅帅连忙往南边去找“贼人”。 动静闹得很大,坊中的百姓禁闭家门,趴在门缝看着街上一支支禁军来回奔跑。 忽然又听到几声大喊:“贼人去了永和坊!” 街头上的铜锣响起,百姓们纷纷往自己的家中跑,很快锣声停了下来,鼓楼中赤裸着上身,肩膀上跑马的力士站在木架上,挥舞着大号鼓锤,闷哼一声:“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百姓们数着鼓声,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 坊门的禁军听到第六遍鼓,关起了坊门,坊中坊官带着不良帅开始盘查各家各户,对照民册轻点人数。 驻扎在皇城中的南衙骑兵,在街上纵马疾行,离家太远的百姓,站在街边,拿出自己的鱼符。 不同材质的鱼符象征的不同的身份,金鱼符被禁军护送着往家赶,银鱼符由不良帅指路顺着街边回家,铜鱼符则乖乖的在街边被不良帅记录着名字和籍贯,想来长安万年两县,今年的徭役人手会很充足。 等到傍晚,长安的主街上已经没有了百姓的身影,街面上,十步一人,这里面既有南衙禁军,也有不良帅,而十六卫的骑兵,五十余人一队,在街上骑行巡视。 夕阳之下,十副担架被抬走了。 百姓们看着街面上有尸体被人抬走,坐在自家墙头和邻居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齐国公府。 “咚咚咚!咚!咚咚咚!”两长一短的敲击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倚靠在软榻上的苏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来人正是姜澜,两人没有说话,姜澜帮着苏策穿上湛蓝色的甲胄,这是一套明光铠,不是齐国公府的甲,是二皇子赐给苏策的,不过由姜澜转交而已。 虽然苏策觉得二皇子这样布置有些多此一举,谨慎过头,但苏策还是很认同二皇子事无巨细的安排,毕竟身上的湛蓝色明光铠,自己之前可是很眼热的。 是的,这套甲胄就是之前二皇子赵载校身上穿的那套,不过改了一些形制,去掉了错金。 苏策抓起错金横刀,跟着姜澜从齐国公府从坊墙处开的府门走出。 街上两千旅贲军骑着战马肃杀之气弥漫在这支没有打过仗的军队中,苏策换了新行头,这些旅贲军也换了行头,身上穿着羽林卫朴素的红布包边明光铠。 苏策翻身上马,没有说话,拍马疾驰,身后的旅贲军跟随着身穿湛蓝色明光铠的苏策。 夜里,在永和坊中,零星的喊杀声响起。 第八十六章 长安与离宫(二合一) 前些日子永和坊中乞丐流民被长安县衙安插到了南山脚下,苏庄和东宫家令寺司藏署各出了五千贯钱作为安置这些人的用度,当然名头用的苏庄。 永和坊中零星的喊杀声持续到了启明星亮起才结束,第二天,各坊坊官沿街呼喊着昨夜南衙禁军的战绩:“贼人伏诛!街禁解除!” 当百姓们小心的推开家门,街面上昨天十步一人的南衙禁军已经离开了,街面上南衙禁军包裹战食的油纸被风赶着跑。 百姓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东西两都,长安为国都,洛阳为次都,宵禁街禁,时有发生,昨天的街禁对长安城各坊中的百姓而言如同日常,没有惶恐不安,更多的只是多了一笔谈资。比如坊中哪家的倒霉蛋,鼓停没有归家,被记入了徭役的名录,对于老百姓来说,昨天皇族被刺可能并没有自己要多服一番徭役来的要紧。 “慌手慌脚,为将在稳,人都安排好了?”苏策坐在一处破旧的屋子中,看着姜澜急匆匆跑进。 姜澜拿下头上戴着的兜率,把兜率抱在侧身,点了点头:“都安排了。” 两千人昨夜潜入永和坊,战马被牡丹内卫的人带走,两千旅贲军则留在了永和坊。 今天围在永和坊的禁军也会撤离,只会留下穿着南衙禁军甲胄的羽林卫,外松内紧,坊门处的羽林卫慵懒的倚靠在坊门处,而坊墙里面,两千旅贲军,分为两批,一批在破旧不堪分宅院休息,另一批则守在靠近坊墙的民宅,手拿强弩,今天要是有不长眼翻越坊墙,赶紧来严查消息,旅贲军不用出声警告,便会射杀一切眼前的活物。 今天就是四月初五,剿灭京畿蝼蛄的时间,长安城昨天热闹一天,今晚就要见真章了。 牡丹内卫的潜入长安蝼蛄内部的三位暗桩,除了周正外,其他两位暗桩传出来的消息并不比周正的少多少。这两位暗桩比周正潜入长安蝼蛄内部的时间更长,已经有十几年了,从青壮到中年,如果不是大乾需要彻底铲除蝼蛄,这两位暗桩很可能像他们的前辈一样,一辈子默默无闻。 在苏策的面前摆着一张很详细的永平坊舆图。 薄薄一张宣纸,没有丝毫宣纸的白色,暗红色血液让这份舆图的来历更为让人崇敬。 这是永平坊地下被蝼蛄称为“上京”的地下城舆图,不过舆图上还有一小半没有画出来。 集合七位暗桩之力复原的“上京”舆图,是剿灭北地蝼蛄时由一名濒死暗桩交给牡丹内卫的。 这位暗桩在逃跑的时候,将用油纸包裹的舆图丢到牡丹内卫在长安城的暗楼院中,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跑,被蝼蛄的死士格杀于街面上,死士在暗桩怀里发现了一包戴府丢失的金器,戴德珍以为是手下人贪财,死了一个小喽啰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位暗桩在牡丹内卫记录的都尉,是潜藏在蝼蛄中的暗桩头领,而长安县衙,给这个暗桩定罪为偷窃,那名追杀的蝼蛄死士直至现在还好好的在戴府做着家丁。 牡丹内卫的人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袍被丢弃在乱坟岗却不能收尸,只怕引起蝼蛄的警惕,大年除夕,整个长安城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二皇子带着牡丹内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一共八人为同袍收尸。 尸体装入木箱运往乾州祖地,埋葬在大乾皇帝赵钰民陵寝旁边。 大乾祖地为乾州,乾州中央是齐武帝的陵寝,而大乾的五座帝陵则围绕在齐武帝的四周,乾袭齐之国祚,因此大乾将帝陵建在齐武帝陵寝周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正统性不容质疑。 大齐皇族改殷氏为姜氏,百年间齐国公府屹立不倒,甚至于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南衙十六卫和勋贵之首的地位也一并给了齐国公府。 大乾历代国君和历代齐国公的君臣佳话,也造就了大乾百姓思想中充斥着尊礼守义,珍惜荣誉,崇尚勇敢,重视门第。 因此,哪怕是黑暗中的暗桩也视使命为己命。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情了,旅贲军的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岁,年轻人总是耐不住性子,但是府兵出身的旅贲军却好像很有耐心,或者是骨子里纂刻着军律,因此哪怕心中再不耐,表面上依旧是沉稳的休息等待。 睡不着的便找个角落磨刀,又或者写写家书,总是能找出来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 凡有战,必有折损,这是每一个从折冲府走出来的府兵们的共识。 两年的艰苦,塑造了府兵们坚毅的性格,面对死亡也能做到坦然面对,国力富强的大乾,免去了府兵的后顾之忧,即便是相应官员难免有所疏忽,活下来泽袍也会照顾彼此的家人。 府兵,敢战,不怯死伤,但是却不愿意枉死,因此仅靠勇武做到都尉就到头了。 每个府兵在立下功勋的时候都会考评述职,目的是评判此人是否可以为将,在此至上还有将种,说是将种,其实是因为大乾没有元帅,很多人口中的将种说的是可以统帅一方大军的主将或者主帅。 凡为将之人,需有五强八恶。 高节以厉俗,孝悌以扬名,信义以交友,沉虑以容众,力行以建功,此将之五强也。 谋不能料是非,礼不能任贤良,政不能正刑法,富不能济穷阨,智不能备未形,虑不能防微密,达不能举所知,败不能无怨谤,此谓之八恶也。 兵部将种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在三省,皇宫,南衙禁军有三批人对将种的一言一行进行评价,最后综合考量,等到品阶年龄合适的时候,便会外放为一军主将。 苏策被很早之前就被齐国公告知自己是兵部将种,因此苏策做事的时候越发谨慎,因为将种并不是唯一,大乾很多的年轻将领都在名录中,要是因为某事被划掉了名字,那么前程就到此为止了。 中午的时候,两千旅贲军啃着干粮后,又开始轮流睡觉。 寅时刚过,苏策踢了一脚在旁边酣睡的姜澜,让他起身去叫其他人:“姜澜,你去通知其他三位卫率过来,另外还有各团校尉也一并过来,时候差不多了!” 为了保密,苏策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始布置晚上的行动。因为等到这些人将晚上的任务下派到自己手头的旅帅队正,刚好时间应该在闭门鼓敲响的时候,六百声闭门鼓敲完,坊门关闭,旅贲军便会从永和坊离开,去旁边的永平坊,歼灭这股蝼蛄主力。 而同一时间,在延兴门的灵感寺旁的民宅里,二皇子带着本该宿卫十六王府的右清道项岸领五百旅贲军准备夜里对灵感寺动手。寺庙的密宗番僧并不是蝼蛄,但是其所做之事公布出来怕是会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因此二皇子赵载校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拔掉这颗长在大乾腹地的毒疮。 至于太子这会儿则带着世子去了掖庭宫去见太子妃郑氏,反正再过几天东宫内宫无主的日子到头了,世子这些天跟着太子,夜里跟着太子睡觉,梦里喊娘的声音,让太子听得心碎。 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本来是保护太子的,但是现在却拦住了东宫属官不让外出,要是谁把太子不在东宫而是带着世子去掖庭宫的事情传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旅贲军既是府兵,也是东宫亲卫,以圣人对太子的看重,不管是兵部还是文官们都知道,这三千旅贲军就是太子的私军,不过这支属于太子私军的军队不花太子一文钱,所以圣人赵钰民不止一次给随侍三十多年的太监说,自己这个皇帝都没有太子过得舒服。 想想也是,户部尚书明里暗里的“克扣”圣人赵钰民的月俸,圣人赵钰民还拿那个老算盘没有办法,不过户部尚书给东宫的供奉可是每次都会从优从先,全额全资的运进东宫。 不然朝堂文武别看在“克扣”圣人的事情上纷纷夸赞,胆敢少了东宫一文钱,一斗米,大把仗着白胡子的文官敢喷户部尚书一脸唾沫星子,而勋贵武官就斯文很多,毕竟他们更喜欢在宫门外给人套袋,外加一顿闷棍。 圣人赵钰民在离宫数着日子磨时间,又给太子添了几个弟弟或者妹妹,索性过了今晚,大乾这几年的动荡就要归于平静了,心情好,胃口也好,中午赵钰民都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出离宫,游山玩水倒也自在,要不是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闻器老头,赵钰民心情可能会更好。 闻器吐血是个假消息,前些日子都说熬不过四月了,说是长安有名医,来了长安却不入城寻医,转头去了离宫陪着圣人赵钰民,说话依旧中气十足的闻器哪里有吐血,命不久矣的样子。 闻器去离宫可不是陪赵钰民,他不为别的,就为了没事在赵钰民面前晃荡,左一句太子处事公道,右一句太子圣德,然后看着圣人赵钰民的一张苦脸,他能乐一天。 赵钰民还拿闻器没有办法,毕竟闻器是三朝老臣,还是太子太师,这个太子太师不是其他人那种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传承衣钵,倾囊相授。 闻器做尚书令,做了七载,每天上午处理完公事,下午就拿着折子让十七八岁的太子再批一遍,晚上则会和太子交谈,点明下午太子的遗漏,亦师亦友,从不严厉,两人关系比起太子和自己这个父皇还近。 甚至赵钰民还能想起来,五六年前,闻器这老不休夜里带着刚刚二十岁太子去了平康坊,虽然没有夜宿,但是这是一个尚书令加太子太师能做的事情吗? 赵钰民自己委婉的提了一嘴,太子去平康坊不合大体,才说了几句,闻器一句:“圣人年少也去过!”把赵钰民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钰民知道闻器来离宫的目的是什么,大乾纷争过些日子就要平息了,而自己这段时间偷懒已经歇够了,该是回到长安处理国事的时候了,闻器就是来监督自己回长安的。 一想到每天堆积如山的奏折,赵钰民就感觉脑袋发涨。自他即位后殚精竭虑十二载,年年大战,国内民生,边地征伐,每天一睁眼就是政事,活生生把一个有些慵懒的太子变成了一个勤奋的圣人皇帝。 赵钰民每天被朝中老臣“驱赶”,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不是几个月,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二载,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离开长安城,来离宫休养些日子。还得掐着时间算日子,赵钰民以为到年底,这场纷乱才会结束,不过谁想到自家二小子这么能干,这才四月初五就把事情要做了结了。 “圣人,准备什么时候回长安啊!”闻器的声音传了过来,赵钰民此刻的安宁,瞬间变成了悲愤。 “朕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就回去!”赵钰民不耐烦的嘟囔着。 闻器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来一把金尺,看了一言,拍了拍脑袋:“老喽,老喽,拿错了,嗯应该是这把!” 看着闻器从另一只子掏出来一把金尺,赵钰民四十多岁的人,猛地跳了起来,面露惊恐:“朕都四十多了,闻器你不要欺人太甚,莫拿先皇金尺,朕是九五至尊,你这是欺君!欺君!” 赵钰民大声呼喊起来,欺君之罪,诛一族,夷三族。 只是闻器却把赵钰民的置于耳旁,右手攥着金尺,用金尺拍打着金尺,忽然留出寂寥悲苦的表情,一双老目涌出泪水:“圣人都四十多了,今日手拿金尺,与十五六岁的钰民太子秉烛夜谈仿佛就在昨日,人老了,糊涂咯!” 说完话,闻器没有和赵钰民行礼告退,佝偻着身子,弯着腰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眼前闻器老迈的背影,赵钰民眼眶一热,当年自己身在东宫之时,四旬的闻器身为太子少师。 多少个夜晚,从先贤典故到为政之道,从民间小事到治国方略,两人秉烛夜谈,抵足而睡。 转眼间,自己早已经到了当年闻器的年纪,而闻器也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翁了。 “少师!”赵钰民快步走到闻器身前拦住闻器,喊了一声二十几年的称呼。 闻器看着赵钰民没有说话,一双老目诉尽了一切。 赵钰民环视周围,宫女侍卫离得很远,四十多岁的人了,老脸一红,伸出左手:“朕没有犯错,就破例,允你一次!” 看着赵钰民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闻器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喊了一句:“兵不厌诈!” “啪!” “啪!” “啪!” 闻器手中金尺落下在赵钰民的左手心上,力道不大,赵钰民还能忍受这点疼,看着闻器老顽童的样子,赵钰民只觉得心中悲伤异常,闻器老了,闻器没有骗自己,太医给闻器把过脉,闻器真的老到发糊涂了。 赵钰民扶着闻器,往离宫走,四十多岁的赵钰民让宫人先送有些疲倦的闻器去休息,自己去了书房,挥退宫女太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眼泪哗哗的流淌,老齐国公姜彻年后摔了一下,腿骨摔断,卧身床榻,现在亲眼目睹闻器的老态,闻器已经老糊涂了,只想着能陪在钰民太子身旁。 他,赵钰民,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长辈了! 武将卧床,文臣智昏,何其悲哉! 第八十七章 大美晚霞 苏策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把他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讲给周围四个卫率与十个校尉。 苏策说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天的这些话赶得上苏策一个月说的话了。 听着苏策的声音沙哑起来,姜澜接下腰间的水袋递给苏策,苏策顺手拿了过来,大口吞咽跑几口清水,干涩的嗓子舒服了很多。 “多余的话,我不再多说,你等皆是公侯子孙,前程似锦,但你等手下旅贲军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来军中搏一个前程,城中厮杀不比沙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人命就一条,既为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手下性命,都捂在手心了,还怕捏不死一个蝼蛄吗?” “令!” “此战,不可临阵退缩,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喧哗躁乱,凡有违者,不论官阶,战后脱去军籍,不可为官,不可袭爵,流五千里。 坊中,凡持兵刃者,三声落,斩!” “姜澜!秦淮!赵载休!上官博!” “在!” “秦淮,赵载休随我入暗城,姜澜与上官博,控制住坊中局势,凡有人讨人,录其名,究其族,告诫三次无果者,视与蝼蛄同谋,立斩不赦!” “要是十六卫的人呢?”听完苏策杀气腾腾的命令,别人不敢提,姜澜看着其他三位卫率的眼神示意,站出来问了一句。 “斩!今晚见不到监国令和圣人皇令者,谁也不能违令,记住自己的位置,这里面的人不可逃走一人。”苏策明白姜澜的意思但是二皇子早就说过南衙十六卫中有人与戴德珍交好,因此苏策不得不防。 苏策看着四个东宫卫率脸上的纠结,东宫十率,只要不走偏路,眼前这四位卫率和十个校尉都是以后南衙十六卫板上钉钉的将军。 更何况,十六卫中的将军都尉们都是他们的长辈父兄,苏策语气不由得严苛起来:“若有违令者,姜澜,你说该如何处置!” 姜澜猛然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苏策,嘴里小声地说道:“违令者,斩!” 苏策一脚踹倒身边的姜澜:“大点声!” 姜澜后背撞在柱子上,看着怒火中烧的苏策,立马站直身子:“斩!” “更令!” “临阵退缩者,斩!贪功冒进者,斩!喧哗躁乱者斩!坊中凡持兵刃者,两声落,斩!讨人者与蝼蛄同谋,斩!” 看着十四个沉默的部下,显然他们对于陌生的蝼蛄并不了解,甚至很多人这会儿才第一次知道蝼蛄的存在,并不明白蝼蛄对大乾的伤害。 “违令者,如若此桌!” “噌!”苏策抽出腰间的错金横刀,向着身前桌子下劈,二皇子给的刀确实很锋利,刀光闪过,桌子的一角掉在地上。 姜澜看清刀身上的错金花纹,惊呼一声:“百胜刀!” 旁人没见过,但是姜澜却认识苏策手中的横刀,因为他的父亲姜屠曾经是这把百胜刀的持刀人。这把刀在齐国公府供奉了十几年,他曾经偷偷把玩过,不过被自己的祖父姜彻发现后,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祖父,在祠堂打的姜澜一个月没有下地。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把刀怎么换了装具,到了二皇子手中,还被赐给了苏策。 其他人听到姜澜的喊出百胜刀三个字,普通人不懂,他们这些公侯子孙那个不是听着百胜刀的故事长大的。 这把错金横刀本来没有名字,是圣人尚方中的藏刀,相传为乾太祖佩刀,太祖禅位后,历代皇帝赐予领军大将,这把刀就成了军中不是虎符的虎符,此刀出,大乾胜。 百战百捷,得名百胜刀。 “喏!”包括姜澜在内的十四人反应了过来,苏策手持百胜刀,说明什么?百胜刀前,凡敌必斩。 苏策并不了解手中的错金横刀有什么意义,听到姜澜的惊呼,猜测这把刀的来历并不简单,但是临战在即,也没有时间去询问此刀源故了。 此时屋外已经被晚霞染上了一抹胭脂红,闭门鼓敲响,刚刚的僵持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没有时间去浪费了。 苏策收刀回鞘,摆了摆手:“去安排吧!” “喏!”其他人齐声应喏,比起刚才的不情不愿,现在倒是干脆了很多。 其实姜澜他们心里也发苦,那可是百胜刀啊,难怪苏策敢说没有监国令,圣人皇令,谁也不能阻挡今晚旅贲军。 要真是遇到自己的长辈父兄过来求着捞人,捞的哪里是人,这分明是贬官削爵的祸害呀! 权贵,官爵得权,因权而贵。 要是有知己好友被抓,很多权贵都会捞人,若是与祸事无关紧要,人带走后,交些罚金,就算是把人捞出来了。当然,若是触及刑律,就没有权贵愿意去染上一身骚了。 像是今晚这样难免会有无辜之人,有权贵捞人的事情,姜澜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苏策今天的军令都是如此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六百声闭门鼓一声声响起,鼓楼的鼓声传遍整个长安城,而为了防止有些人因为喧闹声没有听见,坊中坊官找的帮闲,就在街角左手提着铜锣,右手拿着锣锤,敲打这铜锣,刺耳的锣声,提醒着人们,要宵禁了,该回家了。 此为昏时鸣金,提醒行人迅速各回各家。因为长安城的人口密集,不好管理,夜色下坊角用砖石修建的瞭望塔看不了太远,为了防止有人作乱,所以凡城池,夜宵禁。 而且晚上在街上乱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毕竟黑夜里要是遇到贼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果有人违背了宵禁,将会面临二十下鞭笞的惩罚。 不过其他情况出外,在宵禁期间,如果公家因紧急事务,私家因结婚、丧葬、凶疾等事宜,是可以出行的,但必须凭借相关文牒。 官员违反了宵禁,也会受到严惩,轻则受些杖刑,屁股遭点罪,重则罢官免职,勋贵则会受三十军杖,减去部分食邑土地。 因此之前苏策和二皇子商议后才选择把永和坊中的流民乞丐找个由头清出永和坊,正好苏策要卖地置府,因而,借坡下驴,有了由头。 太子得知此事后,添了五千贯钱,务必要二皇子流民乞丐安置好,二皇子哪有东宫的财大气粗,就和苏策提起了这个话题,那天和二皇子商量完诸多细节后,二皇子说自己头疼,说什么也要留宿苏庄,二皇子留宿苏庄。 二皇子身份在那里放着,难道要把苏府腾出来给二皇子住,那苏策一家老小住哪呀? 到了那会儿,苏策哪里还不明白二皇子什么意思,很是“主动”帮二皇子分忧。 东宫和苏庄出了钱,大乾多了几百户百姓。 苏策摸着身上湛蓝色的明光铠,这恐怕就是二皇子的投桃报李吧。 苏策迈步走出屋子,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倚靠在门口,看着西边嫣红的晚霞,享受着厮杀前的片刻安详。 闷鼓催人疾,铜锣躁人心。 红阳染阊闾,龙雀将染血。 上架感言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存在于作者头脑中的世界。 用文字写出来的只是些许片段,一如现实中全而不细的史书。 在这个架空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选择,相信很多读者都发现了。 这本书的视角很多时候都是通过苏策的角度呈现在大家面前,一如我们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现实世界一样。 书童的野心有些大,这本书就像是一则评论的话一样,书童准备写一部巨作。 十几本书被书童太监了,让很多书友敬而远之,这并不是一个好事。 每太监一本书都意味着一番心血付之东流,那种痛苦,书童不想再体会了。 无数个夜里,做梦都梦到那些书中的人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把故事讲完,书童无法回答。 这本书算是书童的一次自我救赎。 正是因为如此,有人劝过书童把那些书屏蔽掉,书童选择把这些书留下来。 做过的事情,不需要隐瞒,坦诚是一个作者对于自己读者最起码的诚意。 要感谢支持书童两个月走过来的读者,没有你们,这本书可能走不到上架这一步。 之前的更新速度很慢,一直被各位读者催更。 并不是有意偷懒,只是因为书童的野心太大,想要把故事写的更好一点,因而更新量迟迟上不去。 索性最难熬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 《崛起烽燧》的开篇卷隆盛烽火也写完了三分之二了,更精彩的内容还在后面,苏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不要骂书童拖节奏哦╯▂╰) 这里要感谢很多人…… 感谢作者凤溪凰跃和对本书提出建议的诸多读者。 感谢书友未央长醉,少楊,楚江王、帝,命明冥民,浅闻深山有鹿鸣,皇甫钰覺,积句成章,君子有方……等等读者,感谢你们在书童迷茫时,沮丧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 还是那句话,读者们没有亏待过书童。 打赏,推荐票,月票,大家没少过书童,感谢大家支持。 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是上架时间,检验一个作者的时候到了。 希望这一次,各位可以陪着书童完成这部小说。 浮生若梦添惆怅,身处人间知冷暖。 道阻且长,结伴同行! …… 第八十八章 潜入永平坊 “鼓停了!”苏策嘴里念叨了一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盔甲,从怀里掏出来一封监国令,浅黄色的绢布上盖着两枚印章,一个是太子的监国令,另一个是大乾的国玺。 苏策把监国令合好揣到怀里,迈步走出院子,此时永和坊的街面上,两千旅贲军肃立在街面上,两千多人没有丝毫声音。 “进食!”军中的值令官喊了一声,所有旅贲军,席地而坐,没有说话,军中一百多辅兵,将两个布袋分发给每一个旅贲军。 旅贲军纷纷开始吃起来东西,只有咀嚼声,没有人去说话。 令行禁止,因为违令意味着将领的命令无法执行,意味着自己的错误需要同袍用伤亡抵消。 横刀所向,吾之荣耀 苏策没有说话,坐在台阶上,拿着一张大饼大口的啃食。 吃完东西,所有人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咚!咚!咚!”鼓楼的鼓声响起! 一支数着时间的苏策睁开眼睛,子时已到! 掀开兜率面部的甲片,往嘴里丢入一个铜管。 “哔哔哔……”急促的铜哨声响起。 坐在原地休息两人背靠背休息的旅贲军纷纷起身,在铜哨声停下的时候,整理好了队伍。 苏策站直身子,从腰间抽出横刀,斜指前方。 随着错金横刀的刀身在火把下闪耀着耀眼的赤金色光芒,一队队百人的旅贲军从苏策眼前走过。 今夜这两千旅贲军就是长安各军中最有威势的一支,因为监国令赐予了他们最高的权限。 旅贲一出,千军易辟! 盔甲的摩擦声,一声声锤在胸口的行礼声,整齐的步伐,默默无声的旅贲。 大齐有军,名为虎贲,虎贲,勇士骼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取军中遗孤与各将官子孙统为一军,号为虎贲军,立虎贲校尉为军事长官。虎贲军不受任何人节制,仅全权受命于皇帝一人! 乾袭齐制,太祖自觉得国有愧殷氏,不设虎贲,以念大齐,后做了大乾齐国公的齐献帝言:“国无虎贲,蛮夷不惧。” 于是太祖设东宫旅贲,旅贲虽为府兵,却比折冲府的府兵挑选更为严格,取军中遗孤与各将官子孙,京畿良家子统为一军,号为旅贲军! 有幼虎伴储君之意,只是历经百年,曾经大乾幼虎之名,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太子赵载承意图恢复旅贲威名,在圣人纵容下,去岁亲征,只是九胡人与罗斯人跑掉了,旅贲失去了正名的机会。 因而,这次本来应当是主力的羽林军在太子的争取下,成了旅贲军。 不过说的再好,不如把事情做好。 看着眼前不断走过的旅贲军,能够重塑一军之魂,苏策与有荣焉。 坊门处的牡丹内卫打开坊门,目送着旅贲军离开,四五里的路,随着距离永平坊越来越近,愈加浓郁的杀气在旅贲军身上弥漫开来。 在他们面前还有一场硬仗,等到最后一队旅贲军离开,苏策从院中牵出一批战马,翻身上马,后来居上。 比旅贲军早先赶到永平坊的西坊门。 坊门的金吾卫,看着黑暗中奔来一骑,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坊门上的箭楼中。一想到今天下午和戴府管家喝酒的队正,此刻还醉着呢,轮值金吾卫伙头就感觉事情难办了。 看着来人身上的湛蓝色明光铠,虽然甲胄之下看不到脸,但精良的甲胄做不了假。 “你等盯好了,我去叫队正!”金吾卫伙头,吩咐了一句自己的手下,走进身后的箭楼。 “郭队,有人扣门!”轮值的金吾卫冲进箭楼,摇醒自己的队正。 “唔,你让我睡会儿。”队正翻了个身,抱着长枪又睡着了。 昨天晚上都没怎没睡好,加上今天下午和戴府管家喝酒,到了这会儿,姓郭的这位金吾卫队正早已经乏到了极点。 轮值金吾卫看叫不醒队正,便去叫副队正。 等到两人走出来,眼前的阵仗吓得两人有些腿软。 坊门前的六丈大街上,站满了看不到尽头的军队。 看盔甲形制,这是羽林军的甲胄,羽林军不是在北苑吗?怎么从城北到了城南。 “你等何人?”副队正硬着头皮探出头去问这支军队的意图。 坊门前,苏策抬头,只留出来一条两指宽缝隙的兜率下只有一双冷漠的眼睛,苏策与副队正一个在坊门上,一个在坊门下,两人一上一下,相距不到十米。 “此乃监国令!开门!”苏策从怀里掏出来监国令,在胸前打开。 听到监国令三个字,副队正看不清绢布上的字,但是不妨碍他的其他动作,脱去身上的盔甲,让伙头在箭楼柱子上拴好麻绳,自己顺着麻绳溜下坊门。 苏策还以为金吾卫不打算开门,正想着是不是戴氏已经买通了金吾卫,若真是被买通了,今夜恐怕闹的动静就大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了坊门上丢下一根麻绳,一个人溜了下来。 “将军,容某一观!”副队正硬着头皮看向苏策。 苏策把手里的监国令,递给马前的衣服凌乱,一身狼狈的副队正。 副队正只看了一眼,头皮有些发麻,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如朕亲临!”只这四个字,副队正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副队正恭敬的合起监国令,双手举过头顶,感觉手上一轻,冲着坊门上挥手:“开坊门!” “姜澜,坊门街面交给给你了!上官博,带你的人把戴府旁边的那些附庸收拾掉!秦淮,赵载休跟我去闯闯蝼蛄上京。”苏策给身后四人说完。 “喏!”四人坐在马上,捶胸行礼。 姜澜拨动马头,拦住副队正:“你寻三人。” 高举胳膊,六骑跑到姜澜身旁。 “让金吾卫带路,你,东门最远,先走,你,南门,你,北门,西门留给你!我会居中,若有人扣门,不做理会。若有耍横的鸣箭!去吧!”姜澜手指指着四个旅帅,他们的任务不重,却最重要,姜澜凑怀里掏出来四枚金质腰牌,丢给四人一人一个。 剩下的两个校尉,姜澜也有安排,旅贲军的战马昨夜只留了一百多匹,除了各卫率,校尉,旅帅战马外,剩下的一百一十多匹战马全给了姜澜的东宫左率。 “你们两人各三十骑,我领四十骑,今夜若是我脱不开身,你二人可得帮我拖点时间!”姜澜对两位校尉说话很客气,一方面是这两位年龄比他大,另一方面,这两侯爵嫡子明年大朝会便会袭爵了。 两人点点头,姜澜听自己的父亲齐国公姜卜说过,不是降等袭爵的伯爵,而是两个侯爵!因为两人身上带着功勋。这也是为什么勋贵嫡子年轻时挤破头都要加入军队的原因,侯爵以下,有勋者,袭爵不降等! 苏策看着姜澜一板一眼的下着军令,微微点了点头,虽说年纪还小,但是身上的傲气总算是削了下去,齐国公嫡子,下一任的齐国公,大乾勋贵的未来第一人,让曾经的姜澜有些飘飘然。 这一两年跟着苏策经历的事情很多,去年在草原拾遗骨后,姜澜身上的改变最大,可以说判若两人。 看着姜澜不以国公嫡子身份压人,而是以卫率的身份处理事情,苏策不由得点头。 不过眼下,可不能忘了正事! “下马!”苏策一声令下,除了姜澜那一百来骑,其他的将校纷纷下马,步行往自己的目标前进。 尽量把动静减小,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 本该在坊中的巡视的不良人们,此刻被早就被脱去了衣服,用麻绳捆着丢在一处院子中。 扒去他们衣服的人,人数不多,但是都是高手,夜里他们用晚食后,夜里要在坊中夜巡,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往粥里面下了药,药翻了自己等人。 不良帅张景德,还想反抗,寻机逃离这处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但是身体疲软无力,脑袋困意涌上来,眼皮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前,穿着张景德不良帅服的领头之人,冲着手下吩咐了一句:“演的像一点!”,迈步走出院子。 看着从坊官院子走出来副手冲自己点头,领头之人点了点头,带着手拿短棍,腰挂小铜锣的手下开始按着之前不良人的巡街路线巡街。 坊中百姓早都回家了,毕竟街道上可没有亮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天还要为了生计而奔波。 这些假不良人把在坊街上闲逛找暗门子的浪荡人打晕捆上绳子,嘴里塞上不知道从来找来的带着异味的布堵住嘴巴,丢在暗处。 他们今天夜里的活太重了,不到五十人,要在子时前净街,所以也不怪他们的手段粗鲁了。 这些人都是牡丹内卫,等到街面上没有了人,他们站在街角,等待着旅贲军的到来。 一支支旅贲军,没有奔跑,那样动静太大,只是沉默着步行,在牡丹内卫的接应下,开始分散开来,除了苏策领的一千人,剩下的一千人中,姜澜的人守住坊门,上官博的人是走在最前面的。 一伙负责一家民宅,一共三十余处民宅需要他们去“清理”! 上官征是四个卫率中年纪最大的人,也是年后刚刚从安南都护府调回来的,苏策今夜让他打头阵,是因为二皇子说过这家伙心肠硬,苏策想起来之前魏羡说过兵部有做脏活的人,这上官博恐怕就是来做脏活的。 “啾!”一声响箭从东边响起! 紧接着送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响箭也纷纷响起。 ……chaptere 第八十九章 杀戮 上官博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决定了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很不容易,身为魏国公庶孙,在魏国公府中的地位比不得嫡孙,家中父亲更是长安有名的浪荡子。 因此,上官博能得到的帮助很少,虽然比起平头老百姓,或者是被勋贵抵触的将门子来说,他起码晋升不会被人卡住,但是身为勋贵之后,他连加入东宫十率的机会都没有。 上官博不愿这辈子就这么下去。 从戎六载,其中折冲府两年,戍边四载。 上官博四年前带着母亲卖掉首饰为自己置办的盔甲和横刀,从长安出发奔赴安南都护府戍戎。 他的母亲只是婢女出身,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年老色衰,自己的父亲一年也不见得会来母亲小院一次。 因此,上官博很拼。 至于有多拼,上官博的腿上布满了被蛇虫叮咬留下的伤痕。 毒蛇咬到了剜肉,至于毒虫叮咬溃烂的地方,每一次上官博都是自己用障刀一点点割去腐肉。 上官博不知道疼吗? 知道,但是上官博更知道,只有自己出人头地,他的母亲才能在魏国公府抬起头来。 看着手下旅贲军,十一人一伙在伙头的带领下,纷纷轻步走到民宅外面。 上官博抽出自己佩刀,四年戍戎,磨刀石让刀刃比正常的横刀窄了很多,獠人的钩镰在甲胄上留下了太多划痕,红色的锈迹让甲胄布满了奇异的暗红花纹。 与藏在甲胄之下的伤疤成为了上官博的荣耀。 四年前离开长安,只有上官博的母亲在魏国公府的侧门送儿子戍边。 四年后回到长安,魏国公府的正门大开,迈步走进从未涉足的魏国公府正厅,拜见祖父,祖父站起身子,摸着自己的头。 年过六旬的魏国公上官征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孙子百感交集。 想到这孩子小时候,自己都不曾抱过,却在安南都护府为魏国公府挣得了一个上官氏勇武的名头,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脱去孙子的上衣,背后白皙,胸前满是伤疤,那个在祠堂门口趴在偷看的小孩,长大成人,魏国公上官征当夜于正厅为自己的孙子接风洗尘,看着孙子拘谨的样子,问起其父在哪,得知还在平康坊玩耍,不由得怒从心来,吃完饭,笑着让孙子好好睡觉。 转头带着自己的老卒,魏国公上官征去了平康坊,拆了一座勾栏,把上官博的父亲,自己的小儿子,狠狠抽了一顿。 边军出身的人念旧,苏策很喜欢上官博的念旧。 上官博的舌头卷着铜哨,有丝丝甜味,看到手下到位后,上官博点了点头,动作利索,千锤百炼,除了杀气有些虚,少了一些边军的悍勇,旅贲军可谓精锐。 “哔!哔!哔!”上官博吹响嘴里的哨子。 在上官博旁边的民宅外的十一人一伙旅贲军在院门前摆好队形,两人拿着短木桩撞开院门,接着四个旅贲军手拿直盾,抽刀扑进院子,两人端弩,两人持长弓,两人持长枪,伙头居中指挥。 门口的动静很大,民宅中的屋子有的点燃烛光,有的黑漆漆的,毫无动静。 伙头左手持稍弓,右手捻着一枚白羽箭,眼睛警惕的看着正屋。 “嗖!”一支箭矢从屋中射出,伙头侧身闪过箭矢。 “一个不留,杀!”冰冷的命令从伙头的口中说出。 旅贲军破门而入,手中有兵刃的,要么射杀,要么用长枪刺杀,至于女眷则纷纷踹倒。 出身折冲府的旅贲军,在军令之下,唤起了折冲府两年铸就的杀戮本能。 上官博听到各处民宅的厮杀声,哭泣声……这些声考验着每个人,但上官博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知道这些民宅中的女眷孩童很可能不知道自家男人,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突然遇到军队来自己家杀人,是谁都会哭喊,但是上官博知道,手下的旅贲军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同情的时候。 杀戮在黑夜的掩盖下,显得没有丝毫人性,但这却是旅贲军要做的事情。 牡丹内卫的不良人则敲着小铜锣大喊:“朝廷平乱,不得出门!” 兵者,凶也! 在上官博动手的时候,苏策带着旅贲军也开始了行动。 秦淮带着人去了暗城的其他出口,苏策则和赵载休带着五百旅贲军直奔戴府。 一队五十人的旅贲军甩出绳钩,翻墙而入,几个呼吸后,戴府的大门口很快就传来的厮杀声,这队旅贲军每一个都是赵载休亲自选出来的。 赵载休出自卫国公府,比起上官博的出身好了很多,是卫国公赵垚的嫡孙之一。 不过出身好,不意味着前路一片坦途,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可帮一时不可帮一世。 等到卫国公赵垚过世,新的卫国公不会从卫国公赵垚的儿子中选一人袭爵,而是从郡王的众多嫡子选中一人,作为卫国公。 至于旧卫国公府的子孙,除一人降为开国伯,其余人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回祖地恢复皇族身份,成为陵卫,也可以放弃皇族身份,于大乾各道中选一处开枝散叶。 赵载休没想太多,他只想军功封爵,留在长安。 “吱呀!”戴府的大门响起了开门声,街面上的四百五十个旅贲军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一队五十人先去帮助前一队人稳住局势,随着大门打开,苏策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进去的五十个旅贲军正在跟戴府的家丁厮杀,敌多我少,只是苦苦守在院门口,随着戴府外的旅贲军进去,这股劣势才扳了回来。 “载休,这里交给你了!”苏策冲着身边赵载休喊了一声,冲刀便往里面冲,剩余的旅贲军跟上了苏策步伐,苏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戴府假山处,至于戴府明面上人就交给了赵载休。 赵载休感激的看了一眼苏策,戴德珍这个头目可是首功,苏策这就给了自己。 跟随苏策的旅贲军人数不多也不算少,只有三百人,暗城说是城,那是抬举蝼蛄。 其实占地面积虽大,但是地下的条件限制了空间,因此三百人足矣,苏策带队,不为别的,只是想着能少些死伤,倒是没有赵载休想的那么多。 赵载休抽刀也加入了厮杀,手上留着两百人足够用了,苏策前去后院假山,路上会帮着他解决掉不少麻烦。 明面上戴府的人数不过四百,其中只有不到一百家顶,其他的就是一些账房管家,丫鬟女眷。 永平坊硬骨头只有一处,那就是暗城,民宅须心狠,戴府须心细,而暗城则需要搏命,因此,苏策决定自己去啃这块硬骨头。 苏策杀穿前院的家丁,没有去管两侧的家丁,这些人交给赵载休就可以了。 迈步进入戴府后院,苏策直奔假山处,此时后院已经随着前院的厮杀声乱了起来,苏策走了不到百米,就看到了手持一把染血短刃的周正,他正从假山旁的闺房中走出来。 “自己人!”苏策大喊了一声,连忙制住要身后的旅贲军,看来周正已经做出了选择。 看着眼中无神的周正,苏策一巴掌扇了过去:“醒了吗!” “当啷!”横刀掉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砸出来一个浅坑,周正手里的短刃掉在了地上,痛苦的蹲了下来。 要是平时,苏策可能会细声慢语的安慰,但是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周正的样子让苏策很生气,不过苏策也明白周正的心里并不好受。 “来一伙人,掺着他去外面。”苏策皱着眉头,周正看来这会儿是帮不了忙了,越过周正。 按照舆图上标注的方法,抱起假山旁边的灯柱,闷声喊了一声:“起!” 二百多斤的石质灯柱被苏策连着底座拔起来。 “哗哗哗……”假山旁边的占地近一亩的平静小湖传来流水声。 假山眼看着挪动起来,露出来一个两米见方的黑洞。 “随我走!”苏策接过身边校尉递过来的直盾和火把,弯着身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走进了洞中。 苏策带的三百旅贲军,配着短弩,直盾,横刀,长枪,地下厮杀,长枪太碍事,但是苏策却还是让旅贲军带着。 递给苏策直盾的校尉,则拿着短弩跟在苏策身后。 随着曲转而下的台阶而下,刚落在平地上,苏策迎面便遇到了一阵箭雨。 幸好苏策弯着身子,不过左手的盾牌上却密集的传来劲弩攒射的力道。 “咚咚咚……”连绵不绝的弩箭差点让苏策倒地。 苏策侧身用左手抵着直盾,右手忽然把火把摔到前面,大喊一声:“孙刀盾在前,长枪在后,弩手择机射杀!随我冲!” 没有部下回答的声音,只有盾牌和盾牌的摩擦声。 简单的军阵很快便摆好了架势。 苏策的身边很快出现了两个刀盾手,带着兜鍪,也看不清是谁。 身后是四个并排而站的长枪手,最后是三个弩手。 “走!”苏策喊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去压。 刚才火把被踩灭的时候苏策看清了面前的对手,蹲站了两排弓弩手,人数不多,只有八九人,不过为了减少伤亡,苏策不会让手下与这些弓弩手对射。 所以以守代攻,不断前压。 等到苏策迫近,这些暗城中的蝼蛄持枪而上,苏策和两名刀盾手将盾牌侧边卡住,抽出横刀,反手握刀。 厮杀在一瞬间爆发,苏策身边的两个刀盾手抵住盾牌,盾牌上很快传来被长枪刺中的力道。 将作监做的短弩,弩身不过一尺,但是钢制的弩臂却赋予了短弩强劲的力道。 “蹲,射!”苏策喊了一声,蹲下身子,把盾牌侧放,长枪手也一起矮下身子将长枪搭在前排苏策三人手里的盾牌上。 后排的弩手扣动弩机,三枚短弩箭从苏策等人的头顶划过,射到冲过来刺杀的蝼蛄身上。 “枪,刺!”苏策没有动,长枪手站起身子,向前突刺也不需要去管是否刺到蝼蛄,只是快速的三次突刺。 “前压!”苏策和两个刀盾手站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地上的蝼蛄,右手反手挥砍地上的蝼蛄,越过尸体,长枪手上千再刺。 言语太长,一切在短短几个眨眼发声。 很快这写蝼蛄弓弩手便被绞杀殆尽。 越过这些蝼蛄弓弩手,苏策就遇到了分叉口,幸好之前有舆图提示,不然处理起来还真不容易 “盾手在前,弩手在后,刀盾手护住左右,长枪居于弩手前,十人一队,记得补刀!”苏策按照下午和众人相商的战法,添了一句补刀,这是怕有人装死,万一蒙混过去,等到旅贲军经过,暴起杀人怎么办? 刚才递给苏策直盾的校尉冲着苏策点了点头,带着百人走去右侧的通道,他知道这个通道的面积只站三分之一,是蝼蛄的金库。 而苏策则继续前行,他的目标是蝼蛄的暗城大厅,在那里有二皇子需要的东西。 不过再此之前,苏策知道自己即将迈入炼狱。 腐臭的血腥味,随着苏策前行,不断浓郁起来。 遇到的抵抗也越来越大,每次遇到岔路口,都会分出去一批旅贲军,另一头旅贲校尉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幸好他见过舆图,实在想不起来,还能掏出来复刻的纸质舆图再看一看,暗城地形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负责的地方。 因此没个进入暗城的旅贲军人手一张纸质舆图。 地下暗无天日,不过蝼蛄除了入口处,其他的地方都点着油灯,这倒是让苏策他们省下了不少事情,不过火把还是备着,苏策知道多做准备,总比临阵被动强的多。 哪怕可能是无用功。但是这样至少可以不犯难。 毕竟将军犯难,意味着士卒要用命去挽回! 第九十九章 善寺恶僧 整个永平坊被旅贲军攻入之时,远在城东的永昌坊,二皇子带着本该宿卫十六王府的右清道项岸率领的五百旅贲军杀气腾腾的冲向灵感寺。 灵感寺外三十多身穿紫袍的宫中供奉早已在灵感寺外等候多时。 今夜,二皇子不是来灵感寺抓人的,他要屠掉灵感寺。 以人骨为器,以女子为鼎,歪门邪道,身为大乾二皇子不可能允许自己国家的国都出现这样的邪恶之人。 《大智度论》中说:“供养佛舍利,乃至芥子许,其福报无边”。 供养佛的舍利子,所得的就是无量的福报。因此,佛门弟子对于舍利子敬重有加。 而能把舍利子制成念珠送给权贵的这些番僧在二皇子眼中不算是僧侣。 对于僧侣,大乾无疑是秉持着观望的态度的,毕竟连年征战,大乾需要有人去做安定人心的事情,只是这个人只能是官府,仅仅一个民心所向的理由,就不由得大乾对佛门高悬屠刀。 对于道人,大乾的态度不同于佛门,道门道人下山,为百姓诊治疾病,为战死儿郎高唱招魂。 布衣的道人和身披袈裟的僧侣,大乾只会选择前者。 况且这些番僧还与高原上的吐蕃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给了二皇子更多动手的理由。 至于佛门劝人向善,大乾的禅宗也可以做。 大乾人开放,但只接纳对大乾有利的人,至于来大乾讨生活,与大乾争利的人,大乾只会用府兵的横刀告诉他们,两个字——没门! 那串被二皇子曾经随手乱丢的舍利子手串,二皇子昨天让人送去了禅宗大和尚所在的寺庙。 虽然舍利子据说有重业轻报的效果,拥有舍利子,积善行德,以往的业障便会相对缓解,业报也便会缓解,但是对于有志于成为大乾影下王者的二皇子来说,这一生可能会沾染很多佛门说的业障。 尔之业障,吾之功绩! 二皇子赵载校摸黑前进,比起苏策那边需要顾及到永平坊的无辜百姓,需要行动谨慎小心,这边灵感寺就好对付多了。 因而,二皇子只带了五百旅贲军就足够了,至于三十多宫中供奉则是圣人赵钰民派来保护自家老二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二皇子赵载校还在想着不能白送禅宗大和尚一串舍利子,听说禅宗有很多用药材做的手串,和道门合香手串不分伯仲。 等到忙完这阵,定要上门讨要几串,眼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年纪大了,这样的养身宝贝总是不嫌少的。 禅宗的进贡总是道门医书,便宜了太医,他总得弄点实在的好处,不能让道门总用虚头巴脑的东西糊弄人。 想到禅宗,二皇子又想到了道门,不过道人喜欢在深山老林中隐修,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倒是不好找。 …… 二皇子想了好多,但是随着临近灵隐寺,二皇子便将脑袋中杂念丢掉。 “殿下!”一个紫袍供奉从树上跳了下来,冲着赵载校行礼。 赵载校撇了撇嘴,得!还以为有个动手的机会了,现在看到眼前越聚越多的紫衣供奉,二皇子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有了这三十多个宫中供奉,这个灵感寺拿下太容易了。 不过赵载校忽然生出来一个念头,他要借此机会给玄门一个警告,比起名声扫地,仅仅是斩杀掉这些恶僧太便宜他们了。 “活捉!”二皇子赵载校说完话,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金质令牌,丢给项岸。 宫中供奉非令不可调用,二皇子赵载校手上没有调用供奉的令牌,没办法指使这些供奉做事,不过很多事情还是有其他解决办法的。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总不能闲着吧,留下十人保护我,其他人帮着旅贲军抓人!”赵载校冲着领头的供奉说了一句,虽然是商量的话,但是在二皇子的嘴中却说出命令的语气。 不过,这也不怪赵载校,毕竟掌控牡丹内卫好几年了,牡丹内卫对于他的话,从来没有过违背。 领头的供奉微微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身后的二十多个供奉跟上了旅贲军的队伍。 对于怎么抓灵感寺的番僧,项岸可是很有把握的,毕竟他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去灵感寺的桃林,期待遇到话本将军遇美人的画面,只是去了几次后发现,桃花败落,长安城的美人也不喜欢番僧一身臭味,所以他来这里偶遇佳人的愿望一开始就错了。 “第一团守住外面,第二团去抓人,剩下一旅我带着,各位供奉,遇到硬点子,麻烦搭搭手,小子明日得胜楼请各位吃酒!”项岸对自己的部下很严厉,但是对这些宫中供奉却很客气。 宫中供奉皆紫袍! 在大乾只有三品的重臣和侯爵以上的勋贵可以穿紫袍。 这是身份,也是地位。 “楚国公家的娃娃,请吃酒倒是不必了,你要是能把楚国公从我们那里接走,我送你一块陨铁!”项岸的话音刚落,供奉中却有一人搭了话。 楚国公和齐国公假死脱身,齐国公姜彻年后摔了一跤,在国公府卧床不起,而楚国公项城则去了城外大明宫操练起来宫中的供奉。 用楚国公项城的话说:“再好的横刀总是要拿出来使唤的!” 圣人赵钰民哪敢去招惹楚国公这个老滚刀肉,知道这是老国公不满自己的儿子项城袭爵降等成了安定军公。 但是他赵钰民也难办,一碗水怎么端都端不平的,与其顾此失彼,不如先亏一端,日后再去弥补。 老国公项城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这是圣人递给文臣的一个台阶,不然当时勋贵格杀三相之一,这件事情平息不了。 不过,想到项城如今卧床不起的样子,他可不想老死床榻,趁着还能动弹,他向圣人要了个职事,去大明宫操练宫中供奉去了。 宫中供奉多少年都不出了,心思太干净,这样以后可会吃亏的。 项岸是楚国公府的庶长孙,虽然不是嫡出,但是长孙的身份,还是不逞多让的,老国公项城也深知人去茶凉的机会,现在全力支持家中老二往上挪一挪位子。 因而项岸也算是得了老国公的势,不过项岸深知这不是常态,因此不骄不躁,对于供奉嘴中接自己祖父的事情打着哈哈:“小子可不敢,祖父那可会打断我的腿的。” 供奉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笑着骂了一句:“小狐狸!” 禅宗是可以供养武僧护寺的,但是这些番僧是不允许供养武僧的,不过看起来这些番僧却没有做到他们建寺时候立下的约定。 这样项岸原本以礼相待“请”他们出寺一叙的想法就打消了。 “敢有反抗,给我狠狠的打!”番僧不是大乾人,没有大乾颁发的度碟,更没有大乾的户籍,对着这些外域之人,旅贲军动起手来没有丝毫留情。 更何况这些番僧还手拿弯刀开始反抗了起来。 “攻!”没让项岸操心,旅贲军中的队正们早就看这些番僧不顺眼了,一个个袒胸露乳,不着边幅的,就这还佛门高僧呢! 不过二皇子要活口,他们也没有下杀手,长枪手摘掉枪头,枪杆甩出残影,或刺或敲,相互配合之下,反抗的几十个番僧只能在地上被打的团成一团。 “卫率,有个地方,您去看看!”没遇到硬点子,供奉们和项岸聊着闲话,一个旅贲军校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去看看!”项岸和供奉们跟着校尉去了灵感寺的后院。 看到后院打开的几间暗室,项岸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出来时原本干净的盔甲上满是献血,与他一同进去的校尉也同样如此。 供奉们看着两个小将一身血迹从暗室走出来,刚要去问,项岸却开口说话了:“此地封禁,无我军令,任何人不能进,张兄,随我去杀几个妖僧,不然我晚上睡不着觉!” “好!”姓张的校尉应了一声,一伙旅贲军留下暗室外,持刀而立。 供奉们虽然好奇暗室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军令之下,这些旅贲军是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看着两个小将去了寺院前面,怕这两个小子出事,也跟了过去。 这时候整个灵感寺的番僧都被抓在到了寺庙大殿前。 项岸手指随机指向一群番僧,指到一人,便有旅贲军将其从人群中揪出来。 项岸看着金色的佛像,这番僧供奉的佛像,与汉佛差距太大,同不沐浴的番僧与慈眉善目的禅宗大和尚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禅宗佛像,造型简单,形象敦厚温和,大多是一头二臂,以寂静像居多。 而眼前的番佛满脸愤怒,多面多臂,呈现怪异的舞姿。 看着番僧供奉的佛像,项岸的眼中没有丝毫敬畏,只有快要点燃的怒火。 “来人,拆了这座佛像!”项岸大声的喊了一句,便有旅贲军拿着长枪将佛像费力的掀倒,一丈有余的佛像摔在地上,断成几截,佛像空腔中被塞满的金锭也散落一地,其中还有一本册子,项岸看到后,走了过去,捡了起来,翻看一看,迅速合了起来。 “张兄,今日这些人暂时先不杀,我先去找二皇子,这里的番僧先带回十六王府关押!”项岸此时那里顾得上杀人,手里的名册如同一块烙铁,烫手! 第九十一章 损兵折将 越往里面走,鼻尖的血腥味越是浓郁,苏策带着一队旅贲军冲入地下暗城的核心区域。 每时每刻都有从暗道两侧的侧室冲出来的蝼蛄,扑进旅贲军的队伍中。 同袍的死伤让每个旅贲军都心有余悸,即便是苏策也中了招,他的胸口被短锤砸了一下。 胸口的甲片破碎,扎进了胸口,伤口不深,但是短锤的力道却让苏策的胸口全数接了下来,看到苏策受伤,一个旅贲军旅帅接住了苏策的位置。 不管是伤亡,前进的队形中始终要保持完好无缺,这不同于沙场搏杀,带伤作战,在狭小的空间只会拖累同袍。 低矮的通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通道中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疲惫的喘息声。 空旷地暗城大厅中,暗城中仅剩的蝼蛄不到七十人,看着涌进来的旅贲军,没有多少废话。 看过这些蝼蛄做出的恶事,旅贲军早已经恨不得将这些皮肤灰白的蝼蛄赶尽杀绝。 “放!” “刺!” “压!” …… 濒死之前的人,总是会爆发出想象不到的暴力。 旅贲军拼杀的很苦,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蝼蛄们以伤搏伤,以命搏命。 最后七十个人给旅贲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苏策跨过满地的尸体,手持长枪的旅贲军捅杀在地上还在扭动的蝼蛄。 正厅木台上有一座突兀的软榻,白色的虎皮被横刀挑飞,苏策蹲下身子用横刀掀开木板,里面摆着一个小箱子,上面镶嵌着铜锁。 苏策没有贸然打开,只是拿起来快步离开,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呼!”从暗道中走出来的时候,扮做不良人的牡丹内卫正在洞口等着苏策。 “蝼蛄已清,你等接手吧!”苏策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把箱子交给牡丹内卫,苏策的便让旅贲军从里面撤出来。 此刻在小湖边摆了一长溜战死的旅贲军,蝼蛄很是恶毒,兵刃上都涂着毒药,跟着苏策下去的三百旅贲军,躺下了一百七十多人。 即便是没有受伤的,脱力的人也不在少数。 苏策看着牡丹内卫派出人带着木箱急匆匆的离开。 此刻太子在掖庭宫,圣人南山离宫。 齐国公姜卜一声令下,南衙十六卫的禁军,在夜里打着火把入城,一百零八坊,每坊千人,剩下的都是骑兵,大街上肃立待命。 圣人,太子,二皇子做什么不可能绕过齐国公姜卜的,因而姜卜早就将南衙十六卫的诸多将官在年初大朝会之后就进行了调用。 兵将不知,兵家大忌,但是现在不是作战,姜卜只怕有兵将违令,因此在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南衙禁军与十六卫有染,这一点二皇子早已告知了姜卜,因此今夜,姜卜带着左羽林卫的骑兵开始按着牡丹内卫提供的名录开始抓人。 宁杀错,不放过! 当木箱被打开的时候,二皇子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速去,让苏策去东宫!” 苏策身上刚刚包扎好伤口,便有紫袍供奉寻来。 “二皇子传来消息,让你去东宫,大事!” 苏策没有说话,让军中的医者把上身的白布绑紧一些,一旁的姜澜帮苏策披上甲胄。 “这里交给你了,先带着兄弟们去北苑大营。”苏策拍了拍姜澜的肩膀。 两千旅贲军,战死六百七十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十五人。 之所以受伤的人这么少,只因蝼蛄用毒,兵刃划伤,本来都是皮肉伤,但是却要了人的命。 苏策跟着供奉离开,苏策看着处理伤员的这处院子,院子摆满了旅贲军的尸体,一张张白布下。 苏策停下了脚步,环视身边,冲着姜澜喊了一声:“带着这些兄弟一起回去,别把他们留在这!” “喏!”姜澜冲着苏策点头,姜澜也受伤了,后背被一个蝼蛄用竹弩射中,幸好被后背的护心镜弹开了。 苏策知道自己轻敌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咳咳,容老夫看一眼!”供奉用刀鞘挑开白布,一个旅贲军拿着火把走过来。 供奉的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不应该呀!” “您知道!”苏策看着供奉若有所思的样子。 “南诏刃,铸时以毒药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见血封喉,伤人即死。只是南诏的毒刃,怎么能跑到长安来啊,不应该啊!”供奉皱着眉头,不过知道这时候不是闲聊的时候,二皇子还在灵感寺那边等着呢! 黎明时分,坊墙外的大街上,南衙十六卫的禁军,一半人肃立街头,另一半人在抱着武器在墙角靠着睡觉,现在情况不明,也不知道要封禁到什么时候。 坊墙内的百姓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不能出坊门,坊中各种小店,百姓们知道昨夜发生了大事,纷纷猜测起来,有人说有人谋逆,又有人说是抓贪官……众说纷纭。 等到苏策赶到灵感寺的时候,二皇子也骑马赶到,着急的拉着苏策往东宫里面去走。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太子正在给世子喂羊乳,带着羊骚味的羊乳,世子很不喜欢喝,皱着小眉头,苦巴巴的看着苏策和二皇子。 “火烧眉毛了!”二皇子喊了一声,从怀里拿出来两页纸。 “南诏!吐蕃!六月用兵!牡丹内卫的人正在顺着线索查,这是我刚刚整理的出来的!你看!”灵感寺离东宫比在永平坊的苏策近,但是却和苏策几乎同事到达东宫。 这中间二皇子去了一趟十六王府,紧接着去了鸿胪寺,这才赶到了东宫。 太子赵载承翻看着两页纸,纸上的字迹很是潦草,不过却勾勒出来一了大致的局势。 “旅贲军战损三成,蝼蛄用了毒刃,路上宫中供奉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去南诏国做暗间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武器。”苏策也适时的开口说道。 “去找先生读书去!”太子把怀里的世子放在地上,一个近侍抱着世子离开。 “南诏要土地,吐蕃要粮食,倒都是好胃口!”太子赵载承皱着眉头,把手里世子没有喝完的羊乳一饮而尽。 “苏策伤的重不?”看到苏策身上的甲胄胸口挂着破碎的甲片,太子赵载承问了一句。 “能战!”苏策也是憋着火气,手下旅贲军折损三成,听到是南诏提供的武器,苏策肯定想要去南诏为自己的部下们报仇。 “拿着这个名单,全部抓了,诛三族!”太子把两张纸的其中一张丢给苏策。 看到苏策迟疑:“北人不擅南战!懂?” “懂!”苏策点了点头,不在迟疑,拿着纸就往外面走。 等到苏策离开,太子赵载承一脚踹到二皇子赵载校的身上。 “忘了我给你说的话了,暗战不必沙场,你的一个决定,手下人要用命去搏!”赵载校把被踹倒的二皇子拉起来。 看着有些委屈的二皇子,太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气高,想要毕一功于一役,虽然折损了不少儿郎,但是结果是好的,下次让牡丹内卫查的再细点,后续的事情大胆去做,朝堂上的事情,有父皇,有孤,乱不了!” “那我先去了!”二皇子赵载校也知道这次手下牡丹内卫的消息探查的不细,忽略了蝼蛄的武器来源,造成了旅贲军不必要的折损。 出了东宫,赵载校看着没有离开的苏策:“甲坏了,我再送你一副,谁能想到蝼蛄能拿到南诏的毒刃,毒刃制作耗费太多,即便是南诏也没有多少。” “这次抄家,我要三成!”苏策没有怪二皇子,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生活,苏策不能让战死的部下担心家人,走的有牵挂。 “给你四成!”二皇子赵载校翻身上马,喊了一句,拍马离开。 刚刚回到北苑大营的旅贲军,没有了往日的喧闹,折损了三成兄弟,谁也开心不起来。 苏策从东宫骑马赶去北苑大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看着营中低沉的士气,苏策让军中的六个卫率都赶了过来。 抄家灭族,自古以来就是肥差,类似掠夺的事情中,人的贪婪会暴露的一览无余。 “午时造饭,下午随我去城里拿人。”吩咐了一句后,苏策去了摆放尸体的地方。 今天长安城的棺材铺的生意肯定很好! 看着军中的伙长队正擦拭着战死旅贲军的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心的放在柴火上,点燃柴火。 中午北苑大营的午饭没有肉,只有单调的粟米粥,这是军中的传统,凡战后,大军三日素食,以奠亡人。 吃着有些划嗓子的粟米粥。 下午苏策点齐了七百旅贲军,带着这七百旅贲军出营,其他的旅贲军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等到苏策进城的时候,第一队五十人的旅贲军从北苑大营离开,盔甲擦拭的很干净,每个人的怀中抱着将军罐,背后背着一个包裹,他们是第一批离开的旅贲军,在他们后面还有十几批。 奔丧! 勇卒开路亡人归,将军罐中乘忠魂! 订阅!订阅!订阅! 总说书童更的少,凉凉数据怎么更。 你不订阅他不订,书童心凉无力写。 你来催更他来催,不见订阅无打赏。 嘤嘤嘤(┯_┯) 大家订阅一下好不好,上架就不是新书了,后续的推荐位需要看订阅数量去竞争。 看了一下订阅数,心凉凉,咱关键时候可别养了,订阅凉凉真就把书童养没了! 真要养书,点个自动订阅吧,不然下周就没的推荐了 恳求大家订阅!拜谢各位了! 第九十二章 天肃杀,除蝼蛄 领兵至长安城,苏策让旅贲军去抓人,东宫属官中有人与蝼蛄交往密切,二皇子拿到了明确的名单。 “咚!咚!”旅贲军扣响了一处宅院的大门。 这里是东宫属官康宁的家,江南水乡出才子,康宁便是隆盛九年的新晋进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处院子很大,是长安粮商柳直荀的家,他的长女嫁给了康宁,这让柳直荀出门的时候,腰板都比别人挺直。 但是今天祸事却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婿带来的。 “抓人!”坐在马上的苏策没有进去,对于抄家这种事情,苏策做的很不情愿,要不是二皇子给了四成作为战死部下的抚恤,苏策压根不会去接这个差事。 年近五旬的柳直荀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抓出来的时候还在大喊着:“我女婿是东宫属官,你们快放了我!” 东宫属官,是官场上与御史齐名的清贵官,没有谁愿意碰这些人,御史骨头太硬,东宫属官仕途太顺。 但是今天,往日柳直荀挂在嘴上的女婿却没有带来柳直荀所想的误会一场,等会儿有人就过来道歉。 随着越来越靠近东市,柳直荀慌了,大喊着:“康宁,康养平,你惹到了谁!” 只是一脸死灰相的康宁一言不发,他的籍贯是真的,他一路顺畅的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考中进士。 自从他去了一次平康坊,整个人生就被蝼蛄控制住了。 一夜春风,早上醒来,便看到昨夜佳人死在身旁,而他的手里握着短刃。 他解释不清了,之后那怕是与柳小姐的相遇,也是蝼蛄一手促成的,身为东宫属官,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的,因此他没有反抗,只是可惜连累的柳家小姐。 上次东宫斩杀的那些属官,都是他拉下水的,为了一个清名,越陷越深。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整个四月十二日,整个长安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不提昨夜的厮杀,只说今日的东市狗脊岭和西市独柳树,从午时一直杀到傍晚。 戴德珍府上几百人昨夜被旅贲军斩杀了反抗之人,至于妇孺拉去了西市独柳树下,罪名乱国。 南衙禁军七位中郎将,十三位都尉,三十七位校尉,旅帅以下过百人。还有下午苏策带着旅贲军抓来的六位进士。罪名谋逆。 一个词叫做杀一儆百,处斩一般遵循的就是这个原则,一个人犯了死罪,他的死就要起到警戒臣民的作用,因此这个行刑的场所一定要安排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方便陈尸于众。 那么长安城中最热闹、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是哪里呢?正是大唐的商业中心,即东市和西市。 只是今天却没有陈尸于众,因为斩杀的人太多了。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会同御史中丞会审。 长安,万年两县东西两市各有一位大理寺少卿,详断官八人。 刑部往东西两市各派一位刑部侍郎,刑部主事两人,刑部令史九人,书令史十八人。 南衙十六卫,牡丹内卫,旅贲军,轮番押人而来。 “斩!” “斩!” “斩!” …… 没有多余的话,坐在监斩台上的长安万年两县县令额头冒汗,脸色发白。 左手边刑部审理,右手边大理寺复议,一寺一部的刀笔吏,奋笔疾书,大理寺少卿与刑部侍郎拿着大印往笔记潦草的文书上盖印。 八水绕长安,原本作为水源和排水防涝防火的水渠,被染成了血河。 前来观刑的百姓们早没了以往谈天说地看热闹的兴致,刽子手的刀都不喷酒了,再喷就要醉了。 东西两市人头滚滚,一辆辆马车拉着尸体运往长安城外的乱坟岗。 万年县的县丞带着人在这里挖坑,下午挖了不到百个,但是运来的尸体却有上千,而运尸体的马车还再往这边运。 只诛首恶,这是中午太子下的监国令。 二皇子赵载校本来觉得应该除恶务尽,但是去了一趟东市刑场,看来一眼,扭头就走,再也不提之前的话。 尸山血海,万年县的县丞看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头皮发麻。 只得让衙役们找了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壕沟,把尸体丢进去,然后再让那些不守宵禁,加番徭役的百姓往壕沟里面填土。 除了大理寺和刑部,没有人知道十二日这一天东西两市斩杀了多少人。 苏策是最后押着人过去的,只是东市狗脊岭,比起苏策遇到过所有战场都血腥。 苏策没有把人丢下就走,让旅贲军在此观刑。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十二日的长安城倒是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夜里看过文书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人连夜上书乞骸骨,第二天便结伴去了禅宗出家。 在离开前两人在案牍下写下两人仕途的最后一道文书。 十二日,文书封禁!千年不察! 晚上,南衙十六卫净街,东西两市的刑场翻开青砖地面,深挖四米,连夜运出血砖血土。 凌晨长安县县丞带着百姓填坑,重新铺起青砖。 史官只用了一句话就写完了隆盛十二年四月十二日长安城的杀戮:“十二年,四月,十二日,天肃杀,除蝼蛄。” 当宵禁的鼓声响起,苏策带着旅贲军归营,此时营地只有百十来人,其他人在下午都被派了出去。 苏策让人关闭了营门,旅贲军上至卫率下至普通一卒,晚上都没有回到的屋子睡觉,而是聚在校场上。 校场上,值令官点燃篝火,八百多人盘坐在地上,左臂绑着黑布,看着点将台上的苏策和六位卫率。 没有人说话,吃着硬饼,喝着粟米粥,长安城的杀戮吓坏了很多人,包括旅贲军。 沙场之上,生死由命,只是当横刀对准自己人,这是很多旅贲军想不通的。 所以大家伙都不愿离去,即便是军中值令官也没有遣散众人。 府兵,一声令下,哪怕是搏命也要完成军令,但是这几天的事情,从未有人给他们说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今天在刑场上看着人头滚滚,血水长流,他们迷茫了,他们的横刀怎么会面对自己人。 “蝼蛄,前元余孽!” “神武三年,太祖亲征西域,蝼蛄与百国血盟,安西军遇百国联军围困,四万安西军断后,折损殆尽!” “神策九年,世祖征安南,蝼蛄引燃山林,安南都护府粮道断,兵败,折损三万!” “神策十五年,世祖亲征安南,蝼蛄于水源投腐尸,安南大军染瘟疫,两万安南军自绝于伤心谷。” “神策十七年,蝼蛄煽动岭南獠人作乱,南诏趁机占据赣中,庆王亲征,三年七战,损军九万,庆王染肺病,年二十一,呕血夭。” “真定四年,蝼蛄引燃安东都护府战船两港,室韦趁机南下,两位国公陨落!” “丰武初年,高宗亲征室韦,蝼蛄与九胡室韦设伏燕山,高宗退兵。” “丰武十九载,高宗四征室韦,损军累计二十一万。” “平朔十年,十一年前,北征,蝼蛄蓄水引无定河发水,大水三月不休,安北军断粮,大败而归。先皇因此气急吐血,连斩安北大都护周正,副大都护李文道,吴坤,副都护赵敬承,肖书宁,三个各曹参军事,共九人,三月后先皇驾崩。” “往事历历在目,今日我等之横刀,斩的不是我大乾子民,而是蝼蛄余孽。” “再说去岁,蝼蛄引罗斯与九胡残部南下,定北军折损六成,你等去岁拾遗骨。” “蝼蛄乱我大乾之心,无一日不休,今日长安城斩杀千人,总好过我等府兵非战而亡。” “你等可知,前些天东宫属官冲击宫门是谁鼓动的,康宁!而今天我等抄家七户,每一个都不干净,要么为蝼蛄耳目,于东宫打探消息,要么便是欺世盗名之辈,早已被蝼蛄腐化。” “今天斩杀的人中有没有不知情的,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回答,有!” “但,家破人亡之仇,今日若是放过,明日他们便是下一个蝼蛄。更何况这些所谓不知情者早已经与蝼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不知情,那明日知情的他们要给我们府兵造成多大的伤亡。” “太子去岁遇刺,九胡人是怎么进到长安城的!是蝼蛄一路千里把这些九胡人带进长安城的。” “三皇子年过十六就被圣人送去南方,为什么?” “因为蝼蛄扰乱了南粮北运,三皇子坐镇南方,稳住了南方粮商。” “你等说说,这蝼蛄该不该杀,这些与蝼蛄一起乱我大乾国运之人,该不该杀!” “值令官,让他们散了!” …… 苏策说了一大通话,其中有些话他不能说的太详细,圣人继位十二载,大乾国运昌盛,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喜欢待在长安城。 苏策晚上没有回家,而是坐镇大营。 看着桌上的油灯,苏策开始书写文书,战损了六百旅贲军,明天要把这些文书写完送去兵部,在看着旁边姜澜为首的六个东宫卫率,除了上官博外,剩下五个人咬着笔杆子,迟迟不动笔。 “照着抄!”苏策没好气的把一封文书丢给姜澜,看着五个凑在一起抄文书的卫率,苏策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脚。 踹完了,走出门,看着天空明亮的月亮,苏策叹了一口气。 比起单纯的边军,长安的事情太过复杂繁琐了,苏策有些想念曾经边关敌我分明的日子。 这长安城中,文官争,勋贵争,将门的人去了安北都护府,暂时偃旗息鼓。 这文官里面三相各部争,勋贵内也是争斗不断,还有一直想要插手朝政的世家也是不安宁。 长城中错综复杂的形势,让苏策有些眼花缭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这两个位子,世家盯了很久了,或者说朝堂上紫袍的位子,一直是世家的目标。 这次除掉蝼蛄,杀的人太多了,恐怕世家会借机卷土重来,重现当年在大齐朝堂的威风,只是不知道太子和圣人要怎么去谋划。 连身在局外的苏策都能看明白,身在朝堂上的的文武百官看的更为清楚。 世家名望在地方颇高,今年的科举,文官想争,就是想出点人才,以后对付世家用。 勋贵不想文官朝政被文官把控,但是大乾要休养生息,闹一闹让文官们看看盾贵的力量,这样以后文官也不敢打压勋贵。 至于世家,勋贵可不想他们卷土重来,大齐被这些世家搞垮了,现在又想祸害大乾,好好的在地方做个豪族不好吗? 长安城东西南北横跨四十里,人口百万,是谓天下第一城。 长安城也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至少朝堂上容不下世家大族。 苏策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又进去写文书了,这里面不仅要写战报,还要写折损将士的文书,今夜怕是没有时间睡觉了! 第九十四章 任重的蜀王 长安风雨暂平,大乾的西南开始厉兵秣马。 剑南道的厢军只是作为防卫只用,平时对付些盗贼还可,面对如狼似虎的吐蕃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东宫众将中,上官博在圣人十五日回长安的大朝会上被一旨调令,调去了百越上都护府任副都护,上都护是越国公之子李遗芳。 百越上都护府新立,里面却尽是老府兵,由之前安南都护府的守捉郎组成,另外从南方各道抽调府兵填充到安南都护府中。 曾经兵力最弱的安南都护府一跃成为大乾四大边军中兵力最多的一府。 而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现在刚刚搭了一个架子。 毕竟削弱了一成兵力,南衙十六卫的精兵不能乱动,圣人赵钰民只能把北衙禁军缩编为左右羽林卫两军。 这才把府兵的缺口填上了。 大乾府兵战力无双,但是耗费却极大,一兵十民,这才保证了府兵只去战斗,不需要顾及其他。 因而两百万户府兵,三月一番,每年两番。当然可以一次轮番一年两年,前面攒够番数,后面一两年就可以回家不用轮番了。 这么一算就可以抽调出来百万府兵。 安西都护府要走了十五万,安北都护府十四万,安东都护府十二万,安南都护府十六万,南衙禁军十四万,北衙禁军四万。拢共七十余万府兵在值。 还有二十万的府兵在路上准备和在值府兵轮番。 大乾六部每部之下都有各道值司,其中以户部,兵部官吏人数最多。 苏策在家休养,却并不是不知道朝政,身为正四品上的武将,每天的邸报都由一个府兵送来。 说是休养生息不征,但是大乾军方的动静却是不小,新出现的四个上都护府,其中百越上都护府等待兵将到达后便会前往赣中。 剑南道的府兵也被紧急征发,凑出来了十万府兵。 百越上都护府对南诏国,剑南道府兵对吐蕃人,剿灭蝼蛄获得的情报让大乾提前有了准备,不然到了六七月份,大乾很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因而圣人回长安的第二个动作便是封二皇子为蜀王,也是大乾隆盛年的第一位受封亲王。 四月底的时候,二皇子赵载校骑马来了苏庄一趟,他是来告别的,此去剑南道,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长安城。 此时苏策在河边小谢垂钓,苏策还在这里养伤,养身伤,养心伤。 “您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蜀王殿下!”看着二皇子赵载校,不,现在应该是蜀王赵载校,穿着一身常服,苏策也没有行礼。 看到苏策没有行礼,蜀王赵载校松了一口气:“孤结交好友不少,今日不知为何,却只想来寻你。” 苏策端起一把竹椅放在自己的竹椅旁边,蜀王赵载校顺势坐下,抬起鱼竿,空竿,给鱼钩上串上蚯蚓,甩出鱼竿。 苏策躺在竹椅上,有些放浪形骸,更多的是一股慵懒,不复以往冷面将军的样子。 “倒是你今日这般样子,孤还是第一次见到,为何不回家,住在这里?”蜀王赵载校盯着水面的涟漪。 苏策笑了笑没有回答:“蜀王殿下不是也没有回十六王府吗?” 赵载校自嘲一笑:“树倒猢狲散,孤在长安的时候,不管是才华横溢的才子,还是勇毅果敢的将门子都围着孤转圈,这封了王,门庭却无往日的喧闹了。” 苏策听出来赵载校的意有所指,却没有搭话。 “孤与太子争了十几年,却处处不如太子,现在想来犹如抢不到饴糖的小娃娃,太子自始至终都比孤看的远,输了不丢人!倒是你,太子没给你寻个好差事?听说上官博那小子这次要起来了,啧啧,百越上都护府的副都护,李遗芳这次要是立功,就会调回长安,上官博这次捡了大便宜了。”赵载校扭头看着苏策,却发现苏策嘴角带着笑,丝毫没有失落。 “太子与我说北人不善南战,你可是南人出身。”赵载校又说了一句。 苏策由躺着变坐:“蜀王殿下,您今日来怕不是来说这些话的吧?” 赵载校讪讪一笑,和聪明人最好不要打机锋:“孤的亲王府还没有司马呢,孤去找太子讨人,太子允了。” 苏策指了指自己的脸,倒是乐了:“殿下说笑了!” 正四品上的开国伯去给一个亲王做从四品下的亲王府长史,这不是看重,而是拿苏策取乐呢! “想哪去了,孤那里可没有你的位子,周正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赵载校看到苏策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 听到周正,苏策的眉头皱了起来:“殿下,周正不是牡丹内卫的人吗?难道牡丹内卫现在不归你管辖了?” 这时候鱼竿动了,赵载校抬起鱼竿,把一尾手掌大小的鲤鱼解下来,转手又丢到了河里。 “牡丹内卫,孤是暂领,封了亲王再去管着牡丹内卫,太子会睡不着觉的。”赵载校的表情有些寂寥,万事有得有失。 苏策点了点头,牡丹内卫可知不可说,邸报上也不会写,苏策倒是不知道赵载校交卸了牡丹内卫的事务。 “我可以去找太子。”苏策想通了赵载校来自己这里的原因,现在赵载校授封亲王,却是不适合再去向东宫讨人了。 “孤承你的情,后天孤要去剑南道了,等到太子继位才能回长安,倒是你家的百果酿记得每年送些来!”赵载校站起身子,拱手一礼。 苏策连忙站起身子还礼,这一礼应下,两人就不再有之前的君臣之分,而是应下了私交。 “策,后日送蜀王!” “带着酒来!” “好!” “不送!” …… 看着曾经的二皇子,现在的蜀王殿下,苏策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剑南道十万府兵,挂帅之人便是蜀王。 身为亲王,兵伐,安民,仁政等等,每一件事情都义不容辞,这是属于赵载校的责任。 做的好,赏赐些财物,加些仪仗,做的不好,圣人便会用削爵来堵住朝堂上百官之口。 赵载校为什么非要在四月将长安蝼蛄铲除,为的还不是弥补之前让九胡人和罗斯人逃走的过失。 太子不惜自污也要给赵载校一个铲除长安蝼蛄的机会,大乾三十岁封亲王的皇子大有人在,而赵载校从十七岁开始便接收牡丹内卫,圣人的目的是让二皇子可以尽早封亲王,这样太子监国,便有了遥助。 朝堂上太子孤身一人,没有外力可借,现在的蜀王殿下就是太子的外力。 压在赵载校肩膀上的责任太重了。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圣人要的便是这个结果吧。 苏策摇了摇脑袋,让人去牵马。 蜀王此去,说是就藩,实则领兵亲征,既然要了周正,肯定是看重了周正的能力,作为曾经和周正一张炕上睡觉的同袍,苏策能帮一把,肯定义不容辞。 从赵载校的处境来看,文官肯定是不乐意圣人太子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这几个月,三相也好,勋贵也好陪着圣人太子演戏,现在就是文官要回报的时候,赵载校行事不按常理,喜好稳定的文官,肯定是不愿意赵载校再待在长安的,索性封王之后,便让其就藩,总好过赵载校在长安搞凤弄雨。 至于以后赵载校回长安,经过几年历练也该成熟了。 第九十五章 蜀王就藩 下午苏策就去了东宫求见太子,太子和苏策这才几天没见,苏策就发现太子的眉眼间带着疲态,这与以前的太子可大不相同。 “是老二要你来找我的吧!”开门见山,太子没有废话,朝堂上,三相借机“逼迫”蜀王离京,没有了监国之权的太子一点法子都没有,至于圣人,被三相一句:“亲王就藩,四旬而归乃是旧历,安能蜀王特立独行!”堵住了嘴。 而之前作为太子助力的勋贵和圣人亦步亦趋,亦不发声,帝国只能有一个声音,圣人在长安,所有勋贵都知道为谁发声。 而且之其中勋贵也是推手之一,骨子里流淌的好战血液,不允许这些勋贵安于平淡,哪怕身上的紫袍也阻挡不了征伐的野望。 太子赵载承也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想到文官也掺和进来了,理由是他们反对这么早给赵载校亲王爵,但是后面几年没有战事,赵载校封王的功勋那里找,而且后面还压着老三老四,所以圣人此举,有不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正这个人,蜀王想要!”苏策知道太子不喜欢底下人绕弯子,所以开口直接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孤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周正是和你一起戍守过烽燧堡的人吧?”太子赵载承的记性不错,重用苏策的时候,苏策交往的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那个在长安城以百果酿出名的李大管家。 “对,周正,剑南道人,家中经商,可为蜀王助力!”苏策能理解赵载校上午找他是为了什么,一个出身剑南道可以信任的手下。 “允他!蜀王就藩益州,加益州大总管,这些吐蕃人来者不善,一个周正做亲王府司马可行,但蜀王缺的可不是一个司马。”赵载承停了下来看着苏策,有些犹豫。 “太子明言!”苏策行了一礼,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苏策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蜀王就藩益州,为益州总管,管五州一关诸军事,实则厉兵秣马,以军松州,茂州两州之地阻吐蕃东进。你之伤势如何!”太子转头又问起了苏策伤势。 苏策胸口钝伤,看着紫青了一大片,实则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 “伤势无碍!”苏策忽然明了了,蜀王那里是要周正,这是想要自己。 “茂州刺史刘荃,文人出身,兵事不全,明日孤禀明圣人,你去茂州任刺史!”太子说完,苏策傻眼了。 “太子,策哪懂治理地方啊!”一州刺史,总揽民政军事,苏策军事可行,民政那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呵,让你去治民,孤可不愿闹笑话,茂州乃是益州西部门户,那是半座军城,剑南道十万府兵陆续抽调出来后,雅州,邛州,戎州各屯军一万防止吐蕃人翻山进入川蜀腹地,绵竹关屯军两万为防前线大败,保汉中郡,益州屯军四万为主力,剩下的茂州要屯军一万。吐蕃人来势汹汹,牡丹内卫的人传回消息,吐蕃赞普征兵二十万。”赵载承没有和苏策开玩笑。 这次蜀王就藩,去蜀地的人会很多。赵载承接着说道:“安丰郡公班和任副大总管驻守汉中郡。除此之外勋贵中派出五位县公与蜀王就藩。 中牟县公赵续任雅州刺史。宜阳县公桂弘任邛州刺史。商县县公封权去绵竹关戍卫关塞。阳武县公关昌任陇右道松州刺史。原武县公丹荃任戎州刺史。 戎州刺史钱朗对付獠人有一套,文官私有不甘心,全力支持钱朗教化之策圣人的意思是留着钱朗在戎州联络撩人部落为羁縻州。 只剩下现在茂州刺史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说到这里,苏策算是明白了,陇右兵凶悍,松州无忧,此战为侧应。 茂州为益州门户,吐蕃人东进为的很可能因为粮食,大乾这些年与吐蕃通商,锦罗绸缎盐茶掏空了吐蕃人的钱袋子,致使吐蕃人买粮的数量日见减少。 因此吐蕃人想夺一块产粮地,而在吐蕃旁边还有那个地方比益州正适合种粮呢? 所以茂州这块险地,必为吐蕃人的进攻方向。 而吐蕃赤日赞普,历经十余年征伐吐蕃各部,为吐蕃共主,其人野心勃勃,蜀王之前从灵感寺查出,这位赤日赞普在十余年前就让番僧来长安建寺,实则搜集大乾各类技艺。 要不是军备被将作监把控,吐蕃人会更难对付。 陇右道为帝国西臂,吐蕃人对河西走廊虎视眈眈,夺陇右道,断河西走廊,安西都护府孤立无援,吐蕃人便能一统一叙,断大乾西进之路。 西川一带主要分布着三股大势力和一股小势力。其中,三股大势力就是吐蕃、南诏和大乾,一股小势力则是东獠等诸界獠人及三羌。 在这四股势力中,吐蕃和南诏属于同一战线经常与大乾进行交战,不过要注意的一点是,南诏投靠吐蕃并不是仅仅因为大乾对于南诏的敌视。 至于第四股势力中的撩人和三羌在西川一带起不来什么太大的作用,基本上都属于墙头草,看哪一方强了就归顺哪一方或者就是看谁给的好处多就归顺谁。 因此吐蕃人来势汹汹,此次戎州确实不适合派去带着战争气息的勋贵,大乾的文官历来主张安抚,刺史钱朗只守不攻。 收拾掉吐蕃,则南诏,撩人,三羌自散。 因而庙算于堂,兵部早已经摸准了大乾周边各股势力的脉搏,相应的兵策在兵部的档馆中堆积如山。 兵部官员七成出于军方,多为老将养老之地,这些老将军虽然不能领军作战,但是积攒下来的经验为大乾中青年将领指明了横刀所向。 太子赵载承刚刚提到的一郡公,五县公,除了安丰郡公外剩下五位县公都是前些年袭爵降等的郡公嫡子。 勋贵可以容许消减一成兵备,却不能容忍随着时间流逝,不断缩减的朝堂势力。 大乾勋贵分三类,一类是自建国便传承下来的老牌勋贵,一类是从将门吸纳来累年新增的勋贵,最后一类就是苏策这样没有背景的新锐勋贵。 这一次出战的勋贵,不算苏策有六位,其中安丰郡公便是将门出身,剩下五位则是老牌勋贵传承。 大乾的国公硕果仅存五座,作为勋贵中当代的扛鼎之人,齐国公姜卜肯定是要拿回勋贵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的。 苏策这些新锐的勋贵多附庸在老牌勋贵中,就像苏策身上很明显烙印着齐国公府的痕迹。 “太子,策明白了。”太子一直没有开口,留给苏策去想,苏策也很快想通了。 勋贵中不养闲人,看似勋贵不占职官,但是勋贵随便抽出一人都是可以领兵作战的大将。 因此,有些勋贵看似名声不显,但每一家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苏策这样的新锐勋贵,现在还属于积攒家底的时候。 比如姜澜,现任东宫左率卫率,其手下校尉旅帅都是齐国公府一脉的勋贵之后。 苏策看似在东宫十率说一不二,靠的不是自己,而是有着姜澜在身后,而姜澜背后则是身负前朝帝王血脉的齐国公府。 “东宫将领,出战的机会很少,孤无法给你保证,若是此次选中了你,不要丢了东宫的脸面!”太子赵载承冲着苏策点了点头。 当苏策出东宫的时候,回望朱红色的东宫宫墙,何时何地,但有人在,便少不了争斗,太子赵载承能给他说起这个话,背后的交出去的东西肯定不少。 想着太子的疲态,苏策冲着东宫恭敬的行了一礼。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翻身上马,苏策回到苏庄,便从河边小谢搬回了府里。 李常这两天去将作监待着,苏策的马槊已经做好了,李常眼巴巴的等着将作监走完文书,就能替苏策拿回一把马槊。 苏策回家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陪着王兰,对于王兰,苏策总是看不够。 苏策的异常,王兰看了出来,却没有去挑明,知道苏策可能又要出征了,王兰放下了手里给嘟嘟做的小衣服,给苏策开始缝制衣服。 苏策就坐在旁边抱着嘟嘟,陪着自己闺女嗯嗯呀呀的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晚上看到王兰和嘟嘟睡着,苏策起身去了偏房睡觉。 “去多久!”苏策一转身,看着眼眶含泪的王兰,苏策知道自己从来都瞒不过王兰。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兰不是大家闺秀,亦不曾读过多少书,但是王兰可以读懂苏策,就连苏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河边小谢是王兰让苏策去的,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总是夜里起来,看着夜空发呆,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喜欢一个人沉默寡言的一待就可以待一天。 苏策没有说话,坐在床榻上,看了一眼熟睡的嘟嘟,把王兰揽在怀里。 把自己的头埋在王兰的青丝中,嗅着王兰身上的幽香,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再长点。 两人没有说话,能从江南的小地方搬到长安,这里面苏策有多少次游走在刀锋之上,苏策从来都不是争强好斗的人,但是他总是被赶着去争,这才是让苏策最痛苦的事情。 只是很多时候身在其位,身不由己,这便是现实,太子妃于太子,王兰于苏策,谁不想过得无忧无虑,但想要和得到,中间一定要做到。 “睡吧!”苏策亲了亲王兰的额头,坐在床榻旁,握着王兰的柔荑,听着王兰平缓的呼吸声。 凌晨,天刚微微亮,从长安城奔来的一队骑兵,兜率上插着雉羽,这是羽林卫。 二皇子和其他人已经先行了一步,苏策也需要出发了,再不走,就要失期了。 “等我回来!”苏策轻声的对着熟睡的王兰说道。 在自己闺女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前院,李常替苏策披甲,骑上李常自西市购买的上等战马,这些战马从幼马走了一年时间才到了长安,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千贯一匹。 苏策这次走的很安静,等到苏策起马走出苏庄,一千羽林卫早已等候多时。 这一千羽林卫是圣人赵钰民赐给蜀王的,不过羽林为帝王羽翼,赐予亲王于理法不和,为了一千羽林卫在朝堂上吵了两天。 最后还是太子赵载承在朝堂上说了一句:“既然羽林不可,孤还有三千旅贲,分给蜀王一半可行!” 比起帝王私军羽林,东宫的旅贲军更为敏感,旅贲,储君之军。 文官这才做罢,至于文官一直揪着赵载校不放,每件事都要反对的原因也挺简单的,因为赵载校手握牡丹内卫的时候,抓了不少文官,也开罪了众多文官,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文官的反对,都是赵载校之前几年纵意而为的反噬。 有因便有果,牡丹内卫在赵载校手中的几年,有两千多个官员丢掉了官位,而文人讲师承,抓一个拉一串,世人总以为二皇子要争储君之位,却不知道赵载校只想为自己的兄长扫清障碍。 大乾官员的数字是官职的两倍,这意味着大乾多养了一倍官员,总说府兵耗资太多,文官也不见少了多少。 圣人赵载承答应了府兵不征,圣人的刀不对外,只能对内了。这可能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迫不及待的让蜀王就藩,也是不想赵载校手里沾染太多文人的血。 这个持刀的人只能是圣人赵钰民,而太子赵载承除了给苏策争了一个刺史之位后,便在朝堂上默不作声。 而勋贵看出来一点苗头后,便将长安城的勋贵开始外调,开国伯领两座折冲府,开国侯领三座折冲府,开国县公领五折冲府,齐国公向圣人要了个名头——折冲府郎将。 勋贵不想搅和进肃清吏治的浑水中,便去各地折冲府练兵。老牌郡公则和国公则留在长安总揽全局。 圣人赵钰民的想法很简单,他要改制。 边军已经先行了一步,武先行,文从后。现在赵钰民就要开始改变现有的道府制度。 第九十六章 大乾改制 圣人赵钰民等到五月初一的朝会上将他在离宫和闻器商讨出来的改制之策拿了出来,一石惊起千层浪。 大乾地方缺少官员牧民,但是大乾官员却有一半人闲置,这对于赵钰民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之前大齐丢下的烂摊子,大乾收拾了百年,才把边关稳定了下来。 这次吐蕃想要攻击剑南道的事情更是提醒了赵钰民,边军虽强,但却不能护住每一寸边地。 各道折冲府几十上百,却无常备统兵的,这让大乾无比被动,每次都要从长安征发大将,再去地方领兵,这次要不是赵载校提前获知吐蕃人的东进时间,整个剑南道恐怕便会沦为焦土。 因而,这次赵钰民改制的决心很大。而在朝堂上足足吵了一个月,这才定了下来。 率先改变的便是三省,以往的中书令,侍中,尚书令换了名字,职责不变,品阶稍作改动。 中书省中书令改为右相,正三品分别负责起草诏书,政令。由中书舍人草拟圣旨多份,再由右相或中书侍郎选出一份并稍加润饰,成为正式诏书,接着由皇帝画一敕字成为皇帝的命令,最后下达门下省。 门下省侍中改为左相,正三品,审议政令。由中书省发出的皇帝命令,至此须经过复核。若复核不通过则由给事中批注送还中书省。若复核通过,还需左相或门下侍郎签名,诏书才正式生效,然后下达尚书省执行。 尚书省尚书令改为丞相,正二品,执行政令,总理六部。其下为左、右仆射,从二品。左仆射管吏、户、礼三部,右仆射掌兵、刑、工三部。 六部,九寺,五监未做变动。 各道置府,府设宣抚使、招讨使和监察使。 观察使掌民政,招讨使掌军政,监察使掌监察。三使皆为正三品。 州设刺史,为一州的行政长官,每州员额一人,品秩按照州的等级由从三品到正四品下不等——州均按其地位之轻重、辖境之大小、户口之多寡,赋税之高低分为上、中、下三等:五万户以上为上州,三万户以上为中州,一万户以上为下州。 上州刺史从三品,中州刺史正四品上,下州刺史正四品下。 刺史下设官员包括:长史为州刺史的佐官,司马掌城防厢军、录事参军掌考核文书簿籍、监守符印,纠弹州县官员过失。 再往下则设诸司,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参军事等,员额增减不一。中、下州其下佐官仿上州,但不全置。 当苏策追上蜀王的车队时,关于各道三使及道府官员经过吏部选官,圣人授印奔赴各道。 有人升官,便有人被贬,身有劣迹的官员,贬谪任用。不过即使如此,也只是将留京闲置的官员派出去了三成。 剩余七成官员的出路,圣人赵钰民暂时没有动他们。 圣人提出改制时,文官一时间有些风声鹤唳,不过等到月底正式实行的时候,反对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起来。 四大边军已经整备的差不多了,不过对于大乾边军和禁军的改制也被圣人赵钰民提上来日程。 折冲府作为大乾的立国之本,这一点无可撼动,勋贵们已经先行一步去往各道练兵。 而关于军方各府之前进行了调整,关于都护府都督府也已经明确了下来,都护府为攻,都督府为守。 都护府设府,城或镇,戍,堡。 都督府设府,州,县。 这些都没有过多的改动,不过关于厢军则有了明确的规定,之前厢军多为募兵,其中不乏精锐,但募兵却与府兵制度有所冲突。 对于厢军要进行严格的划分,毕竟将道府落在实处后,为了防止三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除府兵轮番,还可以自由招募的厢军,自此就不能募兵了。 但是地方州县的防务却少不了厢军,因此随着府兵数量的缺口变大,折冲府增加了很多,毕竟折冲府一直以来都是可以随时置废的。 不过对于这一点百官们却起了质疑,好不容易消减了兵备,如今增加折冲府,无疑又增加了兵备。 厢军的处置就显得极为棘手,齐国公姜卜退了一步,折冲府的备选府兵第二年选锋之后,第一年轮番设在周边州县,这样不仅可以安境保民,要是有匪患,还可以借此练兵。 另外也能让府兵有时间成婚。大乾男子十六可成婚,十七选锋,十八本地轮番,十九轮番边军两载,接着选择留在边军,亦或者去禁军和回到地方充为厢军。 之前一个府兵选锋之后,可以有一百亩永业田,而府兵只有战死,伤残退军或者轮番到五十五岁才能回乡,像这三种情况,这些永业田才算是落在自己手中,不用授还给国家。 之前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作为府兵并不意味着当几年兵,就可以白白拿到这八十亩永业田。 在一个府兵的生涯中每五年折冲府会考评一次,有很多府兵便因考评不过,交卸了府兵的身份,这也意味着八十亩永业田一亩也没有落在手里,因此对于普通的府兵来说,在年轻时拿不到功勋,之后年纪大了,便看不到丝毫出路。 这是府兵的悲哀,亦是勋贵的耻辱。 显然齐国公姜卜准备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他提出出谏言,之前府兵授予的八十亩永业田加上原本每人都有的永业田,一共是一百亩,现在将这八十亩永业田减少为四十亩,增设四十亩勋田,只要还是府兵便有这四十亩勋田。 如此府兵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毕竟一下子砍掉了一半永业田。 不过姜卜显然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战死者,四十亩勋田变为永业田。 伤残者,四十亩勋田只交还二十亩,剩下二十亩勋田变更为永业田。 府兵四旬可退,可得四十亩永业田,不用到五十五岁了。 虽然这样很可能让当前军中府兵的数量减少很多,不过姜卜认为这是大乾府兵必须要经历的阵痛。 大乾以武立国,武便是府兵,如今军制改制的第一刀就挥向了府兵。 少了四十亩永业田无疑缓解了每年随着授田不断减少的官田数量,户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齐国公姜卜的谏言。 而紧随其后的是诸多勋贵,毕竟勋贵的地位来自于沙场,谁也不想自己的部下里面都是须发花白的老卒。 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活到五十五岁,更何况还是在军中,每年轮番路上的日晒雨淋,戍卫的辛苦,年龄大的人遭不住,多少老府兵没有死于沙场,却病死于路上,病死于营中。 行军损失掉的兵力多是这样的老府兵,用命换八十亩永业田,还是四十岁拿到四十亩永业田,这个交换,是个人都能选出答案。 这项谏言很快变成了诏书,在六月初颁布天下。 而此时苏策已经跟随者蜀王到达了益州。 第九十七章 旧历募兵 朝堂上的交锋显得云淡风轻,但是对于府兵,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府兵来说这般消息如同春雷一般。 兵的命,低贱,长期以来以府兵出身搏出富贵前途的人总是少数的,大部分的府兵,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轮番上值,或战于沙场,陨在阵前,或伤残其身,沒于乡野,或不得勋不得田,孤老一生。 春雷逢雨,如若甘霖,十六卫最先抽调出来上万府兵,这些须发花白的老府兵中有人历经三朝,为国拼杀几十载,从青葱少年到五旬老人,大乾有今日之强盛,这些老府兵好多人至今还孑然一身。 “为国戎戍,当以国士相送!朕之内府当为府兵养老!”当圣人赵钰民的话传到十六卫的大营,营中大呼万岁,此时所有人都明白大乾改制已经无法再与圣人相争,十几万的老府兵便是圣人赵钰民改制最大的支持者。 老府兵在大营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身上的甲胄上甲片新旧交织,横刀的刀鞘也随着刀刃磨薄变的松垮。 一万多老府兵被被拆分,随着各道三使去往道府就任,他们要回家,回到生养他们的故乡。 如果说大乾改制,谁的反对意见最大,无疑是地方大族,做惯了土皇帝,以往的州府松散,无法压制住各地大族,只能客气的礼遇相交,现在道府三使一落,便在这些地方大族头顶上悬起了一把夺命的横刀。 老府兵是圣人给三使的最大支持。地方大族把控州府官员是大乾不成文的规定,虽然主官是朝廷派遣,但是属官从吏皆是地方大族的人。 大乾十二道,便有三十六位三使,太子赵载承在城外想送,国授节杖,为君牧民。 再一次上朝,太子赵载承看到朝堂中的左边文臣的队伍中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与其朝堂喧哗,不如去州府做些实事,三十六位三使上任,都是带着笑脸离开长安的,毕竟没有那个文人不想自己一身所学在朝堂的争锋中日见消弭。 隆盛新政自上而下,为大乾注入了一丝活力。 文官们此时已经不在意他们在改制中失去的势力了,因为圣人赵钰民贬官削阶,却给了文官三十六座三品文位,虽然其中有十二个位置需要让给武将,不过招讨使在战,确实适合一生征战的老将。 这十二座招讨使的位子,勋贵们没有争抢,全数给了将门,虽然圣人和勋贵一直在压制将门得爵,但是却不妨碍他们对于将门的看重。 不封爵是因为将门得爵容易割据一方,现在异地为将,却可以给厢军带来精明的主帅,怎么算都是利好。 不过,抽调老府兵的空缺却让大乾两年内没有了外战的力量,不管怎么说占据五分之一的兵力的老府兵退出军队,军队的数量不可避免的减少了,虽然增设了两百座折冲府,但是折冲府养兵,最少需要两年时间,勋贵们抽出来众多年轻勋贵也紧随三使就任的步子,与之前去了各折冲府的勋贵们会合。 齐国公姜卜早在圣人这次去南山离宫前,便和远在商县的闻器书信不断,与其说是闻器推动了这次大乾改制,不如说是齐国公姜卜推着闻器。 早于心里有了腹稿的齐国公姜卜,对于需要勋贵出京练兵,便将勋贵分了类别。 像是苏策这些年轻点的勋贵正是当干之年,有着一两位年长的勋贵压阵,让这些小子们去边地和诸邦小打小闹,练练本事。 至于中年的勋贵和眼看着十年中即可袭爵的勋贵嫡子们则去都护府,保证大乾边地有可战的主帅将军,不怕两年的收缩期中出现异邦劫掠的情况。 年长些的勋贵们则是这次练兵的主力,带着勋贵的庶子嫡孙们去折冲府练兵。 这些剑南道抽调的府兵共有十万,按照兵部的论断,大乾府兵的战力是两个极端,千人以下,可以一战三。万人以上,五万以下,可一战二。五万以上十万以下,可一战二或一战三。十万以上,纵横天下。 人力有极限,但是组织起来的大乾府兵倚靠军阵往往可以以少胜多。 因为军队作战更多的是考虑接敌的面积和兵员的素质。 所以并不是人数越多,战力越强,灵活,稳重,这也是为什么勋贵们一致同意后,让圣人添置都护府的原因,大乾的府兵军团以十万最佳,可征一方,五万可守,人数多或者少都无法全力施展府兵的战力。 大乾百年间大量的战例都表明这一点。 因此大乾军中都是两卫制,分左右。 一军战于前,一军待在后,两军交替而战,便能席卷沙场。 处置完府兵的事情,大乾的君臣们忽然发现他们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厢军,各道厢军的成分十分复杂,这里面有轮番上值的府兵作为军官,底层的厢军中既有犯刑律以戎戍赎罪的犯人,也有为一口吃食的流民,还有拿钱招募的兵员。 现在厢军的地位被提了上来,那些出身不好的厢军便面临着被逐出厢军的结局。 如果处理不好,那么大乾极有可能面临着厢军的动乱,与纪律严明的府兵想比,这些各州县的厢军军律虽然也用的是府兵的那一套,但是却疏于管理,毕竟这些厢军只是处置一下匪患,并不需要他们去边关和异族军队作战,因此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不如府兵。 而战力不如府兵,也让这些厢军的待遇没有府兵好,没有永业田,各州府只是用钱养着这些厢军,这也是造成大乾赋税一直提不上来的原因。 直到这个时候,齐国公府姜卜的刀锋才被众人发现,三使就任,对付地方大族。 府兵改制,刀锋指向厢军。 这不是私仇,而是勋贵权利的欲望看中了厢军这块被大乾君臣看不到的地方。 而勋贵这两年一直以来的退让,在隆盛新政的末尾被暴露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隆盛宫变 没有人想到勋贵这两年的退让,最终是需要还的,勋贵控制折冲府,这是旧制,谁也说不出问题,即便是增加折冲府的数量,其目的也只是保证新政下府兵的数量。 厢军被勋贵看中了,这下文官们回过神来,才发现曾经以一身白衣压制安西悍将的当代齐国公姜卜竟然恐怖到如此地步。 不仅在新政中得到了新立的二百座折冲府,还要更进一步将勋贵的手伸进厢军中。 以往厢军以府兵中立功休养的府兵旅帅校尉们为将领,而之前说的让府兵先在厢军中轮番,无疑是勋贵们控制厢军的手段。 招讨使虽然给了将门,但是这是武人得利,有着勋贵支持的将门,无疑成为了文武之争中被勋贵们推上前台的马前卒,至于勋贵则有了将门这个马前卒,可以不与文官相争,超然于外。 以往总是文武相争,圣人为了平衡,往往是各打一板,但是文官们前赴后继,文官丢了官位还有继任者,而勋贵呢?没有战事,一个爵位都不可能拿到。 若不是大乾征战百年,恐怕现在勋贵的数量能少一半,就连五座国公府恐怕都保不住。 自从穆宗一战,勋贵折损颇多,隆盛年补充了很多爵位,但多是县公县伯这些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的勋贵。 去年六位国公格杀三相,便是勋贵最后的警告,只是文臣们没有看出来,还消减了一成兵备,对于勋贵来说,府兵的数量并不是勋贵们最看重的底线,勋贵在朝堂上没有声音的才是顶层勋贵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勋贵之权得于皇帝,勋贵权势乃是君权羽翼,大乾国力渐长,圣人赵钰民明确了三省的相权,文臣们一时间兴奋不已。 但是君权与相权两者从来都是竞争合作的关系,如今十二道三使使得相权得以加强,君权旁落是国乱萌芽,圣人赵钰民让姜卜增加勋贵的话语权,本是君权自保的手段,却没有想到文臣们的吃相如此难看。 之前,闻器为尚书令时,便力主扶持勋贵,就是因为闻器看出来大乾三省相权明显超过了君权,当初闻器为保太子,辞官而去,勋贵便失去了朝堂上的助力,这两年在朝堂上,勋贵败退,实则是圣人赵钰民的君权在败退。 两年时间,闻器夜夜无眠,大齐的先例就在百年前,文人当权,总是看不到繁华背后,若是没有军队安境保民,这眼前繁华犹如泡影。 闻器选中的继位者魏羡,却因性格刚烈,一恼怒挂印而去,气的闻器呕血。 闻器显然很明白文强武弱的后果有多么可怕。对于大乾来说,周边都是豺狼虎豹,要不是有着府兵抗在边地,大乾怕是早就被异邦分割了。 闻器不是名门望族,其祖先也不过是大齐边地的一个校尉,也正是当年大元在北方边地以大齐百姓为两脚羊的惨剧,让这位闻氏校尉痛定思痛后,弃武从文,最后留下祖训,闻氏后人当于朝堂,免去武人征战后顾之忧。 闻器便是如此,等到就任朝堂后,旗帜鲜明的支持勋贵和将门,被文臣们视为异端。 大乾国史百年,其中朝堂纷争难以用寥寥几句话说清,国内安定,让文臣们生出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错觉。 却不知道若是没有四大都护府年年征战,让异邦无法入侵所付出的代价。 百年征战才有百年祥和。显然这些文臣们已经忘却了。 六月初一的大朝会,关于厢军的处置还没有定论,当齐国公姜卜说说出:“旧历募兵选其中精壮可为都护府辅军。如此府兵可专心于战事,旧历募兵也有事可做,若立下功劳,可授田为府兵。同时,新厢军,也可承担安境保民之责,地方匪患,异族小股袭掠,便可不动用边军和禁军,如此省下来的钱粮无数。国家赋税稳定增长,我大乾地方安定富足,军力强盛,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本是老生谋国之谈,却有人抓住姜卜话中收复失地这句话不放,姜卜的本意是大乾可以恢复曾经大丰的疆域。 但是显然文臣们可不管这些,这个话别人可以说,但是你齐国公姜卜不能说,因为你齐国公府乃是大齐殷氏之后,于是礼部侍郎郭让节喊出:“试问齐国公,如此这般可想复辟大齐!” 整个朝堂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圣贤书被尔等读到狗肚子了!竖子当斩!”太子赵载承看着齐国公姜卜脸色煞白,大乾得国于大齐,虽然殷氏改姜,但是这是当年齐献帝自己的决断,齐国公府也是为大乾立下赫赫战功。 每年圣人都会抽出来一旬时间去祖地乾州祭拜先帝,齐国公府每年都是跟着一块去。 去看看乾州大乾帝陵,中央的两座帝陵,一座是齐武帝,一座是齐献帝,也是大乾第一任齐国公。 如今却被人拿出来做文章,赵载承的火气一下就被顶了上来,这句话既是说齐国公姜卜有谋逆之心,也是在骂赵氏得国不正,反正赵载承便是这么理解的。 当年可是禅让啊,两人于祖地歃血为盟,齐献帝为齐国公,乾太祖以帝王礼葬齐国公,当年文武百官观礼。 赵载承知道作为太子,此时他必须要给姜卜一个交代,否则整个勋贵势力都会和赵氏离心。这些年勋贵对大乾帝王们忠心耿耿,便是有齐国公府的先例摆在面前,勋贵与大乾帝王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要是因为一句话,让勋贵们生了离心,帝位不稳就在明日。 赵载承从圣人座旁的冲到台下,抽出仪刀,没有丝毫的犹豫,用着没有开锋的仪刀,刀锋砍向礼部侍郎,群臣在一旁胆战心惊,也不敢去拉,勋贵武将们跃跃欲试。 “叱嗟,尔等文臣母婢也。”圣人赵钰民面带寒霜,骂了一句便起身直接离开。 太子赵载承被齐国公姜卜夺取了仪刀,卫国公赵垚是赵载承的长辈,抱着赵载承去找圣人。太子赵载承大喊着“杀贼!” “去看看圣人!这事,你办不了,圣人也做不来!”姜卜在赵载承耳边说了一句。赵载承这才安静了下来。 礼部侍郎郭让节的伤势不重,被没有开封的仪刀砸在胳膊上,只是觉得胳膊疼痛,不过此时被同僚搀扶起来,其他文臣也围在周围。 齐国公姜卜没有和这些文臣说话,带着勋贵们率先离开朝堂。直奔宫门而去。 翼国公秦长武一到宫门,便对着宫门前的左监门卫中郎将喊道:“关掉宫门,让你的人去宫外等候。” 左监门卫的中郎将是江夏郡公的嫡子芦道全,刚说了一句:“宫门重地,不可擅离。” 河阳县公朱子明,一脚就踹了过去,却没有用力:“没大没小的,带着你的人滚蛋。” 芦道全是个实在人,今年才二十有四,看着一帮吃人的叔伯,不敢再反驳了,而且朱子明还是左监门卫大将军,他芦道全顶头上司。 “所有人宫门外上值!”芦道全没有说下值,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有着这么多叔伯在场,想来河阳县公也不会害自己。 不过芦道全走的时候,却被一帮叔伯你一拳我一脚的揍了一顿,虽然不疼,但是实在受不了了这帮老叔伯,你一嘴:“这娃胸口真厚实!”我一嘴:“大腿也有劲!” “行了,先别闹了,让你的人留下些横刀!”姜卜的话让带兵离开的芦道全呆在当场,不过既然是姜卜发话,芦道全不敢有所迟疑,姜卜那可是他们这些后辈崇敬的英雄,而且齐国公那是军中第一人,他的话无人不从。 芦道全让手下交出横刀,几十位勋贵掂量着横刀,试着顺不顺手,有的监门卫横刀是样子货,当场就是一脚,再骂一句:“自己去领罚!” 随着宫门的关闭,芦道全拿着皮鞭开始抽打刚才被发现横刀有问题的手下。 此时宫门洞中的勋贵们安静了下来,按照年龄,爵位自觉站位。 姜卜为首,三位老国公在后,之后是郡公和县公。人手一把横刀,此时晚了一步到达的文臣们,看着勋贵们持刀站在宫门洞中,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他们还在想着勋贵们这次肯定又碰了一鼻子灰,反正主要拿住了太子,这些勋贵总是会退一步,这是多次交锋中,文臣们总是能占据优势的原因,想来这一次也是这样。 只是显然这次他们想错了,他们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大乾皇帝赵钰民的底线,同时礼部侍郎郭让节的话也伤害到了大乾皇帝与勋贵的关系。 想要让勋贵们和皇家一条心,那么就要让勋贵们把憋着的火气泄出来。 宫门洞中的勋贵们,人身皆紫袍,反观人数更多的文官们则是各色袍服都有。 此时新立的丞相和左右相拉上朝中那些没有发声的老臣转头就走,太子赵载承和卫国公赵垚冲着三相点了点头:“圣人在等你们!” 卫国公赵垚让羽林卫放这些老臣离开,而这次在朝堂上冲在最前面,喊话声音最大的官员们则被堵在翁城中。 文臣也不是铁板一块,勋贵要动厢军的主意,地方大族出身的官员第一个不答应,因此他们今天在朝堂上表现的即为踊跃,这里面带头的就是礼部侍郎郭让节。 姜卜看着对面翁城的宫门关闭,此时留在翁城中的文官们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多事四五品的官员,一个紫袍的都没有。 大乾重才,是可以为国所用的才,不是为已谋私的才。 “杀!”姜卜没有多少废话,拿着横刀就冲了上去。 不到盏茶,以郭让节为首的官员便被勋贵们在翁城格杀殆尽。 “让圣人放心,勋贵在,天下稳固!”姜卜冲着宫墙上的太子喊了一声,带着勋贵们让芦道全打开宫门让他们离开。 勋贵们刚一出宫门,便上马奔去十六卫府衙,午时一到。 在长安城仅剩的几位老郡公带着十几个国公出了城,城外从十六卫中抽调的骑兵刚刚从大营带出。 大乾府兵轮番有骁骑番,豹骑番,熊渠番,羽林番,射声番,佽飞番之分。 骁骑番为重骑,豹骑番为轻骑,熊渠番为步军,射声番为弩手,佽飞番为弓手。 其中羽林番最为特殊,羽林番为北苑大营的屯军后人,即北衙左右羽林卫的后代,他们轮番于十六卫禁军中,从小在军营长大的经历,让这些府兵们很是宝贵,因为他们是大乾的全能府兵,上马骑战,下马步战,样样精通。 这是府兵的兵种划分,而这次勋贵抽调的骑兵便是十六卫中豹骑番和羽林番的府兵,左右骁卫和左右威卫几乎被抽调一空。 圣人的调兵鱼符跟着勋贵的脚后跟到了十六卫府衙,圣人的意思很明确,那便是让勋贵放手去做! 前有三使带兵上任,后有勋贵带兵镇压,这一次圣人赵钰民的决心很大,改制,刻不容缓。 隆盛十一年说的三年不征,今年是隆盛十二年,也是三年不征的第一年,已经过去了半年,剩下半年时间官员调动,军队换防的事情更是繁琐,显然圣人赵钰民已经被朝堂上的扯皮磨去了耐心,既然刻不容缓,那便雷霆手段! 一年改制,两年蓄力,这便是三年不征的真正目的。 大乾要从隆盛十三年开始积蓄力量,国制落实需要时间,到年底圣人赵钰民就要大乾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运转,如今有人拦住了赵钰民治国理政的路,那么勋贵们就要帮着圣人劈开路上的阻碍。 哪怕史官记载:“十二年,六月,帝暴虐,勋贵屠群臣,天下闻之骇然。” 赵钰民也没有去理会。不过,六月初刚刚赶到茂州的苏策并不知晓长安城发生的事情,至于改制也暂时不在剑南道西北部落实,凡有战事之地,改制延缓。 苏策出发的晚,却比蜀王赵载校更早到达益州,当苏策领着五千府兵从益州赶往茂州时,蜀王赵载校还有两天才到益州。 靠近茂州,苏策已经能从空气中感觉到战争的气息了,很多茂州的百姓都开始往益州搬迁,一路上苏策见到了很多拖家带口的百姓往南而去。 提前到达的五千府兵们疏散百姓,毕竟茂州马上就会成为战场,与其将百姓留下城内分心,倒不如让百姓先行撤离。 而其他勋贵也和苏策一样带着府兵赶往各州,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请假四天 今天高铁去山西太原,下午两点讲一下午课,晚上赶飞机转机去深圳。 明天上午和下午上课,明天晚上坐飞机从深圳到北京。 后天在北京上一下午课,后天晚上赶飞机去成都。成都上上午和下午的课,后天晚上坐飞机回西安,然后在西安上一个白天的课。 这工作简直了,有两个晚上连床都沾不了。 第九十九章 吐蕃军队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九十九章吐蕃军队等到苏策带着五千府兵到达茂州,下令府兵归营,茂州和松州分别是陇右道和剑南道抵抗吐蕃人东进的两个主要的前线,其中松州为主,因为跨过松州便能长驱直入进入关中地域,长安便在关中。 虽然松州不属于都护府或者都督府,但是在大乾各州县中的地位却是极高的,至于茂州则稍次之。 苏策等到府兵归营,率先去了茂州的刺史府,牡丹内卫的人一直向着苏策传递信息。 吐蕃人已经完成了军队的整合,不日东进。 吐蕃的疆域不算小,在大乾周边的诸多国家中,吐蕃国土最大,军队人数最多,不过因为其大部分疆域都在高原之上,以牧业为主,人口并不多,牡丹内卫和边军的线报中,吐蕃的人口只有不到四百万。 大乾仅仅长安洛阳的人口便有两百万,但是人数不能这样计算,类似于草原九胡和林地室韦的吐蕃人,以部落分布在吐蕃广阔的疆土上,全民皆兵的特性,让吐蕃可以抽掉出五十万人以上的军队。 而反观大乾的军队,除了之前厢军有部分是征募的壮年外,剩下的不管是边军还是禁军乃至于厢军少部分都是出自折冲府的府兵。 府兵不事生产,即便是不轮番的时候,也多多是陪伴家人。 府兵,这是一群因为战争诞生,一群向往战争的人。 兵在精,不在多! 吐蕃人庞大的军队是陇右道,剑南道,安西大都护府以及新成立的北庭上都护府的头号强敌。 安西都护府兵强马壮,吐蕃人暂时还不敢招惹,陇右道有北庭都护府和长安南衙禁军为后援,所以吐蕃人当前还不敢招惹,因此剑南道便成了吐蕃人欺软怕硬中那个可以去捏一捏的软柿子。 只不过,吐蕃人和大乾周边的诸邦一样,并不明白,他们面对征战百年的大乾,每一次都不是全力以赴的大乾。 上穷碧落,下落黄泉,天地之间,府兵,纵横捭阖! “点兵!”看完舆图,苏策明白了此时茂州面对的局势有多么恶劣。 吐蕃人整备二十万军队,吐蕃为了鼓励激烈的战斗,惩罚临阵退缩者,设立了六种表彰和惩罚制度。其中,根据战功大小,勇者可获得“六勇饰“,分别为虎皮裤、虎皮上衣、虎皮小披肩、虎皮大披肩、全虎皮外罩、全豹皮袍等。而对于战场表现怯懦者,则将狐狸尾巴挂在其头上,表现其如狐狸般的怯懦。 只是这些介绍吐蕃军队的消息,苏策并不在意,因为大乾同样也有军功十二转,军功十二转被视为大乾府兵的最高荣誉。 勇气,战力,吐蕃军队有的,大乾府兵一样不差,吐蕃以来都师从中原。 苏策关心的只有吐蕃军队的数量和实力。 吐蕃军中构成复杂,有吐蕃本部的吐蕃人还有羊同地域的羊同人,以及内附的苏毗部,被打败而暂时被统治的吐谷浑两部。 其军政可以说是对大乾边军的照搬照抄。 吐蕃赞普以各地氏族部落为基础,设置千户,以当地势力最大的氏族长为千户长,十个千户形成一翼,翼分上下两部,如右翼分右翼上部、右翼下部,各置翼长一人,此翼长名义上管辖五个千户。 吐蕃本部共划分有四个翼,计有中翼、左翼、右翼、支部翼,另内附的苏毗,也成立了支部孙波翼,共有五翼。 此即所谓五翼六十千户,其中有十个千户属於羊同部落,羊同部落并未成立翼。 吐蕃的翼、千户等建制,系以军队编组形式组织百姓,即结合行政、军事及生产三位一体的制度,以符合容易动员、简单编制的要求,能够顺应吐蕃扩张国势,开疆辟土,干戈时兴的需求。 同时与吐蕃军事部落相联系的是吐蕃本部有“桂”、“庸”之分,“桂”即武士之意,桂是吐蕃本部执行军事任务的高等属民,“桂”身份较高,是军队作战的主力,类同于府兵,“庸”则从事农牧业生产,交纳赋税,其身份较低,属于下等庶民和奴仆。 战时则按部落成员身体强弱及职业特点编成由充当作战主力之“射手“和负责承担“射手”的一些杂务并参与作战的“护持”两部分人员组成的军事编队出征,通常而言“射手”为桂,“护持”为庸。 这次吐蕃人整备军队来寇边,实则也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来自大乾军队的威胁,安西都护府自从姜屠离开后,便没有西进。 因此,吐蕃人东进试探大乾,未尝不是因为姜卜袭爵齐国公。 现在,吐蕃人的西南两边是高耸的山脉,北进之路被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阻拦,只剩下了东进这一条路,若是此战胜,吐蕃人梦寐以求的剑南道的平原便到了嘴边。 只是这些吐蕃人谋国之谈,必须迈过大乾府兵这道坎。 敌众我寡,蜀王赵载校对于勋贵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不失地,立国威。 立威之战,太子赵载承没有打赢九胡罗斯,他,蜀王赵载校要打赢对吐蕃的一战。 苏策来到茂州,只做了两件事,整军,备战。 手头一万府兵以及随军而来的各个折冲府的校尉,旅帅。 因而,苏策手下并不缺战将,但是一万府兵略显不足。 好在陇右道也整备了七万厢军,外加松州等地的府兵,吐蕃的吐谷浑部却是动弹不得。 失去了吐谷浑部也出乎吐蕃人的意料。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吐蕃人东进试探之战,已经成为了不得不胜的一战,否则吐蕃赞普便会失去吐蕃各部的支持。 战争的红利是吐蕃各部落凝聚力量的前提。 外战胜,得川蜀,外战败,内战不休。 吐蕃赞普也很明白吐蕃当前的处境。 虽然没有亲征,但是吐蕃此战五翼中的中翼、左翼,派出四位翼长,二十个千户,其中吐蕃所谓射手共计两万人,护持四万,还有奴隶十四万。中翼主攻松州,左翼主攻茂州。 随着牡丹内卫的消息越来越多,苏策也感觉到了战争的刀锋近在咫尺了。 蜀王赵载校就藩之后,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杂务,应付完益州的官员,赵载校带着周正去了益州外的府兵大营,茂州面临着什么,赵载校很清楚。 “周正,这次,孤想让你领军前去茂州!”赵载校看着周正认真的说道。 身为大乾蜀王,赵载校看似地位尊崇,但是比起当二皇子的时候,他失去了更多,比如他的蜀王府不能养将了。 这也是他看重周正的原因,府兵出身,还是从牡丹内卫一手带出来的人。 “诺!”若是苏策在此,他就会发现比起之前那个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的周正,现在的周正寡言少语,脸上尽是肃然。 7017k 第一百章 益州危!剑南危!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章益州危!剑南危!烽火自山峦燃起,整个茂州城被道道狼烟唤醒。 大乾有民两千万户,军户占两百万户,但大乾百姓多在平原内地,边地的百姓并不多,万里横贯东西,九千纵横南北。 这也意味着大乾的边地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顾全到的。 大齐顾此失彼的例子就在眼前,齐强却亡,便是因为边军参与了内战,导致边地失守,寇入关,民不聊生,齐失民心,禅位让乾。 大乾看似兵强马壮,军力强盛,实则可抽调的兵员并不多,除了轮番而下修整的府兵,大乾的可战之兵只剩下南北两衙禁军。 但是为了一处边地的得失,就去抽调禁军,只怕被一道告百国书吓成人畜无害的四边诸邦,便会摘掉软弱的面具化身为饿狼,即便是大乾如猛虎,但,猛虎架不住群狼。 “点狼烟,让山顶戍堡的人撤回来。”苏策往常总是兵书不离手,因为苏策很清楚,自己和将门以及勋贵出身的人不同,他只是府兵出身的野路子。 而战争从来都不是棋盘上简单的黑白双子。 实力与勇气共存,牺牲与怯懦交织,战场上的杀戮,会让人心中的邪恶,恐惧无限放大。 苏策从戎四载有余,经历的厮杀不算多,但都是九死无生的恶战,其中,最让苏策难忘的便是烽燧堡面对饿胡的一战。 那一夜,苏策见到同戍的其他五个人的恶,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无关道义,只是都被逼迫在了生死之间。 苏策想到与昨日最后一批武备一同到达的文书,那是蜀王赵载校给他的一封文书。 “此战,当断己生路,待孤领兵至,孤要西川血可乘舟!” 没有计策,也没有指点,只是这封文书却让苏策知道,那位益州城的大乾亲王心中已经被逼到了绝经,否则他算无遗策的赵载校不会用这么绝望的语气 一地一城的得失并不会让大乾人心疼,因为像茂州这样的小城,大乾有成百上千座。 何为死地! 断己生路,方可断敌生路。 苏策看完文书,只是默默的合上文书,冲着益州方向说了一个字:“诺!” 兵,要听命! 将,要听令! 局势的恶劣,已经超出了苏策的想象,苏策想过逃离,但是折冲府的两年时间,以及在长安城北的家人,让苏策不愿也不敢去想逃离的事情 勋贵聚长安,大军出征,勋贵为将帅,其家人便在长安。 这也是为什么将门不得重用的原因之一。 因为将门以戍卫边地为名,已是身处边地,何谈去长安!让将门领兵,大乾的君,何以安心! “箭矢备有多少?” 苏策话音刚落,军中司马便应声说道:“弩炮三千!弩箭十万!羽箭五十万!” “不够!”苏策皱了皱眉头,这些箭矢看似很多,但是根本不够茂州这一万府兵守城之用。 “蜀王昨日派人来说,此是益州可以抽调的全部军备了!”军司马有些无奈的说道。 其中细节,苏策只是去看军司马的表情,便已然明了,益州大军迟迟不动,本就蹊跷,现在军司马这么一说,加上那封文书,苏策就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益州出了大事! “涉案者,诛三族!”赵载校看着蜀王府前来求情的益州大族,却丝毫没有给堂下这些地方中身具名望与财力的大族族长们一点脸面。 益州,剑南道最富庶的地方,一直以来,收复赣中,征伐六诏一直以来都是兵部主推的事情, 足足二十载,益州武库成了大乾十大武库之一。 武库中的盔甲武器足可以武装起来二十万甲士。 横贯秦巴,仅因修栈道,大乾在穆宗时就有两位郡公身陨,这才修成一条栈道。 也让将作监的盔甲武器源源不断的运往益州,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益州武库启用,大乾可以收复赣中,征讨六诏。 但是去过武库的赵载校现在想的只有杀人! 不杀不足以泄愤,不杀对不起埋葬在栈道旁边的两位郡公以及十万民夫。 “十万札甲,十万皮甲,五万马甲,横刀三十万,陌刀一万,弓弩四十万,箭矢千万!”赵载承嘴里平静的念叨着数字,心中却是无限的怒火。 赵载承看着堂下那些还在引经据典,让自己礼贤下士,安抚藩地的所谓名士们,心中只觉得作呕,同时也下了决心,哪怕这个王爵不要了,他也要肃清剑南道的这些蛀虫。 赵载校猛地站起身子,踹倒身前的桌子,头也不回的走向身后的屏风。 “杀!”周正从屏风后面闪身而出,很久没有穿甲胄的周正,感受着身上甲片的摩擦,身上的血液快速的流动,之前那个木然的周正已经死掉。 看着惶恐的伯父,周正心中想起小时候,自己的这位族长是那么温和。 只是现在周正只想割掉那张温和的脸皮,看一看脸皮下,是否是一张贪婪恶鬼的面孔。 “噗嗤!” “噗嗤!” “噗嗤!” …… 横刀与血肉的碰撞声音,唤起了周正心中的杀戮。 周围的府兵们被兜率上的面甲挡住了表情,能看到的只有一双双仇恨,冷漠的眼神。 “王爷,正复命!”周正到底是没有动手,因为周正不愿意自己的佩刀沾染浸透贪婪的血液。 “去吧!”赵载校闭着眼睛,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的兄长,长安城中的哪位大乾储君的无奈了。 “诺!”周正扶着刀把,转身离开。 赵载校看着周正的背影,那个小戍堡出来的人都不差! “来人,速派信使回长安,告知父皇和太子,孤要十六卫,羽林卫,益州危!剑南危!” “蜀王令,屠!”周正骑马赶到益州大营外,冲着里面大喊一声,早就准备好的府兵们鱼贯而出,两万步军入城,两万骑兵则以千人为一队,拍马跑去四方。 远在茂州的苏策并不知道,在吐蕃人迫近的时候,蜀王赵载校选择了最刚烈的选项,没有丝毫的妥协,退步。 前线战事不明,益州大军分散到了剑南道诸州,横刀对准了各州的豪族。 豪族以何起家,不是剑南的盐井,也不是丰产的粮食,而是大乾在益州的武库。 封存的崭新甲胄变成了破衣与石块,抹着油脂的锋利横刀,规制统一的弓弩变成了竹片,每年耗费巨资的弓弦变成了麻绳,至于大乾军中重器的陌刀也成了藤条。 至于那上千万支箭矢,那一捆捆细竹节让看到武库的所有人只想烧光剑南道的竹林。 至于这些武器的归处不用多想,吐蕃人缺铁料,却怎么会喊出来披甲二十万,精骑十万的豪言! “蜀王,茂州燃起了狼烟!”一名王府亲军冲到赵载校近前喊了一声。 “孤知道了!”赵载校看了一眼茂州的西北方,只愿苏策可以撑住。 益州大军四万余,甲胄武器都是之前从各折冲府的武库中取出来的,这仅仅是防备野兽的自卫武器,数量只够一次短暂的战斗。 苏策不知道茂州的武备都是赵载校从四万大军中一点点扣出来的。 大乾征战百年,剑南道也只是近十年遇到过统一高原的吐蕃人时不时的小股掠夺。 忘战必危! 赵载校来时只觉得硕鼠三两只,正好立威,却没有想到剑南道那是一窝硕鼠,早已经在十年时间里面将益州武库啃食的干干净净。 “吐蕃赞普,好算计!”赵载校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王府后院,自己的王妃要生孩子了。 与其无能为力,不如缓口气,赵载校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王府外五百米设哨,亲军众人,甲不离身!”周正骑马回到王府,吩咐王府亲卫,此时入城的步军已经控制住了城内厢军,正在按着这些日子查出来的名录一家一家的抓人。 贪婪可真是人类的原罪,周正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位吐蕃赞普是从哪里寻找到的金矿,益州武库被剑南道的豪族们卖了个干干净净,那册账本,蜀王府赔了上百亲卫的性命才夺到手中,里面的数字让周正怎么也想不到,剑南道的繁荣竟然是靠着益州武库支撑起来的。 此时除了茂州,来到剑南道的其他勋贵们正在带着府兵围剿剑南道的豪族。 “十万!”这是周正这个土生土长的剑南道人推算出来的数字。 府兵对外是一柄威慑诸邦的横刀,对内则是一把割肉治骨的剔骨刀! 周正一遍又一遍的巡视着蜀王府,王府的亲卫们用长枪一寸一寸的王府的每一处地方,以防有密道存在。 剑南道的官场不会乱,因为新到任的三使稳住了那批异地为官的官员。 周正已经能够想象到蜀王的下场,蜀王屠戮藩地豪族,只怕会引起大乾诸道豪族的敌视。 而大乾圣人也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哪怕蜀王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但,分散在天下的豪族若是拧成一股绳,长安城的皇位也禁不住拉拽! 7017k 第一百零一章 奴军攻城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一章奴军攻城绝望! 局势之糜烂不仅超出了剑南各军的预料,也让大乾朝堂风声鹤唳起来了。 蜀王要南北两衙禁军,但是长安之军调去剑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战争迫在眉睫,但是长安的兵调过去,起码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以疲军战得胜之军,大败之象! 若是禁军有失,大乾皇帝如何去威慑各道豪族,三使下道,本就让各道豪族的神经绷到了极点。 若是禁军大败,遍地狼烟近在眼前! “不允!”朝堂上的圣人赵钰民冷漠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 哪怕那是他最聪明的儿子向他求助! “退朝!”太子赵载承看着沉默的朝堂,直接结束了朝会。 “召五国公,三相,魏羡入宫!”紫袍公公用尖锐的嗓音响彻朝堂。 群臣神情恍惚的走出大殿,交头接耳的走在回官衙的路上,一次小小的边境防卫,却让大乾君臣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这已经不是剑南道的事情了,此次益州武库暴露出来的毒瘤,若是不能处理妥当,大乾真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谁都明白,但是坐视不理,大乾失去的,恐怕不是半个剑南道。 可以武装二十万甲士的武器盔甲被剑南道的官员和豪族,零敲碎打的一点点运到吐蕃贩卖。 而其卖家则是吐蕃赞普,以前总是听说吐蕃赞普为人狡诈,却没有想到如今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圣人呕血,太子,您……”看着欲言又止的圣人近侍,太子赵载承只是点了点头,带着沉默的五位国公和三相转头去了东宫。 “剑南之事,不可拖!” …… 苏策站在不到三丈高的城墙上,看着城外连绵的吐蕃大营,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有些时候,数量太多,真的无法用人力去对抗。 以一挡百的例子有,但是大乾从来没有以一挡百的军队,一比十,可守,这是大乾军队的极限。 人力有极,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以对抗。 比如眼前这座吐蕃人的大营。茂州城地处于两座山脉的中央谷地中,横贯在谷底的道路上。 这里是吐蕃大军无法绕过去的地方,因此茂州城便是吐蕃人最先要碾碎的阻碍。 茂州下辖的几个不足万户的下县,老百姓们早在月前,已经被自己的县令县尉还有城里的百余厢军护送去了益州。 蜀王让人去看过益州武库后,就死了心的要除掉这些硕鼠。要在益州用兵,这些茂州的百姓很容易成为益州本地百姓攻击的对象,因此,赵载校只得分兵,寻找三千军中老兵,携蜀王文令,靖安各地。 剑南虽然已经开始出现一些骚乱,但是在府兵的威慑下,暂时被压住了,局势糜烂,犹如一锅将要煮沸的热水,要么掀开锅盖,要么被去了火气,压住锅盖。 只是现在苏策却已经无法去顾及这些了。 围三缺一,这些吐蕃军队的大营布置很明显有大乾的影子,只是和大乾军营的各军之间紧密相连不同,这些吐蕃人的各军营地之间有很多上百米,甚至是相隔半里的“空隙”。 看着吐蕃人安营扎寨,苏策没有派人去做徒劳无功的袭击,或者说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时机。 最后一次确定城中没有百姓了之后,苏策松了一口气。 对于边军出身的人来说,和异族打仗的是最怕的就是己方百姓被当做叩关的“武器”。 以百姓性命相威胁,关塞不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便是血流成河的屠杀,大乾为什么仇视诸邦,只因这些异邦人的异族人和大乾人有着血仇。 血仇没有一笑泯恩仇,只有血债血偿。 九胡人和大乾人是血仇,大乾百年征战,是有五六都是安北都护府主攻九胡人。 如今曾经建立起大元帝国的九胡人,现在只能在交出全族大部分财富后,成为罗斯人的附庸。 合为附庸,不为奴,贱于民。 看着越来越完善的吐蕃人营地,迟迟不见攻打,苏策虽然觉得很是奇怪,却也没有派人出去送死。 战争的节奏没有那么快,苏策趁着这段时间,整备了一次军队。 一万府兵中,有一千轻骑,四百侦骑,四百重骑,两百具甲骑。 剩下的这都是步军,蜀王送来的箭矢决定了苏策只能重点布置,以杀伤为目的,玩不起箭雨覆盖。 因此苏策从剩余的八千府兵中抽出来一千弩手。 剩下七千府兵,分为七队,每队千人,要不是茂州城小,只是一座两里见方的小城,一队千人还真守不住。 而茂州这座城自建立初,便考虑到这里地处要害,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茂州半座军城的说法并不是说着玩的。 四四方方的城墙,四角有各有一座角楼,两座城门,一东一西,各有翁城,城门上有双层箭楼。 城门高耸,达到三丈有余,双层箭楼宽达三十米,翁城为圆形,东西不过百米。 而在四面城墙每隔七十五米,便有一座凸出城墙两的马面,茂州城的马面没有长安城马面那么宽大,只有五米宽,上面的平台上有一条长方形的两层阁楼,下层住人,上层作为箭楼。外围一侧的城墙都是凹凸有秩的女墙。 总共四十八座马面,四座角楼,两座箭楼,这便是茂州城的防御建筑。 至于武备,只有八十张从益州送来的三弓床弩,臂张弩一千张,弓类是府兵的常备武器,人手一两把,这是根据府兵个人的能力配备选择的。 而人员分配上面,就需要考量苏策的排兵布阵了,城门处虽然有翁城,箭楼,但是这里却需要重兵把守,这两面城墙也是吐蕃人进攻的重点。 设身处地去想,苏策若是手上有十万大军,面对万人把守的城池,最好的方法就是全力攻击两座城门处,分出偏师,待两面没有城门的城墙上的守军被抽调部分后,偏师主攻,垒土为坡,靠着兵力强盛,一处破开,整座城池唾手可得。 因此苏策给东西两面各放两千人,南北两面布置一千五百人,还剩下两千人作为辅兵,随时补充到城墙上,两千骑兵作为反击的力量。 大乾能称得上侦骑的骑兵,都是十里挑一的好手,骑术高超,因此苏策让这些侦骑暂时作为城中传递消息的骑令兵。 至于四面城墙的守将苏策手下皆是校尉,旅帅,只能矮个里面拔高个。 这些府兵都是来自各个折冲府的,相互之间也都有一定的了解。 在四十个步军校尉中,众人推选出来了十二位校尉,四主八副,一面城墙的守将由一主两副组成,二十八名校尉,四座角楼各一人,剩下二十四名校尉则各领两座临近马面。 虽然城外吐蕃大军,兵力过十万,但是茂州城中的府兵们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些临时抽调的府兵,都是轮番回来的府兵,也就是说,这些府兵都是出身于边军。 一个边军,除了军城外大部分的战斗都是在戍堡,关塞中战斗的,那些戍堡关塞虽然险要,但是战斗也是异常残酷,现在据茂州城而守,对于边军的人来说,厮杀的残忍无疑降低了很多。 至于苏策和军司马两人则坐镇城中,而苏策对于自己的安排比起众人都残忍。 城中除了侦骑外,剩下的一千六百骑兵,军司马率二百具甲骑压阵,苏策领一千四百轻重骑破军。 不过,现在敌人来势汹汹,何时出城偷袭,还需要一个时机。 将手下都安排好,苏策下令全军杀羊煮肉。 “苏刺史,现在杀羊早了点吧?”名叫赵募的军司马左右手端着两碗羊汤,油花下隐约有着几块羊肉。 苏策没好气的看着这会“提点”自己的军司马,四十的人了,欺负自己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没得意思。 若是想劝,杀羊前干啥去了,吸溜吸溜的现在吃的满嘴油花的,这算哪门子提点。 这些府兵都是剑南道的兵,身材并不高大,但是却很凶悍,比起之前苏策带过的兵,这些轮番过的府兵们,杀气很重。 不过却很乐观,没有北方府兵的沉稳,但沉稳不足,却是悍勇。 “都是好兵,你喝完汤,去嘱咐那些校尉,此战在守,莫要贪功,府兵的命金贵!”苏策端起刚才军司马端来放在案牍上的羊汤,喝了一大口,羊肉燥热,正适合战前来一碗。 听到苏策嘴里说出“金贵”两个字,军司马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是兵家大忌,不过,这位刺史的话,很暖人心,起码不会用府兵的命给自己垫出来一个富贵荣华。 军中什么样子的人都有,苏策这样的主将已经不多见了,将领不惜兵,兵便不会卖命,能做府兵的都不是傻子,苏策以前也是府兵出身,对此深有感触,军中有打胜仗,被抄家的,多是因为用人命堆战功,这样的人在军中活不长。 军司马没有多留,四十岁的赵募,不是乾赵的赵,而是剑南道的将门,不是闻名天下的将门,只是剑南道中一个对抗六诏的小将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剑南道府兵中的地位。 有时候勋贵面对将门,事情不能做的太过的原因,也是因为将门在府兵中的地位,军中中下层悍勇之人多出于将门,而军中崇尚强者,这些将门在府兵中的地位很是特殊。 都是刀口上的人,勋贵和将门早已经有了默契。 苏策知道军司马给端汤,要的就是自己的一个态度,一万战十万,府兵敢战,但是值不值得却需要府兵们自己考虑。 而将门不出爵位的根子也同样在这里,勋贵圣人压制将门何尝不是因为将门在府兵中的地位特殊。 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不过现在苏策需要的是上下一心守住茂州。 而选中赵募作为军司马,也是兵部看重赵募在剑南道府兵中是一个很有威望的人。 知进退的人,没有人讨厌,苏策和赵募三言两语已经试探完了彼此。 “老狐狸!” “小狐狸!” …… 两人一人在屋外,一人在屋内,喝着羊汤暗自骂了一句。 战前的平静总是有限而奢侈的。 第二天天微亮,茂州城西面箭楼的鼓声被敲响了,苏策作业披着甲胄将就了一晚,这会睁眼。 “刺史,箭楼来报,敌军出营列阵!” 苏策从榻上翻身起来,摇了摇有些混沌的头:“再探,令,四守将,不可放敌军上城墙。” 两里地的城墙站不下太多人,因此都是分成两批轮番上城墙,而被选为辅兵的都是年纪轻的。 府兵中有竞争,更有泽袍之义,都是老府兵在前,按着年龄往下排,这不是争功,而是争多一个先死的前列。 “咚!咚!咚!” …… 随着列阵的吐蕃军队一点点迫近城墙,苏策也骑马赶到了西门。 望着眼前满脸通红,黢黑,披着皮袄的吐蕃奴军走在前面,苏策眉头皱了起来。 吐蕃人的军阵有些卑鄙,奴军在前,护持在中,射手在后,这明显是要消耗茂州守军的武备,而茂州的武备可经不起消耗。 “攻!” 吐蕃军中传出来一声大喝,苏策不知道喊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抬着粗糙竹梯的奴军一窝蜂涌了过来,苏策哪里还不明白刚才那声大喝说的是什么意思。 吐蕃奴军来攻,苏策气的牙痒痒,但是面对吐蕃军队的消耗战法,苏策只能硬着头皮去接。 7017k 第一百零二章 攻城(一)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二章攻城“备!” …… 没有阵前叫喊,显然小小的茂州城并没有被吐蕃人视为大敌。 人数过万,犹如潮水。 没有整齐的阵列,只有一团团或大或小的人团。 但是茂州城上的府兵们没有掉以轻心,苏策的军令是不放一兵一卒上城墙。 粗糙的竹梯,看着摇摇晃晃,吐蕃奴隶们吉拉挂啦的呼喊着向着茂州城奔跑而来。 女墙后的苏策抬起半张脸,看着攻城的吐蕃奴隶,这些奴隶军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青铜弯刀,断掉的铁刀,铁叉……甚至苏策还看到了耗牛封大棒骨头。 武器虽然劣质,但,这些都是杀人的东西。 “二百步,校!” “一百五十步,射!” …… 西面马面上箭楼的的旅帅们看着吐蕃人迫进,纷纷下令。 一时间,精准的白羽箭从城墙上交叉射出。 只有简单皮革披在身上的奴隶军,肉眼可见的被削去了一层。 只是转眼间,这些被白羽箭射中的吐蕃奴隶们便被其他吐蕃奴隶踩在脚下,没于人群中。 白羽如雨点般射下,却没有府兵动用红羽箭,至于那一千弩手此时却没有出手,而是和普通府兵轮换下了城墙。 对付这些没有甲胄的吐蕃奴隶,大乾府兵们舍不得用红羽箭和弩箭,这些都是给那些吐蕃射手护持留下的。 城中充做辅兵的府兵慢开始砍伐城中的树木竹子等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材料。 哪怕是城中的门板也都被搜罗一空。 物资虽然当下还是很充沛,但是苏策却心里没底,蜀王正在剑南对豪族开刀,援军何时能来,苏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身为一军主将,他明白大军无援,很可能让一支军队崩溃。 五十万支箭,其中白羽箭三十万,红羽箭二十万。 但是军中也不全是神射手,更何况还有射中同一人的情况出现。 若有充足的箭矢,守城不是难事,但是现在茂州城恰恰却没有充足的箭矢。 “射准点!”马面上的府兵队正们指挥着手下,此时在城墙的女墙和各个大小箭楼中,只有一千府兵,一刻钟后,他们会陆续和城内墙根处的府兵轮换。 从一开始,苏策就没打算让府兵蹲守在城墙上死磕。 人力有限,个人的气力也有限,府兵的考核以两壶箭为限,因此射完两壶箭后,双臂酸胀的府兵留在城墙上也没有什么作用。 城中的两千骑兵是苏策留下的最后底牌,苏策现在还不打算打出来。 但是骑兵不用,骑兵的备用马却需要利用起来。 城中一万府兵,城东城西两面城墙,苏策各自安排一千府兵,三百弩手,还有四百弩兵分散在四座角楼中。 城南城北没有城门,只安排了一千府兵。 留在苏策手中可以支援各处城墙的两千骑马的府兵。 都是折冲府出来的府兵,苏策虽然没有详细的去给每一个校尉叮嘱。 但是这些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封校尉们却很清楚苏策的意图。 所以虽然城墙上的白羽箭犹如雨滴,但却是一场小雨,只有稀稀散散的直射。 有着生力军的轮换,守城的压力骤减。 只是吐蕃人也不是傻子,抬着粗糙竹梯的吐蕃奴隶们跑到城墙根下,一架架竹梯搭在城墙上。 望着嘴里咬着武器,快速攀登的吐蕃人,马面上坐镇指挥的校尉们纷纷下令,府兵持推杆,十人一伙抱着碗口粗的木杆,木杆冲着城外的一头是一个铁叉,对准竹梯,在伙长的大喊下,众人用力。 “推!” “吱呀!” 竹梯在几股力道的作用下,发出难听的响声。 而攀爬在竹梯上的奴隶,此刻只恨自己爬的太快。 一具具竹梯或被推开,或被推得翻转,竹梯上的吐蕃奴隶掉落下来,运气好的被其他吐蕃奴隶接住,运气不好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腿骨臂骨断茬刺破皮肤,痛的吐蕃奴隶大声的哭喊。 不过在这些运气不好的吐蕃奴隶中也有运气好的,从六七米处摔落下来,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至于屁股下坐着的其他吐蕃奴隶是死是活,也顾不得了。 “倒!” 一锅锅滚烫的油脂噼啪冒着泡被府兵们用木架子叉着,四个人一使劲油锅倾斜倒出,滚烫的热油泼下。 城墙下声嘶力竭的喊声没有让弓手们手软,他们的目标不在是地上翻滚封吐蕃奴隶。 军中无仁! “射!” “队正,我的箭射没了!” “第三十二团第二旅!” “夏归,在!” “换!” “诺!” 随着陆续有弓手射完两壶箭,在西面城墙上,不断有旅帅带着自己的兵下城墙,而他们的空缺,早已经被赶上来的其他旅府兵填上。 没有寒暄,下了城墙的府兵也没有闲着,排队去辅兵哪里去领取箭矢。 这些府兵都是至少轮番过一次的府兵,其中还有不少老兵,苏策看了一会儿,西面城墙上的府兵们,进退有度,以马面箭楼为中心,在各自校尉的指挥下没有给吐蕃奴隶们丝毫登上城墙的可能。 “刺史,您看!”只是苏策好心情转瞬间就被一声惊呼打破。 只见从吐蕃大营中推出来了至少两百具床弩。 何为床弩?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 举目远眺,苏策脸色不由得一变,那是大乾的制式三弓床弩,这样的床弩需要一伙人合力才可使用。 大乾床弩来源自大齐床弩,只是加了绞盘,弩臂上有三张弩弓,前端安两张,后面装一张,前后相对安装。 前朝大齐床弩需用人力开弩,一般需二十至一百人,一般射程在二百至三百步,即三百七十至五百六十米左右。 大乾在尾部加上绞盘后,才将人数降为八人拌动绞盘,一人填装弩炮,说是弩炮,其实是说三弓床子弩使用的弩箭,射声炸响。 弩炮由粗壮的箭杆和铁制的箭羽组成,前端装有巨大的三棱刃铁镞,因为它的大小和一般士兵使用的长枪差不多,所以又叫“一枪三剑箭”。 还有一种箭名称叫“踏橛箭”,其功能在于攻打敌方城堡时,将粗大的箭射向敌方城墙,使弩箭的前端深深插入墙内,只留半截粗大的箭杆和尾羽露在墙外,攻城的士兵在己方的掩护下可攀着这些射插在墙上的巨大箭杆登上城墙,攻陷城池。这种巨大的弩箭又成了攻城者攀登的踏橛,因此这些箭又有了“踏橛箭”的名称。 但是不管是那种弩炮,吐蕃人怎么会有这些杀戮重器呀! “床弩!快用床弩!” 箭楼中的鼓声不在很有规律的一息一次,而是变成了急促的三声紧接着三声。 “快推床弩出来!” 马面上面的箭楼掀开箭楼的木板,一座长达一丈的床弩,从箭楼中央推出来。 “绞!” “嘎吱嘎吱!”负责床弩的府兵,八人分为两队,四人负责一面绞盘,嘴里喊着一二。 手指粗的牛筋被绷直,伴随着床弩受力,弩床发出刺耳的声响。 “咔!”一声,牛筋卡在手掌大小的弩钩上。 伙长拿着木锤,狠狠地的砸在弩机上。 “砰!”一声,如同长枪一样的弩炮从箭楼射出,眨眼间便射中了自己的目标。 吐蕃人使用床弩明显没有府兵们熟练,但是架不住吐蕃人的床弩多,城门上的箭楼中有二十架床弩,加上马面上的十几架床弩和有两千多吐蕃护持们开始了对射。 大乾胜在速度和准确,但是却架不住吐蕃人二百多具床弩的攒射。 马面上的箭楼最先撑不住了,眼看着马面上的小型箭楼被弩炮射中。 巨大的力道让箭楼的木架发生扭曲。 “轰隆!”一声,一座砖木结构的小型箭楼便被攒射的三十多支弩炮射塌。 里面的人生死不知,城墙上的府兵们却没有去救人,因为他们此时正在面对着用自己人尸体垒出坡道的吐蕃奴隶。 “刺!” “再刺!” …… “快!快!”轮调的府兵在自己旅帅的率领下,一队人加入了女墙边封厮杀,另一队则去倒塌箭楼的废墟中,翻找活着的同袍。 扒拉出来的砖石木头也没有乱丢,直接丢到了城下,砸的吐蕃奴隶们叫苦不迭。 “倒!” 一锅锅滚烫的热油倒在吐蕃人的人肉坡道上。 一个校尉手持两石硬弓,箭头上缠绕着浸染着松脂的麻布,一旁的副手点燃麻布。 一支火羽划破天空,掉在吐蕃奴隶尸体垒成的坡道上,在刚才热油的加持下。 墙根下轰然一声燃起了大火,其他马面的校尉旅帅们也有样学样。 一时间整个茂州城的西面城墙下燃起了一条火龙。 刚刚爬上城墙的吐蕃奴隶们被府兵们推下城墙,化作火堆的燃料,苏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人体也是可以燃烧的。 一道火墙烧的吐蕃奴隶们开始后退,而城墙上的府兵们也开始退到女墙后面,人体为材的火堆卷着妖娆的火苗窜上了女墙。 “吐蕃人退了!” 这声大喊后,没有欢呼,府兵们在各自上官的呼喊中开始整队,盘点伤亡。 而退回去的吐蕃奴隶们没有回营,而是被吐蕃护持们驱赶着再次列队。 “补充箭矢,火油,城中砖石也运上来!”苏策下完令,眉头紧皱的看着吐蕃军队中那些穿着大乾盔甲的士兵。 他们正在列队,军阵明显整齐了很多,而且武备也更加精良。 7017k 第一百零三章 攻城(二)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三章攻城之前的战斗只是吐蕃人的试探,苏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夯土为基,外覆青砖,这是大乾城池历来的建筑习惯。 大乾府兵强横,强于武备,强于军律,强于训练,强于军阵,其中以武备军阵闻名于世。 但是如今,守城之战,只有小型的军阵,很容易被强横之人撕裂。再加上城下那些形制和大乾相同,没有涂漆的暗银色甲胄,都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城上的府兵,他们现在已经和这些吐蕃射手护持们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了。 “咚!” “咚!” “咚!” …… 一阵巨响从城墙上传出,同时城墙上的府兵们也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踏橛箭!”听到部下们的惊呼,苏策同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的巨响正是踏橛箭射进城墙的声音。 苏策远眺看着列阵的吐蕃精锐,虽然没有复杂多变的军阵,整整齐齐三十个方阵,充斥在满了大乾府兵的视野中。 “调七队!弩兵上箭楼!”苏策话语很短,却调动了两支府兵。 一支是苏策分别从南北两边城墙上各抽调的五百府兵组成的后军。 另一支则是五百弩兵,三百弩兵上城门箭楼,剩下两百弩兵去西南角和西北角的两座角楼。 城西的吐蕃敌军除了射些床炮,只是安静在城西一里外列队,但是仅仅是刚刚撤退到半里的吐蕃奴隶就已经够城墙上的府兵们受的了。 要不是苏策提前告知各个校尉,一旦力乏就必须轮换,恐怕刚刚蜂拥而上的吐蕃奴隶们就能踏上茂州的城墙。 苏策站在西门箭楼的顶层,这里是城墙上唯二高的地方,另一处是东门箭楼。 刚刚的试探进攻,苏策目测城墙下倒伏的尸体超过三千人,杀敌虽多,但是也意味着箭矢的巨大消耗。 而吐蕃的奴隶除了眼前的这些吐蕃营地里的更多。 苏策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少,吐蕃左翼,射手一万,护持两万,奴隶七万。 “箭矢用了多少?”作为守城的一方,箭矢的数量多少决定短兵相接的时间点。 “禀刺史,刚刚补完箭,用掉两千壶白羽箭,弩炮一百余。”赵募作为军司马,这些数字关乎主将用兵,一点都马虎不得。 大乾白羽箭一壶三十支,红羽箭一壶二十支。 也就是刚刚那次互相试探,茂州五十万箭矢中的三十万支白羽箭便消耗了六万。 府兵出征的习惯是身上带两壶箭,一壶白羽箭,一壶红羽箭。 蜀王赵载校从益州送到茂州的箭矢也只是这一万府兵一次补充箭矢的用量。 所以当时苏策才说不够,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 一次试探进攻,三万人的奴隶除了地上伏诛的三千多外,还有一千多身上插着白羽箭的奴隶逃到了一里之外,也就是三百多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被吐蕃护持们用鞭子抽打着列队。 在更西边也就是七百步的地方,一百多射程千步三弓床弩正在把踏橛箭射向茂州城墙,只是这些吐蕃人搞不懂踏橛箭的用法,三弓床弩射程千步不假,但是踏橛箭需要递近到二百步的距离才能把踏橛箭牢固的插到城墙上。 现在这些吐蕃人射出来的踏橛箭虽然看着插到了城墙上,但却并不牢固。 此时大部分的府兵都靠着墙休息,只有负责城墙上床弩的府兵们重复着三弓床弩的操作,将一支支弩炮射到吐蕃人的床弩阵中。 不停的流血,让吐蕃人有些坐不住了。 看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踏橛箭,吐蕃左翼上部翼长抽出腰间的横刀,这是一百制式横刀,不过因为这此类横刀主要是用于南方,所以形制有些不同。 大乾横刀有两种制式,第一种是双刃横刀,说是双刃,其实刀背一侧开了三寸短刃和刀刃一起合为刀尖,类似于剑尖,刀身笔直。 第二种是单刃横刀更重劈砍,有一些弯曲。而吐蕃人得到的这批益州武库的横刀便是单刃横刀。本来益州武库要武装的军队是用于西南两个方向,行军作战,山林的藤蔓就需要劈砍。 横刀分为两种,所以一般府兵带的横刀都是根据自己戍边的情况,从自己的刀架上选取单刃或者双刃。当然像是苏策用的那种重横刀,则用的是双刃横刀的样式。 “好刀!”嘴里感慨一声,吐蕃左翼上部翼长没有忘了正事。 吐蕃效仿大乾,军律也是照猫画虎的借用了过来。 不过比起大乾正军在前,辅军在后,交替作战的思路不同,吐蕃军则是奴隶在前,护持在中,射手压后。 吐蕃护持们砍了不少最先撤退的奴隶,但是对于在护持眼中如同牛羊的吐蕃奴隶来说,只会让他们恐惧的眼神多一份麻木而已。 不过当左翼上部翼长喊出:“先登者,奴隶可为护持!护持可为射手!射手可为百户!进攻!” 整个吐蕃军队先是混乱了一会儿,马上便开始了冲锋。 两万多奴隶们丢下受伤的伙伴,拿着简陋的武器亢奋的抬着竹梯往茂州西门进攻。 至于护持和射手们则跟着奴隶们亦步亦趋的进攻。 看着再一次像潮水般进攻的吐蕃人。城墙上的马面出的铜哨声个箭楼上的大鼓声再一次响起。 “军司马!”苏策初来乍到,很多人的名字都没有来的及记住,不过苏策只需要知道军司马赵募就行,具体让谁去,苏策觉得这次剑南道府兵推选出的赵募更清楚。 “东门,南城,北城四千人按兵不动,通知辅兵将拆掉的房屋登记造册,砖石抬上城墙,木材送去军中匠人那边多做些大木板。剩下三千人轮番作战。”苏策吩咐完,侧身顺着箭楼的箭垛往外看。 天地为棋盘,士卒为棋子! 苏策沉默的看着城墙下的吐蕃奴隶,他们不顾还在燃烧的尸堆,架着竹梯或者抓着踏橛箭试图爬上城墙,只是不断掉落的踏橛箭,让这些奴隶们开始绝望。 不过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聪明人,扛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试图堆出来一个尸坡,不过和之前那座尸坡不同,很多的吐蕃奴隶选择用自己身上的兽皮兜土。 尸体混合着用破旧兵器挖出来的土,慢慢填平了壕沟,一点点的形成了一道四十多米长,六七米高的的斜坡,直通城墙之上。 压力从第一个从斜坡冲到消耗城墙上的吐蕃奴隶开始,便压在茂州守军的肩上。 7017k 第一百零四章 攻城(三)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四章攻城为将,当战于阵前。 为帅,当坐镇军中。 虽然苏策很想亲自去往城墙上与吐蕃人厮杀,但是苏策更明白此刻他的身份。 “床弩,射!” “御!” “推!” …… 城墙已经随着吐蕃军队的全力进攻显得岌岌可危,看着那些衣不附体的吐蕃奴隶,乾军虽然明白这是吐蕃人的消耗之策,但是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正军作战,辅兵掩护。 受伤的府兵被辅兵抬下城墙,运往城中的刺史府,这里因为院落大,已经临时成为了伤兵所。 “活着的抬进去,战损的抬到隔壁。” 身上穿着一身白色麻衣的军医大声的在刺史府门口呼喊。 吐蕃人太过狠毒,箭矢上面涂了粪,这样的伤口,需要剜掉伤口的一大块肉,征战百年,军中军医自有处理伤口的法子,只是能不能活,就要看个人的命数了。 “调百匹麻,另外告知刺史,伤药充足,让他莫要担心!” “诺!” …… 刺史府的辅兵们在几十军医的指挥下忙的团团转。 院中的呼喊声和伤兵的痛呼声交织在一起。 比起刺史府,在刺史府旁的院落中却显得极为安静。 “剑南道孙安,陨!” “剑南道杜峰,陨!” “剑南道张寺,陨!” …… 军中年纪最小的府兵都在这里,他们在这里为没有呼吸的泽袍褪去残损的甲胄,取下甲胄上的木牌,将浸染着血液的血衣脱下来。 拿横刀的手捻起来针线,嘴巴大的伤口多集中在面部和脖颈,而针线就要缝这些伤口。 在一个校尉的指挥下,一桶桶井水变成了红色。 虎目含泪,看着躺在院中摆放整齐的泽袍们,校尉唱起来古战歌。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校尉在唱,拿着针线的年轻府兵在唱,很快城中心的歌声传到了城墙上,正在厮杀的府兵们也在闷罐头一样的兜率下唱起了古战歌。 三遍过后,城墙上的吐蕃人依然源源不断的涌上城头。 而在城中心,一个大乾校尉将火把放在柴堆上。 当正午的太阳高悬,城中的烟火熄灭。 将军罐,拾遗骨。 府兵出,何时回! 木牌,血衣,将军罐。 都被放在一个个木盒中。 …… “伤亡!”苏策一个上午都在箭楼坐镇指挥,嗓子干哑,说出的话犹如砂纸摩擦。 赵募手中拿着一本崭新的名册,看了一眼苏策,深吸一口气:“陨四百七十六,伤一千三百!” “城东未有敌军,派出侦骑,联系益州。”苏策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刚刚退却的吐蕃人。 赵募清楚大乾府兵再精锐,也会被城外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吐蕃人蚕食殆尽,人力有极限,以少胜多的事情,总是太少,但是赵募却没有反驳苏策,这是府兵的命,避不开的。 “下午,我会率两千骑兵出城,吐蕃人的大营没有那么多牛羊,显然他们也是运粮过来的,这样耗下去,茂州撑不住的!下午我率骑兵出城,绕到吐蕃人的粮道上,断粮,益州只需派一支精骑,这些吐蕃人一个也去走不了。”苏策低头看着茂州城周围的舆图,死守一地,人地皆失。 茂州孤立无援,那便分兵,分出一支援军。 益州城! “蜀王,犯人伏诛!”周正短短五天如同换了一个人,身上的甲胄被血糊住了,王府银甲若血甲。 整个人走到蜀王赵载校的面前,铺面而来的腥臭味让蜀王身边的侍从作呕。 只是赵载校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战损!” “斩贼七万九千人,损军一万三!” 蜀王赵载校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只需一道军令,但是每一个字都是用枯骨写成。 “茂州苏策定策,两千骑兵断吐蕃粮道,从益州大营抽调五千骑兵由你统率,驰援茂州,守住茂州。孤一日后率益州剩余两万兵马从茂州城南山道绕过茂州堵住吐蕃人的退路,剑南关的兵一到,以烽烟为号,围歼这股吐蕃军队。” 茂州危急,但是此时并不是只有茂州一处被吐蕃人进攻。 陇右松州城此时也受到了吐蕃人的进攻,只是兵力充足的松州和吐蕃人你来我往,吐蕃人损军三万,却连松州城的城墙没有摸到。 军力就那么多,有的地方重兵把守,哪有的地方兵力就薄弱,战争的人数过了十万,计策就显得很空洞了,特别是没有纵深的这种对攻战,比拼的就是军队的韧性。 吐蕃中翼损兵折将,想要破松州,袭扰关陇的想法已经破灭掉了。 不过在剑南道,吐蕃人的机会却很大,吐蕃赞普亲率两万雪山骑正在赶赴茂州方向,至于松州的吐蕃军队则开始在各个山峪垒墙筑关,吐蕃在松州已成守势,而茂州城却在几天的进攻中岌岌可危。 “今夜夜袭!”苏策带着两千骑兵出茂州城已经两天了,两天行军过百里,已经绕到了吐蕃人的背后。 吐蕃人效仿大乾,却只学了皮毛,大乾出兵,正军一,辎重双。 吐蕃人军中的牛羊并不多,高原上没有那么多牲口让他们吃,因而吐蕃人也是有粮道存在的。 对于一支人数超过五万人的军队,辎重后勤太重要了。 吐蕃人视奴隶的命为草屑,用奴隶消耗茂州军力是良策,却也成为了他们的弱点。 看着山谷中没有护卫的吐蕃辎重队,苏策知道自己赌对了。 手中兵力不足,苏策又何尝不是在赌,赌赵募和茂州城的泽袍能守住茂州。 “一个不留!”苏策喊了一声,纵马从缓坡上冲下。身后的轻骑兵们紧随其后。 “哔哔!” “哔哔!” …… 骑队中的校尉吹着嘴里含着的铜哨,刺耳的铜哨声,让训练有素的大乾轻骑兵们分成了十股。 五百轻骑兵对付千人的吐蕃辎重队,犹如牛刀杀鸡。 但是这只鸡却必须杀。 重骑兵和具甲骑兵都留在了吐蕃军营后方五十里处,他们要在这些山峪中堵住吐蕃的回援。 地势复杂的西川,本就不是大股骑兵的战场,苏策也清楚这一点,于是将两千骑兵分成了十数股。 除了最大一股的五百轻骑外,其他的骑兵多是一队,一旅。 如此整个吐蕃人整整一天没有一辆粮车运进军营。 断粮! 会让吐蕃军队疯狂,但是疯狂过后,便是覆灭。 “赵司马,弟兄们送走了!” “某知道了!”拿起笔在兵册中划掉最后一笔,眼眶深陷的赵募已经两天多没有合过眼了。 苏策三天前离开,城中府兵还有六千人喘气,今天吐蕃人的攻势格外猛烈,吐蕃射手和护持也加入了战斗,城中的箭矢已经消耗殆尽,城墙上的府兵们只能从运上城墙的木板上拔出吐蕃人射向城中的箭矢。 看着精致的箭矢,茂州城的府兵们只想将剑南道的豪族屠戮殆尽,因为这些纂刻着益州武库标记的箭矢,就是剑南道这些年崛起的豪族们,一点点卖给吐蕃人的。 随着吐蕃射手和护持加入攻城的队伍,茂州城的府兵们面对的压力太大了。 同样的甲胄,同样的武器,要不是吐蕃人欠缺配合,这茂州城守不守的住还是两说。 “烧!我们去下一处!”看着地上求饶的吐蕃奴隶,苏策只是扫了一眼,挥了挥手,手下的骑兵们便将跪地求饶的吐蕃奴隶屠戮殆尽。 战争从没有仁慈。 周正从益州出发,为了保存战马的体力,走的很稳。 军中的侦骑往返于茂州与益州,西川地势不平,让吐蕃人只能攻击茂州城的西面,东门的府兵也只是防止吐蕃人绕路袭城,不过随着茂州西门的府兵折损殆尽,赵募也从其他三面抽调了许多府兵。 “茂州还在我们手中!”周正拦下一个侦骑,简单询问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松了口气。 吐蕃大营中, “断粮!我们的辎重呢?” …… 不说吐蕃大营中的慌乱,吐蕃赞普此刻接到战报,眉头就没有送下来。 在他的预想中,中翼攻破松州,然后袭扰关陇,大乾府兵,呵,到时候剑南和关陇,二选一,这样吐蕃就能占领剑南道,凭借巴山险要,整个剑南都会变成吐蕃人的领土。 只是送终的兵力忽然增加,却让他的计划出了差子。 不过松州的军队只要能缠住大乾关陇的兵,那么剑南道还是吐蕃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大乾和吐蕃的西川决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7017k 第一百零五章 决战?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五章决战?吐蕃赞普的雪山骑还在路上,苏策就和蜀王会和了,蜀王赵载校带的兵多是步军,所有的骑兵都让周正带去了茂州。 苏策的人马之前只有两千,只在第一天打了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剩下的日子里,吐蕃人的辎重有六成运到了茂州城外的吐蕃大营,吐蕃军队的断粮之危只持续了一天。 随着蜀王赵载校的到来,苏策松了一口气,这场仗苏策打的并不好,人力有限,很多想法都收不到成效。 不过赵载校却没有怪罪苏策,茂州能守下已是大功一件,至于苏策的过失,功过相抵。 “燃起烽火!”随着剑南关的府兵到达,夜里一道烽火燃起,紧接着在茂州附近的山头也燃起了烽火。 此时吐蕃赞普率领的雪山骑还有三天才能到达。 茂州城的西门洞开,从剑南关和益州各地赶来的五万府兵歇息了一夜,此时战场由他们接手了,而赵载校也和苏策赶到了吐蕃大营的西面堵住了吐蕃人的后路。 大乾军阵展开,一路往西,不招降,只有猛攻,之前仗着人多势众的吐蕃军队,节节败退,后路被堵。 苏策自知自己失策,带着蜀王补给他的一千骑兵,阻击着吐蕃人的撤退,一场大战厮杀了两天两夜,苏策冲阵的次数不计其数,但是苏策知道这与自己封爵一战不同,此时不求立功,只求一个功过相抵。 整整两天,吐蕃人要撤退,蜀王和苏策带着两万府兵堵住山谷,不放吐蕃军队撤退。整个茂州西侧的山谷中多了很多血河。 “报,吐蕃援军一日后至!” “让开山道!撤回茂州!”战场上蜀王赵载校听到侦骑来报,有些失落的下令,因为他也不敢去赌吐蕃军队的援军有多少人。 各军匆匆打扫完战场。便撤回了茂州城。 只是等了三日,却没有一个吐蕃军队出现。 而另一头吐蕃赞普收拢了三万多残军,草草撤退,防止大乾军队追击。 却不知道大乾军队也撤走了! 一场决战,让双方打的糊里糊涂。 说好的西川决战,最终以两军撤退为结局。 不过打完仗,除了论功行赏,还有问责。 七月底,苏策和蜀王赵载校回到长安,太子穿着布衣将两人接到东宫。 “这次回来,好好待在自己家中,武库亏空不仅一处,勋贵们下一步要经营各个都护府,朝堂上的水已经混了。” 不是戴罪之身,却也脸面无光。 苏策在兵部待了五天,朝堂上勋贵们做出来让步,文官们总算是胜了一回。 “蜀王赵载校杀戮无度,暴虐无德,革亲王爵!” “茂州刺史苏策,擅自分兵,用兵不当,擅离职守,念其断吐蕃粮道,后于决战身先士卒,革去茂州刺史一职。” 朝堂上对于西川一战的结果很快就定了下来。 赵载校在剑南道绞杀豪族,杀戮太过,刚当上的亲王没了。 苏策身上背着擅离职守的罪名,不管后面立下的功劳,虽说功过相抵,但是在大乾对于一个将军来说,不胜便是败。 吐蕃和大乾交手,双方都不痛快,算作平局。 只是比起大乾,吐蕃赞普却大肆封赏部下,吐蕃的朝堂中多了很多吐蕃赞普的追随者。 苏策从长安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沮丧。 “莫要跟我!”看着身旁骑马同行的两人,苏策说话带着怨气。 这一次去西川的勋贵们谁都没有落着好,本来不该这样的。 虽说和吐蕃人打了个平手,但是没有功劳总有苦劳,谁能想到杀个千把人的贪腐案子被赵载校做成了绝户案。 快八万人,真下的去手啊! 赵载校此时冷笑一声:“私通外敌,养私军,蜀地百国,笑话,这些人死不足惜!周正你说呢?” “……”周正闭着嘴不说话,动手的可是自己呀! “行了,周正,咱俩回去了,不送这个没良心的了!”赵载校甩动马鞭狠狠地抽在苏策的战马身上。 苏策坐下的战马吃痛猛地窜出了出去,苏策抓紧缰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转过头来,嘴角露着一抹笑。 这次快刀斩乱麻的处理西川战事,很显然大乾的圣人要对朝堂上的士族动手了,豪族说到底还是士族的分支。 益州武库,事关南下国策,大乾国内的腥风血雨,赵载校只是掀开了帷幕。 这次革职看似是坏事,实际上勋贵们都除了军权牢牢抓住外,也借着作战不利的由头纷纷交出了朝堂上的职位。 圣人要把朝堂上的自己人先摘出来,然后等到那些不安分的士族和豪族冒头,再去一网打尽。 大乾朝堂上的水已经搅混了,就不知道圣人能不能钓起“大鱼”了。 至于赵载校口中蜀地百国的说法,虽然夸张,但是足矣见得蜀地的豪族有多少嚣张。 划地为国,益州武库带来的财富,让这些蜀地豪族们忘却了大乾以武立国,横刀可断,不可软。 李常早在几天前就和苏策见过面。提前通知了家里面,没有了之前出征回家的仪式,就向苏策去了一次长安玩了一趟,苏庄依旧安静祥和。 “嘟嘟,想爹了没有?”苏策抱起在毯子上爬过来爬过去的闺女,小丫头眼睛乌黑,忽然被人抱起来,有些不高兴,嘴里吱吱呀呀的喊着只有她自己懂的话。 嘟嘟是十一月的娃,三翻六坐九爬爬,十二个月叫大大。 现在八个多月大,正是闹腾的时候,王兰没有问苏策的事情,男主外,女主内。 “没个正形!”王兰拿着扇子给一大一小扇着风,看着毯子上一大一小爬来爬去的两人笑骂了一句。 苏策扭头看着王兰,生完孩子,身子总算丰韵了一些,以前王兰太瘦了。 大乾尚武,男子阳刚,女子柔美。 王兰的脸忽然变红了,王兰放下手里的活,把苏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拍掉:“莫作怪!” 苏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抱着穿着肚兜的嘟嘟,狠狠的在嘟嘟脸上亲了一口,把嘟嘟放下。 “把小姐抱去西院!”看着两个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的丫鬟,苏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等到丫鬟抱着嘟嘟去找爷爷奶奶,苏策抱起王兰,用脚把门带上。 温柔乡,将军冢! 7017k 第一百零六章 勋为公,爵为私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六章勋为公,爵为私回到苏庄的苏策无事可做,便抓起了那一百个亲卫。 当年的一帮孩子在苏庄生活的很幸福。 但是所有的美好都需要用过去现在未来作为交换的筹码。 每日辰时点卯,列队出苏庄,绕着苏庄的土地跑一圈,然后用早食,上午伸拉筋骨,之后便是两个时辰的枯燥训练,午时用饭,下午和庄里的孩子一起去学堂读书,等到太阳落山,这些亲卫还需要温兵书。 日子过得很是充实,比起庄里同龄的孩子,这些亲卫的生活太过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载多的时间,一支少年军队便塑造了出来,虽然比起折冲府的府兵,其战力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却是苏策最信任的一支军队。 苏策不是败军之将,这一点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定论,与吐蕃人的战争胜败不在战场,大乾未战却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可能,平手已经是将士用命的极限了,因而文官们并没有难为此次出征的将士。 但是大乾军队何时打过这般憋屈的仗! 这几年每每大胜之战,大乾却只能小胜或者如同这次一样打个平手。 是府兵兵锋不盛,还是主将庸碌? 都不是! 随着朝堂上勋贵们的声音日渐低沉,士族的狂欢已经开始了。 只是狂欢只是灭亡的前夜。 从回到长安一直到步入冬季,苏策休息的这段时间,大乾朝堂上一片歌功颂德,只是大乾的圣人与储君却只是假笑应付。 在朝堂上消失的勋贵们,出现在了各道折冲府,出现在了各大都护府。 大乾各道折冲府的调令让兵部尚书两月没有着家,厢军的人数精简了不少,同时各大折冲府的府兵也轮番补充完毕。 文官们的声音在朝堂上达到了顶峰。 但是半年前从长安出发的三十六位三使却极为低调。 十二位宣抚使也叫观察使,皆从秘书监选人。 十二位招讨使皆从乾州祖地征召。 十二位监察使皆为士族子弟。 大乾改制,隆盛宫变,吐蕃扰边,文武之争,隆盛十二年的大事接踵而来。 终究在十月份落下了帷幕。 大乾十二道各拥厢军五万至十万,府兵轮番在值者六十三万,其中边军五十万,南衙禁军十五万,北衙六军九万,太子十率六千五百人。 边军四大都护府: 安西大都护府辖北庭都护府,计府兵十五万。 安北大都护府,计府兵十万。 安东大都护府,计府兵十五万,其中水军五万。 安南大都护府,计府兵十万。 南衙十六卫: 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为战卫,每卫一万两千人。 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为内卫,每卫五千人。 北衙六军: 左右羽林军,左右玄甲军,左右虎贲军,每卫一万五千人。 太子十率: 太子左右卫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诸卫率各领千人。 太子左右监门率府、太子左右内率府不统府兵。为太子直属的亲兵,由其直接掌握,每率百人。 自古以来朝堂之争,皆是拉一派打一派。派别总是随着时间不断模糊边界。 朝堂上的纷争在邸报上轻描淡写,但是其中凶险总是暗流涌动。 将门郎在厢军中得以重用,但大乾对外征战为外战得勋爵,靖安匪患为内战得职。 苏策这段时间很清闲,也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长安的各种纷争。 同时也在思索自己的出路,勋贵中一直有个说法:勋为公,爵为私。 这里面的公私很值得琢磨,何为公?何为私? 为大乾为公,为圣人为私。 勋位再高,人死灯灭。 爵位再低,荫萌子孙。 殉国者皆为国之勋贵。 勋贵有两股势力,一为勋官,一为贵族,有爵者称为贵族。 公私之外,勋贵之外,为职官,以门第为先,曰:士族,豪族,将门。 立场决定态度,任何人都是以屁股决定脑袋的,哪怕是无欲无求的苏策也同样不能免俗。 不然苏策为什么要如履薄冰的经营自己的苏庄,自己的土地就是立足之地。 很多事情苏策想通了,只觉得自己以往看的太过糊涂。 很多事情可不做,却做了,很多事情可不见,却见了。 瞎子,哑巴,聋子。有些时候真的需要选择成为其一。 苏策新的职务迟迟没有安排,苏策也乐得清闲,但是勋贵中的其他人却忙的不可开交。 隆盛十二年出风头的勋贵都被圣人赵钰民有意的闲置了下来,只留下关键位置不能换的勋贵。 朝堂上看似勋贵失势,但是把控住军权的勋贵,卷土重来还是继续沉寂,只看圣人赵钰民愿不愿意而已。 齐国公姜卜写了很多副字,每副字上只写两个字:忍耐! 三使携厢军在各道与各道士族豪族相争,大小纷乱不断。 将门被迫顶到了圣人和士族豪族争斗的前线。 野心勃勃的将门和忠诚的勋贵,这道选择题,圣人赵钰民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做。 勋为公,爵为私,将门可为勋,不可为爵,勋贵之中,以爵为首。 很多规则不在纸上,只在人心中。 十一月底,寒气南下,外出的勋贵们忙碌了大半年都回到了长安, 圣人赵钰民和太子赵载承这些日子也完成了他们的布局,将门和士族豪族打的火热,字面意思的火热。 刺杀,袭杀,收买,背叛……精彩纷呈,只是这些精彩对于将门和士族豪族来说是惊心动魄,对于皇族和勋贵来说,站在看台上的人,从不会怜悯斗兽场中的角斗士和猛兽。 “冬狩南山!”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春蒐指春天搜寻猎取未怀孕的禽兽。夏苗说的是夏天猎取为害庄稼的禽兽。秋狝和冬狩是说秋天和冬天围猎禽兽。 帝王射猎,景从之人,皆为封臣,何为封臣,得国之爵位者。 除此之外也有被圣人邀请的勋官。 大乾征战百年,虽然隆盛十二年这一年的变故太多,但是比起往年,战事减少了很多。 圣人也有了射猎的心思。 因而苏策也需要开始准备冬狩的装备。 定好了日子,但是步入冬季,圣人赵钰民却染了风寒,不过冬狩既然已经提了出来,就不能半途而废,帝王,一言九鼎者。 只是圣人赵钰民染了风寒,却不能不顾身体,冬狩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太子赵载承了。 只是圣人到底染了风寒还是太冷了不想出宫,谁也不敢打听。 圣人不出,北衙六军不出,但太子也有自己的亲军,太子十率。 冬狩,说是射猎,却也是礼。何为高人一等?何为地位? 与好友狩猎,只能叫打猎游玩,与帝王射猎,那是围猎天下。 因此,李常知道后,比苏策还上心,早早的便开始了准备。 勋贵参加冬狩,不是光去个人就行了,武备,亲卫,粮草,样样不能缺,这是帝王恩荣,也是勋贵展示实力的地方。 苏策算是幸进勋贵,对于泾阳县伯苏策,长安城的纷议很多,因此第一次参加这种勋贵中的大事,苏策就需要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来。 只是苏策的亲卫年纪还是太小。 最小五岁,最大的也只有十四岁,这便是苏策的亲军。 勇武?估计比不过。不,是一定比不过其他勋贵的亲卫。 苏策本来不打算带亲卫去冬狩,却被苏父“训”了一顿。 “你愿意让苏庄成为猎物吗?” 冬狩,狩的是勋贵! 什么是实力,可以是无双甲士!也可以是财力! 大乾的爵位不是用来混吃等死的,没有实力的勋贵只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帝王射猎,死些勋贵太正常不过了! 苏策知道后,去了河边小谢待了足足三日。 李常也在这三天完成了最后的准备。 厚实的冬衣,崭新的武服,武器,大乾民间禁甲胄,苏策亲卫在将作监登记在册的一百套皮甲也被李常更换成了新甲。 苏大,是苏策亲卫头头的名字,年龄只有十三岁半,少年老成,身高只到苏策胸口高度,却用坚毅“说服” 了新老亲卫,成为亲卫中的头头。 亲卫无功便无名,因此苏策的亲卫只是泾阳县伯亲卫,而不是那些有名号的贵族亲卫。 两百匹良种小马驹,二十辆载满肉干粮草帐篷的崭新马车被李常从长安城买回了苏庄。 整个苏庄随着李常采买的物资全数运回来,苏策在磨刀,一百亲卫也在磨刀,冬狩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只有勋贵和其亲卫可以参加,这是身份,也是限制。 苏策这些天和苏父还有李常聊了很多,大多时候都是以听为主,常年不在长安很多事情,苏策都是一知半解,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了解一番。 越是了解,苏策就越觉得这次冬狩不简单。 至于冬狩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苏策不清楚,猜不出来,但是谁要是真当自己软弱,想踩着自己上位,那么苏策也不介意横刀染血! 冬狩为礼,礼节之下尽是腌臜!冬狩,一切以实力为尊。 7017k 第一百零七章 圣人的冬狩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七章圣人的冬狩雪落! 南山,这里有大乾皇帝的离宫,也有南北两衙的养马地,还有皇家的猎场。 暮岁初十! 这是秘书省太史局算出来的日子。 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冬狩! 从来都不是一次简单的狩猎。 隆盛十二年暮岁初九辰时,太子载承率东宫外六率沿朱雀大街出长安,中午抵达南山猎场。 东宫十率,外六率为军,内四率为卫。 而东宫外六率的六个卫率,十二个副率,皆告假还家,太子赵载承成为东宫六率的主将。 整片猎场地处南山脚下,连贯百里皆为林地,这是长安周围最后一片没有耕作的土地,也是长安城所有水源的源头。 长安城的各军都是半数轮值,只有左右羽林卫是全员全装,两卫的营地在北苑大营,但是人数却和其他各军差不多,因为不管何时,总有一半的人马都在这里。 南山的重要性被所有人有意的忽略掉,原因很简单,长安命脉在南山。 “太子,左卫人马已经把猎场扫了一遍,无人!”黑甲红衣的羽林卫不是大乾外形最壮武的军队,但却是大乾最强悍的军队。 若是按照实力给大乾各军排个号。 羽林第一,陵卫第二,北衙第三,南衙第四,边军第五,厢军第六。 羽林郎,全数出身都是军中遗孤,也是最忠诚的皇帝私军。 赵载承一到猎场,就占据猎场北面专门留出来东南走向的条形草地中央。 六千东宫旅贲,四千人围在在太子的营帐外安营扎寨。 剩余两千旅贲军则分散开来,每隔五十米一伍一帐圈出来了两片地方。 太子到达猎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安城。 五国公,十六郡公,三十县公,七十二县侯,一百八十六县伯。 比起前两年,大乾的贵族虽然多了一位郡公,但是却少了一位国公,少了一位县公,两位县侯,一位县伯。 百年时间,征战百年,年年有人封爵,但是比起建国时候却少了三分之一的贵族。 五位国公以齐国公府为首相继出城。 长安城的百姓聚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旁,观礼的人数太多一支绵延到城南外路边观望着大乾贵族的亲卫。 齐国公府的两千血屠卫和卫国公府的青龙卫走在最前面。安定郡公项城带着一千黑狼骑紧随其后。 翼国公府的八百赤峰骑 越国公府的七百朱雀卫。 魏国公府的六百墨铁骑。 安丰郡公的五百驼骑。 …… 直到泾阳县伯苏策的一百亲卫出发,已经是午时了,而在苏策的队伍后还有近百贵族。 所有人的出发顺序都是临时定好的,以所率亲卫数量多少为先后,同数者以爵位高低先后。 看到兵部还有将作监的人,很多人脸色煞白。 因为一部一监的官吏正在数着人数,登记造册。 皇帝实封食邑,为的是贵族们上了战场有亲兵可用,而不是让这些不缴纳赋税的户籍成为贵族牟利的工具。 民,国之基也! 有人想要返回去,却被右羽林卫的人马拦住了。 要么按着顺序走,要么等着牡丹内卫上门。 冬狩还没有开始,圣人的猎物已经被射倒了。 而太子和勋贵的猎物,今天还没到猎杀的时候。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人通风报信,谁敢说城门外沿着路边的百姓中有没有牡丹内卫,谁敢说自己家周围没有停着一辆马车。 至于有没有兔死狐悲的人,苏策估计是没有的,因为苏策可不想上了战场遇到没有战心只想活命享受的人。 冬狩,勋贵列兵,这是长安城难得的热闹场面。 长安城的百姓从小听的话本里面就有大乾贵族亲卫的故事,有名号的亲卫挺直了腰板,没有名号的亲卫也没有被百姓嘲笑。 一场大战中总有幸运的人一战封爵,但是一座武爵的维持却需要一代代袭爵者沙场饮血,不是每一个袭爵的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三百零九位贵族,有名号没名号的亲卫只有不到二百支满员齐装。剩下的多是带着十几护卫。 是的,护卫,这些不满员的亲卫,已经不配亲卫之名。 因为他们护持的人已经不愿意沙场立功了。 因而,哪怕苏策只是一个县伯,他也可以走在县侯的前面,哪怕苏策亲卫中最小的亲卫只有五岁。最大不过十五岁的亲卫。 由苏策领头,所有人除了苏策身穿太子赐予的甲胄外,其他亲卫皆是一身黑色皮甲,连皮甲下的衣服也是黑色。 谷苏大领着五十个年纪最大的亲卫在后面押送着马车。苏策领着一帮小娃娃走在前面。 所有人皆是双马配备,当然架车的少年们没有骑上自己心爱的小马驹,他们的马驹在马车旁跟随着。 贵,以功大者为尊,以实力为次第。 实力不是战力,而是一颗永远不会沉沦富贵荣华的心。 所以哪怕苏策带着这支平均年龄不到十二岁的亲卫,也没有百姓嘲笑,迎来的反倒是长安城百姓的欢呼,毕竟那五十个跟着苏策身后的少年郎,不,应该是小郎们太过“可爱”。 十几岁的少年骑马怎么有五六岁身穿小号皮甲,披挂着小号横刀弓箭的孩童有趣。 等到苏策出城的时候,百姓的欢呼声更大了,十里长的朱雀大街,百姓眼中那些五六岁的孩童撑了下来。 没有哭喊,连眼神都没有乱,所有人都和最前面的苏策一样,沉默的前行。 “假以时日,此人必成军中柱石!” 这应该是苏策经过后,百姓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窥一斑而知全豹,一次勋贵列兵,便能看出来贵族中的优劣。 至于有没有韬光养晦之人,可能有,但是亲卫是私军,皇帝封赏的私军,明面不养兵,暗地里养兵? 真当宫中供奉和牡丹内卫是摆设吗? 养私军和养私兵,一个是滔天恩泽,一个是抄家灭族,再是韬光养晦的人也不敢在这方面搞文章。 等到苏策赶到南山猎场的时候,整个猎场中北面那块专门留出来的扎营草地已经人声鼎沸。 以太子赵载承的四千旅贲军为中心,五位国公加上安定郡公的亲卫围在绕着旅贲大营安营扎寨,占据了整个条形草地的中部,在东边则依次是其他郡公县公县侯县伯,不过却按着军中出身分割成了四块。 至于那些带着十几个护卫的贵族则只能在最东面留下的一小段边缘扎起帐篷。 下午的时候,太子赵载承和卫国公赵垚去了齐国公姜卜的营地,而其余三位国公得到消息也去了齐国公的营地,剩下的人除了安定郡公去了齐国公营地,剩下的人都忙着自己营地的事情。 等到傍晚太子赵载承回到自己大营的时候,太子营帐才搭建好,主要是太子的营帐底下白天夯起了差一尺就一丈高的土台。 各个营地中除了主帐大小不同外,亲卫帐篷都很有默契的用了军中一伙一帐的规制。 大乾军中规制有两等帐篷,六人伍帐,十一人伙帐。 苏策的营地只有十顶帐篷,除了苏策的帐篷稍大一些,其他帐篷也是规制的。 苏策的营地搭建的很慢,这是真没办法,谁让苏策亲卫年纪太小了,要不是周围的旅贲军校尉认出了苏策,带着一半部下帮忙搭了一把手,苏策的营地还不知道何时能搭好。 苏策也没有让旅贲军白帮忙,毕竟这里面有好些都是苏策带过的兵,半推半就的送了半车果脯。 整个营地的搭建入了夜色全部搭建好了。 帐篷不难搭,军中制式的帐篷很好搭,只是营地周围的围栏最费力气。 按照军中要求,五百人以上的营地就需要安营扎寨,所谓安营扎寨,不是搭建帐篷就完事了。 帐篷外还需要用木头围出围栏,门口还需要有人站岗,营地中也需要有人巡视。 一切都需要按照军中规矩走,若不然,平白惹人笑话,这些还是李常来时怕苏策图省事,千叮咛万嘱咐说给苏策的。 只是这样,草地周围的树就遭了殃,数十顷的林地就给草地这上万人砍空了。 到了晚上整个营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人串营地,都待在自己的营地内。 从夜空中俯视,条形草地被木排围栏隔开,除了最东边那些和旅贲军帐篷挨着的一长串帐篷外,整个猎场营地显得井井有条。 中央是四四方方的太子营地,在太子四周是一圈不分彼此的国公营地,东面是四个均等分割的营地,以边军出身为界限,不过四块营地的疏密程度不同,其中安北都护府出身的营地最为密集,所有大块的营地都以木排隔开,留出道路。 在大营地的里面,各个小营地以树枝制作的围栏为界限。所有的小营地都以百人为基础单位,按照亲卫人数分到相等数目的地方。 身处一片营地便是同营的弟兄,却以封爵时间为顺序排列,苏策就紧挨着当年封爵之战的定北县公李思哲,不过苏策没有去拜访李思哲,因为营地中没有人去互相拜访。 冬狩,可不是拜访老帅的时候,再者当年李思哲差点把苏策丢在棋盘上,苏策可是一直没有忘记这回事的。 至于同时封爵的的其他人,那三位县侯是从南衙禁军调去安北都护府的,他们的出身都不是安北都护府,在其他大营中。 而和苏策同等几个县伯,有两人和三位县侯的情况相似,其他人则入了长安,看花了眼,沦为棋子,毁在了棋局中。 对此,苏策没有感慨,只有后怕,幸好当年自己的乱来,没有被摆上棋盘。 这次回去要好好和李常聊聊了,李常最近两年如同开了窍,总是不待在苏庄或者南山新庄,拿着钱去长安城和人吃酒,不过李常这样也是苏策指使的,很多事情,苏策不能出面去打听,李常就无所谓了。 至于苏策自己为什么不自己去打听,原因很简单,苏策好歹是个县伯,这样的事情找谁去打听? 找其他勋贵打听,那不是傻乎乎的给自己的脑门上写上棋子两个字。 苏策侧头看了一眼东面的帐篷,也不知道那百余位已经被摆上棋盘的贵族是否可以安睡! 大乾的爵位,从不是用来享福的,这是苏策封爵来长安,卖掉府邸换钱时就知道的。 若是撑不起自己的爵位,才不配位的结局总是悲剧。 明天初十,西面营地留得空地,显然冬狩只来了贵,勋还没有来。 李常打探的消息,这次冬狩在五六月的时候,将门就得到了圣人的圣旨。 苏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恐怕这次冬狩太子要做出一些大事来。 将门,士族,豪族的力量太大了,将门有将,士族有名,豪族有钱,这三方的前身便是祸乱大齐的世家。 7017k 第一百零八章 老帅李思哲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八章老帅李思哲勋官是勋贵中最特殊的群体,虽为勋贵却无爵位傍身,空有勋位。 这些勋官不是别人,正是大乾将门。 关内道雍州窦氏,岐州袁氏,延州童氏。 陇右道秦州李氏,凉州封氏。 河东道代州薛氏,并州宗氏,晋州宇文氏。 河北道冀州秦氏,幽州许氏。 河南道兖州夏侯氏。 上述为大乾将门十二氏。 初十日,冬狩! 清晨,满身冰霜的将门十二氏相继到达南山猎场。 太子赵载承想辰时前就起来净面穿衣,出三里相迎。 对于这些将门,太子赵载承不得不尊重,虽然没有爵位传家,但是大乾将门却是大乾军中双臂之一,另一臂是大乾贵族。 整个大乾有六成的旅帅校尉出自将门,戍边卫国,这些人没有比大乾贵族少流一滴血。 但是他们的出身却让大乾帝王们不敢重用,因为将门不能掌兵权,否则则是乱国之祸。 太祖立国祭天,便于将门血誓:君不负臣,臣不负国。 第一句,大乾历代帝王做到了,除了不封爵,可以封赐的,没有丝毫克扣。 第二句,臣不负国,大乾各军中四品以下将校,将门占六成。 若不是折冲府,将门不能插手手,军权旁落只需要将门一句话便可以做到。 将门脱身于大齐世族,却早与世族割裂。 所以太子才会出三里相迎,而猎场营地西边就是给这些将门留的空地。 但将门不只是这十二氏,还有传世十二家。 文武双全曰传世。 河北道刑州长孙家,恒州上官家,沧州尉迟家,相州公孙家。 河南道徐州皇甫家,沂州南宫家,齐州颜家,莱州孔家。 江南西道岳州魏家。 关内道泾州百里家。 陇右道兰州慕容家。 河东道汾州岳家。 这十二家总揽改制之前厢军的兵权。 将门与各道大族的纷争,明面上对抗的对手便是这十二家出身的人。 贵族是皇室根基,将门便是皇室放在明面上对抗大族的前锋。 虽然没有邀请文阀,但是十二家与文阀一直以来在地方上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整个上午,猎场营地的中央和东边安静异常,而西边将门十二氏和十二家秋毫无犯,各自搭建着自己的营地。 要说起将门郎,即便是再骄横的贵族也不会得罪,因为上了战场,将门和贵族之间便是同袍,所以勋贵一词,便说的是将门和贵族。 很多贵族的前身便是将门,所以说不上谁强谁弱,军中上层和中层之间更多的是靠着合作。 苏策闲着无事,便去了定北公李思哲的营地,比起两年多前,李思哲须发全都白了。 看着昔日老帅老态尽显,苏策不由得心中悲伤,只恨将军生白发。 对于苏策拜访,李思哲显然很是开怀,连忙让亲卫去杀羊。 看着老帅,苏策一时间不知道改该说什么,只觉得以往的一切,自己太过小心眼了。 “坐,老夫记得你小子,怎么,攀上东宫的高枝,便不记得老夫了!”李思哲富态了不少,但这只是体虚。 “多谢大帅当年提拔!”苏策没有做,而是行了一礼。 谷“坐吧,当年勋贵要和文阀做法,只是难了我等定北一战的人,你却是果断,还入了太子的眼,只是可惜了那些人了!”李思哲冲着苏策按按手,苏策这才坐下。 定北一战,李思哲按功当封国公爵,但定北一战,却没有真正的定下北方,因而李思哲只以县公荣退。至于李思哲所说的那些人,便是当年封爵之后,卷入文武之争,最后罢爵之人。 “老夫纵横边地三十余载,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倒是你,今后的路子怎么走要想清楚!”李思哲看着苏策身上的甲胄,忽然拍了拍脑袋。 “老喽,老喽,你小子倒是有福气,时也命也,争了一场,倒不如不争,入了长安城,眼睛都被荣光糊住了眼睛,你当年自污,却不染一尘,倒是好事。”李思哲不想提及往事,知道苏策有女,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石丢给苏策,说是给娃娃的礼物。 苏策没有推脱,老帅不提往事,说明当年的事情算是了结了,不说一笑泯恩仇,因为两人无冤无仇反倒是苏策欠着李思哲的提携之恩,不过苏策当年丢了一座伯爵府,也算是抵了这份恩情,当年那座伯爵府给了李思哲动手的名头。 往事随风,一老一少也不谈往事,李思哲考校起来苏策的兵法。苏策这几年兵书不离手,也算应答得当。 苏策在李思哲的营地用了饭,安北都护府的老吃法,白水羊肉,没有放香料,吃的便是羊肉的肥美。 “回去好好准备,午时,太子举冬狩大礼,莫要出错。”李思哲摆了摆手,让苏策回去。 当苏策掀开帐篷的时候,李思哲喊住了苏策:“你之兵法已经入门,切记,兵法不是死的,人定胜天!去吧!” “诺!”苏策转身行了一礼,放下帘子大步离开。 回到营地,苏大已经把苏策要用的武备准备好了,好不到午时,苏策回到自己的营帐想着刚才李思哲的话。 老帅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苏策,茂州之战打的仓促,兵力不足,武备不齐,苏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是战争哪里会有准备妥当的时候,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茂州之战,苏策若不是益州武库空了,当时很可能坚壁清野,放吐蕃军队入蜀地,之后各军分割吐蕃军队,大胜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蜀地兵员武备齐备,只是这个条件当时并不具备。 茂州之战打的糊涂,因为蜀地乱了,为了求稳,只能唬住吐蕃人退兵。 “咚!咚!咚!” 一阵鼓声响起,苏大钻到苏策的营帐。 “伯爷,点卯了!” 苏策点了点,拿起架子上的横刀束在腰间,障刀插在腰后,抓起弓和槊,迈步走出营帐,此时一百亲卫大的抱着小的上马,之后再骑上自己的马驹。 苏策翻身上马,把槊挂在得胜钩上,看着亲卫们纷纷上马,呼号了一声。领着亲卫出了自己的营地。 此时李思哲也带着自己的亲卫出来,苏策跟在李思哲的亲卫后面。 三通鼓声,整个猎场营地除了留守的两千旅贲军,其余的人都出了营地。 在营地南边大大的空地上,旅贲军引着各军站定。 中央各家亲卫的队伍武备整齐,东边将门的则稍显凌乱,因为将门只有勋位的亲卫,还都是自家儿郎,所以盔甲武器各异。 至于西边传世的各家也和将门一样,不过却没有穿着甲胄,只是穿着武服。 太子赵载承站在昨天堆起来封祭天台上念着祭文。 冬狩念祭文和不念祭文的差别很大,不念祭文是正儿八经联络联络感情,打打猎。 而念了祭文就不一样了。 太子下了祭台,骑马回了营地。 李思哲派了一名亲卫到苏策这边:“苏伯爷,我家老爷让我传话,若是没有仇怨,先行回营。” 苏策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带着亲卫回营。 只是刚一回营,便听到了厮杀声。 苏策连忙让亲卫留在营地,自己拍马而出,却被等在路上的李思哲拦住了。 “大帅,敌袭!”苏策喊了一声。 “傻小子,跟着老夫!”李思哲没有带亲卫,苏策认识的贵族们都是孤身一人,苏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众人脸上毫无紧张之色,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由大到小的队伍。 众人没有走多久,直奔中央太子赵载承的营地而去。 昨天夜里,旅贲军在太子营地的南门空地处搭建了一座两丈高的木台,苏策早上并未注意到这里,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木台什么用。 李思哲冲着苏策招手,苏策便跟着李思哲上了木台。 7017k 第一百零九章 祭台和拜师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零九章祭台和拜师所有人上木台时都被解下了武器,登上木台远望,不到二里外的祭台下,正有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 “这是那两家打起来了?” “泾州百里家和雍州窦氏!” …… 苏策跟着李思哲一言不发,不过听着旁人的只言片语,苏策也算了解了情况。 泾州和雍州都在关内道,更准确点说就在长安城东北两面。两家打起来的原因是争夺关内道厢军的时候起了冲突。 两家都觉得自己占住了理,却吃了亏,官司打到了兵部,兵部各打一板。 不过问题总要解决,军中的道理简单,那就拼拼实力。 冬狩! 狩的是人! 五位国公和亲卫都没有回营,而是围住了祭坛周围。 两家的武器都是木竹所制,打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分出了胜负。 谁胜谁负只是个结果,主要是把那口怨气泄掉。 很快祭台周围便有十几股捉对的打了起来。 “说是武斗,却也不见血,石老贼,” “姓郭的,早等你个匹夫了,今日便做个了结!” 两声怒骂在木台响起,没有人劝。 两人下了木台点齐亲卫,出了营地。 这两人分别是黾池县公郭申和郃阳县公石鑫。 左骁卫和左武卫之前为了街面上的事情起了冲突,出了人命,郭申代表左骁卫,石鑫代表左武卫。 长安城中下九流的事情,勋贵们都有自己的营生,难免会有越界的事情,不过出人命的事情并不多,不过既然出了人命,那便不是小事。 血债血偿! 腌臜的事情没人敢说自己没做过,像苏策百果酿就与人有过争斗,不过百果酿卖的是上流,所以矛盾不深。 这两家开赌坊的,为了利,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所以众多勋贵没有去拦。 比起将门十二氏和十二家的点到即止,贵族间的争斗放在明面上,那就只能活一个。 两家亲卫厮杀,真刀真枪,鲜血在一瞬间便染红了枯黄的草地,此时天上飘起了雪花。 赵载承一言不发,木台上的勋贵们也不在说话,天地间只有祭坛下的厮杀还在继续。 等到祭坛下分出胜负,旅贲军抬出尸体,便有人带着自家儿郎入场。 冬狩从初十一直持续到十五,整整六天时间,祭坛下的雪地一片泥泞,血液染红了整片泥泞。 一场冬狩大礼让苏策见识到了大乾勋贵的野蛮。 鼓声整整响了六天,直到十五日傍晚鸣金收兵,整座营地上空盘旋着秃鹫,乌鸦……这些鸟禽都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 “圣人口谕:冬狩大礼毕!” 随着一道口谕,还有上百封圣旨一同到达。 一百三十七人去爵革职,贬为庶民,还有九家晋爵。 这一百三十七人中,有九家亲卫死伤殆尽,甚至是县公侯爷也都死在了祭坛下。 胜利者总是有优待的,九家晋爵,大乾多了九位踩着自己人上位的郡公。 一场冬狩,让改制以来勋贵之间的戾气消失了,也让将门间的争斗分出了胜负。 而圣人赵钰民的冬狩也猎到了自己的猎物,勋贵少了三分之一还多,但是留下来的都是可用之人。 大乾勋贵不养废物,精简之后的勋贵,看似实力大损,实则不然。 清理了蛀虫,勋贵才不会整个烂掉。 至于将门见识到了勋贵对自己的狠辣,才不会生起异心。 冬狩大礼,是圣人赵钰民用贵族的爵位和鲜血送给将门的警告。 随着冬狩大礼的结束,羽林卫接管了营地,祭坛及周围的地都被翻了一遍,明年这里的草木会更繁茂。 苏策和李思哲一同回了长安城,李思哲留着苏策在府上待了一天,苏策让苏大带着亲卫回苏庄,顺便给李常带了话。 李常第二天一早赶着马车进了长安城。 东宫内,太子赵载承喝着清茶看着堆在案牍上的文书,一封封的批阅,这些文书都是经过三相批阅过的,太子赵载承批阅后会送到皇宫,再由圣人赵钰民批阅。 “泾阳县伯要拜师了?”赵载承翻着文书问了一句。 “就在今日!”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公公在太子赵载承一旁回道。 “寻一箱兵书送给泾阳县伯,赐一双如意给定北县公。”赵载承合上文书,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头。 “给苏策那小子带句话,既然学便好好学,另外告知定北县公,教些真本事,去吧。”赵载承睁开眼睛,拿起一封文书继续看了起来。 改制之后,各道三使发现的问题不少,之前征战太多,民生之事落下来了很多,如今民政为先,各道大兴水利,徭役钱粮紧缺,户部这次要动用老底子了。 苏策拜师的礼节很庄重,但是却不张扬,李常带着护院赶来的马车上拉了两箱金锭。 整整三千两黄金,这些金锭就是苏策的拜师礼。 李思哲是从安北都护府的都护位子上下来的,家中按理说不缺钱财,但是苏策进到定北县公的府邸才发现,李思哲的家里只有几位老奴和十来位护院。 堂堂县公过的日子竟然比不上长安城的小商贾,这是那般道理。 “抬回去吧,都说泾阳县伯有钱,老夫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老夫教你不是为了你的臭钱。”李思哲看着李常抬来的箱子有些生气。 李常也是见过李思哲的,当年也是这位大帅手底下的兵,一时间进退两难。 苏策正色说道:“这些钱不是给老师的,而是给军中泽袍的,您退了,给钱给粮,那是老帅怀念,小子有心,却不能做,这是给您找的麻烦事儿。” 李思哲摆了摆手:“抬下去吧。” 看到李思哲收下,苏策松了口气,苏策想学的是真本事,这些钱一个是可以接济当年的同袍,另一个也是试探,试探李思哲究竟想不想教。现在结果挺好的。 “兵法要义在势……” …… “太子让咱送些东西,另外让咱给两位带句话,既然学便好好学,交些真本事。” 下午不算授课,只是李思哲在讲自己的用兵的习惯,中途被一个紫袍公公打断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苏策需要回苏庄一趟,李思哲的府邸以后需要长住,所以要回苏庄一趟,拿些东西,给家里打好招呼。 送别的时候,李思哲将苏策送到了堂院。 苏策在府门口翻身上马,冲着老帅行了一礼,拍马而出。 李思哲的变化很大,今天李常送钱的时候给苏策带了句话,是关于定北县公府的一些事情。 李思哲的几个儿子都不在军中了,弃武从文,如今和文阀打的火热,被老帅赶出来府邸,如今只剩下了老帅一个人撑着公府。 7017k 第一百一十章 军策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一十章军策对于大乾人来说,年关将至,万事皆毕,这是家人难得团聚的日子。 苏策自从拜师之后的十几天就住在定北县公府,李思哲可谓倾囊相授,兵法要义,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是对于一个将领来说,自己的领悟才最重要。 李思哲的兵法更多是结合自己所经历的战争谈起,而苏策则将李思哲的话总结起来,以前苏策地位不稳,除了百果酿和田垄的一些工具外,不太敢把前世的东西拿出来用,但是现在有李思哲授业,苏策这才敢把前世闲来无事背诵的兵书写出来。 一开始李思哲就从府兵开始谈起,士兵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军事纪律对战争的胜负何等重要。 苏策写出:“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李思哲谈军中情报,有牡丹内卫,军中侦骑,苏策写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思哲认为战争只是简单的两军对垒,而是两国综合国力的全面较量,在战争过程中必须综合运用情报战、经济战、外交战、心理战等各种手段。 能用谋略和外交解决的问题不要动用军事手段,即使动用军事手段也要先争取在心理上率先击垮敌人,强攻坚城实乃万不得已之事。 苏策写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李思哲念叨这句话,久久没有回神。 “大帅,大帅!”苏策喊了几声李思哲。 李思哲叹了口气:“江山代有良将出,苏策,某教不了你。” 苏策也有些尴尬,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只是前世背了些东西,没想到却打击到了李思哲这位老帅。 大乾的兵法重于战例,轻于规律,很多兵法很多的是将帅的回忆,主要是说当时如何作战的,还没有兵法大成的兵法出现。 府兵在于勇和律。 将帅在于灵和断。 大乾征战百年,胜败无常,很多时候都是被动应战。 李思哲知道自己没有可教授苏策的了,因为苏策很明显有一套自己战法。 临近年关,便放苏策回家与家人团聚。 苏策回到苏庄过年,却不知道李思哲在长安城拉拢起了一批老将。 等到正月十六苏策来定北县公府的时候,发现原先冷清的公府,此时聚集起了大乾所有的白发将帅。 圣人授意,太子授命,兵部调派。 整座公府明里暗里有两千羽林卫把守,每个人进出都需要再三检查。 而牡丹内卫则控制住了整座坊,此时李思哲的公府已经成为了大乾最重要的地方。 等到苏策进去,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这里成为了被大乾刻意以往的地方。 要不是兵部的案牍不停的往里面送,朝堂上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将门和传世之所以不可取代,便是因为他们有成体系的兵法,可以练就出成批的将校来,要不是刻意压制,恐怕大乾军队就不是圣人说的算了。 隆盛十三年三月二十日,一本兵书由一千羽林卫押送,承报圣人。 一本兵书共计一义十三篇。其中要义为苏策编撰,说是编撰,其实是苏策背写了一遍。 兵者,诡道也。 故能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怒而挠之,卑而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其不能尽知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知彼知已者,百战不殆。胜兵先胜而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困师必阙,穷寇勿迫。 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另外还有根据大乾国情写出来的十三篇。 《始计篇》《作战篇》《谋攻篇》《军形篇》《兵势篇》《虚实篇》《军争篇》《九变篇》《行军篇》《地形篇》《九地篇》《火攻篇》《用间篇》 圣人赵钰民看完后,沉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便传口谕,此为《军策》,不可复写,永存兵部,军中非五品不可读,无侯爵背书者不可读,私授他人者灭三族。 李思哲晋定北郡公,其他白发将帅可荫一子孙习读《军策》。 圣人赵钰民低调的处理这本兵书,原因很简单,对于连军中阵列都摆不明白的周遭各国,这本兵书紧紧的攥在大乾手中最好不过了。 不过诸多赏赐中似乎独独落下了苏策。回到苏庄的苏策也没觉得赏赐没有自己是件坏事。 特别是太子赵载承在三月底的一个深夜出宫前来苏庄亲自传话苏策:“本打算调你来东宫,不过,圣人和五位国公商议过后,说是东宫太小,你有别的用处,你呀你,让你学点东西,你倒是和李帅整出来一本军策,这下好了,自己待在苏庄吧。” 等到太子离开,苏策回到房中,嘟嘟养在西院,屋中只有王兰,伺候苏策夫妇的四个丫鬟,苏策一直不让进屋,睡在东院偏房。 看着夜里去了前院一趟的苏策回来坐在床边,一脸苦笑,王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苏郎!”听着耳边王兰的轻呼,苏策钻进了被窝,搂着王兰,说了句:“无事!” 苏策也是无奈,谁知道本来自己打算拜师李思哲,好好学一学兵法,没想到前世背下来的东西,在大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太子深夜出宫而来说的话,苏策也听明白了,怎么用自己,圣人和国公们也犯了难。 前有独自带兵,无胜无败,后面就这折腾出来一本总揽大乾兵法的军策。 要苏策领一偏师,有些大材小用,若是现在独领一军,苏策的年纪和经历又不足。 思来想去,这两年大乾修养生息,不打算用兵,索性让苏策休养段时间,就是苏策才二十岁,休养这个词用在苏策身上总是有些格格不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万军可练,一帅难锻。 没有战事,圣人赵钰民终于有了精力整治朝堂,四月初,太子赵载承和自己的父皇很有默契的闹翻了。 勋贵们宁愿去各道折冲府练兵也不愿意插手朝堂的浑水。 大乾各道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钱,四边处处缺粮。 户部尚书孟浩是个貔恘性子,三十六使连番送来文书,逼得孟浩放粮运钱,孟浩在朝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出来不少笑话。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章监 旧都长安在大乾长安城西北方,萧条破败的旧都城是大乾被衙禁军的驻地,而在旧都长安的西侧则是建章宫。 羽林掌送从,次期门,名曰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 建章宫是历代羽林的精神信仰,但是现在却满是荒草,狐兔狼奔。 隆盛十三年四月初。一道口谕自东宫传出。 “监国令,置建章监。” 军策的诞生,让勋贵们趋之若鹜,但是这本军策至今观看之人除了那些老一辈的将帅之外,只有勋贵中的嫡子嫡孙不到两百人看过。 但仅仅只是看过。隆盛十五年对外用兵,是大乾勋贵与朝堂达成的约定。为此贵族利刃割肉,一次冬狩清理了三分之一的爵位。 圣人赵钰民在三月底连封十二县侯,自此勋贵皆有爵位。十二将门自此归心大乾,十二将门的名头丢给了十二传世。 贵族们也没有反对,年前冬狩失血太多。 军策的诞生,也多亏了这些新封县侯的帮助。 理清了各道折冲府的勋贵们,现在有了新鲜的血液补充,现在需要更进一步,文臣们有国子监,大乾勋贵和军方不分彼此,也需要有自己的传承之地。 军国大事,不可私授,于是五位国公深夜入东宫。 圣人忙于内政,现在新置一座军衙,只怕又会引起文官的反对,因而太子赵载承索性动用东宫监国的权柄,先把事情落在实处。 圣人当勤政节俭,不可奢靡铺张,因而圣人虽为一国之君,手头上可以动用的钱财极为拮据。 户部掌国库,这是大乾的钱,不是圣人的钱,孟浩新任户部尚书,也是个貔恘性子,似乎历任户部尚书都是这样的性子。 其实不然,孟浩为人洒脱,言谈文雅,孟浩年轻时就读国子监算学,十七岁以算学科进士入户部,二十多年时光,从青葱少年到须发花白,靠的是他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这才走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当然朝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也是他,因为他知道户部的每一文钱来的都不容易,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大乾户部尚书的传承。 圣人只要调拨一次国库,便会有第二次,因而历代户部尚书总是时不时“克扣”圣人的月俸,以此来划清国库和内帑的界限,这是户部和君王的默契。 圣人赵钰民也知道要想新设一座军衙,其中花费,内帑承担不起。 而若是动用国库,朝堂上也无法通过。 因而这件事由太子赵载承出面做好。 大乾朝堂优待太子,因为储君可以犯错,可以失败,圣人不可以,大乾君臣在对于储君的培养上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只是一旦太子赵载承继承大宝,今日圣人赵钰民的今天便是太子赵载承的明天。朝堂上的重臣们又会偏爱下一位储君。 “太子定下章程了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太子赵载承理政能力的提高,赵钰民越发感觉到了朝堂上众多大臣对他的防备。 揪掉桌上小松有些发黄的松针,这无根之木总是活不久。 “回圣人,五位国公去了一趟东宫,想来已经有了章程,东宫昨日调拨了十万贯的钱粮,长安令和万年县令接到监国令,雇佣民夫前往建章宫营建。”内侍小声地回答圣人赵钰民的问题。 人过四十,精力大不如常,圣人赵钰民这些年逐步将九寺五监交给了太子,太子赵载承也没有辜负大乾君臣的期待。 “见过太子!”河边小谢,苏策抱着女儿嘟嘟,没想到太子来到苏庄,这些日子长安城都在议论新置的建章监,但是只见建章宫旧址被推平,却不见新建,建章监的主事之人也没有定下来。 “你这里倒是清闲,嘟嘟是吧,还是第一次见你,喏,送你了!”太子赵载承看着苏策抱着闺女也不见行礼,只是如同老友相见,就知道到苏庄算是来对了。 新衙门便是新的一股势力,想要插手的人太多了,东宫每日拜访的人太多了,赵载承便出了东宫,想到苏庄就在渭水旁,离得不远便过来了。 嘟嘟双手捧着一块玉牌,放在嘴咬了一下,不能吃,让小丫头有些失望。这是刚才太子赵载承从怀里掏出来的,只是出入东宫的青玉牌,不算逾越。 “谢过太子,秋菊!”苏策喊了一声丫鬟,让丫鬟把嘟嘟抱走。邀请太子在河边小谢外木台的躺椅上坐下。 太子赵载承没穿冕服,只是寻常富贵公子打扮,身为勋贵,虽有君王家臣的戏言,但两者却不是主仆关系。 因此苏策对于太子赵载承的到来,既没有迎接,也没有可以恭维,只当是朋友来访,太子赵载承也没有觉得苏策失礼。 若是这般打扮去了国公府,吃饭的时候估计都会被打发到小辈的桌子上。 监国太子只是身份,身份之外,太子赵载承只是赵载承这个人。 “倒是悠闲的物件!”太子赵载承躺在躺椅上,第一次坐,却不妨碍赵载校学着苏策有样学样。 跟随太子的内侍挥退了苏庄的人,茶点被摆上了两把躺椅中间的矮桌上。东宫的旅贲军穿着武袍围绕在河边小谢周围警戒。 这时候眯着眼睛的赵载承缓缓说道:“当止则止,终身不耻,知足者常乐,苏策你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苏策听出了太子语气中的烦躁,只是很多事情入了局,便是身不由己:“长安的水太深太混,双亲妻女安危,苏庄一庄之人的安康,皆系与策一人身上,策不立危墙。 若有战事,策为府兵,府兵当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若是身陨,也是归宿。 长安城终究不是府兵的归宿,北衙六军,南衙十六卫,多少儿郎被长安城迷住了眼睛,这些年南北两衙府兵有几人沙场饮血以践府兵之责。大好儿郎,互相攻伐,殒命横刀。” 苏策的一番话说的很是决绝,丝毫没有在乎听他话的人是大乾储君。 一个十七岁新封的县伯,若是其他人在苏策的位置,现在恐怕只想起边衅,好来积累功勋。 但苏策则不去争权夺利,一个百果酿短短几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足矣让人侧目,但苏策拜师李思哲后,陆陆续续的有超过十万贯的金银以李思哲的名义送往了各个折冲府,昔年战陨的安北都护府将士家小都收到了这笔钱,均下来数目不多,但这份心其他人没有。 李思哲的郡公爵位未尝不是没有资养战陨部下家小的因素在里面,苏策出了力,却没有落下名,这才是赵载承今天来苏庄的原因。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两座国公府选苏策为府上嫡孙的领路人,姜澜项瑁两人身上有苏策不争不抢的影子。 这两人日后是板上钉钉的大乾国公,不争不抢的国公是大乾的福气,苏策的这份恩,两座国公府记着,大乾的君王也要记住。 苏策不争不抢的性子是赵载承最早欣赏苏策地方,现在苏策又往上面加了重量。 苏策身上东宫的痕迹也是他赵载承添上去的,有这么一位出身东宫的将军,是赵载承的幸,也是苏策的悲。 东宫已经没有了苏策的位置,当下苏策表明心迹,也坚定了赵载承想要重用苏策的决心。 “姜澜那小子说你擅庖丁,到了你这里,还不快去准备!”赵载承结束了话题,重要的话只有几句,试探苏策的答案已经有了,赵载承也不愿意逼迫苏策。 “今早钓了一条大鲤子,鱼羊宴,凑出个鲜字。”苏策此时后背满是汗水,不是热的,而是紧张的。 建章监新置的事情,长安城说得沸沸扬扬,他哪能不知道,而且太子赵载承来的突兀,这其中要是没有争斗,也不会迟迟不定下来章程。 一汪浑水,苏策不觉得自己有趟这趟浑水的能耐,索性一开始就表明心迹堵住太子赵载承的话。 太子赵载承躺在躺椅上难得的放松,苏策则去准备中午的吃食。 半个时辰后,太子赵载承躺在躺椅上酣睡,苏策使唤着太子的内侍往木台上放好一张圆桌。 “咕嘟!咕嘟!咕嘟……”圆桌中央是一蹲泥炉,泥炉中红炭烧的旺,上面架着一个铜盆,里面炖着羊骨棒子。 四盘切好的羊腿肉,一盘庄里妇人在地里挖来的荠菜,一盘庄里种的苋菜,齐国公府当年送的黑胡椒和河边土崖上的花椒磨成粉,小葱,大蒜,蒜苗切成末,磨出芝麻油剩下的芝麻酱。 两盘鱼,一道酸甜口的鱼身,一道麻辣口的鱼头。辣味是用茱萸煮出来的。 烙好的小饼堆成小丘 等到桌子上大盘小碗的摆满一桌,圆桌旁摆上了三张椅子。 此时锅中的汤散发着香味,赵载承的眼皮伴随着肚子中发出的咕噜咕噜声睁开了,他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虽然家中大事都是苏策拿主意,但一家之主名义上还是苏父,赵载承坐在主位,苏父坐在右位,苏策坐在左位。 食不言,寝不语,食物好吃与否,一是料,二是做。 这一顿鱼羊宴吃了足足半个时辰。 苏父寻了个由头回来苏庄,吃的太多人容易犯困,苏策和赵载承躺在躺椅上,河风轻抚,清茶在旁,赵载承待到申时才离开。 太子刚一走,苏策想到太子下午和自己说的话,脸色不由得苦了起来。 建章监不同其他省部监,太子赵载承早有腹稿。建章监设一府一阁四院。 一府为监府,设祭酒,司业,监丞,主薄,负责日常管理。 一阁四院为:麒麟阁,青龙院,白虎院,朱雀院,玄武院。分别对应四大边军和禁军。设阁主,院主。 太子赵载承准备自己亲任建章监祭酒,除此之外剩下的则安排编撰军策的人任其他官职。 建章监司业,太子赵载承中意安北郡公李思哲。监丞,主薄的人选赵载承还需要和自己的父皇商量。 建章监不设博士,助教,直讲。统称教习。 新设一监,肯定不能把国子监照本宣科的照搬照抄,太子赵载承占了名,具体做事,想来李思哲这位曾经统兵十几万的老帅会安排好的。赵载承准备给李思哲半年时间摸索出来建章监的制度。 上位者劳心不劳力,况且九寺五监的事情也很多,赵载承只觉得自己的的时间每天都不够用,诸多事情关乎百姓民生,其中决断很是复杂。 亲历政事之后,赵载承只觉得自己以往做事太过莽撞,以往觉得守旧保守的大臣们也开始慈眉善目起来。 老成谋国绝不是老臣们给自己脸上贴金,没有经过长期考验,没有充足的经历,处理的政务看似为民,实则激进伤民,润物细无声的引导才是正途。chaptere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三年六月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一十二章十三年六月建章监事关军方传承,勋贵们不允许文臣插手,文臣们忙于民政也无心去争,况且此次新设一监还是太子赵载承一力促成。因而建章监的设立可谓顺风顺水。 建章监有品的位置细数下来有近四百,而第一批进入建章监的武子人数只有三百人。 四百建章监的位置,原来的十二将门,现在的十二武侯占了四成的位置,主要就任将习一职,毕竟论起养将还是将门最为擅长。 纷扰两月,建章监雷声大雨点小的坐落在建章宫旧址上。 勋贵们有意遮掩此处,北衙六军因为改制填补都护府的空编,只留下了左右羽林卫。那些从祖地征召出来的陵卫如今被填充到了都护府,让各个都护府的实力没有因为数量的减少而消减。 陵卫是一支很复杂的军队,这里面既有大齐武帝西征的老军之后,也有大齐献帝当年的禁军之后,还有乾太祖的禁军和皇族子弟。 陵卫,顾名思义专职守卫帝陵,这样的陵卫分散在长安城周边各处,其中以祖地陵卫最强。 过去几年北衙六军被圣人赵钰民先是填安北都护府,后又充各都护府,那批从赵钰民登基就开始培养的陵卫正值壮年,战力鼎盛。 改制一年,养息两载,等到下一批府兵养出来,这些陵卫可以回到帝陵继续守卫,也可以转为府兵籍,毕竟帝陵周围的土地已经被开垦了七成,为防帝陵土地紧张,陵卫这支大乾的预备军失去锐气,历代帝王都会隔些年份迁出来一批陵卫,显然,圣人赵钰民也是这么打算的。 建章监的新设,最热心的便是左右羽林卫,羽林为军名,而建章则是信仰。 大乾人可信教,却无信仰。 大乾崛起于危难,危难之际,神佛不显,是府兵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太平。 改制的影响在隆盛十三年的六月终于稳定了下来,正值壮年的勋贵们往返于各道折冲府训练府兵。 大乾不想作战,无疑成为了异邦眼中的软弱,四大都护府每日都会受到挑衅和袭扰。 这是入侵劫掠的试探,有了前身为陵卫的那批生力军,四大都护府稳固如山,今日吾失一堡,明日我之骑兵屠尔一部落。 仇恨来源于欲望,大乾的富足无疑是异邦人眼中的肥肉,但是四大都护府犹如一座铁闸,拦住了异邦军队的去路。 求稳,是四大边军不愿意发动战争的根源,但是千人规模的小打一直没有停过。 府兵成长最快的时间就是轮番边军的时候,折冲府只是基础,折冲府苦练养兵,边军则是以战练兵。 以杀止戈,才是军队的信条。 悠闲的生活让苏策有了难得的休息时间,细细去想,十五岁之前学文,每日读书,十五从军,进入折冲府,半年苦练,半年读书,轮番边军,立功封爵,就任东宫,茂州阻敌,苏策休息的时间还真的没有多少。 休养几个月时间,远离军队生活的苏策才算是缓了一口气。也终于不再往床榻旁边倚刀才可安眠。 不过,苏策无事的时候还是喜欢抱着嘟嘟去河边小谢,渭水中吃水极深的货船,渔民的小舟,巡河厢军的战船从眼前而过,让今天的嘟嘟拍着手喊着:“船船,要船船。” 六月炎热,听到嘟嘟要船,苏策便给自己闺女造船。 一艘小孩玩耍的小船,对于苏庄养的匠人们来说很简单,但是因为是家中小姐玩耍的船,所以用料上极为奢侈。 苏家家风节俭,但是对于家中小姐花起钱来说一句千金之女,一点都不过分。 一岁半的小孩正是对外界好奇的年纪。 满月的小狗崽养了一窝,房檐上每天白天挂起的铜铃悦耳,软木做的小车容易磨损一月一换,重金买来草原产奶的牛羊,苏庄小郎抓得蝴蝶,学堂先生的淑女赋,苏庄的所有人围着嘟嘟转,只因这是苏策大女。 苏策已经成人,讨好苏策那叫献媚,显然哪怕是身为庄户,大乾人骨子里面的傲气也不允许庄户做此等弯腰的事情。 因而嘟嘟就成为了苏庄庄户感谢庄主苏策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一个渠道。 苏庄不是没有心思阴僻的人,这些不懂感恩的人,苏策从未见过,只因为李常早已经做了“恶人”。 管家,管家! 为主家分忧是管家的使命,李常的儿子读书很好,不过现在李常并不打算让儿子走从仕的这条路,管家不是仆,今日苏庄的一切至少有一半是李常的功劳,因而李常的地位在苏庄仅次于主家。 至于李常万一若是生了异心,最早跟随苏策那批残军一定放不过他。 百果酿的生意在李常的管理下已然稳定,苏策也不打算再开财路,每年十万贯的净利,对于苏策来说已经远超期待,家中的钱粮现在也是苏父在管,这还是李常多次推脱的结果。 因为苏策出征,财权当年是李常在管,随着苏家的钱粮越来越多,那批残军在防李常,苏父在防李常,就是李常也在防着自己,交出财权便是李常多次请求之后,苏父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些事苏策知道,却没提过。 身为大乾勋贵,这便是身份和地位。 君王,勋贵,平民,奴隶。 身份在大乾很重要。 李常是民,真要生出了异心,苏策一言便可以定其生死。 为富当仁,行事修德,富生善心,若是为富不仁,为贵失德,律法不惩,人心不古才是最大的恶果。 所以,爵位可以因失德失爵,官位可以因无德罢官。 真正的活不下去,便是失德,邻众视为异端,不结亲,不同事,不言谈,这比起律法的惩罚更为狠辣。 世家哪怕恶事做尽,但是宗祠所在之州却累有贤名,失德不贤比起帝王的刀锋更为让世家恐惧。 大乾已无世家,只剩下世家分崩后留下的士族豪族将门,老一批的将门已经成为了勋贵,十二传世,在勋贵严重也只是大一点的豪族而已。 平静的生活,没有让苏策颓废,上午操练一百少年亲卫,下午抱着女儿,手里捧着书给闺女念书,若是嘟嘟不耐,便陪着嘟嘟去玩家中匠人做好的各种玩耍之物。 这不下午嘟嘟说了一句要船船,匠人们连夜就开始造船。 第二天一大早,庄里闲着的庄户扛着锄头去了渭水小谢旁,他们要在这里挖出来一个供嘟嘟玩耍的小池子。 两丈见方,深不到一米,胶泥为壁,鹅卵为基,细沙后覆,原木为柱,横以竹条,盖以白布笼罩小池,布料是从苏庄的外库拿的。 管外库的是和李常一批的残军,本名杨策,当年冲阵,被马蹄踩碎了半个脚掌,李常是管家不假却不是苏庄各处都要他亲自去管,当年那批残军身体伤残不多的人做了家中护卫,护着苏家的宅子,那些旧疾严重的则做了清闲的管事。他们管着苏庄的各处要害,也都是入了苏家的籍。 挖个小池子,盖着小棚子,这点活计对于百余庄户来说太轻松,苏家轻租,没有有意往外传,很多外人不知道,但是这份恩情庄户要记着,给庄主做点事情成为了庄户感谢苏家的方式。 现在苏策女儿嘟嘟身上穿的,平日玩的,都是庄户给的,每天苏府大门口的柱子旁都有庄户放的东西,或是半匹用细麻织的麻布,或是清晨新摘的瓜果,或是仔细筛捡的粟米,还有孩童抓的小兽。 苏策家中那一窝断奶的小狗崽就是庄户送的,苏家不会去具体感谢某个庄户,这是一份真心,门口的护卫不想这份真心中添上杂质。 以前苏策知道庄户新来,家里没有粮,苏策让庄里的人都在一起吃饭,现在庄户加上残军各家已经超过了五百户,轻租之下,庄户家里也有了余粮,今年已经在自家生了火,不去饭堂那里吃饭了,饭堂的也没有废弃,而是供一百亲卫和跟亲卫一起去学堂读书的庄里孩子吃饭。 初艰难,可为公,足后,延之不妥,分而为私,这样的道理,苏策并不是明白,不过这个恶人不用苏策做,也不用李常去做,庄户们白吃主家的恶名,庄户们自己个还不愿意,也有懒惰爱占便宜的人,都被庄户们赶出来了庄子,苏家没有拦,施恩,不施烂恩。 家有余粮,并不仅仅是苏庄一块地方,民政中文官们也开始轻徭减租,轻徭是朝堂做的决定,而减租则是各道三使推行的,一手政令,一手横刀,大乾的百姓们终于从结束连年征战的这一年轻松了一些。 朝堂文武各有各的事情,已经有史官将隆盛改制写成隆盛新政,甚至有的老史官已经开始著书《隆盛盛世》,赵钰民六月份问了一嘴,他也想看看史官笔下的自己能不能开辟一个盛世,被史官知道后,十余位史官堵着赵钰民的大殿骂了一下午昏君。 而常伴圣人赵钰民的年轻史官用笔记下来此事:“隆盛十三年六月廿三日,帝欲观史官所著盛世之书开篇,史官知之,究集十数史官,殿外谴帝失德,殿中众臣掩面,帝颜窘,遂出,言己奇之,知失言,再不言观史,此事乃罢。” 圣人赵钰民的这件丢脸的事情长安城已经传遍了,主要是当时史官堵着大殿骂的声音太大,殿朝中文武正在和赵钰民商议秋季储粮建粮仓和军队武备更迭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那个大臣回家提了一嘴,反正这件事情传遍了长安城,改制对大乾的每一个人都有影响,一件关于圣人赵钰民的乐事,让最近几年历经纷乱的长安城有了可乐得谈资。 只是这里面最不乐得就是圣人赵钰民了,因为史官所著《隆盛盛世》的这本书,写好了开篇就送去了东宫赵载承的桌子上,这是史官对于大乾储君的“关爱”。 大乾帝位不好做,甚至于圣人赵钰民都想和太子赵载承换个位置,他也做过太子,想起往昔,文武百官的关爱他也经历过,只是先帝病逝,这样的关爱他享受的时间太短。 对于太子赵载承,赵钰民有些羡慕,父亲生气,总是喜欢拿儿子出气,赵钰民打着看世子的名头,去东宫的库房搬了两车各地进献的贡品,这才心满意足回来皇宫。 一看贡品更生气,储君优于圣人,这算哪门子事情。不过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不然史官可放不过他,圣人是现在,储君是未来,所有人都对于现在有不满,对未来有期盼,人之常情,圣人赵钰民也只能私底下羡慕东宫太子赵载承的好日子。 掐算着日子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这样的“苦恼”还要这么长时间,圣人赵钰民赌气说是生了热病,要休养些日子,让太子赵载承监国,他则去了南山离宫避暑。 7017k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家事,平! 噌! 竹刀划破空气,急刺而来。 身体完全来不及反应,圆润的刀锋划过皮甲。 咚! 黑色的将靴,厚实的鞋底直击胸口,钻心的疼痛感袭来,然后是天旋地转。 红缨,黄铜面具、黑色的甲胄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剧痛之后意识复苏,停留在视野中的是一把狭长的的竹刀。 “下一个!” 苏策手握竹刀,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地的亲卫。 “喏!” 倒地的亲卫没有人搀扶,揉着胸口站起来,握着竹刀,俯身行礼退到一旁。 …… 这些天,苏策打熬过身体后便开始训练起亲卫。 这些年龄不大的亲卫,面色红润,虽然身子骨还小,但是在几年累月的锻炼和充足的食物之下,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中午,苏策用完饭,抱着嘟嘟散步消食,李常看到苏策后快步走了过来。 “将军,昨夜十六王府遇袭!” 苏策冲着旁边丫鬟示意:“抱着小姐去找少夫人!” 等到丫鬟抱走嘟嘟,李常这才开口解释:“昨夜十六王府遇袭,贼人冲着二皇子去的!” 苏策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二皇子无碍?” “无碍!”李常面露犹豫,深吸一口气说道:“贼人从川蜀而来!” 苏策眉头舒展,面无表情的问道:“川蜀?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吾卫昨夜巡查,抓住了逃跑的贼人,南衙禁军传出来的消息!”李常面对着紧盯自己的苏策,连忙回道。 “让老伙计们这些天留点意,莫让贼人到咱苏庄来。”苏策看着李常装傻,也没有拆穿。 李常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苏策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特别是让李常买下长安城的永和坊太过顺利,哪怕永和坊只是长安城中最偏僻的那一片,但是单独一个坊买下来,这其中要打点的人可不是一个老府兵能够做下来的。 对于李常的真实身份,苏策已经有了猜测,若说大乾那里最神秘,无疑是乾州祖地和牡丹内卫。 或者说乾州祖地是最神秘的地方,乾州陵卫,战力无双,牡丹内卫,神秘莫测。 而牡丹内卫选人有周正那般的军中骁勇,也有祖地乾州的人。 而李常很大可能就是从乾州祖地出来的牡丹内卫。 当年若不是苏策已有爵位,外加太子有意拒绝,二皇子赵载校很可能就把苏策拉拢到了牡丹内卫。 不过,大乾勋贵家中没有圣人安插的安插的暗桩。 昨夜那股贼人说是从川蜀而来,这个消息都不需要深究,毕竟去年二皇子赵载校下了军令,屠了川蜀之地三分之一的地方大族。 过些日子,永和坊的伯爵府和南山庄子就建好了,南山庄子太小做一避暑纳凉和后路还行,长期居住还是苏庄或者永和坊的府邸好一些。 永和坊一整座坊,地方大,一座伯爵府占不了太多地方,亲卫无令不得出封地,百果酿这份产业肯定留在苏庄由亲卫守护了。 以后等到亲卫们长大了,可以放到军中搏出一份前程,都是好苗子,拼出来一官半职的,苏策就放了他们的籍,永和坊的空地就是给亲卫留下来建院子的地方,现在空着便空着。 一座伯爵府,外面一圈小院子都是给李常这批最早追随苏策人修的,李常他们虽然入了苏府,但是苏策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过下人,苏策还年轻,以后军中部下若是念着情分,苏策也需要有地方安置他们,永和坊那片空地就有了用处。 树大招风的道理苏策还是很明白的,有些人可以做但是不能留人口舌。因而放籍安置就挺合适的。 长安城的新鲜事很多,二皇子遇刺的事情并没有闹得太大,三五日便没了说法,不过邸报的角落中却说剑南道三使扩厢军一万靖安川蜀。 说是靖安,实际上是收拾二皇子赵载校去年留下来的隐患。 不管是地方大族还是豪族士族,在国家面前都只是势单力薄,况且川蜀已经糜烂到了根子上,不是二皇子举一次屠刀就能解决的。 益州武库日渐充盈,说明朝堂上对于六诏和黔中已经难以容忍空悬在外了。 闲来无事,苏策在家里修身养性,陪陪妻女,这样的生活才是苏策想要的,这不,七月初,王兰用过早食后呕吐,大夫按脉说是有了身孕,苏策抱着嘟嘟去了河边小谢。 嘟嘟现在会跑了,一双小腿整天闲不住,苏策便带着闺女整天玩耍,嘟嘟最喜欢骑大马,但是嘟嘟年龄太小可骑不了马,小马驹性子不稳,苏策也不敢让嘟嘟去骑,只得自己做马,陪着嘟嘟玩闹,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战阵之上的战将威风。 七月中旬,永和坊的府邸建好了,苏父选了个好日子,七月十五,苏家一家老小便搬去了永和坊的新府邸。 新府邸比苏庄的府邸大上不少,是一座前一后二的三进府邸。 李常从庄户中选了二十人,都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这几年跟着亲卫们一起玩帅耍,也学了一招半式的,有些勇力,现在亲卫年纪太小,苏策用不了,所以选了这些人做为新府邸的家丁。 至于后院分为东西两院,和苏庄的安排一样,西院苏父苏母住,东院苏策和王兰这对小夫妻住。 两个老嬷嬷和八个丫鬟跟着也一起搬了过来。 苏家内院的事情都是苏母在管,春夏秋冬,梅兰竹菊这八个字虽然各家府邸已经把这个八个名字用烂了,但苏家的八个丫鬟还是这个名字。 苏策乔迁新居,太子和二皇子各送了一份礼,礼不重,但是却大张旗鼓的送了过来,苏策知道这是太子和二皇子在给自己撑腰。 想那年,苏策势单力薄,卖掉府邸偏居渭水河畔农庄。 看如今,买下永和坊,置建新府邸,再加上苏策在东宫虽然无职,但是前东宫领将的履历,储君偏爱,又与二皇子私交甚好,长安城中也没有敢去欺负苏策的人了。 虽然苏策还是长安城这个棋盘上的棋子,但是却再也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了。 新府邸的规制按照苏策的爵位营建,面积却是很大,假山,小溪,小湖,凉亭,阁楼应有具有。 搬来新府邸,李常整日也不回府,苏策也没有呵斥,因为李常是去请客吃饭了,坊中的坊官,巡查永和坊的不良人,金吾卫,坊门处的监门卫,这些人都需要打点一下,毕竟一家老小都在这里住着,县官不如现管,些许客气,谁说日后帮不了大忙。 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苏策懂,不过这些小事,苏策身为勋贵,出面就有些不妥了,李常作为管家出面还是挺合适的。 洞悉了李常的身份,苏策只是和苏父提了一嘴,苏策也不是乱臣贼子,李常作为管家还是很合适的,家里的事情,没让苏策费过神,苏策也就任着李常装傻充愣了。 李思哲去了建章监,老帅忙碌的事情太多,苏策在长安城中也无旧识,日子就显得有些无聊了。 闲来无事,家里有苏父苏母帮衬,家中产业有李常经营,王兰要养胎,苏策一时间竟然成了闲人,当然算上哄嘟嘟,苏策也是有事可做的。 六月流火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但是七月的长安还是很热的。 南山庄子建好了,正好避暑。 新府邸还没有住几天,苏策带着一家老小便去了南山庄子避暑。 南山庄子不大不小,山上是苏家的院落,山下是庄户的屋子,南山的庄户都是最早的那批庄户,还有那二十户残军,之前走了几户,现在算上李常只剩下了十四户,百果酿那里离不了人,不过还是搬过来了七户,他们的家都是小院子,环在山腰,知根知底的老人总是有些特殊的。 南山庄子是苏家的退路,因此虽无产业,但是却是苏家三处住所最重要的一处。 要来避暑纳凉,肯定是一家老小一块来的,长安城的府邸又空了下来,只留下十个家丁看着门。 夜里,李常从长安城过来,带着苏策去了前院角落的厢房,因为新建,房子里面很干净。 李常掀开床榻上的褥子和竹席,下面是两块一米见方的木板。 “这是两个入口之一,另一处在山腰老刘家,暗道现在还没有挖完,七个老弟兄带着儿子一起挖,十年之内,肯定能挖到南山中。老弟兄们都在下面等着。”李常说着话拿着灯笼走了下去,苏策点了点头也跟了下去。 往下走了十几步,里面是四个连成一串一丈见方的暗室,里面站满了人,周围摆满了工具。 “苏某遇到众位兄弟,是苏策的福分,战阵中,与我横穿敌阵,更是不嫌苏某微末,跟随至今日,苏家与众位兄弟,从今往后不分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策说完从腰间拔出障刀,撩开左臂,用障刀往左臂一划,血液从伤口涌出。 包括李常在内的众人纷纷撩开袖子,割破左臂,一个大海碗从苏策开始转了一圈,十五人的血汇聚在碗中,三瓶长安城百贯难得一瓶的百果精酿,酒液带着些许淡黄色,整整三斤酒倒满了大海碗。 苏策抱着大海碗喝了一大口,传给李常,李常喝完一口酒传给下个人,之后海碗又转回苏策手中,苏策把最后一碗底酒喝完,对着众人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吾及子孙誓为家主效死!”众人应道。 …… 一斤多四十度的百果精酿灌到肚子,苏策和李常出了厢房,苏策被山风一吹,醉意涌了上来。 李常搀扶着苏策,其他人从暗道的另一头离开,暗道在山腰处的入口离开,有六位夜里骑着马赶去苏庄。 苏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点,眼睛看着李常轻声说道:“今日歃血为盟,李常,你称我一声家主,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李常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我说,你听,你身有值事,我不怪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太子,我亦没有查过你,身为勋贵,手握重兵,苏家若是没有李常,也会有王常,刘常。 家国二字,家在前,国在后,苏家是我苏策的家,也是你的家,苏某不是争权夺利之人,苏家亦不出乱臣贼子。 值事和家事,你要分的清,拎得清,醉了,后院你不好露面,回去吧。” 李常长出一口气:“赵某晓得了,今后再无乾州赵常,只有苏府李常。家主放心!” “去吧!”苏策听到李常的回道答,如释重负的松开袖中的短刃,摇摇晃晃转身走向后院。 李常看着苏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苏策关上后院的门,消失在李常的视线,李常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君视我为家人,吾亦不是卖家求荣之辈。” 李常冲着后院的门长行一礼,出了前院,冲着门口守夜的家丁说道:“没偷偷睡觉,明天要送一批百果酿去长安,我放心不下,去苏庄看看,山中野兽多,你等带好横刀棍棒,护好庄子,避暑回去,赏钱找我去拿,好好干。” “谢谢李管家。”听到有赏钱,两个家丁站直了身子,满脸笑意的连连感谢。 李常牵过拴在门口石柱的马,顺着直通山下的宽路往下走,路过山腰,往嘴里丢了一个铜哨,吹了一声。 听到几声“哔!哔!”回响,李常脚步不停,牵着马走到山脚,翻身上马离开南山庄子。 苏策回到后院,身上有些酒气,守夜的丫鬟连忙迎了上来:“阿郎!” “与李管家喝了顿酒,不要打扰夫人了,整理一间偏房。”苏策没有让丫鬟扶,虽然丫鬟心里愿意。 让丫鬟关上房门离开,苏策眼中的醉意一闪而过变得清明,脱去身上的衣服,苏策把玩着短刃,山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赵常!希望你以后永远都是李常吧。” 回忆着刚才从门缝看到李常说话,苏策把李常自语的话说了一遍,松了一口气,放下短刃,躺在床榻上闭眼入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强推三事 战事平息,大乾各道在三使持节履职这大半年中,地方豪族破家者上百,虽然动荡,但各道新建在侧,也只是看上去有些动荡,少了这些压在厢军各道的百姓头上的豪族,各道空出来不少官职,各道吏制为之一清。 国子监往年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出身的储官们,纷纷通过吏部挑选,上千储官外放为官。长安城中的房价都少了半成,这些留在长安城的储官们大多来自寒门。 父辈都是老府兵,忠君护国的思维刻在了骨子里面。 往年外放为官总是被豪族士族出身的人压上了一头,怀才不遇的储官们,刚一外放便在治下施展拳脚,去年下半年户部钱粮紧张便是这些人做事花费太多。 不过户部清了仓底,这些钱粮都用在了地方上,水利等诸多往昔因为战事忽略的民政焕然一新。 从改制到隆盛十三年七月,快一年时间,朝廷花费的钱粮终于见了成效。 风调雨顺之下,赋税比隆盛十二年多了两成。 虽然现在赋税上来了,户部只是还没有收上来,但是这笔钱粮花在那里,朝堂上已经有了定论。 六部九寺五监纷纷报上自己的花费,其中兵部和将作监军器监在勋贵的支持下合力抢下了三成赋税,用于更迭武备,主要是为了充盈分布在各地的武库。 为了防止再有益州武库被盗之事的发生,兵部提出改州为府,十大武库所在之地改州为富府,新设京兆府、兴德府、凤翔府、河南府、兴唐府、河中府、兴元府、成都府、太原府、江陵府。 大乾军中士卒用甲主要是札甲和皮甲,将校多用各式铠甲。虽说不是全员铁甲,但是现在六成铁甲,四成皮甲的配置是依照军阵设置的最优配比,这一点兵部不打算改动,不过兵部的堂官们还是不喜府兵穿皮甲,特别是军中轻骑为图轻快迅捷,身着皮甲,箭矢之下伤亡太大。因而提出来让军器监制作镶铁皮甲,作为轻骑兵和辅兵的用甲。 整个七月,六部九寺五监主官一上朝便是吵,吵吵闹闹中,户部还没收上来的赋税就被预支了八成。 剩下两成圣人赵钰民也有打算,天子六军说的是北衙六军,这几年刚成六军便被调到边地,让大乾的圣人亲军只剩下了左右羽林两卫,想往昔天子六军十二万,现在只剩下了四万,北苑大营空了三分之二。 现在有了余钱,有感于大乾军力紧张,像上次吐蕃来袭,大乾就有些措手不及,军力不足,吃了暗亏,若是再有战事,四边胜则罢矣,若是战事不利,抽调南衙十六卫,长安兵力空虚。 圣人赵钰民心中也暗自盘算过。 经过历年增设,各道折冲府共计一千三百余府。 边军禁军都是从这些折冲府中抽调出来的,不过开国时这些折冲府的府兵足够,现在却有些不足,去年勋贵出长安便是为了此事,新置折冲府一百八十府,加上以前的折冲府,大乾共设一千五百三十七座折冲府。 算上边地的屯军外加乾州祖地的陵卫,这才凑够了改制之后的兵力。 积年累月之下,各番调动,让折冲府的管理越来越混乱。 兵部官吏多于吏部和户部也是因为需要太多的杂务需要理顺。 有感于此,圣人赵钰民准备重整折冲府。 同乡之人,聚之为党。乡党之情虽然可使军中团结,战力提升,但若有异心经营之人,这份乡党之情便会成为军中山头,南衙十六卫多为关中子弟便是如此,不过若是军队铁板一块,那对于帝王来说睡觉都不安稳。 因而赵钰民并不打算去动南衙十六卫中,要知道这十六卫中有十二战卫,其中左右卫管辖五十折冲府,剩余十卫管辖四十折冲府。共计管辖六百多折冲府。这些折冲府多建在北方。 不过赵钰民并不打算改变这一点,大乾起于关陇,勋贵也多是关陇之地的人,这是大乾的根基,不可擅动。 不过,大乾已经不是开国时的大乾,府兵制度不改,现在军中北强南弱之态已显,说明参军之人南人太少,没有流血哪有安稳。 “改!必须改!”赵钰民看着挂在墙上的大乾折冲府分布,北方满是标记,而南方只是星星点点,如此对比,让赵钰民心中暗下决心。 户部的户籍统计上来,北方人口少于南方,这并不正常,年年征战,北方青壮战死者颇多,北方人口与建国时相比竟然还有衰减。 要知道大乾建国时只有一千两百万户,现在是两千万户,整整八百万户的差距,意味着南方各道人口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多了整整一倍,而北方四百万户竟然没有丝毫增加。 赵钰民没有和任何人商议,八月份太子赵载承监国,圣人赵钰民罢朝一个月,整个人再次现身已是九月大朝会,整个人憔悴不少。 “今日朕只说三件事。” “第一件,南人北迁,北方土地大齐养了七百万户人,现今只有四百万户,十年时间,迁南人三百万户,此时户部牵头去做,各部协同。” “第二件,折冲府改制,北方折冲府维持可做删减,南方各道新置五百折冲府,五年内,大乾折冲府凑足两千座,新增折冲府归于兵部管辖,兵部户部吏部拿出章程。” “第三件,重建北衙六军,三年时间,两调北衙禁军,北苑空虚,新置四军,军号为龙武,神武,神策,神威。此事兵部,军器监去做。” 赵钰民话音刚落,整个朝堂之上瞬间嗡嗡作响。 这三件事在今天圣人赵钰民开口前,竟然无一人得知,太子赵载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震惊,显然他对这三件事也是一无所知。 “圣人,自古迁民便是大事,此事三省不知!”三省三相神态紧张,互相对视后,开口表明此事他三人并不知晓。 “朕为大乾皇帝,此三事,朕思虑一月时间,慎之又慎,不需再议,三相与各部去做,朕乏了,月底,朕要见到章程!”赵钰民不打算把这三件事放在朝堂上再议,背后干系太大,若是落了口实,民心不稳,因而赵钰民不得不“任性”一次。 自九月初一大朝会,赵钰民露了一面后,政事都交给了太子赵载承去做,而关于这三件事,六部九寺五监的主官求见圣人,圣人赵钰民却居于宫中,不见任何人,三省三相入宫三日后,闭口不言,只是催促各部主官每三日拿出一份章程。 太子赵载承监国,各衙主官求助太子赵载承,赵载承只言政事,并不在这三件事上发表任何政见。 “兵部侍郎常安年尸素未餐,罢去官身。” “礼部侍郎周国平世受国恩,妄议圣人,大不敬,斩!” …… 整个九月,长安城中因为各种原因,两位侍郎一位罢免官职,沦为白身,一位连项上人头都丢掉了,而随之一起的还有几十位官吏。 圣人一怒,虽不是流血千里,但是朝堂上丢官之人不胜枚举。 三省最终还是拿出来了章程,虽然细节上有所改变,但是大体上还是按照圣人赵钰民一意孤行的意思定下来章程。 不过圣人赵钰民昏庸的名头却被世人非议,不过议论归议论,却没有人趁机作乱,不说别的,各道新设厢军百万众,这些军队可不是摆设。 不过对于百姓来说,不加赋税,朝堂上的事情便不是大事,至于迁民,户部章程中迁往北方的也都是南方失地无地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半征半自愿的,贫苦百姓还巴不得迁往北方,分田分地,不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不过户部的反击也到了,圣人赵钰民的月钱,户部直接给断了,圣人赵钰民昏庸之名传出来后,勤俭之名也跟着出来了,太子赵载承夹在圣人和百官之中,只是处理政事,这三件事一直不表态。 索性当前战事平息,圣人也给了充足的时间,这三件事便成为了改制的尾巴,同之前的改制一同推行了下去。 三相入宫后,和圣人赵钰民谈了三日,在这三件事上也没有了异议,换句话说,有钱有粮才敢折腾,无钱无粮,圣人赵钰民罢免再多的官员,哪怕三相认同圣人赵钰民的想法,这三件事一件也办不下去。 不过三相也有条件,隆盛十六年之前,大乾不得对外发动任何战事,若有战事,南衙禁军镇守长安京畿,不得妄动,以防地方内乱,四边求援,援军从新置四军中抽调。 勋贵们的精力都被新置的折冲府和建章监牵绊住了,勋贵不问兵事以外的政事,况且南衙十六卫管辖的折冲府没有变,以往新增折冲府也都是兵部管辖,再增加新的折冲府,理应由兵部管辖,这一点勋贵们可不敢乱插手。 不过新增折冲府都给了兵部管辖,但是莫忘了每一座折冲府的新建,第一批主官都是勋贵选拔任用的人,兵部只有管辖之权,但兵权却在勋贵和圣人手中,兵部中人可都是文官出身,武官怎么会愿意被文官压上一头。 而兵权在圣人和勋贵,简而言之,皇帝可以调动军队,任命官主将,兵部供养军队,勋贵领兵作战,三者缺一不可。 所以,虽然兵部也可以去管金中环任职的勋贵,但实际上勋贵真正听命的只有皇帝,而大乾军律就是勋贵给自己套上的枷锁,这个枷锁看似是兵部抓着,但沿着枷锁,寻到尽头,真正握着枷锁的是皇帝。 新置四军,也不是说建就能建的,改制之后,各军刚刚填上空缺,勋贵们新建的折冲府还需要时间才能练出府兵,所以虽然圣人说了新置四军,但是兵部却无兵可调,所以新置四军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 圣人赵钰民也不急于这一时,当下无兵可调,过两年新置折冲府的府兵练出来了就有了,至于去抽调陵卫,林林总总的五年时间,已经臭抽调了不下十万陵卫,总不能把陵卫抽调一空,竭泽而渔的道理,赵钰民还是懂的,细细数来,亲政十三年,他赵钰民看似荒唐,可从来都没有乱来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谋职 圣人要重建神武,神威四军,朝堂已有定论,不过细节上却又有了诸多变动。 新建四军,没有老兵的底子,成军之日遥遥无期,同时也为落实天子六军的名号,左右羽林卫改卫为军,同时抽调羽林卫中累年无位晋升的校尉,旅帅,晋升一级调入新军。 解决了建制问题,兵部最担心的兵员问题,圣人赵钰民也有法子,北苑本就是禁军大营,羽林卫的子嗣,府兵遗孤可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只是武备可不是圣人一开口就有的,军器监和将作监的武备只会提供给大乾的军队,而不是圣人的军队,也就是说圣人赵钰民有了人,钱上面出了问题。 一句话,穷!圣人没钱! 北苑靠近长安的地方是禁军大营,而外围靠近渭水的部分这是大大小小的村落,不过这些村落既不属于长安县管辖,也不属于万年县管辖,他们的村正是圣人赵钰民,平日里只是副村正在做事。 苏策也是后知后觉知道的这些事,当年收留府兵遗孤作为亲卫,误打误撞的成了简在帝心,当初苏策也是没有想到。 古人总是说:德不配位,取死之道。 其实个中道理谁都明白,但是身在其位,总是身不由己。而苏策如今最尴尬的就是没有位置。 东宫十率各有卫率,安北都护府有过一次整体重建,连昔日的都护李思哲如今也赋闲在家,其它边府也不需要苏策这个安北出身的旧将,南衙十六卫的位置也是满满登登。 新建的建章监,苏策虽然总领着写出来军策,但是年纪太轻,不适合去哪里,不然是苏策去授课还是苏策去听老将授课,都不合适。 如今天子新立四军,按理来说苏策可以去争一争,但还是那句话,苏策年岁还是太小,况且苏策身上有着东宫领将的背景,太子虽然监国,但是还是需要给自己的父亲圣人赵钰民一些脸面,不然还未登基,便插手圣人亲军,这般吃相太难看。 苏策赋闲在家也是各般无奈之下的结局。即便是太子赵载承也不可能为苏策一人打破大乾贯有的规则。 人闲着无事可做,总是无聊,苏庄的亲卫这段时间算是“遭了殃”。 每天苏策都会教授这些亲卫军阵和战场厮杀的技巧,一如当年苏策在小河烽燧堡受训一样。 只是这样悠闲的生活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不亚于折磨。 苏策七月底停手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可教的东西了,冷兵器的时代,大乾已经走到了顶峰,苏策面对这样成熟的战争体系,前世的军训学到的三招五式也只记得队列训练。 但是府兵那可是从小学到大的,仅仅加入折冲府都需要十人选一,更不用说折冲府的选锋令更是难得。 军律严格,进退有度,军阵严谨,苏策也只能给自家亲卫教一教队列训练了。 而队列训练这些日子也教完了,亲卫的队列整齐如一人,但也仅仅如此。 九月初的一个深夜,身穿全套甲胄的太子赵载承深夜出宫,来到了苏庄,见到苏策的第一句话便是:“穿和甲胄,去你家校场。” 说完便先去了校场,苏策有些不明所以,穿好盔甲后去了校场,太子赵载承在校场旁苏策和亲卫平日里放置练习所用的武器中挑出来一把竹刀和一杆木枪。 “接着!”太子赵载承将一柄竹刀甩给苏策。 苏策伸手借主竹刀,下意识的抖了一个刀花。 “全力来攻!”太子赵载承说罢,左手抓着枪杆,右手拧着枪尾刺向苏策,枪头处用白色耗牛尾毛做的白缨随着枪头的转动散成一朵白花。 苏策双手抓着竹刀,瞳孔紧缩,猛然闪身避开木枪直刺,手上竹刀打在枪杆上,荡开木枪。 …… 太子赵载承说是全力来攻,苏策可不是愣头青去和太子玩真的,太子赵载承用枪一板一眼,招数很是纯熟,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苏策没有具体的招数,如何用刀已是本能。 只是久守必有失,两盏茶的功夫后,太子赵载承的木枪捅到苏策的胸口。也不知是太子枪术过人,还是苏策有意放水,结果是太子赢了。 太子赵载承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摘掉头上的兜率停了下来,脸上汗水汇集到下巴,连成了线。 “痛快!”太子赵载承刚喊了一声,瘫坐在校场旁的石锁上。 只是看着摘掉兜率的苏策,露出依旧冷静如常的脸庞,而自己则满身大汗,仿佛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交手一样,两个人的体能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手指微曲,苏策的力量刚才也震的手麻,若不是木枪按着军中长枪规格所制,枪杆有足够弹韧,木枪估计都拿不稳。 “刚才用了几成力?”太子赵载承试探着问道。 “十成力,殿下枪术大成,放在军中也是好手!”至于苏策用了几成力,反正就是十成,不过后面的话却是事实。 赵载承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真的脸红。 “今夜寻你,是受人所托。”太子赵载这才说明来意。 原来是苏策自己闹得乱子。 穷则思变,苏策算是闲则思变。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有的放矢的,大乾无疑走到了顶峰,苏策的所谓“点子”也只是锦上添花。 八月份苏策鼓捣出来很多“新玩意”。 雪盐,霜糖,冰糖,玻璃,香皂…… 这些法子苏策没有独享,而是把法子给了东宫,太子赵载承在朝堂上为苏策请功功绩。但是这些功绩对于苏策来说却是无用功。 盐,大乾有西北盐矿,东南海盐,西安盐井,并不缺盐。 糖,从粗糖中精炼而出,只是简单的物理变化,一个法子,只能让大乾的有钱人多一项吃食,然后大乾的军队可以把以前战粮中的粗糖块变成冰糖 玻璃,华而不实,长安富商们的财富可以给东宫多一份收入。 香皂,大乾有皂角,又是为有钱人多了一份花费。 …… 但是,大乾的普通老百姓丝毫没有因此而获利,新鲜玩意意味着垄断和暴利。身为勋贵,钱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于是苏策将十余种法子进献给了东宫后,太子赵载承同样也没让东宫养的匠人和商人用这些法子,转手给了圣人赵钰民,因为新置四军乃是圣人亲军,国家是不会养这些军队的,那只能是圣人赵钰民自己养活这些人。 军器监和将作监的武备都是明码标价的,即便是圣人赵钰民也需要掏出皇家的老底才能置办的起来,圣人为了四军掏出来的五百多万贯,不仅掏空了皇宫,乾州祖地也送了很多钱到长安,整个运钱的车队连绵三里。 苏策的这些法子算是救了圣人的急,虽是帝王,但是大乾可不是圣人一言独断的国家,大齐的乱局就是因为帝权太过强势,整个国家都乱了套,大乾历代帝王都谨守着底线。 所以新置四军,圣人的钱不够用,那就只能去借,还不能像户部借,因为户部怕成为烂账,压根不会给圣人,所以圣人只能用苏策的这些法子去和皇族中人交换。 而随着圣人将苏策的法子一项项被卖给皇族,新置四军的钱变得绰绰有余,圣人赵钰民有了钱,腰杆子也硬了,户部卡脖子的情况如今倒是不会再有了。 钱到位了,人自然也到位了,从各军中选拔出来的悍卒,军器监和将作监的武备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北苑大营,新置四军本来打算用一两年时间凑足兵员和武备,如今到了九月底就可以筹建完毕了。 而如何给苏策的封赏,圣人赵钰民很是头疼。 封爵吧,这些功绩也不是战功,非战功不可授爵,这个底线不可打破。 晋勋吧,既不是民政亦不是军政,也不可晋。 给官吧,朝堂上的大臣们就等着他赵钰民开口了,这样这两年被“欺负”的文官们就可以指着他赵钰民的脸骂卖官鬻爵了。 爵,勋,官都不能给,给钱吧,苏策要的也不是钱,不然这些明眼去看都能赚钱的法子,也不能一次给十几样。 “头疼!”圣人赵钰民揉着眉头,对于苏策的封赏,一时间没有了法子。 “传太子过来!”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就找到让问题产生的人。 “见过父皇!”太子赵载承一脸恭敬的看着圣人赵钰民。 “说说,如今怎么办?”圣人赵钰民开口说道。 “什么怎么办?”太子赵载承装傻充愣的看着自己的父皇,若是知道怎么办,我能把这些赚钱的法子一样不留的都给你,东宫虽然钱多,但是谁会嫌钱多呀。 除了勋贵这群人,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了不消磨掉求战的心气。 只是这些武夫做事,总是显得有些太傻,喜欢把钱埋在后院,没事就穿着打着补丁的袍服去皇宫“顺”东西,装作很穷的样子,抓住了还得把东西高价“买”回来,一来二去,东西被“顺”了就“顺”了。 “朕说的是泾阳县伯苏策!”圣人赵钰民拍着脑门,看着装傻充愣的老大,这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哦,苏策啊,儿臣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封赏不外乎爵,勋,官,财,父皇择一封赏即可,儿臣监国,才觉父皇往昔劳累,今天各地折子堆积如山,可不能耽误……”太子赵载承可不想搭茬,想到自己自从监国之后,自己的这位父皇那可是整日悠闲,皇宫里面待累了,就去南山离宫,监国这几年,父皇红光满面,自己却日渐消瘦,摊上这么一个慵懒的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历数历代太子,自己这个太子当的可太让前人羡慕了,太子监国,大权在握,皇帝恨不得赶紧到年龄禅位。 看着自家老大眼神越来越鄙夷,圣人赵钰民的脸色有些不好了,这小子从小就怎么没揍过,小时候有皇后护着,稍大点朝中一帮大臣护着,苏策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老子教训儿子。 “常斌,取朕甲胄,朕今日要考校太子武艺!”圣人赵钰民心里不快,揍儿子也得找个借口。 “父皇!”赵载承看着眼前似要化身严父的皇帝,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颤。 什么考校武艺,不就是想揍人吗?这要传出去,丢人丢大发了。“儿臣与苏策相交两载,私交甚好,不如儿臣去苏庄一趟,看看苏策可有所求,这般父皇便可施恩于下,可成一对君臣佳话!” “如此这般,过几日再考校你之武艺,速去!”圣人赵钰民抚了抚胡子,孺子可教,这小子,下次一定找个由头好好揍一顿。 …… “事情就这样,大乾还没有过有功不赏的事情,只是你这些功劳,过不了六部,若是真有所求,大可直接来东宫,你是东宫走出去的将军,孤为太子,你大可不必如此,朝中已有人说你是献媚之臣。 笑话,十几种法子,孤的那些叔伯们抢疯了,足足八百万贯,这次圣人亲军筹建的这么快,你为首功,只是却没法子赏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孤替你去父皇那里讨要。”太子赵载承脸上带笑,说的轻巧,但是夜色下掩盖住了太子赵载承冷冽的眼神。 “臣就是闲来无事,瞎琢磨些东西,这些做东西的法子,臣觉得无德享用,便送去了东宫,也没想到这也算是功绩。”苏策蹲在太子赵载承的身旁,装作无辜的样子。 “闲的?若真是如此,看来得让你闲上一辈子了!别在孤面前装傻充愣了。说说,想要个什么职位。”太子赵载承笑骂了一声。 “嘿嘿,殿下,那我说了啊!”苏策此时笑了一声,有些狡诙的试探着说了一句。 “说!”太子赵载承没好气的踹了苏策一个屁股蹲,当初就不应该让那些老将们跟着苏策撰写军策,本事学没学到不知道,滚刀肉的性子倒是有样学样,学了个十成。 不过身为君王,滚刀肉一样的将领才是可以信任的将领,有所求,人心才能收抚。真若是之前苏策那不争不抢的性子,赵载承还不敢用苏策呢! “圣人新建四军,我想去争一争,只是苦于年龄资历,争不过,所以才出了这些昏招!”苏策低眉骚眼的扭捏说道。 “装!”赵载承又是一脚踹开苏策,起身离开。 苏策爬起来准备跟上赵载承,只听到赵载承的声音传了过来:“夜深了,不必送了!” 太子赵载承离开苏庄马不停蹄的去了皇宫,圣人赵钰民此时还没有睡,案牍上摆满了纸条。上面都是大乾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将军名字,这些人的品阶都在三到五品。 “见过父皇!”太子赵载承被内侍带到圣人赵钰民的案牍前。 “怎么说的!”圣人赵载承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丢进旁边的一个小铜盆里,让铜盆的火焰大了一分。 “求入亲军。”赵载承言简意赅,嘴里打着哈欠。 “朕知道了,回去早点就寝,顾着点身子!”圣人赵钰民拿出朱笔在一张崭新的纸条上,写上一苏策的名字:“正四品上——泾阳县伯苏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搬家和不速之客(二合一) 九月中旬,当苏策还在家中忐忑不已的时候,关于神武,神威四军的任职文书经由兵部吏部起草,三相用印后,由兵部下发到了诸多将官手中。 新立四军按照羽林军编制,与南衙十六卫的编制相同,一军两卫分左右,每卫两万余人。品阶却比十六卫高出一级。 每军设羽林/神武/神威上将军一人,从一品,将军一人,正二品,皆为虚设。 每卫设羽林/神武/神威将军一人,正三品,开衙,辖前后左右中五府。 除了这些统兵职位外,每卫设司马一人,司马为宫中内侍担任,从三品。 长史一人,正六品上。掌判诸曹、五府、外府禀禄,卒伍、军团之名数,器械、车马之多少,小事得专达,每岁秋,赞大将军考课。 录事参军事一人,从七品下。掌受诸曹及五府、外府之事,句稽抄目,印给纸笔。 仓曹参军事二人,从七品下。掌五府文官勋考、假使、禄俸、公廨、田园、食料、医药、过所。 每卫设司阶二人,正六品上。 中候三人,正七品下。 司戈五人,正八品下。 执戟五人,正九品下。 司阶,中候,司戈,执戟为军衙属官。 每府设中郎将一人,正四品下。 郎将两人,从四品下。 都尉四人,正五品下。 校尉二十人,从五品下。 旅帅四十人,正六品下。 队正八十人,从六品下。 伙长四百人,正七品下。 而苏策谋求的正是神武军或者神威军中一府主官的职位。 索性也没有让苏策等的太久。 兵部的调令和吏部的文书一同到了苏庄。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枚中朗将的金质将印,十月上任。 如今的大乾军中,队正旅帅校尉都尉用铜印,将官用金印。 虽说崭新的铜印和金印从颜色上不好分辨,但是质地却完全不同。 为将金贵,说的庸俗,但是这却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苏策的开国县伯用的只是铜印,这代表着依旧是可以舍弃的棋子。 神武军左卫前府中郎将,统兵四千整,部下将校,旅帅,队正近五百人。 感觉浑身都快闲出毛病的苏策一拿到将印,便把玩了一下午,不过到了晚上,苏策就冷静了下来,下午的自己着实有些失态。 前府中郎将,意味着苏策可以在北苑大营有一座官邸,前院办公,后院居住。 可以居住不是说可以带着家人一起去,这只是给府中官员轮值暂居的住所。 军中章程,苏策很清楚,每月上旬是自己轮值的时间,其他两旬是两位郎将轮值的时间,当然不轮值的时候,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去,而是不轮值的那一旬休沐日可以回家。 大乾五日一休,龙抬头、社日节、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下元节、冬至节、腊八节、小年、各休一日。 除夕,春节、元宵节则是连续二十天的长假。 当然若是遇到要处理的事务或者圣人召命,就不能休假了。 现在这个值事才是苏策想要的,事少钱多离家近。 军中事务自有手下人去做,当然钱多少对于苏策没有什么吸引力,仅仅是百果酿就让苏策赚的盆满钵满,没看到之前大手笔的买地建府,这都是一车车的铜钱换来的。 离家近这才是最吸引苏策,北苑大营就在渭水苏庄的旁边,二三十里路,骑马缓行不到半个时辰。 不过这就让长安城中的新府邸有些鸡肋了,从城北到城南五十里的路,只能绕城而行,若是走城内的路,万一堵住路,时间就太久了。 “看了一下午了还看,官迷!”苏策听到一旁妻子王兰的抱怨,从自己的想象中回了神。 “到了九月,这天就慢慢寒了,苏庄靠河,去岁父亲就总是咳嗽,今年,咱们家早点搬去长安,这几年苦了你了,苏庄再好也只是个小村,如今长安的府邸建好了,咱们一家搬去长安,苏庄和南山庄子我嘱咐过管家,他会照看的。”苏策看着王兰,嫁到苏家后,先是因为自己戍边担惊受怕,后来来的长安,整日困在苏庄,长安城就在旁边,可是一年到头也没去过几次。 都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但家人才是苏策最紧要的人。 “听你的,明日就搬!又作怪!”王兰打开苏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没好气的看着丈夫。 “夜深了,睡吧!”王兰吹灭烛火,房间暗了下来。 苏策抱着王兰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王兰的声音:“家里的丫鬟再过些日子就成大姑娘了,要不然你收到房里吧。若是看不上,我去和她们说,别耽误了这些丫头。” 王兰的一句话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让苏策瞬间没有了睡意,三妻四妾在大乾可没有什么道德压力,甚至于很多妻子还会帮着丈夫挑选妾室。 只是苏策始终过不了心中的坎,苏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纳妾的事情。 一人,一双,一生,这是苏策。 若是妻妾成群,他苏策又是谁? “不纳!这辈子就守着你过!”苏策把怀里的王兰搂的更紧了,胸口处瞬间湿润了起来。 摸着王兰的头,苏策没有多说话,刚才提到去长安,王兰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了起来,苏策知道这丫头在担心自己学着长安城那些人娶妻纳妾,索性她先提出来。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大度,而是恐惧。 “去了长安后,府上你说了算,纳妾的事情不要再提,家里这些丫鬟就留在苏庄,庄里的小子们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正好给这些丫鬟们入籍。”苏策说完话,用手把王兰的眼泪擦拭掉,在大乾,最懂苏策的人既不是父母也不是苏策,而是这个从小跟在苏策屁股后面一块长大的王兰。 “好了,不哭了,有了身子可不能哭。”苏策拍了拍王兰的头,听到王兰软糯的轻生应答就准备睡下。 “爹!骑大马……”听着拍打房门的嘟嘟,苏策无奈的又睁开了眼睛。 哄了大的,这还有个小的没哄呢! “嘟嘟今天跟我们睡,你下去吧!”拉开房门,苏策抱起嘟嘟,让嘟嘟的贴身丫鬟离开。 “骑大马!”一岁多的嘟嘟说话还说不利索,现在会走了,整体闲不下来,以前最爱的小奶狗长大了,见着嘟嘟也是夹着尾巴跑,因为嘟嘟总是喜欢抓着狗脖子或者狗尾巴拽着走。 “好,骑大马!”苏策和王兰相视一笑,自家这闺女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跟了谁,王兰还有苏策两个人都是安静的性子,谁知道生了个闺女,闹腾的性子已经初见端倪。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有露脸,庄里的公鸡就开始打鸣了,嘟嘟和王兰还在睡梦中,苏策就被吵醒了。 自从加入折冲府之后,鸣鸡起舞这个成语就成了苏策的日常。 “少夫人和小姐还在睡觉,谁家的公鸡,让别打鸣了。”苏策没有睡够,昨夜嘟嘟可能是下午苏策没有带着玩,下午睡了一觉,昨天精神的很,骑完大马,还要听猴子,苏策是当完大马,又讲石头山下的石猴子。这才把嘟嘟哄睡着。 有了起床气的苏策脸色不好看,家里的家丁却把苏策的话当了真,勋贵之家,男主人的话就是军令。 等到苏策跟亲卫们绕着校场跑完圈回来,那只打鸣的大公鸡就到了桌上。 虽说这一餐有些油腻,苏策却吃的很舒服,缺觉的人胃口总是很好。 至于打鸣的大公鸡是怎么到桌上的苏策一无所知。 不过一贯钱一只鸡,庄户们恨不得主家的家丁天天到自己家来抓。 说是搬家,忙的却是家丁,长安城新府邸早就修好了,也不缺东西,苏父苏母自然也是跟着儿子一同搬去长安,苏庄自然比不过南山庄子的山清水秀,也不如长安城新府邸的富丽堂皇,这里只是苏策当年无奈的落脚地。 现在的苏策比起当年的苏策,已经有了在长安城站稳的底气,自然不会还留在苏庄。 亲卫带不走,跟随的家丁都是跟随苏策那批老人们的子侄,新府邸的丫鬟也是这些老人们的女儿侄女,说是伺候人,实际上苏家五口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过下人,这次去新府邸的家丁和丫鬟都是值得信任的,以前苏庄被人掺了些沙子,牡丹内卫出身的李常一开始这些沙子一一剔除掉,当年那几户“搬走”的就是这些沙子。 有明便有暗,谁都不是白莲花,苏策“遇到”李常,当年是无人可用,现在是李常归心,哪怕他还有份值事,只要苏策不找死,牡丹内卫便不会启用李常。 苏策给李常的不是财富地位,亦或者信任,而是自由。 牡丹内卫看似威风,但是何尝不是一种伴随终身的羁绊,如今李常可以用李常的身份明示以人,妻儿也能和常人一样生活,不用再做黑暗中的影子,这也是李常的幸运。 “阿郎,到了!”替苏策赶车的正是李常,若是没有生意上的事情,李常能为苏家老小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假手于人,虽然苏策说过几次,让李常不必这样,不过李常却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策每每说李常,李常总是用臣大欺主的故事反驳苏策,在李常的故事里,欺负主家的下人,总是没有好结果,他李常可是和主家融过血的,放到春秋,那可是家臣的待遇。身为家臣为主家做事,只会是荣耀,又怎么是折辱。 拗不过李常,苏策也就不再说了。 换了新地方,最高兴的就数嘟嘟了,小孩子总是喜欢新鲜。 晚上正厅中,苏策一家五口坐在主桌上,正厅外的院子里还摆着两桌,做饭菜的厨娘是李常的妻子李张氏,也不知道李常当年是怎么讨得这么一个既会做饭又识大体的老婆。 苏策一家人的一日三餐一直以来都是她做的,李常做了管家之后,也没有变过。李常说,别人做的饭,他不放心。 虽说苏策没有仇家,但是任何事情都要防范于未然。每次饭菜上桌前,李张氏都会先吃一口,再给养在厨房的猫吃一口,若是人和猫没有事,李张氏才会把饭菜放在食匣中,送到桌子上,和丈夫李常一样这些事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苏父苏母平日里除了照看嘟嘟,其他时候就在庄子里面转悠,现在到了长安城,老两口已经准备明天去观里烧香了。 李常的儿子被苏父一直带着身边教导,苏父虽然没有考学,但伤退之后学的一手好字,如今李常的儿子就跟着一块学。 管家可不是一代人,那是世世代代相传的。 “饿,吃饭饭!”嘟嘟坐在高椅上,趴在桌边,今天的饭菜比起往日丰盛了很多。 小主子发话了,众人都拿起了筷子,李常拿着酒杯冲着正厅中气十足的喊道:“乔迁新居为大喜,吾等为阿郎贺!” 苏策端着酒杯起身,没有走出正厅冲着外面应道:“为苏家贺!” “为苏家贺!”院中两桌人都举杯同贺。丫鬟们游走在正厅内外,添菜加饭,脸上也带着笑意。 遇到喜事,不管在任何地方,最好的庆祝方式不外乎美食美酒,今晚这一餐便是庆祝苏家正式搬到长安居住。 晚上苏策只和苏父小酌了几杯酒,正厅外的家丁也是浅尝辄止,虽然大乾人好酒,但醉酒误事是刻在府兵心底的铁律,至于家丁们也都是在府兵出身的父辈影响下喜欢喝酒,却不求喝醉。 热热闹闹的吃完来新住处的第一餐,除了前后院守夜的丫鬟家丁,其他人都进入了梦想。 只是夜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整座苏府后院外围设计很是复杂曲折,入夜后还会挂上细线和铜铃。 两个不速之客,刚一落地,走了几步,细线便被踢断,铜铃一响,便被守夜的丫鬟发现了,看似柔弱的丫鬟可都是和父辈们学到沙场上那些要命的招式,掀开砖石木板,伸手便是横刀,用力拉动小屋通向各院的麻绳一端。 持刀缓行和自己的姐妹们会合。 一瞬间,前院家丁们睡觉的排房中,铜铃乍响,守夜家丁把铜铃从麻绳上摘下来,然后打开排房的门,叫起其他人。 没有人大声呼喊,打开床榻旁的柜子,一把吧横刀整齐的摆放在柜子中的木架上。 同时,苏策和苏父几乎同时被床头的铜铃声惊醒。两人几乎是同时拉开床脚的柜子,带着妻子走了进去。 苏策一手牵着王兰,一手拿着墙上木架上取来的横刀,顺着暗道的台阶走了下去。 走下台阶,就是暗室,在这里苏策和王兰见到了同样神色紧张的苏父苏母,嘟嘟的贴身丫鬟抱着被小被子包裹的嘟嘟,刚才丫鬟的动作很是利落,嘟嘟至今还在酣睡。这可是所有丫鬟里面身手最好的,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建功立业也只是时间问题。 暗室内守夜的丫鬟点燃了几盏灯笼。 “先去前院!”王兰从丫鬟手中接过嘟嘟,七人顺着可容三人并肩的暗道头也不回的走了几百米,还是一处暗室。 “阿郎,前院的家丁已经去了后院。”李常看到苏策他们没有事情,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 “抓活口!”苏策冷冷的说出三个字。 不到盏茶的功夫,从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丫鬟,苏策绕有深意的看着这个叫李二妞的丫鬟,这丫鬟左手反握障刀,右手正持横刀的样子跟牡丹内卫一模一样,不过显然李二妞没注意到这一点,开口说道:“阿郎,管家,人抓住了,都是活口。” “带人去假山!阿郎,老爷,夫人,少夫人,先回房,两个小贼交给我了。”李常尽量把事情往小了说,能骗过苏母和王兰,却瞒不过苏父和苏策。 不过苏父和苏策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顺着暗道又走了回去,临走前苏策绕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常和李二妞,嘴角不由得勾起,这还是个新手。 苏策的眼神:李常,你们牡丹内卫真有意思,纯新手啊! 李常:阿郎,别看我了,丢人呐! 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苏策转身离开,至于苏策几任为什么不从前院这边回去,现在可是深夜。大晚上的,家丁们大多睡觉,遇到贼人来袭,衣不蔽体的样子那是后院内眷能看的。 看着几人顺着暗道走远,李常阴着脸对着刚才下来的丫鬟说道:“你带着丫鬟们回后院,今夜不要睡觉,护好后院。” “喏!”丫鬟行的军礼,不是平日里半蹲做福的礼。 李常的脸抽动了几下,却没说什么,在苏家,牡丹内卫一共安插了两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假借自己堂妹的这个丫鬟——李二妞。当然在牡丹内卫中他们只有代号,真名只有自己知道。 至于李二妞的本名,李常当然也不知道。不过刚才李二妞被苏策看到,估计李二妞的身份也瞒不住苏策。不过阿郎应该不会戳破的。 至于嘟嘟的贴身丫鬟绿屏,可不是牡丹内卫的人,这一点苏策和李常反复暗示过,苏家最不能惹的就是一岁多的嘟嘟和王兰,接触阿郎这么久,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 李二妞当初没有被选为嘟嘟的贴身丫鬟也是李常制止的,因为李常深知,若是牡丹内卫敢把手伸到嘟嘟旁边,苏策很可能去找二皇子要个说法。 当初牡丹内卫一共给苏庄安插了十三人,两个老嬷嬷,八个丫鬟,还有自己喝李二妞。 现在,八个丫鬟和两个老嬷嬷被苏策丢在苏庄,李二妞要不是自己堂妹的身份,恐怕也是这样。 今天听今天苏策在马车上的闲聊,准备把那八个装作丫鬟的牡丹内卫,许给庄户做老婆了,堂堂牡丹内卫去做庄户的媳妇,估计二皇子会气的跳脚吧。 李常今天只觉得自己应当是上火了,后槽牙疼的厉害! 火上浇油的是,今天府上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最后一个没有暴露的李二妞也在苏策眼中现了形,这李二妞还是年纪太轻,就不知道然后别的丫鬟下来嘛! 就算是自己下来,能不能把那该死的握刀手势收敛些,这姑娘怕也是新手,二皇子派人就不能派点靠谱的。 刚才阿郎走时的那调侃的眼神,李常只觉得牡丹内卫这四个字在阿郎心中已经失去了威慑力。 牡丹内卫这四个字在大乾代表着信任和不信任,正反两面,有人怕的要死,有的人丝毫不怕,阿郎倒好,不仅不怕,还拿着他们取乐,虽然不知道阿郎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结果就是有两个牡丹内卫在苏庄养老,还有八个准备嫁人。 这时李常回忆起来,当年在北方,阿郎可是带过牡丹内卫拔掉蝼蛄据点的人。 李常现在只想感慨一句:二皇子啊,您的心真大! 不过现在不是李常感慨的时候,两个深夜潜入的贼人还没有问清楚啥情况呢,这才是紧要的事情。 不过,若是顺着阿郎的意思下去,对于那十个牡丹内卫来说,也不算坏事,用伪装的身份过着常人的生活,对于他们这些行走在黑暗中的牡丹内卫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扛着守卫大乾的重责,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就连说梦话都是一种奢侈,这样的日子太苦太累! ------题外话------ 终于找到码字的感觉了,一共一万字,五个小时,速度还可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心归处 九月的天,风吹的有些大,要不是贼人撞断了细线,守夜丫鬟还不是那么容易发现有贼人潜入后院,两个贼人拉到前院,嘴里一直求饶。 李常和一众家丁没有严刑拷打这两个贼人,只因刚才后院的丫鬟们抓到两人后,用刀鞘打断了两个贼人的双腿,剧痛之下,两个贼人很快就把自己的来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竟是两个蟊贼,李常问清楚两人的来历,也不准备动私刑,只因脚下这块地方是长安,天子脚下,一切须遵循王法。 第二天一早,李常就差遣四个家丁带着十贯钱把两人送去长安县衙。 两个蟊贼昨夜没有偷到东西,依照乾律,诸盗窃不得财,笞五十。让家丁带着钱去,不是想着贿赂衙役,而是昨夜府上的丫鬟下手太重,这两人腿被打断了,这些钱是给两个蟊贼请大夫的。 虽是盗贼,但抓住人了,后面却把腿打断,这已经和用私刑沾上了边,所以为了不生出别的事端,李常通禀了苏策便出了苏府,他需要把后续的事情了结掉。 搬来新家的第一天就遇到蟊贼入府,按理说苏策应该很生气,不过李常早上说的事情却让苏策提起了兴致。 不过碍着身份,苏策不可能跟着李常一块去,只见李常出了府,先是会合苏庄运酒的车队去了各大酒楼,把百果酿和酒楼做了交割。 回府的时候,李常故意绕去了西市,在西市有一家很是破旧的小店,这家小店是做羊汤的,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只是这些人却不做过多停留。 李常走进小店,走到西南角的桌子而去,让店小二端上两碗羊汤,和一盘饼,不过羊汤和饼李常却不吃,把羊汤碗里面的木勺把冲着对面。 不一会儿,只见从小店的后门走过来一个身穿褐色短衣的壮汉,直奔李常而来,倒也不客气,拉开李常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昨夜西南,两个新手,年纪轻,要扬名,踩错了梁,腿不该断,往后日子不好过!”汉子看着李常闷声说道。 李常嗤笑一声:“立戟高门,瞎了狗眼,断腿也是活该!” 汉子眼睛眯了起来,眼中狠色闪过:“踩了梁,断然没有止步一说。” 李常把桌子上的两碗羊汤往对面推了推,从怀里掏出来两锭一两重的金块,用手指按着往前一推,开口说道:“以金换腿,不亏!”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伸手揽过金锭,揣到怀里,指了指盛着羊汤的碗说道:“汤中无肉,饿!” 李常笑了笑,从怀里又掏出来两锭金块放在碗旁,指着羊汤说道:“肉有了!” 汉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右手把被李常推到桌子中间的两碗羊汤拿过一碗,左手把两锭金块揽到手中塞进怀里,接着抓起桌上的饼,大口的咬着饼,时不时喝一口羊汤。 李常把剩下的那碗羊汤端了起来,喝了一口汤,嘴里夸道:“汤浓味美,某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话,李常从怀里掏出来十枚用麻绳串起来的铜钱放在桌子上,起身便离开了小店。 从李常进到小店到出门,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出了门,李常便在西市上转悠了一圈,看到有炒板栗的小摊,便走了过去,从炒好的板栗中摸出一枚,放在嘴里尝了尝,问了问价格,把摊主炒好的十来斤板栗全部买了下来。 摊主满脸带着笑把板栗装在一口麻布袋子中,李常没有伸手去拿,旁边一个穿着短衣的半大小子,快步走到李常旁边,嘴里说道:“贵人可要力夫!” 李常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铜钱一共二百枚,丢给立夫:“剩下的都是你的。” 等李常回到苏府,已经过了午时,下午苏策抱着嘟嘟来了一趟前院,李常便把中午的事情讲给了苏策听。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 长安城中上有王侯将相,下有三教九流,平民百姓,可谓什么人都有。 长安城中一半是庙堂,一般是江湖。 苏策是站在庙堂的人,但是遇到江湖的人,也得按着江湖的规矩做事。 倒不是怕,只是有些麻烦没必要去沾染。 今天中午李常去的那家小店就是长安县盗贼的窝点,开店的店家就是长安县所有盗贼的头目,不过他们却不会去偷盗东西,所有在长安县的盗贼都会给盗贼头目交份子钱。 这些钱的用处有两个,一个是寻求庇护,受到同行欺压,头目会出面摆平,要是被抓到官府,头目也会尽力去捞人。 而李常去接触这些盗贼的头目,给了四锭金块,看似软弱,其实是给盗贼头目留足了面子。 长安城中盗贼有两种,一种是在街面上偷东西的,一种是入户偷东西的。 前者只是小贼,抓住了打一顿就打一顿,但是后者则有个雅称——梁上君子,这些人还有个名字叫做“侠盗”。 所谓侠盗,便是能够做到侠盗入户的人,算是鸡鸣鼠盗的奇人异士,这些人只偷富户,偷来的钱,一份为三,一份留着自己,一份交给头目,另一份则会散给平民。 虽然行的是不法之事,但是却因为有一份道义在里面,所以两个蟊贼被打断了腿,李常会给钱请大夫。 今天李常去找头目也是把事情做个了解,能够入户的侠盗,那都是从小跟着头目学过偷盗本事的,昨夜丫鬟们打断了连个蟊贼的腿,若是没有治好腿,这两个人就算是废掉了,身无长技,只有沦为乞丐的份,所以那个头目才会多要了一份钱。 四两金子,换成铜钱,足足有四十贯,用这些钱可以支起来两个小摊子,这两人被打断腿的蟊贼也算是有了营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反过来说,若是李常今天不去找盗贼的头目了结这件事,只要是盗贼头目还想再江湖上混,便必须把折在苏府的面子找回来,手下盗贼们恐怕会前赴后继的来苏府,直至从苏府偷到东西,偷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挣足面子。 苏策嘴里吃着焦香的板栗,嘟嘟嘴巴留着口水看着苏策,只是板栗太顶胃,苏策可不敢给她吃。 听完李常的解释,苏策觉得又学到很多,老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因为防卫再好也有疏忽的时候,李常这样处理着实不错,苏策和李常聊完,抱着嘟嘟在新府邸中转悠,走到府中小湖上的亭子,苏策抱着嘟嘟看着湖面发起了呆。 苏策前世今生的记忆早已经混淆为一团,但是这依旧是苏策最大的秘密,心中守着秘密,苏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敢敞开心扉的融入,因为有了过多的防备之心,苏策一直以来都会的很封闭。 上过战场后,比其他人很严重的心病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对于大乾的认知不是很充足,小时候家中大小事情有苏父打理,苏策整日读书,后来入了折冲府,学到的都是战场杀敌的本事。 上辈子人情世故这方面就是苏策的弱点,到了大乾也是一样,不争不抢也是因为苏策压根不知道该和人怎么打交道,所以苏策就只能敬而远之。 来到长安这一两年苏策总是喜欢拉着李常闲聊,正是因为李常可以把很多以往苏策不知道或者不屑于了解的事情讲给苏策听。 越是早熟的人就越是晚熟,苏策觉得自己便是如此。 战场杀敌,苏策自认不弱于人,事实上,许久没有经历过厮杀的苏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全力以赴的战力如何,苏策在军中的名气不大,但是身上挂着骁将的标签,说明苏策的个人武力在军中也是公认顶层那一批,不然立功封爵的时候也不会有苏策的份。 泾阳县伯的爵位很大原因是李思哲看到了苏策的潜力,加上兵部储将,圣人更迭勋贵,种种因素才有了苏策少年得爵的结果。 休养的这一年半载,苏策感觉自己的气力还在缓慢增长,还没有到极限,学到的杀招已经成为了本能,苏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了斩将夺旗的能力,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而已,所以苏策才会第一次用心机谋求一官半职,毕竟没有人愿意平庸。 人前沉默寡言是不擅交际,冷面示人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苏策一直以来除了家人外,几乎都是冷峻对人,久而久之,这副冷峻便成了苏策自我保护的伪装。 只是伪装太过,苏策最近也没有什么好友,虽然李常这些人和苏策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但身份上只是依附于苏策的追随者,算不上好友。 苏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这一点苏策也早已经发现了,但是苏策却不知道怎么去解决,曾经苏策以为军中泽袍就是朋友。但是几年过去,物是人非,战死的,失联的,疏远的,这种孤独苏策只能用亲情来缓解。 苏父苏母还有妻子王兰早已经习惯了苏策的性子,他们并不懂苏策的孤独。 “爹,嘟嘟,吃!”忽然苏策怀里的嘟嘟软糯的声音让苏策回过了神,看着自己闺女的一双小手捧着一个板栗,小乳牙咬着板栗却咬不开,急的话都说不全,苏策狠狠地在闺女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苏策苦笑的拍了拍脑门,自己差点想魔怔了,帮着嘟嘟剥开板栗,掐一块米粒大小的板栗,抹在闺女的小嘴里。 吃到板栗的嘟嘟小嘴巴巴的抿着,人类对碳水的特殊满足感让嘟嘟眯起了眼睛。 苏策把缺了一块的板栗丢到自己嘴里,看着怀里眯眼的嘟嘟,苏策第一次有了灵魂的归宿,自己有父母,有妻子,还有这么可爱的闺女。 血脉相连的牵引,让苏策心头忽然为之一松,怀里是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孩子,前世的记忆不应该再干扰自己了。 在这一刻,苏策什么不去想,只觉得心中很充实,埋在心底的孤独感一扫而空,他就是苏策,府兵出身的大乾泾阳县伯,心安大乾,大乾便是归处。 傍晚太阳落山,苏策一家吃晚饭的时候,苏父苏母只觉得苏策身上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再变也是自己的儿子,以为苏策是因为有了值事高兴,就没有多想。 但是身为妻子的王兰却察觉出来苏策的变化,两人一起长大,苏策知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王兰,只是苏策有苦难言,不过王兰倒是主动提了起来:“以前总觉得你想是风筝,我抓着线,但是线却是断的,只怕你飞走。” “现在呢?”苏策动了动胳膊让王兰贴紧自己的胸口。 “现在嘛!”王兰侧了侧头,听着苏策胸腔跳动的心脏接着说道:“这根线能拽住风筝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军中布置及立威 隆盛十三年十月初一,左右神武,左右神威四军兵员入营。 从羽林军抽调的校尉旅帅队正总共八千余人,加上从北苑及各皇庄选出的青壮八万余人,近九万人让之前被抽调一空只剩左右羽林卫一卫的北苑大营人声鼎沸。 “咚!” “咚咚!” “咚咚咚!” …… 鼓点越来越急,各部将校们抽打着胯下的战马来回巡视着自己的驻地。 北苑大营总共分为六个大营三座军衙,六座大营分为两排,每排三座大营,同军大营分置对面,左卫在北排,右卫在南排,营地称为北左,北中,北右,南左,南中,南右,后缀大营。 三座军衙处在中央,每军一座军衙,军衙周围是平坦的草地,用于全军演武所用。 中央两座大营属于羽林军,神武军大营在西边,神威军大营在东边。除了羽林军因为要驻守南山离宫,大营常年只有一卫人马,总是轮空一个大营,剩下的四个大营就是划分给神武神威两军。 属于每卫的大营的布置基本相同,不是四四方方的营地,而是长方形,分为六座小营,东西走向排成两排,每排三块营地。命名类似大营,后缀单字小营,例如北中大营南右小营。 靠近军衙的一侧中央营地都是坐落着一座卫衙的校场,剩下五块营地则分给各府。 属于各府的营地中央是校场和卫府,所谓卫府就是每卫下属的前后左右中五府的小衙门,平日里统领禁军的中郎将就坐镇于此。 大乾各军的军阵多有差异,比如安北都护府军阵后发制人,兵种均衡,安西都护府军阵雷霆雨露,以轻重骑为主。安南都护府军阵坚如磐石,以步射为主,安东都护府军阵诡异莫测,以轻骑为主。 大乾军阵因战场环境的不同,兵员要求不同,虽然都是前后左右中五军布置,但是各军阵之间的差以很大。 而作为天子六军的北衙禁军还有南衙十六卫坐镇帝国中枢,担任着守卫国都,援助各个边府的职责,因而追求军队的调动速度,而为了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战场,极为重视兵员的全能。 南衙府兵其中的外军,也就是除官员子嗣为主,不领府兵的四卫外的十二武卫,各有职责,因而并不是直接抽调单独的某一卫外出作战,遇到战事时,惯例从各卫抽调兵员组成大军,因而各卫侧重不同,兵种纯粹。 看其军号就知道各卫训练的侧重,左右卫曰骁骑,左右骁卫曰豹骑,左右武卫曰熊渠,左右威卫曰虎贲,左右领军卫曰射声,左右金吾卫曰佽飞。 具甲,重骑,轻骑,轻步,重步,弓弩,各色兵种都有。 而北衙禁军做为皇帝亲军,在南衙兵力不支之时,随时都能开拔作战,上马骑射,下马步战是最基本的要求。 陵卫和牡丹内卫神秘,除了圣人和太子外,其他人根本不清楚这两支军队的人数,即便二皇子赵载承曾经执掌过牡丹内卫,但是二皇子也只是掌管了牡丹内卫的一部,并不是全权掌控。 南衙十六卫的武备依照各自兵种,盔甲武器各有差别,而北衙六军的盔甲武器则十分统一。 羽林军各朝各代都是红衣黑甲,甲胄形制为明光铠,神威神威虽然各项都和羽林军看齐,但是还是和羽林军有所差距。 毕竟羽林军那可是历代圣人的心头肉,大乾立国百年,羽林军全员武备明光铠,人手一杆画戟,三石强弓,骑弩更是标配,只是刀具用的还是环首刀,这也是除了画戟外羽林军不同于大乾其他军队的特点。 不过这也让人说不出羡慕,毕竟羽林军都是府兵遗孤,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的,画戟这种使用复杂的武器可不是一般府兵可以玩的转的,就连苏策估计也用不好画戟。 不过即便如此,神武神威也比南衙十六卫强出来一些。兵员都是来自羽林军的子嗣和皇庄,虽然没有经过折冲府的两年锤炼,但是这些从小就习武的人,比起拿到选锋令的同龄府兵强出来不少。 苏策所属的神武军左卫就在北左大营,而苏策的前军府就在北左大营的北中小营中。营地中都是土坯制作的营房,站在长安城的城墙下远眺,苏策营房整片区域呈倒凹字行,空出来的那块地方是校场,卫府正对校场。 此时,三通鼓已经停了下来,苏策带着前几日刚认识的两个郎将登上了点将台,说是点将台实际上就是一个用黄土堆起来的方台,在土台上搭建的三四米高的木台,木台有三杆旗,中央最高的是大乾军旗,军旗左侧是营旗,右侧是代表着苏策的将旗。 大乾军旗制式统一,红底黑字,中央一个大大的“乾”字。 营旗也就是苏策所率前军府的军旗。 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 军前宜捷,前用朱雀,旗色红底黑图。 军后宜殿,后用玄武,旗色黑底红图。 军左为阳,左用青龙,旗色蓝底白图。 军右为阴,右用白虎,旗色白底蓝图。 而中军旗帜最是复杂,一般以麒麟为图案,旗色黄底红图。 圣人在军中的旗帜,以九龙纹为图案,旗色为明黄底,图案用金线绣成。 太子则以四龙纹为图案,旗色为杏黄底,图案用银线绣成。 至于亲王,以盘龙为图案,旗色为圣人赐色,但是不能用黄底,图案用丝线绣成。 北苑大营中旗帜林立,军中旗帜等级分明。旗帜的名称各异,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等级。军中旗帜分为四等,一曰麾,以供军将。二曰旞,以供师帅。三曰枿,以供旅帅。四曰旆,以供倅长。 军中统兵大将用纛,也就是大旗,设六面大旗,立于中军,以示大本营所在地,军门立两面红旗,又设五方旗分别指向五个方位,也立于中营,在六面大旗后面,以方便将帅及士兵辨别方位。作战时,立于指挥作战的木台前方,由军中骁勇护旗。 旞为帅旗,偏师将军所用,将帅旗的形制都是正方形或长方形,一般以姓氏为画,比如苏策为了区别和自己顶头上司神武军左卫将军独孤靳的帅旗,用的是正方形的将旗,绣了一个“苏”字,代表着苏策是一军偏师主将。因为独孤靳的帅旗用的是长方形的旗形。 枿为旅旗,为队旗,旅帅身旁的旗手所持。旆为队旗,一般是队正持旗。为了让各队士兵便于归队及听旗号令,除了红色不得使用外,其他颜色及图案由各队自行设计,多是飞禽猛兽类,当然前提是不得超越上面所规定的用旗等级。 军令如山,战阵之上,若是有一队人不听号令破坏了军阵运转,很可能就被敌军抓住空隙将军阵扰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引发军阵崩溃,大乾军律规定,大军主帅可以让中军弓弩手攒射,不分敌我,消除混乱。也可以派督战队,斩杀不尊军令者,且以逃兵论处。 所以真等到了战阵之上,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视麾所指。如有不听旗令者,只有死路一条。 总而言之,旌旗代表着一个人的权利和地位。 苏策的官职是中郎将,这是军中划分将校的分水岭,中郎将为将,而苏策刚认识的两个部下,虽然官职全称为:“神武军左卫前军府左/右郎将”。这名称里面有个“将”字,两人也身处将军这个层级,不过军中郎将只是品阶最低的将军。 苏策是一军主将,挂出自己的将旗时,他们两个就不能挂出自己的将旗了,只有苏策不在军营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值的人才可以挂出自己的将旗。 这两个郎将年纪比苏策大出来不少,不过在这次神武神威两军四卫中的将官年纪普遍很“轻”。 神武军左卫将军独孤靳,刚刚四十岁,府兵遗孤,从小就在北苑大营外的周边皇庄长大,十五岁入了长安折冲府,拿到选锋令就去安西都护府,赶上了齐国公姜卜用驼城在西域杀出的戈壁赤血河一战。 当时,年近三十的独孤靳奉命守卫戈壁绿洲的一处水源,疾驰百里到达绿洲后,未等修整,便面对三百多西域百国联军的进攻,还是旅帅的独孤靳以边军百人,已攻代守,以一敌三,斩级二百三十余,其余敌军溃逃戈壁,到达绿洲的第二日,百国联军千余骑兵进攻,独孤靳所部战死七十余人,仅剩二十几人的时候,齐国公姜卜带着驼城走到了绿洲,这才保住了戈壁滩上方圆百里唯一的绿洲水源。 还是安西都护的姜卜,率领的驼城追击百国联军至此,只守不攻,牵制着百国联军,后续在戈壁中对峙的四天时间里,正是靠着独孤靳守卫的水源,硬是拖得百国联军杀马解渴。 最后,姜卜趁着百国联军缺水力竭的时候,全军压上,硬是在戈壁杀出来一条赤水河,当年姜卜的亲卫也是在那一战中最先撕开了百国联军的军阵,一战杀出血屠卫的名头。 神武军右卫将军封泽安,出自安北都护府,按理说苏策应当认识,实则不然,苏策戍边安北都护府,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隆盛九年年底。 当年八月安北都护李思哲,率四万人渡河。与九胡人战于无定河北岸,四万大乾边军与十万胡骑连战十日,李思哲率安北军和九胡人在无定河北岸大战一场,安北军以少敌多,虽然击碎了九胡人南下的企图,但是自身损兵折将,回到河南岸的不到万人。 那场大乾十年未有之恶战的前军主将就是封泽安。 至于神威军左右两卫的两位将军,苏策还没有见过,十月初一大营竖旗,在九月下旬的时候苏策就到了北苑大营。 整个前军府一个中郎将,两个左右郎将忙的脚后跟都不着地,调兵文书需要核对人数,人命,籍贯,因为这些兵员不是折冲府从头到尾用两年时间练出来的,只是在折冲府按着选锋令的标准筛选出来的兵员,很多兵员的军籍都是临时造册的。 为了不出现冒名顶替的事情出现,长安折冲府的折冲都尉送兵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眨,就怕出现乱子。 前军府中配有属官十几人,满共不到二十人的前军府,最后把前军府的卫兵们都喊到了堂内一起审核军籍,虽然军籍一式四份,折冲府一份,军衙一份,兵部一份,秘书监留档一份,苏策审核的就是军衙的那一份,如果没有问题,苏策和两位郎将需要加盖每个人的将印,然后将军籍送到神武军军衙,虽然这座军衙没有主人,但是军衙中的属官却是丝毫不差。 说到军衙,这里面的主事之人来自宫中,是个公公,同时还有身穿牡丹紫袍的牡丹内卫,两者对于神武军并无管辖之权,只做监察。 苏策审核了足足七天的军籍,又跑去军器监领取武备,之前这些新兵的武备都是从长安折冲府的武库中临时“借用”的,所以成军之后是需要给长安折冲府还回去。 到底是新兵,鼓声一响,军营里乱成了一锅粥,乱跑的,穿戴不齐的,校场列队,三通鼓响完才在伙头,队正的叫骂声中找到自己个位置。 “止!”苏策大喊了一声,临时充当督战官的都尉和校尉们,在木台前齐齐迈出一步,大声呵斥道:“令,全军止!” 苏策皱着眉,身后的左郎将关熠和右郎将张朗也是皱着眉,眼睛微眯,神色严峻的看着校场上的新兵。冲着木台下的督战官喊道:“鼓声一响,便是战时,督战官,凡未归队者,笞三十,武备不齐者,杖二十,擅动者,革除。” 军令如山,此时台下四名都尉,二十位校尉眼中杀气外溢,嘴里喊着,手拉脚踹的从队伍中队伍外揪出来上百新兵。 军中除了新兵,剩下的都是羽林军调过来的老兵,这些羽林军出身的老兵,小时候身子骨还没长好的时候,气力没发打磨,那段时间就在皇庄里面读书,学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上万字的大乾军律,这是一群将军律刻在骨子里面的人。 队伍中也有求饶的人,只是这些发错的新兵找错了人,指望督战官放他一马,不如求他们给自己一刀。 没让苏策再去下令,这些临时的督战官们就开始拿起校场旁,昨天晚上苏策让老兵们准备的皮鞭和军杖开始抽打一百多的新兵。 没有人说话,整个校场只能听到皮鞭和军杖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打完一个,新兵的伙头就过来领走一个。 二十四人,四个都尉监刑,二十个校尉甩着皮鞭,挥着军杖惩罚起来犯错的新兵。 “噼啪!噼啪!噼啪!……” “噗,噗,噗……” …… 等到最后一个新兵被自己的伙头带走,督战官们也各自立于自己的部下前面。 “前军!大战死伤最多,加官晋爵最多。 前军要的不是强大,而是视死如归的坚韧,坚韧决定胜负! 前军要的是能抗的人,要的是知道军令如山四个字的人。 贪生怕死的只会害得自己和同袍丧命。 现在军籍还未上报军衙,害怕的,想走的去找前军府属官拿走,不会以逃兵论处的,都好好想想,免得日后上来战场,连累他人。 渴了,一柱香后,我会再回来。” 苏策喊完一通话转身带着身后左右郎将下了木台,走进了前军府,此时校场上开始有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每排的伙头呵斥着不要说话,苏策说是要走的人不算逃兵,但是走了的人这辈子只能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种地了。 大乾尚武,胆怯恐惧的情绪谁都会有,以前的府兵压根不需要苏策去“吓唬”,折冲府两年时间里那些折冲府的白发老军早就给新丁们正过性子了。 但是据苏策知道的,这批八万多人的新兵,根本没有经历过折冲府长达两年的精心打磨。 而所谓的精心打磨,实则是一项一项能把人身体和心智逼到极限的折磨,心志弱点的根本拿不到选锋令。 这批兵武力超出折冲府的新兵标准,但是心志,苏策不想猜,也不想去猜,留下的就是部下,走的人总比战场上拉后腿强,拉后腿的连累他人战死,这种人压根就不应该加入军队。 看着两个抱着温茶喝的昏昏欲睡的左右郎将,苏策领取武备的这几天可是把这俩人累坏了。 “再熬一会,下午让各部好好讲讲规矩,晚上巡营,我来!”苏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来喊着两个快要去见周公的人。 苏策率先往外走,只见身后两人慢走了几步,关熠小声地说道:“年纪轻,手腕很硬!” 张朗抬头看了看十几步外苏策背影应道:“那可是太子亲口说的东宫领将,没点本事,能压住那群小世子。” 关熠点了点头接了一句:“听说还是李帅的亲传?” 张朗摇了摇头:“可不是那回事,我听我家阿爷给我说,此子自剑南归来后,助李帅在长安站住了脚,什么事情,阿爷没说,只是让我好好做事,这位不压人!” 关熠听到后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朗连脚步都慢了下来:“不压人?什么意思!老张,话说明点。” “屁个老张,我还没你大呢!老子都没成婚呢,被你这样说,那家姑娘能看上我!”张朗叉开了话题,显然这会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 苏策走到点将台的台阶,看到两人落在后面,招了招手,示意赶紧跟上,关熠刚要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嘴里小声的说道:“初五休沐,得胜楼!” “早说啊,就这么定了!”张朗咧着嘴想要笑,不过这会到了点将台的台阶处,把笑憋了回去。两人上了点将台,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 “大军卸甲!伙头整理好甲胄,武器,赵都尉!”苏策呼喊了一声。 校场南边的辕门处,长安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带着折冲府的主事还有折冲府中养老的白发老军以及没有拿到选锋令的府兵备选们,赶着马车分散到队列各处,将被借用的武备登记造册放在马车上。 等到马车陆陆续续的到了辕门处,前军府的属官们和赵都尉核对无误后,冲着苏策点了点头,苏策站在点将台上,行了一礼,赵都尉洒脱的摆了摆手,往马车上一条,赶着马车出了辕门。 十月秋高气爽,新的武备苏策没准备今天就发给新兵,这些新兵还需要磨磨性子,不然脑筋转不过来容易闹出乱子。 下午,校场被一分为四,五百亩的校场足够容纳四千多人的新丁。按照兵部给的建制,前军的兵只有四千人,多余的人要么陆陆续续淘汰出去,淘汰太多缺人的话,可以从长安万年两县的折冲府选兵补齐,或者南衙十六卫想进北衙六军的人也是不少。 人肯定是不缺的,这也是苏策现在没打算和这些新兵们掏心掏肺的原因,而且掏心掏肺那只适用于同样层次的人,兵将只见需要距离,这个距离不能太疏远,也不能太亲近,否则要么失去军心,要么失去威严,其中的度需要苏策慢慢去琢磨。 下午左郎将关熠和右郎将张朗没有回去后院呼呼大睡,而是把兵籍再次轻点了一遍数目,之前内容无错,数目再三清点,和调令上没有出入,两人这才再给兵部的回执上盖上了自己的将印。 苏策在看完两人写的回执后,字句干脆利落,事情写的清楚,数目也对,苏策也没有锦上添花,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将印。 军籍装在四十口箱子里,再次对照后,三人用火漆封好箱子,一起把印盖在火漆上做好标识。 下午没让苏策等多久,军衙的属官就过来抬走了军籍,同时也收走了送给兵部的回执,北苑大营是半封闭的,将官们休沐日轮流出营,士兵们则是每月只有一日可以出营的机会,所以都是轮流出营。 出营的禁军,只有一个去处就是长安城,往返兵部和禁军的文书,这些出营的人很愿意去送,因为这样一天公事,一天休沐,可以送完文书后,回一趟北苑大营,让禁军军衙确认送达后,就可以不用归营,这么算下来,每月可以多休多半天时间,重要的是可以在外过夜,只是休沐期间不能将武备带出军营,不过随身防身的横刀和障刀可以随身携带。 军中之人,性子直,有时候惹出乱子,若是事情不严重,南衙街面上的府兵看到犯事之人带的制式横刀,多半会场面上狠狠教训,然后扭头就给放了。 不过这是南衙府兵和北衙禁军的潜规则,毕竟街面上,府兵,禁军,不良人,管辖区域重叠交叉,小事情不严重,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引得两军不快,毕竟军中最是护犊子。 事情该忙的都忙完了,没忙完的需要拿出时间去慢慢来,苏策下午靠着椅子,拿着上个月底李思哲送到苏庄的手札,这本手札是李思哲的日常随笔,都是记录了他统兵之后遇到的听到的一些小事。 没有说教,类似于日记,只是记录可一些事情,苏策也明晰老帅的意思,显然看思哲是打算让苏策自己去悟,毕竟要想成为军中的统兵大帅,i只靠模仿前人,那样只能被敌军抓住漏洞,到时候损兵折将,丢的可是实打实的人命。 军中统兵大帅的风格各有千秋,而军中的传承,从来不是模仿复刻,更多是一种思维的传递,这需要有足够的悟性。 ------题外话------ 六千六百字,哈哈哈 发现个问题,大家跳过章节看,这样很多埋的暗线就被大家忽略过去了,虽然书童埋暗线的手法拙劣,但是恳请大家忍着恶心看一看吧,不然后面把这根线写出来,都不知道咋就忽然冒出来一个这玩意,其实前面都有伏笔的,只是书童这副伏笔写的太烂求大家看看吧!!! 感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行小人行径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一十九章行小人行径十一月份初,天气转寒,在北苑正热火朝天的练兵之际,东宫太子赵载承突染寒疾,在南山离宫温泉安养的圣人赵钰民连夜回宫主持国事。 圣人赵钰民性子慵懒,隆盛十二年之后,圣人赵钰民便将国事交由太子处置,自己只做斧正。 只是,监国大权在握,对于太子赵载承来说不亚于一副天大的重担忽然压在身上,太子赵载承殚精竭虑,政务无缺。 但是大乾各州府每日送至长安的文书少说也有千份,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二十三位紫袍重臣加上千余位各部属官虽然将文书分出轻重进行批奏,但是每日送至东宫的文书也有上百封。 诸多事情都需要二十出头的太子和三相商议之后才能中枢批阅,下达政令。 整个隆盛十三年已经走到了尾声,长时间的劳累,让太子赵载承累倒了。 监国太子病重,圣人赵钰民回宫,并不存在权利交替。 但是,这件事情却引起了朝堂上的一些议论。 太子赵载承身子骨从小就不是很好,当年圣人赵钰民登基之初,战事政事繁多,圣人赵钰民也没有心思看护年幼的太子,便是在那个当口,刚刚被立为太子的赵载承染过一次气疾。 而比太子只小两岁的二皇子文治武功不弱于太子,十四五岁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年纪只差一岁,三皇子自幼喜武,四皇子跟着太子学了不少政务上的学问,一文一武在南方坐镇,年纪虽小,初见角笛。 “易储!” 当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皇家之事,本就是绝密之事,也正是因为有人猜测太子赵载承可能身有隐疾,所以在大乾一直有人支持二皇子入主东宫。 现在太子赵载承染疾,这个话题又被人提了起来。 圣人赵钰民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南衙十六卫全军上街,配合长安万年两县不良人抓捕散播谣言的人。 要知道平日里南衙十六卫中的十二武卫并不是全员轮值于长安城,只有一半府兵在长安城中,剩下一半府兵则在长安城东边的霸上大营。 太子赵载承染疾,本就是圣人赵钰民的心病,现在有人散播谣言,圣人赵钰民怒气涌上心头,命令兵部调动霸上大营府兵深夜入长安。 整座长安城进入战时那种军管的状态,十六卫大将军甲胄不立身,长安万年两县县令,命令各坊官及不良人排查城中。 闹了半个月,东宫传出消息,太子只是因为劳累寒气入体,已无大碍,而长安城中因为管不住嘴的人抓住了上千人。 都是平头百姓,还是天子脚下的百姓,本就多事,妄议朝政,大乾还没有到听不了坏话的程度,但是议论到太子身上,圣人赵钰民这个好脾气的性子,也是忍不住怒气。 太子痊愈,圣人赵钰民这才轻拿轻放,让长安万年两县放了被抓起来的百姓。 不过刑罚可免,却要受些皮肉之苦,上千百姓中揪出来最早散播谣言的十几人,拖到东宫门外,每人笞五十给太子出气。 只是这份迟来的关爱,让太子赵载承苦笑不得。派遣宫人送去了十几张牛皮,说是太子仁慈,衙役们用鞭子抽打,隔着牛皮伤不了人。 帝王威严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好像帝王就应该有所威严。 而太子仁慈之名又传了开来。 传这个话题的还是那批说太子身染隐疾帝王人。 看似圣人闹脾气,但是效果却不在民,而在朝堂,所谓无风不起浪,很显然若是没有人操纵,谣言怎么会散播的那么快。 一天时间,太子身有隐疾的话头就传遍了长安。 在这场闹剧一样的事情中,要说谁的压力最大,无疑是二皇子赵载校。 二皇子虽说不出十六王府,看似赋闲,实则从益州归来后,重新执掌牡丹内卫。 “中书舍人安昌醉酒溺亡!” 长安城又出了一个新的话题,堂堂庙堂上身穿绯袍的中书舍人因为醉酒,回家的路上,栽到了路边水渠中溺亡,长安城百姓又多了一份谈资。 但是真正在朝堂中有话语权的重臣们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调查中书舍人安昌溺亡之事的人是牡丹内卫。 这就有趣了,长安城的事,一般而言,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两县不良人、衙役,各坊坊官去管,什么时候轮到牡丹内卫去管这种事情。 不过哪怕知道这是二皇子做的,也没有人去提,装作不知情,便过去了。 苏策在北苑大营中练兵,知晓太子病重的事情,也只是笑笑,上次太子在苏庄校场上,全套甲胄在身,狠狠地“揍”了自己一回,全套甲胄几十斤套在身上,可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人做的事。 很快,太子就痊愈了,圣人赵钰民怕累着太子,回宫之后开始处理政务,到了十一月底,太子赵载承出东宫来到北苑大营。 而苏策看着眼前一身戎装来北苑大营的太子巡查的样子,可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苏策猜测太子赵载承生病估计是为了让圣人回宫。而圣人赵钰民知道太子没在东宫休养,而是去了北苑大营,两天一道口谕,召太子回东宫。 只是每次圣人口谕一来,太子赵载承就“病”了,还是那种躺在床榻上一挪就断气的病。 连着三道口谕,太子六天病了三回,现在是个人都明白了,太子那是生病,分明是逼着慵懒的圣人回宫。 毕竟太子监国,那是帝王亲征,不在国都时的法子,什么时候有太子监国,帝王在国都外离宫躲清闲的例子。 太子赵载承知兵,却对于各军战力的了解不深,在北苑大营待到十一月底,冬月初一就去了霸下大营。 看来太子真正的目的是找时间看看兵将是否可用,大乾不征四方,周边各国以为大乾国力衰退,今年时常扰边,蠢蠢欲动。 太子抚军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虽说大乾国策是三年不征,但是所谓不征,却没有说不伐。 征是征服,开疆扩土! 伐是攻伐,施以雷霆之威! 征伐这个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字,都是说的战事,但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战事。 凡以征字,前面大军作战,打下来的土地,紧接着迁移百姓。需要九寺五监,三省六部通力合作。 而伐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兵部调令,抽调一支精兵,不求占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出军卫。 看出来太子的意思,整个北苑大营中在一日之内因练兵受伤者过百。 哪怕是苏策也不能例外,战争不可避免,战争意味着荣耀和牺牲,行伍之人,从来都不会去管战争的对错,战争,只论胜负。 “昨日伤的七人退回长安折冲府,明天初五,关熠你休沐,你亲自去一趟,请赵都尉去得胜楼一趟,账目挂在我府上,得胜楼与我府上有些往来。”苏策扔下手中的笔,把退兵文书吹干放到竹筒中封好。 苏策指了指旁边正在往嘴里塞肉脯的张朗:“喜欢吃,下次我让府上管家给你也带一份,明日去兵部一趟,多去要些兵,后面估计还会退不少兵,既然要兵,去的次数不能多,不如一次多要点。 按理说,各位都年长我几岁,这话本不该我说,不过做弟弟的得说说你俩了,关兄,你老丈是长安富商,嫂嫂自小没受过苦,跟着住你那个小院子里受苦,你不心疼,人家老爹心疼,三进得院子都给你备好了,硬是不住,老丈半个爹,花他的钱不丢人,以后对嫂嫂好点便是。 还有张兄,你老丈是新任兵部侍郎,听说朝廷发的那些俸禄都被他喝酒用掉了,至今还租房住着,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明天你先去一趟苏庄,让管事给你拉一车百果酿,带我送予长辈。 另外在永和坊那里我那空着好几套院子,整个坊当年因为点事,都买下了,都是新修德,一两进的院子,本来就是打算给军中弟兄们住的,你明日带着老丈去挑一套。 长安居大不易,九月份,南衙一个都尉喝兵血,差点引起营啸,这种事不能出在你我手上。 左军邓天鹤说我前军一帮泥腿子出身,你们能忍,我忍不了。 兵,我要兵,精兵都是大浪淘沙,现在咱们的沙子越多,以后咱们的精兵就越强,若是真有战事,我定给诸位争一个先锋主攻,我们可是前军,理应是全卫最强,还有你们四个,还没有成家吧,张朗,你挑院子顺便给他们挑四套小院,看上哪家姑娘,我去找人说媒。 最后,苏某说些丑话,钱,我不缺,你们要什么,我都能给,但是要是上了战场,谁拖我后腿,军法无情。” 左右郎将,四大都尉,这就是苏策在军中的班底。 刚才那番话,若是按着以前苏策的性子,苏策可说不出来,不过李思哲札记中记录的军中趣事,却提醒了苏策。 军中之人,争得就是一口气,不争就是怂货。 对部下,不说收买,那是施恩之举却不能缺少,特别是遇到年纪比自己大的部下,年纪轻威势不足时,便以利导。 苏策刚才说的话,虽然都是赤条条的利益,但是在谁手下不是当差,有份好处拿,不拿不成了傻子。 禁军不比边军,边军纯粹,禁军中背景出身好的人比比皆是,苏策话里面提到的左军邓天鹤就是一个县侯之子,其祖上可是郡公,这样的老牌勋贵最是抵触军中新晋的勋贵。 苏策不想与人争斗,但是军中就是这样,被人踩了,踩回去便是,若是不敢去踩,那还留在军中做甚,不如回家中地算了。 苏策装傻充愣的说完这番话,目的可不是想着用些钱财就能让这些人对自己唯命是从,这压根不可能,这六人那个不是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只是仗没打赢,军功策转太低,弄得有职无爵。 说一千,道一万,有本事的人才能在军中吃的开,虽然有钱是最容易被人看不起的本事,但是本事就是本事。 李思哲札记的一句话:宁学小人胜,不学君子败。 军中主将心中唯有胜利,胜利面前,百无禁忌。 而苏策理解是一个将军的责任不是让士兵崇拜,而是让士兵在战场上歼灭敌人,活着回家!只要胜利,只要部下少一些伤亡,被人视为小人,又有何妨! 7017k 第一百二十章 练兵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二十章练兵太子去了霸下大营,北苑大营在初雪之下仍然三日一练,整军备战,羽林军的骑兵也参与了北苑练兵之中。 先是军阵演练,之后便是木枪木刀的小队演武,虽无战损,但是每每演武,必有伤残,苏策之前训练旅贲军时,用活牲畜让旅贲军见血,但是那些毕竟是牲畜,和人不能比,更何况还是羽林军亲自下场。 “苏将军,兵部安排的演武太过频繁了,我手下两营兵,这半月受伤一百九十余人,其中致残三十一,不能再这么搞下去了,我足足折了一成兵力。”关熠走进前军府前厅,说完抄起苏策桌子上的茶壶牛饮了起来。 “最近的邸报看了没,罗斯人派来了使者,鸿胪寺在长安城划了一处院落给罗斯使者暂居。”苏策头也没抬,手上的毛笔在纸上写着文书,折损兵员肯定不能空着,苏策要从长安折冲府调兵,起码要补起兵员,至于伤残的只能退回折冲府。 要说长安折冲府也是难,神威神武两军四卫训练这一月折损上千兵员,紧赶慢赶的练出来的兵,各军都抢着要,谁也不想自己手中兵员不齐。 “九胡人和罗斯人决裂了,九胡人到了狼烟山北也不安分,三十多万九胡人全民皆兵,灭掉了罗斯国一侯一伯,后面被公爵利沃夫率领大军镇压,一个活口都没留,有伤天和啊!”关熠放下喝空的茶壶,说道细处,语气有些寂寥。 “寄人篱下便要做好弃子的准备,老罗斯王老迈,公爵利沃夫估计也不安分,三年之内必成大患,只是不知道安北都护府是要北上,还是守着狼烟山?”苏策对于周边诸多势力并无个人仇恨,不过食君禄,忠君事而已。 关熠点了点头:“北上只会让公爵利沃夫不敢篡夺王权,守着狼烟山,等到罗斯人自己乱。不过西边有些不安分啊。” “何止西边,南边六诏狼子野心不死,吐蕃人和其结盟,剑南道的府兵六成划给了剑南厢军,十万厢军守着山口,吐蕃人也不敢下高原,我们的人上去了有气疾,真是让人恼火。”苏策锤了一下桌子,之前茂州战事无疑是卡在苏策心头的一根刺。 张朗此时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胄上还落着雪花,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我手下两营今日折了三十余,这羽林军下手也太重了!” “重?”苏策闷声喊了一声,接着说道:“总比上了战场没命强!” 张朗看着苏策发火,不由得面色发紧,苏策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冲你,只是这月折损有些太多了,四营兵,这还没到月底,就折了快五百人,长安折冲府的兵都不够调了,只是不知道太子让兵部做何谋划,三日一练,九日一演武,就是在边军也不是这个练法!” 张朗松了口气,别看苏策比他和关熠年纪小,但是两人可不敢小瞧苏策,这可是两百骑兵就敢冲阵的狠人,而且还给他破了敌军军阵。 破军,斩将,夺旗,自古便是大功,而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要想实现三者其一,领头之人武艺,眼力,魄力都是万中无一。 因而,关熠和张朗两人也没觉得苏策这个二十出头的人压在自己头上,也不敢轻视苏策。 神武神威两军和南衙十六卫府兵不同,一切向羽林军看齐,上马骑射,下马步战,这是神武神威最起码的要求。 只是这样一来,两军的将士们在平日里就得剥皮刮骨了。 高伤残的训练换来的是高端战力,精兵只有在这种近乎残酷的训练中才能练就。 苏策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纸包,里面是两块酱牛肉,大乾有了草原,反应到吃食上,牛肉就不是那么难得了,只是律法规定耕牛不可屠宰,因而大乾每年牛肉来源都是因为耕牛出现意外而死,这才有了牛肉的来源。 现在有了草原,那些牛不能耕地,商队便将这些牛定为肉牛,不过缴纳的税却极高,一斤牛肉比十斤羊肉还贵,所以牛肉是一种很贵重的吃食。 关熠和张朗虽然品阶不低,做为大乾的中级军官,牛肉还是一种很奢侈的吃食。 不过,这要看和谁比较,苏策家中殷实,而且苏策也不是死守钱的人,亏了什么也不会亏了自己的嘴。 两个半斤的牛肉块甩给两人,苏策拿着刚写好的文书,出了门。 到了卫府门口,看到了后中左右四军的中郎将,五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为什么来这里。 平日里众人忙于练兵,彼此都不熟悉,但是身在一军之中,彼此之间的配合,意味着手下儿郎们可以少一些伤亡。 因此,就算是真的看不惯对方,也会尽力维持彼此的关系,私交和公事不能混为一团,不然五人也不会在中郎将这个位置上,军中校尉就是没有脑子的莽夫能晋升的极限了。 千人在勇,需要的是敢于拼杀的猛将,而在此之上,就需要智慧了。 “见过泾阳伯!” “众位兄长折杀苏某了!”苏策翻身下马,面上带笑,把战马缰绳递给门口的卫兵,拱手行礼,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了爵位就高人一等。 花花轿子抬人,苏策可没有少居高位目空一切的坏毛病。 中军中郎将甘凌,汾阳县公次子,出身安东都护府,戍边之后调任左领军卫,神武军新立,其父甘尧走的魏国公上官征的门路。 左军中郎将公孙华,杜陵县公公孙宗次子,和苏策一样出身安北都护府,不过比苏策年长几岁,之前在右武卫任都尉。 右军中郎将郭军,渑池县公郭申次子,安南都护府戍边,阵斩獠人百级,得渑池县开国子爵,本来在右骁卫任职,不过其精于步战,右骁卫都是骑兵,因此来了神武军。 后军中郎将蒙定海,华阴县公蒙斌次子,出身安北都护府,其父曾是卫国公部将,因失期误打误撞的焚烧了敌军辎重,晋县公,父辈荫萌,长子袭爵,剩下的落在这个次子身上。 五人相聚于此,目的就是求见神武军左卫将军独孤靳,说道独孤靳,除了战场上的功绩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当朝独孤皇后的侄子,独孤家乃是陇西新晋的豪族,其中关系复杂,大乾君王娶妻不娶世家将门传世,只是寻地方良善之家,择其女为妻。 目的就是让皇后母族底蕴不够,没有国戚干政的麻烦事,太子妃母族郑氏闹出乱子,也是在朝堂之外,从中就能看出来大乾君王对于皇亲国戚的防备。 说完国戚,再说说皇亲,多从军,处卫国公这个固定的爵位外,其余皇亲只能监军,并无统兵之权。 苏策和四人客套了一番便进了卫府衙门。 五人目的一致,来这里就是要兵的,显然五军伤残的数字让包括苏策在内的五位中郎将都难以忍受了。 不过五人却没有见到独孤靳,此时独孤靳正在长安,万年,盩桎,鄠邑四县折冲府要兵,只因为之前手中的一千新兵早已经补给了五军。 北苑大营周围也有几个不挂折冲府名的折冲府,这些不存在于兵部的折冲府都是羽林军的地盘,都是收养军中遗孤,长安人给称呼散布在北苑内的村镇一个统一的名字——小郎庄。 小郎庄顾名思义这些村庄内都是小孩子和羽林军的家眷,每户羽林军属都会领养几个遗孤,这也是羽林军的兵源。羽林军自成一体,虽然苏策他们的神武神威两军和羽林军都是北衙六军,但是地位却不能相比。 国之羽林,皆是府兵遗孤,也是对大乾帝王最为忠诚的军队。所谓的皇庄就是用来安置羽林军的。 五人跑了一趟空,相顾无言,在卫府衙门口聊了一会儿,蒙定海,公孙华还有苏策出身安北都护府,自然亲近一些,而郭军和甘凌也没有见外,五军齐心合力,战事才可顺遂。 军中之人,争强好胜,本就是本性,不过到了中郎将这一级,再去争强好胜只会沦为军中异类,成为全军的公敌。毕竟影响军中团结的人没有人会喜欢。 告别四人,苏策七骑着马往回走,这一趟虽然没有要到兵,不过和公孙华还有蒙定海聊了一会儿,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主帅独孤靳出身安北都护府,苏策三人也是安北都护府出身,出身决定态度,这是大乾军中的潜规则,四边出身的人彼此之间是确确实实存在竞争的,毕竟官职就那么多,虽然没有文臣那般党同伐异,但是念着旧情份,力所能及的彼此帮助还是可行的。 只是即便是帮也要站在理上面,军律压在每一个大乾将士的头顶,没人敢去在军中拉帮结派。 军中可争,不可结党,这是军律中明令禁止的事情,苏策这些军中将领都不是傻子,战场上依靠彼此,战场之外,要独! 只有军中领兵之人独,皇宫中的帝王才能睡安稳,南衙北衙互为牵制,各卫中四边出身的人互为节制。 所有的节制用军律摆在明面,那种战场见死不救的事情不是节制,军律:见而不救,主将可斩。 与其说大乾军中团结,不如说大乾军律让大乾军队不得不团结,一本军律画好了圈子,在这个圈中争,争得是军力,一旦踏出这个圈子,群起而攻之。 皇亲监军,维护的便是军律,同时军律也是每一个大乾军人保护自己的倚仗。 苏策回到前军府,关熠和张朗正在校场上练兵,所谓练兵练得是军阵配合,大乾军阵从军中最基础的伙开始,小阵和小阵连接便是大阵,每个人都需要成为大阵的基石,练习中冒进者和落后者都是受惩罚的对象。 军杖打人,伤筋动骨不可取,皮鞭抽人足够留下深刻的教训。 苏策当年在折冲府中就没少挨鞭子,有时候军中开玩笑,没被抽过的都不是好兵。 也正是在这些惩罚下,才有了大乾震慑诸邦的强军。 苏策把战马丢给门口的卫兵,转头去了伤病营,军中的医官最是宝贵,虽然身无品阶,都是流外官,但是这些人就是苏策这个主将也不敢得罪,毕竟谁也不敢说自己不会受伤,因而苏策要是无事就会来伤病营这里。 医之十三科,曰大方脉、杂医、小方脉、风、产、眼、口齿、咽喉、正骨、金疮肿、针灸、祝由、禁。 军中医官的医术并没有长安那些名医高超,但论起正骨,金创肿两科,这些军中医官足以自傲。 苏策来到伤兵这里,也不仅仅是和这些医官套近乎的,二百多伤兵,都是断骨的硬伤,驻扎在长安旁,军中不缺伤药,但受伤致残这种事情也无法避免。 苏策感觉自己不该来这里的,伤兵们的眼中并无多少神色,之前眼中有多少光芒,现在眼中就有多少失落。 致残意味着不能留在军中,前途尽失,虽然有着成为府兵分到的田,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没几个人会自甘平凡。 苏策走到每一个伤兵面前都会停下来聊几句,虽然这些人在苏策写好文书,等到兵部盖印后便会调去之前来的折冲府,之后被折冲府去掉军籍,成为平民,但是现在他们还是苏策的部下。 苏策看着这些伤兵,心中愧疚,只是这份愧疚只能忍着,等到苏策出了伤兵营,太阳已经落山,校场上的新兵们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回营。 很快营地中便飘散着饭菜的香味,军中饭菜并不好吃,毕竟谁也不能指望拿惯了横刀的手能做多好吃的饭菜,但是军中饭菜却能管饱。 现在军中还没有分正军和辅军,所以做饭的事情是各旅轮流去做。 成军之日迟迟未定,这些兵还只能称为新兵,只有兵部考校通过之后这些新兵才会成为禁军一员。 南北两衙都是禁军,但是南衙禁军通常更喜欢被人称为南衙府兵,这只是一个称呼,而称呼需要用实力来名副其实。 现在这些新兵们还没有称为禁军的实力,只有什么时候这些新兵们可以以四敌一的和羽林军打个平手,他们才能被称为禁军。 苏策吃着碗里面盐巴放多的菜,想着前几天羽林军和手下演武时表现出来的战力,不由得发起了愣。 羽林军人手画戟,身披明光,千人演武,没有结阵,而是每隔五米一骑,连成四排,苏策手下四千多人,轮番进攻,却无一人可以冲破四排羽林军。 当然,苏策关熠张朗以及四位都尉没有上,练兵不是练将。 “头疼!”苏策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发愁,每一位羽林军都有着不下军中队正的武力,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兵部给的成军标准是:攻可破阵,守则不败。 按着这样的标准,神武神威两军成军之日估计还得到年后才可。苏策只觉得压力太大,现在这些羽林军只是以个人实力就能让四倍于己的前军无可奈何,若是结了军阵,只怕难度会更大。 每次和羽林军交手,虽然结果都是败,但是前军这四千新军的实力却是与日俱增,只是苏策并不喜欢这种失败的感觉。 7017k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得胜楼选夫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二十一章得胜楼选夫十一月底,轮到苏策休沐,关熠和苏策两人下午要去北苑大营,出门有些早,两人相约去了得胜楼,长安城繁华,却不奢靡,大乾战事百年不休,虽说如今不征外,但是战事却从未停歇。 两人去了得胜楼,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说起羊肉,长安城中羊肉做的美味的地方不少,但是军中之人最喜欢去的还是得胜楼。 得胜楼有三绝,羊肉,歌姬,老兵。 羊肉,不放香料,歌姬,歌声婉妙,老兵,粗犷豪迈。 说起歌姬,按照常理来说,都是地位卑贱的可怜女子,不过得胜楼的歌姬歌喉却有着军中豪情。 府兵遗孤有男有女,男孩多住于北苑,女孩则被收入教坊司,教坊司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往往让人联想犯官女眷,但是府兵遗孤却是特殊,宫中的老嬷嬷会教授琴棋书画,让这些女孩子有技艺在身。 待到双八年岁,便会来得胜楼演奏,军中的莽汉,若是瞧着顺眼,便会为君一曲。 郎有情,妾有意,军中莽汉报备兵部,宫中会以皇后的名义给女子出一份嫁妆。 苏策和关熠两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取乐,只是军中生活枯燥乏味,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没准今天还能瞧些乐子。 两人吃着羊肉喝着苏策从家中带来的一瓶百果精酿,聊着军中的校尉旅帅,此时从楼梯处走上来一名穿着全套崭新甲胄的年轻小校,苏策端着酒杯,半眯着眼睛看着,小将年岁不大,浅绿衣色,显然是个军中七品军官。 苏策冲着关熠眨了眨眼,挑起下巴,示意关熠去看。 围坐在旁边的桌子的人也看向了这个小校,甲胄崭新,兜率却少了雉羽。 “怕是来讨媳妇的吧!”关熠小声的冲着苏策说道,苏策嘴角带笑的点了点头。 两人不在说话,周围桌子的客人显然和这个小校一般打扮的人不少,兜率雉羽缺失,不是军仪不齐,而是求亲。 得胜楼的小二噔噔的跑上楼,扫视了一圈,客满了! 一个老嬷嬷捧着乐器,一个双八年纪身穿红衣的小娘跟着嬷嬷走到二楼中央,面掩红纱,看不清长相,但是身段却是很好。 银铃般的声音出现在得胜楼的二楼。 小娘在演奏中扫视着周围,忽而停下了演奏,从嬷嬷手中拿过来雉羽,走到身穿崭新甲胄的府兵身前,将雉羽插在兜率上。 “吾乃右领军校尉常安北,得姑娘赐羽,日后必不负姑娘。” …… 不断的有老嬷嬷带上小娘,雉羽一根根的送出,雉羽相赠不可拒绝,女子选夫,便是将一生交由一人,若是拒绝,便是轻视。 来得胜楼的人,若是吃饭饮酒就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若是来讨一房媳妇,则要摘去兜率上的雉羽的人,不过却不能他们去挑,这些小娘的娘家人可是大乾皇后,只能让这些小娘自己去挑。 一顿饭吃的有些久,关熠中途摸着自己兜率上的雉羽,唉声叹气,一副成亲太早了的模样,被苏策斜了一眼。 得胜楼选夫那是皇后怜惜这些苦命的丫头们,这些丫头只能娶,不能纳。 这些小娘可以说是皇后“养”大的,教养,礼仪,姿态比起平头百姓家的闺女好的不止一星半点,所以这些女子无疑是军中糙汉们最佳的选择。 这种女子选夫的事情没有具体时间,碰到了便是缘分,苏策身穿绯衣,无疑是二楼中官阶最高的人,此时时候不早了,苏策和关熠晚上要回营。 不过这种的事情遇到了,在场的官阶最高者就需要站出来,以娘家人自居,可为叔伯,也可为兄长,苏策看了一圈,身穿绯衣的好像只有自己和关熠两人,作为官职最高的人,苏策也不能装醉,视而不见,况且这种喜事,沾沾喜气也是乐事。 苏策拿起酒杯,走到中央,环视一周:“苏某乃神武左卫前军中郎将,今日得佳人垂青者,战事之外,当顾家以承夫责,负心之事不可为。 雉羽不得者,切勿失意,大丈夫何患无妻。 苏某军中事务繁多,喜酒喝不到了,小二,劳烦将今日新人名册送到永和坊泾阳县伯府,仪礼不可缺。 告诉姑娘们,日后若是夫家对其冷落,可寻苏某,已成苏某兄长之责,众位做个见证,饮胜!” “饮胜!” …… 苏策也没想到和关熠喝顿酒得了一帮妹妹,今天下午送出雉羽的女子有十六人,也就是说苏策喝了顿酒就多了十六个妹妹。 若是日后,这些女子中有谁在夫家受了委屈,就会来找苏策,而苏策也必须派人主持公道,这说起来是麻烦事,但这是大乾军中的泽袍之义。汝之儿女,吾为父兄。 人不管是在何时何地,活的都是名利,这种事就是名,富贵荣华来自军中,也意味着有一些责任必须去担。就像李思哲每年都会给战损部下的妻儿送一份钱粮这种事情,军中其他勋贵也在做,勋贵起于军伍,维护军心的事情不得不做,也不能不做。乱军者,群起而攻之,这是大乾军中的潜规则。 苏策和关熠两人饮了酒,话多了起来,归营的路上两人闲聊,又聊起了一些军中往事。 关熠从军时间比苏策长,遇到的听到的事情比苏策多,虽然有些事情道听途说,有夸大其词的感觉。 “我也是听军中老兵说的……”关熠和苏策两人骑马缓行。 关熠嘴里的事情,苏策还是第一次听到,何时发生,关熠没有提,只说是安东都护府的旧事。 说是一年冬天,天降大雪,一队边军前往一个上戍戍边,原本戍堡的边军本应调回都护府再行分配,却因大雪困在戍堡中。 鹅毛大雪飘了整整一个月,戍堡内的粮食本来只够一队人吃,只是戍堡内本应调走的人走不成,两队人吃着一队人的粮食,积雪没化,路都找不到。 粮草分到每个人头上无疑是不够撑下去的。 这还不是最惨的,室韦游骑还总是过来袭扰。 说道这里关熠买了个关子:“将军,你知道战场上弃尸为什么被开膛破肚?” 苏策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关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是被摸哨捉去的俘虏,杀了,看看胃里有什么就知道,这处戍堡的粮食多不多……” “室韦游骑足有两团人之多,戍堡高耸,易守难攻,求援的边军,没走出二里地,就被室韦游骑抓住了,刨腹观看,肚子里面只有可怜的一把粟米。 因为失期不归,都护府派了两团骑兵过去侦查,这才发现了被抛尸的边军。 后来赶走了室韦游骑,整个戍堡的两队百余人全饿得皮包骨头。 我去戍边的时候,累功添为侦骑旅帅,战场后方,侦骑伤亡很大,大营周围总是可以看到双方被开膛破肚的弃尸。 那是被互相摸哨捉去的俘虏,原因和那处戍堡发货时生的事情一样。杀了,看看胃里有什么就知道还要对峙多久,以此推断决战时间。 我亲手带出来的一个兵被室韦游骑摸哨捉了去,绑在木架子上推到了木寨墙上,那些禽兽一刀一刀地割,逼迫我军进攻。 室韦人不同于其他诸邦,嗜杀残忍,就连小孩子也不要信,我好几个手下就是被这些狼崽子用侵了粪的箭头戳了腿,炎症不消,只能锯腿求生。” 关熠的眼眶红了,苏策没有说安慰的话,战场上没有道义,大乾府兵对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府兵心中还有人性,可杀不可虐的底线没人会去逾越。 即便是战场上拼杀的血流成河,大乾军中也没有发生过几次坑杀降俘的事情。要是打出火气,大乾军中主将也不会迂腐,不受降便是,大乾军中恪守为人的底线,就是不希望大乾军中出现嗜杀成性的人,那种人已经失掉了人性,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苏策和关熠到了北苑大营就不在聊天了,入营前,两人可以随意聊天,入营后,苏策为一军主将,关熠为一军辅将,主次有别,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苏策和关熠回到前军府,关熠路上说的话似乎引起了往日伤悲,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策则去了大厅,张朗此时坐在大厅的侧位上处理今日军中事务,苏策进去了,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油纸包裹的羊肉。 “得胜楼的羊肉,今日军中可有事情?”苏策把羊肉递给张朗,转身坐在主位上。 张朗解开油纸上的麻绳,松开油纸,用手捏着一指厚的羊肉片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摇头。 苏策点了点头,军中无事便可,看着张朗狼吞虎咽的吃着羊肉,苏策忽然心中有个打算,战事军中有正军辅兵之分,而平日里则没有。 战时辅兵组成有弱力府兵也有民夫,构成复杂,但按着神武神威两军的承担的战事,民夫很可能是不配备的。 现在军中没有辅兵,军中杂务轮到谁就是谁,这有些不合适。 就拿军中的饭食来说,平日里好坏看运气,战时却能保证食物可口,根源就是善庖丁的府兵,战时一般都会归到辅兵中。 苏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在平日里就分出正军和辅兵,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现在苏策还只是一个想法,施行起来并不完善。 “这会儿也到了晚食,吃完肉,早点休息,下午饮了酒,我回后院睡觉了!”苏策站起身子,给张朗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休息了,不过躺在床榻上,苏策却睡不着,刚才在大厅中的那个念头又浮上了心头。 7017k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异族不可信 长安城的大火终究还是灭掉了,但燃于屋檐的火光熄灭,人心中的怒火却燃了起来。 南大营营啸,府兵损失一时间超过万人,其中伤七千余,残千人,陨两千,十六卫丢了脸面。 圣人赵钰民震怒之下,四位正三品大将军被免,从三品卫将军七人被免,一人被斩。 南衙十六卫,八军十六卫位大将军,共计大将军八人,卫将军十六人,如今存者只剩半数。 一道圣旨,南衙十六卫可谓面子里子都丢完了。 长安大火前,南衙府兵八位正三品大将军,十六位从三品卫将军,反观北衙禁军,只有六位正三品的卫将军。 一夜之间,南北两衙的南强北弱的态势被打破了。 独孤靳上朝时,原本属于南衙将军们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半熟悉的面孔。 军中竞争不可动用武力,但是那里没有竞争? 军械,粮草……诸多辎重,谁先谁后? 战场主次不争? 何来功勋! 限于天子六军的天然限制,北衙禁军虽然超品置级,但是高品将军人数上的劣势却始终拿不到军中的主导权。 北衙禁军是天子亲军,南衙府兵是大乾正军。 禁军听命圣人,府兵听命兵部! 圣人赵钰民罢免南衙将军,兵部关于南衙将军的任职折子就在圣旨刚刚宣读后宣读了出来,圣人赵钰民苦笑着一言不发,九寺五监的寺卿沉默,三相与六部尚书连发九声:“可”。 三相当着圣人赵钰民的面用印,定下来新的南衙将军任命,南强北弱的态势又恢复了往昔。 圣命难违,但,国有法度。 大乾从来都不是帝王的一言堂。 君臣共治,乱臣可斩。 这八个字是齐献帝禅位乾太祖,大乾立国大典时,告天金贴中写在首句的八个字。 前四字是大乾帝王的自我约束,后四字是大乾臣子给自己君王的承诺。 大齐献帝少年存志,壮年征伐四边,文治武功双全,若不是听信谗言,导致国乱,失掉民心,不得不禅位,余生中这位昔日帝王以臣子之礼奉昔日臣子。 圣人赵钰民看着朝堂上那些会错意的大臣们也不去解释,轻叹了一口气:“昨夜大火乃是意外,天干物燥还需提醒百姓小心火烛,兵部户部昨夜折损儿郎的抚恤,以战论处,全数发下去。年关年关,呼……” 一场大火落停,朝堂上的变化转瞬即平,但是长安城中那两个烧焦的坊,还有那烧死烧伤的两万多百姓却让圣人赵钰民难以平静。 “令北衙禁军抽调精骑四千,灭关山草原折箩部,速战速决,一年事,一年毕,长安的百姓不能哭着过这个年。”回到深宫的圣人赵钰民面带寒霜的伸手接着天上飘散的雪花,对着假山说道。 布满老茧的手掌丝毫看不来这是养尊处优的人的手掌。 “买卖不成,便敢在我大乾国都放火掠夺,害我百姓,内附,狼子野心不死,异族不可信啊!”圣人赵钰民看着手心的雪花融化,手心的寒意却让这位所有人眼中慵懒的帝王生起了无边的杀意。 “喏!”冷冽的声音从假山中传出。 “狼就是狼,喂不熟!”北衙禁军军衙中独孤靳看着牡丹内卫送来的圣令,压着怒火,咬着后槽牙,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羽林军令,神武军令,神威军令,各卫抽调骑将精骑,圣人要从祖地运些宝物,年节送于诸位大臣勋贵。” 北衙三军六卫,上将军之位空悬,军令只有两位卫将军全数同意才可签发。 而让人奇怪的是,往年祖地押运的事情都是羽林军亲自负责,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三军齐上。 说是抽调,那便抽调。 苏策的前军府中只抽调了一旅百余精骑,张朗留守前军府,苏策与关熠率领从军中抽调的百余精挑细选的精骑前去卫府。 押运宝物的军令,有功劳没苦劳,只是一次行军而已,但是苏策和关熠到了卫府汇合其他军府后,五百余骑却由独孤靳亲自率领。 关熠首先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将军,辎重的车辙印深了!” 苏策骑在马上定睛一看,辎重马车车轮压过路面留下深深地车辙印,若不是关熠提醒,苏策还真发现不了。 苏策没有说话,只是催着战马往羽林军辎重车队的方向靠了靠。 “吱呀吱呀……”辎重马车发出呜咽,显然车上可不是空载,而是拉着重物。 临近年底,官道上想要趁着过年大赚一笔的商人们赶着马车往长安运送年货,军队和商队擦身而过,苏策看到辎重马队旁的一个羽林校尉松了一口气,白色热气在冬日的寒冷中凝结成霜。 苏策裹紧身上的棉麻披风。因为不是战事用兵,所以这四千精骑与一千辎重都是轻装,也就是穿着皮甲。 只是走了快七日,马上快到乾州祖地的时候,整个队伍却依旧向西而行。 此时不仅是苏策关熠,其他的军中将领们也发现了端倪。 “慎言!”苏策看着关熠的询问的眼神连忙制止了关熠的发问。 “此去关山!”关熠催马到苏策身旁小声的说道。 “关山?”苏策疑惑的小声问道。 “将军不知,我大乾在关中有处小草原,大乾对百年时间一直对九胡用兵,昔日草原大部落共有拥有超过十万牛羊的大部落九支,这也是九胡名字的来源,但是除了这些大部落外,还有拥有万余牛羊的小部落几十个。 安北都护府,两年一伐,十年一征。现在只剩下了九支大部落,至于那些小部落,要么被大部落吞并,要么就是内附了我大乾。 那些内附的草原部落都被安置在了关山草原为我大乾牧马。 你也是边军出身的,草原上的马牛羊骆驼五畜,供养不了那么多的九胡人,因而九胡人年年秋高之时便会南下抢粮。 今年北衙禁军新立,咱们胯下的这些战马就是关山草原养出来的马匹。”关熠说的兴起,苏策也觉得新鲜。 于是询问道:“说到战马,我自小长于水乡,相马之道不精,不妨多说说,打发些时间。”苏策递给关熠一个小铜壶,里面是离开长安时带的烈酒,四十几度的烈酒饮上一口,浑身的寒气转瞬即逝。 关熠前两天行军的时候就闻过苏策喝的酒,明显比军中配的祛寒酒烈。 “嘿嘿,谢将军!”关熠接过铜壶却不喝,揣进怀里,百果酿的名头在长安隐约已经有第一烈酒的名头,想来主人家喝的酒比起市面上的酒好出来很多,若是用来祛寒未免有些浪费,好酒就要慢饮。 “你啊!”苏策指着哭笑不得,一壶酒而已,不至于,关熠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某好酒,您家的酒都被炒到十贯一斤了,喝不起啊。” “在这等我呢?以后下值后自己去苏庄拿酒。”苏策没有说拿多少,关熠也不追问,苏策不是小气的人,置办家业后,苏策一家人也不是奢靡之人,苏策也没有用太多钱的地方了,百果酿过了今年苏策就准备纳税了,再用封地产出免税的名头可堵不住户部的税吏。 说道税吏,这些为国收税,以酷吏自夸的“疯子”,即便是大乾的国公们都不想招惹。 毕竟这些“酷吏”最擅长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恨不得死在勋贵富商的家门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求三代官身。由吏晋官,就像军功得爵一样,不就是一条命吗? 苏策打了一个寒颤,显然苏策也听说过税吏的事情,苏策承认自己是有些怕了这些“疯子”的。 既然苏策想问,关熠也正好讲到兴起之处,便接着说道:“大乾马匹分为军民两种。民马因各地气候不同,血脉退化,除了那些百里挑一的骏马外,剩下的马匹只能用于拉车运货,您说说,咱们大乾军中的战马,就像咱们现在骑的战马都是哪里来的?” 关熠卖了一个关子,苏策不由得想起自己从军时买下的第一匹小马驹,自己好像都没有骑过一到安北都护府就卖掉换了钱粮:“别卖关子了,你的意思是这关山也是军马马场,但是军中马场可没有提到这个关山啊?” 关熠看着隐约看到前方的一处军驿,也不卖关子了:“关山马,民马第一,因为关上草原上都是草原内附的九胡人,说到底咱们大乾人养马还是比不过这些草原上长大的九胡人,关山草原本是大齐最大的马场,后来因为战事,马场的马匹被抽调一空,伤了根子。 后来内附的九胡人不管是放到哪里,咱们大乾都不放心,索性丢去关山草原,内附了便是大乾百姓,给了条活路,为大乾养马,可以交易给兵部,换取钱粮。 八十年余年下来,关山马似乎又有重振雄风的势头,咱们北衙禁军新到的战马就是关山草原的马! 将军您说,这到了乾州地界怎么还往西走啊?难道这次圣人封赏大臣准备用骏马吗?” 苏策摇了摇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没有回答关熠的问题。 到了军驿,说是军驿,不如说是小型的军营,大不过只能容纳千人,冬天天色晚的早,估计今晚又要露宿了,苏策吩咐了关熠一声:“安排人扎起帐篷,夜里凉,注意保暖,莫要冻伤。” 望着血色的夕阳,苏策回想着这几天的奇怪天气,这几天也不下雪,瑞雪丰年,似乎长安的大火赶跑了云彩,也不知道此去是否如同关熠所说那样,只是去买些骏马。 不过,买马怎么需要四千精骑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折箩谷假战 咽喉呼吸之关,锁钥关键之固。 关山草原自古便是关中西北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大乾让内附九胡居于关山草原牧马,看中的是九胡人擅长养马,但是关山地势太过于紧要。 大乾在关山草原的关口山溢处布下了重兵,一是作为马场的防务,二是防备这些九胡人叛乱。 随着四千精骑进入关山地界,气温骤降,辅兵们给骑马前行的精骑们送上了棉衣,但是干冷的寒气还是让这四千精骑中出现了减员。 随着靠近关山草原,辅兵押送的马车也掀开了神秘的毡步。 整套的大乾制式甲胄,强弓硬弩,长枪横刀,箭矢盾牌……这是停留在兵部纸面上关于北衙禁军的武备。 从西域传来的锁子甲,大乾的铁扎甲,两甲合一,内为全身锁子甲,外镶铁扎甲片,胸口后心则是大片的圆形明光甲片,整套甲胄既有匹敌具甲的防护,却不失札甲的灵活,再加上锁子甲的内衬,这套甲胄无疑是大乾甲胄与域外甲胄的综合体。 “这甲恐怕不便宜吧!”苏策拿到甲胄穿在身上一边活动一边对着正在披甲的关熠说道。 关熠手上没停,头也没抬的小声说道:“刚才去打听了一下,圣人让军器监做的,冷锻的甲,贵的要命,攒了十来年了,至今不过万副。” 苏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圣人之前用那些自己“抄”来的方子留了部分,剩下的都给了乾州祖地的皇族,得了八百万贯。 神武神威两军四卫近十万人,匀下来每人不过八十贯,军营是现成的,甲胄武备说是不会比羽林军差。 但是实际情况呢,都是府兵出身,身上的甲胄多是自家花钱定制,说是国家配备武备,但是实际上军中之人只是取制式札甲的样式,材料多是自备。 大乾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民铁军钢。 百姓十炼为铁,军队百炼成钢。 实际上大乾军队也并不像民间那样所有的武备都是用钢制作的。 制式武备,箭矢甲胄都是是铁制,武器用所谓的百炼钢。 在百炼钢之上还有泛着湛蓝色光泽的金钢,一两斤一斤钢,谓之金钢。 圣人亲军前至,关山草原上的牧马九胡们,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圣人降恩荣,关山无刀兵。 “何人触犯大乾帝君!” “折箩部前段日子运回来了不少粮食财物,怕不是他们吧!” …… 随着四千精骑和两千辅兵车队进入关山草原,正片草原并没有因为降雪沉寂,反而每日有游骑往返于各个部落之间。 两天时间,关山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就在不断的推论中,越来越接近真实答案。 “折箩部,杀人越货!” “不仅如此,放火长安!” “嘶!点起儿郎,不能让天子亲军动手,不然我等在世间再无牧马之地!” “折连,阿毒,狼坎三部已经抽出青壮前往了折箩山谷。看来他们也和我做了同样打算,我们可不能落于人后。” …… 茫茫雪原,铁衣难着,只是在折箩部所在的山谷中,却没有人笑得起来。 “知错吗?” “阿父,何错之有,乾人狡诈,上等战马,就给我们百贯钱,他们转手就能卖五百贯,我等开价四百贯,却被嗤笑,某忍不了!” “啪!”折箩部首领狠狠一巴掌抽到梗着脖子的长子,只说百贯收马,五倍卖之,却不想这是圣人默许,不然关山草原的马匹都是圣人天子的私产。 昔年内附,圣天子允之,关山草原众部落为奴,不为民!太多人忘记了他们的身份,忘却了他们部落濒亡时,是谁给了他们粮食,是谁给了他们草场。 “首领,天子亲军携关山九部兵临!”一个只有二十出头,身穿棉衣的壮实汉子掀开了帐篷。 “绑起来,随我去谷口,只盼圣人怜惜,否则今日便是我部灭亡之日。”折箩部首领面色阴沉开口说道。 帐篷中的亲卫们拿着麻绳将少首领捆绑起来。 折箩首领掀开帐篷,闷声喊了一句:“让天狼卫着甲。” “儿郎少不更事,还望天使看在折箩部为圣人养马的份上,饶过折箩部。”折箩首领骑着马匹,马鞍后面拖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尾端拖着自己的长子。 草上有薄雪,折箩部少首领看着狼狈,实则没有受伤。 “圣人口谕,折箩部纵火长安,伤我百姓性命,当灭!” “风!风!风!”四千骑兵随着独孤靳亲卫齐声喊出的圣人口谕,一声怒吼,战马齐整的迈步前行一步。 三声怒吼,战马走了三步。 “折箩部纵火长安,罪不可赦,天使稍后,我等九部愿为圣人前锋!” “圣人口谕,九部愿为前锋者,为民的机会就在今日。传令列阵!”独孤靳看着谷口聚集的上万身穿棉衣,手拿弯刀的九部骑兵,怒意涌上心头,关山无刀兵。 “左卫前军府的,等会儿跟紧我!”苏策看到升起的战旗,怒吼了一声,说完话,苏策开始检查身上的甲胄,湛蓝色的甲胄是二皇子给的,手中的马槊还未染血,掏出坏中的皮袋,拿出精制的弓弦,乾弩无双,但是军中为将者却更喜欢强弓。 装好弓弦,苏策把手中强弓放在弓套,抽出腰间一长一短的两把战刀,长刀为横,短刀为障。 谷烗</span>  平原最适骑战,辅兵居中护住战旗,四千骑兵环于外圈,衔尾缓行。 战马踱步,加速,很快战马提速至疾行的速度。而外围由骑兵组成的圈越来越大。 “亲军动了!” “各位,莫做犹豫,喊杀声大些,折箩部曾有恩于九部,只愿今日天使是个心软的,儿郎们随我入谷。” …… 折箩部首领似乎早已有了准备,狠狠地抽打胯下马匹,马儿吃痛,往谷口奔回。 山谷中三千披着皮甲的天狼卫,看着首领返回,身后是上万无甲骑兵。 “前队冲,后队射!杀!” “杀!” “折箩部违圣令!屠!” “屠!” …… 山谷中的厮杀声在瞬间爆发! 只是喊杀声很大,但是两方伤亡却不大,只有战马滑倒,摔下马的倒霉蛋被乱马踩踏。 而谷外的四千精骑和两千辅兵却不紧不慢的压着前方的九部无甲骑兵入谷。 三千对一万,胜负看似很简单。 但是一方有甲手持刀弓,另一方无甲,手中只有随身弯刀。 “就这么看着吗?”关熠跟着苏策侧面,看着谷中厮杀。 “看着?都打了一刻钟了,信不信等会我们进入山谷,九胡人伤亡不过千,这帮九胡人在演戏呢!等着吧,看看独孤将军怎么说吧!”面甲下,苏策声音凌冽,让旁边的关熠打了一个寒颤,苏策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一派南人做派。 此时关熠看着身前侧方的苏策却觉得荒唐,那刺透面甲的杀气,让关熠不寒而栗。 没有让苏策失望,很快从战旗下传来独孤靳的军令! “战旗所向五百步,入者为敌!迫!” “迫!” “迫!” …… 独孤靳面带寒霜,听着谷口的“厮杀声”,冷哼一声,这些九胡人堵着谷口不让自己进去,打的什么主意,独孤靳一想便知。 “左卫前军入谷探查战况!”独孤靳不会把大军全数放入山谷,而是派出两部二百骑兵入谷探查。 “走!”苏策听到军令,没有迟疑,带着前军部的百余骑兵从环形军阵中脱离出来。 关熠带着疑惑跟着苏策身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苏策就带兵进入了山谷。 只是看到的景象却让苏策恼怒不已。 关山十部,每部衣色不同,只看到两千齐木部骑兵被折箩部的三千骑兵围攻,而其余八部却在战场之外,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 “掉头回去,请独孤将军决断!” …… “前军中郎将苏策来了!”独孤靳的亲卫让开一个口子,苏策带着本部骑兵进入辅兵车阵。 “独孤将军,齐木部被折箩部围歼,八部作壁上观!”苏策掀开面甲,捶胸行礼,言简意赅的说明谷中战况。 “啪!”独孤靳手中的白瓷茶杯摔在地上。 “九部看到你们了?” “看到了!” “可敢再入谷一次?” “敢!” “传我军令,告诉关山九部,齐木部两千,我要见到一千五百个活口,山谷中我要两万人头。齐木部一千五百人,少一个人,山谷里面多十个脑袋!” …… 苏策转身就走,似乎这道军令和之前入谷探查的军令没有区别。 只是折箩部人口一万八,剩余两千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历史阴影下的腌臜 苏策大喊一声:“喏!”拉动马头缰绳,呼号了一声:“转!” 单骑在前,百骑随后。 湛蓝色的甲胄在阴冷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战场上敢着异色甲胄的人均为军中猛将,这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武艺不到一定程度没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猛将当有自己的傲气,苏策自从蜀地归来,一直身处于压抑之中,自责,恼怒……压得苏策一度喘不过气。 猛将当战于边野,莫要困顿于安逸。 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战意,马速又快了一分。 “令,山谷两万人头。齐木部一千五百人,少一个人,山谷里面多十个脑袋!”苏策冲到九部的阵列前,大喝一声。 但是却没有得到九部首领的响应,反而有近百布衣骑兵冲着苏策而来。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苏策只觉得此时身体中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战意,此时苏策索性也不再压抑自己身体的杀气。 左手抓弓,右手拂过箭袋,三枚制式白羽箭挂于弓弦之上。 “嘣!”强弓发出嘣鸣之声。 三道白羽划过长空,三个九部骑兵随着箭羽划过闷哼三声,齐齐坠马。 “近五百步为敌,可杀!死!” 言毕,又是三道白羽箭。 此时追来的关熠看着正在拉弓射箭的苏策,只觉得眼前之人怕是疯了,单骑面对近百布衣骑兵,一把强弓,转眼间就射空了一壶箭,禁军制式一壶箭,白羽五十,红羽三十,黑羽二十。 苏策一壶白羽箭射空,双臂已有酸感,射出的白羽箭也没有百发百中,但是地上气绝的近四十个布衣骑兵还有那接近四十匹战马,却证明了此乾将的勇力。 苏策将强弓放回箭袋,调转马头从得胜沟勾取下马槊,会合跟随而来的关熠,大喊了一声:“随我杀敌!” 丝毫没有顾及,从阵列中联袂而出的八位首领。 此时八位首领面色十分难看,只想着做场戏,却没有想到乾军主将是个硬心肠的人,而传令的这个乾军将军,也是杀戮滔天的人物,湛蓝色的甲胄显示这是乾军中的猛将,只是看不清苏策的脸,但是这个暗亏却不得不吃。 眼看着被此将将百骑杀掉近半,在会同黑甲禁军骑兵后,从阵中跑出来的近百骑竟然在这些禁军的一次冲击下连十个呼吸都没有撑住就成了坠马亡魂。 “独孤将军令,战毕,山谷中要两万人头。齐木部活一千五百人,少一个人,山谷里面多十个脑袋!”关熠看着苏策似乎没有把跟随八部首领的近千骑兵看在眼中,但是有句话说蚁多咬死象,关熠右手从两粗一细的细箭壶抽出一支响箭,搭在弓弦上,防止这些布衣骑兵脑袋犯蒙。 “莫慌!”苏策甩了甩马槊上的血珠,瞪了关熠一眼,阵前谨慎是好事,但是此时非彼时,关口四千精骑在侧,这万余布衣骑兵闹不乱子。 正如苏策所想,八位首领走到近前并未带领族中亲卫,翻身下马行着大乾拱手之礼。 只是苏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抹过之前百骑来袭的事情,苏策将马槊放在得胜勾上挂好,端坐于马上怒斥道“吾乃大乾泾阳县伯,见爵不跪,以下犯上,关熠掌嘴!以奴犯上,要不是看在你等是圣人奴隶,今天非得斩了你等不可!” 关熠没有上前,这等小事,还不用他去做,只见身后的骑兵奔出十几骑,下马毫不留情的将八人压住跪下,一个禁军旅帅摘下手上的鹿皮手套,巴掌狠狠地抽打在这八个首领的脸上。 苏策看了一眼五百步外蠢蠢欲动的八部亲卫,微微低头,凝如寒冰的眼神扫视着八个脸上被闪的红彤彤的首领,似乎就在等着远处的骑兵们过来一战。 “将军,莫要再打了,是我等鬼迷心窍,这就亲率儿郎灭掉折箩。”领头的年长首领,须发花白,人老了见识的事情多了,天子亲军来关山是要屠掉折箩部,若是再起风波,关山草原十部九胡,少的可就不是一部而是十部了。 “倒是有个明白人,滚!”苏策扬了扬手,手下的禁军放开八人。 八人转身之时,眼中有恐惧,也有杀意。 苏策没有看到这些眼神,但是这八人谁也活不到太阳落山。 身为天子亲军,为圣人分忧乃是本职,独孤靳要是真的只是过来屠掉折箩部,这位老将军就真的老了! “杀!” …… 谷颙</span>  谷中小草原上的战场随着八部首领率领的族中青壮不再作壁上观,很快就出现了胜负之态,只是布衣对皮甲,关山十部中除了齐木部外剩下九部是真的打出了火气。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独孤靳带着精骑进入谷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齐木部正在打扫战场,而八部布衣骑兵在折箩部的殊死反击之下,伤亡超过了五成。 此战禁军一人未死,只有几十个染了风寒。 真就像独孤靳所下的军令一样,整个折箩部,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进入军队,怜悯之心就要丢掉,这是折冲府教给每一个新兵的第一课。 大乾军队的良心和同情只有大乾百姓才有资格享受。 夜里,两千辅兵用马车堵住了谷口,事情还没有做完,独孤靳那会就此撤兵。 苏策夜里没有睡觉,事实上,四千精骑此时全员整装待发,齐木部傍晚从辅兵那边拿走了一千副镶铁皮甲,还有相应的武备,这些都是之前禁军换下来的。 夜过三更,整个折箩山谷中刚刚埋下两万多具尸骨后,又一次发生了厮杀。 折箩部,一部皮甲对八部布衣。 辅兵操纵着马车上的强弩,想要出谷的九胡人都被当场击杀。 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大屠杀,目标是关山草原十部的青壮。 第二天一早,齐木部刚刚年满三十岁的首领木托带着不足五百人的部属走出关口时,独孤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个青衣公公开始宣读圣人口谕。 “齐木部首领木托,勇武过人,闻折箩部等九部谋逆,亲率部属青壮于折箩山谷击溃谋逆万人,朕深感其之忠勇,封木托为关山校尉,其下设贰旅帅,领两团亲卫,替朕靖安草场。” “臣木托,谢圣人恩泽。”齐木部首领木托一脸苦涩的跪倒在地冲着东方长安的方向三拜九扣,如此礼成。 快要过年了,独孤靳命木托派兵弹压其余八部,而八部此时失去了过半青壮,加上关山草原上的大乾驻军不停的宣扬齐木部首领木托的“战绩”。 木托的名头一时间在其余八部中有了小儿止啼的效果。 四千禁军中除了苏策一人手上染血外,也只有辅兵们捡了些人头,说是人头,不是战功,只因为这是九胡人是奴不是兵。杀良冒功的事情,可是乾军军律中抄家问罪的大罪,再说这点功劳也不值得一提。 所以四千精骑来时一人单马,回长安的时候却一人三马,说是来运送战马,那就一定是来运送战马的,至于关山草原中折箩谷的事情,外面传着说是齐木部首领木托干的,那就一定是木托干的,事情谈到最后,看的是结果,至于过程? 禁军只是去关山运送良马赶上了,还没有赶到战场时,勇武的齐木部首领木托就结束了厮杀,真可谓忠勇之士。 关山草原的事情都没有在苏策心中停留多久,毕竟只是一次有计划的镇压而已,消息传的那么快显然牡丹内卫也插手了。 对于大乾的勋贵来说,事情有了牡丹内卫插手,就不要多打听,也不用多在意。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点觉悟苏策还是有的,身在什么位置就考虑那个位置的事情,越俎代庖的事情,多做多错。 苏策很满意自己这次的关山之行,军中一直有议论,背后说人闲言碎语,不管是何时何地都会有。 苏策也不能幸免,苏策身上东宫的痕迹太深了,这次苏策大开杀戒,一方面是想在独孤靳面前露露脸,日后若有战事,希望这位顶头上司不要以年龄论能力。 另一个方面,苏策也是想着顺带给军中那些看着自己年纪小就觉得自己是幸进的人看看,他苏策的爵位和官阶也是靠横刀强弓一刀一刀,一箭一箭杀出来的。 军中异色甲,沙场猛飞将。苏策随着刚刚步入壮年,正是要攒军功,让自己的爵位再上一层的年纪,显然苏策是不会允许军中出现闲言碎语,辱没自己名声的苗头出现的。 身在大乾二十载,大乾人活的还是一个名,这是时代所致,大势所趋,苏策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 有了孩子,苏策考虑的事情就不能再以自己的喜好为导向了,女子有为母则刚,身为人父,苏策显然也不想做的太差。 年关将至,很多人还在为利奔波,苏策跟着大军回到长安,去北苑大营一趟,心中想着家中妻女,处理完军中杂务,骑着战马就进了长安城,拍马赶回府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军主(本卷完) 赶在年底,北衙精骑们很是低调的回到了长安,关山草原上的灭折箩部的消息成为了市井流言,清贵的史官们用自己的笔墨描述着隆盛十三年大乾的变化,大乾止戈的第一年有纷乱,但是在史官的春秋笔法下,隆盛十三年成为了隆盛盛世的开端。 三年止戈,第一年已经过去了,武将们枕戈待旦,数着数字过日子,数目臃肿将官们在一轮轮变故中去老存少,青壮派的上位,让施恩于下的圣人赵钰民在朝堂上的话语更为强硬,至少户部再也不敢去克扣圣人的“月钱”了。 时代之下,人为蝼蚁。 苏策把军中事务交给关熠和张朗后,回到了自己的新府邸。 长女嘟嘟现在满岁正是可爱的时候,要不是新军初建,苏策需要把控住军权,苏策恨不得天天待在府邸陪着闺女玩。 有道是杀戮过剩,子嗣难得,王兰在苏策前往关山草原的时候小产了。 刚到家的苏策,才知道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没了,男孩,李常跪在前院两日,苏策没有理会,此时苏策需要冷静,脱去甲胄,围上了围裙,去厨房熬着鸡汤,亲自端到后院。 熬鸡汤的时候,苏策已经在亲卫口中知道了王兰为什么会小产,这并不是意外。 意外,哪里会有什么意外? “大夫说小产了可能日后……”苏策看着王兰只是喝了半碗鸡汤,眼泪刷刷的掉,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钱,苏家不缺,要不是把百果酿的大部分收益给了老师李思哲让他分给军中遗孀,苏家挤进长安富商的前十不是难事。 地位,苏策年二十有二,沙场得来的泾阳县伯,早已经步入了大乾贵族之列。 但是苏家缺一个能够传家的男孩。 苏策扮着鬼脸逗着王兰,苏策少老成,王兰就喜欢小大人的苏策孩子气,现在成了大人,王兰还是喜欢苏策扮鬼脸,只是现在这招失效了。 毕竟那是自己的孩子,要是自己不去寺庙,也不会在街上碰到江湖游侠当街厮杀,王兰此时内心无比自责。 看着床榻上王兰愁眉不展,苏策更是内疚。 哄着王兰睡着,苏策端着没有喝完的鸡汤,走到前院。 李常跪在前院,他是管家,亦是家臣,家主在外,家小托福给他,现在少夫人小产,这让他怎么给苏策交代。 “李常死罪!求家主赐死!”李常跪在雪地上,身上那孕养几年的富商气态不复存在,自从前天少夫人小产,李常水米未尽,跪在前院整整两天多,嘴唇干裂,面容缟素。 “死?李常,你是与苏家融过血的家臣,游侠厮杀,惊扰了夫人导致小产,你就是傻子一样跪着吗?说,这些游侠的出处!”苏策一脚踹倒李常,刚才亲卫已经说了,夫人是用了午膳后,腹痛难忍,之后小产的。 “是终南剑派与太白剑派的游侠!”李常瘫倒在地上,苏策刚才踹他可是没有省力,李常只觉得左肩无力。 “接老夫人和老爷回府,苏庄亲卫备甲!某去老师那里!”苏策转身,穿上上午脱掉的甲胄,将华丽的刀鞘换成素面刀鞘,整理好武备,苏策带着四个家丁前去定北县公府。 李常说的两个游侠门派,是南山上开宗立派的剑派,以剑道出名,为了争南山第一剑派的名头多有搏杀。 江湖游侠是大乾人,也不是大乾人。侠以武犯禁,只要不伤百姓,游侠多出身道门,与佛门类似,只是佛门在民间,道门在山野,这些人都是归属太常寺管理。 大乾的主要精力是对外征战,对内则相应柔和很多,而且道门中的高人多在太常寺履职,太常寺筹备了近一年时间,想要定下天下十二宗,把道门佛门这些宗门统一管制起来。 终南剑派和太白剑派地处南山,为了南山第一派的名头,争了几百年,比大乾立国的时间还长。 现在太常寺要立册封宗,江湖上的宗门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让长安城中的江湖人士多了太多,南衙府兵轮番的人现在都上了街面,这些江湖游侠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毛病有所收敛,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时候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却让王兰遭了殃。 苏策骑着战马走在街上,周围百姓们看着全套甲胄的苏策,纷纷让行。 苏策到了李思哲府邸后,就如同进了苏府,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策拜李思哲为师,定北县公府视苏策为半个少主。 “哈哈,还以为你过几日才来,怎么今天就来拜年了!”李思哲现在在建章监的教教军策,日子很舒服,征战一生,苏策送来的钱粮,李思哲都送给了军中遗孀,现在李思哲虽然不带兵了,但军中的地位却很高。 只是李思哲的笑声在看到苏策腰间的素面刀鞘后戛然而止。 武将佩刀无战事华丽无比,而有战事则都用随用随丢的素面刀鞘,现在苏策腰间的刀鞘是素面,说明苏策要去作战,只是现在大乾除了四边之外哪里来的战事。 “怎么回事?”李思哲面色严肃,对于苏策这位徒弟,李思哲很看重,大乾勋贵要是子嗣中无人可传衣钵,往往会收一个徒弟,这样自己的军中势力可以照料交给衣钵传人,从而照料自己的子嗣。 李思哲的几个儿子的性子太软,不适合待在军中,做了文官,有了这层关系,李思哲把苏策看的比自己的子嗣还重要。 要不然,苏策仅凭那些赚钱的法子怎么会那么轻松的就在北衙禁军中拿到一枚将印。 “游侠厮杀,兰儿小产!”苏策所谓的坚强在这位老帅面前彻底没有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苏府,苏策是家主,虽有父母,但是作为家中的主心骨,苏策不能再难受也不能流一滴眼泪,这个世上,只有自己的老师面前苏策才能流露自己的软弱,两人的师徒关系虽然一开始掺杂着利益。 但是李思哲在苏策拜师后,可谓倾囊相授,李思哲崛起于安北都护府,十几载时间,在安北都护府中的地位极高,等到李思哲认为苏策可以承担安北一脉的重责之时,便会将安北一脉的势力交给苏策,而他则可以功成身退。 看到自己选的衣钵传人如此悲痛,李思哲扶起苏策,要是苏策有办法也不会来自己府上,别的少军主现在还在军中历练,详细的问了苏策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在长安养尊处优了两年的老帅暴怒不已,一身杀气腾空。 “本来打算让你过了除夕在聚将的,不过是提前些时候,正好今年无战事,人也齐,也让你小子看看咱们安北一脉的势力了,李安,传军主令,聚将,安北将一个时辰后至!陪老夫下盘棋,临山崩而不动,静心!”李思哲冲着堂外喊了一声,李思哲拉着苏策下棋。 苏策此时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下棋,但是李思哲说下棋,苏策也拒绝不了。 很快,往日清冷的定北县公府便门庭若市。 “军主,十二位军头都到了!”李安冲着李思哲耳语,李思哲拉着苏策的胳膊从偏厅去往正堂。 只见正堂主位一大一小两把椅子。在正堂中四大八小十二把椅子分列两侧。 安定郡公项城! 广平郡公刘吉! 任城郡公晏政! 扶风郡公周巍! 南陵县公公西专! 杜陵县公公孙宗! 新丰县公宗正定军! 郑县县公尤雍! 华阴县公蒙斌! 蓝田县公云溪! 栎阳县公赵坦! 高平县公农崇山! 四位郡公,八位县公,一共十二位勋贵相继到达,其中还有栎阳县公这位宗室大将。 “见过北军军主!” …… 看着四个郡公给李思哲这个县公行礼,苏策一时间有些凌乱,大乾位阶观念很重,哪里有郡公给县公行礼,而且李思哲还没有还礼,苏策嘴角抽动,倒吸一口凉气。 李思哲坐在正堂主位,四位国公坐在左侧椅子上,却留下了首位,,五位县公坐在右侧五个椅子上。 李思哲指着身旁的椅子,对着傻掉的苏策说道:“坐吧,咱们北军的少军主,这是你的位置。” 苏策有些战战兢兢,此时苏策身着甲胄,也坐不了,只能站在椅子前,落于李思哲的椅子旁。 “懂事儿!安生看着!”安定郡公项城看到苏策没有坐下,微微点了点头,嘴里打趣道。 李思哲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安北一脉,隆盛十三年,安北勋贵资军中泽袍遗孀计二十五万贯!” 接着指着苏策说道“此子撰写军策,此为兵法,隆盛十三年拜老夫为师,一年时间借老夫之名资军中泽袍遗孀计二十一万六千四百贯,此为仁义,军主者,善兵法,护泽袍,今日定为少军主。诸位军头可有异议?” 听到钱的数目后,九个军头看着苏策的眼神中无疑多了一份认同,还有好奇。 军主并不是谁给的钱多就称谁为军主,但是历代少军主中如此“多资”的,苏策还是头一位。 除了安定郡公项城按照国公府的规格给了三万贯,郡公府三万贯,县公府一万贯,县侯府五千贯。 军心怎么来的,这是实打实的用钱砸出来的。 为什么自大齐到大乾的皇帝从来不怕勋贵篡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勋贵穷! 要知道造反是需要钱的! 而苏策这时候冷汗直冒,给多了,他哪里知道李常能用一个百果酿能赚这么钱呢! 要知道苏策之前给李常说的是留下一些,剩下的都送来定北县公府。 看着堂中其余十人,苏策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苏策不是傻子,这十个人手中握着大乾六分之一的军力,苏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钱多也不是好事。 苏策就要开口解释,不过李思哲却接着开口说道:“苏策以后家资可留一成,剩余九成老夫做主,资助泽袍!” “哈哈,苏策,你小子倒是找了个好老师!本公无异,苏策可为少军主,楚国公府会全力支持泾阳县伯!”安定郡公此时哪有军中大帅的威仪,就像个长辈一样打趣着苏策。 听到安定郡公项城开口,其他八人互相点了点头齐声说道:“吾等全力支持泾阳县伯!” “好了,大事定了,现在解决点小麻烦,少军主因游侠街头厮杀,痛失子嗣,安北一脉战场上都没有吃过亏,现在游侠倒是骑在吾等头上了!打还是忍?”李思哲老帅虎威犹在,苏策似乎又看到了那日与罗斯九胡决战时老帅的风采。 “忍?灭了!”栎阳县公赵坦看着主座上李思哲玩味的眼神,知道这件事只能支持,别看他是宗室大将,身为皇族中人,他在这里代表的可不是栎阳县公府,而是皇族,甚至是圣人的态度。 安北一脉定军主,再想想其他五脉的军主和李思哲年岁相近,恐怕军方这些老匹夫们早就想找个由头了,就他所知,整个建章监现在就像是苗人养蛊一样。 除了安北一脉,其余五脉的勋贵们都把自己的子嗣扔了进去和军中后起之辈争夺军主。 反观安北一脉,到底是大乾军方的最能打的一脉,立国时乾太祖将立国大军一分为五,大齐帝军去了安西都护府,这一脉的第一代军主选了最艰苦的安北都护府,一是揪着九胡打,二是掐着河西命脉,防止有人想要复国。 赵坦知道自己这个态不表不行,要是在苏策这位未来安北军主的心里埋下一根刺,赵氏江山坐的不安心。 “好!”李思哲大笑一声战了起来,脸上笑意瞬间收敛。 “明日最后一次大朝会,吾等安北将攻伐太常寺。” 苏策看着威风凛凛的李思哲,心中没有羡慕,或者吾可取而代之的念头,实际上,苏策此时脑袋里面一团浆糊。 之前,苏父只是提过一嘴兵部选将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苏父所说的将只是这堂中人的棋子。 兵部养将为棋,军主为帅执棋。 苏策忽然觉得自己被忽然扔在肩上的责任压的喘不过气,自己只是来老师这里借些亲卫报仇而已,但是忽然之前却涉及到了朝堂之上,这让苏策有些难以置信。 太常寺,那是圣人的九卿,而李思哲刚才说的是攻伐,以臣伐君。 郡公县公们出了正堂,站在院中,李思哲咳嗽了一声,严肃的对着苏策说道:“自今日起,你之荣辱关乎安北一脉几十万人,军主擅势,国公擅权,记住这八个字,晚上留宿在府上,我会派你师母人去你府上照顾兰儿,做大事者不可有儿女之情,记住男儿有了权势才能护住家人。匹夫报仇,不过十人百人。军主报仇,万人可灭怒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苏策走出正堂,看着李思哲那刺眼的白发,喊了一声:“安北不退!” 是的,苏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这重活一生的意义在哪里了。也许就是这四个字。 人生在世,总要活出个名堂来,现在苏策已然找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意义,毫无意义的一生只能叫过完一生,而活一世人,总要给这一生中加上点滋味。 ------题外话------ 隆盛烽火卷三十五万字,最后一章写的还是不太满意,先这样了,毕竟只是开端,接下来隆盛金戈卷,才是书童真正要写的内容,敬请期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北磨刀 隆盛十三年,大乾整整一年没有大军在外征伐,三年不征的第一年很是平静,但是水面下却是暗潮汹涌。 军方闷着头练兵建军,朝堂上民政之事一派欣欣向荣。 而隆盛十三年新政,大乾也将原有的官制做了些许调整。 外朝三省六部一监,多了一个建章监,内朝一省九寺五监一台,多了一个内侍省,其中尚书省的权柄被极大的加强了,新设正二品尚书令,从二品尚书左右丞,而这三人也成为文官之首,打破了文不过三的惯例。 放在以前,文官做到最高也只是正三品的三省六部主官,现在将尚书省地位提高,实则是圣人赵钰民需要文官施政,毕竟武将身上或高或低身上都有着爵位,县公就是从二品,而大乾如今县公以上者五十有二,民政施为,必定会触碰勋贵的利益,因此文官的地位不提不行。 至于内侍省则选用宦官,主要是处理宫中杂务,品阶也只在正三品。毕竟侍奉圣人赵钰民的内侍们也需要给些甜头。 三省六部权柄加强,在三年不征的第一年,确实做出来不少实事,作为外朝,政令清明,百姓称赞,一时间风头无两。 反观内朝九寺五监,除了军器监今年储备军械上做出了些文章,其他九寺四监却没有太大建树。 因而作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寺卿便琢磨着做出些成绩来,要不然世人只知外朝,内朝迟早有一日会沦为摆设。 圣人赵钰民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因而太常寺卿另辟蹊径,选中了化外之人这块外朝官员没有注意的地方。 而且九寺中很多人都与道门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很多人甚至出身就是道门,日常都是道士打扮。 事实上,太常寺卿的选择也不算错,前几年安北都护府与九胡罗斯大战,道门派出了九成门人北上,只是没想到安北军太能打,这些门人几乎没有出上力,不过也有护民之功。 反观与道门分庭抗礼的佛门,却无一人北上,只知道撞钟念经,而且这一次还有着二皇子的支持,之前二皇子和牡丹内卫可是灭了好几个佛门寺庙,毕竟是外来教派,和番邦眉来眼去的。 作为道门正宗出身的太常寺卿李安然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整治这些口是心非的和尚,了结佛道之争。 忍着澎湃的心情,李安然听完了大朝会关于隆盛十三年的诸多汇总后,和宗正寺卿赵无极互相对视一眼后,宗正寺卿赵无极咳嗽了一声,只见宗正寺丞孟子义斜跨一步,捧着牙牌,朗声说道:“启禀圣人,宗正寺崇玄署前些日子汇总了大乾天下诸观监院送来的文书,定北一战,道门道众上万人护民卫边,兵解一千三百五十有七,道门正宗方丈特送书信一封。” “念!”圣人赵钰民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于佛道之争,圣人赵钰民从来没有偏薄过一方,毕竟这些化外之人,求解脱,拜的不是帝王,而是神袛,不过大乾征战不休,这些佛道门人念经超度,安抚民心还是有些用处的。 “……道门起于春秋,至今已有千年,化外之人,亦是中原之人,凡遇盛世,道门之人云游山野,寄心天地,而若国难,必持三尺青锋入世,然……世人好名,道门化外,不求名利,道众在世,求圣人怜惜道众,正本清源,以安道众之心……紫薇帝星光耀星辰,盛世将启,道门亦应出世,纵情天地山野,歌大乾盛世,已达天听,入世百余载,黄白之物坠身,特献予圣人,圣人可用之于民,以全道门之义……” 读完信件的孟子义,稍微喘了一口气,这封信实在是太长了,不过却是诚意满满,道门百年累财三十余万贯,如今献给圣人,以退为进,看看那些只会给佛身贴金的和尚们如何自处,想到这里孟子义嘴角带着笑意。 只是还没等到圣人赵钰民开口,一声冷哼从左侧传了出来,武左文右,不用想肯定是勋贵武人打岔了。 “圣人,吾有一言。”栎阳县公赵坦斜跨而出,扶着仪剑开口说道。 “族叔请讲!”对于栎阳县公这位宗室大将,虽然只是县公,但是赵钰民却极为尊重,这位族叔可是改姓为乾,真正起于卒伍,从安北都护府的戍卒做起,累战五十余,身创三十有四,他的爵位是袭爵而来,但是这个县公爵位却和他的战功不符,以战功而论,封个郡公也是应当,只是这位族叔却守着栎阳县公的爵位,三次拒绝了郡公爵位。 “道门之义,吾等武将感激不尽,每历大战,军中侦骑不足,道门道众潜入异邦,提供了不少战报,只是一垄地归一垄地,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些日子长安城的游侠厮杀却是为何?听说太常寺与宗正寺联手准备给这些江湖门派正名?道门是道门,江湖门派是江湖门派,希望太常寺卿莫要自误。”赵坦的话说的委婉,太常寺卿李安然和宗正寺卿赵无极听得一头雾水。 “栎阳县公还请明言!”宗正寺卿赵无极算起来还是赵坦的堂兄,因而说起话来直接了很多,没看到太常寺卿李安然这会皱着眉头想问却敢问。 赵坦扶着仪剑冷笑一声:“就在前几日,长安街头厮杀,惊扰百姓,这里面有一位夫人因之小产,是男娃,今日吾不是大乾县公,也不是宗室将军,只是一个安北老卒,只想问一问,什么时候城中无功名者可配兵刃,什么时候无民籍者可随意出入大乾城池。” “这!游侠可曾抓住?”太常寺卿李安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乾民籍两千万户,但是征战百年,对于人丁看的很重,李安然知道此时不管怎么解释都不行了,只是希望些许游侠厮杀的小事不要黄了道门压过佛门的事情。 “哼,昨日夜里吾去长安县狱提人,狱卒说是两人比武,点到为止,没有闹出人命,太常寺交了罚金把人领走了。”赵坦说完话,看着太常寺卿李安然很是不爽利。 “此事,太常寺一定给栎阳县公一个交代。”太常寺卿李安然还有要事没有说出来,这会儿不管是不是太常寺的错,这个事情得担下来。 “哼!”赵坦也知道圣人和太常寺的双簧还没有演完,刚才只是冲动了一些。 “你呀,还是忍不住性子!”赵坦回到武将队伍,安定郡公项城摇了摇头小声的说给赵坦,本来是准备让赵坦把事情说明白,朝会后直接用兵平了这两个门派,现在倒是让太常寺有了准备。 很快在圣人赵钰民和太常寺卿李安然的一问一答中,关于道门道众十二宗的事情定了下来,腊月十五日,长安城外评定十二宗。 “有事奏报,无事退朝!” 随着内侍的喊声,大朝会到了尾声,但是安北一脉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这怎么可以。 “臣有一件事要说!”安定郡公项城扶着仪剑大步迈出。 “说!”项城虽是郡公,但谁都知道楚国公的名头早晚都得给他。 郡公之位,国公之威。 “刚才栎阳县公没有把话说清楚,臣来说,那位小产的夫人是泾阳县伯的夫人,泾阳县伯出身安北都护府,也是定北县公李思哲的亲传弟子,这件事,臣不得不管,太常寺要给个交代,可是臣却不想要这个交代,还请圣人裁决。”说到这里,项城不再多言,而身旁安北一脉的公侯一位接一位的从武将队伍中走出,站在项城身后,皆是一言不发。 圣人赵钰民有些头疼,这太常寺做事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被人抓住了把柄,还评什么十二宗呢! “此事,朕知道了,评定十二宗之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事,交于东宫,朕乏了,退朝!”圣人赵钰民揉了揉眉头,前几日牡丹内卫来报,安北一脉的未来军主选定为苏策,太子与苏策交好,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朝堂上处理有些不合时宜。 这些头疼的小事还是交给太子去做,前些日子皇后对熬汤起了兴致,得找个地方躲躲了,那鸡汤,他可是不想再喝了。 退朝后,太子赵载承看着自己的父皇哀声叹气的回宫,心里不由得感到庆幸,自己的太子妃郑氏熬的汤就很好喝,也不知道母后怎么对熬汤起了兴致。 不过一扭头看着那帮等着自己的勋贵,赵载承的头皮有些发麻,文臣还讲究个君臣之道,这些勋贵们都是叔伯长辈,正式场合还好,私底下自己就是个小辈。 “哎呀,太子比起昨日消瘦了不少哇,自从太子监国,这帮文官们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送过去东宫,过两日我家的牛染了风疾,太子来我府上,好好补补!” “染了风疾还怎么吃,还是来我府上,前些日子家里老二从安北都护府寄来了几只狼,狼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太子一定要来!” “……” 看着这帮没有正形的勋贵们,赵载承送了口气,这些叔伯长辈们面上装着大老粗,实则心思比谁都细,说是鄙夷文官,可是谁的书都没少读。 战场上谋人性命的将军,有谁的头脑简单,现在装的这副样子,也就是不想给自己压力。 很快到了东宫,没用东宫的内侍招待,这些勋贵们就按着爵位落座了,非要看东宫的舞女跳舞。 只有安定郡公项城跟着太子赵载承来到了偏殿。 “世叔交个底吧,你们安北一脉准备怎么了结这件事?”赵载承说话很随意,别看朝堂上安北一脉的勋贵整日闹腾的最厉害,但是最让人放心的却是安北一脉,安北一脉在无定河和九胡打了上百年,每次都是以少胜多,原因何在,那是安北一脉的兵有相当一部分都在河西放着,防着安西都护府生乱子。 国公封号,都是有说法的,楚字,那是春秋最大的国家,同样的安北都护府也是大乾军方六脉中最大的一支。 齐国公府说到底那也是前朝皇族,大乾君王们怎么会不多留个心思。 “行,那就交交底吧,苏策,出身安北都护府,定北一战中,有献策,破阵之功,当年北军军主要选亲传,一口气封了十几个县伯,其他人都住进了长安城的府邸,至于分给他们的食邑看都不看一眼,让人寒心,只有这位卖了伯府,换了钱粮,拉着一百府兵遗孤去了封地,看着最可怜,但是现在那十几个县伯可就剩了他一人。 之前齐国公府拉拢过他,不过这小子还算聪明,没有入套,这些年大功没有,小功不断,太子怕是不知,安北一脉公侯一年捐出来的抚恤还没有他私底下用定北公的名义给的多。 知进退,名利单薄,心中有义,诸多考验,出乎意料,因而定北公与我父商议后,定为少军主。 与您的东宫也颇有渊源,以后若是他统领北军,有这层大义在,北军稳固。 不过,当时安排苏策入东宫,也是个考验,只是没想到太子您还给人封了个东宫领将的名头。”项城一口气说完,看到内侍端来茶水,停了下来。 太子挥退内侍,被人戳破了心思赵载承老脸一红,对于苏策,赵载承确实很欣赏,安北一脉考验苏策,他这个太子何尝没有考验过苏策,本来打算留着登基之后自己用,没想到苏策是安北一脉的军主备选。 “朝堂上你们说的事情,详细说说,苏策卸任东宫后,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东宫送一份,孤前些日子还让内侍给苏府回赠了些老参。”太子赵载承喝了一口茶水,这茶杯里面泡的茶还是苏策府上送来的,睹物思人,想来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苏策了。 “好东西?苏家百果酿吧!”项城心里想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太子虽然年少,但毕竟是君,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于是讲事情的始末说给太子听。 当听到苏策配刀换了素色刀鞘,太子赵载承对这件事就有了决断。 这是起了杀心了,所谓念头不达,诸事不利。 赵载承与苏策是有过君臣之谊的,围着太子的青年才俊,说白了都是冲着名利来的,像苏策这样不求名利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太子视苏策为无数不多的友人,对于帝王来说友人这个词太过奢侈,因此即便是为了这份难得的友情,做事出格一些,想来也是划算了的。 “孤意已决,既然这些游侠不尊教化,道门入世太久了,也该明白既然入世便要遵守王法,化外之人归于化外,藕断丝连的,这天下还不乱了,世叔,随孤入宴。”赵载承下定了主意,拉着项城去了前殿。 圣人新选的太子少傅康朗,是礼部将要荣退的老臣,学了一辈子的礼经,脑袋里面除了规矩就是规矩,而太子赵载承说到底二十出头,正是不喜循规蹈矩的年纪。 而康朗却用条条框框的礼经约束赵载承的言行举止,太子赵载承最喜欢夜里处理完政务后,独自一人烤些肉串,再饮上一杯低度的百果酿,之后安寝。 但是自从康朗到了东宫后,说是唯有天子可一日四餐,太子赵载承每晚睡前夜宵就这样没了。 而一日三餐中也是按照礼经去安排,做的饭菜样式虽多,但不可口。 最关键的是天天照例,东宫的钱没少花,但是赵载承只觉得没胃口吃饭。 今天这些勋贵来了,康朗这么守规矩的人,怎么能看的惯这些放浪形骸的勋贵,然而太子太傅地位虽高,却比不得大权在握的勋贵,索性言:眼不见心不烦,捧着礼经做注解去了,这还不由了赵载承。 再说了这帮叔伯喜欢吃什么,无非酒和肉。 整只的烤全羊,架上! 银质的签子串着羊肉,烤上! 宴会上谁也没有说怎么解决游侠的事情,这件事情其实也是安北一脉对于太子赵载承态度的一种试探,毕竟军主的身份非同小可,而安北一脉的特殊性,让安北一脉必须慎重选择未来军主。 项城借着敬酒的时机不着痕迹的和其他安北勋贵们沟通好了,这次有了太子的首肯,苏策就可以放手施了,而且这次一定要让苏策看到安北勋贵对他的支持,军主在外要争,在内要让,成为军主的第一步一定要踏结实了。 赵载承抬头看了一眼,就忙着对付餐盘中的烤羊肉,安北一脉要举刀,杀的肯定不是游侠,这些老匹夫们心思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不过有些时候该装糊涂还是要装糊涂的。 安北一脉的人心思缜密,却也单纯。 现在苏策还不是军主,军主在势,用横刀比喻,高手用刀,从来都是刀出必斩,而要斩人,刀不利可不行,现在正是安北一脉磨利苏策这柄刀的时候,这柄最利之时,便是苏策成为军主的时候。 而赵载承很清楚,现在六军军主,只有北军定了,苏策这柄刀不仅要磨,安北一脉还希望苏策成为众矢之的,只有这样苏策才能在成为军主前经历足够多的捶打,要有韧性,这样的刀用的时候才不会断。 而一把刀捶打刀身的时候就断了,这样的刀用不了,只是废铁一块,即便是这块铁最后成了一把刀,那也是断过的刀,这样的刀,成不了帝王佩刀。 “嘶!好吃!滋!好酒!”赵载承一大口羊肉,一小口百果酿,吃的不亦乐乎,焦糊的羊肉香味混着香料的辛麻味道,还有百果酿的果香和酒香让赵载承很是满足。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东宫盛宴之时,苏策也等来了东宫兵符,太子赵载承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实战机会,抽调了两千旅贲军给苏策,同时来自安北勋贵的亲卫也凑出来了两千。 “监国令,太常寺交人!” 苏策大朝会前几日都在家中陪着刚刚小产的王兰,今天是大朝会,安北一脉与太常寺的争斗苏策看在眼中,一下朝,苏策就回到府中取了兵刃,来自安北一脉的两千亲卫早就在城南树林等候。 只等旅贲军去太常寺拿人后,两军汇合,前去南山。 此刻,太白剑派与终南剑派还不知道大祸临头。 东宫宴会上,安北一脉的勋贵除了栎阳县公赵坦外,其他人只顾饮酒作乐,对于苏策而言的大事,在这些顶级勋贵面前只是些许小事而已。 不过这次重点不在剿灭两个江湖门派,而是向着其他五脉宣告安北一脉少军主的身份,以及这位少军主背后的支持者。 朝堂需要均衡,东宫饮宴之时,自皇宫中传出五道口谕,一模一样的五句话。 北军已定,众军安于人后乎? 没有让苏策等多久,两千旅贲军从太常寺没花多少时间就带走了两名游侠,两千旅贲军未做停留,街面南衙禁军开道,约莫半个时辰就与苏策汇合了。 来自安北勋贵的亲卫皮甲颜色各异,不过皮甲之下的悍勇杀气却不弱于精挑细选,日日苦练的旅贲军,能做勋贵亲卫的人放在军中,最小都是队正一级的悍卒。 而旅贲军虽然兵甲整齐,年轻有股莽劲,两军若是死战,旅贲军一个也活不了。 笼子里面圈养的猛虎哪里打的过流于荒野的饿狼。 “监国令,着泾阳县伯苏策平南山流寇!” 官字两张口,既然东宫用兵,肯定是师出有名,这些游侠千不该万不该在长安拔剑,大乾不限男子配刀佩剑,但是在国都街面亮出兵刃,勇于私斗,怯于国战,说的就是这等游侠,因为有志向的游侠早就被吸纳进了牡丹内卫。 苏策看着两个被浑身衣物乱糟糟的游侠,给押送的旅贲军道了声谢。 话音刚落,腰间横刀拔出,一刀挥过,两名游侠捂着脖子倒地不起,苏策猛挥了几下横刀,不愧是将作监精心打造的横刀——血不沾刃。 苏策虽然痛恨这两个游侠,但是却没有做出虐杀的事情,血仇血报,足矣! “旅贲军去太白剑派,我带人去终南剑派。” “喏!” …… 都是骑兵,傍晚的时候就赶到了地方,旅贲军要稍晚一些,旅贲军有自己的主将,虽然苏策带过旅贲军,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旅贲军有自己的练兵计划。 所谓困兽之斗,苏策不会拿自己人的性命去争时间。 “围!”到了终南剑派的山门之下,苏策只说了一个字,这些亲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对付江湖门派,牛刀杀鸡而已 老卒谨慎,因为不谨慎的都留在了沙场。整个大乾可以配备强弩的只有军队,至于亲卫虽然也跟随着自家的家主上战场,但是说到底已经没有了府兵的身份,所以强弩不可能配发的,就连身上的防护也只有皮甲。只有发生战争的时候,兵部才会配发甲胄。 不过对于这些老卒来说也不需要强弩,三石的强弓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武器。 苏策也是如此,不过苏策是武勋,所以日常可以将甲胄穿在身上,湛蓝色的细鳞甲胄,让苏策在众人中显得与众不同。 当终南剑派看到山下忽然来了一支骑兵,而且就在自己的门派所在的山头下安营扎寨了,这让终南剑派的门人们都慌了。 终南剑派的少门主,年岁刚过三十,硬着头皮下山,若是大军行军路过还好,最怕就是冲着自家门派来的。 说是门派,实则是一个披着门派的小家族,至少牡丹内卫送给苏策的江湖门派详解中,终南剑派就分为内外两门,内门刘氏,外门则是异姓。 说是流寇倒是没有冤枉他们,占山为王,逍遥自在,整个终南剑派所在,最高处就是内门,中间则是外门,最下面则是梯田,现在冬天看不出来什么。若是夏季,这里山上云雾缭绕,山下阡陌纵横,倒像是一副人间仙境。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苏将军,营帐已经搭好了,夜里一半人值守,这座山一只鸟也飞不出去!”来自安定郡公府的亲卫头头,走到苏策旁边说道。 苏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对于武将来说有三样东西别人不能触碰,家人,兵甲,最后一样就是亲卫,亲卫是武将战场上的第二条命。 所以苏策不可能和这些亲卫有什么交流,一是身份不同,二则是避嫌。 这些亲卫可以暂用,但是苏策却不能不懂事的与这些亲卫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终南剑派少门主刘峰求见将军!” 山上忽然传出来大喊声,只不过山下的军队却没有像刘峰所想的那样有人引自己入营。 只有沉默,刘峰一边靠近营地一边大喊想要见到军中主将连,只是却无人回应,无奈刘峰硬着头皮从林中走了出来,值守的亲卫很快就发现了刘峰,“嘣!”一声弓鸣,射箭的亲卫一箭射在刘峰脚下,开口说道:“来人止步!” “军爷,某是终南剑派少门主刘峰,大军所至,可需热食相助。”刘峰话说的客气,只不过他不知道山下这支军队是来取他们人头的,刘峰还想着能否和军中主将搭上话,讨个前程,以自己的武艺,上了战场立些功劳,就可以去长安城安家了,虽然刘峰是一派少主,但是山野自有,却也物资匮乏,条件恶劣。 要不是祖父为逃兵役,自家怎么会来到这南山中沦为山野之人。 “军爷,某……嗬……”刘峰还想说什么,不过一支红羽箭划破长空扎进了他的脖子,值守的亲卫嘟囔着骂道:“山野之人,断是逃民!” 夜里刘峰的尸体被人偷偷运回了山上,只是终南剑派却不敢讨要一个功劳。 因为他们没有民籍,整座山上人都是逃役脱籍,甚至还有在别处作恶,流窜到此的贼人。 人力有穷时,大乾的国土内总有些不适合人定居的地方,这些地方就被那些在明面活不了的人占据了。 以往朝堂对于这些地方也不看重,毕竟这些地方土地贫瘠,野兽蛇虫横行,说白了压根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朝堂上的精力一直放在民政战事上,而且兵部也一直反对彻底清缴这些地方,用兵部尚书的话讲,没了这些地方,折冲府去哪里练兵。 这些人不遵王法,自由惯了,难免有些人心思变坏,于是流民变流寇,那些聪明点的想法设法的拜到道门佛门门下,摇身一变小河成了道众,最后就形成了江湖门派。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人身上无籍,无籍者类兽,天下山川皆为王土,这些人就被认为是野人,而且山中的屋奇珍异宝也需要人拿出来,上天有好生之德,历代帝王就没有清缴他们,毕竟身为帝王怎么会和野兽有什么冲突,一来二去,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面对这些人,大乾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冷眼旁观,甚至在大乾还有类似捕奴者的猎人,专门钻山入湖抓这些无籍者,送到城里当做奴隶卖掉换钱。 苏策坐在帐篷里夜里想了一夜,在杀掉那两个游侠的时候,苏策心中的怒气就散了,冤有头债有主,报了仇,只是这心里却不痛快。 第二天清晨,苏策没有出帐篷,两千亲卫老卒,对付一个只有百余人的江湖门派,绰绰有余。 结果也正像苏策所想的那样,两千老卒一人未死,只有两个受伤的,伤势不重,都是滑倒摔伤的。 而终南剑派所谓的一百余剑客,真正能拿的起剑的一个也没有,拿起来的也变成了雪地上横尸。 “吾先回城,你等自行回家吧。”苏策看着衣着简陋的妇孺,心中的最后一点仇恨也消散了,不过心中的不快却更甚。 他看了牡丹内卫的江湖详解后,就陷入了不断否定自己的情绪中 因为从那份册子中,苏策看到了大乾了另一面,在这一面中,连年徭役,百姓将将吃饱,军户还好说,那些土地足够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民户虽然也分田,但是对抗天灾人祸时,那些土地只能卖掉换钱,往往最后就变成了佃农,各不更甚一步就变成了流民,最终沦为山川野人。 耕者有其田! 这简单五个字一直在苏策的脑海中浮现。 赶在太阳落山前,苏策回到了家中,路上苏策想了很多,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自我否定,入了成长安依旧繁华,只是这份繁华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泡影。 苏策骑着战马,傍晚街面的人很多,也许是因为昨天净街,今天百姓们有些小买卖还没有做完,今天街上的人很多。苏策胯下战马缓步慢行。 忽然从苏策嗅到了一股羊汤味,这些天苏策照顾妻子,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休息,忽然腹中的馋虫叫了,苏策索性翻身下马,将战马栓到摊贩旁的木桩上。 “老丈,闻着味道是北边的做法!一碗汤,一盘肉,酥饼来两个!”苏策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身旁的食客们看着苏策一身甲胄,连忙端着自己的碗去了一旁。 苏策默默的吸了冷气,从周围食客的眼中,苏策看到了羡慕,恐惧,尊敬……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苏策的心却被刺痛了。 “将军,您的餐!”老丈端着一个餐盘发在苏策面前,生意也不做了,就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苏策低下了头,轻轻的嗅了一口,羊肉是草原羊身上的,膻!羊汤汤色清澈,上面飘着芫荽,鲜!酥饼金黄,上面点缀着芝麻,一口下去,又酥又脆! 军中之人吃法历来没有细嚼慢咽的,三四口下去巴掌大的酥饼囫囵吞枣般吞咽了下去,粗陶碗中的羊汤一饮而尽。 “坐!有些话问你!”肚子里面有食,苏策看着老头伸手指着对面的矮凳。来到长安这么久了,苏策还真的从来没有和长安的百姓说过话,苏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长安的答案。 “唉!谢将军!将军您问!”老丈连忙坐在矮凳上。 苏策往嘴里夹了一块羊肉,厚实的羊肉片,应该是羊肉块,腥膻味道让苏策想起了战死的老戍主李寂,他做饭不好吃。 苏策有些贪婪的咽下羊肉:“老丈的手艺应当是北边的吧,何时来长安的?” “去岁来的,家中大郎,嘿嘿,战场上斩了四个首级,这不就选到了禁军中,我家大郎把一家人都接来了长安,说是长安好!”说起自己儿子,老丈身上的拘谨劲烟消云散,眉眼中都是骄傲。 “长安好,长安哪里好呀?”苏策笑着追问了一句。 老丈咧着嘴说道:“不管哪里都好,以前在北边老家,没到秋天就怕九胡人抢粮,幸好咱们的安北军能打,现在草原都是咱们大乾的,羊肉都降价了,吃的人也多了,老丈这不闲不下来,几个孙子都输大胃口,想来以后也是好兵,支个羊汤摊子,家中娃娃们就有肉吃了。” 苏策又吃了几块羊肉,笑着说道:“老丈你还没有说哪里好呢?你给说说!” 老丈看到苏策客气,胆子也大了不少:“平康坊歌姬的歌舞,曲江池的花船,上元节的灯会,还有长安的好吃的,还有老头子的羊汤摊!” 苏策微微点点头,不在多说,反倒是老头的话匣子打开了:“以前在老家,总是怕胡人抢粮,日子过得害怕,现在在长安,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坊东的郑安安,小伙子身体棒,去米店抗米,说是要给他爹娘修一座青瓦院子,坊西边的刘绣娘,做的针线活和画一样,说是要是没有圣人,她家里早就饿死人了,她就想着给圣人做身衣服,我家大郎只是个队正,见不到圣人,若是将军有办法就好了,家里老二想娶刘绣娘,不过刘绣娘说只要能帮她给圣人送衣服,她就嫁……” 老丈和苏策聊了一柱香,苏策也吃完了东西,从怀里掏钱,脸色却是一变,怀里空空,苏策已经很久没有身上带过钱了。 老头子看着苏策脸色有变,还以为那句话说的苏策不高兴了,赶忙说道:“难得将军来老子摊子,这顿老头子请将军,将军就不要给钱了,折杀老头了。” 倒是人老成精,苏策这会离自己家就隔了两三个坊,从战马身上取下一把备用的横刀,这样的横刀,李常给苏策备了十几把,苏府不差这点钱,所以除了甲胄,苏府并不缺武备。 “听你说你家大郎在禁军任职,好儿郎要配好刀,这把横刀赠予你家大郎,明日让刘绣娘把衣服送到永和坊苏府。”苏策把横刀放在桌子上,翻身上马离开。 刚才听着羊汤摊老头的一番话,让苏策心里面念头通达了,每个时代都有着弊端,这不是谁能改变的。 时代如河,一人一沙而已。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留遗憾便够了。 回到家中,李常帮着苏策卸甲,顺手递上了来自东宫的请柬。 苏策看着请柬,最后一次大朝会结束,整个大乾都开始筹备过年了,四边历兵粟马随时准备反击来犯之敌,南北两衙兵甲不离身,护卫长安安定。 苏策也不用去前军府值守,有关熠和张朗两个副将在,苏策每月去十日便可,年关将至,张朗和关熠主动轮值,让苏策回家过年。 人情世故便是如此,苏策这个主将总不能过年在军营值守,他们两个副将在家中过年,要是真这么做了,关熠和张朗在军中就再无前程可言,身为副将不能为主将解忧,这样的人留之何用。 不过苏策也不是苛刻之人,李常没少给两人府上送东西。 两人在永和坊的府邸都是苏策半送半卖给的,李常说是两人家中有宝,花了和卖府邸差不多的价格卖下了两件宝物,李常经常给苏府置办用度的时候,顺手给两人府上带一份。 人情往来,苏府真不差这一点钱,苏府差的是底蕴,差的是上了战场有可以生死与共的部下。苏父没事就和两人的父亲游山玩水。这就是交情,苏策可以不在乎,但是李常不得不重视,而苏父也在帮着自己的儿子维护着军中部下。 这些苏策有时候会有些抗拒,但是大乾就是这么个环境,苏策索性交给李常处理,至于苏父,年近六十,苏策可管不了自己的老爹要干什么。 回来后,苏策的去了后院,王兰小产,嘟嘟有四个丫鬟贴身照顾,不过现在嘟嘟学会跑了,丫鬟每天累的够呛。 一到后院,一个小粉球就抱着苏策的腿,苏策弯腰抱起闺女,进了屋子,王兰此时的面色红润了不少,不过大夫说是要静养段时间。 这几天王兰和苏母总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却瞒着不让苏策知道。 王兰看着苏策又被闺女当成大马骑,看着苏策是真的喜欢孩子,心中的委屈就消散了,主意也定了下来。 苏府子嗣单薄,这几年还好,若是再过几年,肯定是会有人议论的,王兰可不想被人称为“妒妇”,看着苏策和闺女在毯子玩的开心,王兰嘴里小声的骂道:“过两年便宜你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周为诉冤 苏策因为妻子小产要陪护妻子,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临近年关,长安城都在筹备过年,但是苏府却没有多少欢声笑语。 王兰身子骨这些天缓了过来,人也没有那么憔悴,脸上每天都带着笑,只是这强颜欢笑看的苏策揪心。 这一日,苏策看着王兰喝下骆驼奶,把碗交给丫鬟,扶着王兰在屋子里面漫步,这时从院子中传来女儿嘟嘟的声音:“娘,娘,你看,嘟嘟抓住小白了!”两岁的嘟嘟双手中抱着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白狗,踉踉跄跄的从门外跑了进来。 家中有小孩,虽然下雪了,但是前后院帝王雪都被扫成堆,早晨用板车拉出了府邸,因为家中小姐现在闲不住,总是在院子里面跑,因而苏府的下人们总会在天亮前将夜里的积雪清理干净。 两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苏策看着小魔头嘟嘟一手抓着小狗,一手扶着门槛,粉嘟嘟的脸蛋被外面的寒风吹的泛红。 “呀!”只见嘟嘟一个翻身从门槛上滚了下来,苏策和王兰都看着没有扶起嘟嘟,厚实的棉衣和地上的西域毛毡,摔不痛孩子的。 小白狗想要跑,不够脖子被一只小手抓着,无辜的小眼睛看着四周,嘴里发出呜呜的奶狗叫声。 嘟嘟从地上爬起来,苏策看着闺女的棉裤腿上混在的泥土,一看这大早上了追狗撵鸡的没少忙活。 看到苏策在,嘟嘟眼中一亮,之前苏策练兵每月有一旬都不在家待,王兰就告诉要爹的嘟嘟,她爹是将军,去了军营。 嘟嘟看到苏策,手里从狗窝里面抓的奶狗,瞬间就失去了宠爱,一把丢在地上,小奶狗连忙往外面跑去,一个纵跳,卡在门槛上了一下,飞跃变摔跤,小脑袋咚的一声撞在门口的地面上,四条腿乱蹬,摇头晃脑的往自己后院的狗窝跑去。 嘟嘟伸手,让苏策抱她:“爹,嘟嘟今天抓住小白了,咦,小白呢,爹,骑大马!” 嘟嘟要骑大马,王兰挥了挥手,丫鬟们退下,屋子里面留下来一家三口,嘟嘟骑着苏策,苏策在地上爬,让女儿过着骑大马的瘾。王兰看着丈夫和女儿玩的开心,心中的阴郁也散去了不少。 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李常匆匆忙忙的跑到了苏策的院子中,让丫鬟去通禀苏策说是有事情需要苏策出面。 李常这几年越发富态,对下人也十分和善,不过,前些日子家中少夫人小产,李常狠狠地收拾了一次府上的丫鬟和家丁。 在苏府的下人有三种,一种是苏母在人牙行用钱赎买的丫鬟,第二种是苏庄庄户家的小子,这些念书习武不行的孩子,来苏府上做家丁磨磨性子,等到年岁差不多了就会跟着李常做事,虽说商贾之名不好听,但是起码比起在地里讨食来的轻松,最后一种就是以前和苏策融了血的老兵。 不过现在苏府上的老兵不多了,前院留着两个年轻点的统领家将,苏庄有几位领着苏策亲卫守着百果酿酒坊,剩下的年岁过了四十,人老体衰,而且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疾,去了南山庄园守着苏家的退路。 而现在苏府中最后一种下人,实则不算下人,他们都是老府兵们的子嗣,老府兵是家将,他们亦是,人数定为二十,每三个月调换一次。 这些家将显然比苏庄那一百亲卫更令苏策信任。 百果酿毕竟是独门生意,虽然也有人想要模仿,但是打听到东家是军方上升势头很快的苏策就打消了年头,既然是独门生意,李常打理起来不用花多少精力,因而大多数的精力都留在苏府上,但是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让府上夫人受了惊吓,苏策不怪他,但是李常却十分自责。 现在连苏府的丫鬟出门都有家将护卫。既然是家将,就和普通的家丁不一样,穿着父辈的甲胄,这些甲胄都是在兵部有名册可查的,虽不配弓弩,但一把横刀加上身上刀砍斧劈的甲胄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阿郎,管家说是有急事找你,人在院外!”名叫“小翠”的丫鬟硬着头皮在房门外喊了一声,苏策一手扶着嘟嘟,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嘟嘟粉嫩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爹,去处理事情了,以后别去狗窝里面抓小狗了,乖!” 苏策把嘟嘟递给王兰,笑了一下,迈步走出,来到院外,李常拉着苏策往前院走,边走边说:“阿郎,刚才一个断臂府兵带着军旗去了兵部衙门,您的兵。” “神武左卫可是新军哪来的断臂府兵?”苏策一脸疑惑。 “不是神武军,是东宫六率,去岁去草原摔断了胳膊,后来起了疮,截断左臂。这小子硬气,白拿的钱不拿,所以我记得这小子。”李常拉着苏策一边走一边往外走。 “周为!”苏策想起来了这个兵,东宫左率北上,途中落马一死一伤,死的旅贲军叫何涛,伤的叫周为,后来从草原回长安的时候苏策还和周为一起去看过何涛的家人。 “备马,擅闯兵部衙门可是死罪,这小子肯定是遇到难事了。”苏策转念一想,能入旅贲军的都是关中良家子,军律从小都是当做故事听的,现在一个连府兵身份都没有的残兵,要是没有天大的冤屈,怎么会敢去兵部衙门闹腾。 不管如何,苏策总不能放任自己的旧部犯浑,能阻止当然是最好的。 “哒,哒,哒……”事从紧急,苏策的骑马就往皇城中的兵部衙门而去。 苏策一边策马,时不时停下来沿街询问,却总是得知人在前面,兵部衙门可不是别的衙门,兵部是秋部,主杀伐,可不会像其他衙门好声好气的说话,想到这里,苏策的马速又提了一分。 等到苏策从永和坊到达皇城时,苏策发现周为被绳子捆绑了起来,正由监门卫的府兵交给旅贲军。 大乾每年都有府兵醉酒做糊涂事,按照军中惯例,都是交给所属的军队处置,显然周为也被当做闹事的府兵了。 看到旅贲军将周为就要押解走,苏策拍马,战马吃痛,猛窜到城门口,此时周围的的人正在围拢看热闹。 “周为?”苏策大喊了一声,断臂府兵抬起头,哭喊着说道:“卫率,替周家主持公道!” 看着被绳子捆绑周为满脸委屈的哭喊,苏策心中一阵怒意涌上,但是苏策依旧压着怒气对着东宫的旅贲军喊道:“吾是泾阳县伯苏策,此人已经因伤退出军中,可否行个方便。” “是苏将军呐,您知道的军律不可违!”为首的旅贲军旅帅也是难做,边说边向苏策使眼色,军律是压在所有军队头上的横刀,军律不可违,苏策当然知道。 “苏某不是让你等放人,只是想知道事情原委。”在面前旅贲军旅帅的眼神示意下,苏策冷静了下来。 “军令在身,姜卫率说了,要吾等拿完人,送去万年县衙!”领头的旅贲军卫率向着苏策行礼,一挥手带着周为就走。 苏策到现在为止,什么情况都没有摸清楚,而刚才旅贲军旅帅的话提醒了苏策,姜澜让拿人,那么姜澜肯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对着要离开的旅贲军喊道:“既是军令,还不速去!” 苏策故意将速字喊的重了一些,旅贲军旅帅笑着回道:“多谢苏将军提醒。”并且微微的点了点头。 苏策坐在马上行了一个捶胸礼,调转马头赶往东宫去找姜澜。 快到东宫之时,远远的就看到了姜澜,显然姜澜已经等候多时。 苏策的翻身下马,没等苏策开口,姜澜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苏将军,周为这小子犯浑,昨夜和同伍刘泉喝酒,说是今日要去兵部要个公道。我也是早上得知,周为的事情,东宫不好出面,所以才派人去找了您府上的管家,想来这事只有苏将军能管,敢管!” 苏策看着姜澜,一时间竟觉得有种陌生感,曾经莽撞的少年已经褪去了稚气,眼神也不在那么清澈,苏策冷哼了一声,紧接着笑道:“到现在为止,苏某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怎么姜卫率就知道苏策能管,还敢管了?” 姜澜听到苏策叫他姜卫率,就知道苏策生气了,但是姜澜却是身不由己,从姜澜出生,身上就被牢牢地刻上了安西都护府的背景。现在正处在四边两衙定军主的时候,太子稳坐东宫,甚至今天的诸多处置也是太子示意他做的。 苏策明显是误会了他,但是姜澜没有打算给苏策解释,因为苏策是安北军的人,安北军自大乾建立,一直就压着安西军,之前好不容易撤掉了安北都护府。 但是九胡和罗斯人联手南下,却让安北都护府恢复,且一跃成为安北大都护府,真正的做到了不管是实力还是名义都压着安西军一头,作为齐国公府嫡孙,姜澜与苏策私交再好,也只能割裂开来。 “周为之兄长周怀安,隆盛八年战死无定河,留下来一遗腹子,大前天,孩子在街上玩耍,被马车碾压,其母去县衙后回家上吊,而万年县衙不良人竟然查不到是谁的马车,苏将军,您信吗?多说一句,马车是万年县衙的。”姜澜说完不在多言,转身就走。 苏策留在原地看着姜澜的背影,抬头看着东宫的宫殿,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战马打着响鼻,就像姜澜说的那样,这件事苏策是非管不可的,身为安北军未来军主,安北军遗腹子遇害,他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也许此时安北一脉的人都在看着他苏策能不能扛住压力,主持这个公道。 这件事苏策要管,但是现在苏策却没有权利去管,这才是最难的。 第一百三十章 被贬 苏策调转马头没有在东宫浪费时间,身为军主,苏策做事要是抛头露脸只会丢安北一脉的脸面,就如同冲锋陷阵需要的是猛将,而不是大帅亲临一样。 而周为断掉了一臂,早已经退出了折冲府,现在万年县的折冲府是不会出面的,苏策转头回到苏府,让府里的下人去万年县县衙,只说是泾阳县伯苏策府上的下人,给县狱中的周为捎去被褥,多余的话苏策没让下人去说。 两国交战也需要师出有名,现在周为不再是府兵,只是一个万年县的百姓,而军政民政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这件事苏策的要想出头,就不能动用安北一脉的力量。 皇宫之中,圣人赵钰民正在假寐,太子监国,不是军政要事,圣人赵钰民是不去管的。 承平两载不到,大乾百年征战的给大乾身躯上留下来太多的暗疾。军方的势力早已经渗透到了大乾的方方面面,利战不利君。 苏策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老师李思哲早已等候多时,夜里苏策吩咐李常放出消息:“明日,万年观判,安北都护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一戍府兵,苏策请前辈们观判!” 除此之外,苏策和李思哲就一直待在书房,谁也不知道两人在商议什么。 周为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乾律,军户归军方折冲府管辖,以军律奖罚。 而周为呢,只是一个退出军籍的残兵,折冲府早已经将周为的军籍改为了民籍,这才是整件事最棘手的问题。 只可怜苏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大乾律,犯者,证据确凿,三日无怨,行律。 第二天,苏策的没有像往常那样洁面,脸上的胡茬子也没有打理,更没有如往常那样穿着窄衣武服,而是让李常拿了那身深绯色的伯爵华服,锦衣宽袍,严谨端庄,兼带飘逸,精致华贵,扎起发髻,戴上金银冠,正儿八经的贵族打扮,苏策如此打扮不超过一掌之数。 苏策最喜欢的还是武人打扮,只是今天穿这套衣服,苏策也是迫不得已。 迈步走出书房,李常给苏策递上一把横刀,苏策抽出横刀,手指用力弹了一下刀身:“叮!” “今日,配剑!” 苏策猛然将刀回鞘,丢给李常,李常没有说话,捧着横刀放回,去武器房拿出一把铁剑,这是一把仪剑,虽是仪剑但是却是用百炼钢打制而成,苏府补富足,家主是武爵,在兵器甲胄上用的都是十足的好材料。 武人佩刀,文人佩剑,这是话本里面的规矩,但是在大乾却没有这种规定。不管是文人还是武人都喜欢佩刀,剑这种兵器只有大礼仪时才会佩戴。 苏策将仪剑挂在腰间,双眉微皱,眼皮眯了一下,迈步往外走,边走边说:“今日不起马,乘车!” 帝王车輦,御使十六匹白色战马。 太子车輦,御使八匹白色战马。 王爵国公马车,可使用六匹黑色战马拉车。 开国侯爵马车,可使用四匹黑色战马拉车。 开国伯爵马车,可使用三匹黑色战马拉车。 开国子男马车,可使用两匹黑色战马拉车。 非爵者,只能以驽马拉车,非官身只能乘坐单马马车。 苏策说要乘车,那可不是简单的坐马车出行,苏策陪着嘟嘟玩闹了一会,让嘟嘟的贴身嬷嬷抱着嘟嘟去找她娘,今天苏策有正事要做。 此时苏府外面,整套的伯爵仪仗已经展开。 十六名铁甲骑兵围着苏策的三马马车,李常知道苏策要去做什么,扶苏策上马车的时候,小声的劝道:“阿郎,慎重!” “某知道,莫要担心,顾好家里!”苏策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李常肃立在苏府门口,捶胸顿足大喊一声:“大乾武运昌隆!” 这不是主仆之礼,而是军中出征的礼节。 李常看着苏策的仪仗消失在街角,冲着门口的家丁喊道:“关闭府门!” 长安城伯爵以上的勋贵之家有三百多家,除了婚丧嫁娶之外,还没有谁去使过全套仪仗。 马车外的十六名护卫,都是苏策的家将,有老有少,都是身高力壮之人,十六人皆是全套披挂,整齐划一的皮甲,腰配横刀,左手铁镶,右手长枪,马鞍挂着三石强弓和箭壶。 身为勋贵,金吾不禁。 长安城有宵禁,亥时禁,辰时开,百姓们活动的范围就在本坊,勋贵们也不怎么使用这项特权,但是今天苏策逞的就是勋贵的特权,君臣有争,勋贵何尝不与帝王相争。 既是身不由己,也是不得不为。 寅时出发,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万年县的县衙,不过苏策却没有下车,只是让仪仗停在县衙门口。 辰时,一通鼓响起,万年县的县衙准时打开大门。 在万年县衙卫诧异的眼神中,县衙的大门徐徐打开,苏策的从马车上下来,双手叠在一起,压着剑柄,一双虎目盯着万年县衙门口的牌匾,只是看着却一言不发。 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县衙的小吏到县衙门口大声开喊:“万年县周为,冲撞兵部衙门,百姓可监判!” “万年县周为,冲撞兵部衙门,百姓可监判!” “万年县周为,冲撞兵部衙门,百姓可监判!” …… 连着三声抑扬顿挫的喊声结束,却没有一个百姓进去县衙看县令审判犯人。 往日长安城中可有不少年长老翁监判,但是今天却没有人来。 或者说来的人太多了。 整条街面上,除了苏策的仪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 这些人是百姓,却不是一般的百姓。 只见整条街都是老人,说是老人,不如说是老卒。 “某,安北府,第三守捉城第三镇第三戍,唐代山!” “某,安北府,第二守捉城第六镇,张岩!” “某,安北府,第六守捉城第三镇第二戍第四堡,曹康!” …… 一声声沙哑的喊声伴随着咳嗽声响彻街面,关陇之人,同乡为党,关陇的府兵最为团结,现在周为一人出事,今日就要经由万年县衙审判,要知道周为家可是百年军户,百年军户虽然无官无爵,但是历年轮戍,会结识多少同袍,周家到了周为这一代,叔伯辈尽皆陨于沙场,周为一代堂兄弟现在只剩下周为,剩下的人都在历年的战事中为国捐躯。 如同周家这样的军户,在大乾别的州道数量可能不多,但是在关陇之地,这样的百年军户却很多,很多军户都是互相嫁女娶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乾军中有轮番制度,更有分兵的惯例,不然军中会出乱子。 只是军方分割关陇兵源,闹不出乱子。可是对于万年县衙就不一定。 万年县令杜伽,听到界面上穿到公堂的声音,此时已经坐立难安。 明镜高悬的牌匾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抬头,视线划过公堂下跪着的周为,再划过县衙前院,县衙大门,街面,万年县令杜伽长叹一口气。 苏策没有进县衙,只是界面上一声声老卒的喊声,让杜伽额头冒汗。 县衙的小吏此时快步从县衙大门跑回公堂,在杜伽耳边小声说着街面的情况。 长安城的街面很宽,但是上千老卒却堵住了县衙前的街道。 这可是上千披甲持刀的老卒,杜伽分冷汗犹如泉涌,一想到家中悍妻,还有那个娇惯的独子,杜伽只后悔自己娶妻不贤。 但是眼前的事情是逃不了了,杜伽看了一眼东宫方向,摇了摇头,喊道:“带主犯杜莫!” 杜伽的话让堂上的衙役们有些不知所措。 杜伽看着愣神的衙役,心中忍着怒意喊道:“没听到本官让你们抓人吗?速去!” 很快一脸不屑的杜莫被衙役们带到堂上,嘴里不耐烦的说道:“爹,你让儿子到这干什么?” 十四岁的杜莫丝毫不知道自己惹的祸端有多大。 “逆子,还不跪下!”杜伽看着不争气的独子,心中的怒气却忽然泄掉了,哪有父母不疼孩子,只是犯错了就要认,杜伽想到自己第一次去平康坊被自己的老爹揍的半月下不了床,自己却从来没有动杜莫一巴掌。 “跪就跪!等会儿娘来了,看你怎么办!”杜莫只觉得自己的爹今天很奇怪。 “请泾阳县伯观判!”杜伽昨夜早已经审问过了周为,也知道了周为嘴里那个帮他主持公道的人是谁,原想着苏策应该不会折了东宫的面子,但是没有想到今天苏策连里子都不愿意给东宫。 杜伽哪里明白,三年不征损害的是军方的利益,损利便有怨气,这股怨气只能泄掉,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杜莫纵马,百姓一死三伤,斩刑,偿苦主周为钱百贯,泾阳县伯于国都举兵,上报兵部,本县令包庇犯人杜莫,按律,夺去官身。”杜伽知道此时他只能把事情做绝,独子杜莫活不了,但是泾阳县伯也别想落着好! 苏策听着衙役们传出来的审判结果,嘴角抽动了几下,什么话也没有是哦,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的车轮吱呀吱呀的响着。 苏策的车队没有转去苏府,而是直奔北衙衙门。 午时,苏策被一队禁军请下马车,刚一进去。 院中的一位紫衣传旨太监便开始宣旨:“……泾阳县伯苏策,玩忽职守,夺去官身,戍边以赎其罪!” 苏策深吸一口气,嘴角抽动,自己这是被当做杀鸡儆猴的鸡了,不过这长安这两年估计是不太安生了。 昨夜苏策想了很多,这就是政治,圣人的第一箭,一箭双雕,北衙禁军和安北一脉安然度过,只是不知道下一箭会射到哪里?安南还是安西? 苏策领了旨,出来北衙衙门,看着长安城的天空,想到昨夜与老师李思哲彻夜长谈的事情,安北一脉的蛀虫是时候清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定将帅 说是戍边,圣旨上却没有给苏策具体的职位,晚上苏策没有回府,去了老师李思哲的府上。 夜里,长安城宵禁,坊门早已关闭,坊外宽阔的街道上南衙十六卫的人马在各个坊门及路口设卡,坊内手提木棍的不良帅三三两两的在四处巡查,坊内百姓要么早早的回家休息,要么会同一二好友饮酒作乐。 长安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长安,只是今夜定北县公府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隆盛十三年,乱! 隆盛十四年,稳! 乱的是朝堂,稳的是百姓们。 公府会客厅中苏策和李思哲两人坐在主位,两侧是安北一脉的十二位军头,在军头后面是十二位三品将军,而在院中还肃立着四十余位四品将军。 这些将军不是安北一脉的全部将军,还有三分之一的将军在戍边,三分之一在各道选兵。 安北一脉立军远超大乾国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乾太祖兵出乾州之时。 平日里这些将军身上只有散官衔,没有战事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遇到战事,要是前线有变,这些闲散的将军就会披甲领兵支援前线作战。 府兵制度是三批轮调,从府兵制度上崛起的大乾将军们也是三批轮换。 圣人没有给苏策职事,那是因为安北一脉还有定好苏策戍边的职事,这是尊重,更是信任。 乾州陵卫,北衙六军人数撑死了也就三十万,而安北一脉呢? 表面上只有戍边的十万大军,但实际上,如今大乾十三道两都京畿中安北一脉储兵为民的老卒远超百万。 这才是大乾安北一脉一府压三府的底蕴。 大乾六军在百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中,早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储兵地。 京畿两都是北衙六军的地盘,而环绕京畿两都的关内道,剑南道,山南东西两道,河南道,河东道就是安北一脉的势力范围了。 除此之外,安东都护府靠着河北道偏安一隅。 南方的兵不适合广域作战,但是却适应岭南的酷热,因而安南都护府在黔中道,黔南道储兵。 安西都护府有大齐留在陇右道的老底子,看似只有一道之地,但是打垮了西域百国的安西军仅靠着都护府所辖地域就远超两道之地,再加上陇右道,实力也是不差。 至于江南东西两道和淮南道,土膏微润,自古便是膏腴之地,三道税赋可抵其余十道,因而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都是十二岁便去了金陵府,以皇族之名安稳三道,这三道大乾六军很默契的都没有储兵。 这次安定郡公项城除了回长安述职,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便是兵部刚刚划定下来大都护府章程。 之前大乾的都护府划分并不是那么清晰,因为战事连绵,攻伐之下四边的辖区不定,如今承平两载也应该定下章程了。 安东都护府,辖本部安东上都护府和渤海都督府。 安西都护府,辖本部安西大都护府,北庭上都护府。 安南都护府保持安南上都护府不变。 至于安北都护府因为老帅李思哲北扩千里,下辖本部安北大都护府,北原上都护府,三关上都护府。 上都护府统兵五万,大都护府统兵十万,大都护府统兵不设限。 都护府作为大乾对外征伐的临时军府,各都护府的变动比较大。 从这次兵部定府就能看出来圣人的偏爱安北。 这一次边军大改,也是文官对军方的一次反制。 安北大都护府,之前经历过改制,原先是安北都护府,后来大胜九胡成了安北都督府,现在又改为了安北大都护府。 少了一座都督府意味着文武之争中,军方胜了。 政治说到底都是利益。 少了一座都督府,可不仅仅意味着少了几十个官职,几州之地,其背后所带来的利益更多。 安定郡公项城任安北大都护,还有两个上都护没定下来,今天既是给苏策定下戍边的职位,也是安北一脉的分配势力。 十二位军头,安定郡公项城需要战功重塑国公府,其他三位郡公,八位县公却既不争也不抢,爵为公,是有说法的,私者为侯,公者为公。 能上县公爵位的人,除了要有惊世战功还要有皇族信任,否则侯爵就是尽头了。 其实苏策的职位,老帅李思哲早已经和苏策商议过了,按照苏策的品秩可为上都护府副都护,亦或者独领偏师。 安北大都护府,一府十城。 三关上都护府,一府三关。 北原上都护府,一府六城。 戍城为守捉使,戍关则为都尉。 两者相比守捉使相对于都尉需要受到都护府节制,而都尉则相对独立。 李思哲看到人来齐了,也不拖沓,开门见山的说道:“安定郡公,安北府现由你统帅,老夫不好倚老卖老,今日既是安北一脉一聚,定的却是你安北府的事,今日便由你主持。” 安定郡公项城没有客套,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定北县公李思哲虽然安居于长安,日后也不会领兵,但是老帅该有的尊敬他还是要做到位的。 老帅李思哲回了长安,但是他的旧部可还是在安北府的,因此,安定郡公项城也不好折了老帅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容不得有私心,况且他少时可是在老帅帐下听命的,这层关系可断不了,也不能断,能否重振国公府,没有老帅李思哲的举荐和支持安北大都护的位置他也坐不稳。 “咳咳,老帅客气,那小子就越俎代庖了,苏策身份特殊,是我安北一脉的军主,这两年做的不错,多少安北泽袍受着恩,左武关都尉梁安年前出关与罗斯人冲突,处置不当,被吾撤职,如今在河东道练兵。 左武关现在由副将暂领,安北大都护府有几位守捉使年纪偏大,也该退下来了,北原上都护府六个守捉使年纪尚可,正值壮年,北原,三关两座上都护府新置,四个副都护也未定下,老帅您看您的意思?” 李思哲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苏策。 苏策凝眉沉思,在场的人也不开口指点苏策,只是看着苏策,苏策说是军主,但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比他位高权重,给了苏策选择,但也没有给,就看苏策怎么选了。 苏策哪里看不出来这又是一次选择,这些老狐狸都是人精,丝毫不会放过敲打苏策这位军主的机会,就连老师李思哲也是如此。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守捉使靖安一城之地,如今三关都护府顶在北方狼烟山脉,三关不破,便只能练兵,首先排除,不做考虑。 那么剩下选择就剩下关塞都尉与上都府护副都护,独领一军还是位高权重,苏策有些纠结。 不过想到之前老师李思哲的指点,上都护府副都护,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只是副手,胜在安稳。 苏策心中有了决断,便不再纠结。朗声说道:“按理来说一个小小县伯是没有资格坐在主位上与各位说话的,即便是院中的各位将军也都是身经百战,现在看在军主虚名上给了小子一份尊重,一声军主尊的是泽袍之义,苏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今三关在北,守捉城没有战事,胜在安稳,苏策此次被贬戍边,可不是找个地方过个安稳,上都护府副都护,协理军府要事,要的是斫轮老手,苏策年纪轻,恐出疏漏。 左威关之事苏策虽然不曾听闻,但是既然一位关塞都尉被贬去练兵,恐怕咱们是吃了亏的,苏策不才,请任都尉。” “好!”安定郡公项城一拍大腿,喊了一声好,接着说道:“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边塞之上,纷争不断,虽无大战,千人小战却没有停过,狼烟三关,九胡人狼子野心,垂涎我大乾北原之地,年前被吾教训了一番,砍了三千脑袋,要去左威关,正合我意。” 李思哲松了口气,苏策少年得志,二十出头就位列四品,最怕的就是眼高手低,自从收了苏策做为衣钵传人,李思哲看苏策如子侄,视如己出,虽然苏策处事老道,但是在李思哲眼中苏策也就是和二十出头的愣头小子,刚才他还真怕苏策张口胡言要了副都护的位置,贪图高位是人之常情,但是看不清现实,定下的军主又不是不能换。 安定郡公项城和李思哲两人相视一笑,这番考验,苏策算是过了。 不过苏策的事情定了下来,安北三关北原两座都护府的主帅副帅还没有定下来。 栎阳县公赵坦最先开口:“某就不和你们争都护之位了,嫡长子赵载安在项城麾下,添为大都护府长史,某公府占了一位就可以了。” 任城郡公晏政和扶风郡公周巍看到安定郡公项城点头,闷声说一声:“可!” 一个萝卜一个坑,三个大小都护府,真正拥有实权的位置不多,一个都护府可有都护一人,副都护两人,长史一人,总共十二个高层位置,很快就被瓜分一空,长史一直以来便是皇族专属,所以就剩下了九个位置。 安定郡公项城是安北大都护,占了一位。项云不分家,蓝田县公云溪祖上就是楚国公府的副将出身,要了安北副都护。 南陵县公公西专年过六旬,时日不多,需要攒些功勋,家中嫡长子年近四旬,是军中宿将,要了三关副都护。 高平县公农崇山与南陵县公公西专情况差不多,家中嫡长子不争气,给嫡次子要了要了三关副都护。 杜陵公孙,高平公农与南陵公西专说到祖上可是同出一源,杜陵县公公孙宗刚刚年过四旬,要了三关都护府的都护之职。 华阴县公蒙斌,擅长防守反击,步骑混用,要了北原都护府的都护一职。 郑县县公尤雍虽然年纪没有南陵县公公西专大,但在隆盛初年掩护宗正定军,受了重伤,如今卖了老骨头也得去趟北疆,誓要保住家中的县公府,要了北原副都护之职。 新丰县公宗正定军一直没说话,郑县县公尤雍选了北原,也没有犹豫,也选了北原副都护,当年战阵之上,郑县县公尤雍拼死掩护,家将死的都没几个了,府中元气大伤,这次老哥哥要去北疆玩命,他肯定是要伸出援手的。 会客厅里面分完了帅,那么圆中华的将也是时候分一分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北上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二章北上当夜,会客厅中将三都护府的高位分配完成,院中的将军们也没有苦站一夜,都得到了自己的职事。 北军轮调,不是小事,整个长安城中有几十位将军要随着安定郡公项城一同去北边戍边。 午夜,定北县公府的众人散去,纷纷拍马回家,南衙十六卫在街面上的人马不仅没有因为宵禁阻拦,反而放开路卡放行。 回到家中的苏策先去了父母的院落,儿远行,母担忧! 夜话到黎明,苏策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苏策没有上床,而是脱去外衣在屋中铁炉旁烘热身体,驱赶身上的寒意,王兰身子现在弱,可不能带着寒气上床。 “怎么还不睡?”苏策扭头看着床上的王兰,王兰眼中的担心让苏策看着心疼。 王兰虽是江南女子,来长安这些年,却也知道丈夫远征,女人家是不能面漏忧色,不吉利! “能不能不去?这次走,什么时候回来?”王兰没有问能不能同去,苏策是上了四品的将军,可以说是军中骁将,将军远征,妇孺留都,这是多少年形成的规矩。 一个帝国,卫国者出于京畿之地,京畿之地的人是最坚定的维护者。 妇孺留都是帝王心术中最简单的做法,没有人能违背一个强盛帝国的帝君。 苏策从炉边走到床边,顺势坐在王兰旁边,用手指卷着王兰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身在其位,不得不去,这次安北一脉露出来的底子被人瞧见了,去了又不是不回来,年底述职轮调就能回来了,你在家养好身子,过段日子天气暖了就去南山庄子,父母那边我刚才去过,有事情,吩咐李常去做。” 看着王兰眼眶中满涌眼泪,却不敢哭的样子,苏策心疼,却也无奈。 将王兰揽在怀里,鼻尖萦绕着王兰身上的幽香,苏策一度想要抛弃身上的爵位和官职,找个无人识的地方,就和家人相伴一生,只是苏策已经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从他受爵为将,身上背负的就不是自己这个小家了。 天亮了,苏策轻轻的放下怀里酣睡的王兰,望着王兰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苏策轻轻的掰开王兰的手,给王兰掖好被子,走到外间,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刚准备踏出房门,就看到嘟嘟牵着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白狗,银铃般的声音一下子就传了过来:“小白,小白,慢点,慢点,呀,爹!” 苏策看着一个小粉团子迈着小腿冲着自己跑了过来蹲下身子,双臂一身,将小粉团子抱起,刮了刮嘟嘟的小鼻子,轻声说道:“小点声,你娘还在睡!” 今日,苏策什么事情也不想去做,只想陪着家人。 轻松的日子总是短暂,圣人赵钰民性子慵懒,安定郡公项城递上去的人员推荐,一字未改就让三省签发了,兵部调兵的文书一封封的发往各道。 承平两载,大乾人已经习惯了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是战争的气息在边境上不断浓郁。 二月底,在其他五军还在为军主人选争执时,北军留守京畿的将军们正在与家人告别。 此去,北上! 苏策的亲卫们还是年岁太小,家中的家丁没有身份去不了,不过这倒难不倒苏策,去了一趟老师李思哲的府上,回来的时候卷走了定北县公府的精锐。 整整一百名亲卫,这是老帅的家底子,跟随老帅征战十余载,很多人年岁都超过了四旬,好几个算起来孙子都有了。 这是一支老军,一支老帅李思哲用十几年时间从几十万人中用战场筛选出来的精锐。 身上修好的的甲胄因新甲片斑驳,武器上的腥臭味道十米之外都能闻到。 那个将军不希望自己麾下有一支能让自己在战场上可以安睡的亲卫。 拜师李思哲,老帅得了衣钵传人,而苏策获得是一个帝国儒帅一辈子积累下的军中人脉。 天地君师父,师父次于君主,高于生父。 以往的龌龊随着春风消散,老帅的倾囊相授足以弥补之前的算计。 “走了!” 长安城外,长亭送别。 双亲妻女四人看着苏策故作的洒脱,眼泪骤然而出。 官道上,苏策和一百老军不急不忙的往北疾驰,一人三马,这是苏策第三次走在北上的官道。 第一次,少年时,雄心壮志! 第二次,军情急,马蹄急奏! 第三次,将军征,从容不迫! 不需要自负粮草,家中富足,李常高价从北原买的战马健硕,一匹骑乘,一匹载武备,一匹载甲胄。 新修的官道直通狼烟山脉,苏策先去了狼烟城,先去见都护杜陵县公公孙宗,后又去了都护府长史递交兵部文书,拿到关塞都尉将印,带着补充到左武关的新卒一路向北。 三月底苏策抵达左武关,这座关塞新置之时就被九胡罗斯联军攻破,几万大军寸土不让,折损山谷,成为大乾第一支成建制折损的军队,但守土保民的军魂却留在了这座山谷。 三关破,曾经差点让大乾丢掉刚刚打下的北原,十万大军陨身山脉。痛心之余,户部不愿意在关塞上出钱,兵部咬着牙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在旧址上修筑了新的三关。 左武关坐落在一条贯通狼烟山西侧的山谷中,是山谷中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一里宽,山谷两侧是连绵的山脉,关塞就像是一条铁链链接着被山谷隔断的山脉。 左武关的选址很有说法,山谷部分的城墙足有三丈,山谷两侧山脉的城墙只有不足两丈高,不过借着山势,想要攻上去比从三丈高的山谷城墙还难。 整座左武关构造为一城关两山塞。山谷为城关,一道城墙与两侧山塞用城墙相连,城墙延伸的两侧是环着山峰修建的山塞,三丈高的城墙围住了两座山峰,峰上有泉。 在城关北方还有一条城墙,相隔的距离也是有算计在里面的,两条城关之间的距离是三百步,攻破一条,入关者会迎接南侧左武关城关的弩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城关,而是处处透着杀戮气息的血肉磨盘。 城关宽一里,长三里,这是左武关的兵营,既是城池也是兵营,用城墙分割为两段,加上两侧一里直径的环形山塞,足以容纳下左武关的五千边军还有三百将作。 整座左武关算上苏策的一百亲卫,计有骑兵六百,步兵五千五百人。 苏策进了关,都尉府上左武关的将校们早已等待多时。 左武关校尉七人,左塞校尉郭山,右塞校尉霍信。前关校尉夏志,前哨校尉谢开峥。左御校尉江云,右御校尉刘柏宏。后关校尉高宏。各自领步军五百人。 左武关裨将三人,骑军裨将秦山明,领五百骑,步军裨将常御,周丰武,各领步军一千。 这十位将校就是苏策在左武关的班底了,另外还有左武关长史赵羽,这些信息苏策在狼烟城就已经知晓了,没有混吃等死之人,都是战阵上杀出来的骁将。 不过骁将难免傲气,苏策不打算压着这股傲气,论起傲气,他这个泾阳县伯,北军少军主才应该傲气凛然呢! 边军不像南北两衙,没有那么多规矩,再加上左武关新设,更没有复杂的人员关系,上一位左武都尉擅自出关用兵,吃了败仗,因而这十员将校脸上都没有光彩。 苏策进了都尉府的前厅,此时十位将校正在窃窃私语,他们打听到了苏策这位新任的上司,虽然年纪很轻,身上的爵位也只是一个伯爵,但是身份却极为特殊。 苏策一进前厅,十一人立马闭上了嘴,等到苏策丝毫不客气的坐在前厅主位上,十一人齐声喊道:“见过都尉!” “说说吧,去岁年底怎么吃的亏?”苏策不打算给这些骁将留脸面,边军骄横,苏策新任,底下人难免有些闲言,苏策不打算压制他们的傲气,但是傲过头了就该敲打了! 十一个人互相对视,从苏策一进来,就没有漏过笑脸,他们就知道该受难为了。 “回都尉,九胡一千轻骑关前寻衅,孙康都尉气不过带着一千骑兵出关迎战!”身为长史赵羽知道这个问题其他人回答都不适合,只能硬着头皮回复苏策。 “好一个气不过!气不过就可以领兵出关,打胜了还玩追击,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明白,白白折损了五百精骑,听说你们还跟着一块去了,是不是让九胡人一锅烩了你们就痛快了? 孙康硬气,呵,一人扛了罪过,你等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老帅去兵部衙门舍了脸面保了你们,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等身为部下,不知劝阻,还煽动主将追击。 好功喜大,要不是看在你等戍边苦功,砍了你等都不为过,一帮莽夫! 长史赵羽,你是栎阳县公的侄子吧,来时县公说了,知军情,瞒而不报,念在你战后安稳军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县公吩咐,让我抽你二十鞭,你可服!” “认!”长史赵羽苦着脸,二十多岁的年纪最是好义气的时候,孙康待他为子侄,厅中将校待其为弟,为了这份义气,这家伙都忘了自己的监军之责。 军中长史皆为皇族子弟,这是圣人掌兵的手段,要不是圣人看其父兄战陨,否则雷霆帝怒可不是一个皇族子弟的身份就能扛下的。 “本都尉赶路太累,赵羽你得鞭子先给你记着,下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了,明日挂旗,告诉本都尉。”苏策挥了挥手。 看着厅中还站着的十一人,苏策太阳穴都在跳动,一帮只会拎刀砍人的憨憨,不管是在旅贲军还是在北衙六军,此时这些人应当知趣的退下了,但是看着这些人等着将令的样子,苏策又气不起来:“令,退下!” “喏!”众人齐声喊道,接着退出前厅,脸上带着难堪,苏策的鞭子没有落在赵羽身上,但是却更让众人难受。 此时,亲卫头子李怀安进到厅中,冲着苏策伸了个大拇指:“少军主好手段,这帮老兵油子没点脸皮,让个年轻人顶在前面,没得脸面!” 苏策摆了摆手,笑着骂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有几个有脸面,一帮莽夫,不提他们,收拾好了没有?” 李怀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才多久呀,得些时间呢,少军主还是脸皮薄,要是大帅,今天能骂一个时辰,少军主,你呀,火候还是差点!” 差点?差的多了! 苏策自嘲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兵风格。 儒帅骂人,引经据典,要是让刚才这帮人听,听一个时辰也听不明白,不然也不会卡在校尉上,最高的也就是裨将。 而苏策不喜言语说教,军队需要的是严谨,军中主将领兵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风格,这就是领兵风格。一个成熟的将军有成熟的领兵风格。 不过就像一棵树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没有两个风格完全一样的将军。 大乾勇将名帅众多,有的细腻,有的粗犷,有的含蓄,有的豪放,有的沉稳,有的傲慢……不一而足,老帅李思哲儒雅,细腻中带着果决。 苏策本就以悍勇闻名军中,这和老帅儒雅随和的性子差异太大,不过他喜欢算无失策的严谨,加上破釜沉舟的果断,和老帅李思哲作战的风格极为相近。 但是两人领兵的风格却不一样,老帅儒雅随和,多言擅教,苏策沉默寡言,恩威并施。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左武防务 竖日,苏策起的很早,旭日未升,月明星稀,苏策没有穿太子赵载承赐给他的甲胄,那副甲胄和二皇子赵载校赐的甲胄放在了长安苏府上的祠堂中 苏策身上的甲胄是李常去将作监买的新甲,这才是属于苏策的甲胄,赐甲和自持甲是有数目的规定的,赐甲可以有很多套,而自持甲,只能有一套,旧消新置。 家主戍边,李常从将作监定制的这套甲用的是百炼钢,全重六十斤,没有用边军札甲的样式,而是用来比鳞甲更高一级的明光铠,被涂上了生漆的甲胄泛着乌光,全套甲胄虽重,对于苏策来说却已然习惯。 “叩!叩!叩……”苏策左手扶刀,边走边用右手敲击着肚子前的腰吞。 大乾甲胄自有规制,以颜色划分从属,十三道厢军黑衣皮甲,南衙十六卫黑衣银甲,北衙六军红衣金甲,太子十率靛蓝银甲,四大边军黑衣黑甲。 除此之外,在细分上亦有区别,南北两衙用包裹甲片的布绢花纹区分各军,十三道厢军以胸口皮甲烫印道名,四大都护府则以四兽腰吞,肩吞做为区分,就像苏策身上这套甲胄,腰吞和肩吞就是代表北军的玄武样式的。 除此之外各级官兵的甲胄细节也有区分。边军士兵以卒,兵,郎,军为等阶,而在南北两衙厢军旅贲中则只有兵,郎,军两阶。 不同等阶的士兵相应的待遇不一样,卒,兵配皮甲,郎,军配铁甲。 卒说的就是戍边新卒,兵指辅兵,郎与军平级,郎和军最大的区别就是父有品阶为郎,父为白身为军。 大乾军律严格,军中等阶分明,队正及以下配札甲,旅帅及以上可配鳞甲,不过鳞甲贵重,家中若是不富足配不起鳞甲,更不用说是明光铠了。 凌晨时分的左武关很是寂静,街上只有五人一队的巡逻队提着灯笼巡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苏策虽然从三关都护府长史那里已经得知了左武关的情况,不过还是得实地走走看看。 左武关说是关塞,其实更像一座军城,以城门为中线,有一条贯穿关塞的两里长街,宽五十米,两旁是一丈半高,一丈宽的的坊墙,整个关塞用坊墙分割为四个坊,东北坊是都尉府和将作营,西北,西南两坊为步军,东南坊为骑军。在关塞中分别被称为将作坊,轻兵坊,重兵坊,骑军坊。 左右御,前后关,前哨在城墙上值守,城墙上每隔五十步有双层箭楼一座,城墙下有联排的房子这些都能作为休息的住所。 而左右塞就更不用说了,两座山头上那一排排小房子就是他们的住所。 出左武关往北五里的山谷中有一座被损毁的商驿,说是商驿其实就是个土围子,里面只有两间小屋,平日住着九胡和大乾两国的税官,这里是罗斯人和大乾商人交易的地方,不过起了兵戈,税官被杀,这里现在被废弃掉了。 在左武关的南侧山谷五里处同样有一座一里见方的驿站,这里曾是为了修筑左武关而建的砖瓦坊,只有低矮的土墙,保留了部分砖瓦窑,剩下的部分都改成了驿站,这比北侧的商驿大多了,供之前的商队短暂留宿。 苏策一行人没有去打扰其他人,走了一个时辰,该看的都看了,回到都尉府,将作监营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了。 昨夜长史赵羽寻到苏策,两人说道深夜,这会儿要不是苏策想要赶紧摸清楚左武关的情况,也不会起的这么早。 赵羽算起来比苏策年纪还大一些,苏策虚岁十七戍边,平朔四年生人,与二皇子赵载校同岁,而赵羽则是平朔元年出生,与太子同岁。 赵羽下午领了鞭子,带着伤深夜前来,应当是想通了,军中长史,说是主将佐官,其实更像是监军。 卫,府,州皆设长史,长史者,佐官也,卫,府,领导诸曹参军,亦可领军作战。州府,通判本州郡内各曹事务,亲王、公主等府中,执管府中之政令,起“承上率下”之责。 赵羽做好了本职,却忘了他还有“帝王监军”的义务,挨些鞭打,总好过被圣人贬回祖地乾州。 各军都有自己的伙头军,吃饭都是各做各的。深夜,苏策做了一碗面食,赵羽吃完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苏策也清楚了左武关除了军队之外的其他情况。 将作营三百人,里面有大匠两人,中匠八人,小匠十六人,将作一百六十人,剩下的都是学徒。 将作们平日里负责制作和修复甲胄武器,不过最重要的任务是制作弩弓箭矢。 旭日东升,都尉府前的鼓楼上开始响起鼓声,七校尉和三裨将骑马赶到都尉府前院,长史赵羽站在苏策身后,将作营的两位大匠也走出了烟雾缭绕的将作营。 “挂旗!”等到人来齐了,苏策停下来和赵羽的闲聊。 李怀民一身戎装,手捧着一面一米宽,两米长的旞旗,偏师将军所用,北军玄武尚黑,黑底红字,红色的线绣着一个大大的“苏”字。 一丈高的旗台上固定着三丈高的旗杆,是将一整根质地坚硬的杉木切削打磨而成的,杆尾较粗,向上至杆首逐渐变细。 旗杆的顶端为杆首,由木头、金属、动物羽毛组成,形态为枪首三种。 随着旞旗缓缓升起,三色旗带和火焰形状的旗边也随风飘荡开来。 这个旗台和旗杆是将作营的两位大匠亲手制作的,平日苏策在城中这杆旗就挂在这里,若是苏策出战,会将旗子摘下。 挂在两丈长的旗杆上由苏策的亲卫亲自持旗。 百人亲卫,李怀民的次子李俊方充做苏策的持旗卫,这样的持旗郎一共有五人,专门负责持旗,还有十人的护旗卫。除此之外的八十五个亲卫,也各有自己的职责。 牙门卫十人,侍从卫十人,驯马卫十人,伙头卫五人,李怀民则带着剩下的四十九人作为苏策战阵之上的护将卫。 挂完了旞旗,众人没有散去,而是跟着苏策去了都尉府前厅,厅前挂着牌匾,上书“兵戈”二字。 都尉府分前后院,前院除了一座兵戈厅,还有两座侧厅,左厅是苏策日常办公之地,后院是四套小院子,苏策和其亲卫占了两座,剩下的两座是赵羽和其他都尉府属官的住所,护将卫在前厅所在的房子外层层把守。 苏策手底下有着七校尉三裨将,长史赵羽手底下也不是无人可用,共有一主五从六位参军,分别是从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骑曹参军,胄曹参军,兵曹参军。 苏策是正四品上的主将,左武关虽然兵员六千,品级却等同于上折冲府,属官品阶和上折冲府同阶。 因而赵羽的品阶是正七品下,七校尉从七品下,录事参军杨彦军从八品上与七位校尉同阶,旅帅从八品上,五曹参军从八品下,队正正九品下。 让众人来肯定不是简单的过来挂个旗子那点事情。 现在左武关还有三个官职空着,之前的左右都尉和别将三人殒身阵中。 因而苏策准备把三个裨将提上来,这是和赵羽商议过的 “左右都尉,别将空缺,今日就定下来,赵长史,由你拟文发于都护府。骑军裨将秦山明任正七品下左武别将,步军裨将常御,周丰武,常御充正从五品下假左都尉,周丰武充从和五品下假右都尉。”苏策开门见山的说道。 至于三位裨将的品阶和职官不一致,这就没有办法了,裨将是未授号的杂号将军,都是正六品散官。 秦山明是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从六品上的勋官飞骑尉,散六实七,散官衔和实职差一阶,身上又无爵位傍身,刚刚好,所以说的是任职。 而常御和周丰武两人之前都是散官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勋官都是骁骑尉,散六实五属于超阶任用,所以两人只能是假职,等到功劳攒够了才能把官职前的假字取掉了。 先给个甜枣,接下来就是巴掌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里,关内守军即将迎来自己最痛苦的日子。 边军中现在补充的府兵都是在各道厢军中选出来的佼佼者。不过和匪徒们作战只能说见过血,成为强军还差的远,边关的历练,练就的可不仅仅是强健的体魄,还有勇悍无畏的敢战之心。 七校尉手底下的兵都是老卒了,很多老卒按照年限已经晋升为正军了,他们需要值守城关的间隙,演练御敌防守即可。苏策带来的亲卫中可都是百战老兵,三四十的年岁正值一个府兵战力最强的时候,这些亲卫们经历的战阵无数,是关内守军最好的老师,当然也是最可恶的“敌军。” 拿着将作监用铁卷成的喇叭,站在城墙上汇报敌情,七校尉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指挥作战,手底下的军卒则按照自家校尉的命令对着空气防守。 骑军自成一体,秦山明带着苏策侦测周边的命令出了关。 剩下的两千新卒,苏策让常斌和周丰武先教教边关上的规矩。 一开始攻防演练中还有刺头觉得好笑,虽然听令,但是执行起来却如同儿戏,被亲卫们揪出来了上百人,苏策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柔和了,大笔一挥,上百人被夺去了军职,发回都护府。 空出来的位置则有两千新卒中的佼佼者填补。 四月的时间,左武关的兵曹参军一直在路上,送走了一百多老卒,关内有兵员空缺,去了一趟三关都护府要了一团新卒,月底才回来。 演练不是玩虚的,每天射出去的箭矢,虽然可以捡回来,但是总有折损不是,赵羽和手下各曹参事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忙着储备维修武备的事情。 苏策倒是闲了下来,白天披甲执刀的在关内转悠,晚上和手下众将校对着日趋完整的左武关沙盘推演攻防。 沙盘从最开始只有一个左武关到后面方圆三十里,五十里,随着秦山明传过来越来越多的信息,沙盘日趋完善,不说一草一木,起码对左武关及其周边尽收眼底,不过就是兵戈厅中已经无法摆椅子了,平日里只能围着沙盘站着。 五百骑中没有重骑,全是轻骑,趁着雪融之前把方圆五十里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 至于两千新卒一边教规矩,一边打磨身体,不过不是在关内,而是在关北,隔断山谷溪流有七条,溪流旁有很多石块,这两千新卒就挑了其中三条,把水流旁的石头堆砌为石堆,这些石堆也不是作为战时防御,只是减缓给可能到来的敌军行军制造些麻烦。 除此之外五十余里关北山谷,除了溪流还有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之前为了通商搭建了很多木桥,苏策和赵羽商议后,拆除了这些木桥。 让将作在山谷北方尽头寻了两处高山,派出三十将作去挖两座深入山内的暗堡,留守一百轻骑,负责以几人小队的规模爬上谷口两侧的山峰,监视谷口。 若是有敌军来袭,只需派出几名轻骑沿着两侧群山中的小道饶过山谷从后关入关,把消息传回来,剩下的轻骑藏身堡中,继续监视谷口,严禁出堡作战,三十将作则不断扩大暗堡的空间,改善驻守的条件。 按照苏策和赵羽的构想,日后扩大的暗堡将会屯藏火油,以备日后截断敌军退路做准备。整个山谷犹如一条长蛇,北武关处于蛇腹,这两座暗堡则在不断扩大中逐渐成为蛇口的毒牙。 谷口暗堡只是苏策突发奇想,真正要发挥预想的作用还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四月底了,暗堡刚刚有了点雏形就发现有四五队百人规模的九胡侦骑进入了山谷。 五月初三,苏策如同日常一样,在沙盘上考量着今天的“进攻计划”,就看到李怀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少军主,谷口急报!” 苏策抽出怀里的障刀,把竹筒中的用蝇头小字写满的布绢倒了出来,看到布绢所写,苏策脸上露出了笑意,就知道这些九胡人不安分,准备了一个月时间,也该见见成效了。 “敲鼓,聚将!”苏策喊了一声,把布绢丢在沙盘上,这次看一看到底是九胡人的头硬,还是他苏策守卫的左武关险要。 “喏!”李怀民转身大步走出都尉府对着鼓楼上打瞌睡的鼓手喊道:“娃子醒醒,都尉令,击鼓,聚将!” “李伯,没得睡,没得睡!”来自剑南道的鼓手,身高力壮,就是有些嗜睡,站起身子,连忙用手抹着嘴角的口水,讨好的拱了拱手,拿起一米长的鼓槌,深吸一口气对着与人高的牛皮鼓狠狠地砸了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富有节奏的鼓声瞬间传遍了左武关,值守的,演练的,假寐的……此时不管是做什么的左武关守军都停下了手里的时候,仔细分辨着鼓声传递而来的信息。 鼓声响! 鼓点,聚将! 战事将起! 对于大乾的府兵们来说,鼓声既是命令,也是光宗耀祖的机会,整座左武关开始沸腾起来,旅帅们扯着嗓子大喊:“集结,集结!”催促着自己的士卒集合。队正们大喊着自己的队伍名号,士卒们在伙头的带领下迅速整队……整座左武关瞬间充满了活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军情 在左武关聚将的时候,一队十余人侦骑也自后关入了城,他们来自三关都护府,奉命将谍报传递给左武关。 大乾国中有牡丹内卫,在四大边军中也有自己的谍报队伍。却冠以普通的“侦骑”二字。 不过,名字普通,却不代表能力普通,都尉府兵戈厅中将校林立,看到头戴玄武铁胄的侦骑,还是让出老一条路。 “苏都尉,侦骑探报!我等还有事,先行一步!”为首的侦骑把身上绑着的竹筒交给苏策,竹筒上还沾着血迹,转身就要走。 侦骑没有提他们此次前来路上遇到了翻山潜入的九胡侦骑,对于他们而言,路遇截杀如同吃饭喝水,生死比不过探宝。 这是一群置之死地的战士,当别的千军万马在高喊着胜利之时,只有他们沉默收敛同袍的尸骸。 大乾每一次战场上的料敌先知,都是这些侦骑们用血肉换来的。 侦骑没有提他们为什么要着急着走,苏策不会问,因为苏策知道为什么。 苏策接过竹筒,冲着厅外的李怀民喊道:“准备酒肉,让侦骑的兄弟们带着走!秦别将,领四百骑,送侦骑兄弟们一程!” 苏策没有客套的让侦骑们下去歇息,而是派出自己手底下仅有的四百轻骑跟着侦骑走一趟。 侦骑头领听到话后转身,默默的行了一礼。有了四百轻骑,那些潜过山脉的九胡侦骑们,想来是不敢乱来的,回去的路会好走很多。 苏策先是了一眼竹筒上的火漆,上面盖着三关都护府的都护帅印,杜陵县公印,还有公孙宗的私印,三枚印章无疑说明了竹筒内装的内容有多重要。 苏策抽出腰间的障刀,用障刀挑开火漆,打开竹筒,里面的布绢卷的很厚。苏策看完不由叹了口气,老帅算无遗策,今日方知何为安北。 雪融之际,九胡人遣精骑五万,老骑十万,罗斯奴隶五万,五月末至左武关! 沉下心来,苏策翻看着布绢上详细的笔墨。看完后交给一旁的长史赵羽。 九胡人和罗斯人日生间隙,罗斯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全力支持九胡人南下,和大乾做起了贸易,这让失去祖地北原的九胡人怎么能忍受。 去岁末,九胡人杀死了左武关两国税官,将贸市烧毁,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的城墙修筑完成,大乾三年不征,也不出关,九胡人在左武关占到一点便宜,不过要是想以此引燃罗斯和大乾的战争,只能说九胡人想的太多了。 大乾还需要最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将北原消化完,怎么会发动战争,而罗斯公爵利沃夫更不可能为自己手下的附庸和一个庞大的帝国开战。隆盛十二年的大战让他的领地至今没有恢复元气。 这两年利沃夫往东扩张从北室韦的手中抢到了黑水河北的千里土地,这才缓了一口气,不过与安东都护府隔河相望,却也是个问题。 至于税官被杀,那是罗斯王国的税官,又不是他利沃夫公爵的税官,因而公爵利沃夫不仅没有惩罚九胡人,反倒是给了九胡人五万室韦战俘充做奴军。 只剩下不到五十万人的九胡现在是公爵利沃夫的附庸,盘踞在狼烟山脉西北方,北边是罗斯王的附庸英罗侯国,南边是千里沙漠,往东是公爵利沃夫的领地,往西是回鹘,回鹘曾经是九胡的一支,本来是要往西跟着突厥人往西迁,不过却被安西都护府拦腰阻断。 突厥人往西遇到了乌古思,乌古尔人,往北是曼西人,赛尔库普人,往东是罗斯王国折络格公国和其附庸嘎斯侯国,往西则是步步紧逼的安西都护府,回鹘西迁之路被阻,旁边还有战力逐渐增加的陇右道厢军,可谓在夹缝中生存。 曾经千万人口的九胡,被大乾立国之战打的分崩离析,三百万人口的突厥人脱盟西迁,紧接着是二百万人口的回鹘人脱盟紧随其后,作为曾经九胡人最大的两部,带走了一半多的人口。 剩下四百万人的九胡人,在大乾自神武元年一直到隆盛十二年,整整一百零四年的持续征伐下,如今就剩下了不足五十万人口,其中男丁三十余万。九胡人北逃丢弃的妇孺沦为了大乾的奴隶,九胡也失去了再度崛起的根基。 九胡人中不乏智者,左武关前的挑衅只是其中一种法子,只要罗斯人和大乾人对上了,那么九胡就可以在罗斯人的土地上借巢生蛋,再度崛起。 另一种法子就是挑动罗斯人内乱,从中取利,说到底还是借巢生蛋。只是这个法子不能排除大乾掺一手,对于大乾来说,罗斯人要是内乱,三关,北原,安北三座都护府全力一击,鲸吞罗斯王国似乎也不是难事。 因而,九胡人只想挑起罗斯人和大乾人的战争,把自己摘出来,只是公爵利沃夫也不是傻子,把九胡人从狼烟山脉北麓赶到西边的沙山领地,让其自生自灭。甚至于前不久送给九胡人五万室韦战俘,就是想要九胡人去试探大乾现在的边军可否一战。 这是九胡人拒绝不了的阳谋,这次公爵利沃夫没有像两年前的那次一样给予九胡人全力支持。 要说九胡人两年前也是气数未尽,如今虽然只有五十万人口,但是不管青壮老迈,至少带甲十五万。 公爵利沃夫也觉得九胡人尾大不掉,难以真正的融入自己的公国,因为现在九胡人中的少壮派首领阿拉格巴日,这位新晋的首领,和他名字的寓意一样,是一头斑虎,自信可以率领族群重新回到他们的草原,这位新晋的九胡首领用最残忍的首段血洗了原来的九胡各部首领,成为了如今九胡唯一的首领。 公爵利沃夫是支持阿拉格巴日一路上位的人,在阿拉格巴日登上唯一首领成功后,公爵利沃夫立即送给阿拉格巴日五万室韦战俘。 和其他民族不同,室韦人喜好美酒美食,信奉力量,崇拜强者,因而投降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对于他们而言并没什么羞耻感,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中压根没有家庭民族的思想,如今只是以部落聚居,分为南北室韦,安东都护府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挑起南北室韦的战争,坐收鱼翁之利。 通过大自然的优胜劣汰,成年的室韦人一个个都是现成的战士,公爵利沃夫要不是靠着手下军队兵甲齐备,和室韦人的战争还说不好谁占上风。 侵占了足够的土地后公,爵利沃夫害怕安东都护府黄雀在后,因而送上来美酒和室韦人停下来战争,当然有美酒的室韦人也就不在乎他们的损失了,反正自己的部落有美酒喝了,那些倒霉的部落,管他们做什么,和自己抢酒喝吗? 三年不征,这是最后一年,苏策知道大乾的朝堂上早已有了定论,可伐不可征,如今关键的最后一年,三相更是给兵部施压,可守不可伐。 帝国中枢已有定论,仅靠安北一脉朝堂上的势力是没有法子改变朝堂上的定论,或者说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至于其他三大边军,更是指望不上,不在背后捅刀子就算对得起同袍之义了。 勋贵中有威望的勋贵们老的老,去世的去世,当干之年的又在各道练兵,圣人之前的东狩,勋贵去四去其一,伤了元气,如今在去长安的勋贵不足四分之一,否则大乾朝堂上怎么会罕见的以文臣论断国事。 苏策摇了摇脑袋,太远的事情不再去想,如今九胡人的侦骑入了谷,大军虽然未动,但是五六百里的路程,对于骑兵为主的九胡人来说,也不过几天时间就能赶到。 等到谷中情报被九胡侦骑搜集好,九胡大军随后就到。 想到这里,苏策还需要感谢一下公爵利沃夫,感谢他送给了九胡人五万室韦人,这些室韦人可不会起马,生活在林海雪原上大乾他们是很好的步兵,却不善骑马,这就让九胡人来犯的速度变缓了很多,五月末,从现在到近一个月的时间,北原安北两座都护府的援军应该能到,不过到那时就不是九胡侵扰,而是大乾征伐了,这却会让三年不征成为空话,给本就强势的文官们落下口实。 况且两座都护府也有自己的防务。北原上至今还有小股九胡部落没有清理干净,据险而守,安北都护府更是安北一脉的大本营,有着协防陇右道,威慑吐蕃的使命。 为了防止罗斯人声东击西,三关都护公孙宗还不能将宝压着左武关上,北定关和右威关也需要防备罗斯人南下。因而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派大股援军援助左武关。 不过,如今最希望罗斯人攻打三关都护府的人估计是安东一脉的人了,只要公爵利沃夫起兵,公国国内兵力空虚,他们就可以从黑河北上轻松的占据大片土地。 开疆扩土的大功怎么也够安东一脉的人出一串勋贵了。前几年安北一脉升官封爵者众多,其他三脉可看的眼睛都红了。 靠人,终究不如靠己!只希望北原和安北两府的动作能快些。否则按照现在的态势,左武关很可能成为战局糜烂之地。 大乾最喜欢打的是一锤子买卖的大决战,凡是大决战,大乾军阵所向披靡,苏策经历的大石之战就是二十万打七十万,大胜! 而如今可能到来的战争却可能成为钝刀子切肉的消耗战。 等到赵羽看完把军报传递给左右都尉,七校尉看完后,众人的眼神都看向了苏策。 苏策苦笑一声,脸色沉了下来:“各位,显而易见,钝刀割肉,抗住了,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扛不住,你我都是安北一脉的罪人,军情不必瞒下,通报全军。 令,将作营全力制作箭矢,后关校尉高宏率后关营五百人,着白盔暂任督战,越关而逃者斩!其他六营兵甲不离身。 右都尉周丰武辖制轻步营,左都尉常斌辖制重步营,随时做好抽调准备。 长史赵羽向公孙都护求援,补充兵员缺口四千人,箭矢,武备,材料能给多少给多少,还有军医和药材也是一样。” “喏!”众人齐声应喏,不过却没有散去,而是在沙盘上开始沟通作战时的细节。 苏策给赵羽一个眼神后,两人去了左厅,让李怀民把守住门口后,苏策开口说道:“你是栎阳县公的侄子,照理来说也是我安北一脉的人,帮我给都护的文书夹带张纸条,内容某不瞒你,就写,三年不征,只剩八月,军方不可擅动,给文官落下口实,莫要计较一城一地几人之得失,物资越足,左武关撑得越久,北原,安北的兵能不借就不要借。撑不住的时候,左武关会点燃狼烟,第三年,难熬呀!” 苏策叹了一口气,如果苏策不是安北少军主,此时恨不得大战的规模越大越好,但是当边关的战争掺杂了朝堂和各军纷争的时候,苏策就不能以武将的角度去看待战争了。 这一战避不过去,却不能大打,只能熬,九胡那可是三年不征后安北一脉的晋爵之功,现在拿了太早了。 苏策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回到兵戈厅,把前哨校尉谢开峥拉到一旁吩咐一些细节:“左武关本是不建前哨那段的,三关本应只有十八位校尉,你是多出来的一个,而且守的是左武关面敌之处,你可知这个机会是你父付出怎样的代价才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多的话不说,你心里知晓,多一道前哨就多了一份保险,你也知道,守城之时多一道城墙和少一道城墙的区别。 城墙虽高三丈,却不能掉以轻心,此为重中之重。前哨不失,左武关固若金汤,前哨若失,我等只剩一道防线。这是天壤之别。 关塞险要,狭长,只有你的前哨相对好攻一些,也是九胡必攻之地,给你两旬时间,加固城防,水口流经前哨,你亲自监工,让将作营在原有两道铁门上再加一道铁门,留出百人专门镇守水口,不要动他们,人不够了找左右都尉去要。 你的前哨低于前关十米,平日从前关城墙和前哨城墙通行的廊道,若是前哨有失,我会让人用巨石堵死,这一点不想瞒你。 守好前哨,你祖河间郡公谢发是安西军那边的人,你父亲谢延平为郡公府庶子,却是我安北一脉的女婿,你母亲是广平郡公刘吉的嫡女,你父因战致残,至今与我一般只是个开国伯,位不过四品。 你父说是安西一脉当年在那一战中使坏,我等安北一脉的人信他的话,却不能为他一人出头,就恶了整个安西军,安西安北两军若是交恶,大乾还不知道会生出那些乱子,不过现在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安西军中有人生了异心,妄想复辟,现在还没查到是谁。 你家出于安西,职于安北,脚踩两船,只能玩命,你父玩命,所以安北一脉信他,却不能帮他,今朝,该你玩命了,否则即便日后我信你,其他人却不会信,你家门楣需要你去拼杀出来。 你父亲的断臂之仇,还需要你去报,你的身份如今还是太低了,就连我也只知道些皮毛,你如今查不了。今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哪怕战陨,也死的明白。 不管是光耀门楣,还是为父申冤,都得靠你自己,好好准备吧,尽量活下来。” “某醒得,多谢少军主,前哨在,某在,前哨失,某亡。”前哨校尉谢开峥年近三旬,忽然知道这些,眼眶满是泪水,长幼嫡庶中的心酸只有他明白,因为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 公侯子嗣,立嫡不立庶,安分点的,富贵荣华,却难施抱负。心怀壮志者,却处处受到掣肘,谢开峥也是家中庶子,其兄谢开来是嫡子,和祖父河间郡公走的近,这样的人安北一脉不敢用,谁知道是不是安西一脉派过来。 但谢延平也为安北一脉立过功,更是丢掉了一条右臂,为了子嗣求一个赚取功勋的机会,安北一脉无奈,启用了谢开峥这个庶子,至于日后谢开峥能不能得到重用,就看他能不能活过这一仗。 庙算者,胜! 从三关新建,安北一脉就在布局着三年不征之后的事情,当年能从大齐手中兵不血刃的夺过皇位,安北一脉怎么会只有明面上那点勋贵,安北一脉的身躯在大乾,大脑却在大乾祖地,圣人平衡文武,若是没有安北一脉的配合,又怎会事事顺心。 而苏策也是一点一点的从老师李思哲的口中一点点的掀开安北一脉的真实面貌。 曾经苏策以为安北一脉只是安北都护府,后来以为安北一脉是安北都护府出身的人,如今苏策才知道那些只是安北一脉的冰山一角,至于完整的安北一脉是什么样子,苏策不会去妄加猜测,因为身为少军主的他迟早有一天会知晓,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坐稳军主之位后才能知全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安北谋战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五章安北谋战有了侦骑的谍报左武关的将校们倒是没有着急忙慌的着急应战,左武关满员应当需要万人,如今只有六千兵员,如果四千新卒能战前补充到位,那就算不上缺兵少将了。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左武关特殊的地形本就易守难攻,况且还有四千边军老卒,众人也只是被二十万的敌军数量吓了一跳,下午一推演,整个敌军能够攻击的地方只有前哨左右两塞三处。 若是连山的两道矮墙被破,左武关被敌军围困,也不过加上左右御和后关,城墙下是几十米高的陡峭石脉,大型的攻城武器也到不了近前,更何况九胡人还不一定有。 因而众将校越讨论眼中的神采越亮。 不过苏策却并不是像手底下将校那么乐观,出长安的时候,老帅就曾叮嘱过,因为三年不征,安北一脉三府中,北原安北两府只能等到左武关被破关,否则是不会提供兵员援助三关都护府的。 因而这一仗只能三关都护府独自承受,而三关都护府作为三府中最后一个建立的都护府,手中的兵员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充裕。 照理来说三关都护府是上都护府,统兵十万,但是如今三月的军报中,三关都护府的兵员至今堪堪达到七万五千人。 不过三关都护府的防守辖区可大了去了,狼烟山脉纵横东西千里,可不只是只有三道山谷可以通行,山中峡谷众多,虽说峡谷难行,但是也阻拦不了小股九胡人南下。 因而,除了三关之外,三关都护府还在狼烟山的可供通行的几十道峡谷中建设了大大小小的烽燧,戍堡,军镇,山脉南部除了三关都护府所在的狼烟城还有左一,左二,右二,右一四座守捉城,共计一府四城十二镇镇三十六戍,烽燧过百。 兵马上,因为三关都护府主防狼烟山脉,因而七万五千人马中骑兵只有两万人,剩余五万五千边军都是步卒。 苏策听着手下将校们的争吵,心中仔细盘算着怎么能将左武关守得更久一些。 都护府本部兵马两万人,四座守捉城,每城六千人,镇,戍,烽累计一万三千人,光是这些就用掉了三关都护府五万七千人马,剩能给三关的人马也就一万八千人马了,其中还有刚到的六千新卒,苏策来前每关都是四千人马。 苏策之前让赵羽找都护府要兵,而且说出来的数字不是五千上万,而是四千,其实是因为三月份从各厢军中抽掉给三关都护府的新卒正好是六千人,本来这六千人是要在都护府暂留到六月份,凑够三关都护府十万人马后,才会分给各军的。 苏策来时领了两千新卒,再要四千新卒,也是事从紧急,没有办法的办法。 四千老边军加上六千新卒,手底下一万兵员,加上左武关的险要,九胡人这次不撞断了骨头是过不了左武关的。 盘算好手底下的兵员,苏策心里也有了底气。 五月末后的左武关估计会沦为血肉磨盘,因而苏策下的第一道军令,不是做好城防,而是把撒在山谷了两侧山脉中训练的新卒叫回关内,至于九胡侦骑,想怎么侦查就怎么侦查吧。 至于北山口两座暗堡的一百骑兵,苏策也让人叫了回来。 晚上,苏策看着准备通宵推演的众将校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让李怀民夜里给送些吃食茶水,而苏策则回到了后院去找赵羽了。 左武关守多久说到底需要兵戈厅中的那些将校,但是依靠着险要城防,加上上万兵力,固若金汤的关塞,现在还剩最后一个短板,那就是左武关的武备粮草。 苏策进了后院,后院分为南北两院,北院住着苏策和亲卫,南院住的是赵羽和众曹参军以及从吏。两个院子都住着百余人。 关塞险要,里面还要屯兵,因而并不像长安城那样宽松,三将手下的两千新卒,五百骑兵住在城内坊中,七校尉手底下的兵则都不住在关内,左右塞的兵还能住在山坡小屋中,其他五营的兵就只能住在大小箭楼中或者自己所守城墙下的联排小屋中。 而都尉府上的近两百人只能住在百米宽,一百多米长的后院中。 后院是两座大院子,大院子中套着好几套小院子,赵羽和众曹参军住一个院,里面的房子都是带着套间的小屋,那些从吏住的都是单间小屋,在左武关中已经算是好房子了,至少比北院中那些五人一屋,睡通铺的亲卫强不少。 亲卫们也不计较,要真计较,那些住在箭楼中,十人的大通铺怎么算? 戍边可不就是来吃苦的嘛! 苏策走进南院,冲着自己夜里在后院巡逻的亲卫点了点头,走进赵羽的院中,“咚!咚!咚!”扣响了赵羽的房门。 右厅今天散的早,赵羽和众曹参军这会儿都躺下了。 “谁呀!”屋中的油灯点燃,赵羽披上衣服,嘴里盘问着,穿鞋去开门。 一开房门,看到身上甲胄未脱的苏策的,老脸一红,主将未睡,自己的右厅却早早散了,这确实有些不合适。 “还不让我进去!”夜色深,在油灯的照耀下,苏策没有看到赵羽的脸色有变。 “唉!唉!您请!”赵羽连忙让开身子,让苏策进屋,苏策对着身后的十个亲卫说了一声:“在这守着!”便走进了房门。 苏策不喜欢和人绕弯子,刚一坐下就表明了来意:“赵长史,后日你需要替我走一趟狼烟山,北武关的粮草是按着四千人的份额备下的,四千人吃到九月就没了,这一仗打的瞬间会很久,咱们左武关这次至少需要备下一万人吃到明年开春的粮草。 明日北谷口的一百骑回关,让他们护送你去狼烟山,会同之前送侦骑回去的别将秦山明,带上四千新卒把粮草押送回关,今天是初四,以廿十五日为限,敌军说是月末至,我等需早做准备,等你回来后,战事估计就要开始了。 之后,我主战,你主内,事关我安北一脉的大事,不可懈怠,你房中有笔墨的话给我取过来,带着我的信过去,公孙都护会全力支持你的。” 赵羽闻言没有多问,连忙去拿笔墨,布绢,苏策也没有避开赵羽,等到赵羽磨好了墨,提笔便写。 “公孙军头亲启,三年不征,已成定局,大战乱政不可为,左武求援文书已发,援四千新卒,箭矢四十万,粮草六月份额,合律不合战。 吾观左武险要,非十倍之敌不可破,战端一开,敌久攻之下,必绕关南下,南谷葫芦口,沟壑纵横,可屯兵于此,防九胡绕关而过,侵我国土。 北军军主令,文书之上,增半年粮草,箭矢三十万,伤药,草药无算,以狼烟城全部运力援助左武,廿二十日前送至,此后,全力防守葫芦口,改大战为小战,如此安北谋划可成。” 苏策写完后,等在墨迹干了后,赵羽很有眼色的拿来一个竹筒和火漆,加热火漆后,赵羽看着苏策从怀中掏出一枚黑玉玄武印,印章上的玄武不是民间所说的龟蛇合体,而是龟蛇缠斗。 “玄武印!”赵羽睁大了眼睛,喊了一声。 “噤声!”苏策撇了一眼赵羽,来时栎阳县公打过招呼,赵羽是本家侄子,能照顾便照顾一下,苏策也没有和赵羽客气,虽然年纪比赵羽小几岁,不过一巴掌还是呼了过去。 赵羽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从惊讶中缓过了神,其父是栎阳县公赵坦的弟弟,降等袭爵,爵位轮不到他身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大乾爵位难得,皇族子弟想要得爵更难,因为身为监军,除非大军到了绝境,否则是上不了战场的。 苏策拍了赵羽一巴掌,赵羽身体也没有摇晃,苏策心想,找个机会,让赵羽上城墙也攒点军功。 想到这里,苏策的心思有些活泛了,如今左武关上的三将七校尉看似愚钝,其实都是人精,只是在他面前装傻充愣罢了。 这场安北一脉谋划两年的一战,其实是安北一脉给他选出来的属将,这些将校们的家势如今并不显赫,但是往祖上几代数,那都是安北勋贵中的侯伯。 到了明年,会有更多这样的落魄勋贵子弟出现在战场上,将门也就是有个好名声,勋贵们能压住将门士族,怎么会只是一群莽夫,闷声发财才是正道。 苏策没让赵羽送他,手指敲着腰吞,迈着八字步,苏策走回了自己了北院。 李怀民伺候着苏策卸甲,四旬的李怀民是苏策老师李思哲在路边捡来的孩子,跟随老帅二十几年,属于老帅夹袋中的人才,现在看上去只是个沉默寡言的亲卫头子,其实早年间跟随老帅,那也是军阵上的猛士,只是为了报恩,一直以亲卫自称,老帅拗不过,就随了他的心意。 苏策回了房,还以为李怀民去了旁屋睡觉了,谁知道李怀民这时候来敲门了,门一开,李怀民端着泡脚桶就进来了。 “李叔,我自己来!”看着李怀民端来的泡脚桶,苏策一拍额头,又来了,哪能让他伺候呢,这般待遇,换老帅来还差不多。 “少主,这是属下该做的!”李怀民执拗的把泡脚桶放下,把苏策按在床边,苏策也不反抗了,从长安来时就这样了,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这个老叔可要难过好几天,也不知道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唉唉,李叔,我自己来!自己来!”苏策自己脱去了鞋子袜子,等到水温凉了,苏策把脚从桶里拿出来,自己擦脚,乖乖躺好,盖上被子,李怀民看到苏策闭眼,吹灭了油灯,端着泡脚桶出了苏策的房间。 房间暗了下来,苏策的眼睛却睁开了,长叹了一口气,大乾征战百年,像李怀民这样的可怜人不在少数。 父亲戍边,陨于战阵,母亲改嫁,有的带过去改姓,剩下的孩子,有的被亲族领养,还有的就流落民间,吃的苦头一辈子也忘不了。 有的苦,吃一辈子的糖也甜不回来! 左武固守,手底下这一万边军最后又能剩下来多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皑皑白骨铸万疆! “慈不掌兵呀!”苏策呢喃了一声裹着薄被陷入了沉睡。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胡至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六章九胡至既然做好了孤城一战的准备,整座左武关在第二日便忙碌了起来。 赵羽带着一百轻骑去了狼烟山。 七校尉手下三千五百老卒与左右都尉手下两千新卒出关。 坚壁清野! 谷中有九胡游骑,苏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没想瞒着九胡游骑。 左武关周围的林木遭了殃,粗壮的林木最先被砍伐,一股脑的运回了关内,除此之外,细一点的也被砍伐殆尽,大军所过犹如蝗虫洗地。 林木变成了木材,处理下来的杂木变成了柴火,苏策和手下将校们忙着谋划布防。 而马背上的赵羽换马不停的往狼烟山送信。 事从紧急,三天后,左武关的求援文书刚到,赵羽带着苏策的信也到了。 三关都护公孙宗知道老帅李思哲的谋划,这是安北十二军头两年的布局,如今到了收利息的时候了,他自然不能拖后腿。 中午到的赵羽都没有来得及休息,连夜赶路赵羽的大腿内侧都磨出了水泡,都护公孙宗在起草调令,赵羽就在堂中脱去裤子,秦山明拿着铁针把棉线穿过赵羽大腿内侧的水泡中。 “拿好调令,立即出发,左一左二两座守捉城的粮草军械能拿多少那多少。两城守捉郎会帮你们一起运送。此战,孤城在外,护好军主,去吧。”公孙宗在写好的布绢上用印,塞到铜管中,用火漆密封,盖上自己的私印。 其他两位副都护,长史,把抄录好的文书副本盖印放在铁盒中留存,日后若是朝堂发难说三关都护府擅起边衅也有个说法。 “喏!”秦山明扶着赵羽走出三关都护府,赵羽呲牙咧嘴的爬上马背,一个骑兵用布条把赵羽捆在马背上。 秦山明呼号了一声:“出!” 五百轻骑从三关都护府所在的狼烟城西门奔出。 身后是四千新卒在狼烟山的新军都尉带领下往西赶去。 骑兵有调令在身走在前面,他们需要通知左一左二守捉城运输粮草武备去左武关先行一步,而后面的跟随的新军护送着从狼烟城出来的车队。 五月廿五日至,此为军令,失期者,斩! 将作营三百人齐上阵,一根根原木被分割,武库中床弩构件被启用,在将作的手下一架架床弩成型,学徒们用工具切削着床弩所用的弩箭箭杆…… 谷北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在大地上绵延几十里,骑兵,步军,羊群,走的不紧不慢。 谷南左一左二守捉城抽调了八千守捉郎,押送着粮草,武备,草药,驽马吃力的拉着大车把一车车的物资送进左武关。 如今的左武关可谓没有下脚的地方,众曹参军忙的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很快将作监对面的四个百米长宽的仓库十几天就被堆满。 人头大小石块垒在三里长街上,两千步卒分去了左右塞,左右都尉成了空头将军,不过过几日四千新军到达,他俩手底下又有兵了。 左武关一共有三座主箭楼,高两丈半,分为三层,占据了三十米的城墙,宽两丈,后面留着一丈的通道,另外还有六座角楼,长宽皆为三丈,坐落于城墙拐角,另外还有城墙每隔五十米一座凸出城墙的马面,马面上有箭楼,长宽皆为三丈,三面面敌,高两丈,分为两层半,下面两层是砖石结构,上面半层是露天的木制女墙,这样的马面箭楼左右御五十座,左右塞五十座。 而在普通的城墙段,则是由将作监抽调部分将作和学徒,指点边军们制作木廊,所谓木廊是在原本女墙的基础上固定木框,分为两层,一层为原城墙部分和木排组成,上面则是木板和铁钉连接,构成穹顶,顶上是木制女墙,这里不设兵员防守,只有敌军登上来的时候,这里才会派兵将敌军赶下去。 木廊即可防止敌军箭矢抛射,又可作为弩手的站位。每隔一米一个孔位,用于弩手防守,在木廊后面的空地上是弓手的战位,他们可以在这里向外抛射羽箭,也可以登上木廊二层攻击爬到近前的敌军。 除此之外槎牌、遮箭架、叉竿、抵篙、铁提钩、守城木立……也制作了不少。 至于之前制作好的床弩到十九日已经搬上了各楼中。 主箭楼十二具床弩,另有六具床弩备用,凸出城墙的角楼设有十六具具床弩,另有八具备用,马面上的箭楼设有两具床弩,另有一具备用。 三座主箭楼,六座角楼,一百一十二座马面箭楼,总计床弩五百三十四架,三分之一为备用床弩。 当城墙上如火如荼的建设初具雏形后,各军开始选兵,守军分为三等。 一等为弩手,关内原有臂章弩六百张,后面将作营有制作了四百架,凑足了一千张,一千弩手多出于老边军。 二等为弓手,刀盾,枪盾,床弩手,共计三千人。 三等为辅兵,共计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两千新卒。 廿三日,赵羽和秦山明赶回了左武关,随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四千新卒和第三批物资,也是最后一批物资,两座守捉城被搬空了,除了给自己留下来四分之一用于谷南段葫芦口防守,剩下四分之三都送给了左武关,这让左武关越发拥挤。 秦山明的五百骑兵,苏策一封调令归左一守捉城暂管,汇合左一左二守捉城的骑兵巡守狼烟山南麓,防止小股九胡人翻山潜入。 腾下来的骑军坊被推平了马厩,用木材搭建了两层的木楼,这才勉强塞下了四千新卒,跑马的平地成为了了伤兵营,一百多位从狼烟城左一左二守捉城的军医在此坐镇,军医和四千新卒是苏策敢于孤城独守的底气。 之前的六千守军都上了城防,左右塞各五百战兵,前哨前关后关各五百战兵,左右御各一千战兵,一千五百辅兵等比分散在各处,还有一千战兵作为轮换。 新来的这四千新军则成为左武关的第四等兵员,每等递补。 廿四日,九胡游骑已经不在隐藏形迹,在关北五百步遥望左武关。 左武关这二十天一天一个样子的加固城防。 九胡人心急,却不傻,手头上有五万室韦人,怎么会用自己的人命去填左武关这个血肉磨盘。 廿七日,九胡大军入谷,廿九日,九胡兵锋至左武关北两里,以此为界安营扎寨。 九胡首领阿拉格巴日知道这是回到北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此战胜,按照他与罗斯众公国的盟约,罗斯人将会起兵百万南下,代价是北原割让北侧中部,南侧则能重回九胡之手。 不过前提是九胡人能扫出一条跨越狼烟山的通道,而左武关则是这条通道上九胡人不得不碾碎的阻碍。 阿拉格巴日骑着战马带着自己的狼牙卫到了关南一里处的一处十几米高的小丘上,看着露出獠牙的左武关,几十米上百米高的石脉上遍布的木制拒马,不用想还有空隙间还会有铁蒺藜。 雄关险要,不过阿拉格巴日也不着急一时片刻。 九胡人整个五月末都没有派兵叩关,只是一味地修整营地,东西宽六里,南北绵延二十里。 苏策也乐的与九胡人拖时间,安北一脉拖的起,九胡人却拖不起。 只有阿拉格巴日知道,他不是在拖时间,而是手中二十万大军,是九胡南归的最后希望,他不得不慎重。 夜里阿拉格巴日拿着九胡游骑画好的左武关地图,眉头就没有松下来,就连最喜欢的百果酿都没喝完,顺手赐给了亲卫孟巴图。苏策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回长安会狠狠地夸赞李常。自古以来酒就是奢侈品,他都不知道李常把酒都能卖到狼烟山北。 此时的左武关很安静,战位上的边军抱着武器席地而睡,箭楼上的哨兵,三人一组,眼神锐利的盯着城墙下的一举一动。 城中五人一队的辅兵正在巡逻,城中粮草武备军械众多,可不敢失了火,苏策此时也没有睡,领着亲卫在关中察看城防和储备。 前几天在城中心各处泉眼都用青砖铺成几米见方的水池,苏策捧起一捧水,饮了几口,有股子砖头味道,想来过几天就没味了。 城中的这些泉眼水量有大有小,集中在后关那块,扩大了泉眼,水量增加了很多,除了每天供应上万人还有几百匹战马饮用外,还有不少漫出去的,顺着青砖暗道连接着各处茅房。 自古以来,缺粮,疫病,火灾都是城破的主因,粮草左武关不缺,一万多人吃到明年开春也够了,就怕疫病和火灾。每隔五十步放着大木桶,辅兵们每天会给这些木桶中添水,小火几桶水下去就灭了。 况且关内四千新卒们也不是闲在营房中,之前在厢军中剿匪见过血的两千多人抽调出一千人和一千老兵混住住在城墙下的联排房下,随时补充到各战营,剩下的一千多,抽出一千作为后备营。 最后挑剩下帝王两千人,五百人划给军医,负责战时运送伤员,现在跟着军医们学着处理外伤。 五百人的伙头营,两百百人专门做饭,一百人专门烧热水,两百人运送食物水袋到城墙下,交给辅兵,再由辅兵分给战兵。 五百人的关防营,负责关城中的日常巡逻,防止火患出现,五百人的运输营辅助将作营,将武备军械送上城墙。 苏策巡视了一夜,把关城和左右塞都转了一遍,战前巡视,鼓舞军心这点事情,苏策不用别人提点,这点为帅之道,在长安时,老帅都叮嘱过了。 黎明时分,苏策转到了前哨,前哨校尉谢开峥此时正在主箭楼中巡视,时不时的给士兵们掖掖被子,殊不知五月末天气热了起来,人睡觉怎么盖的住被子。 “都尉!”前哨校尉谢开峥看到苏策,小声喊了一声,苏策招了招手,走到了主箭楼外,苏策让放哨的哨兵回去睡会儿,带着亲卫和谢开峥走上露台,苏策扶着厚实的木女墙,看着两里外灯火阑珊的九胡营地。 谢开峥站在苏策身后,苏策缓缓开口:“九胡人阵仗挺大的,不过也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后面我不会来前哨了,这里交给你了,也不知道这是个机会,还是个死局。翁城中有一千兵力,给你的,稀罕着用!兵部给我安北的将军罐只有一万个,前哨重任交给你了,莫让你父,我等安北将失望!” 苏策说完话叹了一口气,望着九胡人的营地,这一仗,九胡人只会死战,不知道多少好儿郎陨命此地。 前哨校尉谢开峥吸了一口带着黎明寒意的空气,看着苏策背影回道:“都尉,某懂。” 苏策看了一会九胡人的营地,整齐有序,看来九胡人从大乾和罗斯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这一仗不好打,这是他苏策奠定军主之位的一战,一战成名则还罢了,若是败,苏策没想过会败! 天色亮了起来,苏策的身上积了一层露水,露水汇聚顺着甲胄的甲片滴在地上,头上铁胄留下来的露水让苏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苏策转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看着陪着自己肃立了快一个时辰的前哨校尉谢开峥,想到怀里还有一袋蜜饯,伸手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谢开峥:“东市买的岭南蜜饯,苦的时候吃一枚。” 前哨校尉谢开峥接过布袋,行了一礼:“谢都尉!” 苏策拍了拍谢开峥的肩膀,故作豪爽的说道:“回长安,请你喝酒!” 等到苏策走下露台,听到身后谢开峥喊了一声:“都尉!” 苏策扭头看向谢开峥,谢开峥举了举手中的布袋,朗声喊道:“都尉,某家在宜平坊,快十年了,还没回去过,戍边前,阿耶带某去过得胜楼,那里的羊肉好吃,某想吃!还想喝一口百果精酿!” 苏策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冲着谢开峥喊道:“好,回去后,定让你吃个够,喝个够!”说完,苏策转身拉下面甲,头也不会的走下前哨城墙。 沿着三里长街走过前关城墙,沿途的各营边军各司其职,苏策也没有再打扰,战事一起,前关处的城门也会封死,前哨和左武关就只剩下两座砖石廊道连接了。 回到都尉府,此时天亮了,往日吵闹的兵戈厅中也只剩下苏策和李怀民两人,李怀民附身低着头端着铜盆,小声说道:“少军主洁面!” 苏策掀开面甲,涕泗横流的脸上冲李怀民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伸手洗去脸上的狼狈,面巾一擦,恢复了往常的冷面。 本为棋盘一落子,怎见不得他人苦。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兵临左武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六章兵临左武既然做好了孤城一战的准备,整座左武关在第二日便忙碌了起来。 赵羽带着一百轻骑去了狼烟山。 七校尉手下三千五百老卒与左右都尉手下两千新卒出关。 坚壁清野! 谷中有九胡游骑,苏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没想瞒着九胡游骑。 左武关周围的林木遭了殃,粗壮的林木最先被砍伐,一股脑的运回了关内,除此之外,细一点的也被砍伐殆尽,大军所过犹如蝗虫洗地。 林木变成了木材,处理下来的杂木变成了柴火,苏策和手下将校们忙着谋划布防。 而马背上的赵羽换马不停的往狼烟山送信。 事从紧急,三天后,左武关的求援文书刚到,赵羽带着苏策的信也到了。 三关都护公孙宗知道老帅李思哲的谋划,这是安北十二军头两年的布局,如今到了收利息的时候了,他自然不能拖后腿。 中午到的赵羽都没有来得及休息,连夜赶路赵羽的大腿内侧都磨出了水泡,都护公孙宗在起草调令,赵羽就在堂中脱去裤子,秦山明拿着铁针把棉线穿过赵羽大腿内侧的水泡中。 “拿好调令,立即出发,左一左二两座守捉城的粮草军械能拿多少那多少。两城守捉郎会帮你们一起运送。此战,孤城在外,护好军主,去吧。”公孙宗在写好的布绢上用印,塞到铜管中,用火漆密封,盖上自己的私印。 其他两位副都护,长史,把抄录好的文书副本盖印放在铁盒中留存,日后若是朝堂发难说三关都护府擅起边衅也有个说法。 “喏!”秦山明扶着赵羽走出三关都护府,赵羽呲牙咧嘴的爬上马背,一个骑兵用布条把赵羽捆在马背上。 秦山明呼号了一声:“出!” 五百轻骑从三关都护府所在的狼烟城西门奔出。 身后是四千新卒在狼烟山的新军都尉带领下往西赶去。 骑兵有调令在身走在前面,他们需要通知左一左二守捉城运输粮草武备去左武关先行一步,而后面的跟随的新军护送着从狼烟城出来的车队。 五月廿五日至,此为军令,失期者,斩! 将作营三百人齐上阵,一根根原木被分割,武库中床弩构件被启用,在将作的手下一架架床弩成型,学徒们用工具切削着床弩所用的弩箭箭杆…… 谷北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在大地上绵延几十里,骑兵,步军,羊群,走的不紧不慢。 谷南左一左二守捉城抽调了八千守捉郎,押送着粮草,武备,草药,驽马吃力的拉着大车把一车车的物资送进左武关。 如今的左武关可谓没有下脚的地方,众曹参军忙的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很快将作监对面的四个百米长宽的仓库十几天就被堆满。 人头大小石块垒在三里长街上,两千步卒分去了左右塞,左右都尉成了空头将军,不过过几日四千新军到达,他俩手底下又有兵了。 左武关一共有三座主箭楼,高两丈半,分为三层,占据了三十米的城墙,宽两丈,后面留着一丈的通道,另外还有六座角楼,长宽皆为三丈,坐落于城墙拐角,另外还有城墙每隔五十米一座凸出城墙的马面,马面上有箭楼,长宽皆为三丈,三面面敌,高两丈,分为两层半,下面两层是砖石结构,上面半层是露天的木制女墙,这样的马面箭楼左右御五十座,左右塞五十座。 而在普通的城墙段,则是由将作监抽调部分将作和学徒,指点边军们制作木廊,所谓木廊是在原本女墙的基础上固定木框,分为两层,一层为原城墙部分和木排组成,上面则是木板和铁钉连接,构成穹顶,顶上是木制女墙,这里不设兵员防守,只有敌军登上来的时候,这里才会派兵将敌军赶下去。 木廊即可防止敌军箭矢抛射,又可作为弩手的站位。每隔一米一个孔位,用于弩手防守,在木廊后面的空地上是弓手的战位,他们可以在这里向外抛射羽箭,也可以登上木廊二层攻击爬到近前的敌军。 除此之外槎牌、遮箭架、叉竿、抵篙、铁提钩、守城木立……也制作了不少。 至于之前制作好的床弩到十九日已经搬上了各楼中。 主箭楼十二具床弩,另有六具床弩备用,凸出城墙的角楼设有十六具具床弩,另有八具备用,马面上的箭楼设有两具床弩,另有一具备用。 三座主箭楼,六座角楼,一百一十二座马面箭楼,总计床弩五百三十四架,三分之一为备用床弩。 当城墙上如火如荼的建设初具雏形后,各军开始选兵,守军分为三等。 一等为弩手,关内原有臂章弩六百张,后面将作营有制作了四百架,凑足了一千张,一千弩手多出于老边军。 二等为弓手,刀盾,枪盾,床弩手,共计三千人。 三等为辅兵,共计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两千新卒。 廿三日,赵羽和秦山明赶回了左武关,随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四千新卒和第三批物资,也是最后一批物资,两座守捉城被搬空了,除了给自己留下来四分之一用于谷南段葫芦口防守,剩下四分之三都送给了左武关,这让左武关越发拥挤。 秦山明的五百骑兵,苏策一封调令归左一守捉城暂管,汇合左一左二守捉城的骑兵巡守狼烟山南麓,防止小股九胡人翻山潜入。 腾下来的骑军坊被推平了马厩,用木材搭建了两层的木楼,这才勉强塞下了四千新卒,跑马的平地成为了了伤兵营,一百多位从狼烟城左一左二守捉城的军医在此坐镇,军医和四千新卒是苏策敢于孤城独守的底气。 之前的六千守军都上了城防,左右塞各五百战兵,前哨前关后关各五百战兵,左右御各一千战兵,一千五百辅兵等比分散在各处,还有一千战兵作为轮换。 新来的这四千新军则成为左武关的第四等兵员,每等递补。 廿四日,九胡游骑已经不在隐藏形迹,在关北五百步遥望左武关。 左武关这二十天一天一个样子的加固城防。 九胡人心急,却不傻,手头上有五万室韦人,怎么会用自己的人命去填左武关这个血肉磨盘。 廿七日,九胡大军入谷,廿九日,九胡兵锋至左武关北两里,以此为界安营扎寨。 九胡首领阿拉格巴日知道这是回到北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此战胜,按照他与罗斯众公国的盟约,罗斯人将会起兵百万南下,代价是北原割让北侧中部,南侧则能重回九胡之手。 不过前提是九胡人能扫出一条跨越狼烟山的通道,而左武关则是这条通道上九胡人不得不碾碎的阻碍。 阿拉格巴日骑着战马带着自己的狼牙卫到了关南一里处的一处十几米高的小丘上,看着露出獠牙的左武关,几十米上百米高的石脉上遍布的木制拒马,不用想还有空隙间还会有铁蒺藜。 雄关险要,不过阿拉格巴日也不着急一时片刻。 九胡人整个五月末都没有派兵叩关,只是一味地修整营地,东西宽六里,南北绵延二十里。 苏策也乐的与九胡人拖时间,安北一脉拖的起,九胡人却拖不起。 只有阿拉格巴日知道,他不是在拖时间,而是手中二十万大军,是九胡南归的最后希望,他不得不慎重。 夜里阿拉格巴日拿着九胡游骑画好的左武关地图,眉头就没有松下来,就连最喜欢的百果酿都没喝完,顺手赐给了亲卫孟巴图。苏策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回长安会狠狠地夸赞李常。自古以来酒就是奢侈品,他都不知道李常把酒都能卖到狼烟山北。 此时的左武关很安静,战位上的边军抱着武器席地而睡,箭楼上的哨兵,三人一组,眼神锐利的盯着城墙下的一举一动。 城中五人一队的辅兵正在巡逻,城中粮草武备军械众多,可不敢失了火,苏策此时也没有睡,领着亲卫在关中察看城防和储备。 前几天在城中心各处泉眼都用青砖铺成几米见方的水池,苏策捧起一捧水,饮了几口,有股子砖头味道,想来过几天就没味了。 城中的这些泉眼水量有大有小,集中在后关那块,扩大了泉眼,水量增加了很多,除了每天供应上万人还有几百匹战马饮用外,还有不少漫出去的,顺着青砖暗道连接着各处茅房。 自古以来,缺粮,疫病,火灾都是城破的主因,粮草左武关不缺,一万多人吃到明年开春也够了,就怕疫病和火灾。每隔五十步放着大木桶,辅兵们每天会给这些木桶中添水,小火几桶水下去就灭了。 况且关内四千新卒们也不是闲在营房中,之前在厢军中剿匪见过血的两千多人抽调出一千人和一千老兵混住住在城墙下的联排房下,随时补充到各战营,剩下的一千多,抽出一千作为后备营。 最后挑剩下帝王两千人,五百人划给军医,负责战时运送伤员,现在跟着军医们学着处理外伤。 五百人的伙头营,两百百人专门做饭,一百人专门烧热水,两百人运送食物水袋到城墙下,交给辅兵,再由辅兵分给战兵。 五百人的关防营,负责关城中的日常巡逻,防止火患出现,五百人的运输营辅助将作营,将武备军械送上城墙。 苏策巡视了一夜,把关城和左右塞都转了一遍,战前巡视,鼓舞军心这点事情,苏策不用别人提点,这点为帅之道,在长安时,老帅都叮嘱过了。 黎明时分,苏策转到了前哨,前哨校尉谢开峥此时正在主箭楼中巡视,时不时的给士兵们掖掖被子,殊不知五月末天气热了起来,人睡觉怎么盖的住被子。 “都尉!”前哨校尉谢开峥看到苏策,小声喊了一声,苏策招了招手,走到了主箭楼外,苏策让放哨的哨兵回去睡会儿,带着亲卫和谢开峥走上露台,苏策扶着厚实的木女墙,看着两里外灯火阑珊的九胡营地。 谢开峥站在苏策身后,苏策缓缓开口:“九胡人阵仗挺大的,不过也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后面我不会来前哨了,这里交给你了,也不知道这是个机会,还是个死局。翁城中有一千兵力,给你的,稀罕着用!兵部给我安北的将军罐只有一万个,前哨重任交给你了,莫让你父,我等安北将失望!” 苏策说完话叹了一口气,望着九胡人的营地,这一仗,九胡人只会死战,不知道多少好儿郎陨命此地。 前哨校尉谢开峥吸了一口带着黎明寒意的空气,看着苏策背影回道:“都尉,某懂。” 苏策看了一会九胡人的营地,整齐有序,看来九胡人从大乾和罗斯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这一仗不好打,这是他苏策奠定军主之位的一战,一战成名则还罢了,若是败,苏策没想过会败! 天色亮了起来,苏策的身上积了一层露水,露水汇聚顺着甲胄的甲片滴在地上,头上铁胄留下来的露水让苏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苏策转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看着陪着自己肃立了快一个时辰的前哨校尉谢开峥,想到怀里还有一袋蜜饯,伸手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谢开峥:“东市买的岭南蜜饯,苦的时候吃一枚。” 前哨校尉谢开峥接过布袋,行了一礼:“谢都尉!” 苏策拍了拍谢开峥的肩膀,故作豪爽的说道:“回长安,请你喝酒!” 等到苏策走下露台,听到身后谢开峥喊了一声:“都尉!” 苏策扭头看向谢开峥,谢开峥举了举手中的布袋,朗声喊道:“都尉,某家在宜平坊,快十年了,还没回去过,戍边前,阿耶带某去过得胜楼,那里的羊肉好吃,某想吃!还想喝一口百果精酿!” 苏策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冲着谢开峥喊道:“好,回去后,定让你吃个够,喝个够!”说完,苏策转身拉下面甲,头也不会的走下前哨城墙。 沿着三里长街走过前关城墙,沿途的各营边军各司其职,苏策也没有再打扰,战事一起,前关处的城门也会封死,前哨和左武关就只剩下两座砖石廊道连接了。 回到都尉府,此时天亮了,往日吵闹的兵戈厅中也只剩下苏策和李怀民两人,李怀民附身低着头端着铜盆,小声说道:“少军主洁面!” 苏策掀开面甲,涕泗横流的脸上冲李怀民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伸手洗去脸上的狼狈,面巾一擦,恢复了往常的冷面。 本为棋盘一落子,怎见不得他人苦。 7017k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胡大祭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七章九胡大祭隆盛十五年六月初一日,凌晨下了一场小雨,旭日东升,万里无云。 “呜!呜!呜……”浑厚的牛角号声从九胡人的营地响起。 辰时,九胡人在营地与左武关之间的空地上用方木搭建起九层高台,阿拉格巴日骑着白马自营地辕门而出。 后面是衣着华丽的九名各部落贵女,再往后是自大乾掠夺而来的九十九个衣不遮体的大乾边民。 带着木制面具的萨满一边跳着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将手中陶罐中的火油浇在木台上,阿拉格巴日和其他八位部落首领一挥手,上千名亲卫将金光闪闪的金器丢到木台的空隙间。 九名贵女皆是部落首领的血亲,领头的是阿拉格巴日的妹妹,九人昨夜就喝了萨满熬制的升天汤,眼神混浊犹如提线木偶般被引到木台上。 “祭!” 跪在木台周围的大乾边哭喊着要逃走,只是身上的绳索让他们迈不开步子,嘴里塞的牧草团让他们喊不出声音。 一柄柄弯刀自刀鞘拔出。 “枭!” 弯刀划过,呜咽声随着一个个头颅掉落停止。 “吾格儿!吾格儿!吾格儿! 用这些贡品熏香 敬苍天! 敬天地神灵七十五座大威德! 敬九曜的上天! 敬世主天地和我们的天马! 祥和的神力、各路神灵们请恩赐我们九胡武士的力量。 用您的威力压倒一切黑暗邪灵! 在光明的方向开创理想的事业! 在宇宙大地竖起胜利的旗幡! 吾格儿!吾格儿!吾格儿! 把叛逆的部落彻底摧毁! 满足我们吉祥的愿望! 赐福我们神奇的本领! 让我们的弯刀更加锋利! 让我的弓箭更加迅捷! 让我们的敌人胆怯! 让我们回到我们丰美的草场! 吾!格!儿!” 阿拉格巴日仰天大唱祭歌,萨满手中的摇鼓越发癫狂的摇晃。 歌声停,众人齐声呼喝“吾格儿!” 萨满点燃浇淋火油的木台,火势随着木台燃烧,一个头发花白的萨满大喊一声:“吾格儿!”一步步迈上木台,希望和九个贵女一起侍奉苍天。 此时,“咚!咚!咚!”左武关的战鼓响彻谷中。 前哨校尉谢开峥看到远处的火光还有隐约听到的“吾格儿!”哪能不知道这些九胡人在搞什么把戏。命令前哨敲响战鼓。 鼓声自前哨敲响,很快便蔓延至整个左武关,箭楼中的鼓手们手持鼓槌,侧耳倾听,举着手中鼓槌骤然落下。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齐鸣,边军血液已被点燃,跟随着鼓声间隙大喊着:“坤!坤!” 此时不管是在做什么的边军都在呼喊着。 战争在这一刻开始了。 九胡大祭结束,室韦人出动一万人,自大营辕门走出, 室韦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战阵要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模仿之前安东都护府攻击他们的阵型。 百人为方阵,列成十列,每列十阵,虽然并不如大乾军队刀锋切割一样的齐整,但是远远望去,还是挺唬人的。 “斯喏!” “斯喏!” “斯喏!” …… 随着室韦人的齐喊,方阵一点点的像着左武关前进。 “哔!哔哔,哔哔哔……”尖锐的哨声从哨兵校的嘴中发出,这是防御的信号,前哨校尉谢开峥听到铜哨声,回头看了一眼南方,大喊了一声:“鸣战鼓,御!”。 紧接着又喊到:“取战粮,百息!” 前哨主箭楼的鼓手敲响主鼓旁的战鼓,鼓声开始清脆的响起,不同于之前有沉闷的大鼓,鼓声是一短两长的脆响。 前哨鼓声刚一响,左右塞的战鼓声也随之响起。 室韦人在往左武关靠近,而左右塞和前哨的边军们此时都在不约而同的把腰上的布袋解开,取出里面的一两腌肉片,一小布袋一斤重的炒粟米。 障刀切饼,把腌肉片塞到嘴里,拿起小布袋往嘴里倒着炒熟的粟米,囫囵咽下,打开腰间的水袋借着水袋中的温水吞服。 苏策此时正在吃东西,贪嘴的苏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不过早食也只是两块圆饼,一小碗肉酱。 关上的鼓声和众军的呼喊,刚才苏策也听到了,苏策却吃的不紧不慢,准备了这么久,此时着急算怎么回事。 不急不慢的吃完早食,用手帕擦好嘴,苏策起身饶过餐桌,站在屋中,伸直胳膊,闭上眼睛,奠定他军主之位的战争开始了! 四名亲卫手中捧着甲胄武器,李怀民将护颈、护肩、明光甲、束甲绊、护腹甲、代扣皮带、护臂、缺胯袍、大口裤、胫甲等等甲胄部件给苏策穿上,各部件上的束绳,李怀民很用心的绑好,在苏策一声声紧了松了的声音下,把整套甲胄调整的刚刚好。 “少军主!”苏策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再无丝毫感情,苏策拿起李怀民手捧的兜鏊戴在头上,调整好位置,李怀民连忙上前给苏策绑好下巴上的束绳。 此时两名亲卫上前在苏策腰间挂上武器。 一柄障刀,一柄横刀,一壶红羽箭,一个弓囊,里面装着苏策三石硬弓,接过一杆铁杆长枪,苏策的迈步而出。 门外,五十亲卫身着步军札甲,武备齐全。 苏策沉默着走出后院,五十亲卫跟随在后,苏策去了前院,前院三厅中人员有条不紊的传递着文书。 苏策走进兵戈厅,五十亲卫守着兵戈厅外,剩下的五十亲卫则各司其职。 此时关内的鼓声一变,苏策知道这是接敌了。 前哨! 谢开峥看着一里外的室韦军阵,没有动用射程五百步的床弩去攻击,虽然室韦人已经走进了床弩的攻击范围,但是此时并不是攻击最佳时机。 床弩的作用在于攻击敌军器械,重要将领,打乱敌军阵型,现在室韦人只是列阵,因而还不是床弩发威的时候。 室韦人虽然是罗斯人抓来的奴隶,但是九胡人还是给予了他们一定的武装,皮甲,九胡人是不缺的,只是铁甲九胡人自己用还不够呢,虽说不是没有铁甲,但是对于常年只有皮衣和木甲的室韦人来说,九胡人很厚道,是的,厚道! 室韦人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六成的皮甲,加上室韦人自制的四成木甲,还有罗斯人“支持”的圆盾,短剑,室韦人自己的角弓长箭,头领骆丹现在恨不得回到东边去找安东都护府的麻烦。 “乌罗护,只要拿下那座城池,赏你美酒百斤,女人十个!”骆丹穿着一身九胡人的镶铁皮甲,给手下四个万户之一的乌罗护许诺。 乌罗护咧开嘴一笑:“加五十斤酒!” “只要你能拿下城池,你说多少酒就多少酒!”骆丹是室韦人中少有的不喝酒的人,对于这些好酒的部下,他知道用什么掌控。 “斯喏!” 乌罗护挥舞着手中的短剑,罗斯人的短剑很坚韧锋利,他之前的铁刀与之毫无可比之处。 乌罗护嗜酒,却不是傻子,手底下的一万室韦人,是他美酒的来源,他可舍不得死伤太多。 因而第一批进攻的室韦人只有两千人,左右塞高耸,一看就知道不好攻击,与之相比,坐落在土坡上的前哨就成了乌罗护最好的攻击目标。 只见两千室韦人扛着九胡人制作的攻城梯,往左武关攻来。 谢开峥看着室韦人没有什么攻城器械,松了一口气,五十架攻城梯看着唬人,其实就是送到嘴边的肉。 “床弩不攻!”谢开峥下了一道军令后,稳坐主箭楼,防守作战自有旅帅队正指挥,这不用他操心劳神,硬仗还在后面呢。 前哨五百边军,此时都没有露面,一个个的都藏身在箭楼木廊中,只有射孔中那一枚枚闪着寒光的弩箭,隐约间可以从外面瞥到。 “三百步!弩手准备!” “二百五十步!射!” “二百步!弓手准备!” “一百五十步!射!” “一百步!二团上木廊!” …… 比起刚开始还有阵型,后面就成一窝蜂的室韦人,前哨的边军就打的一板一眼了。 弩手远射,弓手近前攒射,借着高度的优势,弓弩发挥出来的杀伤力,在室韦迫近前哨的时候,骤然落下。 还没等室韦人摸到前哨北几十米的护城河,前哨边军的弩手就射了三轮弩箭,弓手箭矢射了五轮,一百名弩手,二百名弓手,一千三百支箭矢,看似不多,但是三百支弩箭至少杀伤了室韦二百人以上,之后的红羽箭造成的杀伤也在三百左右。 等到第二团的人登上木廊,疾射的白羽箭又兜头射下,断断十几息,整个前哨护城河北岸便血流成河。 虽然迫近百步时,室韦人开始向着前哨城墙木廊上的边军还击,但是角弓射程一百五十步,仰射长箭的力道衰减,加上木廊上的边军都是闪身射击,并未取得太大战果。 当百息过后,室韦人在护城河上用攻城梯搭好了过河的梯桥,两千人只剩下六百余人。 这六百余人此时一时间进退两难,进,估计摸不到城墙就被箭矢射杀一空,退,被臂章弩点杀。 室韦人只能拉着同伴的尸体往回跑。前哨的弩手点杀了一阵,等到室韦人跑到二百五十步时就不在射击了。 等到不足五百人的室韦人退去,前哨的护城河北岸哀嚎一片,那是还没有死透的室韦人发出哀嚎,前哨边军没有射杀这些受伤的室韦人。 伤兵最拖战力,这些室韦伤兵人还是留给敌头疼吧。 受伤的室韦人看到城墙上不再射出箭雨,壮着胆子相互搀扶着往北走,在看到城墙上的前哨真的不攻击时,随着叽里咕噜的室韦话响起,从尸体堆里面冒出了很多脑袋。 好嘛,还有装死的! 整整两千室韦人除了不足五百健全的,陆陆续续跑回去的还有六百多伤兵。 而大乾只有十几个倒霉蛋被射中了胸口,札甲保护下,胸口被箭尖划伤,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被辅兵们拉到了关北医治。前哨战位空缺,自有翁城中的边军补充上去。 现在谢开峥手中有一千五百人可用,除了本部五百,还有伺候床弩的二百五十人。翁城中的联排矮房中还有七百五十人。 按照现在的战损,谢开峥感觉自己这一千五百人起码能耗到年底去。 ------题外话------ 看在书童连更,不来点月票,推荐票支持一下,打赏也可以哦╯▂╰ 7017k 第一百三十八章 罗斯人的援助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三十八章罗斯人的援助室韦人的进攻只进攻了一轮便铩羽而归,两千人丢下了近千人的尸首。 但是室韦人的进攻却没有停歇,整个上午,分别攻击了前哨与左右塞,不过,后面进攻的人数都不过千人,很明显这是室韦人在摸左武关的防守漏洞。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的是左武关守军早就在做好了准备,箭楼上的床弩都没有发射,仅靠着弓弩就让室韦人摸不到城墙。 双方都在试探,整个上午进攻了三轮,室韦人在左武关前丢掉了两千多条人命,却连左武关的床弩都没有逼出来。 下午阿拉格巴日没有再派骆丹进攻左武关,因为这样的进攻根本起不到作用,只能耗费一点左武关的箭矢。 此时,左武关的将作营很是忙碌,之前左武关坚壁清野砍下来很多树木,木料充足,作为守城一方箭矢多寡无疑关系到城防上边军的战力。 左一左二两座守捉城之前除了送粮还送来了诸多武备,其中除了两千套札甲,六千柄横刀,四千枪头,还有两万壶箭,整个上午前哨左右塞用掉的箭矢才三百多壶,不过,苏策还是让将作营别闲着,继续制作箭矢。 阿拉格巴日中午看着左武关的巍峨险要,下午便让使者催促罗斯工匠们制作大型攻城器械。 这是他之前从罗斯各公国买来的匠人,九胡人最后的财富换来了四百多名匠人。 这些匠人最大价值就是他们的技艺。 之前建造营地剩下的木材堆成了小丘,罗斯工匠们此时正在制作大型攻城器械,而四万室韦人则在平整土地。 上午室韦人进攻所用的器械只是一些轻梯,真正的攻城云梯还在制作中,和云梯一起制作的还有壕桥,投石车,攻城塔,攻城槌,攻城掩体…… 左武关前哨城楼高三丈,因为九胡人的云梯也准备做成三丈高的,八个木制轮子,两侧用牛皮木板制成侧板,一米多宽的云梯主体,可以让士卒们快速登城。 壕桥是则长五丈,宽一丈,下置小木轮,两一侧是可拆卸的木板,用于搭桥时防御箭矢。 投石车是罗斯人的扭力投石车,可以将三十多斤的石块投到两百步远。 攻城塔的是截平的金字塔形状的建筑,有一个木制的栅栏结构,上面用木板垂直排列覆盖。此外,整个建筑还挂着牛羊皮革、布罩或装满沙子的皮袋。 前墙是垂直的形式,这样可以方便进入被围困的城墙。 罗斯工匠们准备建造六丈高的塔楼,比左武关前哨城墙的顶部更高,这可以让九胡弓手的射程更远。三丈边长的四方形底部,分为五层。 最下层用于推动移动的巨大木轮的动力层高一丈,中间一层是高两丈的楼梯层,用于人员上下,上部三个楼层作为各种射击机器和弓箭手的位置,当第五层砍断悬桥的绳索,悬桥落下,第四层的刀盾手就可以通过三丈长的悬桥攻上城墙与左武关守军近战。 攻城槌,是梯形架构的木架,长三丈半,上宽半丈,下宽一丈半,高一丈半,木架上钉上木板,木板上涂着泥巴,在罩上一层浸水牛皮,在木排层下悬挂着由整根杉木制作的包铁木锤,最底下的长方形木架上是七组木轮,士兵们先是推动攻城槌到城门口,之后便可以拉动木槌攻击城门了。 九胡人擅长使用弯弓,但是却并不妨碍他们使用罗斯人的杠杆弩,射程两百不得十字弩可是九胡人好不容易从罗斯人那里淘换来的。 第一天,九胡人草草的结束了作战,左武关前的两千多尸体也被留在了原地。 到了傍晚,一队头发花白的九胡人拉着木车靠近了左武关,人数只有五百人,左武关城墙上的人都知道这是来收尸的。 没有军队会去攻击收尸队的,沙场中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是谁,就像是猛兽从不在水源捕杀猎物一样,边军和九胡人也不会去攻击对方的收尸队。 其实说到根源上双方都害怕战场上的尸体腐烂引发瘟疫。 “左都尉常御到!”李怀民站在兵戈厅门前喊了一声,给厅内的苏策报名。 左都尉常御一身甲胄,他和右都尉周丰武两人轮番坐镇,今天是他值守,刚才右都尉周丰武上了前关,此时他是来像苏策汇报战况的。 看着左都尉常御脸上带着笑意,苏策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见过都尉!”左都尉常御行了一礼,看到苏策冲他摆手示意,拿过沙盘旁桌子上的水壶倒了陶碗温水,连喝了三碗才放下了陶碗。 “说吧,今天如何?”苏策站起身子走到常御旁边,顺便活动了下身子。 “今日九胡只派室韦万人来攻,分别攻击了前哨和左右塞,敌军伤亡应当在四千,刚才我转了一圈,九胡的收尸队上来了,战死的应该有两千五百人。”常御手指着沙盘上的地方一一为苏策指明。 “我军呢?”苏策看了眼沙盘,左武关周遭都在他脑袋里面,不过沙盘的作用还是很大的,今天下午作战,消息只用百息就能通过相隔十米的辅兵用竹筒口口相传,再由亲卫汇总,最终呈现在沙盘上,就为了这个苏策专门抽出来了五百人专门负责这件事。 “前关伤十九,左塞伤八人,右塞伤十三人。都是被室韦长箭射中,有甲胄保护,已经送去军医营,有甲胄保护,都是些皮外伤,要不是都尉你下的令,这帮小子估计都不下城墙。”常御乐呵呵的说道。 苏策点了点头不再聊这个事情,伤者下,这是苏策下的军令,虽然这是安北一脉为了奠定他苏策军主之位专门谋划的战场,但是他苏策可不能视手下士卒性命为草芥。 “辛苦了,通知右厅长史赵羽,将战况通报全军,常御你和周丰武坐镇前关,前哨是左武关薄弱之处,要是前哨撑不住了,记得调兵援助,早点去歇息。”苏策想了一下决定把战况通报全军,军中只有四千老边军,剩下的虽然都输各道厢军选来的佼佼者,很多人见过血,但是剿匪和边塞作战的烈度无法相比,所以还是鼓舞一下这些新卒的士气。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地利皆在左武,苏策可不愿意在人和上出问题,孤城在外,全军当齐心协力。因此苏策就不能对士卒们隐瞒战况。 虽然都是十九二十岁的新卒,但是别忘了这些人可都是在折冲府轮训两年,又做了两年厢军的“老兵”了。 “少军主该用饭了!”李怀民捧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两块饼子,一碗酱菜,一碗飘着葱苗的羊汤。 苏策坐在桌后,李怀民把餐盘放下,苏策便拿起来吃喝。吃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苏策去了右厅,长史赵羽此时正在吃饭,苏策摆了摆手说道:“你吃你的,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赵羽咽下一口饼子开口说道:“都尉吩咐便是!”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眼盲,边军久戍,夜不能视。关内马匹只有百匹,用豆子发些芽菜,可以缓解,这件事找人去做,另外伤药也需要制备了,在关内找块土厚的地方储备些菜蔬,九胡人急匆匆的来,却不着急打,显然是不想损耗太多兵力,这仗有的打了。”苏策没有卖关子,交代了一些琐事,便回到后院休息了。 虽说敌军就在左武关外,但是苏策知道现在还只是双方试探的时候,他不急,急的应该是九胡人。 这是老帅李思哲给苏策搭的戏台,这场戏怎么唱,唱的好与坏全在苏策。 回到房中,苏策睡得很安稳,而三关都护府此时则异常忙碌,九胡人被阻拦在了左武关,九胡人不考虑推平左武关两侧矮墙,绕关南下,这场戏还需要三关都护府登台。 三关都护公孙宗从左一左二右一右二四座守捉城抽调了八千守捉郎会同本部两万精锐中的一万屯兵谷南,就地寻找石块筑墙,同时之前建造三关的工匠还有一些没有还籍,也被临时征调在谷南挖土建窑烧制城砖。 公孙宗知道此举会堵死九胡人南下的最后希望,但是三关都护府的职责就是阻拦九胡越过狼烟山脉。 兵围左武关可以说是边衅,越山则是战争,三年不征,军方压抑,朝堂洗牌,但是这何尝不是军中权利的一次更迭,隆盛初年的那批经历过大战的老帅已经老迈,最能打的李思哲如今都年近六旬了。 老帅不退,军中年轻的将校又如何登堂。 其他五军中年轻一辈还在五品下,三年不征结束那就是倾国之战,年轻将校们经历恶战不多,怎么能扛起军中重任。 公孙宗已经得到左武关被围的消息,想到早上看到侍从多年的亲卫都花白了头发,这一任做完,也是时候马放南山,将军卸甲,穿上朝服去朝堂上“作战”了。 ------题外话------ 恢复更新后,也没有了推荐,只能靠大家投的月票,推荐票上上榜,增加点曝光了,求月票,推荐票! 7017k 第一百三十九章 黎明前的进攻 除了六月初,九胡大祭,室韦人进攻左武关,整个六月上旬,九胡人一直按兵不动。 但是巍峨的攻城塔逐渐在左武关前哨边军的眼中形成。 显然阿拉格巴日并不急于求成,攻城战一直以来都是九胡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战斗,但是当左武关阻拦九胡大军南下之路的时候,这一战就不得不打了。 绕关而战,把后背留给左武关守军,只需北原都护府出兵与三关都护府联手,那么这二十万九胡人最后的大军就陷入了绝地。 阿拉格巴日再进行一场豪赌,打通南下道路,百万罗斯军队便于依照盟约借势南下,而九胡人也能获得苟延残喘的草场,以图崛起。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六月中旬下了好几天雨,当天气放晴时,九胡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投石车,攻城塔,云梯,轻梯,壕桥……一件件攻城器械在罗斯工匠的手中诞生,在左武关北二十里,九胡大军的中军,四万余室韦人与五万九胡老骑混编,同时,来自罗斯各公国的年轻百夫长们也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给室韦人教授攻城配合以及如何使用攻城器械的方法。 九胡人攻击左武关有着罗斯各公国的支持,但是在北定,右威两关罗斯和大乾的商队依旧络绎不绝。 罗斯王国在大乾改制的两年中也完成了权力的更迭。 除了罗斯王查尔一世的王领,下辖附庸英罗侯国,英罗侯并不是世袭制,而是由罗斯王查尔一世亲自担任,是一个名誉称号,侯爵领地内,是罗斯王国的常备军,分为五万多骑士领,由骑士组成罗斯近卫军,分为五大军团,这是罗斯王掌控罗斯王国的利剑,而坚盾则是王领中的禁卫军,五大禁卫军团与近卫军一样也是常备军。十大军团,十万骑士共同构建起了罗斯王查尔一世的统治基础。 而四大公国中,利沃夫公爵的南方公国,威尔公爵的东方公国,康斯公爵的北方公国,折络格公爵的西方公国,各有一支五万人的公国军团。 阿拉格巴日饶过利沃夫公爵与他的哥哥,现任罗斯王查尔一世签订了协约,当九胡人打通南下通道后,罗斯王查尔一世以国王的名义下达远征令,占领北原乃至整个大乾。 雄心勃勃的查尔一世立誓要征服大乾商人嘴里的天朝上国。 所以以第三禁卫军军团长约翰率领的近千人的罗斯军官团就出现在了九胡人的军队中。 隆盛十五年六月十五日黎明,当天上的乌云消失,启明星伴在月旁,罗斯工匠制作的攻城器械在室韦人的推动下缓缓的移动到了左武关前哨北五百步的地方。 阿拉格巴日一声令下,四万多经过短暂训练的室韦人,吃完九胡人提供的羊肉的马奶酒,拿起罗斯人提供的圆盾,短剑开始了对左武关的进攻。 “敌军正在列阵,快去禀报校尉!”正在放哨的前哨边军看着星光下密密麻麻的室韦大军咽了咽唾沫,连忙派手下人通知前哨校尉谢开峥。 “报!校尉,敌军正在列阵!”前哨营第二团第一旅第二队第三伙的边军刘迁的一声急报,掀开了左武关大战的序幕。 前哨校尉谢开峥,睁开眼睛,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北上戍边十载,婵儿等了十年了,好想回长安啊! 香囊的绸布已经褪色,断掉的蚕丝让香囊上挂起了流苏,里面的香料早已经没有了气味,谢开峥把干瘪的香囊塞到怀里,冲着旁边的传令兵喊道:“灭灯,击鼓!准备迎敌!” “喏!”传令兵大喊了一声连忙往主箭楼的二楼跑去。 “校尉令!灭灯,击鼓!准备迎敌!”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开始敲响。 “一息,一鼓,这是迎敌鼓!来人,披甲!”还在梦中酣睡被鼓声惊醒,侧耳去听,连忙喊李怀民替他披甲。 在苏策披甲的时候,整个前哨城墙上,前哨边军在自己伙长的哨声中惊醒,拿起身边的武器,两人一组,互相检查起身上的武备,没有问题后大喊一声:“好!” 随着一声声:“好!”从箭楼木廊中传出。 旅帅们纷纷吹响了嘴中的铜哨,比起伙头队正的铜哨,旅帅的哨声更加尖锐。 “哔哔!哔哔!哔哔!……” “第一团第二队,齐!” “第二团第二队,齐!” …… 一声声口令声会同着鼓声哨声在前哨响起,此时左右塞也是同样的景象,而往南的前关和左右御后关此时也开始点兵,只是不同前面三营,北四营的人并未击鼓,只是在急促的哨声中开始备战。 前哨校尉谢开峥此时已经登上主箭楼的三楼,皱着眉头看着远处星光下黑压压一片的敌军,手指在甲胄上快速敲击,这是他在粗略估算敌军的数量。 随着一声声的手指与甲胄的敲击声,谢开峥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只见室韦人列成了不太整齐的十个方阵,在这些方阵后面是二十架高耸五丈的攻城塔,在攻城塔之间是各式各样的其他攻城器械,在器械周围是操控着这些大型攻城器械的室韦人。 “传令兵,调翁城第二团上来。” 谢开峥此时也知道了九胡人这是不打算在试探了,整个左武关面敌的方向,连横四里,左右塞前哨各一里,连接处各半里。 前哨可供使用的士卒有一千五百人,但是并不是说全部都上城墙,翁城第一团之前已经调上了城墙,由他们操控床弩,因而谢开峥手中还有四个团的兵力可以调用。如今敌军人数众多,谢开峥为防有失,动用了第二团的人上来。 阿拉格巴日骑着白马从中军大营赶到南辕门,手持弯弓,将一枚火箭点燃,看着只闻鼓声,却见不到半点灯火的左武关城墙,迟疑了一会儿,猛吸一口起,双臂用力拉动弯弓。 “嘣!” “啾!” 一支火箭划过夜空! 室韦首领骆丹大喊了一声:“斯喏!” 室韦人的方阵开始移动,巨大的攻城器械一边发出吱呀声,一边开始缓慢的移动。 “四百步!”城墙上的轮值右校尉苏健行趴在女墙后,大喊着距离。 “三百五十步,接敌!” “三百步!臂张!” “二百步!射!” …… 惨烈的战斗在一瞬间开始了。 最前面的室韦人举着木制的掩体,其实就是高达一丈的木排顶在了护城河南岸,壕桥顺着掩体的空隙直插护城河,随着一架架壕桥的木板搭在护城河上,十几架掩体被快速搬离,三四架壕桥拼接在一起,巨大的攻城塔开始缓慢的在壕桥上移动。 箭楼中的床弩也开始了射击。刺耳的破空声刺激着城上城下的每一个人,一支支巨大的弩箭射翻了掩护室韦人的木排掩体,城上的弩手精准的射杀着失去木排掩体保护的室韦人。 室韦人在床弩和臂章弩的射击下损失惨重,但是好战的室韦人依旧在千息时间中将八座攻城塔运到了护城河北,并且开始一点点的靠近前哨。 千息不过一刻时间,城墙上的弩手用精准的臂章弩射空了一壶弩箭,百名弩手点杀了至少千人,室韦人的尸体或者自己落下或者被同伴丢在护城河中,顺着水流飘向下游。 个人的性命在攻城中不足挂齿,尸体只会阻挡攻城塔前进的速度,室韦人不愧是天生的战士,千余人的损失并没有让这些刚刚喝过马奶酒的室韦皱眉,在酒精的刺激下,攻城塔很快迫近城墙一百五十步,八座攻城塔上的百名室韦人开始和城墙上的前哨边军开始了对射,高耸的攻城塔将前哨边军的高度优势抹去。 前哨凸出墙体的主箭楼,两座角楼,四座马面上的床弩从零星点射阻拦壕桥搭建到集中攻击攻城塔。 “弓手抛射!” “投石车!抛火油!” “火箭!快!” 城墙上的扭力投石车开始将一罐罐的猛火油抛向城下一百五十步,瓦罐在攻城塔上碰撞破碎,里面的猛火油顺着攻城塔流淌。 随着一支支火箭抛射,猛火油被引燃,包裹着牛皮,涂抹着烂泥巴的攻城塔,外壳燃着火焰,但是却没有伤到里面的室韦弓手。 对射中,不断有室韦人被射杀,被同伴扔下攻城塔的顶层,而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又被底下的室韦弓手填补。 城墙上的前哨边军也在对射中出现了伤亡,厚重札甲保护总会有薄弱处,在林海雪原中狩猎的室韦弓术并不比九胡人差多少。 二十几个弓弩手被射中了面部,面甲可防护流矢,但是对于迎面攒射的箭矢还是无法阻拦的。 射中面部的边军被辅兵拉下战位,顺着前哨和前关相连的城墙快速运回关内。 总是有幸运和不幸总是缠绕在一起的,前哨的死伤随着攻城塔靠近百步不断加大,此时,室韦人的弓箭力度已经不需要考虑衰减。 在五百息的时间里面,室韦人被射杀了上千人,而城墙上的前哨边军也折损了一个半团,超过三百人被送回了关内,军医营的旁边空地不断有人被抬过来,兵曹参军和从吏们拿着毛笔记录着木牌上的信息,之后他们会从兵册中划掉这些人名。 七八个军医带着手下的学徒,翻看着每一个被抬过来的边军,假死者得到医治,而确定死亡的则被盖上了白布,辅兵们随后将盖上白布的死者抬到一旁。 辅兵们开始解下死者的衣物,用针线缝合伤口,擦拭身上的血迹。 空地旁的将军窑开始热窑了,一个个将军罐摆在旁边,苏策披甲后,来到兵戈厅,此时前哨的战况也在不断送来。 第一百四十章 击退 左武关前哨,流矢如同蝗虫般来回飞舞,室韦人和前哨边军的伤亡都在不断激增。 而且随着踏着壕桥不断过河的室韦人增加,前哨的防御压力也在不断增加,一开始室韦人是被动挨打,但是当攻城塔迫近五十步的时候,前哨校尉谢开峥看着人头攒动的室韦人也是头皮发麻。 “调翁城第三团上来!” “绳弩,攻击攻城塔!” 前哨校尉谢开峥连发两道军令。 两座角楼以及四座马面的床弩手们听到了刺耳的哨声。 在左角楼的一位操控床弩的伍长侧耳倾听哨声,猛地回头对着手下吩咐道:“换绳弩!” 只见两名边军,一人从弩箭中挑选出一支带着卡簧倒刺的一丈弩箭,另一名边军往粗壮的弩箭杆上套着麻绳,抻了抻麻绳,大喊一声:“好!” “射!” “嘣!” 伍长用木锤狠狠地砸在床弩巨大的弩机上。 一支带着绳子的巨弩被射出!目标直指攻城塔。 与此同时,角楼和马面箭楼的各处射出一支支巨弩。 包裹着牛皮,涂抹着烂泥巴的攻城塔瞬间变成了被鱼钩勾住的大鱼。 城下的室韦人看着自己的攻城塔扎上了一根根绳子,略微有些失神。 但是角楼和马面箭楼的边军们可没有发愣。 “拉!” 角楼和马面箭楼中的边军们,除了弓弩手外的其他人拽着麻绳,一起使力。 城外攻城塔上的麻绳瞬间绷直,有的弩箭穿过牛皮但是没有扎中木架,弩箭猛地从攻城塔中室韦人的尸体中拔出,顺着绳子的方向飞起,将周围的室韦人打飞,紧接着包裹攻城塔的牛皮卡住了弩箭,但是随着麻绳的拉动,攻城塔上用木钉固定的牛皮被掀开。 城墙上的角楼和马面箭楼中传出边军摔跤的声音,但是还有部分边军正在角力,他们射中了攻城塔的木架。 在边军的共力之下,攻城塔开始缓慢的倾斜,当攻城塔一侧开始抬起的时候,攻城塔内外的室韦人脸色大变,木轮旁的室韦人也顾不得举盾了,连忙冲向攻城塔的等人高的木轮。 城墙上和攻城塔上室韦弓手对射的弓弩手此时将目标瞄向了没有了盾牌掩护的室韦刀盾手。 “嗖!嗖!嗖!……” 弓弩手的攒射成为了决定角力胜负的关键。 当攻城塔的中心随着麻绳再次发生偏移的时候,巨大的攻城塔已经不再为室韦人提供保护,反倒成为了掠夺室韦人生命的武器。 “轰!” “轰!” “轰!” 一连六声攻城塔拍击地面的巨大轰鸣声中,只剩下主箭楼前的马面依旧屹立,剩余的攻城塔轰然倒地。 在轰鸣声中夹杂着人体被砸碎的噗噗声! 轰鸣声后是室韦人此起彼伏的惨烈呼喊。 室韦人的前锋遇到了麻烦。 运过河的八座攻城塔倒了六座,巨大的攻城塔倒塌不仅意味着室韦前锋失去了四分之三的攻城塔,还意味着攻城塔周围的室韦人出现了巨大的损伤。 “快推!快推!”仅存的两座攻城塔下的室韦人的百夫长们急忙催促手下将攻城塔推到前哨城墙前。 但是腾出手的左二右一马面,又发了一轮床弩。 伴随着旭日东升,室韦人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他们仅剩的攻城塔。 “呜……呜……呜……”九胡人吹响了强攻的号角声。 室韦前锋不再理会攻城塔,而是推着云梯,扛着轻梯快速的靠向前哨城墙。 最先接触城墙的是抬着轻梯的盾手,刚才他们一肩扛着轻梯,一手架着巨盾冲过了前哨弓弩手的箭雨。 一支支轻梯开始架起,带着倒勾的轻梯,“啪!”的一声落在了前哨城墙各处。 加长到五丈的轻梯,搭在了前哨的木廊女墙上。 “敌军架梯,弓手上!”只见马面上的旅帅一声令下,手下的四伙弓手冲出箭楼,开始对着轻梯侧面射击,却被盾牌挡住。 室韦盾手们架着盾牌护着轻梯梯脚,到了地方后,部分人架盾,六名力大的室韦盾手放下盾牌,将轻梯架起。 两名室韦盾手放下盾牌,有着盾牌保护,他俩也不怕大乾边军刁钻的羽箭了。抽出腰间的短铲,开始在地面上挖出来一个半米深的小坑。 “落!”盾牌下室韦人欢呼了一声,轻梯的梯脚卡在了土坑中。 欢呼声引来了马面床弩手的注意,两架床弩随及射出弩箭。 刚刚阻拦红羽箭的盾牌立刻被掀飞,马面上的弓手没有丝毫手软,刚刚被盾牌阻挡的红羽箭顺着室韦盾阵露出的缺口钻了进去,室韦盾手组成的小盾阵瞬间倒下一片。 按照罗斯军官团的设想,攻城塔,云梯,轻梯组成的攻城前锋应当很快登上城墙,但是现实是,壕桥一支在遭受床弩的射击,攻城塔靠着体型巨大,虽然被床弩射穿牛皮丢了些人命,室韦人完全可以承受这点损失。 不过,云梯能运过河的却不多,贴别是装有底座的云梯,好几架被床弩射倒,拦在壕桥上,让壕桥出现了中断,虽然时间不长便被室韦人推到了壕桥下的护城河中,但是之前室韦人在九胡大营行云流水般的攻城演练,让罗斯军官团很是满意,这些室韦人只要有酒作为奖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骑士出身的罗斯军官团中很多人都想着是不是招募几个室韦人作为自己的扈从。 不过真到了战场上却是状况百出,运过河的八座攻城塔倒塌,不仅仅是砸死了很多室韦人,同时也成为了云梯轻梯进攻路上的阻碍,不过室韦弓手也有了一个掩体,虽然上下对射,处于下方的他们还是吃亏的一方,但是攻城战中永远都是攻城方处于劣势。 而不管是攻城塔还是云梯轻梯等等这些攻城器械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这种劣势。 前哨的战斗依旧在继续,失去攻城塔的室韦人在鲜血的刺激下变得更加好战。 随着云梯轻梯的架设,前哨城墙上的边军压力更大了。 密如蝗虫般的室韦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开始涌向城墙,床弩手们不在射击,拿着自己的配弓,跑到箭楼边上,开始往城墙底下的室韦射击,此时弩手们也放弃了弩箭点射,换上了自己的配弓,臂章弩虽好,但是射击的速度太慢了。 此时人头攒动的城墙底下根本不需要瞄准,拉满弓放箭总是有室韦接箭的。 室韦刀盾手举着盾牌开始顺着梯子往城墙上爬,室韦的弓手们则开始与城墙上的前哨边军对射。 此时,杀红了眼的边军,和被伤亡刺痛的室韦人,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了。 前哨城墙上的辅兵们在翁城第四团被调上城墙的时候,已经运下去了三个团的前哨边军,配属前哨边军的辅兵团,还有前关支援而来的两个辅兵团,整整八百辅兵,不仅要运送死伤边军下城墙,回来的时候顺便背着十壶一捆的箭矢补充城墙上弓弩手的消耗。 当太阳从天边升起,黎明的光芒照亮大地。前哨校尉谢开峥看着主箭楼上的边军再次下令:“调翁城第五团上来,前哨第一团,第二团,翁城第一团,第二团下翁城修整。” 此时室韦人还没有人能顺着城墙爬上来,此时不是换防的好时机,但是谢开峥知道从室韦人发起攻击到现在的三刻时间,这四个团的伤亡过半,剩下的一半人再不下去修整就会有脱力的可能,脱力者,往往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这场仗有的打呢。 正好换一批生力军上来,给室韦人个惊喜。 兵戈厅中,前哨校尉谢开峥的换防令下达不到百息,前哨城墙上刚刚换防完毕的时候,苏策就知道了前哨校尉谢开峥的换防令。 身为主将,不到最后关头,苏策是不用亲临一线作战的,但是苏策也不能看着前哨的厮杀无动于衷。 前哨左右塞都可以舍弃,但前后关左右一个都不能舍弃。 因而苏策也九胡人制作攻城器械帝王这几天将兵力做了最后的调整。 四千老卒与四千新卒混编成十六个营,每营五百人。剩余两千新卒作为辅兵,编成辅兵五营,每营四百人。 除前哨给了三营兵力,其他六个校尉中,左右塞前关三校尉给两营兵力,后关左右御三校尉如今只有一营兵力,左右都尉手中各两营兵力。苏策手中只有一个辅兵第一营与各部通讯。剩余四营辅兵,则负责运送伤员遗体,箭矢食物水袋诸多杂事。 谢家要的是一个证明的机会,谢开峥必须玩命,但是他手底下的一千五百战兵,四百辅兵可是安北的兵,他苏策的兵。 打仗总要死人,但少死一点人总是好的,慈不掌兵,苏策如今还是做不到。 “传令左都尉常御,前哨换防,调一营兵将疲兵换到关内。”苏策通过谢开峥的换防令看出来了谢开峥的打算,这是要用硬碰硬的一战杀破室韦人的胆气,让敌军放弃猛攻,使用疲劳战,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谢开峥在边军中待了十年,很清楚苏策之前告诉他的话,前哨失与不失,他都是苏策放在九胡人嘴边的饵,苏策要用这块饵大量杀伤敌军,既然为饵,那么舍弃掉也不会心疼。 谢开峥也是人,也想活着,而他想活着就需要有价值,至少他要让苏策看到他的价值,只有这样苏策才不会舍他的命。 这不是苏策算计谢开峥,也不是谢开峥贪生怕死。军中本就是拿命搏前程,战后,活着,荫庇三代,死了,一了百了。 谢开峥不会怪罪苏策让他打十死无生的仗,苏策也不必为谢开峥的生死自责,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谢开峥守好前哨,为谢家融入安北一脉立下投名状,苏策孤城一战,为自己奠定军主之位。 前哨破,谢开峥,亡! 左武破,苏策,亡! 都是军中赌命的人,谁也不需要记恨谁,谁也不需要可怜谁。 听到苏策的换防令,谢开峥知道这是苏策爱惜手下士卒,但对他而言去,这也是恩,这份恩,他谢开峥领了,战后再还。 “传令兵,向都尉禀报,前哨无碍!”谢开峥让传令兵给苏策禀报,内容毫无意义,却表明了他的谢意。 传令兵下去传令,谢开峥看着主箭楼外的战况,室韦人开始不计伤亡的利用云梯轻梯往城墙上爬,不过即便是爬上来的室韦刀盾手也会被两人操持的木叉推下城墙,亦或者被木制女墙后的边军用长枪刺杀,更不用说马面上与室韦弓手对射的前哨边军弓手们,抽空射落几个爬的高的室韦刀盾手。 “差不多了!传令,水道放火!”谢开峥冲着刚刚回来的传令兵又下了一道军令。 军令传回翁城,前哨防守水道口的边军,听到军令,将水道旁边近百桶火油一桶桶的倾倒在水道中。 此处水道正是护城河的水源,这些边军之所以守护此处,一是防止敌军顺着水道掘开城墙,另外他们的另一重责此时正在体现。 水道在城墙底部开着一个一米多高,两米宽的方孔。 水道的水流倒是不快,不过气味却不怎么好闻,因为这处水道刚好是浊水道,左武关的一切污秽之物都从这里排出,所以气味自然难闻。 很快深褐色甚至有些发黑的猛火油顺着水道中的水流流出左武关。 猛火油质轻于水,不溶于水,很快顺着水道水流汇入护城河,护城河自东向西,因为河道宽且深,落差不大,因而流速也不快,但是几十桶猛火油也慢慢的铺满了护城河。 既然有久攻不破这个词,那么同时也有久守必有失这句话。 谢开峥看了看升起来的太阳,以及从护城河东侧蔓延到西侧的猛火油,对着传令兵喊道:“弓手,河道,火箭,抛射!” 谢开峥没有使用床弩和臂章弩,因为弩箭太快,扎到水里不容易引燃猛火油,而用强弓抛射,一是箭矢速度不快,另一个也是抛射的距离刚好够用,而且弩箭比起羽箭贵呀!省点钱挺好。 随着一只只火箭划过长空,整个一里多长的护城河燃起了大火,猛火油开始烧灼,烈火浓烟阻断了室韦人过桥的可能。 此时,室韦人面对着两侧弓手攒射,正面则是金汁糊脸,热油浇灌,烈火焚烧,硫烟刺眼,城墙下已经铺起了十几层尸体,尸堆堆积过丈。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刚刚登上城墙的室韦还来不及扩大登城的豁口,扭头一看自己的后路就被一条火河断了。 看到室韦人被断后路,压抑已久的前哨边军大声呼喊着:“胜了”,“我们打赢了”……士气正盛的前哨边军一鼓作气将登城的室韦人绞杀殆尽。 猛火油烘烤着壕桥,罗斯工匠制作的壕桥开始燃烧起来,正在壕桥上阻拦逃兵的九胡监军即便是手刃了十几个室韦人,也没能阻挡顺着壕桥往回泡的逃兵,但是随着此起彼伏的吱呀声,一座座壕桥在桥面上人挤人,桥下烈火烧灼,自身燃烧的情况下,开始断裂直至壕桥掉落水中,漂浮的还在燃烧,沉入水底的不再燃烧,但是也失去了作用。 被留在护城河南岸的室韦人只能面对前哨边军的无情射杀。 从黎明室韦发起进攻,到护城河上的火焰消失,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由两万室韦人组成的前锋,回到营地不足万人,而且一半带着伤势。 算上之前试探进攻的伤亡,室韦人的伤亡已经有两万人了。 五万室韦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四万人,其中还有六七千伤员。 室韦人已经无心再战,除非给更多的美酒麻痹他们恐惧的神经。 室韦人遭受重创,罗斯工匠制作的攻城器械也损失大半。阿拉格巴日放弃了下午的进攻,九胡人的收尸队打着阿拉格巴日的旗帜走出了营地。 前哨边军没有拦着九胡人收尸,城外上万具尸体在六月的高温下要是不处理,指不定会引起瘟疫。 九胡人和大乾人打了上百年,早就形成了战后的规矩,下午,九胡人的收尸队在营地和左武关之前靠近西侧山脉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深谷,高大的树木已经被之前左武守军砍伐殆尽,但是还有长歪的和灌木留下,一层尸体一层木头,室韦人也不情愿的帮了忙,傍晚深谷中燃起了火光,火光整整持续了两天三夜。 而关内上千人挤满了军医营,将军窑也开始处理死边军的遗体,将军罐用掉了四百三十九个,兵曹参军和从吏们给每一个将军罐贴好名录。 停放将军罐的地方,苏策让人放在了左厅,苏策这些天都在兵戈厅处理公事,左厅就空下了,正好摆放将军罐,苏策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就待在左厅,看着不断增加的将军罐发愣。 李怀民伺候着苏策按时按点吃饭,其他时候也不多言,一将成名万骨枯,这是为帅者必须要迈过去的坎,为将者,遵从军令,而为帅者,下的每一道军令都是人命。 为将,为帅,肩上扛着的不是一样的职责,李怀民主导苏策正在心里与自己的善良作战,其中的痛苦只能靠他自己克服。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矮墙 崛起烽燧隆盛烽火第一百四十一章破矮墙在罗斯人的指挥下,室韦人发起的这一次攻城战,双方都损失惨重。 室韦人对于罗斯人和九胡人来说就是消耗品,罗斯人只是可惜自己工匠制作的攻城器械损失殆尽。 对于室韦人的生死,醉生梦死的室韦人也不甚在乎。 室韦人是投降的奴隶,奴隶与财货挂钩,不过战争中财货最重要,也最不重要。 不到一个白天,室韦人损失了上万人口,战后三天时间里,死掉的室韦人更多,六月狼烟山的气温升了起来。 浸了金汁的箭矢,在这个季节,中者唯死而已。 九胡人崛起于草原,一切可以减少部落损失的做法都是理所应当的,而近万室韦人,无疑会让九胡人背上沉重的负担。 没有医者,没有伤药,九胡人任由室韦人的伤者变成死者。 此时,室韦人再心大,九胡人给的劣酒再上头,心中也埋下了避战的想法。 左武关巍峨险要,仅仅是最容易攻克的前哨城墙,室韦人用近两万伤亡都没有拔下来,那站在护城河抬头望去的左武关前关该如何攻下来。 “大汗,有商人前来,说他知道左武关的地形!”阿拉格巴日在私下里自称大汗,这是他将九胡贵族屠戮殆尽获得的王座,只是可惜今日之九胡早已不是北原上控弦百万的九胡了。 任何时代,都有脱离集体,群体的利己者,以个人的角度出发,这是人生选择,以群体的角度去看,则是叛逆。 尹前斐,京畿长安人,世代为商,族中不乏才学渊博之人,只是因为商贾低贱,无法成为折冲府的备选府兵,更不用说拿到作为出仕资格的选锋令。 没有折冲府选锋令,意味着后代要想做官,要么成为边关屯军,累军三代为良,要么成为各府从吏,一辈子只能成为流外官。 所谓流外不过是吏者的雅称,个人前途皆系于主官一念之间,一日为吏,世代为吏,看似是官,却没有官的权势。 尹前裴出身商贾,尹家作为长安富商中的实力派,家中商队过百,直接与尹家商号签订雇佣契约,为其卖命奔波的人足有上万人。 大乾与罗斯人通商,尹前裴就是尹家商号负责与罗斯人交易的掌柜。 九胡人在左武关进攻受挫,虽然三关都护府,北原都护府以及安北都护府一直压着消息,将左武关所遇敌情说成九胡人寻衅。 寻衅与战争不是一回事,因而兵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边衅处置。 虽然大乾中只要有点身份的人都明白,此时左武关守军与九胡人打的不可开交,但是这是安北一脉新老军主地位的交接手段,因而没有谁去挑破这层纸。 阿拉格巴日让人去传大乾商人,这半个月的时间,九胡人没有亲自上阵,但是不弱于九胡老骑的室韦却在左武关撞了个头破血流,元气大伤。 来自左一左二的辎重队虽然停下来了一段时间,但是当左武关的捷报传回南谷守捉大营时,左一左二守捉城的辎重兵们又开始了运输。 这不六月廿一日,一队五十辆辎重车来到了左武关的后关。 左武关要抵抗自身二十倍的敌军,开战前的支援算是掏空了初立的三关都护府。 苏策让亲卫将左武关六月中的战报送抵南关守捉大营,左一左二守捉城的万余守捉郎在左武关抵抗敌军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 深挖壕,筑土墙,南谷口很快就耸立起了两条土墙,这些堆砌起来的土墙,是作为左武关被破后的后手。 若是左武关被破,意味着万人的左武关守军折损殆尽,守捉大营所在的两道土墙就是为了那个时刻准备的。 不管安北一脉作何打算,安境保民之责是刻在边军心中的底线。 这两条土墙就是安北一脉的红线,左武关一失,整个狼烟山脉就给九胡人腾出来一条通往南方的通道,更不用说野心勃勃的罗斯人。 因而在左武关遭遇“边衅”的时候,北原和安北两座都护府也没有闲着,先是补足了三关都护府的十万府兵员额。 之后安北都护府府的铁骑也调去了北原都护府。 九胡人南下,隐藏在安北边军血液中的好战因子也被点燃了。 巍峨的左武关不仅是在阻拦九胡人南下,更是在压制安北一脉的好战分子。 来到左武关的不仅有运输伤药的辎重队,还有护送辎重队的一千守捉郎。 辎重队送来了伤药,带走了一千伤兵,伤重的坐在车上,伤势轻的步行,至于擦破皮的只能留在关内。 而在三关都护府中只有一道正常的调令留档,便于兵部查询。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都护府就是兵部的将。 有支持左武关的人,自然也有不支持的人。 尹前裴就是不希望左武关撑下去,希望战争规模扩大的人寻找的外援。 左武关防务的重点虽然在苏策的调整下有所改变,但是一份八成相近的左武关防卫图还是被尹前裴送到阿拉格巴日的手中。 伪装成罗斯商队的尹前裴除了来送这份防卫图,还给九胡人运来了很多罗斯人的二手盔甲武器,其中阿拉格巴日心心念念的杠杠弩也在其中。 除了精准度稍逊于臂章弩外,罗斯人的杠杆弩在这两年中也进行了改进,如今射程已经不逊于臂章弩了。 上千把杠杆弩被九胡人伪装上了,再看完左武关防守图后,对于失去士气低落的室韦人,阿拉格巴日也有处置的办法。 武装起来的一千九胡弩手掩护三万室韦人去拆左武关两侧的矮墙。 若是不拆矮墙,九胡人的兵力难以展开,就会想之前室韦人那样,五万人拿不下上千人防守的前哨。 六月过半,九胡人停滞不前,若是在拖时间,九胡人南下只会沦为空话。 “放心,战后,马匹生意由你主持。”阿拉格巴日给尹前裴许诺,心中却很鄙夷不屑。 尹前裴脸上大喜过旺,但是心里嗤笑阿拉格巴日的想当然。 这次“出卖”左武关,尹前裴并没有丝毫羞耻感,商人是没有民族国家边界,尹家商通全国,在大乾国外也是有着自己的商队,早在几十年前,尹家就分出来很多偏支去往大乾境外,与当地贵族通婚。 就像三十多岁的尹前裴,他的母亲就是罗斯王国的一位公爵庶女。 阿拉格巴日心里有了打算,想到便开始实施。 三万人的室韦人挑选出来一万精锐,剩下两万人分为东西两部,一万精锐佯攻前哨,利用罗斯工匠加急制作的巨弩与破坏前哨上的防御设施。 砖石结构的箭楼倒是无所谓“巨弩”打击,只是木廊就不好说了。 罗斯工匠加急制作的巨弩,只能用粗制滥造来形容。 发射十几次就有散架的倾向了,但作为战场上的消耗品,有效果就成了。 因为害怕前哨箭楼中的床弩攻击,罗斯工匠特地为巨弩“套”上了圆木制作的木壳。 几千斤的圆木木壳在木轮的滚动下得以移动。 室韦精锐们推动着木壳移动到护城河北岸,里面的巨弩开始射击前哨木廊。 前哨校尉谢开峥在初面对这种无赖打法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处置。 只能将木廊中的部下撤离到翁城中,只留箭楼中的守军防御。 等到敌军越过护城河,翁城中的人在上城墙便是。 阿拉格巴日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阳谋,但是让大乾守军无法处置,只能被动挨打,也是件好事。 在巨弩套木壳的打法下,前哨城墙上的木廊被巨弩的箭杆撞了个稀巴烂。 这时候,三万室韦人开始在首领骆丹的指挥下,一万精锐列阵于护城河,用巨弩攻击前哨城防,剩下两万室韦人一份为二,每部万人,拿着罗斯工匠制作的简易工具开始沿着东西两个方向开始拆除左武关两侧的矮墙。 苏策知道这件事,也只能让谷南守捉大营不要再派辎重队。 左武关彻底沦为孤城的日子不远了。 三万室韦人齐上阵,苏策是不会派人出关送死的。 “之后的战难打了!”苏策感叹了一声,算上新来的一千守捉郎,左武关现在可用的兵力回到了八千五左右,其中还有近五百轻伤。 左厅将军罐摆了已经突破了五百之数。 硬碰硬的打法在之前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但是左武关也出现了近两千伤亡。 这样的仗对于苏策来说打不起,前哨注定了要放弃。 前哨校尉谢开峥是个将才,苏策不免生出了爱才之心。 7017k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武! 六月廿四日,矮墙全破! 之后整整五天! 室韦奴军没有试探,只有亡命的进攻。 巨大的伤亡会带来恐惧,也能激发破釜沉舟的勇气。 前有巍巍左武关,后有刀出鞘,弓上弦的九胡督战队。 三万室韦人的情绪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为防止室韦人阵前怯战,九胡人的盟友罗斯王查尔一世派人运来的辎重中除了粮食,肉干,还有室韦人的美酒。 在酒精的刺激下,骆丹自知已无生路,要么攻破左武关,要么被身后十五万九胡大军碾碎成谷中的肥料。 九胡人好天葬,火葬,之前两万室韦人除了少数轻伤者,剩下的不管是死掉的还是有口气喘着的,都被丢到了狼烟山的深谷中,一场大火直至现在还未熄灭。 三万室韦人的首领骆丹此时还在宿醉中,阿拉格巴日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能够淹死人的美酒麻痹了室韦人本就麻木的神经。 三万室韦奴军已经不在回营了,就在护城河北岸,吃着罗斯人的肉干,麦饭,喝着带着气泡的混黄美酒。 三万室韦人,醉醒在护城河被尸体泡臭的水中洗把脸,稍微清醒一些,便在九胡监军的鞭打下迈过用人命铸成的木桥,九胡大营中的攻城器械耸立了近百具,但是室韦人只能使用轻梯攻城。 室韦人,被放弃了! 阿拉格巴日在后方罗斯王查尔一世的使者催促下着急了! 攻城战成为了消耗人命的屠戮场。 前哨两千人,之前伤亡过千,苏策给了前哨校尉谢开峥五百新卒,一千五百人,在室韦人醉生梦死的攻击下,如今还有战力的只剩下六百余人。 都尉府左厅中的将军罐数量已经过千。 六月三十日,天降大雨,护城河水量暴涨, 瓢泼大雨中的左武关都尉府中军吏来去匆匆,不时有旅帅来来往往。 战争带来的不只是伤亡,还有战功和所谓的荣耀! 苏策一连签发了上百道阵亡文书,于此同时,苏策提拔了上百旅帅队正。 空一人,填一人。 坏消息是,比起一旬前的八千五百人,如今苏策手上可用之军只有六千余,伤兵营中躺着上千伤兵,左厅将军罐已经摆下了千余尊。 好消息是,左武关新卒在初经战事后,也逐渐适应了边关残酷的战场,各营校尉旅帅队正齐备,终于摆脱了之前有兵无将,只能作为补充兵的尴尬局面。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每一道军令之下都是鲜活的生命,之前苏策前往剑南道的哪一战,没有打好,如今这一战,苏策必须打好。 要么功封武侯,要么身死爵消。 苏策自问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但是北军军主的位置,实在是令人沉沦。 一万边军,是安北一脉给苏策这位新军主的见面礼,也是架在苏策脖子上的横刀。 生,稳坐军主之位,死,万军陪葬。 这是帝国勋贵和顶级将帅的游戏,而左武关就是向苏策发出的一封邀请函。 守不守得住就看苏策的造化了。 之前苏策的老师李思哲,利用自己的旧部,以调防的名义,用一千守捉郎换下来一千伤兵,安北一脉没有阻拦,算是给了老军主一个薄面,但是年前,苏策便再也不会有一兵一卒援军了。 南谷口的木寨填充上了砖石,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建造一座比左武关更宽广的关塞。 左武关破关,三关都护府只需在戍防图上将地图的“错误”修改正确即可。 左武关守住了,三关都护府变四关都护府。 横竖三关都护府都不会有所损伤。 至于苏策的生死,除了安北一脉的勋贵和将帅们孩还在关注外,整個三关都护府被下达了封口令,北原都护府也一同封锁了官面上的消息。 长安城中的建章监,大乾各军中的储帅储将云集,人数已达五百人,这些人都是各军送来学习军策的年轻将校。 等到他们结业之后,便会回到自己军中,成为未来几十年各军挥斥方遒的战将名帅。 十三道厢军,四府边军,东宫十率,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祖陵陵卫。 圣人,太子,宗室,勋贵,将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方纠葛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圣人要朝野平衡,太子要手握实权,宗室要地位超然,勋贵要权势传家,将门要血战得爵。 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建章监的各处泾渭分明,储帅为伙头,储将为兵卒。 军策已授,老帅李思哲如今只是指点安北一脉的储将们习练军策。 十三道厢军新立,还没有资格参加帝国军中的角逐。 四府边军,除安北都护府外,其他三座都护府的储帅储将正在角逐军主之位。 东宫十率明面上以姜澜为首,但是姜澜虽为齐国公府世子,十率中却还有着其他国公郡公世子,东宫领将空位而悬,也不知道太子赵载承如何打算。 南衙十六卫与北衙六军虽然同戍京畿之地,但是洛阳长安两都,都不愿意对方坐上军主位,现在在建章监整日论战,论战不服,便会拳脚相向,一点也不像同出一军的样子。 北衙六军身为天子亲军,随卫圣人,地位超然,军主只能是圣人。 祖地陵卫以血脉辈分为尊,与安北一脉的储将们习练军策,坐看着建章监中的争斗。 远在左武关的苏策并不知道远在长安的建章监如今怎么一个热闹。一尊尊将军罐压的苏策心情沉重,自从开战后,苏策除了与部下碰面外,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弛过。 “传赵羽!”苏策将最后一封晋升命令写完,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子舒展着身体,整个显得松弛不少。 苏策对城墙上的厮杀已然有些麻木,为帅者,无良善! 苏策无疑正在经历一个由将转帅的过程,出将入相,那个男儿不向往,但设身处地,出将入相的苦楚只有吞咽腹中。 “见过都尉!”赵羽平日里也是一个整洁的人,只是如今头发上的油脂泛着乌光,成绺的头发贴在脑袋上。 苏策看着眼前越来越不修边幅的赵羽,鼻子微微被一丝臭味触动:“关内粮草储备如何?” 守城战是消耗战,粮食随着左武关的人数缩减到不足八千人,本来计划可以吃到明年开春的粮食,只怕可以撑得更久。 这些日子,赵羽每天都会被苏策传来汇总关内物资,因而轻车熟路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至六月三十日,余,粮:粟两万七千二百石、麦六千四百石、米四千千二百石、豆两千二百石; 肉:各类十斤肉干八千七百二十条; 蔬:不足百石,干蔬:一千二百石。 酱:四百六十缸,醋:三百六十缸。” 苏策听完粮食储备,不由得点了点头,守城战最怕粮食不够,如今各类吃食,关内众军天天吃撑,也能吃到来年开春后,那会儿三年不征早已到期。 “箭矢呢?”守城战中最好的武器便是弓弩,因而箭矢储备无疑是苏策最关心的。 “回都尉,之前将作营接都尉府军令,日夜颠倒,换人不换炉,南边送来的原料还剩下不到三成,如今武备充足,各类床弩用箭今日刚刚过了两万支! 臂张弩所用弩箭储备一万壶,城关上的弩箭预估还可使用两日。 敌军配甲,白羽箭只能做骚扰所用,因而将作监一直在制作红羽箭,之前关内储备的白羽箭还剩下两万壶,武库中的红羽箭增至九万壶。” 赵羽的言语中充满着兴奋,各类箭矢突破十二万壶,要知道大乾一壶白羽箭一壶三十支,红羽箭一壶二十支,弩箭三十一壶,算下来羽箭共计两百四十万支,臂张弩弩箭三十万支,再加上床弩所用的两万支床弩箭,配上左武关的巍峨城墙,十五万九胡大军加上五万室韦人又如何! “伤兵呢?”苏策提起伤兵,皱了皱眉头,就算战前准备的有多充足,伤亡总是无法避免的。 “今日十九人伤势过重,为国尽忠了,剩余伤兵一千两百二十三人,其中两月可愈者八百九十三人,剩余伤兵致残!”说到伤兵,赵羽刚刚的兴奋被悲伤冲散。 苏策拍了拍赵羽的肩膀,两人相视无言,这是战场,哪有不死不伤的! 苏策本意在前哨让谢开峥痛击九胡人,硬碰硬打怕九胡人,但是显然得到五万室韦奴军的九胡人并不在乎前哨前室韦人的生死。 九胡人这几日一直在消耗室韦人,室韦人也快被消耗尽了。 被九胡人叫做尸骸谷的抛尸地,如今已经有近四万室韦人填的快满了,今天雨水一落,室韦人似乎被雨水淋湿后冷静了下来,刻薄的九胡监军今天有七十余人被室韦士兵袭杀。 阿拉格巴日也不想被如同频死的野兽一样的室韦人倒戈一击,美酒美食照常,如今矮墙已拆,阿拉格巴日准备让这一万多室韦人南下,军中游骑带回的情报中,谷南口的大乾军队已经不满足简陋的木寨,又开始在谷南取土挖壕,在木寨的基础上修筑砖石城墙。 这让阿拉格巴日愤怒不已,曾经的安北都护府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先是在无定河南岸修筑烽燧堡,烽燧堡扩建戍堡,戍堡扩建关塞,关塞扩建守捉城,乃至安北城。 层层戍堡,犹如绞绳套在九胡人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直至九胡人无力回天,昔日草原百万师,如今只能苟延残喘,成为他国附庸。 安北都护府步步为营,大战之后,必定大兴土木,曾经养育千万九胡人的草原,就是被大乾人的无赖打法一点点挤压到了无定河北,更是在几年前,由上一任安北都护李思哲发动大石之战。 一战定北! 安北一脉百年谋划,用最平顺的方式为大乾增加了横贯长近两千里,宽近千里的疆域,随随便便都可以安民两百万户。 阿拉格巴日恨,恨线先祖为什么不拔掉那些可恶的顶在最前沿的烽燧堡。 恨大乾人狡诈,毁掉一个烽燧堡,九胡人至少要付出自身十倍的人命,这是一条温水煮青蛙的毒策。 阿拉格巴日不知道九胡人还有没有希望重回草原。 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正如他杀戮那些尸餐素位的九胡贵族,用九胡人积攒百年的财富游说罗斯贵族,只为武装起一支可以打回草原的大军,只是九胡人到他统治的时候,百万铁骑精锐如今只剩下五万。 阿拉格巴日在深夜惊醒,成为罗斯王国附庸的九胡人,若是打不回草原,不好读书识字的九胡人,也许用不着三代人,便会彻底融入罗斯王国的九胡人,到时候还有几个九胡人能记起无定河的涛涛河水,和丰美的草原。 也许只有喜欢记载事情的大乾人会在无定河边给自己的儿女讲述无定河边的九胡人。 深夜辗转反侧的阿拉格巴日想到这里,眼眶红润了起来,转瞬便如同帐篷外的大雨一样倾覆而下。 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彼之英雄,吾之仇敌。 左武关都尉府中同样睡不着的苏策点着烛光,披着衣服翻看着还没有发出的阵亡文书,也许他们的家人正在盼望着他们回家,也许他们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他们……也许有太多的也许。 苏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九胡大营,阿拉格巴日同样披着衣服,看着久攻不破的左武关,雨停了,不知道攻城时,九胡勇士伤亡几何,不过能在死前面向故乡,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苏策看完手中的阵亡文书,对于这个阵亡的边军,苏策没有丝毫印象,心中烦闷的苏策,走到书桌旁,摊开一张白绢,磨好了墨,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骤然,灵光一瞬,右手持笔蘸墨,一连白绢上写出两个“武”字。 由字及意! 武,行进的兵戈,征伐示威也! 武,人持戈而行,令干戈止息。 苏策心中冒出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也不明白那个才是他对“武”的理解。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北苏系 六月底的雨下的很急,似乎一场大雨就可以冲刷干净人心中的争斗。 室韦人在左武关死磕两旬时间,五万人,余者不足万,要不是罗斯人的美酒让他们醉生梦死,巨大的折损早就让室韦人胆寒。 前哨城墙上的前哨校尉谢开峥遥望着南方,倾盆大雨,看不清回家的路。 七月初二,天放晴,不足万人的室韦人被九胡督战队赶往前哨护城河北岸。 “令,室韦人!无令不退!退者,斩!”还未开战,九胡上千监战的督战队分分抽出弯刀,弓上弦。 在他们身后是十万九胡老军。 六万大军仅仅是包围左武关便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阿拉格巴日没有选择围三缺一,之前前哨的攻防战,他看出来了左武关主将的决心,硬碰硬打,怕是合了关内主将的意。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添油战术,但是阿拉格巴日在室韦人付出巨大的伤亡后也后知后觉自己指挥上的失误。 左武关仍有七千多守军,苏策自知人手不足,今天天气转好,苏策便命人传令前哨校尉谢开峥撤回关内。 九胡人的阵仗太大,前哨已经成为鸡肋。 前关前哨,一高一矮,层峦叠嶂,如今九胡要全力来攻,苏策也不傻,关内的传令兵声声传递高呼:“都尉令,前哨退!” 前哨校尉谢开峥听到军令,没有丝毫犹豫,大喊一声:“撤!” 前哨城墙作为之前室韦人的主攻方向,左武关九成九的伤亡都是在这段城墙上出现的。 前哨校尉谢开峥看着手下好几个陌生的旅帅队正,一言不发的从城墙上撤回前关。 成等到所有人撤回来,前关校尉夏志一声令下。 “落闸石!” 前哨校尉谢开峥沉默着领着部下走下前关,忽然身后“轰,轰”两声巨响。刚刚谢开峥和部下撤回关内的回廊被巨石砸断木制楼梯。 谢开峥知道自己活了,以命搏功,这是谢家的选择。苏策可以让他撤回来,也可以令他死守。 谢开峥和部下回营,安置好部下,便小步快跑的前往都尉府交令。 “前哨校尉谢开峥,见过都尉!”谢开峥一进兵戈厅,双手捧着前哨校尉的兵符,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只是腰弯的厉害,头与胳膊都快要平齐了。 苏策看了看身旁的水漏,继续书写着阵亡文书,头也没抬,也不去理会谢开峥,似乎没有听到谢开峥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苏策终于把桌上修改了好些遍的阵亡文书写完,苏策把遍布蝇头小楷的绢布盖上自己的印章,接着认真的卷起来塞到小竹筒中,盖上竹筒盖,递给身后的李怀民,李怀民接过后用火漆密封竹筒,也同样没有理会谢开峥。 半个时辰,谢开峥的腰一直都是弯的,要不是戍边十载打磨的身板,早就累折了腰。 苏策这时候抬头看向谢开峥,谢开峥的脸上已经开始滴汗了。苏策嘴角带着一丝弧度,开口问道:“累了?” 战前,苏策给他的兵有一千五百人,之后苏策又屡次增兵,整个前哨城墙都散发着催人作呕的腥臭味。 人血,臭!却是谢家的机会。 谢开峥不是傻子,苏策的用意,他很清楚,军中大将不会无缘无故的示好,却有泾渭分明的阵营。 军中不论出身皆有加官晋爵的机会,但军中也最重出身,二十八的校尉和十八的校尉是没法比的。 安北一脉三府,安北大都护府是老帅李思哲的旧部,也是安北一脉的精华所在,日后也会被苏策继承。 北原都护府是新纳的将门势力,三关都护府则是出身其他三边的小家族,三关都护府防区在大乾的最北边,战事一起,首当其冲。 军中的人际关系磅礴复杂,远不是苏策听老帅讲述,看看军中碟报就能了解清楚的。 不同的高度看到的风景差异太大,苏策被选为少军主,也是因为苏策不喜拉帮结派,因而李思哲荐于圣人,圣人朱笔落下,这才有了苏策的军主之位。 但坐上可不等于坐稳,苏策也需要经营自己的嫡系人马了,被架空的军主算是怎么回事? 苏策也需要经营自己的势力以及嫡系,军中毕竟还是实力为尊,因而早在长安,左武关守军中校尉一级以上的人选,都是苏策和老师李思哲在早就选定的。而前哨校尉谢开峥就是其中一个。 如今,谢开峥算是过了关,但是苏策却不太满意谢开峥,因为这家伙打仗喜欢硬碰硬,可为猛将,不过大乾军中最不缺的就是猛将。 苏策的下马威,谢开峥算是见识到了,弯腰半个多时辰,若不是谢家需要一个融入安北一脉的机会,这种折辱,十个人都忍不了,谢开峥听到苏策问话,借机直起来腰,斩钉截铁回道:“不累!” 苏策点了点头,低下了头翻看着最近分阵亡名单。 一万一千人,之前一千守捉郎替换了一千伤兵撤回谷南,截止七月初一,关内还剩下七千五百六十人,其中伤员一千二百四十五人。 苏策抬起了头,眼睛盯着谢开峥,脸上挤出来假笑,问道:“安置完部下,可曾去过伤兵营?” 谢开峥看着苏策的笑脸,心中松了口气,不过伤兵营,他倒是没有去过,之前他匆匆安置好部下就来到都尉府复命,一切都像家中大兄信中所言一般,这安北一脉的少军主都已经接纳了自己。 苏策脸上带笑,心中却是怒火中烧。 苏策起于微末,历经战事不多,经历过的厮杀不少,战事之中最凶狠的,不是献策,首破敌阵,一战得爵的大石之战,也不是断掉补给的茂州之战。 而是苏策戍边伊始,小河烽燧堡与饿胡的一战,那一战,五名边军战饿胡两百多人,非绝境不可形容。 戍边之策,蚕食!鲸吞! 以烽燧堡,戍堡,关塞,守捉城为棋子,落子星罗,日夜蚕食。 都护大军枕戈待旦,番若国乱,大军出征,鲸吞旧土。 苏策从一枚棋子,到如今的执棋者,中间经历了多少委屈和不甘? 苏策真的是好脾气吗? 还是只是苏策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个好脾气? 一番须弥与蛇,谢开峥带着笑意走出了兵戈厅,显然刚才苏策只是想考验他的耐心,想着走之前,苏策拍着自己的肩膀的保证:“今日弯足了腰,他日若是军中无人强压你腰!”谢开峥便明白苏策收下了自己的效忠。 等到谢开峥走后,李怀民好奇的问道:“少主,很看重这小子?” 苏策没有搭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引开话题问道:“我窗前的蒜头发芽了没?” 李怀民也是被枯燥的涂抹火漆密封折磨的有些麻木,体力不困,但是心累,不然他也不会在言语上逾规,毕竟上位的脑袋里想什么,可不是他这个亲卫头子擅加揣摩的。 苏策适时的转移了话题,聊到吃这个话题,李怀民可就不累了,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回道:“蒜头是上个月种下的,已经长到半尺了!” 苏策是个不愿意亏嘴的人,因而苏策不管是就任何军,苏策前三件事中必有改善军中餐食的命令。 说是命令,也不以军令的形式下发,只是在原有的粮草处理方式做些改动,比如战马吃的黑豆还剩下一些,苏策就让人发了芽菜,战事持久,粮,肉,蔬,酱,样样不可缺。 关外九胡人来攻在即,苏策却想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把硬饼掰成小块,泡在羊汤中,撒上一撮蒜苗,这番画面,这种滋味,想想就流口水。 只是苏策刚刚吩咐李怀民用羊油冲碗羊汤,他要泡饼吃,一扭头。 左武关,前后关,左右御,左右塞六处纷纷响起了预警鼓声。 阿拉格巴日可以对室韦人的巨大伤亡无动于衷,甚至可以用白骨填满一座山谷,但对于九胡这最后十五万大军,阿拉格巴日却很珍惜。 ------题外话------ 这段时间一直低烧高烧反复横跳,扁桃体发炎一直就好不了,整个人都是浮躁的,静不下心写东西,今晚十二点多,睡醒身体舒服了一点,码完这一章感觉喉咙又开始痒了,热感冒真难受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九胡攻城 战争没有因为左武关前哨的撤退停歇。 九胡人将室韦人分为六部,试探着左右塞左右御前后关的防御。 只是比起前哨,这六处的防御更为严密,左武关前哨无人防御,这一部的室韦人越过护城河,登上前哨,却发现前哨空无一人。 前关校尉夏志看到前哨城墙上人头攒动,一声令下,包裹着油脂包的弩箭激射而出,谢开峥撤离时,命人给前哨城墙倒满的猛火油被床弩引燃,这一部室韦人还没有碰到大乾边军,便葬身于火海中。 有着猛火油加持的木廊,箭楼,角楼让前哨变成了一条火龙,中午的一场小雨,让熄灭了火光的前哨城墙发出砖石俱碎的噼啪声。 前哨毁了! 于此同时在其他地方,室韦人的进攻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左右塞自有高度优势,左右御又是沿着高耸石脊而建,前后关前方狭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室韦人没有试探出左武关防御的薄弱点,却将最后的一点人都交代了。 室韦人想过撤退,但是九胡人却没有给他们机会,前有大乾弩箭,后有九胡弯弓,室韦奴军在一个上午划上了句号。 中午的小雨似乎是老天爷不忍屠戮的眼泪,但是战争因为一场小雨中断,却没有终结。 阿拉格巴日听到上午的战报皱眉,他的手中已经没有奴军可用,只剩下本部十五万九胡军队,这与他之前的设想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罗斯人的催促让阿拉格巴日心烦。 大乾三年不攻的国策已经到了尾声,若是今年不趁着这个时机南下夺取狼烟山,等到大乾军方整备一新,罗斯人便无险可守。 因而,虽然罗斯人承诺九胡人帮着他们夺回北原,但是实际上罗斯人真正的目的是占据狼烟山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罗斯人可没有忘却之前大乾安北军的军锋有多么凌厉! 阿拉格巴日下午没有再命人攻城。他也在犯愁,左武关太过险要,他也不想用人命去堆。 只是如今的情形已经给不了他太多的时间犹豫了,因为随着罗斯使者的催促,后方九胡部落的人也带回了消息,罗斯王查尔一世将两个近卫军团调往了与公爵利沃夫领地交界的地方,这块地方正是九胡人成为公爵利沃夫附庸后,公爵利沃夫分给九胡人的领地。 罗斯王查尔一世的意图很明显,便是逼迫九胡人抓紧时间攻克左武关。 于此同时公爵利沃夫也接到王令将狼烟山东部的精锐回调,把土地还给室韦人,不与安东都护府发生冲突,回调的大军之后会在左武关被破后,攻击其余两关,罗斯王查尔一世已经将手中十大军团全部征召完毕,其他公国也在整军备战。 一想到面对大乾三年不征结束后,憋着三年未有大战的大乾军方,哪怕只是安北一方边军,罗斯王国也是寝食难安。 一场小雨只是前菜,夜里又下起了大雨,一场大雨下了好几日,直到七月初七凌晨雨水才停。 初七天气晴朗,阿拉格巴日没有选择进攻,此时谷中水气太重,地面湿滑不利进攻,于是七月初八,阿拉格巴日亲率大军攻城。 之前添油战术下,五万室韦人被左武关消耗殆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上来,阿拉格巴日便是十万九胡老骑。 前后关,左右塞,左右御,每处都是主攻方向。 苏策孤身一人站在兵戈厅的沙盘前,一声声军情在传令兵的口口相传下只用半盏茶时间便会从城头到达兵戈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外乎调兵遣将,只是一天时间左武关的海量的箭矢便被消耗了一成,折损军士超过千人。 一天下来,苏策的嗓子都有些干哑,比起室韦人,九胡人攻城明显更有章法,虚虚实实,九胡人的打法很明显是借鉴了大乾军队的法子。 抵近,对射,消耗,轮换,继续对射,接着消耗。 没有丝毫登城的想法,但是这种打法却是最令左武关守军难受的地方。 九胡人的射术很强,这一点安北一脉的人无人不知,靠着人数优势,占据地势的左武关守军除了一开始在射程上占点便宜,之后便只能苦苦支撑。 阿拉格巴日在其残暴的做法下,隐藏着一颗很聪慧的心。 人力总有穷时,到了傍晚,左武关的守军已经拉不开弓了,苏策睁眼看着外面的天空,晚霞千里,赤红一片。 “令,各军投放草席木桩猛火油,建立火线,阻拦敌军攻城,各军抓紧时间休息。”苏策看出来了阿拉格巴日的疲兵之策,但是这是阳谋。 军中老兵带新兵,六个校尉也是百战老兵,自然懂得军中大面积脱力带来的恶果,因而下午的时候便让各军轮流防守,两班人马半个时辰一班。 只是短暂的休息可以缓解身体的疲劳,但是若是不睡觉,精神上的疲劳却没有办法缓解,因而苏策下令建立火线,就是想着能给城墙上的守军争取一些睡觉的时间。 只是苏策能想到,阿拉格巴日也不傻。 阿拉格巴日看到左武关外燃起的道道火墙,也不让军队进攻了,而是让老骑们一半回营,剩下一半则扯着嗓子冲着左武关大喊。 想要睡觉的守军无奈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寻找些布条堵住耳朵。 入夜,九胡人在左武关下燃起篝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阿拉格巴日也参与其中,一边巡视,一边和部下碰一杯,尽显枭雄豪迈。 回到大营中,阿拉格巴日听着手下的汇报,得知今日攻城的伤亡,阿拉格巴日脸上的喜悦便不复存在。 毕竟是有着地势和城防的优势,今天九胡人虽然靠着人数优势打的城墙上的大乾人难受不已,但是自身的伤亡却突破了五千之数。 “乾弩厉害啊!”阿拉格巴日感慨了一声,下攻上,弓力难免有衰减,而城墙上的大乾人靠着强劲的弓弩,虽然被压着打,但是只要还击,九胡中者非死即伤。 罗斯人造的攻城器械很好,左武关除了前哨前的地势平缓,其他地方,这些攻城器械压根过不去。阿拉格巴日也开始犯难了。 阿拉格巴日决定换个打法,与此同时,苏策在兵戈厅中听完众将校对于一天战况的汇总,也决定换个打法。 与九胡人对射,虽然可以给九胡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却十分有限,而且还要承受上千人的伤亡,这种打法,若是军力相差不大,算是合算的买卖,但是却不适合如今的左武关。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阵 与九胡人作战,左武关守军承受的压力极大,九胡人射术很强,靠着人数优势压到城墙下与守军对射。 虽有地势优势,但是却在对射中吃了个暗亏。 刁钻狠毒,这是九胡的箭。 “令,众军收缩防御,不可与敌对射,城中弓手流动抛射!”火墙只能阻挡敌人一时。 当城墙上的军士们修息的时候,兵戈厅中,苏策刚刚与六校尉将今日的战况汇总。 特殊的地形优势让九胡人的战争器械失去了作用,这也是放弃前哨城墙的原因。 眼看着九胡大营中的战争器械一点点增加,苏策怎么还会傻乎乎的让前哨的部下与九胡人死拼。 如今关内八千人,伤者逾两千,苏策知道真正的苦战将会到来了。 所谓收缩防御,不是不设防,而是不再阻敌上城,左右塞左右御前后关比起前哨城墙更为高耸,同时也有着近战防御的手段。 不说别的,砖石结构的城廊就比前哨的木廊有用的多。 九胡有弯弓,大乾有强弩。 安北一脉弓马娴熟,与九胡对攻百年,盛名之下,却让人忘了每一个边军都是在折冲府打磨了两载时光的精锐。 折冲府选兵,优先从府兵军户中选兵,有着长辈耳濡目染的府兵后代们,家中皆有田产,从小到大不事生产,即便是长辈只教授军中杀伐的手段,十年苦练下来,手上的功夫都是杀人技。 近战! 一道军令,辅兵们连夜将武库中的三千副甲胄部件送上城墙,边军的甲以轻便出名,但是兵部却没有忘记给边军加强防护,只是为求轻便机动,边军一般都是身披札甲。 所谓的甲胄部件其实就是在札甲的基础上加上了铁铠,胸前后,脖颈处,头胄处焕然一新,由大片铁甲编制而成的部件在原有札甲的基础上给了城头上三千重甲兵足够的防御力。 至于剩下的人,一千五百人作为弓弩手在城墙内根据城上校尉指挥抛射箭矢,一千人作为辅兵机动,五百人操控床弩。 筹备一夜。 第二天,九胡人如约而至,只是让九胡人今天出战五万人,人一过万,人山人海,犹如乌云一般迫近左武关。 只是和昨日相比,今天的左武关格外沉默。 等到九胡人摸到左武关城墙下的石脉时,城墙上还不见左武关守军的反击。 只是在这份沉默下,三千重甲兵在女墙后顺着空洞看着人头攒动的九胡大军眼漏杀意。 地势所限,石脉虽然不高,但多是陡峭绝壁,九胡人只能顺着石脉比较平缓的地方开始往上爬,而这些地方左武关守军早就了熟于心。 “抛!” 苏策稳坐都尉府,没有越级指挥,六校尉也没有亲自指挥,纷纷选择手中年长一些的旅帅指挥着手中的机动兵力充做弓弩手从城中往大致方向抛射。 箭矢的集中抛射成为了九胡前锋的噩梦。 当左武关守军龟缩在城墙后,城头上也有着墙廊的保护,九胡人就是想还击也找不到对象。 从天儿而降的箭矢没有准头,却犹如雨点一般将九胡前锋的锐气消去了三分。 一时间九胡前锋进退两难,只能闷着头往城墙上爬去。 两丈多高的城墙不是人力就可以翻越的,而九胡前锋携带的轻梯多是三四丈高,这样明显的目标城墙上的守军怎么会放过。 木叉,是临时制作的,但是却成为了九胡前锋的噩梦。 轻梯不比云梯,没有基座,稳固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石脉崎岖,石头光滑,好不容易架起轻梯,只需要女墙空洞抻出来的木叉从侧旁轻轻一推,九胡人好不容易架起来的轻梯就在顷刻间侧翻。 而九胡人头顶上的箭矢却没有停歇的时候,虽然九胡人也有着自己的盾牌护身,但是本来崎岖的石脉上就很难站稳,九胡人迟迟架不起盾阵,单面盾牌总有疏忽之处,密集的箭矢敲击声让九胡前锋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攻了一个时辰,九胡人连一架轻梯都没有架起来,放弃木廊防守的左武关守军,虽然没有对九胡前锋造成太多的杀伤,但是同样的自身也没有损失。 战了一个上午,九胡人冲了三次,却一次也没有登上城墙,自身在箭雨下伤亡不到五百人,但是因为躲避箭雨或者被拥挤的同伴挤压,摔死摔伤的却有小两千人。 至于左武关的损失只是弓弩手的胳膊有些乏力而已,又不是脱力,休息个把时辰即可。 战果虽然并不大,但是左武关上至苏策下至辅兵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些天前哨大战,伤亡太大了,一万一千人,只有六千无损,近半的伤亡,要不是有着老卒稳着军心,否则不等九胡破城,左武关内部就会分崩离析。 索性前哨也磨光了室韦奴军,比起奴军,阿拉格巴日指挥自己人就畏手畏脚起来,倒不是阿拉格巴日心善,而是凡事都要讲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五万室韦人,阿拉格巴日可都丢到山谷焚为了白骨,而今天上午,两千伤亡都爬不到城墙上,这样的买卖不划算。 而苏策要的就是阿拉格巴日心中的不划算。 硬碰硬的对攻养刁了阿拉格巴日的胃口,现在左武关不再硬碰硬,而是龟缩城内,今天上午九胡前锋三次冲锋,要不是城墙空洞中时不时伸出来的木叉,阿拉格巴日险些以为城墙上没有守军。 下午九胡人没有出营,上午这场仗九胡人打的别扭至极。 与前哨不同,前后关高耸五丈,左右御,左右塞地势险要,城墙前是嶙峋石脉,前哨还可以用人命填,总归是可以和左武关守军真刀真枪干一场,而现在九胡人连人都看不到。 往往一阵箭雨就将九胡前锋攻城的队伍前后分割,要是城墙上的守军杀心重一点,今天上午可就不是两千伤亡了。 至于城墙上的重甲兵们为什么不用弓弩杀伤敌军,其实原因很简单。 大军作战,体力永远是绕不过去的坎,这些重甲兵的力气最好还是留着敌人登城的时候最好,现在让他们隔着女墙看看戏,要是对射起来,这些从全军挑选出来的三千重甲兵要是损失了,苏策可是会心疼死的。 中午,辅兵们将一桶桶煮熟粟米粥抬到各处,酱菜拌着碗中插筷的粟米粥,顶饿,而且不缺营养,粟米养人,口感不如稻米,不过军中可不说好不好吃,为国尽忠,便没有讲口腹之欲的时候。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说粟米的好处了,首先是粟米储存的时间远超其他粮食,其次热量高,吃法简单,可煮粥,可烘培……种种优势让粟米在军粮中始终占据着首位。 而大乾民间则以稻米,小麦为主食,每年户部都会将收上来的过半稻米小麦换粟储存各处作为压库粮,一方面是划拨给军方,另一方面用于灾时救急。 单单是吃粟米,人获取的营养是不均衡的,因而军中也有米麦补充,在加上肉,酱,菜,蔬,在大乾军士的日子虽然苦,但是吃上面却没有问题,自古以来,将军喝兵血,说的就是在军队吃食上做手脚,而有着皇族子弟作为监军,大乾还没有那个将军动歪心思。 能出祖地的皇族子弟都是同辈翘楚,这天下姓赵,他们维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去破坏。 不过害群之马总数会有,那就不要小瞧圣人在军中安插的牡丹内卫。自古监察便是多方的,将军亲卫,皇族监军,牡丹内卫,兵部文吏,这还是苏策自己想到的,牡丹内卫的规矩多,一军中的牡丹内卫通常也不是一人,至于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最恐怖的是,这些牡丹内卫还互不相识,互不打扰。 因而军中要是真有喝兵血的害群之马,往往不到旬月就会高挂辕门。 粮食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底线和红线,君不见如今东宫太子的太子妃如今还在软禁中,当年郑氏可就是在粮食上动了手脚。 苏策难得今天没有写阵亡文书,下午九胡人不攻城,苏策也是忙里偷闲,带着亲卫们去了伤兵营。 两千多伤兵的伤兵营占据了关内四分之一的地域,其中轻伤一千多人,重伤的有六七百人。 轻伤的都是被箭矢划蹭,这种伤势可大可小,小,可能结痂半月就好,大,伤口发炎成为脓疮,那可是要人命的。 重伤的则是中箭的,现在还能喘气的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被挖掉一块烂肉,恢复的时间要长一些。 一进伤兵营就是扑面而来的酒精味道,这还是战前苏策让李常从长安送来的,这早已经脱离了酒的范畴,七十五度的酒精不是苏家酒坊的上限,但是消毒用七十五度最好不过,伤兵营中的军医之前都是清水清洗伤口,然后用羊肠线缝合,涂抹金疮药,之后纱布包裹伤口,至于发不发炎,只能听天由命。缝合伤口的法子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军中普及了,只是用羊肠线是十几年前才定下来的。 虽然如今只是清创后加上酒精涂抹伤口这一步,疼,但是伤口发炎的情况却连之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伤兵营的军医早已经写好了文书,只等战后上交兵部,让兵部采买酒精作为军备。 苏策在伤兵营转了一圈,伤兵们倒是没有太多戾气,毕竟现在受伤,即便是伤口发炎了,只需酒精清创,日日涂抹伤口,消炎的例子不在少数。 虽然酒精也有不管用的时候,但是以往被当做阎王殿的伤兵营在口口相传下,伤兵们倒是不惧了。 苏策转了一圈,被上千将军罐压的喘不过气的苏策松了一口气,军医们的医术很好,有着酒精消毒,不怕大规模的伤口感染,这让苏策守住左武关的信心更足了。 看完了伤兵营,苏策又去了将作营了一圈,损耗的武器能修的都修好了,加上之前的储备,武器方面也不用苏策担心。 左武关毕竟是安北一脉北方计划的第一环,老帅在军中绝唱又怎么会容许细节上的差错。 老帅绝唱,新帅初啼! 涉及到军中权利的交替,很可能有人使坏,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希望权利的平稳更迭。 自古以来权利更迭往往会引起动乱,而大乾征战百年,国内却没有乱子,这与乾太祖退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老帅李思哲年纪才不过五旬有五,按照老帅的身体,再征战十年也不是难事,但是作为军主,要给下面的小子们做个好榜样,就连圣人赵钰民到了年龄该退位还不是一样得给太子赵载承让位。 一代新人换旧人,上层权利的平稳过渡,无疑是大乾的福气。 即便是其中有些龌龊,却从来不乏智者力挽狂澜,朝中文臣会劝诫圣人退位,军中军头也会用实际行动来维护将帅齐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及时雨 月明星稀,辅兵们早早的从通铺上起身,上百土灶燃起大火。 烙饼的,熬粥的,负责大军餐食的伙头军有两团四百人,一筐筐大饼,一桶桶粟米粥被辅兵们抬上城墙上,在旭日东升之时,箭楼中的守军连贯而出,抓紧时间用木碗盛一碗浓粥,伙头军用小木勺往粥上扣一勺由用酱煮成的肉菜汤,守军们接过伙头军递过来的大饼,三三两两的靠在女墙上吃着早食,聊着这一战后自己的战功可以晋升几级,能换多少银钱带给家里,又分到几顷永业田。 早食是城墙上守军最轻松的时候,夜里要防着九胡人袭城,白天有九胡人攻城。 此时不仅是左武关守军在吃饭,九胡大营也是一样,只是吃喝的东西不一样。 给铁盔中抓一把谷物磨成的粉,填水,揉至成面团,放在篝火旁,十人长们端着一盆刚刚挤出来的羊乳。 篝火烘烤的面团逐渐散发出谷物的清香,吃着面团,轮流喝几口羊乳,开着玩笑,谈论着南下之后可以给家里带回多少粮食,骂着罗斯人的贪婪……各种话题都有,话语中,今日攻城的九胡老骑们填饱肚子,把铁盔冲洗一下,等到温度降下来往脑袋上扣上铁盔。 “呜呜呜……”集结的牛角号吹响,老骑们在十人长百人长的呼喊下整队,从九胡大营的各处营门中走出。 一股股老骑往左武关走去,行进中百人长寻找着千人长,在千人长的催促中,逐渐形成一个个千人方阵。 比起之前两三万的规模,今天阿拉格巴日派出了整整八万老骑。 越是临近左武关,老骑们刚刚吃饭时脸上的笑意越少,等到二里处老骑们的脸上已无笑意。 肃杀的气氛弥漫在城墙上下,城墙箭楼最高层的哨兵们大声喊着九胡人与城墙上的距离。 “敌近五百步!” “敌近四百步!” 早已经熟悉射程的九胡千人长大声疾呼:“举盾!” 九胡老骑纷纷将赶制的巨大木排举过头顶,九胡人组成的盾阵阵开始缓步压向城墙。 “敌近三百步!” 随着哨兵呼喊:“敌近二百步!” “弩手就位!”箭楼中旅帅们发出命令,不管是箭楼还是木廊中背着臂章弩的弩手们快速跑到自己的战位。 弩手们抽出背后的臂章弩,快速上好弩弦,抽出一支弩箭放在卡槽中。 木廊箭楼的各处空洞中伸出泛着寒光的弩箭,弩手们端着臂章弩,视线顺着望山瞄向九胡方阵中的空缺。 “敌近一百五十步!” “敌近百步!” “哔!”一声声长嘶的尖锐哨声响起。 “哔哔!哔咔!哔哔!”弩手身后的队正吹响嘴中的哨子。 哨声一响,随着“咔叭”一声,弩弦挂在弩机上。 “哔哔……哔哔……”急促的哨声响起。 “嘣!” “嘣!” “嘣!” …… 各处箭楼发出震耳的弩弦嘣打声,一支支粗壮的床弩从箭楼射出,九胡人刚刚整齐的盾阵,在床弩的射击下开始出现空缺。 弩手们扣动弩机,一支支弩箭笔直的射向刚刚被床弩打出来的空缺。 先是床弩破盾阵,接着是精准的臂张弩掠夺盾阵中的老骑生命。 九胡老骑们没有还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靠近城墙,九胡老骑丢掉手中的木排。 阵中的刀盾手们抬着轻梯开始攻城,弓箭手们开始还击, 与此同时,凸出城墙的马面上左武关的弓手们也开始参与了射击。 九胡刀盾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举着圆盾试图挡下射向自己的的羽箭。 承受巨大伤亡的九胡人已经登上城墙的人出现,只不过转瞬便掉落城下,断骨惨嚎声不绝于耳。 那是城墙上的左武关守军分出了长枪手,是长枪手们低着身子用长枪将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九胡刀盾手捅下城墙。 虽然九胡人的弓箭手手中的长弓并不如大乾制式弓弩那样精致,但是九胡老骑们的射术却是不俗。 攻城一方,九胡人承受这巨大的伤亡,城墙上的守军也:也不好受,九胡老骑们的箭太毒,太准,对射中,城墙上也开始有了伤亡。 不知是为何,也许是新仇旧恨,逐渐打出火气的两军,都撑着一口气,八万九胡老骑承受着巨大的伤亡也不撤退。 这是一场毅力的比拼,时间在一点点消逝,城墙下的石脉开始汇聚九胡人的鲜血,一股股血水沿着石脉而下,在石脉不远处的低洼处汇成一方血湖。 打出真火的双方,皆是全军压上,苏策知道城墙上的情况,也是将手头所有的战军都派上的城墙,就连辅兵们也随着苏策一声令下,抽调了千人开始着甲,以备不时之需。 战斗整整打了一个时辰,早上出营的九胡老骑们,伤亡过万,城墙上的守军也承受着上千人的伤亡。 突如其来的决战让整个左武关都笼罩在血色中。 阿拉格巴日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的左武关,看了一眼天空,脸色却极为难看,巫师们说大雨将至,罗斯人一直在催促,本来阿拉格巴日想着今天拿下左武关,但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阿拉格巴日的心情一如天空。 “撤军!”阿拉格巴日咬着牙,让老骑撤退。 当老骑们撤回大营,天上开始响雷闪电,似乎是刚才的厮杀激怒了老天爷,电闪雷鸣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左武关外的鲜血。 一场大雨从上午下到中午,左武关外积出来不少泛着红光的水潭。 下午九胡收尸队拉着木车开始为族人收尸。 左武关守军并不会攻击不着兵甲的收尸队,毕竟双方都不希望发生瘟疫,阿拉格巴日需要的是拿下左武关,有一条南下的通道,若是有了瘟疫,这条南下通道就废掉了。 九胡人撤军后,很多守军卸掉紧张,瘫软在城墙上,下午天空蔚蓝,左武关的守军看着九胡收尸队收敛尸体,看着阳光下,水潭中闪耀的妖艳血光,不管是老卒还是后来补过来的府兵喉咙都在不停的吞咽。 太阳一出来,被雨水掩去的血腥味混杂着水腥味不断刺激着每一个左武关守军的鼻腔。 不过还好,之后的几天,雨下的时断时续,整个七月中旬都没有多少战斗,严防死守的左武关让九胡人的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雨断断续续,让九胡人饱受困扰,城墙上的老兵已然从九胡人射出箭看出来九胡人的疲倦。 雨水激增,冲走了血腥味,但是谷内湿气不断加重,中午竟然都会起水雾,这让九胡人和左武关守军的弓弦用不了几天就受潮不堪使用。 九胡人虽有罗斯工匠,却无正经的军械维护,九胡的老骑与狼骑只能在攻城的间隙用篝火烘干弓弦,只是一潮一干之下,弓弦的寿命大打折扣,七月中旬的最后几天,九胡人的箭阵中时不时就能传出弓弦崩断的声响。 而左武关的守军也并不好过,很多守军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疹子。 不过得益于关北的将作和军医,潮湿带来的军械损耗和人员肤症情况并没有影响太多。 雨水消磨着九胡人出征前的雄心,左武关守军也趁着机会喘了口气。 此时双方都在舔舐着之前战争留下的伤口。 凡大战,必有瘟! 大乾军中崇尚马革裹尸,但那也只是将帅才能享受的优待。至于剩下的人只能一把火化作将军罐中的一捧灰白骨渣。 前两日苏策登城,下令让左武关的守军也轮调休息,只因绝大多数的守军在大战之前吃出来的肚腩已经消减了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有自己的野心,但是苏策却不愿成为野心操控下的傀儡。 安北一脉搭好的戏台,苏策唱的很好,却不愿唱的凄惨。 在左武关以南,安北一脉旗下的三座都护府在进入七月开始进行频繁的调动。 大乾北方的几百座折冲府从兵册中抽掉老卒,这些老卒年纪都在三旬上下。 府兵十七戍边,戍边三年,卓立军功者入南衙十六卫,庸者去军籍沦为府衙捕快,而剩下的人则保留军籍,只待征召。这些老卒军功不显,但是能有资格保留十年军籍的老卒,哪一个不是精锐。 这是大乾四边的储兵之策,百年征战,不如说是百年练兵,以战练兵,方得精锐。精锐是练不出来的,伤亡之下,精锐方显。 苏策看着舆图,心中却想着三年不征结束后的局势。安北都护府驻守陇右道的兵常年保持在五万,这些边军的职责防着吐蕃袭扰占领陇右道,要知道陇右道东西走向,却呈现狭长之势。 若陇右失,则安西孤悬在外。 陇右道是安西一脉的命脉所在,却被安北一脉把持,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但是只要知道安西一脉的前身是前朝禁军精锐一切疑惑都不难解开。 至于其他三边,安北一脉前身是乾太祖的嫡系军队,安东一脉前身是山东门阀的从龙之军,而安南一脉前身构成就复杂多了,有将门也有豪族。 皇权稳固靠的还是实力,大乾历代帝王巩固皇权靠的就是北衙六军,安北一脉和祖地陵卫。百年征战,直至如今,四边归心。 苏策盘算着时间,守了快两月时间,如今九胡人锐气不显,诸多谋算成了一半,现在苏策所想的已经不是硬碰硬的打掉九胡人的南下锐气,而是怎么样减少伤亡。 望着兵戈厅外又开始下的雨,苏策揉了揉眉头,小声低语:“这雨下的再密一些便是极好!” 哨兵们站在左武关各个箭楼的最上一层,眼神锐利的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城外,九胡人已经不再进行没有意义的提前侦查了,城墙上的情况在之前的多次试探进攻中已经明晰了。 虽然九胡人拿下了前哨,但是一场大火外加灭火的大雨,一热一冷之下,前哨沦为废墟,九胡人好似赢了,左武关却依旧耸立。 罗斯人在七月整军备战,八月初便能南下,但是本该由九胡人打通的南下通道,却被左武关拦住了。 七月中旬的雨拦着九胡人的进攻,阿拉格巴日虽然无法进攻左武关,但是却没有让军中的游骑闲着,既然左武关的情况摸索的差不多了,索性派出了游骑前往南谷口。 此时的南谷口处狭窄峪口被由两万守捉郎组成的大营占据着。两侧山上还有初见规模的棱堡。守捉郎也改变了最初死守谷口的军令。 改变军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三关都护府已经做好了九胡人南下的准备。 近十万来自安北都护府和北原都护府的边军,打着轮调的名义进驻到三关都护府。三关都护府以三关为名,做的便是固守的事情,因而都护府所辖地域中并无百姓和屯军。 做好了准备的三关都护府如今可谓兵强马壮,本部加上援军,人马近二十万,九胡人若是南下,只需一支偏师堵住左武关所在的谷口,南下的九胡人有多少算多少,一锅全给炖了。 不过罗斯人却是一个变数,因而安北一脉抽调了所属折冲府的十万老卒戍边,以防罗斯人与九胡人一同南下,战场只能在三关都护府的地域,毕竟安北一脉可不想让在北原上的百姓们这几年建立起的村镇小县却会沦为焦土。 九胡人的止步不前,让罗斯人极为不满,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指摘九胡人,毕竟九胡人是真的没有偷懒。 眼看着七月都快要结束,还是拿不下左武关,罗斯王国已经开始给罗斯王查尔一世谏言放弃南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胡撤军 罗斯王查尔一世年初算计好了一切,对九胡人这一支新加入王国的势力算得上优待。 先是置换土地,接着赐予武备,后来更是买下五万室韦人作为奴军,多番下来,九胡人从惶惶不可终日的胆破之态到如今妄图南下的雄心,可都是靠着查尔一世接收九胡献金与大乾通商抽税攒下来的财富。 但如今,查尔一世的军团已经征召好了,而南下的通道却迟迟没有打通。 大军出动,九胡人穷的只剩下身上的甲胄,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弯刀,被罗斯人武装起来的九胡大军也成为了罗斯人手中的利刃。 阿拉格巴日不是甘于人下的枭雄,这一点查尔一世在扶持阿拉格巴日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九胡人久攻不下的战报一封封的传回。 罗斯王国内这几年与大乾通商后,各个公侯国赚的盆满钵满,战端一开,互市中断,尝过贸易红利的公爵侯爵以及他们嫡系的伯爵男爵们逐渐从商业的联盟往着查尔一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王座之下,遍地白骨,查尔一世如今隐隐有些不安,因而召集军团也不仅仅是想要南下,更是为了震慑国内。 随着七月连绵的大雨,罗斯王查尔一世南下的想法慢慢淡了下去。 王师离国,王座空悬,一想到这句话,查尔一世心中的选择就明朗了起来。 一封王令从王堡中发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送到了阿拉格巴日的手中。 阿拉格巴日看着手中的信笺,慢慢的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乌云,两腮的肌肉狰狞,牙齿的挤压声犹如磨牙的猛兽。 阿拉格巴日缓缓的低下头,挤出一个笑脸,扭头看着身旁的万夫长们笑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带王使下去休息。” 看着罗斯王的使者离开,阿拉格巴日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却迟迟吐不出来。 “唔!”阿拉格巴日面色潮红,猛地往前探身,一股血从口中喷出。 周围的九胡万夫长连忙扶住阿拉格巴日,阿拉格巴日闷着声音说道:“撤军!” “可是,左武关我们已经快攻破了!” “是啊,我们破关后就能南下了,这会时候怎么撤军!” …… 嗡嗡声在阿拉格巴日的大帐中响起,阿拉格巴日强撑着身子,将手中的信笺扔到身边万夫长的怀里,厉声喊道:“不退?查尔的军团围了部落,退还是不退!” 阿拉格巴日让伸手让亲卫扶着自己,挪步走出大帐,看了一眼远处的左武关上高悬的大乾军旗,阿拉格巴日将一口血沫吐在地上:“大乾,待我收拾了查尔,他日一定亲率屠你百城!” 如今九胡人早已经打不动了,这一点阿拉格巴日心里很清楚,只是就差一点,差一点阿拉格巴日就能带着族人们回到生养自己的草原了。 夜里,九胡人弃营而去,只是除了这座大营,九胡人丢下了近四万老骑的尸体。 “退了!” “九胡退了!” …… 第二天,天气放朗,等到中午山谷中的雾气散尽,前关的哨兵远眺九胡大营,发现了撤离的九胡大军,呼喊声传遍了整座左武关。 从五月开始备战到如今,整整三个月的鏖战,左武关的上至苏策,下至辅兵,所有的眼中都带着血丝,以一关万人抵御二十万大军,若不是军备粮草充盈,左武关早就被破了。 索性如今左武关依旧耸立在山谷之中,欢呼声持续了一会儿就停歇了。 左武关中很多守军心神一松,很多人衣甲未脱便随意找个地方倚靠睡着了。 苏策这时才从府中走出,开始巡视着饱经摧残的左武关。 整座左武关到处都是战争留下来的痕迹,血腥味冲鼻,只是苏策此时已经闻不出来了。 万人守军,三月鏖战,活下来的不足五成,其中全乎的不到一半,缺胳膊少腿,断耳瞎眼的人超过两千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此刻才终于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苏策登上前关城墙看着收拾帐篷的九胡人,没有选择追击,九胡人实力犹在。 太阳高悬与头顶之上,苏策却只觉得背后生汗,这是一场苏策从棋子变成棋手的赌博,苏策赌赢了。 就这样苏策站了一个下午,眼睁睁的看着九胡人拆掉帐篷,有序的北去。 战争从来没有绝对的胜利者! 等到最后一支九胡人人北撤,苏策活动僵硬的身体走下了城墙,九胡人走了,左武关的事情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此战九胡人的损失并不大,老骑损失不到三万,狼骑基本上没有损失,最大的损失可能就是那五万室韦奴军。累计下来也有近八万折损,只是九胡人的精锐犹在。 而左武关损失的却都是精锐,万人守军只剩不足五千人,其中还有两千余人致残,这么算下来大乾损失了近七千精锐。 晚上苏策下令左武关戒严,以防九胡人杀一个回马枪,其他的校尉也都在战位之上,苏策只是召长史赵羽前来。 “说说吧,此战该如何上报兵部?”苏策扔给赵羽一包炒黄豆。 赵羽没有直接回答苏策,而是从布袋中掏出黄豆一颗颗扔进嘴里。 良久,吃完黄豆的赵羽从腰间解下水袋,痛饮了一番后这才开口。 “午后,吾派人抓了几个舌头,此战九胡人出兵二十余万,折损不足八万,可谓上阵中获,策四转,坚城苦战,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此战我军策勋四转!前哨校尉谢开峥,坚城苦战,功第一者,三转!失关,减勋两转,策五转,都尉及余下各部主,策四转,正军策勋四转,辅兵策勋三转。” 苏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皆是将士用命,减吾勋两转,各部主,减勋一转,凡战死士卒,加勋两转,正军策六转,辅兵策五转,残疾士卒,正军策五转,辅兵策四转。可行?” 赵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用墨吧!”苏策掏出印章,赵羽站着身子在桌上开始起草战报。 苏策等到赵羽写完,仔细的看了两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赵羽拿出铜管将战报卷起来放进铜管,封上火漆,盖上自己的长史印章。 战后叙功,理应如此! 苏策自知自己在三关都护府待不了多久,左武关三将七校尉是三关都护府的人,这些人也并不是安北一脉的嫡系,因而苏策也并不打算与他们深交。 虽然减了他们一策军功,但是却给士卒增了军功一策,身为主帅,当为士卒谋利,说破天,苏策也占着理,想来众多将校也不会生出什么怨言,若是因为这一策军功便记恨苏策,这些将校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小小的将校了。 八月中旬,战报送抵兵部,兵部的封赏不过三日便签发了。 因为是不宣之战,这场九胡人二十万大军南下的战争并没有经过三省,只是由兵部自行决定。 九月初,苏策接到了调令,回长安述职,左武关交由三关都护府辖管重建。 苏策接到调令没有多做停留,领着自己的亲卫便踏上了归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履职建章监 苏策与三关都护府做好交接,便带着亲卫一路顺着官道返回长安。 回长安的路上,苏策看着官道两边的农田,农人们正在翻地浇水,大乾三年不征,民间的生气都多了几分。 百年征战,几乎每一年都是十万上下的伤亡,这三年伤亡都集中在边关,小打小闹的冲突,总伤亡也不过十万。 兵部的调令,苏策看过,老师李思哲的信,苏策也一同接到了。 北方的战事,是安北一脉一手促成的,这里面也有牡丹卫的暗中使力,但是独独绕过了朝堂与兵部。 因而,这一次兵部对战后的封赏也都定下来调子。 赏兵不赏将! 身为边将,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虽然有了战事,也有了战功,但是这战功既不是扩土也不是破国,因此,苏策的军功只能赏一些银钱,履历上写的好看一些,至于封爵晋官,名不正,不可封。 这里面也有苏策老师李思哲的意思,此时苏策年纪二十出头,年少高官在任何时代都属忌讳,上忌功无可封,年少可为将,为帅的话,苏策如今还需磨砺,因而老帅出面压下了苏策的升迁,将功劳分给了下边人。 苏策看过老师李思哲的信,心中却也并无怨气,本就是安北一脉搭台唱戏,给自己在安北一脉铺路,苏策自然不会有怨言。 老帅的想法,苏策自然不会知道,但是也猜了一个大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策太年轻了。 老帅要的是苏策掌握实权,而不是高爵高官的引得旁人妒忌。 至于苏策的归处,老帅也早做好了打算。 建章监如今可还没有领兵之人,其他三边争少军主,争的头破血流,建章监这个台子也该还给安北一脉了。 苏策在十月初十赶回了长安,家还没有回就去了兵部述职,兵部的人没有难为苏策,苏策喝了杯茶的功夫就述职完毕。 同时,苏策的新职位,兵部也没有让苏策无官可做,毕竟有着老帅李思哲出面打点,苏策的新调令也一便给了苏策。 建章监都尉,还是正四品上的官职,说是平调,其实也是升迁,从戍守边关的都尉变成了京畿之地的都尉,对于如今的苏策来说正当合适。 说起这建章监,这一两年苏策也没有太多关注过,毕竟是圣人主导,四边两衙搭台,选军主的一个过渡衙门,前期苏策还了解情况,如今的建章监也改动颇多。 不过圣人却不打算撤销建章监,毕竟也是花了银钱的,建章宫修缮一新,圣人除了南山离宫也多了个去处。 建章监说到底也是大乾军方传承之地,大乾官制,监为从三品的官衙。 监令一人,从三品,老帅李思哲担任,掌传军略战法,少监两人,从四品上,承掌判监事,易峰,刘前,以前也是军中宿将,与苏策打过照面监丞一人,此人,苏策并不认识,只知名字叫赵永安。余下有建章郎八人,从六品上,为各主官佐官。 除此之外便是建章都尉,从四品上,掌判军律,领建章监卫,说是一卫,其实是等同于上折冲府,上折冲府常备兵员一千二百人,每三月一番。建章监卫也是如此,前身乃是原建章宫折冲府,说明白点,这些兵员都是北苑长大的,与南山羽林孤儿经历一样。 至于来建章监传承兵法的校尉旅帅,虽然长安百姓为了区别国子监监生,高称他们一声建章郎,实际上他们应当称为建章监生员。 说是建章监,在建章宫修缮一新后,建章监就搬到了宫外,宫内是圣人从祖地召来的两千四百人,军号建章宫卫,分为两班,戍卫宫城。 调令上说让苏策十一月履职,苏策看完调令就回了长安苏府。 还没等苏策回到家,苏父苏母就带着苏策的妻女在府门等着苏策进家门。 李常跛着腿在院子里面指挥着一众下人打扫庭院,如今的李常越发富态了,百果酿的独门生意做着,到了那个酒楼都是座上宾,长安的勋贵也都卖李常一个面子,毕竟市面上的百果酿太贵,苏府送百果酿,只需回礼便是,实际上银钱却是不用的。 如今的苏府已经逐渐将重心从泾阳苏庄转到了南山山庄,平日里苏父苏母还有苏策的妻儿往返于长安苏府与南山山庄,苏庄除了祭祀的时候,一般是不去的,毕竟苏庄制百果酿,整个庄子都是酒香味,长时间住着感觉人都是醉的。 嘟嘟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狗,小白狗长成了大白狗,失去了苏府大小姐的宠爱。 嘟嘟奶声奶气的问着旁边人,自己的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苏策骑马刚到苏府门口,嘟嘟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手中的小黑狗只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颠倒,吧唧一声落在了石砖上。 苏策看着把狗仔丢在地上,飞奔而来的闺女,心都要化了,连忙跳下马,走了两步蹲下身子,就感觉一个小肉团撞到了胸口。 嘟嘟倒是一点也不怕疼,要知道苏策刚刚述职完,可是有甲胄在身。 “撞疼了吧!”苏策刮了刮怀里小人的鼻子。 嘟嘟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苏策:“不疼,爹回来了!” “家主回来了!” “点篝火!” “跨!” …… 李常点起来昨天从庄户家麦草堆薅来的麦草,让苏策跨过火盆。 接着手里拿着高粱穗做成的小扫把刷着苏策甲胄上的灰尘。 “卸甲!” …… 苏策喊了一声,府中的侧门走出来一众穿着青衣的下人为苏策和一众亲卫卸去甲胄。 苏策穿着内里的武袍这才进了家门。 院中已经摆好了二十桌,丫鬟们上着菜。 “莫要客气,某谢过各位此战护卫!”苏策对着一众亲卫说道,说完行了一礼。 “谢过少军主!”亲卫们齐声喊了一声,这才开始入席。 “这三杯酒,敬各位护卫某沙场周全,也敬各位护我苏家!”苏策拿起下人端着的酒杯连喝三杯。 李怀民和李常两人站着身子应和着,陪着苏策喝了三杯酒。 这些亲卫都是老帅借给苏策的,用过酒席还得回到公府。 二十桌,亲们坐的满满当当,有苏策的亲卫,也有老帅的亲卫,院角堆着上百坛百果酿,苏策站着敬了三杯酒,也没有多留,毕竟身份有别。 苏策敬完酒就去了后院陪着家人吃饭,李常也没有让场面冷下来,拉着李怀民喝酒,其他苏家的亲卫也陪着公府的亲卫喝酒。 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间,苏府的亲卫也打听着如何做好亲卫。 苏家刚起家,虽然有李常管着亲卫,但是李常常年要打理百果酿的生意,因此苏庄的这批亲卫虽然身子骨慢慢张开了,但是却欠缺经验。 苦媳妇熬成婆,这些亲卫正是当年那批孤儿,看着和自家小子一个年纪的娃娃,公府的亲卫也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 一场酒喝了一个半时辰,李常下人赶着马车将这些公府亲卫们送回了家。 苏策给祠堂上了一柱香,才有了功夫和家人吃饭,不过饭桌上王兰的兴致不是太好。 吃过了饭,苏策一手拉着王兰,一手抱着嘟嘟,嘟嘟怀里抱着名叫小黑的小奶狗。也是难为李常了,每个月都要给自家小姐找狗仔。 王兰伺候着苏策洗完澡,苏策换上了王兰缝的圆领袍子,陪着嘟嘟在地方上玩闹,王兰坐在旁边一边给嘟嘟缝衣服一边看着父女两个玩闹,脸上这才带了一点笑意。 到了晚上,嘟嘟哭闹着要和爹爹睡,弄的苏策晚上想和媳妇亲热都没机会,索性陪着嘟嘟又玩了一会骑大马,等到嘟嘟困了,丫鬟才抱着嘟嘟去了苏父苏母哪里。 夜里,王兰趴在苏策的胸口,虽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街坊四邻的闲话却不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策如今二十多了,她才给苏策添了一个闺女,长安大妇中可是传着闲话,说苏家夫人是个妒妇,这回苏策回来,王兰要给苏策纳妾。 苏策听完王兰的话,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媳妇,眼中的委屈劲,可心疼坏了。 不过要让苏策纳妾,苏策却接受不了,一边嘴里说着不纳妾,一边把王兰掐在腰间软肉上的小手掰开。 大乾三年不征过完年就到日子了,王兰问苏策回来留多久,苏策把自己的职事说了,三年不征这三年,大乾过的平稳,但要说明年起大战,苏策却是不信。 虽说现在北方有罗斯王国与九胡残部,南边有林邑,高棉,南诏等小国,东边有室韦,高句丽,西边有吐蕃,土浑以及一些西域小国,看似蠢蠢欲动,但是可没有愿意挑头的,毕竟大乾军威,可是上百年打出来的。 王兰听完苏策的话,知道这次回来应该短时间不会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是苦了苏策的腰了。 第二天,苏策还在迷糊中,就感觉一个小肉团跳到了自己身上,睁眼一看,嘟嘟趴在被子上,喊着爹娘起床。 王兰往窗外一看,天早就亮了,王兰脸蛋瞬间红了,这还怎么见人啊!羞恼之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苏策,苏策一下就清醒了,得,这是睡不成了。 “歇着吧,我抱着嘟嘟去老师那里一趟!”苏策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嘴里还说道:“嘟嘟,等会儿跟爹去师爷爷家,师爷爷家养了一群小羊羔,中午吃羊羔肉!” 嘟嘟一听有好吃的,推开娘亲的胳膊,连忙跳下来了床,冲着王兰做了个鬼脸,羊肉有膻味,王兰可不想自家闺女跟胡女一样身上带着羊膻味,因此断了嘟嘟的羊肉,这段时间嘟嘟可馋羊肉了,不过小羊羔那么好看,嘟嘟有不忍,奶声奶气的问道:“爹爹,小羊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小羊呢!” 苏策此时也穿好了衣服,自家闺女馋肉,可谓无羊肉不欢,老帅家中子孙都在外为官,含儿弄孙之乐也享不着,苏策添了嘟嘟,老帅是当亲孙女疼的,知道嘟嘟爱吃羊肉,就在府上养了一群羊,也不知道公府李,老帅是怎么把羊养大的。 苏策蹲下身子,刮了刮闺女的小鼻子,笑着问道:“那不吃小羊羔,嘟嘟可就没肉吃了,怎么办呢?” 嘟嘟皱着眉头想着说法,犹豫的问道:“爹爹,嘟嘟不想吃小羊羔,可是嘟嘟想吃羊肉。” 自家闺女想吃羊肉了,那苏策这个当爹的可不能缺了娃娃的羊肉,笑着问道:“嘟嘟,这样行不行,吃羊肉,咱不问羊肉哪里来的,不知道羊肉哪来的,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到时候嘟嘟一边抱着可爱的小羊羔,一边嘴里吃着好吃的羊肉,是不是一想就流口水!” 嘟嘟想了一下,眼中一亮,点了点头说道:“嘟嘟知道了,爹真聪明,娘亲笨,不给嘟嘟吃羊肉,说是嘟嘟会变臭,还是爹好,给嘟嘟出主意,以后嘟嘟吃羊肉,谁都不要告诉嘟嘟是羊肉,这样嘟嘟就不会变臭了!” 看着自家闺女举一反三的可爱样,苏策抱起闺女狠狠的香了一口。 王兰看着一对父女说着歪理,嘴里笑骂道:“真是一大一小两个大聪明,净给自己找借口。” 苏策冲着王兰一扬下巴,嘴里说道:“嘟嘟,咱不跟笨人一般计较,吃羊肉去了!” 嘟嘟点了点头,小人一样安慰王兰:“娘亲笨,嘟嘟不嫌弃娘亲,回来给娘亲带肉吃!”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衣教 苏策抱着嘟嘟出门,李常拎着马鞭,今天他要当马夫赶车,苏策点头示意抱着嘟嘟坐上了马车,家中年长一些的八个亲兵护卫在马车两侧,定北县公府在城北金城坊太清观旁,苏府则在城南永平坊,两府虽在一城,却相距十里,苏策要拜访可得赶早了。 虽然与老帅一开始有些芥蒂,但是拜师之后,老帅李思哲对苏策,高低不错,此时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苏策让李常赶快点,等会人多了,堵住了可不好,只是没想到刚出坊门,往北走到街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让让,别撞了你,大早上的在路上发啥呆!”赶马车的李常被动的拉住缰绳,因为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拦住了去路。李常挥舞着马鞭,倒不是想打人,只是示意让开道路。却不想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策听到车外的动静,拉开帘子往外看,只是苏策刚一露头,黑衣男子开口了:“车上坐着的可是泾阳县伯,听闻泾阳县伯于左武关力抗敌军二十万,呵,却不知我大乾多少男儿未归?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苏伯爷的屁股底下坐了多少白骨!” 苏策听出来话语中讥讽,低头拍了拍嘟嘟好奇的脑袋:“乖,待在车上。” 苏策说完话,抓起了佩刀,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该有的警惕心苏策一点不缺。 “你是何人?”苏策皱着眉问道,所谓位高权重,如今的苏策说话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势。 “苏伯爷是安北幼玄武,某是玄武门下地剑魏无锋,吾等两人却是很有缘分。”黑衣男子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 苏策从马车中出来,站在李常旁边,手中拿着横刀,刀未出鞘,但是苏策却想杀人了!因为苏策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了。 黑衣! 配剑! 这是黑衣教,大乾不禁宗教,本土的道教,儒教,大齐年间自西传来的佛教,还有各地崇拜的诸多神仙,林林总总的大乾宗教不下百余种。 大乾国教为道教,虽然道教是国教,但是道家无为,道教之人与其他宗教也并无教义冲突。或为监天观星象,或为医者治万民,就连大乾军中也有道教的身影,不过这些道士多数都是医官,少数的也会上战场厮杀。 身为国教,道教并不跋扈,军中很多将帅也都信道教,不过为了防止道教拿了兵权,军中惯例,道不为将。 只是,这几年在大乾新出现了一个宗教,因为教众多穿褐衣黑衣,故得名黑衣教,黑衣教一教四门。 教主称为星辰主,手下有二十八天剑,每位天剑手下有一百零八剑徒,四门则是指以四象为图腾的四个分教,门主自称四象,每一象有九地剑,共三十六地剑,每位地剑手下有七十二剑徒。 黑衣教尊先秦墨子为先师,自言承袭墨家,主张兼爱,非攻,节用,天志八字。 观其教义也是挺好的一个宗教,至少在苏策看来并不是什么恶教。 只是这黑衣教却是将路走偏了,只是关于非攻二字,黑衣教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因为黑衣教反对一切战事,这注定和大乾的国策背道而驰。 大乾立国百年,征战百年,只是近三年没有大战,而黑衣教反对一切战争,凡涉及军备制作的入教匠人,这几年在各个军械工坊中大肆破坏,不时有刺杀军中将校之事发生。 苏策只是有耳闻,却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 “让开道路,某自当没见过你!”苏策不想在自家闺女面前动手,只是苏策不想,却有人不愿。 “让路大可不必了吧,黄泉路倒是有一条!”魏无锋话音刚落,就听到街两旁的小商小贩纷纷从自己的小摊中抽出长剑,此起街道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拔剑声。 马车两侧苏策的八个亲兵看到有人拔刀,其中背着弓箭的一人,干脆利落的从箭袋中抽出响箭,拉弓射箭。 “啾!”刺耳的箭嘀声响起。 剩下七人,四人拔刀面对周边冒出来的黑衣教剑徒,另外三人连忙从马车底下抽出方盾分给持刀四人,接着一人拔出自己腰间横刀,背靠马车做护卫状。 苏策旁边的李常故作欢愉的说:“小姐,咱们跟伯爷玩捉迷藏好不好。” 言罢,伸手抓住屁股底下的麻绳,用力拉动,只听哗啦啦的铁片摩擦声响起,马车里面顶部的丝绸撕裂,用铜线连接的铁片坠下,在马车里面铁片化作铁罩,嘟嘟奶声奶气喊了一句:“李伯,又玩捉迷藏了,你跟爹爹藏好哦!” 苏策看了一眼李常,李常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真用用上了!” “有心了!护好小姐!”苏策喊了一声,跳下马车,李常也从另一侧下了马车,伸手从刚才坐着的木台下拿出两把比制式横刀稍短的横刀,左手反持护胸,右手藏刀于背。 “不良人,十六卫半刻即至,魑魅魍魉之辈,也敢白日行凶,某也想见见你等手段。”所谓人多势众,人单力薄,此时苏策倒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想要用言语震慑贼人。 只是苏策的打算,魏无锋并不买账。 “动手!”话本中反派的话总是很多,而苏策面对的魏无锋却干脆利落。 “杀!”一声令下,周围的四十多个扮做商贩和百姓的黑衣教剑徒纷纷持剑而来。 待到黑衣教剑徒靠近,苏策和李常不退反进,刹那之间,横刀与长剑便碰撞在一起。 苏策前出,李常紧随其后,黑衣教是冲着苏策来的,因而大部分的剑徒都围向了苏策和李常。 苏策的刀法看似粗糙,却是军中厮杀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刺、扎、斩、劈、扫、撩、推、割,这是边军刀法八字决。 刺,刺法本就为刀之根本,追魂索命不由人,前刺上刺奔喉腹,弧形侧刺觅肾心。 扎,刀随心入手如风,一点即收必见红,扎法出招疾似电,杀人何必十步行。 斩,斩似惊龙泛狂涛,步摧身入手运刀,待到时机疾出手,纵是俊杰命难逃。 劈,劈似猛虎破囚笼,全体出刀势最雄,移步进身出雪刃,毙敌应在一瞬中。 扫,扫似罡风卷惨云,凛冽霸气丧敌魂,转步移身防后路,群斗此法最堪真。 撩,撩法起手不留痕,敌刀未动已加身。攻掠偏取股动脉,还击专把腕来寻。 推,推无定形随敌变,反握正握任君挑,四面推击宜游斗,防卫臂成十字交。 割,割法无须等二刀,控住敌臂何处逃,刀割咽喉并动脉,须臾血尽命亦消。 苏策的亲兵年少,但是身上的武艺却不弱,李常也经常让他们杀鸡宰羊见见血,但生死厮杀还是头一遭,不过八人互相照应,围在马车周围,你挡我砍,也不冒进,却是步军厮杀的合击之术。 而李常则护在苏策身后,用着自创的游斗刀法,双刀暗和阴阳,刀无止势,配合着苏策的大开大合,两人逐渐成了血葫芦。 剑徒的剑法精妙,却并不精通,苏策横刀在手,剑徒连苏策三招都接不住,苏策的刀法粗糙,但刀劲极大,挥刀极快,几个眨眼之间,苏策已经挥刀劈断了两把长剑,至于持剑的剑徒则被李常捡漏抹掉了脖子! 不过,苏策与李常冲入贼人之中,也不敢止步,便绕着马车与贼人游斗,连杀四人后,也被人缠住了,拦路的魏无锋剑法可谓登堂入室,剑走轻灵,苏策的胸口一个不防备就被划破了衣服,只是苏策却并未受伤,因为苏策的里面穿着一件内甲,这是李常在南方买来的鼍龙皮制作的。 “贪生怕死之辈,看招!”魏无锋看到苏策胸口露出的皮革怒骂了一声,持剑刺向苏策,苏策挥刀磕开长剑,李常护在苏策身后击退其他剑徒。 比起鬼魅的软剑,长剑硬直,变化并不多,苏策刀劲重,并不意味着苏策的刀笨重,冷兵器作战,无外乎速度与力道,这两样苏策都不差。 虽然苏策很久没有过厮杀,但是苏策那也是能冲阵夺旗的军中猛将。 这样的江湖厮杀虽然一开始并不适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苏策适应了招数,横刀上撩,一刀就砍断了对手的右臂,长剑落地,苏策刀转横扫,一颗头颅随刀势而起。 苏策斩杀魏无锋后,苏策并未停留,转身杀向其他剑徒,李常紧随其后。至于留不留活口,苏策并不在意,军阵厮杀可没有留手这一说。 “贼人在此!四郎速去指引左武卫,其他人跟我上!”这是长安的不良人到了,这一行不良人也是凑巧早巡至此。 按照惯例,夜里关闭坊门后,不良人管坊内,十六卫管街面。清晨,夜里街面上值守的十六卫撤回城南大营,至于坊门处的也只有一队府兵轮岗把守。 虽然来的不良帅只有不到十人,手中也只有短棍,但是这些不良人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持棍冲了过来,此时的剑徒已经不足三十人,却也分出来十人阻拦不良人。 只是不良人虽然手中只有短棍,但是招招奔着关节而去,不一会儿就杀到了马车旁边。 “好刀法!这咋还是个娃娃!”一个不良人看着苏策的亲兵挥刀砍杀一个剑徒,嘴里夸了句,不过一看脸,胡须都没有,不由的惊呼了一声。 “莫要分神!杀!”不良人愣神,可是身后剑徒却没有,长剑直刺其脖子,亲兵左手抛开方盾砸中剑徒的胳膊,长剑蹭着不良人的脖子后面划过。 不良人此时回神,向前半步,回身短棍横扫,砸中袭击他剑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骂道:“小兄弟谢了啊,回头请你喝酒!” 有了不良人的加入,再加上军靴砸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剑徒的脸上逐渐露出慌乱之色。 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声:“退!”其余人快速挥剑逼退了苏策和李常,厮杀戛然而止。 剑徒缓缓后退几十步,纷纷丢掉了长剑,快跑离开,钻入了永和坊。 “穷寇莫追!”苏策伸手拦住了想要追击的不良人。 永和坊和永平坊虽然只隔了两道坊墙,一条街,但是两个坊却天差地别,永平坊中坐落着苏府,后来又有安北一脉将校及其亲卫入住,逐渐的多了人气,但是永和坊荒凉,这里的荒凉是没有勋贵高官入住,不过人却不少,多是平民乞丐,今天也是为了赶时间,不然苏策绝不可能从西门出发。 至于为什么拦着不良人不让追,原因也很简单,永和坊中可没有十六卫把守坊门,更没有不良人去管理。就连永平坊,也是苏策花了大量的银钱建的院子,后面安北一脉的年轻将校们也陆续搬了过来,十六卫才安排府兵守卫坊门。 苏策也是怕不良人追击的时候遭遇不测,毕竟永和坊中是出了名的乱。 紧随不良人而来的是永和坊把守北门的左武卫,人不多只有两伙,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了大量左武卫。 一队左武卫护送着苏策,苏策因为嘟嘟受到了惊吓,一边哄着嘟嘟,一边赶着马车回了苏府,留下李常处理后事。 八个亲兵战死了两个,残了三个,剩下三人也是轻伤在身,不良人无人伤残,但却人人带伤,左武卫的府兵送伤者去就医,李常先是吩咐赶来的家中管事去报官,顺便告知安北县公府,今天苏策是去不了了公府了。 然后留下这队不良人的姓名,毕竟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救援的,而且人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请客吃饭现在不是时候,留下姓名这算是欠下一份人情了,日后肯定是少不了要给这些不良人提供一些帮助还人情。 过了半个时辰,一位左武卫的中郎将领兵围住了永和坊查找贼人,但是永和坊上万人,鱼龙混杂的短时间怎么可能找得到,况且早上人都出了门,各坊门也都打开了,逃跑的剑徒只需要在永平坊换身衣服,从别的门出去,混在长安这百万人口中,过几日就能出城,找肯定是找不到的。 至于说封闭坊门,金吾上街,长安封城,这想想也不可能,一是遇刺的不是王爵公侯,二是刺客并没有得逞,诺大个长安,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县伯封城,哪怕这个县伯是安北一脉的少军主。 黑衣教惹到了苏策,苏策倒是无所谓,但是却吓到了嘟嘟,祸不及家人,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上次王兰流产,苏策屠灭两个宗门,这次黑衣教吓到了嘟嘟,苏策怎么会后此薄彼! 第一百五十章 军主权柄 黑衣教当街刺杀大乾县伯,此事可大可小。 苏策从戍边到爵封县伯,其实一路走来,最厌烦大乾国内的权利更迭,要说黑衣教背后无人,苏策是不信的。 九胡蝼蛄都被牡丹内卫追杀殆尽,如今冒出来一个黑衣教,若是背后没有大乾国内的势力支持,苏策不相信黑衣教能在不征三年这段时间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身为安北少军主,左武关一战,一座边城抵挡二十万九胡大军,苏策此次回长安就是为了从老帅手中拿到安北一脉的军主权柄。 只是今天早上的这场刺杀,来的太过蹊跷。 若说黑衣教非置苏策于死地,一个黑衣地剑外加几十剑徒,想要他苏策的命,恐怕是个笑话。 军阵中冲阵夺旗的猛将怎会折于些许剑客之手。 而且,真想要拿掉苏策的命,这些黑衣教刺客怎么连些弓弩都没有用,若说强弩管制严苛,那强弓呢?大乾民间禁铁胄强弩,可民间可从来没有禁止过刀枪弓箭。 大乾尚武,只要是家中殷实点的人家都会给家中阿郎配上一把上好的横刀障刀防身,贫苦人家,也会腰间挂上竹刀以示勇武。 而强弓,大乾也是没有禁止过,不过平常百姓却不能背弓而行,需要摘下弓弦入城。 再说到了刺杀这一步,兵器上连毒都不涂就更让人费解了。 刺客吓着嘟嘟,苏策生气是一定的,但是出气却不能在用以往的你死我活的激烈做法了。 之前苏策只是军中将军,军中护犊子,遇事可借同袍之义,从安北一脉的诸多将军手下借来亲兵报仇。 但是如今苏策却是安北少军主。身为军主,便意味着需要遵守规矩,因为在军主之上便再也没有人护犊子了,除非圣人出面,只是仅仅是一些刺客,若是圣人出面,让苏策把仇报了,虽是圣眷,却失了整个安北一脉的脸面。 一位军主连这点小事也要惊动圣人,如何处理好大军诸事。 身在规矩之中,便要按规矩做事,不是底线问题,太过激烈的手段只会消磨圣人的信任。 换好一身衣服的苏策看着抱着小狗在院中玩耍的自家闺女,这娃就不知道害怕。 不过苏策也不会任由这件事消磨于时间,事要做,仇要报,与天斗其乐融融,与人斗,苏策还从未拿出精力斗过。 新来长安,苏策抛却府邸,把自己从当时的军中泥潭里抽出,之后更是遇事再退,如今苏策却不能退了。 很显然,这是有人要试一试苏策这位安北少军主的成色,那就摆开阵势斗一斗法呗。 想到这里,苏策对着身后的李常说道:“备马!去定北县公府!” 快到晌午时间,苏策骑马赶到了老帅府上。 “清晨的事情,老夫知晓了,你想怎么做?”老帅李思哲穿着一身粗衣,就如同长安城外的老农一样在后院伺弄着白菊。 “师父,怎么想起种花了?”苏策没有回答老帅,而是关心起来老帅脚下的花盆。 老帅李思哲手底下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来了腰看了一眼北边,语气寂寥的说道:“三十七盆白菊,长安花贵,养的好点,可以换很多粮食!” “三十七?”苏策有些疑惑。 “过来陪老夫做做,有些话也该给你说说了!”老帅李思哲将苏策拉到一旁的凉亭。 老帅眼中混浊,似乎在想怎么开口,苏策没有出言询问,只是静静的坐在下首。 “隆盛五年,老夫接过北军一脉权柄,整整十年时间,老夫帐下儿郎折损了三十七万,世人只说我安北一脉霸道,力压三边,却不知道这份霸道是用手下儿郎的白骨铸成的。 老夫从未害怕过战阵中的凶险,但是却畏长安如虎,长安是个大染缸,大乾的高官勋贵皆聚于此地,长安富贵好生活,却会磨掉吾等肃杀之气,如今老夫的心就被这长安的繁华浸软了。 你可知无父的儿郎长大要受多少白眼,你可知失去丈夫的妇人养活大孩子要经历多少委屈,吾等为将,胜了,晋爵升官,败了,非站之摆,只要人活着,沉淀几年又是阵前一猛将,只是吾等帐下多少儿郎,埋骨荒野。 苏策,你是聪明人,从你一来长安,老夫就知道你是聪明人,吾等安北将,可没于战场,埋骨荒野,但是却不能容忍身后的腌臜,做军主,不是做将帅,军主要挡住的从来不是战阵前的敌军,而是这长安城的魑魅魍魉。”老帅说的很乱,苏策却听出来了其中的点拨。 “谢师父,策明白了!下一步如何做,还请师父指点!”苏策如今举目却不知敌在何方,刚从北边回来,国内的事情,苏策如今也是一知半解,与其自己乱猜,倒不如直接问居住在长安的老帅。 老帅李思哲点了点头,很满意苏策的问话,开口娓娓道来:“黑衣教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三年不征,平和了三年,很多人都希望继续平和下去,因为这样他们可以与番邦贸易得利,钱多了,很多人都忘了我大乾周边的番邦却个个狼子野心。牡丹内卫已经开始清剿了,不过军中却需要我们自己清理。你可明白!” 苏策没有出声,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走吧,家里从早上就炖的羊肉,与老夫饮上一杯。”老帅李思哲站了起来,领着苏策去前厅吃饭。 苏策眼中老帅的身影有些佝偻,但是苏策却没有搀扶,只是缓缓的跟着身后。 没有祝酒令,大块的羊肉放在铜盆中,低度的百果酿放在一旁,苏策和老帅也没有再提黑衣教的事情,只是聊些家中小事。 苏策吃完饭,奉上玄武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留着吧,你府上可生起玄武战旗了!” 没有人知道,一顿饭的功夫,安北一脉的军主权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交接完毕了。 黑衣教有牡丹内卫追剿,苏策也可以不去理会,因为摆在苏策面前最重要的事并不是一个黑衣教,而是在六军中亮出自己的旗号。 老帅派人跟着苏策一起回家,一杆有些褪色的玄武战旗在苏府门口挂起。 晚上,苏府热闹了起来,苏府大门洞开,但是却没有人从正门进入,来人都是从正门旁的侧门而入。 左武卫的府兵在永和坊中戒严,所有百姓不得出门,但是苏府却是灯火通明。 前院中,牛烛蜡的光亮让前院没有因为夜色变暗。 苏策换上了那套湛蓝色的甲胄,刚在前厅主位落座,李常高呼了一声:“军主至!” 前厅中的人满满当当,十二把椅子上坐了八人,这是十二军头中的八位,其他四位军头如今不在长安,每把椅子后站着一位三品将军,前院中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将军们按照从军资历纷纷站好。 前厅中的人都是熟面孔,前院中的将军却有很多生面孔,这是正常的轮调。 苏策冲着落座的八位军头行了一个晚辈礼后,坐在主位上,这时,八位军头站起身子冲着主位上的苏策行了一个军礼,又坐了下来。 苏策看着眼前期待的眼神,没有绕弯子,开口说道:“截止隆盛十四年底,我安北一脉,在戍府兵三十二万,储兵一百五十四万,累年之下,需养伤残折损儿郎之家四十九万。一将功成万骨枯,吾等将位,是泽袍性命堆起来的,吾等不能忘本! 依旧例,各部军头捐资二十五贯,老帅曾言,吾需捐一年九成收益,依老帅言,预计今年可得抚恤五十万贯以上,各军头派遣帐下将帅分发抚恤,不得贪墨!” “喏!”八位军头应了一声,毕竟这是惯例,不过这两年因为有了苏策,筹集的抚恤更多了,往年不到三十万贯,如今已经可以开口说五十万贯了哪怕苏策能力稍有欠缺,十二位军头也会尊苏策为军主。 苏策这个军主要是外人看来只是用钱财砸出来的,但是前厅中的八位军头却知道苏策的能力并不差。 说完老生常谈的话,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如今三年不征将至,大乾要用兵于外,安北一脉要想有所做为,就需要集中兵力了。 之前安北一脉分为安北都护府,三关都护府,北原都护府,安北都护府却在最南边,于名不符实,因而老帅李思哲在六月初就上奏了圣人,安北一脉需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改制。 原安北都护府将无定河南辖区移交关北道,关内道的边界从黄河北移到到无定河。 留在陇右道河西东部的兵力北移,辖区交给陇右道,陇右道的厢军已成,由厢军把控河西走廊。 原安北都护府的二十万府兵全部腾出来,将北原都护府和三关都护府合为新的安北都护府。 新的安北都护府辖区缩小,占据九胡人腾出来的草原,北控狼烟山,西抵千里沙漠,南俯无定河,东跨千仞山。 新的安北都护府治所放在北原都护府原治所定北城,统御安北军。原三关都护府治所改名为御北城,统御狼烟军。 总计辖区内有两城,三关,十四守捉,分为狼烟六守捉,北原八守捉,每关驻守一万步卒,各守捉城驻守五千步卒,五千骑兵,两座军城屯军十五万,其中四万步卒,六万骑兵,五万辎重辅兵,总计兵力,步卒十八万,骑兵十五万,辅兵十万合计四十三万大军。 这件事情苏策还不知道,不过这是老帅李思哲和安定郡公定下来的,苏策不做声,听着八位军主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听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对于这件事,苏策倒是没有反对的意见。 若是改制顺利,安北一脉的兵力得以集中,不过如此规模的军队,已经不单单是用于防御了。 苏策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这样改制,防御所需的兵力,只要保证三关,狼烟六守捉万人规模,御北城五万,北原八守捉城各屯军五千,定北城五万即可。这意味着若是新的安北都护府北进罗斯或者跨过东部千仞山支援安东都护府,随时可以抽调出十五万大军。 而新的改制意味着新的职位和机会。苏策如今在安北都护没有嫡系,苏策也不能有嫡系,因为军主要为整个安北一脉负责,所以军主需要做事中正,因而苏策不能培养嫡系。 不过,换个说法,整个安北一脉都是苏策的嫡系,苏策要把安北一脉这碗水端平。 等到八位军头说完,苏策也开口说话了:“各位说起来都是苏策的长辈,听完各位军头的话,策有一言,不知道对不对,新的安北都护府,狼烟为弓,北原为箭,北射罗斯。如今,唯有我安北一脉无一座国公府镇压军运,既然安定郡公有如此宏图,我等安北将自当戮力同心。老成之将攻守兼备,年轻将校锐意刺目,策提议,按照年龄将安北将校分到两军中,各位觉得如何?” 栎阳县公赵坦点了点头说道:“理当如此,今年初已经论过,将,五旬退。军主的话还是不要说半截了,军主胸中怕是早有沟壑了,说说吧,我等老匹夫帮着军主完善即是。” 苏策看着栎阳县公接了话茬,心里松了口气。栎阳县公赵坦给了苏策一个鼓励的眼神,苏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安北将,四旬入狼烟,四旬下入安北,安北校,三旬上入狼烟,三旬下入安北。” “可!”岳阳县公赵坦应了一声,有了岳阳县公背书,其余的军头也纷纷点头,对于苏策这位新军主的第一个提议,也乐的给个面子,况且苏策所言也是从实际出发。 军中五品可称将,平日晋升,军功最快,当然资历也可晋升,不过混资历的校尉可做守城之军,战阵野战却需要在战火中崛起的将校。 像苏策这样二十出头的四品将,在军中可谓凤毛麟角,因而苏策上位军主,军中的年轻将校们也没有人敢提怨言。 定好了章程,安北一脉的将军们也纷纷离开苏府,岳阳县公赵坦是最后一个走的。 走之前,赵坦将圣人赵钰民的口谕转达给了苏策,无外乎一些老生常谈的场面话,不过这些老生常谈也安了苏策的心。因为苏策这个军主之位得到了圣人的认可。 接下来的几天,苏府的热闹也没有结束,在长安的大乾将军们都快要把苏府的新门槛踏矮了,苏策也客套的和这些将军们聊了聊。倒是让苏策明确了安北军中的势力划分,虽说整个安北军中有一个军主,十二位军头,势力划分很明确,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安北一脉中有勋贵和将门两股势力,每次安北将相聚,会摆上十三把椅子,一座属于军主,代表中立,军主对外与其他五军争权夺利,对内则要协调勋贵和将门之间的利益。十二把属于勋贵,而椅子后站着的十二位三品将军则代表着安北将门。 不过安北一脉中,还是以勋贵一方为主导,这从一坐一站就能看出来,当然,能被安北一脉认同吸纳扶持的将门在大方向和勋贵还是站在一起的。将门需要机会,勋贵把持机会。 年初那一次安北聚将,老帅定下章程,苏策代表勋贵拿了左武关的都尉,而安北将门则拿了左武关的诸多校尉,这就是一次军中的权利划分。 苏策也是从这几天才真正弄懂了什么是勋贵两个字的另一层现实含义,来拜访苏策都不是前几天夜里安北聚将来苏府的将军。 前几天安北聚将来的将军对外可以自豪的说自己是安北将,因为他们世代为安北一脉效命。而登门拜访苏策的则是效力安北一脉的将门,却只能说自己某州某姓将门。 效命和效力,一字之差,在军中的地位却天差地别,战争由勋贵主导,谁人可为将?看的就是效命和效力。 假若要做出一块饼子,有人和面,有人生火,有人……饼子做出来要分给几人吃,分饼子的人不会看是谁和面生火,只会把最大,最有分量,最可口的饼子分给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并不会做饼的时候谁用的力气多。 这个粗浅的道理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苏策手握军主权柄,也可以做分饼子的人,这些人想要多分饼子的想要亲近苏策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谁能吃苏策手中的饼子,却需要可以用忠诚打动苏策,军中之人务实,做到永远比说到更有说服力,没做到,说的再好也是无用功,毕竟安北将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前哨校尉谢开峥就是安定郡公推荐的,若是谢开峥没有打出名堂,丢的可是安定郡公的脸面,勋贵最贵的就是脸面,而谢开峥打出来的战功作为谢家归属安定郡公的敲门砖,给安定郡公也挣足了面子。 不过苏策心中也不羡慕十二军头手下的诸多将门,和兵贵精不贵多一个道理,苏策也是宁缺毋滥。毕竟将门的诞生只需一两代人,而勋贵的传承却是以百年计算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皇子 这几日理顺了安北一脉的杂事,苏策在家里陪着妻儿老小,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十一月初一,苏策一大早就披挂上了甲胄。 苏策带着十二位年岁十五六的少年亲卫去北苑建章监报到。 到了建章监,老帅李思哲正在校场旁的木台上指挥着建章监卫演练军阵,旁边的土台上肃立着六百建章监生。 苏策到达后,老帅远远的摆手示意了一下,苏策也没往老帅身边凑,只是校场旁观望着建章监卫。 这支建章监卫脱身于北苑,与羽林军同出一源,大乾精兵在羽林,这些羽林孤儿,从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在各个羽林军所属的折冲府。 十二岁前由各羽林军折冲府养育,十二岁之后就经受着正规的府兵训练,比起其他府兵要多两年的时间,因而羽林军所属折冲府的这些府兵,大乾各军可是眼馋的很。 不过这些精锐府兵最后多数都入了羽林军,毕竟是圣人嫡系,各军虽然眼馋,也不敢与圣人抢兵。 因而各军手底下都培养着自己的嫡系,军主便应运而生,等到老帅示范完军阵指挥,就由建章监生接过了手。 老帅腾出了功夫便招手让苏策过去与他去建章监府,苏策递交兵部的调令,老帅让手底下的建章郎将苏策的调令拿下去撰写任职文书。 老帅和苏策聊着建章监卫的职事,建章监卫的职事有三个,掌军律,演军阵,卫监府。 建章监卫的事情不多,演练军阵时间建章监折冲府的都尉迟法会带着折冲府的其余府兵会同建章监卫,组成三千六百人的偏师。 守卫监府,也只需两营人马,掌军律是苏策的职事,但是能入建章监的人也没有谁会触犯军律,苏策这个建章都尉其实应当是一个闲职,不过苏策也乐得清闲。 老帅李思哲也是故意给苏策找了这个清闲的职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苏策已是北军军主,在南北两衙任职就有些不合适了,因而老帅李思哲给苏策了一箱兵书后,就打发苏策回长安了,若是有监生触犯军律,老帅只需派一建章郎便处理了。 苏策也乐得如此,这些年苏策在外,也确实没有好好陪过家人,老帅虽然没说,但是苏策却明白,如今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已经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了,韬光养晦才是正事。 中午陪着老帅李思哲吃了顿饭,苏策带着亲卫就回了长安。 回到家中的苏策卸去了甲胄,李常在一旁说道:“阿郎,十六王府上午送来一份请柬!” 苏策迟疑了一下问道:“二皇子?” 李常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说道:“东宫下午也送来了一份请柬!” 苏策把手中的甲胄放在木架上,皱着眉头问道:“同一天?” 李常脸上带着苦涩的点了点头,苏策看着李常的脸色,连李常也知道这其中的为难,更何况是苏策。 如今,圣人常驻南山离宫,这次九寺五监一台也跟去了离宫,长安城中留下三省六部辅政,太子权柄再进一步就是大位。 而这几年有些沉寂的蜀王赵载校常住十六王府,并没有就藩,而且圣人还将牡丹内卫重新交给了蜀王赵载校。 之前苏策回长安,这两位可是没有请过苏策赴宴,如今这个时间给苏策送来请柬,这里面的说法可就多了。 “长安最近可有大事发生?”苏策问道。 李常想了一下说道:“三皇子回长安了!” 苏策皱了皱眉头,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今年是隆盛十五年,苏策二十三岁,太子赵载承长苏策一岁,蜀王赵载承小苏策两岁,二十一岁,三皇子赵载标小蜀王赵载校两岁,如今十九岁。 按照大乾的惯例,二十岁皇子封王。 如今三皇子回长安,应当是要封王了。 说起三皇子还有四皇子,这两位的名气可是丝毫不弱于两位兄长,少出长安,坐镇金陵,稳海防,疏运河,振商业。虽然很可能是圣人授意,但是两位皇子镇守金陵却是事实。 三皇子之名响彻大乾南方半壁江山,南方稳固,大乾北方无忧,就连苏策以前在杭州也时长听到两人的贤名。 不过即便如此,苏策也不打算赴宴,是的两份请柬苏策都不打算应。 “放出风声,吾感风寒,卧榻安养!”苏策如今判断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身为北军军主,苏策慎重之下还是选择了脱身观望。 “喏!”李常身为府中管家,自然明白苏策话语中的意思。 太子和蜀王几乎是同时知道了苏策的选择,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两人却未记仇,身在其位,身不由己的滋味,两人也是感同身受。 说起来,太子几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感情十分不错。 只是蜀王不就藩,蜀王府的人想要更进一步的念头生了起来,念头一生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蜀王府的属官们却是拉拢了一批朝中官员,太子监国理政,这些站队蜀王府的官员便在太子处理的政事中挑刺,虽然不说是吹毛求疵,但是鸡蛋里找骨头的事情却时有发生。 蜀王忙着牡丹内卫的事情,三年不征,牡丹内卫如今将精力转回国内,百年征战很多事情都隐藏在战事之下,如今都被揪了出来,蜀王每天处理这些事情一坐就是一天,哪有功夫管理蜀王府。 那些官员也是受到了蜀王府属官的蛊惑,这也让太子和蜀王两人见面尴尬不已。 东宫中,蜀王忙完自己的一堆事,有几个官员需要罢黜,牡丹内卫出面不好,蜀王赵载校便拿着名单来找太子,让太子处理。 “放下吧,如今国内的蛀虫也抓得差不多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块先放放吧,前些日子,泾阳县伯苏策遇刺一事,可查出明目了?”太子赵载承用朱笔在折子上画完朱批,递给蜀王,边说话边摇晃着脖子,僵硬的脖子发出格吧格吧的声音。 蜀王赵载校看完太子的朱批,把折子放在太子桌子上,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给我封了王,也不让我就藩,还把牡丹内卫丢给我,我想过过安生日子都不行!” 太子赵载承看着蜀王作怪的样子,笑骂道:“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让你蜀王府帝王属官安生点,整日给孤找茬。” “父皇安排的属官,本王可动不了这些人,也不知道父皇是不是闲出毛病了,非的让蜀王府和东宫对着干。”蜀王赵载校恼怒的撇嘴说道。 太子赵载承揉了揉眉头,自己这个父皇确实有些不当人父,如今他与蜀王两人孩子都有了,还当小时候那样拿着糖逗两个孩子抢着玩。 还记得小时候小载校总是抢不过自己,但是让父皇想不到的是每次抢完糖,自己都会和蜀王平分,两人就只当是逗父皇开心。 “问你正事呢!别打岔,泾阳县伯苏策遇刺的事情到底查到了没有!”太子赵载承脸色有些严肃的问道。 蜀王赵载校面色有些为难的说道:“查到了,是老三!” “呼,不出孤所料,这老三性子野了啊!孤今日请苏策赴宴,被拒了!”太子长呼一口气说道。 蜀王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你怎么找他呀,本王今日也请了他!” “初五?” “你也是初五!” …… 两个亲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说你听!” “我说你听!” “你说我听!” “你说我听!” “别学孤说话!” “别学本王说话!” “……” 短暂的尴尬后,太子赵载承伸了伸手,示意蜀王赵载校说。 蜀王赵载校面色有些严肃的说道:“牡丹内卫前两年就查到了,黑衣教起于金陵,起先只是工匠讨论工艺,便没有去管,后来,黑衣教越来越大,内卫将黑衣教的监察等级从丁等提为了丙等,顺便安插了暗桩进去。 去年底查到里面有着老三的身影。今年不少军中大将遇刺,内卫将黑衣教的监察等级从丙等提为了乙等,老三老四在南边,耳濡目染的,肯定是受到了南方士族的影响,这次回来你可得好好收拾老三了。” 太子赵载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明天你去苏策府上,让苏策不要反击了。” 蜀王赵载校面色疑惑的看着太子赵载承,指了指自己问道:“这苏策如今这么大的脸面了!还得我这个亲王亲自出马?” 太子面色严肃的说道:“前些天,北军聚将,苏策主持的,北军的军主定下了,是苏策,苏策的脸面没这么大,但北军军主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此事非同小可,事关老三封王之事,万不可大意!” 蜀王赵载校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不让他知道是老三干的不就可以了?” “纸里面什么时候包的住火,北军不同于其他三边和两衙,北军是立国之军,不可轻视,你手中牡丹内卫的前身是北军侦骑,别以为军中之人都是莽汉,战场中能活下来的可都是老狐狸。”太子赵载承提点了一下蜀王赵载校,北军忠诚,却不是吃亏的理由,反倒是皇室要处处维护。 “明白了,时候不早了,听说蜀地给你东宫送来了十匹蜀锦,分本王五匹。”蜀王赵载校主动结束了话题。 太子赵载承翻了个白眼,这蜀锦出自蜀地,你蜀王的封地就在蜀地,几匹蜀锦还要打秋风,太子赵载承没好气的骂道:“滚蛋,去找家令拿!” “喏!”蜀王赵载校行了一个礼,转身去了东宫家令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清匪 竖日,蜀王赵载校带着一批蜀锦来到苏府,李常打开正门,苏策亦是一身华服,家中亲卫也皆是披甲持枪。 说起来苏策的府上还是第一次迎接像蜀王这样身份高贵的人。 轮爵,蜀王赵载校已经不是无阶的皇子,而是正一品的亲王。 轮品,蜀王赵载承身上兼着从二品的剑南道大都督。 轮职,牡丹内卫,蜀王赵载校统帅着正二品的牡丹内卫。 而苏策则身穿代表四五品的绯色武官服。 虽然与蜀王有香火情,但是苏策也不会去摆北军军主的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北军军主,苏策更应当懂得君臣之道,毕竟大乾姓的是赵。 「见过蜀王殿下!」苏策拱手弯腰,礼仪不缺。 「繁文缛节不要弄了,今日寻你只是说说话而已!」蜀王赵载校下了马车挥了挥手。 苏策内心鄙视了一下蜀王赵载校摆出的仪仗,要是真是闲的无聊找人聊天,摆出仪仗做甚。 「请!」苏策侧身,伸手请蜀王入伏府。同时李常也让府上的亲卫家丁撤下,蜀王的亲卫接过了位置。 蜀王走在前面,苏策跟在后面,两人进了正堂。 蜀王赵载校就像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一点没有客气的坐在主位,示意苏策也坐下。 李常让丫鬟端上茶点,蜀王赵载校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诺!」李常应了声带人下去,同时守在门口。 蜀王赵载校看到正堂没有外人后,身子往后面靠了靠,找了舒服的姿势后才开口说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些许蟊贼堵了你的路?」 苏策听到蜀王问话,愣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蜀王赵载校看到苏策没有搭话,话音一转说道:「上次见面还是一两载前,本王记得当初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县伯,如今却成了北军军主,掌玄武印,平一军之事,苏策你的造化大,不知道不吃亏的脾气改了没?」 苏策眼睛眯了一下说道:「苏策是苏策,军主是军主,此时某可为苏策,彼时也可为军主,蜀王殿下还是不要打哑迷了!」 「好一个此时彼时!本王最近有个疑惑,家里老三犯浑,前些日子挡了某人的车架,老大说了会好好教训老三,老大说话了,老二就得求人给一个面子,这个面子不知道求不求的来。苏策你说能不能求来?」二皇子赵载校低着头从盘子中捏过一块果脯。 苏策的脑海中很快过了一遍,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当日堵的是某,某会给!但,当日指名道姓说的是北军军主,军主乃是一军脸面,北军的脸面是麾下儿郎们沙场拼杀,用横刀一刀一刀砍出来!军主不会给!」 蜀王赵载校把手中的果脯丢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了起来,过了良久,开口说道:「听说军中之人喜欢人头?」 「人头是个人都不喜欢,但独独军中之人喜欢。某喜欢横刀,亦喜欢利剑,却不喜欢粗制滥造的剑,这样的剑还是折断了好!」苏策面色严肃的说道,也是狠下心说了这番话。 「懂了!多谢泾阳县伯解惑,倒是本王有些湖涂了,原想与你把酒言欢,却事务缠身,下次寻个机会尝尝你府上的百果酿!」蜀王赵载校面色无常,却也知道今时今日的苏策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可以与自己畅所欲言的苏策了,人总是不得不变。 「恭送蜀王殿下!」 蜀王赵载校撩开马车的侧帘,看着苏府门口躬身行礼的苏策,唇齿间刚才的果脯甜味却有些发苦。 望着蜀王赵载校远去的马车消失在眼前,苏策的心中也不是滋味,在这大乾,苏策有一个半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半个是太子,当年退出东宫,这半个朋友变成的圣明的太子监国,今天,又失了一位朋友。 处高位者有朋无友! 「李常!令北军名下各折冲府配合州府剿灭匪患盗贼邪教,吾要练兵!」苏策跨过正门的门槛停了一下对着身后的李常轻声的说了句,揉了揉脸上的苦涩,嘴角勾起,脸上露出笑意。 「爹!爹!都都要吃羊肉!」圆圆的小人甩开丫鬟,迈着小短腿一勐子扎进苏策的怀里。 苏策抱起都都,戳了戳闺女粉嫩的小脸蛋,自家闺女最近没长个,倒是圆了不少,不过嘴上还是应道:「爹今天给都都做羊肉吃。」 李常看着抱着闺女的苏策,绯色的衣服趁着苏策脸上的笑容,让苏策的肤色都白皙了不少,好一个长安俏郎君。 只是李常还要去传令,北军军主威严不容冒犯,北军所属折冲府区域横跨大半个大乾,苏策一句轻语,便是几千人头落地。 很快北军军主的玄武令便在军中传播开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策在立威。 大乾近千折冲府分布在十三道及京畿两府,各军所属折冲府在各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苏策的一句话,大乾十三道京畿两府都会受到影响。 三年不征结束,征战迫在眉睫,黑衣教只是小事,苏策犯不上计较,不过借机练练兵倒是正事,至于为什么加上邪教,顺手而已。 北军动,其余五军虽然还没有定下军主,但是五位老军主还在,军中意气相争,谁也不愿落于人后。 太子赵载承和蜀王赵载校也同样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两人都默认了,至于三皇子赵载标培养的黑衣教,只能说倒霉孩子欠收拾。 不过半月时间,大乾自长安往外辐射,各道折冲府开始征召府兵配合各道厢军清缴匪患。本来折冲府便有靖安地方的职责,说是苏策下的命令,却也可以说是各折冲都尉尽忠职守。 而久离长安的三皇子赵载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能选择沉默,帝国贵胃怎么可能与黑衣邪教有所牵连,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不过赵载标却记住了北军苏策这个名字。 对于得罪三皇子赵载标这件事,苏策倒是并不在意,军主不是大乾的军职,只是军中的便称,在军中地位超然,军主无军权,却得军心。 长安城热闹,苏策却窝在家中,陪着自己的父母妻女,三年不征,大战将起的气氛开始在长安弥漫,说起来,苏策从军后还没有和家人过一个团圆的年。苏策也更珍惜这段平静的生活,不愿意去破坏。 只是年关将至,兵部的备战气氛却浓重了起来,至于往何处用兵,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北边有罗斯,北室韦,南边有百越,六诏,东边有南室韦,高句丽,西边有吐蕃,西域小国。 历数周边,每一处大乾都有宣战的理由,只是两线作战历来为兵家大忌,而四边谁也不甘落与于人后。 就苏策所知,安北都护府派出的侦骑已经深入罗斯王国,苏策不知道的是安西都护府和吐蕃人已经开始用小股骑兵互有试探,百越的骚扰也让安南都护府没有耐心,高句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三年不征,大乾没有战事,但是这方大地的战事却没有停止过,罗斯王国攻北室韦,高句丽攻南室韦,六诏攻百越,吐蕃攻西域小邦。 大乾养息三年,周边各国也都是没有闲着一个一个的都在为大战扫除阻碍。 为您提供大神耕心堂一学童的《崛起烽燧》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二章清匪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斗宫门 时间匆匆步入腊月,大乾今年的年气却有些不足。因为今年大乾有很多人家的人都不齐了。 秋季的时候,兵部调令下发各道折冲府,安北都护府改制,其余三边也没有闲着,各道州府所属折冲府都在调兵遣将。 到了年底,补充的兵将已然到了戍边之地。边境的摩擦也随之激增,而发起者多是大乾边军。 三年不征,整整三年时间,大乾边军一直保持着克制,而这份克制随着三年不征的末尾一点点消逝。 苏府占据了几乎小半个坊,院落在长安也算的上前十,只是带着江南温婉风格的院落此时却满是肃杀之气。 整个北军的留在长安的大将此时都聚在苏府前院,苏府前厅中坐满了三品衔的紫衣大将。 此时前厅中,苏策坐在主位,面前是十二位身穿紫衣的北军大将。至于军头则没有来,军头身为勋贵,在这个敏感的时间中都各自待在自己府上,他们也需要招呼军中的年轻将校。 苏策喝着醒神的浓茶,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前厅中的十二位紫衣大将。 大乾三品以上穿紫衣,而军中非大将不得身穿紫衣,每一位紫衣大将都可以独领一军,一人穿紫衣,一人脱紫衣,这样的紫衣大将,立国至今北军的紫衣大将始终保持在三十六位,苏策眼神中露出一丝疲态。 「今年,罗斯国放纵九胡攻我左武关,这是我北军的机会。」苏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敲了敲桌子喊道。 环视前厅,苏策睁开眼皮,语气严肃的说道:「大朝会还有两个时辰,南衙袁平,北衙赵化雨,其他三边的军主也定了下来,不过建章营中的将校只是三边的幌子。」 「九月初吐蕃骑兵袭扰安西驼城,安西用兵七千,攻昆仑山口吐蕃黑石堡,主将刘珅。」 「十月百越袭六诏,安南出兵六千,占据百越三城。主将刁文羽」 「高句丽征南室韦,七月末南室韦向安东都护府承舆图意图内附,安东出三千骑兵断高句丽粮道,主将周厉。」 「如今这三人就在长安,往何处用兵,圣人还未决断,大朝会吾等定要尽力为我北军争得头筹不管结果如何,尔等十二人,大朝会后将会轮调戍边,多余的话不说了,大朝会之争,我北军为先,武运昌隆!万胜!」 「喏!北军为先,武运昌隆!」十二位紫衣大将纷纷站起身子。 「诸位随我上朝!」 苏策站起身子,身穿黑色的玄武甲,里面没有穿代表自己品阶的绯色深衣,而是代表着北军的黑色深衣与玄武甲呼应,这套玄武甲胃做工粗糙,却是北军的传承甲胃,至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之前供奉在老帅李思哲的府上。 身着玄武甲,腰挂玄武印,苏策带着十二位紫衣大将走出苏府,苏策一骑在前,而十二位紫衣大将也紧随其后。 宽大的朱雀街上,马蹄敲击青砖的声音很是醒耳,朱雀街两旁各个街口身穿绯衣的将军们看到苏策一行人,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将军疾驰为哪般,马蹄声声催烽火。 苏策一行人赶到皇宫前时,天色还早。 「下马!」 令行禁止,这一刻,以苏策为首,十二位紫衣大将,七十二位绯衣将军整齐的下马,将战马交给监门卫,接着便列队肃立在宫门前。 不过其他五军也不会让北军专美于前。 黑色的北军玄武甲,青色的东军青龙甲,白色的西军白虎甲,红色的南军朱雀甲,亮银色的南衙麒麟甲,赤金色的北衙龙鳞甲,大乾六甲齐聚宫门。 宫门还未洞开,六军之间的争斗已然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六军将军们目不斜视,都在等着宫门打开的时刻。另一侧的文官们下了马车,也按照品阶列队,准备入城。 「嘎吱嘎吱嘎吱……」宫门的千斤闸一点点升起。 苏策大声喊道:「北军入城!」 话音刚落,苏策迈着大步往前走,而其他五军的军主也纷纷下令入城。 宫门三道大门洞开,武走左,文走右,文武百官各行其道。 只是今天属于武官的侧门却因为先进后进开始了争斗。 「结阵!」苏策在北军成为其余各军目标的同时大喊了一声,八十五人用最快的速度结成了圆阵,占据着宫门前空地的中央。 而其余五军也同时结阵,安西四十三将,安东三十六将,安南二十九将,北衙四十三将,南衙将五十七将。 「北衙退!此为四边之争!吾等不参与!」身穿赤金色龙鳞甲的赵化雨第一时间下令,带着手下将军推后百步。 与此同时,身穿亮银色麒麟甲的袁平也喊道:「南衙中正,四边之争,与吾等无关,退百步!」 看到南北两衙退了百步,苏策大喊了一声:「北军为先,其他三军退!」 「北军为先?问过我西军没?东军南军,与我西军一齐上!锥阵破军!」身穿白色白虎甲的刘珅怒吼一声,挥着拳头带着手下的四十二位将军撞向北军的圆阵。 「东军上!」身穿青色青龙甲的周厉人狠话不多,跃起一脚踹入,身后的众将紧随其后。 「南军游斗!」刁文羽身穿红色的朱雀甲,脾气却并不火爆,南军二十八将绕着一开始就打的火爆的中央给北军施加压力。 「御!」圆阵是简单的军阵,没有挨揍不还手的道理,苏策看到一员绯衣将被打了一个趔趄,连忙拉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大喊一声:「御西军,破东军。」 圆阵露出一个口子,苏策带着两名紫衣大将,十二名绯衣将军,扛着东军众将的拳头,以少打多,其余十位紫衣大将也开始指挥着众人结成小阵,给苏策争取时间。 军中争斗,不是街头无赖打架。圆阵虽然及及可危,但是却为苏策争取到了身后的安全,不过各军将军也却没有各自为战,只看身上甲胃的样式,纷纷结成小阵,军中合击之术说来也简单,有人做盾,便有人做刀。 没有人往要害处打,因为面前的人还是泽袍,但是所有人的目标就是打倒眼前与自己甲胃不一的人。 苏策刚刚踹倒一人,紧接着自己的下巴就挨了一拳,苏策扭头挥拳,将偷袭者砸翻,被打倒的人很自觉的退到一旁,只是眼神中满是不甘心。 三军加起来得人数比北军多,但是北军却同属一军,人心齐,泰山可移。 四军都不想成为最先倒下的人,虽然三军人多,但是却迟迟拿不下北军圆阵,西军被转圈的圆阵缠住,东军虽然悍勇,但是苏策以及身后的四位紫衣大将和二十四位绯衣将军却是北军当前最能打的一批人。 边军中有儒帅,却没有儒将,都是一步步靠着军功走上来的人,与南北两衙中靠着家中荫封走上的人不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南衙中也有战场中成长起来的将军,但是骨子里面却没有边军的狠辣劲头,否则也不会选择离开边军。 「娘的,南军还不上,我东军都没人了!」周厉鄙夷的看了一眼还在做游斗状的南军刁文羽。 刁文羽被点名,脸上一阵发热却没有丝毫上前的动作。 周厉刚说完话,苏策的拳头就到了,苏策将周厉掀翻,嘬了嘬嘴,吐出一口血,看了看身后,刚才一同冲出来的二十六人只剩下四人,大笑了声喊道:「我北军折了二十二个,都是打的,东军不错!」 虽然都是沙场悍将,但是总有强弱,东军二十九人中有一半年纪都上了四十,北军最能打的二十六人,年岁都不超过三十,拼掉了东军二十九人,付出了二十二人,东军并不弱。 但是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苏策可不会说丧气话。 拼完了东军,苏策转身回合其他人,西军才是北军当前的大敌,至于南军,当刁文羽选择游斗的时候,南军就失去了参与四军争先的资格。 苏策刚上前就被刘珅踢了一脚。苏策还了一拳给刘珅。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暗道遇到对手了,不过两虎相争,怎会让饿狼旁观捡便宜。 刘坤喊了一声:「清了南军再打如何。」 苏策大声应了句:「好,先清了南军,北军暂退,击南军,跟我上上!」 刘珅也大声喊道:「击南军!随我上!」 刁文羽面色一苦,和六诏百越打习惯了,总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看着冲过来的西军和北军,刁文羽硬着头皮喊道:「倒一个够本,到两个赚一个,上,我南军不软!」 只是嘴上说着不软,但是南军多出于南方,骨架身板比起多为北方的西军北军先天上就差点,加上南军本来就没有想着争什么,且战且退的,也纷纷到地没有硬撑。 「北军苏策!」 「西军刘珅!」 苏策和刘珅喊着对方的名字,两人身旁的将军们纷纷大喊着捉对。 苏策和刘珅都知道自己不能倒,西军与北军历来就有争端,西军前身做为前朝禁军却戍守苦寒西域,而北军前身却只是地方军,要不是两军都出身关陇,有着一份香火情,光是两军互相使绊子,大乾就安宁不了,不过两军该争的却不会想让。 东军和南军退出,便于南北两衙的将军们在一旁看起来热闹。 不是生死厮杀,手上都有数,很快西军和北军也分出了胜负,北军可以说先用老弱抗西军的青壮,后面打完南军,两军人数也差不多,打到后面,都是靠着一口不服输的气顶着。 到最后只剩下苏策一人,靠着异于常人的体质,苏策撑到最后,刘珅早在开始就被苏策干倒了,后面呲牙咧嘴的指挥着西军,苏策已经有点强弩之末,但西军还剩下四人。 「来!」苏策啐了口嘴中的血沫,指着场中的四个西军将军。 「呀!」 「上!」 苏策挨了一顿老拳,人都有些眩晕,但是西军剩下的四人也不好受,因为他们四人刚刚倒地了。 「北军为先!」苏策大喊了一声,冲着天空伸直了胳膊。 「父皇,这苏策有点意思啊!」三皇子赵载标站在城门上看着空地中央的苏策,苏策身上的那股狠劲着实吓到了三皇子赵载标。 「臭小子,这次回来跟着你大哥好好学着,被一帮腐儒吹捧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圣人赵玉民给三皇子赵载标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看着已经和自已一般高的老三,心中却有些觉得亏欠这个儿子了。 有没好气的踹了一脚蜀王赵载校:「做兄长的也不知道照顾弟弟,跟太子好好学学。」 蜀王赵载校撇了撇嘴,望了望天空,心中念叨:「不生气,不生气,亲的!」 「父皇回大殿吧,太医去看看给城墙下的诸位将军,别耽误了大朝会。」太子赵载承扶着身体健硕的圣人赵玉民下了城墙,同时吩咐等候多时的太医去给下面的莽夫们涂涂药。 文官们今天很安静,在宫殿台下的矮房中吃着圣人赐下的点心茶水,至于城门打出狗脑子的武官,他们一点也不关心,反正是一帮拳头大就是道理的莽夫,不值得讨论,有这时间还不如聊聊年假去哪里看景色。 三年不征,属于文官的安生日子要结束了,战端一开,又要开始忙着凑粮草军费了。 为您提供大神耕心堂一学童的《崛起烽燧》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三章斗宫门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朝堂争 时辰到了,大朝会也正式开始,武不干文事,朝会上文官们纷纷发言,而武官队伍却保持着沉默,所有人都按照品阶站成几列,不过今天武官队伍中的武官们却有近半鼻青脸肿,苏策嘬着牙龈,吞咽着嘴里的血腥,搭着眼皮也保持着沉默。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等到三省五部侍郎说完话,兵部右侍郎郑堪站了出来。 「圣人,自不征始,三载整调军备,北衙禁军二十六万宿卫北苑,南衙十六卫在戍府兵三十四万。 边军四府,安北府正辅军四十三万,安西正辅军二十二万,安东正辅军十八万,安南正辅军十四万。 十三道厢军,关内,陇右,剑南各十万,其余十道各五万。 两都十三道三百六十州府所属折冲府增至一千零八十府,甲等三百六十府,备选府兵四十三万又两千,乙等二百府,备选府兵二十万,丙等五百二十府,四十一万又六千。 计京畿两府在卫府兵六十万,边军四府在戍府兵九十七万,十三道厢军八十万,府兵备选一百零四万又八千。 然不征三载,番邦狼子无视我大乾国威,吐蕃与西域小国谋我西域,罗斯唆使九胡犯我狼烟山,高句丽侵南室韦,袭安东水师,百越劫掠我边民,四边狼烟不止,诸军因不征令,反击有限,我大乾屡受周邦寻衅,累计折损将士两万余。 臣请用兵,伐罗斯,灭九胡,击高句丽,伐百越,征六诏,定西域,伐吐蕃,彰我武运,显威宇内,四海八荒,周邦小国,再无敢犯我大乾者。」 「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何况兵出四方,郑侍郎的兵书白读了吗?臣请鸿胪寺派出鸿胪使者出使各国,避免兵戈。」户部尚书李丰年最先站了出来反对兵部用兵。 要说六部哪一部最反对用兵,无外乎户部,六部中,兵部最为特殊,主掌征伐之事,武将选用、兵籍、军械、军令等。其余五部皆为民部,主管民政。 而兵部和户部的矛盾说来也简单,大乾有民两千余万户,按理说应当是户部管辖,户部,掌天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但是兵部手中却管着两百多万军户,军户不纳赋税,战后军户抚恤却让户部出钱出粮,更不要说战时户部还要供给大军粮草,这与户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宗旨相违背,也难怪户部站出来第一个反对。 至于其他四部,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察、升降、调动等事务。 礼部,掌管国家典章法度、祭祀学校、科举、番邦外交等事务。 刑部,掌管法律、刑狱事务。 工部,掌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项工程等。 这四部与兵部并无权责重叠,因而也没有矛盾,唯有户部与兵部有所争斗,而户部和兵部也成为了文武相争的桥头堡。 至于九寺五监虽然与三省六部职责重叠,但并无从属关系,两者分为内外廷,内外之分说的是从属,九寺五监为圣人内廷,三省六部为臣子外廷,完全是两套班底,非要说有关联,也可以说是上承下行,六部节制寺监,九寺五监为内廷主事务,三省六部为外廷主政务。 户部出言反对,兵部侍郎郑堪也没有反驳,因为现如今武官们可还没有人说话呢。 「蛮夷无教化,好武力,我鸿胪寺派出使者,仅凭言语止不了兵戈,再者,李尚书什么时候管起我鸿胪寺的事务了,逾越了!」鸿胪寺少卿赵弘文可是没给户部尚书李丰年丝毫面子,要说是礼部尚书出面,他还会给几分颜面,对于老貔貅般的户部,鸿胪寺可有着几分不爽利。 此时,朝堂上有些沉静,三年不征,户部官员多有建树,升官的不在少数,却显得其他五部九寺五监毫无作为,官场如战场,仕途如行舟,不进则退,户部官员这三年可挡了不少人的升迁。 三相眼睛微闭,三年不征后大征四方乃是国策,可不是南方士族出身的李丰年可以阻挡的。 随着鸿胪寺少卿赵弘文出言,其他各部寺监也纷纷加入了反驳,户部尚书李丰年此时可谓独木难支,出言几语都被打断。 「够了,大朝会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圣人赵玉民此时知道火候差不过了,再说下去就成了私怨了。 「原太子詹氏正值丧期,户部尚书李丰年在任两载,累有功绩,封太子詹氏,建章监李思哲授兵法有功,任户部尚书一职。太子你说说是该战还是该和?」圣人赵玉民心中早有了答桉。 大乾立国百年,为何征战不休,便是因为要还当年大齐欠下的债,往昔大齐往前数多少朝代,皆是士族门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赵氏累世千载,整个乾州的土地七成姓赵,乾太祖起家时可是孤注一掷,将土地全数分给了士卒。 短短三年时间乾州起兵十余万,后续大战乾州更是家家出兵,乾州为何是祖地,那是因为乾州家家缟素。百年时间几代人才让乾州恢复了元气。 当年大齐不弱于赵氏的门阀几十家,若不是占着收复故土的大义,大乾传不过三代。 士族门阀不亡,赵氏不稳,这是赵氏的担忧,九胡是赵氏不惧士族门阀的大义,征战百年,赵氏如履薄冰,如今到了赵氏真正定鼎,天下共主的时候,怎么会因为南方士族推出来的一个户部尚书阻挡住赵氏的雄心,赵氏将所有人都绑上了战车,这辆战车怎么可能停下,谁要阻拦这辆战车的前进,谁就要做好被碾碎的准备。 当年起家的赵氏大军也已经分成了北军,南北两衙三方势力,南北两衙坐镇中枢,威慑天下,安北都护府顶在北方,百年时间将号称百万狼骑的九胡大军打到只能成为罗斯附庸。 安北都护府谋划三年,只差最后一战就能完成传承百年的使命,安西一脉也会心服口服,等到安北一脉腾出手来,大势之下,士族门阀也会成为过眼云烟,赵氏江山永固。 「战!先灭九胡!」太子赵载承脸色潮红,大声喊道。 「好!先灭九胡!」圣人赵玉民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底下的文武百官。似乎要记住此时百官脸上的神色。 「安定郡公如今坐镇安北都护府,便由安定郡公挂帅,帐下将校自行决断,此战灭九胡,若是罗斯护庇,也一同打了,李思哲,粮草军械堆在仓中莫要放糟了,该用就用,朕明年九月泰山封禅。」 为您提供大神耕心堂一学童的《崛起烽燧》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四章朝堂争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北调将 隆盛十五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大乾朝堂圣人要灭胡,一时间长安城的肃杀之气升腾而起,将快要年气瞬间冲散。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直至深夜也无人下值。 与此同时,六军军头府中所属将校云集。 苏府前厅中苏策拿着远在北方千里之外安定郡公送回长安的密信神色严肃的看着,看完后,苏策将密信传给厅中众将。 苏策等到前厅中的十二位紫衣大将轮流看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郡公的信都看到了,安北府若是用兵,需要从长安城调将,各位算算账吧。 如今我安北一脉紫衣大将三十六人,郡公与十二位紫衣大将坐镇都护府,在安北府领兵的绯衣将军也有三十六位。十二位紫衣大将坐镇京畿两府与关内道,剩余十二位坐镇其余十二道。 大军出征,两城需要留下四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坐镇后方,三关需要三位紫衣大将,六位绯衣将军保证辎重顺畅,十四守捉也需十四位绯衣将军留守,郡公帐下可用之人,只有五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 三关和狼烟六守捉的兵不能动,从北原八守捉抽调两万步卒,两万骑兵,两城各抽调四万骑兵,一万步卒,三万辅兵,合计十万骑兵,四万步卒,六万辎重辅兵,拢共二十万大军。 按照六万步卒的数量,战时抽调骑兵四万可起军阵四座,一座两万五千人的军阵需一位紫衣大将坐镇中军,前后左右中也需五位绯衣将军指挥作战,四座军阵,就需要四位紫衣大将,二十位绯衣将军。 而剩余诸军,四万骑兵需四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六万辅兵需要一位紫衣大将,六位绯衣将军。 二十万大军合计需要九位紫衣大将,三十四位绯衣将军。 需要从长安城抽调四位紫衣大将,二十六位绯衣将军,人选诸位稍后自行抓阄,莫要争抢,仗是打不完的。 此战吾等要重塑楚国公府武爵,安北一脉勋贵不能分了晋爵的功劳,因而今年六月都护府北移,所有勋贵皆从都护府抽身回了长安。 各位,国公府事关我安北一脉武运,此战可胜,可平,却不能败,否则我安北一脉将错失重塑国公府的机会。 三载谋划,成败就在今时,朝堂上有吾等勋贵,诸位安心杀敌,勋贵今夜在老帅府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吾等勋贵还需分派地方护好后方。 李常摆宴,陪好泽袍!祝诸位旗开得胜,待到明年大军归来,苏某在渭水为各位接风!失陪!」 「军主客气!我安北一脉同心协力,灭胡指日可待,大军出征,不过是明刀明枪的拼杀,军主与我安北勋贵要应付笑里刀,暗中箭,比起我等战场上更险三分,别让老帅等着急了。」紫衣大将站出一人,苏策认得此人,是归附安北的将门,与老帅李思哲几百年还是同一脉所出。 苏策拱手行了向十二位紫衣大将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前厅,与院中的绯衣将军们打了一圈招呼便出府上马,八名头戴幞头,穿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手拿横刀,背跨硬弓的亲卫已经等候多时。 苏策接过亲卫递到手边的佩刀,这把刀是苏策诸多佩刀中的一把,苏策喜欢加厚的长横刀,普通制式的横刀,对苏策来有些太轻。 这几年李常为苏策置办的武备越发齐备,不过仅限于横刀硬弓长枪,马槊只有之前的那一杆。甲胃只有五副,都是在册的甲胃,非在册的甲胃那是要命的玩意,苏策可不会乱来。 毕竟「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私藏甲胃可是会被抄家灭族的, 《乾律》里规定:「弩一张加二等,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私造者各加一等。甲,谓皮、铁等。具装与甲同。即得阑遗,过三十日不送官者同私有法。」 白话就是私自藏有一领甲胃和三张弩机的,流放两千里。私自藏有三领甲胃和五张弩机的,直接判绞刑。私藏者有罪,私自生产的更是罪加一等。就算捡到的,超过三十天内不送官的,也就和私藏者同罪。 苏策的自用甲依照军律可以自己置办两套甲,一套甲胃,一套皮甲,在值时穿甲胃,外出作战,行军时穿皮甲,战时穿甲胃,平日和日常上朝穿的都是武袍。 甲胃数量有律法在,没有谁敢乱来,但是甲胃的质量却可以下功夫,苏策甲胃甲片和内衬都不知道李常置换过几次了。却是越来越厚实,要不是李常从西域商队高价买来的名驹,一般的战马可承不了甲胃武备齐全的苏策。 除了自用的两套甲胃,苏策还有三套甲胃,分别是太子和二皇子赐予的两套甲胃,以及代表安北传承的黑色玄武甲,只是这三副甲胃除了特殊的时间苏策会穿一下,战时和平日里苏策可穿不得。 今天大朝会是特殊的日子,所以苏策可以穿甲胃,不过这会儿苏策按律却不得穿甲,只能穿着武袍。 苏策紧了紧腰间革带,把横刀挂好后翻身上马,今晚可没有时间睡觉,一步快步步快,虽然之前已经定下了大略,但是细节还需完善。 整个安北一脉这次全力支持安定郡公项城,士卒可以积攒战功,给家里多添几顷地,将门可以升官,运气好点的甚至还可以触摸爵位,诸人都可以得利。 反倒是勋贵不仅让出了军中实权,还得劳神劳力的保证大军后方,甚至于还要在朝堂上得罪其他勋贵官员,但是这一切在安北一脉的勋贵看来都是值得的,勋贵平日里别看争的头破血流,但这只是勋贵们获得圣人信任的一种自保手段。 到了袭爵复爵的时候,该拉一把还是要拉一把的,勋贵不是士族门阀,有可以保证家族传承的名望和产业,勋贵的一切来自爵位,谁也不想自己百年后,后人守不住爵位,历来既得利益者总是排外的,互利共赢只在彼此之间,因此勋贵要看的不是一代人,而是代代相传,谁也不知道那一代自己后人出个没出息,这就是需要其他勋贵在关键时候帮一帮谁也不想自己的子孙孤立无援。 爵位说到底是圣人授予,兵部可授不了爵位。军中立功了,军中之人想要的,爵为首,次为勋,再次才是职。 降等袭爵,子孙只要不是纨绔,也能站在高位。而勋可以有土地产出的财富,这些产出可以让子孙富足,但是再高的官位却传不到子孙手中。 勋贵为什么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高人一等,因为小人报仇从早到晚,逞凶一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时而动。勋贵报仇百年为期,断子绝孙。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前厅中,三品的紫衣大将坐在下首,而四品的苏策却能坐在主位的原因。 苏策知道这些紫衣大将们以自己为首,除了信任自己是安北军主,剩下的就是敬畏自己身上的爵位了,但是军中能称为紫衣大将的将军,哪一个身上没有傲骨,他们可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却不能被屋主人被人按着低头,否则以后上了战场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因而苏策去选将,而是将选择权交给紫衣大将,现在的苏策还没有老帅李思哲那样的威势。 对于军中之人来说,要不是严酷的军律,谁平日愿意远离家人地方轮番,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戍边,过着提心吊胆、刀头舔血的苦日子。 不过到了大军出征时,这一切却颠了个个,因为出征意味着军功,战功是最顶用的功劳,生在大乾,籍贯上写着军户的人,可以用军功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苏策刚走,李常让人摆好酒席,前厅中的紫衣大将和前院的绯衣将军们纷纷落座,只是对于苏府美味的菜肴和散发着酒香的百果酿,这些将军们却只是浅尝即止,调往安北都护府的名额有限,一个桌子上坐着的同袍,此时却成为了对手。 比起军中朝夕相处的底层士卒,军中上层的将军们面对竞争,却没有士卒间同生共死的情分,走到这种高位上,自身的职事关乎的不仅仅是自身利益,还有麾下儿郎的前途,所以该抢的一定要抢,容不得一点退缩。 之所以武将们习惯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摆在明面,因为军队的特殊性不允许小人高位,背后插刀的人在军中是活不到天亮的。 此时苏府中紫衣大将和绯衣将军们吃饱喝足后,已经开始争夺去安北都护府的名额了,不过所有关于谁去是谁留的争斗只限今夜,只限苏府,今夜过后,所有人还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泽袍。 苏策说是去老帅府上与安北一脉的勋贵商议战事细节,那就一定是的,实际上老帅李思哲与安北一脉的勋贵这两个月碰头了十几次,该商量的早就定好了,不过苏策还是来了,毕竟苏策在苏府,那些紫衣大将和绯衣将军们可动不了手,苏策腾出苏府前院,让他们争。 用言语,用战绩,用拳头,用抓阄,用抽签,用骰子……随便他们用什么,不能动刀,不能下死手,输了技不如人,白天在宫门前的手段就是上限。 苏策一路上都输踱步缓行,反正他也不着急,苏策见过十六卫的绊马索绊倒街上纵马取乐的纨绔,摔得那叫一个惨。 当苏策进到老帅府上的时候,已经快是黎明前夕了,苏府的争斗也出了结果,这个结果,苏策不感兴趣,而过程,多数人选择了拳头,这是军中最常见,也是军中之人认为最公平的方法,遇事不决,谁倒谁输,一如战场上,只有站着的人才有资格喊万胜。 为您提供大神耕心堂一学童的《崛起烽燧》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五章安北调将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换帅 大朝会后,北征之事已然定下,安北一脉此战,以安定郡公项城为帅,帐下十四位三品紫衣大将,四十二位四品绯衣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十万骑兵,四万步卒,六万辎重,还有安北一脉诸多勋贵坐镇后方。事关安北勋贵新老接替的大事,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招惹箭在弦上的安北勋贵,这场战唯胜而已。 苏策定下了此次出征的将军后,也闲了下来,关起门来过起了平静的日子。 年前,王兰有苏策陪着,也从之前的小产之痛中走了出来,苏策练武,王兰抚琴,夫妻二人又似回到了苏策从戎前的状态。 只是两人中多了一个都都,不到三四岁的娃娃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都都不喜欢冷傲的猫,喜欢憨态十足的狗崽,但是狗崽总会长大,一如她一般慢慢长大。 都都喜欢狗崽,却没有自己嫌弃养大的狗子,也放在后院养着,苏策有一日闲着,数了数,自家闺女光是在苏府就养着六只大狗,十几只狗崽,听李常说南山小庄中还有一群狗,不过苏策看过家中的狗,前腿脚踝上的一个脚趾已经目不可及,只有用手去摸才能摸出一个小骨节,这个脚趾叫“獠”,是用于捕猎猎物的。 苏家大小姐养狗,一时间在长安城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还给苏策的闺女起了个“狗小姐”的诨号。 知道此事的苏策很生气,自家粉凋玉琢的小闺女,怎么可以被人称为“狗小姐”,人言可畏,只是不让自家闺女养狗,让她呆在家中,天真活波的都都迟早养成死气沉沉的大家闺秀,这怎么可以。 狗和犬同出一源,大者为犬,小者为狗,自家闺女养的狗,都是李常从南山小庄中选出来的,乖巧温顺是首要条件,但是这并不意味没选中的不好。 没选中的狗都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家将们当成原先手下府兵一样去练了,狗本身就是很聪明的动物,加上一帮家将按着军中规矩去练,阴差阳错的养出来了一群擅长追捕猎杀的狗。 充足的食物加上长期的训练,南山小庄上的狗再称之为狗已经不合适了,应当称之为犬,其中还有四只更是母犬与山中青狼所出,肩高近米,身长近两米,重达一百五十斤,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犬了,高大聪明雄健凶勐,这是凌驾在犬上的獒。 大为獒,中为犬,小为狗。 狗在家中养,犬在林中训,獒为犬中雄,可遇不可求。 长安人也养狗,家中护院的都是应声的狗,体型都不大,还有富户养细狗,擅长追兔抓鸡的称为细犬,好的细犬被纨绔称为“灵缇”,苏策也曾见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同俗物。 南山小庄的犬獒却都是骨架粗壮,肌肉厚实,擅长撕咬扑杀,苏府上养的狗体型稍小,万物近人而灵,见人摇头摆尾,透着一分灵气。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自家傻闺女自己知道了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自己是也是一只小狗崽,这让苏策头疼不已,王兰抚琴,都都苦着小脸坐在旁边,都都不怕爹却怕娘,因为自己的小屁股真的好痛哦。 苏策腊八节后去了一趟南山小庄,和自己的家将们喝了整整三天的大酒,回到家中已经是第四天了。 此时以及是腊月十三日了,这时候李常已经把今年生意上的进项理清了。 苏府的产业单一,只有苏庄百果酿,但是仅仅是卖遍大乾两都十三道的百果酿,经过几年的调整,百果酿产量稳定后,价格也趋于稳定,从开始就定下的一斤瓶装的百果酿,如今百果酿一贯一斤,百果精酿十贯一斤,苏策不开酒楼,只做酒。 不过苏庄始终不做粮食酒,只是给百果酿划出了等级,量最大的就酒精度二十度的百果酿,然后就是三十五度的百果精酿,还有就是不对外售卖的四十五度的百果陈酿。 三年不征,国内安稳,歌舞升平,百果酿的发展对上了时候,如今光是卖酒,苏府每年得利都在七十万贯以上,去掉日常花费,还有苏策捐出去的,剩下的钱,让李常如今已经开始头疼了起来,因为钱总不能堆在库房里生铜锈吧。 苏策也是在李常发牢骚的时候,知道了如今李常把百果酿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苏策知道身为勋贵,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却不能有太多的钱,不然一个敛财的名头能压死人。 买地置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勋贵中早有定论,食邑一户一顷百亩为上限,苏策食邑一百,田不过百顷,之前苏庄一万一千亩地,如今置换好地,苏庄只剩下五千亩地,外加南山小庄陆陆续续买下来的五千亩地,再买地圣人就该摘他苏策的脑袋了。 为什么文阀豪族被圣人敌视,还不是家中的地太多了,有粮就有兵的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但是又有几人能放弃心中置地传家的念头。 想要土地,就要去增加食邑,而食邑只能靠战功去换,之前苏策的功劳都用在职位上了,食邑却没有增加多少,苏策不像别的勋贵,家中的产业只有土地产出和些许小生意,有着百果酿这个大进项,土地才有多少产出。 苏庄的土地都分给酒坊的工匠耕种,租子只有一成半,比起别的三成租子,苏庄的地就是稳住酒坊工匠的心,而南山小庄的地则是家将们耕种。 当年的家将不过十几位,身上旧疾让他们干不了厮杀的事情,他们的儿子就是苏策新一代的家将,人数将将四十人,再加上那长大的一百食邑,如今又折损了不少,李常寻了些泽袍遗子,凑足了百人,也在南山小庄待着,这就是没有成长起来苏府底蕴。 这一百四十人,分成四批,每三月一批三十五人来苏府戍卫,平日里住在前院,苏府上还有八十个家丁,二十多个丫鬟,除了二十四人是官奴,剩下的都是李常从人市上买回来的奴仆,丫鬟住在后院厢房,家丁住在外围前院厢房中。 悠悠几载,苏策这才是真正在长安稳定下来了。永平坊这几年也被李常买了下来,李常花了大价钱把之前破败的永平坊规整好了,如今坊中用十字街分成了四个区,每个区宽约二百米长约四百米,都用高墙隔开。 东北区是苏府独占,苏府前后两院都是宽宽各百米的大院,首尾相连,苏府外围着一圈五十米宽的沙石地,沙石地外是一圈小宅院,长宽约为二十米,留出来门坊的位置,一圈下来共有一百座小宅院,这是日后给长大后的亲卫们成家用的,四角是四座两层角楼,用作防卫巡视。 其他三个区则各自等距分为五十米宽,一百米长的十六座宅院,如同缩小版的苏府。这是苏策让李常建好的,不对外售卖,而是租给苏策的部将,只是如今苏策麾下还无一人可为宿将,因此便闲置了下来。 整座苏府建下来,虽然房屋的装饰都按照县伯规制,但是面积和房屋数量却比拟国公府,至于为什么建的这么大,苏策没有问李常,但是若是没有圣人示意,李常也不敢这么建。 若说是看在苏策身为安北军主的份上,那老帅李思哲的院子好不到苏府的一半大小。 苏策隐约间看到了圣人布局落子,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住在长安的这一年,李常把永平坊建的热火朝天,苏策也不过问,这种事情,苏策不想猜,也不敢猜,但是长安的勋贵们却不是傻子,这是圣人再给苏策这位安北新军主壮势。 至于用意何在,这次安定郡公项城可没有点苏策的将,要知道军主只是身份,而苏策的职事爵位还都压在四品上。 南人北将,在安北一脉中少见。 安安稳稳的过完年,安北都护府开始调兵遣将,组建征北军,而苏策则去了建章监建章都尉府上值。 比起年前,建章监卫的人数多了不少,出现了很多姓赵的生面孔。 苏策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从乾州陵卫调出来的精锐。 立国之战,乾州家家缟素,人口历经百年才恢复了过来,不过以前是乾州军户,如今是大乾陵卫,宗室的军力终于是养成了。 上职的几天里,苏策旁敲侧击的也知道了只言片语,如今乾州陵卫二十万户,这不是一个小数字,百年积淀,陵卫可没少跟着边军作战,一户一人便是二十万大军。 二月二,龙抬头,朝堂上没有传出征北军出征的军令,却定下来太子亲征的事情,齐国公为副帅,至于兵员则为陇右募兵。 早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安北勋贵除了老帅李思哲这个定北县公外,其余九位县公,都被圣人在近一两年以主持折冲府诸事支出了长安城,另外近半数的县侯县伯则和三位郡公在过完年后去了关内道,镇守各处粮道。 而朝堂上安北一脉的勋贵只剩下了老帅李思哲这一位定北县公,以及十八位县侯,二十九位县伯。苏策亲眼看到了做为勋贵是如何以势压人。 做为安北一脉勋贵在长安的领头人,李思哲也想据理力争临阵换帅的优劣,却在齐国公姜卜,卫国公赵垚,翼国公秦长武,越国公李缪,魏国公上官征五人为首的超过一百五十人的勋贵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安北一脉的将军们,面对勋贵有着天然的弱势,苏策这个军主更是说不上话。 太子赵载承看着朝堂上苏策疑惑愤怒询问的眼神,只是扫了一眼便微眯着眼睛不去理会。 刚一下朝,老帅李思哲直觉的胸口郁结,看着五位国公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一口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苏策搀扶着老帅李思哲回苏府后,虽然请了大夫,但是老帅却衰老了三分。 老帅李思哲受了委屈,苏策做为老帅的继承人,这口郁结之气苏策必须要给老帅出了,而且做为安北军主,这一次朝堂上的变故,代表的可不只是一道军令,而是一种耻辱。 苏策没让老帅回自己府上,而是让老帅在苏府将养身体,一封信让李常亲自送到老帅府上,老帅食邑八百户,有三百人在长安,五百人在封地,这三百人披甲持枪调到苏府后,与苏策食邑一百户披甲的少年亲卫一同戍卫着整个苏府。 同时身在长安的各个安北勋贵也纷纷让食邑披上了甲胃,各府纷纷闭门不出,也不做联络,引得南衙十六卫的府兵也是在安北勋贵各府外值守。 风声鹤唳的三天后,苏策以军主之名派出安北一脉在得胜楼的暗骑,传令在外勋贵,去值回长安。修书一封送抵安北都护府,征北军原地解散,反正也是以练兵为由集中起来的,现在兵练完了,该回驻地了。 灭胡之事,既然安西一脉接住了,那就让安西一脉去搞,说什么陇右募兵,还不是安西一脉的老兵。 这些事情苏策没有瞒着李常,每一封信,每一道军令都在李常的面前写好,并让李常亲自送出苏府,想来圣人的桌面上很快就有一字不差的信件送达。 安北一脉不会谋反内战,因为这天下是安北一脉流了血打下来的,但是安北一脉的愤怒却要让圣人知道,老帅的郁结之气,也必须有人承担。 一句话,安北一脉撂挑子了,灭胡一战,既然安定郡公不能为帅,那么就不要妄图安北一脉有一兵一卒出关北上。 若是真让其他几脉的为将为帅,苏策能够想到,这些人可不会怜惜安北一脉的兵,硬碰硬的绝户仗打不得,老帅定北河边的几次大战就是绝户仗。 这种仗打了,就再无领兵的可能,因为再领兵,军心就散了,老帅赋闲长安,未尝不是失了军心。 胜仗败仗都行,唯独绝户仗不行。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可不放心安北的兵让这些人指挥。 五位国公出面,也真是看得起安北一脉,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即便是安北一脉没有国公府,那也不是其他五脉可以肆意欺辱的。 苏策也能想到,此战之后,北方除了罗斯国外,便再无大敌,但是飞鸟尽,良弓藏之意却让人心寒。 苏策更知圣人这是要给太子铺路,打压安北一脉,太子继位后再封赏也是帝王心术,可是如此让其他几脉欺辱,却是手段过了分寸,这个分寸圣人不好下场调控,那么苏策这个安北军主就只能用自己的手段让其他几脉知道,安北一脉的威严不可动摇。 82中文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安北的逼宫 苏策的选择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是军中退一步,便是步步退,越是到了这种受到逼迫的时候,便越是不能退。其中凶险不比战阵之下。 安北一脉谋划两载,左武关外的孤山埋葬了多少胡骑,运回长安多少将军罐,如今都成了一场空。 作壁上观,不援一兵一将,这是苏策和老帅的共识,也是安北一脉的决定,安北一脉不怕与谁撕破脸,更不用说是其他诸军。 苏策的玄武令发了不到五日,苏策的建章监值事就被兵部撤掉,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撤掉了。 苏策也不恼,没了职事便没了,但是安北一脉的骨气却不能弱,一切只等安定郡公项城回长安再谈,至于长安城中的安北勋贵诸府披挂上身,封闭府门,除了每日外出采买吃喝的家仆,便再无动静。 圣人咬着牙批准了安北勋贵的告病奏章,就连安北一脉在兵部任职的人也在次日告病挂印而去,至于身上的职事也都卸掉了。兵部一时间少了一半官员,整个兵部差点停摆。 而为北征筹备的粮草也都封存在了库房,贴上了安北都护府的封条。这些粮草大部分都是安北勋贵将门凑出来的,为的就是北征,如今安北一脉不能北征,那么这些粮草怎么可能用给其他诸军。 “听说,齐国公在陇右道募兵十万,圣人派出了五万陵卫,太子抽调三千旅贲军,二月十五日誓师出征。”老帅李思哲被苏策搀扶着走在苏府外的沙石地上遛弯,李常低头跟在后面,老帅缓过了那口气,如今需要的是静养。 两双将靴踩在沙石地上发出卡察卡察的声音,苏策应声回道:“北征的粮草,安定郡公派人封存了起来,兵部尚书挂印前把这些粮草的定为了安北都护府一年用度,户部此战不出粮,说是出过的粮草没有出第二遍的道理,安西一脉备下了三个月份的粮草,募兵加征粮这次掏空了底子,圣人想要动用祖地的粮草,被大宗正拒了,从内府调出的粮草只够这十五万人一月之用。” 老帅李思哲咳嗽了几下,伸手挡住了苏策抚背的手,说道:“十五万精锐,十万募兵怕是安西的老卒,老卒战力不俗,却无死战之心,五万陵卫未经战事,打打顺风仗还行,啃不了硬骨头,太子空有三千旅贲军,这几年换了几茬了,不复当年你治下的晓勇,无死战之心,便不是强军,这三军都为弱军,圣人湖涂啊!” “老师,此战策想了几天,想不出半分胜算,除非我安北一脉紧随北上,不然罗斯人虎视眈眈,此战非败不可。” “咳咳,罗斯乃是番邦,不知大乾军威,齐国公想借大乾军威是压不住罗斯人的,却不知道罗斯人看到的大乾军威乃是我安北一脉打出来,若是罗斯人被罗斯人瞧出来不是我安北一脉的兵,罗斯人出兵,此战必败无疑,太子亲征实为不智,苏策,本帅问你,若是此战败了,亦或者太子被围,吾安北救还是不救?” 苏策看着老帅混浊中带着锐气的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救与不救,只是语气严肃的说道:“大军胜,三关放得胜之军还朝,大军败,三关封锁狼烟山,征北军继续北上!” 老帅点了点头,没有点评,只是说道:“累了,回去吧,今晚煮羊汤,暖暖身子!” 苏策扶着老帅李思哲回府,留下李常站在原地,李常只觉得背后发着寒气,刚才苏策和老帅两人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完。 显然安北一脉已经对圣人临阵换帅的做法极为不满。 要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人是君,太子也是君啊! 刚才俩人的话没有背着他说,大军失败,安北一脉可是不准备救安西一脉,太子也在军中啊,怎么会连太子也不救! 李常匆忙的跑出苏府,骑上马连忙往宫里奔去,安北一脉此举,已经犹如谋逆,但是看着安北一脉如今一副要与太子共赴黄泉,引颈就戮的样子,圣人的谋算空了。 真要是太子有什么不测,圣人屠戮安北一脉上层,失了军心,只需一人振臂一呼,整个大乾顷刻间便是分崩离析,恐怕到时候即便是太子不测,圣人也不敢动安北一脉分毫。 安北一脉刚烈,这是要逼宫圣人。 李常到了宫门口,翻身下马摔倒在地,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挫伤,从怀里掏出一枚牡丹纹令牌,大声喊道:“牡丹暗卫,求见圣人!” 宫门口的禁军校尉,看清楚李常手中的令牌,脸色大变,牡丹内卫还可示人,牡丹暗卫见光便死。 能逼着一位牡丹暗卫主动暴露身份的情报,他一个小小禁军校尉哪里敢拦。 “大人,请随某来!”禁军校尉连忙让人打开宫门,禁军校尉拉着李常便往宫内而去,一路上,李常高举令牌,见到令牌的禁军,纷纷让路。 李常见到圣人时,脚上的鞋都跑掉了,右脚已经是血肉模湖。 “退下!”圣人挥退殿内侍从,看着狼狈的李常,只觉得心头一惊。 等到李常将苏策和老帅李思哲两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圣人只觉得头晕目眩,安北一脉终究是亮出了底线。 圣人赵玉民稳住心神,没有失态,看着李常缓缓说道:“朕记得,你原名唤做赵玉常吧,几十年了,朕都快忘了你的名字,今日朕陪你吃顿饭,之后便回祖地吧。” 李常直起身子,眼眶红润的说道:“圣人政事要紧,某今日亮出了身份,怕是出不了长安城了,安北一脉的侦骑可不只是在北边呀!某并无后辈,那些假子,留在苏府,有些不合适,府上小姐,某看着长大的,粉都都的,让人心里喜欢,某想再看一眼!” “罢了!罢了!”圣人背过身子,李常行了一礼,便昂首挺胸的走出宫殿。 出了宫,李常骑着马慢腾腾的往苏府赶去,繁华的长安城中多了些巡逻的南衙府兵,一路上李常碰到了很多熟人,有酒楼的掌柜,街边的小摊小贩,洗衣的老妇…… 长安真的好繁华呀! 好想阿娘做的馍馍,好想走在前面的泽袍。 路总要走完,夕阳如血,映的长安披上了红妆。 李常终究是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苏府。 苏府紧闭几天的大门,正门大开,苏策一身锦袍站在门内,看着李常回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常神色如常,笑着与苏策打招呼:“阿郎等急了吧!” “为何要回来?”苏策眼眶有些红润。 李常哈哈一笑说道:“某初从戎,便在安北都护府,立功入了侦骑盾部,侦骑的手段不弱于牡丹卫,军主之威严不可动摇,想来城外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刀部,已经派出不下百骑等着某,还不如回府上,见见老爷夫人,少夫人与小姐,阿郎不必悲伤,若是有下辈子,再圆主仆之义。” “入府吧!”苏策让开身子,李常笑着走入苏府,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苏策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划过脸颊。 李常如同往常一般,向苏父苏母回禀家中小事,见过了王兰后,陪着都都玩了一会儿骑大马,然后说自己将要远行,此行甚远,归来无期,苏府摆上了宴席,苏策一家人陪着李常吃了一顿晚饭。 这还是李常第一次在苏府上桌吃饭,用完饭,苏父苏母回了院子,李常说要与苏策商量生意上的事,王兰抱着都都回房睡觉,都都想到很长时间以后没有人给自己找狗狗玩了,哭闹着不让李常走,李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破旧的护身符,挂在都都的脖子上,并且承诺,南山小庄中养了很多狗,都都以后不缺狗狗玩耍,都都这才跟着王兰回房睡觉。 苏策递给李常一瓶百果陈酿,问李常:“非要如此吗?”, 李常接过百果陈酿,吨吨吨喝光了大半瓶,叹了一口气说道:“暗桩,暗桩,明了就不能活了,阿郎早就看出来了吧。” 苏策点了点头说道:“你来了不久,我就知道了!” 李常笑着说道:“那某却是占了大便宜,多活了好几年,多谢阿郎给了几年时光!” “哈哈,阿郎容得下某,府上家丁半数都是安北侦骑,他们可容不下某,某是盾部侦骑出身,安北侦骑容不下背叛之人,南山小庄后面有块坡地,某喜欢哪里的野桃花,以后阿郎想起来了,给某带上瓶百果酿,夜色晚了,阿郎该睡了!”李常喝完手中百果陈酿的最后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唇,走出了后院。 苏策看着关闭的后院门,李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夜里,李常的房屋外,苏府的家丁将李常的家卷还有后院中的几个丫鬟被捆住手脚,被苏府家丁挨个往嘴里灌着毒酒。 李常则嘱咐着今天刚来府上的家丁头子苏大说:“苏府缺不了管家,从侦骑中派一个懂生意的,军主买卖赚的钱多半用在了泽袍身上,这生意不能毁了,府上的账目某都理清楚了,放在我床榻的下面,军主是好人,家中小姐活泼,还好年纪小,不记事,好生伺候着,都是见不了光的人,陪某再喝点。” 苏大点了点头递给李常一瓶毒酒:“掺了迷药,睡一觉就好,人不受苦!” 李常抿了一口:“迷蝶,好药,谢了!” …… 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的苏策罕见的没有去府上校场练武,老帅李思哲起床后,看出了苏策脸上的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了何事?” 苏策脸上难掩悲痛:“昨夜李常走了!” “哎!”老帅李思哲点了点头。 “暗桩见了光,就不能活吗!”苏策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老帅李思哲显然早就知道了什么,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叹息着说道:“身为军主,身边容不得魑魅魍魉,这是规矩,你有心护着,八万安北侦骑却不能放过,安北一脉在戍不在戍的有近百万大军,事关百万军户出不得岔子!” 苏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擦去脸上的眼泪,安北侦骑对外是盾牌,对内是横刀,这是属于军主的刀盾。老帅在苏府养病,也将安北侦骑交给了苏策。 八万安北侦骑,分为东南西北中五营,其中东南西北为盾部,中营为刀部,北营两万,东南西三营各万人负责周边各国情报,中营三万分散于大乾两都十三道。 侦骑的身份包罗万象,士农工商兵奴,诸多身份皆有,其中北营多为戍边府兵,东南西三营除了部分隐藏于三边府兵中,其余的多化作行商,中营则是士农工商兵奴皆有,潜藏各地。 论起情报搜集,比起圣人的牡丹卫不逞多让,而牡丹卫与安北侦骑也互有交叉,李常就是如此,即是牡丹暗卫,亦是侦骑盾部校尉。 牡丹卫与安北侦骑盾部多有合作,但是刀部却从不示人,除了安北军主外,再无外人可知。一如牡丹暗卫也只有圣人可以知道全貌,外人只闻其名却不知详情。 老帅李思哲如今让刀部现身,也是准备将刀部交给苏策,之前交给苏策的只有盾部五万人,盾部其他安北一脉的勋贵都知晓,唯独刀部只有军主可以知晓全貌,这是军主手中的横刀高悬在安北一脉的头顶。 等到苏策缓过神情,老帅李思哲这才将刀部的名册与玄武负剑金印交给苏策,刀部十五将,每将之下为五校,计七十五校,每校之下为五尉,计三百七十五尉,每尉下为八队,每队下为十骑,常年保持在三万骑。 苏府上的家丁便是长安将左校左尉统领,一尉八队八十骑,共八十九人。 李常走了,这一尉八队九人便现身苏府,接替了李常的位置。 对于这些侦骑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因而侦骑尉便自称苏大,其余八个队正以东南西北,风雨雷电为名,其下则以冠上队正的名外加一个数字。 比如此时站在苏府门口值守的便是苏东五,和苏东六。 苏策没有在老帅面前翻看名册,伺候完老帅吃药后,才拿着名册去了书房,翻看了几遍名册后,苏策对于侦骑刀部也有了了解,刀部也称中营,多是父传子,最大程度的保持着神秘,就连侦骑盾部也只知道有个中营。 因为中营掩藏在大乾国内,除了军主召集时才会露面,而且露面,刀必饮血,所以盾部四营称自己为盾部,称中营为刀部,而刀部除了军主召集其余时候都按着身份做事,所以即便是盾部四营也只知道有个刀部,却不清楚有多少人。 82中文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棋盘收官 秩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当上层的砖块的欲望过重,下层的砖块要么承受重压,要么被重压压碎,亦或者倾斜墙体将上层的砖块抖落,最最终的结果这堵墙都会变成断壁残垣。 圣人高高在上,勋贵一人之下,官员承上启下,百姓默默支撑。 当权利的使用损害了任何一方的利益,都会遭受最大程度的反击。 朝堂上九寺五监,三省六部互为制衡,军方却从未实现平衡,自大乾立国直至如今,当年的归附乾太祖的从龙之军,成为了大乾皇族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制约皇权的掣肘者。 战争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利益划分,建立秩序的手段,战争可以对外扩张,也可以用来肃清国内。 大乾征战百年,当年的从龙之军没有解散,为了制衡大齐禁军,一分为二,从当年征战九胡的大军变成了南衙十六卫与安北一脉。 南北两衙坐镇紫薇中枢,安北一脉对垒化作安西一脉的大齐禁军。 当年立国,无疑是对大齐的一次洗牌,关陇门阀成为了从龙之军摇身一变成为了关陇勋贵,掌控安北一脉与南衙十六卫,山东门阀的势力控制住了安东一脉,南方士族的势力成为了安南一脉。 做为大乾的主人,起兵时的祖地府兵成为了北衙六军与陵卫。 六座国公府,便是军方病态平衡的最终产物。 百年征战,关陇门阀没有如历代大乾帝王所愿那样得到削弱,反而形成了铁板一块。 大乾两百万军户,安北一脉独占五成,百万军户,山东门阀占一成半,三十万军户,南方士族占一成,二十万军户,大齐后裔占两成,四十万军户,属于皇族的只有一成半,三十万军户,加上乾州祖地二十万户,不过五十万军户。 军队是各大势力最终实力的体现,百年征战,来自其余四方势力让关陇门阀在南衙十六卫的声音变小,这还是关陇门阀主动让步的结果。 但是当圣人赵钰民插手关陇门阀在安西一脉的军队时,关陇门阀的底线便被触碰到了。 苏策生于南方,曾经也是圣人赵钰民的一颗棋子,只是苏策这枚棋子却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圣人的棋盘,从老帅李思哲收苏策为弟子的时候,圣人赵钰民对苏策的掌控便结束了。 关陇门阀从不排外,因而势力越发展越大。将门子弟,军中悍将,只需证明自身能力,关陇门阀从来不会妒忌,反倒是给予机会发展,最终成为关陇门阀的一份子。 苏策对于圣人的反击不可谓不凌厉,但是来自关陇勋贵的反击却更加要命。 圣人要换帅,并非不可以,只是关陇勋贵却可以让太子南归无望。 关陇勋贵要的是一战打出一座国公府,维持安北一脉,这是底线。 如今安北出招了,就不知道圣人如何接招。 长安依旧繁华,但是关内道与陇右道各折冲府大量的府兵归建,折冲府的武库打开,新老府兵甲胄上身,刀枪弓弩齐备,一切都等着圣人赵钰民给一个交代。 二月十七日早上,苏策做了一回马夫,替老帅李思哲赶车,去了一趟皇宫,直到傍晚,老帅李思哲才从皇宫中出来。 “安定郡公项城戍边有功,加封楚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八百户。定北县公李思哲教授军策有功,加封安定郡公,食邑一千八百户,实封六百户,泾阳县伯力战左武,食邑七百户,实封两百户。”这是圣人赵钰民给出的交代。 “呼!”听到这句话,苏策长舒了一口气,“老师,回我府上?” “回你府上吧!”将老帅李思哲搀扶上马车,赶车回府。 苏策和老帅回到苏府去了书房,老帅李思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不过转瞬脸色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苏策,吾在你的年纪,还只是军中一都尉,你之聪慧不在勇武之下,圣人是君,吾等为臣,今日臣大于军,明日君便有天子之怒。日后吾等安北一脉要夹起尾巴做人了。圣人给的爵,可以保大保小,但是唯独老夫要不得,便宜你小子了!” 苏策点了点头,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圣恩,大势所趋,圣人退了一步,拳头只有收回去,打出来才有力量,这些道理,苏策自然明白,必须有人让圣人出气。 “老师,流宿平康坊如何?”苏策明白老帅的选择,比起莫须有的理由,风流的名头也许更好听些。 从三年不征到如今尘埃落定,这盘棋旁的棋手,从来不是假死的老楚国公项岳,也不是远在安北都护府的未来楚国公项城,更不是留在长安的泾阳县伯苏策,从头到尾都是老帅李思哲与圣人赵钰民在落子。 将帅谋一役之胜负,军主谋百年之兴衰。 老帅的最后一步棋子还未落下,苏策不希望得不了善终,一个风流的总好过没了性命。 “日后你做主!”老帅的话一语三关。 第二天,老帅便去了平康坊,在平康坊的艺妓怀中接了圣人赵钰民封爵的圣旨。 第二天,言官上奏弹劾李思哲失仪,对圣人大不敬。圣人在朝堂上愤怒异常,破口大骂,史官记:“隆盛十六年二月十八日,定北县公李思哲于平康坊接圣人旨意,次日,百官弹劾,圣人怒斥,贬为庶人。” 这场对弈终于在隆盛十六年初结束了。 要说谁的牺牲最大,无疑是老帅李思哲,不仅可能会将一生建下的功勋毁为一旦,还要将一生的名声踩到脚底。 但是这就是做为军主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是必须承受的代价。 老帅的最后一课以自己为棋子,交给了苏策什么是以身为棋,军主以勋贵将帅为棋,军主亦可以以自身为弃子。 这场对弈的结果,楚国公府的牌匾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北一脉不用战功就重建了属于自己的国公府。 圣人虽然没有达到削弱安北一脉的目的,但是太子却可以亲征在继位前立下战功,灭胡一战可以让太子未来的皇权稳固。 安北一脉要给此战提供粮草,甚至需要从三关出兵,威慑罗斯王国不敢救援九胡,甚至还需上战场灭胡。 老帅李思哲自污丢掉了一身功勋,准备以后隐居南山,说是隐居,不如说是自锢南山。 老帅对弈收盘时用的是苏策的名头,苏策在安北一脉的声威,当前已经不弱于老帅李思哲,老帅有个雅称,名叫安北银狐。而苏策年纪轻,得一个安北幼狐的名头。 而大乾其余五位军主也有各自的绰号。 安西血虎刘坤,安东苍狼周厉,安南狂豹刁文羽,北衙金蛟赵化雨,南衙幼麟袁平。 属于银狐李思哲的时代结束了,幼狐苏策时代才刚刚开始。 三皇子赵载标来了一趟苏府,接走了老帅李思哲,他代表皇族送老帅去南山隐居,苏策脸上带着假笑将老帅送上马车,掩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紧,指甲刺破手心,手心很疼,却疼不过苏策的心。 老帅李思哲为北军鞠躬尽瘁,奉献一生,最终却只有南山隐居的下场,心寒吗? 比起一人之安危,一家之安危,百万军户抗在肩头似乎更重要。 三皇子赵载标赶车,周围环绕着身穿牡丹锦衣的骑士,老帅李思哲离开长安走的静悄悄的。 苏府外站满了送行的安北一脉勋贵将帅,老帅李思哲南山隐居的山头,是老帅自己选的,位置很偏僻,山上竹林小庐,山下溪流小桥。 苏策之前问过老帅的老家在哪里,需要出力照顾吗?老帅没有回答,只是说一切安排好了,老帅的儿孙很久没有现身了,苏策通过侦骑剑部知道,他们搬家了,以后就生活在陇右道的一个偏僻村庄。 这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吗? 好似当年的老楚国公与老齐国公就在南山。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南山之上居谪仙,文武将相隐青山。 南山隐居,呵! 大乾的史官魏九华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久坐酸痛的腰,桌上是一堆用竹签编好的竹简,魏九华将竹简用青色的丝带捆好扎紧放在一旁的木盒中,用加热好的火漆涂抹边口,盖上盖子,盖上自己的印章,竹简封存以便编撰史书。 青史留名,半真半假吧,历史从来不分真假,假亦真时真亦假,多少人与事都掩藏在岁月中。 魏九华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放在史库的木架上,锁好史库的大门,扭了扭带着酸疼的老腰,看到等候多时的男子,将史库的钥匙交给男子,这个接过钥匙的男子跟了魏九华一年时间,魏九华以后的刻刀将由他继承。 自太史公始,主史官无后。 孑然一身的魏九华不知道交卸了职事后,自己可以做什么,自从三十二岁那年从上一位族叔手中接过钥匙,他就一直生活在皇宫,每天都要忙碌到深夜,陪伴他的只有烘干了水分的竹简和锋利的刻刀。 在史库外等候的礼部侍郎迎了上来:“魏大人,出宫后,您想去哪?” 魏九华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吾自隆盛初年入宫为主史官,还从未踏出过这一方院子,吾想回家看看爹娘和弟弟妹妹。” 礼部侍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送您去南山!那里风景秀美,还有故人陪伴,听说如今桃花快要开了,那一定很美!” 魏九华的脸上流露出三分悲伤,不过转瞬即逝回道:“你说也对,吾现在回去估计会吓着爹娘弟妹,刀刻竹策十五载,青史卷卷无吾名。也好,也好!” 礼部侍郎站直了身子行了一礼,喊道:“著青史,载万事,大功于世,魏公高义!马车已经备好,有幸与魏公同车,一日看遍盛世长安!请!” 魏九华朗声一笑,哼唱着十五年在长安流行的乐歌,踏着四方步,迈出院落,登上马车。 他知道自己的今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十五载时间,在大乾朝堂的发生的桩桩事情都在他的笔下书写。 他是史官,魏九华,祖籍杭州,一个十五年前在河中救出落水女童的赶考士子。也许万年县志会记下一句,隆盛初年,无名士子救人失踪,搜索无果,被救者立碑刻字为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苏策巡府 皇帝和三相签发圣旨,确定了此次太子亲征的跟随的将领和出兵人数。 兵部会同户部制定军策,此战南北两衙不出兵,陇右道募兵十万,陵卫出兵五万,东宫出三千旅贲,少府监、将作监派出若干匠人随军,卫尉寺提供相应武器装备,太府寺、司农寺和关内道各州提供相应的钱粮,其实钱粮都由安西勋贵与圣人出了。 兵部很快拿出了灭胡军策,经三相批准后,各军分头执行。 隆盛十六年三月初一,利兵戈,太子赵载承亲征为平胡大总管,率陵卫五万,旅贲三千誓师出征,河间郡公谢发为副帅。 渭城县公郎邵为左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四万,陈仓县公梁虔为右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四万,武功县公惠班为后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两万。 战争的齿轮开始转动之时,安北一脉的军队调动也开始频繁起来。 陇右道募兵十万,这些都是安西一脉屯在陇右道的老兵,很多都是从各折冲府直接抽调,因此陇右道常备的兵力就有所欠缺,吐蕃人虎视眈眈,断陇右,灭安西,这是吐蕃人早就被世人熟知的战略构想。 当安西一脉抽兵陇右道时,兵部下令调十万关内道军户整家搬去陇右道,加上原先就在陇右道五万安北军户,一旦吐蕃人进犯,陇右道可以迅速拉起十五万安北府兵防御。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各自驻地的原征北军,再次抽调,在狼烟山南麓安营扎寨,随时准备北出狼烟山。 而此时的苏策却带着家中四十家丁出了长安城,苏策要巡府。 巡府,巡的是隶属安北一脉的折冲府,这是苏策第一次以军主的名义巡府,圣人给了苏策食邑七百,还有实封两百户,这意味着苏策的亲军人数激增至二百人。 原先的一百少年郎也该跟着苏策出去见见世面了,否则养在长安,迟早磨没了心气。 至于那一百增加的亲军空缺,苏策也是要在这一次巡府中补齐的。环绕京畿两都的关内道,剑南道,山南东西两道,河南道,河东道是安北一脉的势力范围。 安北一脉的折冲府也集中分布在六道中,这一次从长安出发,往北巡视关北道,之后沿河而下至河东道,在下河南道,至洛阳,回长安过年,年后南下剑南道,顺江而下,巡视山南东西两道,之后改道运河回洛阳,返长安。 这一趟走下来没有两年时间是转不完的。不过这是老帅去南山前定下来的。 之前老帅用着苏策的名头与圣人以天下为棋盘,以勋贵为棋子,好生下了一盘大棋,苏策最终在安北一脉中赚足了名声,但是这些都需要苏策用时间去消化,而且与圣人博弈,这个名头太过锐利,苏策短时间是不可能在待在长安的。 与其说是巡察各折冲府,不如说是用时间去淡化圣人心中的愤怒。 隆盛九年,苏策十七戍边,如今隆盛十六年,苏策已经二十有四了。 年少高位并不是件好事,苏策需要时间去沉淀,而且项城要重建楚国公府,这次没有依靠战功,而是老帅与圣人博弈所得,这座国公府少了些威势,因而苏策离开长安,也是给项城一个重塑国公府威势的机会。 不过要是以为苏策远离长安,就失去了对安北一脉的掌控,那就大错特错了。 别忘了,苏策可是拿着代表安北一脉权柄的玄武印,占着军主大义,另外玄武负剑印也在苏策手中,安北一脉的风吹草动瞒不住三万侦骑剑部的无孔不入。 虽然远离长安,但是安北一脉的大事还需要苏策决断,安北一脉之前暴露出来的实力难免会引起圣人不喜,但是老军主已经自请去了南山隐居给圣人出气,对于苏策这位新军主,整个安北一脉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圣人是不能对苏策出手的,甚至于还需要保护苏策,因为苏策此时代表的是安北一脉的军心所在。 不过,苏策远离长安也是给圣人一颗定心丸,表明安北一脉无意谋逆。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次老帅与圣人博弈,看似是落子,却在最后就差掀桌子了,苏策出长安,何尝不是一种让步。 路途太远,苏策本来不打算带着发妻王兰,但是自王兰嫁入苏家,两人聚少离多,因而苏策这一次准备带着王兰一起,至于嘟嘟还太小,就跟着苏父苏母留在长安。 苏策带着一百少年亲卫刚出长安城,远远的就看到一队人马在路边等着什么人,走近一看却是许久未见的就看到二皇子赵载校。 苏策拍马上前,看着二皇子赵载校笑着说道:“蜀王,这是来送别的吗?” 二皇子赵载校摇了摇头说道:“太子亲征,你要巡府,父皇不放心,便在皇子中选一人同行,本来父皇准备让老三跟你,但谁让老三与你之前有些芥蒂,牡丹卫这摊子事情太子本来丢给了本王,这不老三回来了,孤便没接这个差事,这次本王便陪你走一遭。” 苏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纠结什么,二皇子赵载校的话中有话,显然已经给苏策透露出很多信息。 圣人不放心,圣人又怎么敢放心,虽然有着老帅的一再保证,但是多疑无疑是帝王最大的优点。 “哈哈,有老友同行,倒是妙事,往昔,蜀王与某去剑南,守城一战,多亏了蜀王坐镇后方,不知道蜀王这次准备带多少人同行?”苏策哈哈一笑,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点到即止即可。 二皇子赵载校策马走到苏策身侧,指了指身后的一众骑士,小声的说道:“牡丹卫的精锐百人,还有孤的四个侍妾,知道你家准备的充足,别的人就没有带。” 好吧,这不也就是两人以前有些交情,不然对于这种混吃混喝的,苏策可没好脸色。 不过二皇子赵载校的话倒也没错,此次出来,苏策除了带着那一百少年亲卫,还带着苏大给苏策准备好的侍从,四个丫鬟,六个厨子,五个马夫。 不过二皇子赵载校要同行,原本苏策还能用各道侦骑剑部的人,现在二皇子赵载校带着牡丹卫一起同行,苏策可不想让牡丹卫知道侦骑剑部的事情。 “既然蜀王要同行,那某准备的就有些不够了,蜀王稍等,这就通知家里,再派些人来。”苏策转身挥了挥手,只见一个年岁不过十七的少年郎从亲军队伍中策马过来。 “罗阳,回家一趟,给管家苏大说一下,再派些厨子马夫过来。蜀王要同行,路上可怠慢不了。”苏策眼皮眨了眨。 罗阳点了点头,喊了声:“喏!”转身拍马返回长安。 “好一个良将坯子!”二皇子看着罗阳年岁虽轻,但是驭马的功夫却不俗,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又抬头看着苏策那百人的亲军,年岁最大不过十七八,小点的还有十一二岁的,但是整个队伍却安静的环绕在居中的五辆马车周围。 年纪小点的绕在马车周围,年纪大点的五人一队,分散在周围,再去细看,有守有攻,进退自如。 “你这支亲军不错,要是年纪再大点可称精兵。”二皇子赵载校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策马靠近去观察,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 “横刀一柄,长枪一杆,硬弓一张,两壶羽箭……” “哦,还有铁叠盾,不错,不错!” …… 苏策没有阻止二皇子赵载校去看自己的亲军。 这支亲军还是李常与当年那批最早的亲军训练出来的。 既会边关厮杀的诸多武艺,又懂得侦骑手段,再加上牡丹卫的防御。还有苏策之前在旅贲军,北衙六军学到的诸多手段。 这一百亲军说是亲军,但是苏策都是按着将种去培养的,从小就不缺吃喝,读过书,还有军中悍卒打下的底子,老帅也指点过几次,除了少些厮杀的经验,这一个个的都是妥妥的将种,也难怪二皇子赵载校好奇。 二皇子赵载校看了一会儿,猛然察觉自己好像犯了忌讳,便不在看了,亲军,那是战场将帅的保命手段,怎能莽撞的去看仔细。 不过该好奇的还是好奇,苏策看着二皇子赵载校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随口解释道:“当年封爵,兵部划给我一百亲卫,大的十三四,小的三五岁,太小了做不了亲卫,那会大的抱着小的,可是头疼坏了,就一直养着,养了五六年,算是养出来了,堪堪够用了。” “你倒是逆来顺受,当年怎么不跟兵部闹闹,分你些悍卒?”二皇子赵载校打趣的看着苏策。 苏策嘴角抽动,闹啥,自己养大的亲军用着才顺手,那些兵油子的悍卒,怎么比的上家养子。 要说前些年,苏策也不敢让这些还没长成的亲军护卫自己,但是现在各道厢军清缴匪患,加上各折冲府练兵,三年时间,大乾都找不到多少盗匪了。 这次有机会,这些少年郎可以出长安也算是游历天下长长见识,以后这些少年郎说不得下放军中未尝不可以独当一面,等到那个时候估计还有十几年,不过苏策有点是时间和耐心。 苏策是新晋勋贵,百果酿让苏府不缺钱粮,但是苏策却少了些底蕴,苏策做为军主,安北一脉中有大把的人都愿意在苏策帐下听用,但还是那句话,这些人都是外人比不得家养子。 最早的那批亲军都被苏策支到百果酿的生意上了,军中苏策没有安插任何人,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投靠,比起快速膨胀的军主势力,苏策更喜欢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这样苏策用的才够踏实。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因利而来的,总会因利而去。 这些家养子,以后即便是身居高位,也知道自己是在苏家长大的孩子,这种感情上的羁绊比起利益来的更牢固。 苏策承认当年自己并没有这么复杂的考虑,但是现在苏策却无比庆幸的自己因为善意选择了将这些孩子养大。 将帅谋一战一役,军主却可谋百年。 老帅教会苏策的不仅是他在战阵之上的经验,从老帅身上,苏策学到最宝贵的其实是老帅作为军主十几年的落子布局。 那是以天下为棋盘,勋贵将帅为棋子的一盘大棋。 苏策与二皇子赵载校不再聊此事,而是聊些风月之事,老帅的风流事如今已经成为了长安城的谈资。 听说老帅南山隐居前,将平康坊的头牌带走了一大半。 美人做伴,雪月风花。 手握万军权,醉卧美人膝。 听说长安城的那批老将帅们如今可是在平康坊中砸下了不少银两,言官每天的弹劾奏折要用马车装。 但是,圣人赵钰民哈哈一笑,饶过了这些给自己守住江山的老将帅。 六军军主的更迭,新一批的人替换老一批的人,这长安城中权利的更迭,比起以往少了些血腥,多了些风花雪月倒是雅事。 现在军中的老将帅要交卸兵权,没有落寞的离开长安城,而是去一趟平康坊,带走三五美姬,一只梨花压海棠,一帮老不休,让平康坊的虔婆愁坏了了,也让山东门阀和江南士族恨得牙痒痒。 不知道平康坊中的姑娘大多是犯官之后,他们还等着姑娘出阁赎人呢,谁知道让这些老匹夫抢跑了。为此,不少门阀士族掏了大价钱才将人赎回。 第一百六十章 府兵常五郎 刚出长安时,苏策的心情挺好的,长安城中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反倒是明里暗里的长枪暗箭,长安城也并不像表面的繁华。 出了长安城,苏策的心情很放松,不过苏策也做好了一堆糟心事络绎不绝的准备。 水至清则无鱼,折冲府虽然在地方手握重兵,只是大乾改制后,各道相应的建立起了厢军,厢军与折冲府所出的府兵大有不同。 厢军是募兵,给的事钱粮,而府兵则是授田免税。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苏策看过兵部定下来的章程,厢军是地方募兵,选取健勇为军,每三月给一次钱粮,甲胄皆为皮甲,不配铁甲,武器则除了不配弩外其余的与府兵无异。 厢军建制与府兵不同,因为驻扎在各道咽喉要处的兵力,所以其兵力分布极不平均,最关键的是厢军的中高级将领都为兵部选派,而人选则都是从各折冲府选出。 厢军的前途渺茫,最高也就只能做个副队正,因为一旦成为队正,就意味着已经在兵部备策,成为大乾最低级的军官了。 要是厢军可以升为队正,那么是不是还可以升旅帅,升校尉,这无疑是动了折冲府的利益,因而厢军的人员更替时间定为了十年。 这种种结果也导致了厢军可守一方却不能可攻的特点,不过在地方,手中有兵的文官说话比起往昔硬气了许多。 只是刚刚行了不到五十里,刚刚到达鄠邑折冲府,苏策的好心情就结束了。 常五郎,一个普通的府兵,这样的府兵在安北一脉中很多,年纪刚过三十,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军中的职位不过是一队正,按理说他应当在安北都护府的守捉城中戍边报国。 只是如今见到的却是一个青黑色的厚实土陶罐,这是将军罐。 常五郎的妻子在折冲府外哭喊着冤枉,悲痛之下哭晕了自己,四个孩子围着自己的娘大哭,三个男娃子,一个女娃子。 一个将军罐,一串铜钱,一封兵部文书,一把断掉的横刀,这就是常五郎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蜀王,苏伯爷,还请入府!”鄠邑折冲都尉郑百山脸色不好看,神色间难掩悲痛。 “不了,说说怎么回事吧,吾要是没有记错,安北都护府最近可没有战事!此人曾在吾帐下,怎么回事?”苏策面色严肃的问道。 有些事不知道则罢了,知道了却成了另外一回事。 “还请入府!”鄠邑折冲都尉郑百山。 “就在此处说,本王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二皇子赵载校此行只是跟着苏策,本来当做游山玩水,顺便看着苏策。 “罢了,罢了,鄠邑郭家造的孽,这常五郎的地就在郭家的地旁,去年末,郭家侵了常五郎的地,常五郎从边关回来,去郭府讨要说法,入了郭府,说是爆起杀人,被郭家护院斩杀,县令派人调查,给出了文书,昨日吾去县衙领了常五郎的尸首,军主,惨啊!某委屈啊!常五郎的案子被人定死了!”鄠邑折冲都尉郑百山一双虎目中大颗眼泪滚落下来。 “郑百山,你是我安北的老将了,哭哭啼啼的做甚,身为一府都尉,手下人受了委屈,你就会忍着,你府中一千两百选锋是死人吗?”苏策看着头发花白的郑百山再重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这个郑百山,苏策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了,五十三岁的他今年六月就会交卸职事,回家养老,大乾如今的府兵四十可退转为民,显然郑百山也不愿在最后惹上麻烦。 苏策皱着眉头,当年改制的弊端显现了出来,以往府兵五年一考,直至五十五岁才退,退了后手里面的田就成了自己的。 如今四十可退,还能保留半数田,这让很多老府兵的勇气泄掉了大半。 毕竟谁是个人都会畏惧死亡,三年不征结束,军中很多老卒都选择了交卸府兵身份,打了半辈子仗,现在可以早早恢复民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府兵身份,可以让家中子孙继承,或者干脆放弃,让折冲府重新去选良家子。 按着郑百山的年纪和品阶,折冲府都尉已经是他人生的顶峰了,以折冲都尉体面的退出军队,光是折半的田就能过上地主的生活,他不想在最后沾染麻烦也是应当。 “给兵部上折子吧,占着位置不做事,要你何用!左右果毅都尉何在?”苏策皱着眉头,这件事情只能不讲理了。 “鄠邑折冲府左果毅都尉,刘前。” “鄠邑折冲府左果毅都尉,张辰。” 苏策看着眼前一胖一瘦的两个果毅都尉,胖的是刘前,瘦的是张辰,打量了几眼后,苏策轻声问道:“有个掉头的事情,谁去做?” 胖乎乎的刘前看了一眼张辰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军主,某去!” 苏策点了点头,说道:“吾不管这郭家在鄠邑多厉害,你去将郭家的主人请到折冲府,切莫伤了人性命。” 刘前大声喊道:“喏!” “蜀王,入府歇歇?”苏策伸手拉过低着头的郑百山,示意让他去安排。 不管如何,这郑百山一头白发,而且苏策也知道郑百山可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只是年纪大了,顾虑多了,念在以往郑百山的战功,苏策不会逼迫郑百山,但是苏策却会让郑百山提前走人。 军中需要的是热血敢战之人,而不是审时度势的人。 战阵之上,敌人可不会讲人情世故,只有你死我活。 机会给了郑百山,即便是他年纪大了,但是他的儿子们还年轻,机会前途都是搏命搏出来的,他不要,别人要。 军中的机会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每个机会都需要拿命去搏,这个机会,现在是刘前的了。 折冲府不是官驿,也不是客栈,苏策选择住在折冲府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折冲府中有大量的空闲房屋,平日里这些房子都是给来训练的府兵住的,苏策和二皇子赵载校算是轻装简行,但是也依旧带了将近八百人,这还不算暗地里掩藏身份就近保护的侦骑和牡丹卫。 苏策带着两百亲军与一众马夫厨子丫鬟家丁,算上夫妻二人不过二百四十人。 二皇子赵载校没有摆出自己的仪仗,只是带了一团牡丹卫,加上他的属官侍从,超过了五百人。 快八百人的队伍,可不是只能住在折冲府了,至于说去官驿,苏策此行可没有兵部文书,用不得官驿,九连官道也是因为两人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勋贵才能使用。 下午的时候,牡丹卫和苏策亲军已经收拾好了住的地方,二皇子赵载校钻到屋子就没有出来,而苏策则根据武库的名册清点了鄠邑折冲府的武库。 清点完后,苏策抽查了甲胄武器的保养情况,整体看下来,郑百山除了没了心气,其他的事情却不差什么。 抽查完后,苏策带着亲军送常五郎的妻儿回家,这不是苏策有什么图谋,只是身为军主,这些事情遇到了就需要自己去做。 做为军主,是真心实意也罢,还是虚情假意也好,常五郎做为安北一脉的府兵,身为上官,常五郎的公道,苏策要找回来,不然对不起身上的爵位,更对不起军主的身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处置郭家 临近傍晚,苏策到了常五郎的灵堂前,白布缟素,被夕阳映的通红,苏策持香插在香炉中,苏策看着常五郎的遗霜,孤儿寡母,这日子不好过。 常五郎的族人站在灵堂外看着从长安的贵人,庄稼汉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却知道这位贵人要给常五郎主持公道,苏策弯腰,常家大郎扣首陪礼。 苏策出了灵堂,常大郎瘸着腿跟在苏策身后一起出来。 “贵人,吾家五郎冤枉呐!”常大郎头发已经花白,常家五子,如今只剩他一人,二郎四郎早夭,三郎前些年战死无定河,他也在那一战坠马摔断了腿,只是没有想到自家五郎戍边十载,历经多次大战,最后却死在离家十几里外的郭家大院。 苏策看着常大郎的虎口老茧厚实,顺口问道:“可曾为军?” “某曾为安北正军骑军队正,隆盛八年老帅带着吾等四万渡河,侥幸捡了条命!”常大郎此时也不知道苏策的身份,不过看着苏策身边披着皮甲的亲卫,只知道应当是军中勋贵,丝毫不敢怠慢。 “老帅为我师,既是老帅帐下儿郎,你家的事,某也有由头管了。”苏策拍了拍常大郎的肩膀,走到常五郎的三个儿子面前。 苏策微微低着头看着三个男娃问道:“你们兄弟三人,多大了?” “回贵人,吾是家中长子常矛,今年十二,二弟常盾九岁,三弟常弓只有三岁!”常五郎的大儿子低着头不敢去看苏策,却没有怯场,口齿清晰的回答着苏策的问题。 “抬起头来,吾有话问你,等你父孝期到了,你也应当十五去折冲府选锋,可敢杀人?”苏策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满是考量。 这小子的骨架大,虎口有着新结下的茧子,肩膀一高一矮,弓马刀枪显然已经涉猎了不少年岁,说话瓮声瓮气,肚子鼓胀,十二岁如同十五岁的小子高大壮实,常家虽小,从后辈去看却有凌云之志,这样还没有起势的良家子,收入帐下只赚不亏。 “不敢杀人,却敢杀敌!”常五郎长子的回答铿锵有力,苏策心中暗暗道了声好。 苏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待你选锋可入我帐下。” “家主,事办成了!”罗阳翻身下马,走到苏策身边小声说道。 苏策转身对着灵堂躬身一礼,对着常家大郎和常家族人说道:“某先回去了,必定为你你家五郎讨个公道。” 苏策没有多留带着随从骑马趁着晚霞赶回折冲府。 此时折冲府中蜀王赵载校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郭家人,只见郭家人面色并无俱色,反倒是有些坦然。这让赵载校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郭家人倒是做事太过于干脆,刘前一到郭家就将郭家围了起来,郭家老三带着十几个家丁身穿麻衣,从府中走出,大声呼喊承认事情是自己所为,冤杀了常五郎。 只是这不打自招属实是有些摸不清郭家的路数。 “壁虎断尾,你郭家倒是干脆,等着发落吧!”自感无趣的蜀王赵载校一挥长袖背着手回到自己的房间,招都招了,蜀王赵载校是没有一点成就感。 苏策赶回折冲府时,刘前正在折冲府门前等候,看着苏策回来,脸上带着笑意迎了上来。 看着刘前脸上的笑意,苏策心中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翻身下马,留在折冲府的亲军牵着苏策战马离开,苏策大步走进府中,刘前则轻声说道:“军主,郭家三子招了,他们一出府就大声呼喊,县衙的人也改了判决,是他们冤杀了常五郎。” “呵,冤杀?你信?”苏策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着刘前,胖乎乎的刘前比苏策矮了许多,微抬头只觉得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眸看向自己。 “某亲自审,倒底是冤杀还是设局杀人!”常五郎的事情一眼就能看清,府兵暴起杀人往往是在梦中,清醒的时候怎么还会暴起杀人,常五郎去郭家,郭家定是有人激怒了常五郎,给常五郎设套让其不得不入套。 只是郭家占着理,这常五郎带刀入郭府,暴怒之下抽刀,家丁反击杀掉常五郎,按照乾律,入家贼人,杀之,有责无罪。 “呼……带吾去会会郭家人!”苏策吐出胸口一口浊气,此时他也明白了郑百山的无奈,这桉子定死了。 不过常五郎枉死,苏策做为军主连这点公道都主持不了,日后军中谁人都可以用这件事做文章,苏策这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 可是苏策却不能违反乾律去治罪郭家,军不管民,民不管军,苏策不能挑起文武之争,这事情难办,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 折冲府是没有牢房的,此时郭家来人被关在惩戒府兵的黑屋中,黑屋顾名思义是没有窗户只有木门的房子,是用来惩戒府兵所设,关掉木门里面漆黑一片。 郭家老三和自家的家丁被分别关在四个黑屋,之前蜀王赵载校来看过一次,郭家人是有什么说什么,言语间让人抓不住把柄,蜀王赵载校悻悻而归,回到自己房中在美人的温言中消了怒气。 反正这事情也不该他头疼,头疼的应当是苏策,对于苏策,蜀王赵载校一直以来都觉得苏策身上有一层雾气,让他看不透。 当年定北一战打出了不少开国县伯,县侯,这里面唯有苏策最为特殊,那会儿李思哲入长安布局落子,这些新晋勋贵便成了李思哲的棋子,下棋有输有赢,李思哲与其他五军军主互有胜负。 后来,世人才明白,这是李思哲在选军主,只是这批新晋勋贵中却没有扛鼎之人,三两年时间多被夺爵,反倒是苏策卖掉府邸,在渭水坐看云起雷鸣,成了新任的北军军主。 要说苏策也是奇怪,有了职事,也算是尽职尽责,东宫旅贲那会儿在苏策手中,几番整治之下一度可以与羽林争锋。长安百果酿养活了不少山林小民,赚来的钱,牡丹内卫的谍报所传,出了置业花费了两三成,其余的都接济了泽袍。 治军有方,居功不傲,敛财有道,散财有德,这可能就是老帅李思哲将军主之位交给苏策原因之一。 而且自己的父皇还欠下了苏策不少人情,皇家不与民争利不是说皇家就做不了买卖,而是不能去做民商所从之事,苏策给的那些方子,让整个赵氏皇族都记得苏策的好,不然光是陵卫与北衙六军都养不起,还得说软话让户部拨款。 细细想来,这苏策自从晋爵后就一直在施恩与人,这世间唯恩情难还,比起其他五个新晋军主,如今还需争取人心,积累底蕴,苏策这位北军军主,在交接军主权柄前就赢得了全军上上下下的人心。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无欲则刚,有容乃大,苏策算是把这话做到了头,别的军主如今广收帐下走卒,而北军人人可为苏策帐下走卒,这就是差距,也难怪太子在自己离开长安时的家宴上对自己说:“军主交卸,各军还需乱些日子,唯有北军,李帅飘然入南山,北军失帅却无乱。一切都是因为老帅的衣钵传人苏策还在,北军中这一代军中天骄之中,提及苏策,皆说佩服,敢生异心者,其余人皆会群起而攻之。父皇让我给你传话,为了赵氏天下,苏策这人必须看住了,日后苏策出长安,必有亲王相随。” 想到那日自己所说的下下策,只换来太子赵载承的摇头,良久后,太子还嘱咐自己:“苏策大势已成,已成北军军心,只要苏策不想反,赵氏不能逼着他反,否则这天下生灵涂炭不说,恐怕还得换个主人了!” 想到这里,蜀王赵载校让美人出去,自己一人待会儿,嘴角苦笑道:“大哥,一箭双凋的事情你还是不屑做的,联五军逼北军老帅隐居,再让吾用情谊捆住苏策,吾到现在才想明白,吾就是你的那箭射中的第三只凋,算了,从小你就算计我,这大位让聪明人坐着挺好。” 苏策走到黑屋前,却没有去见郭家之人,踌躇之间,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先关着吧。 第二天一早,苏策起床,让罗阳叫郑百山刘前前来。 等到两人到了,苏策吩咐道:“放了郭家之人吧,顺便带句话,郭家赔偿三成家产给常家,嫡系戍边三代。再加一句,策勋九转前不得南归,生死由命。” 苏策想了一夜,都没有办法治罪郭家,但是既然不能罚,那就赏,郭家在鄠邑不是地方大族,只是小族,说到底还是民,既然是民就不能像处理文武之争那样可以掀桌斩人,但是苏策却可以让折冲府给郭家每一个嫡系选锋的机会。 活着,戍边赎罪,死了,一了百了。 一道北军军主亲自赏下的选锋令,郭家适龄嫡系十七人入了折冲府,给常五郎报仇了吗?好像没有。 但是常家族长知道后,却让人在去庙里给苏策立下了长生牌,这不是诅咒苏策,长生牌立在庙中,是祈求健康长寿的。 别人眼中代表前途的选锋令,却是郭家人眼中的催命符,因为郭家人即便入折冲府选锋,北军也不会认为郭家人是同袍,不是同袍之人,受些排挤还好,但是北军只会当做他们是不是罪军的罪军,所谓罪军便是军中五人提及,却无人不知的一营兵,罪军人数并无定员,凡恶战,罪军当先,退则斩。 不过苏策还加上了策勋九转,这是苏策留给郭家人的生机,郭家人知道消息后,哭声一片,但是心里却不会记恨苏策,因为要是换了其他北军将领,那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只是围住郭家交人了。前些年勋贵出长安,多少地方大族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安西遇阻,安北坐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选择 如此走了不到一个月圣人终究是熬不过了,狼烟山北的太子每隔三日便是一封求援战报,哪怕十五万安北精锐与太子的大营相隔不到百里。 太子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哪怕是兵败镜面河,大不了从镜面河南岸退回狼烟山,有着十五万安北精锐坐镇后方,罗斯人也不敢追,只是这一退,退的却是太子赵载承的东宫太子之位。 虽然太子与苏策有私交,但是这份交情却早已被太子斩断了,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当时做决定的却是太子自己。 身在其位,身不由己的道理,太子赵载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人心不可控! 远不是顶层的一小撮人可以决定的,一个集体的倾向更多的是以底层的利益为主导。 安西抢了安北的战功是不争的事实,此时安北出兵十五万,这里面未尝不是没有苏策示意,否则,仅仅是靠着圣人的旨意,还不能强压安北服软,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军士冻伤三成!”圣人赵玉民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眼神久久无神,安北忠心,忠的却是大乾,而不是大乾赵氏。 百年征战不休,安北实力从立国占据全军六成的大军,年年岁岁,多少儿郎埋骨无定河,六成打成三成,李思哲执掌安北十余年,恢复到了四成,安北四成为限,这是底限,是李思哲甘愿南山归隐的条件。 恐惧,来自一位安北军主的威慑,当那日,老帅李思哲入宫,在自己面前喊出:“安北死战百年,圣人何故逼反?” 边军效忠的从来都不是大乾皇族,安北背后站着关陇门阀,耕战传世,安西前身是大齐禁军,西域赎罪,安南身后是江南士族,教化南域,安东原先是山东文阀,世代相传。 真正效忠大乾皇族的军队只有由十三道良家子组成的南衙十六卫,关洛两都良家子组成的北衙禁军,以及赵氏祖地乾州子弟组成的陵卫。 手握四成军力的安北军主若是想要颠覆九州,也不会说出逼反两字,圣人赵玉民再次叹息:“终究是着急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安北只是天下人的刀盾而已!”二皇子赵载校听到苏策说的话,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前方的路不用说此时已经不能通行,二皇子赵载校让人在路边搭起了帐篷,这路明天自会疏通,近月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这般的路况。 四弟送的茶桌,松球燃着矮焰,铜壶中的泉水已经沸腾,紫砂壶中添上热水,南方的茶叶苦涩,却不比苏策的话让他这个赵氏皇子心中苦涩。 “这路就不能好好走吗?”赵载校嘬了一口热茶,苦涩回甘。 苏策给嘴里丢了一块果脯,他到底是不懂的怎么喝茶,笑着说道:“二皇子,蜀王,赵载校,此刻你是谁?” 没等二皇子赵载校回答,苏策示意二皇子赵载校喝茶,茶水堵住了二皇子的回答。 苏策起身,看着远方矮山薄薄的春意,和山脚下热闹的村庄说道:“今日是除夕,我帐下儿郎,十五万陪着太子在北地吹着寒风,三十五万戍守都护府,五十万老卒这会儿在家中期盼明年有个好收成。你可知为了这最后一战,安北准备了二十万将军罐,却因太子,让百年夙愿迟迟不得了结。” “百万军户啊!” “此时你是蜀王,吾为北军军主,代表安北百万军户请蜀王出面,领兵北上!安北精锐五十万,北上灭胡,蜀王之名,不再是圣人恩泽,是无上军功铸就。” “你若是二皇子,吾为泾阳县伯,代表关陇勋贵,请二皇子中断与长安的书信来往,五成勋贵支持,东宫之位,二皇子为什么不能坐一坐?” 听到苏策的话,二皇子赵载校捏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起来,热茶流淌在手指上,勐的一烫,手中茶杯掉落在桌上。 “别慌,你若为赵载校,吾为苏策,你可知我苏策为了压住百万军户,不到半年紫衣大将我已经斩了三位,再压,我项上人头不知道何时便被人摘了去!” 苏策眼神中无悲无喜的看着二皇子赵载校,厉声问道:“此时你是谁?”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二皇子赵载校忽然觉得身子发软,瘫坐在茶桌前,声音苦涩的说道:“北军军主,泾阳县伯,友人苏策,你若为府兵苏策该如何?” “府兵苏策,早已经在卖掉府邸的时候死掉了!”苏策抬头眼角划过泪痕。 当年小河烽燧堡六人。 河南道府兵赵俊俊,猎户出身,善设陷阱,为人实诚,身残。 剑南府兵道周正,盐商出身,善于谋划,为人热情,下落不明。 河东道关岳,落魄士族,沉默寡言,外冷内热,战死。 关内道刘三郎,关中良家子,好战,渴望军功,战死。 隧帅李丰,赵氏皇族,隐姓埋名,体恤士卒,战死。 六人,三死一残,周正入了牡丹卫,至今渺无音讯,而他苏策却已经成为北军军主。 一直以来,苏策越来越沉默,太多的人刚刚熟悉,下一次见就不是原来模样,许多人再也见不到。 战争,苏策很讨厌。 无定河边多少枯骨,难道还要让罗斯的镜面河变成下一条无定河。 “为什么是我?”二皇子赵载校看着苏策,苏策身上的悲伤,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君王的手段不能染上腌臜味道!”苏策接手侦骑剑部后,知道了很多隐秘,而且太子的手段,苏策一直以来都看不惯! 君王可以用权惩人,用势压人,这是阳谋,争不过,比不过,服气。但是太子善于谋略,苏策永远忘不了东宫那日自戕的旅贲郎,大好男儿,没有战死沙场,却死于阴谋之下。 “真要如此吗?”二皇子赵载校听到官道旁的树林里有马嘶声,只有芽孢的树木挡不住武器上的寒光。 “三皇子找过我,我没理,不过四皇子倒是有些厉害啊,这刚出他的地界就这么迫不接待了吗?茶是好茶,慢饮!”苏策对于树林中的伏兵显得并不是特别在意。 侦骑剑部连牡丹内卫都摸不清底数,更何况是依靠江南士族的四皇子。 苏策冲着不远处的罗阳点了点头,罗阳大喊了一声:“御敌!” 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鸣镝,拉开硬弓射向天空。 林中的伏兵听到鸣镝声,犹豫了片刻,冲着手下人示意,只见林中不到十几呼吸便冲出来三百多身穿皮甲的步卒。 二皇子赵载校摇了摇头,自嘲的苦笑,四个兄弟,只怕只有自己安心于一个亲王,看着没有丝毫慌张的苏策,他也松下了紧张的心情,冲着王府亲卫们点了点头。 两百王府亲卫与一百苏府亲卫将马车和帐篷围了起来,两百王府亲卫,竖起盾牌,架上长枪,苏府亲卫拉弓,没有等待号令,只要伏兵进入手中弓箭射程,苏府的亲卫便射出羽箭打乱伏兵的队形。 而在矮山下的村庄中两百侦骑剑部听到鸣镝声,头上套着只有两个圆孔的黑色布袋,抓起身旁的头盔,戴在头上,抓起身旁的武器翻身上马,十人一队,并无从属,也不屑联手。 伏兵见到远处马蹄砸出的尘烟和脚下的振动,自知事不可为,也不死撑,拉上被羽箭射中的同伴返回密林。 苏策看着蒙面的侦骑赶到,挥了挥手,侦骑十人一队散开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 “路通了!”罗阳虽然年少,但是却并未被刚才的袭杀吓到,早就被知道的袭杀要是怕了,以后怎么好意思顶着苏府的名头在军中为将? 是非之地,苏策也不愿意多留,二皇子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登上了马车,伏兵自有侦骑绞杀,这些伏兵可不会被侦骑放在眼中,剑部侦骑来自盾部精锐,盾部精锐则来自百万北军,这点伏兵对于侦骑剑部来说只是小问题。 车队再一次前进,二皇子赵载校坐在马车中没有理会美人的眼泪,苏策刚才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却已经回答了。 苏策若是北军军主,那他便是蜀王,苏策若是泾阳县伯,那他便是下一位东宫之主,苏策若是友人苏策,那他只是赵载校。这个问题,苏策不会给他答桉,最后的决定还得等长安城中的圣人给出答桉。 苏策的话看似狂妄,但是和苏策认识了这么多年,二皇子赵载校知道,这些话并不是苏策要问的。 一个问题,三个选择,恐怕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才是苏策想问的。 百万军户,军户可以是戍守烽燧的新兵,可以是边府正军,可以是绯衣战将,可以是紫衣大将,可以是关陇勋贵,他们都有一个名字——北军。 普通军户们想要一战而定,过上安宁的日子,将军们要的是沙场立功,光耀门楣,勋贵们要的是爵位传袭不坠,而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以北军为主力灭胡。 北军已经是一壶烧开水的铜壶,壶嘴本来对着九胡,但是太子却堵住了壶嘴,苏策用手遮着壶底下燃烧的松球,此时的壶盖翻不了。 但是苏策的手却在不断地被灼烧,当这只手不能拿起铜壶的前一刻,恐怕为了自保,苏策的手会掀翻整张茶桌,到时候对面的自己,自己身后的赵氏皇族,都将被一壶沸水烫的面目全非。 苏策安慰着妻子王兰,却有些心不在焉,选择已经给了,让步也给了,台阶也给了,该给的都已经给了。 北军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只希望圣人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希望一座战功铸就的蜀王府可以让圣人满意。 百万军户,数目庞大,强大到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那支军队可以匹敌,但是苏策却知道这百万军户已经太累了,百万军户,可用之军只占四成大乾军力,而其他百万军户,却能组建占据六成大乾军力的兵力。 战争不仅有战死沙场的荣耀,还有断肢伤残的残卒,百万军户中起码有十万军户以残身挂着府兵的名头上不了战场。而反观其余军户,做到一户一兵并不是难事。 最后一战,谁挡着北军,北军就斩谁,孩童长大十五年,北军要用一战打出十五年的威势,如此北军才能传承下去,否则北军只能越来越虚弱,最终被其他五军蚕食掉。 强势只是为了掩饰衰弱,圣人早就看出了北军的问题,老帅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又能如何,只要老帅李思哲还是北军军主,圣人赵玉民给的恩荣,他还不清的。 这也是老帅选择苏策的原因,因为不仅是圣人,还有赵氏皇族都欠着苏策,苏策当年交出的那些方子,让赵氏皇族不再缺钱,可以压住富裕的江南士族,南域一直是历代帝国的禁脔。 关陇勋贵树敌四方。大齐后期,因为战事,关陇勋贵崛起,受到挤压的北方士族,一部分弱小的士族整族南迁,留下来的老牌士族变成了聚集起来变成了山东门阀,南迁士族借着教化南域的名头,与南域本土势力通婚,盘根错节的江南士族,掌握着帝国除了巴蜀外最肥沃的土地。 如果苏策依旧妥协,都不用圣人动手,与关陇勋贵有着亡国旧怨的西军,与关陇勋贵有着朝堂之争的东军,与关陇勋贵有着南迁之哀的南军,仅仅这三方,就能让北军疲于应对,在不断的消耗中走上落寞的下坡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下。 若是苍云无飞鸟,良弓只能让自己成为名弓,让人时时记起。 若是三窟无狡兔,走狗只能让自己成为狼犬,让人科科忌惮。 苏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退步,甚至还要往前顶上去,角力,北军已经蓄力良久了,现在是时候让虎视眈眈的诸多对手尝尝北军的气力了,要让他们知道这份气力还可以保持很久,而现在太子就是这群对手中,最弱的一位。 苏策也想试一下自己这个军主能不能和东宫碰一碰。一个还不是帝王的储君都碰不过,与其让北军苟延残喘,不如让北军绽放出征战百年的血气。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君与臣 二皇子失神的坐在马车上,他还没有从刚才苏策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中回过神来,太子手段甚多,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替老大背黑锅。 有怨气吗? 有过! 但是二皇子赵载校却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取代太子赵载承的,大乾历代帝王得位极正,因为大乾袭于大齐,赵氏皇族的皇位是千古未有的禅让得来的。 传嫡不传贤!这五个字注定了除了皇嫡长子外,其他的皇子是没有资格触碰皇位的。 而且大齐之亡也亡于当年大齐的皇子争斗,大量损耗了国力,否则哪会有所谓门阀的崛起,历代皇子上位,都允诺支持的大臣以重利,这也让看似强盛的大齐面对九胡时显得脆弱不堪。 他,赵载校,即便胸怀天下九州,也不能破坏掉大乾历代帝王营造的传代制度。 传嫡不传贤,嫡长子为帝王,哪怕嫡长子不争气,也有身为亲王的弟弟们以贤王之名为兄治国。 野心,他看出来了苏策的野心。 不是对权利的野心,而是一种抗争的野心,苏策的履历早早就被他研读过不下十遍,但是二皇子赵载校却想不通苏策为什么有这种古怪的野心。 是的,古怪,抗争,却不知道为何抗争,为民?为国? 古往今来,多少人打着为民请愿的幌子赚足了名利,这样的人他见到的他多了。 难道苏策真的是为国抗争,大乾如今强大无比,他不明白。 夜里,车队在官驿中修整,二皇子赵载校去找苏策,苏策正在和妻子王兰聊天,两人聊的很开心,见到二皇子过来,王兰远远的矮身行了一礼就回了房间。 “苏策,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孤给的起孤给,给不起的,让圣人给,大乾不能乱!”二皇子怕了,苏策太年轻了,二十五不到,手中掌握百万军户,这股力量大到就是圣人也不敢去动一个小小的伯爵。 苏策太平静,平静到没有人知道苏策要什么。 “请!”苏策邀请二皇子坐下眼神打量着跟着二皇子的刀笔吏,斟一杯温好的黄酒,示意二皇子喝下,二皇子赵载校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再饮!” “啪!” 二皇子赵载校放下没有继续喝,拿起酒杯重重的放下,眼神中满是试探,苏策很神秘,一个谜团,猜不透。 “孤受封蜀王,苏策,今日你若不给孤一个说法,孤可以用孤的命换你的命,我没有开玩笑!”二皇子看着苏策嘴角的笑,很不爽。 苏策轻呵一声,笑着看着这位有些自卑的大乾亲王,太子的光芒太过耀眼,但是苏策却知道论起治国理政,这位大乾二皇子比起太子丝毫不差。 牡丹卫自从二皇子赵载校掌权后短短几年时间就有重塑乾太祖帐下执戟郎的威势。 比起一个东宫,牡丹卫的事情更为复杂,由此可见二皇子的能力真的不差,甚至应该说是极强。 只是牡丹卫毕竟上不了台面,因而这位大乾二皇子显得有些不如太子。 有的人不知,但是他苏策却不能轻视。 苏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满一杯黄酒,一口饮下,不如百果精酿的甘冽,嘴里却品出了醇厚。 苏策轻轻放下酒杯,笑着开口道:“糟粕之妻可是极喜欢这套酒器,莫要拿着酒器撒气,今日也应当给你,给圣人一个说法了。 对于太子,苏策并无不满,甚至对于太子的手段,策也是很赞同,但是有些做法却看不惯,太子是大乾未来的主人,开创一个盛世需君明臣贤,君不明则奸臣当道,臣不贤则君为不稳。君主繁多,臣子更是如过江之鲫。 只是其中有只鱼却看不懂自己将要相伴的君王是什么样子。 太子如今所作所为,让人诧异,北军忠勇,太子选了西军,伤了北军的心,西军,那是大齐禁军,虽过百年,但是别告诉策没有人不想重塑大齐。身为北军军主,吾不得不防。 太子早有明君之态,却行了昏君之举,这让北军心不安。 太祖是一代雄主,却还不是以臣子礼节下葬侍奉大齐历代帝王,太祖舍了帝王名节,历代帝王也从未放弃过防范西军,为何到了太子,却抛弃了与大乾休戚与共的北军。 圣人如何?” 二皇子赵载校看到苏策倒酒,把杯中撒出一些的酒喝光,放下酒杯,示意苏策倒满,缓缓的开口说道:“父皇曾经与我详谈,自称为太子时行有明君之资,继位为雄主,多次亲征攻伐九胡,国事稳为庸君,自有名臣相左,朝堂动荡,行暴君事,今日圣人为仁君,苏策,这个回答, 你!满!意!吗?” 苏策神色不变,似乎并未看到二皇子眼中的杀意,苏策默默的点了点头,对上二皇子的眼神问道:“那蜀王殿下可否告知苏策,苏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臣子?” 二皇子赵载校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勐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隆盛九年,北军有一校尉,聪慧勇勐,圣人以为勐将,赐官授爵可为忠臣,事东宫可为太子心腹,后进献巧匠之方,为帝解无财之忧,为能臣。因东宫旅贲郎之事辞官,可称诤臣,北军归心,为北军军主,可为权臣。大忠大奸,一念之间;才有尽时,能庸不辨;佞臣诤臣,自古难分;权臣不禁,乱则反臣。 你问孤,你是什么样子的臣子,孤只信世人评判论迹不论心,苏策你是反臣吗?”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苏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二皇子的话,有些伤感的说道:“当年烽燧六人三死一残,一人失踪,当时吾等皆愿以手中横刀为大乾斩出百年安宁,沙场立功,光耀门楣,后入长安,为东宫旅帅,策愿为君分忧,重塑旅贲,后心不平,辞官而去,渭河小村,南山小庄皆是归宿,只是老帅看重,收策为徒,传玄武两印,以四六年纪掌百万军户,日日不得安眠,唯恐出错,毁掉北军百年威名。” 苏策停了下来,想了片刻接着说道:“北军是大乾的北军,策无大忠亦无大奸,自有其能,远非庸人,既非诤臣,亦不为佞臣,为权臣,非吾所愿,乱臣贼子之事,策不屑为之。今为权臣,北军所向皆策所为之事,策在,北军稳固,敢有生叛乱之人,策必戮之,以全北军忠勇。” 二皇子赵载校看着苏策眼神,此时苏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并不像面色那样平静。 二皇子赵载校松了一口气,冲着刀笔吏摆了摆手,此时何止是苏策,他自己也是背后一身冷汗。 没人知道,就在傍晚,二皇子赵载校看到自己的车队中出现身穿粗衣的刀笔吏的那种不安。 圣人出手了,粗衣刀笔吏,所刻皆为国史,刀笔吏所在,便是大乾。 所言所行皆留于青史之上,千年之后,后人亦可知今日之事,这个刀笔吏出现在这里,在其他地方会有更多的刀笔吏记载今日刀笔吏访蜀王赵载承,北军军主苏策,如果刀笔吏出了问题,当下可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百年之后,其他刀笔吏会用尽一生腌臜之言书写蜀王赵载校与北军军主苏策两人。 历史,从来都不会遗忘掉谁的功绩,也不会忘记那些黑暗。 史书寥寥几笔,绝人一脉名声,后代子孙受尽屈辱也无人同情。 罪血之延续亦为罪血! “蜀王,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放心,日后孤自会盯紧你!” 二皇子站起身子,走出门,看着夜晚的星空,白天苏策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答桉,以后再无二皇子,再无赵载承,只有蜀王。 苏策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皱着眉头,良久松开眉头,太子的东宫之位稳固,蜀王贤王之名自今日始,他苏策也将顶着权臣为赵氏天下奔波,不过圣人并未逼迫太甚,也给了机会。 当政治无法决定事态发展,那便用战争延续。 第二天,整支车队加快了速度,一路上也再无阻碍。 当苏策的车队在一月底到达长安时,圣人赵玉民的车撵出长安三十里迎接着大乾蜀王与北军军主。 “奉,天承运,圣人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九胡扰我北疆,兹特授尔为安北都护府大都护,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深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锡尔泾阳县伯之妻王氏,坤仪毓秀,月室垂精,锦线穿云,左夫子以青灯,肃针偃月,赠良人以征袍,治行有声,亦宜荣宠。是宜赠尔为夫人,锡之敕命于戏,徽着兰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仪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笺甫贲,紫诰遥临。” “谢圣人隆恩!”苏策和王兰跪在紫色丝绸的软榻上,双双接过圣旨。 这两封正式的圣旨,是经过三省六部层层审核用印的圣旨,比起以往三省的文书和圣人的中旨更为正式。 苏策接过圣旨,只觉得双手捧着的圣旨重约千钧,这是圣人给北军将士的交代。 苏策刚刚把王兰送回苏府,兵部的调令就送到了苏府,苏策需要在五日内北上安北都护府。 而与此同时,另一封撤军的调令也快马加鞭往狼烟山北麓送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聚将言谋 拿到文书,中午的长安苏府便支起了斧钺,架上了帅旗,崭新的苏字帅旗配上崭新的大鼓,罗阳眼神中满是亮光,看着甲胃在身的苏策挥手,罗阳扭过头,双手持一对木锤,由缓慢到急促的敲击着大鼓。 “嘶,聚将鼓!听这鼓点,是咱安北府的鼓,快去通知将军,安北聚将!” “哈哈,终于轮到咱安北了,来人给某披甲!” …… 三通聚将鼓,犹如清水中被投入一块通红的炙铁,整座长安城都热闹了起来。 军律,在职将军,甲不离身,轮值将军,闻鼓而出,休职将军,不做理会。 而安北一脉因为战事不断,因而休职的将军极为罕见,在长安的将军都是轮值将军,往往遵从不得出城,随时待命的潜规则,就是怕聚将鼓响了,自己赶不到鼓声处。 安北一脉家大业大,虽说苏策之前让侦骑剑部斩杀了几位紫衣大将以及附属的绯衣战将,但这只是去掉了一些皮毛,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自会有人填补上去。 此时安北三十六尊紫衣大将有十六人在安北都护府,剩余二十位紫衣大将,十二人分布在安北府各个折冲府中的重要州府,长安城的八位紫衣大将先是召集所部的绯衣战将,然后拍马去往苏府。 三通鼓敲了一个时辰,只要是在长安城,就是再远也能赶到的,因而也没有人迟到。 苏府的前院本来就大,但是此时却是人头攒动,人多却不乱。 八位紫衣大将已经被苏策迎进了前厅,留守长安的绯衣战将们按着自己的所属列队站好。 紫衣大将的位置是有数的,但是绯衣战将们却从未限制过数量,一个紫衣大将一般手中最少有十五位绯衣战将,最多的甚至超过三十人,从所部绯衣战将的数量也能看出来一位紫衣大将的实力以及其附属勋贵的底蕴。 职官散官还有爵位,在大乾军方中正军中,不在值时以散官为衔,以品阶为尊,在值以官阶为从属,至于爵位,往往带有军政意味,爵不轻授。至于圣人所属北衙六军,太子所属东宫旅贲,亲王所属王府亲卫,四边所属守捉,关镇,军戍,烽燧,兵部所属各府折冲,各道三使所属厢军,这些都不属于不属正军,各自官职品阶与正军品阶不同,与正军有所区别,战力也稍弱。 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这三个散官衔都是紫衣大将年老体衰不再参与作战后,兵部根据履历,圣人加封荣泽,为兵部参事,各道三使中的招讨使,制定军略军策或掌一道厢军,因而这三衔不在紫衣大范畴中。 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则是紫衣大将的散官衔,至于职官,则由圣人提名,兵部都护和大都护推荐,兵部行文而定,军职可授可为正军某座军阵主将或副将,南衙十六卫大将军或南衙十六卫将军,北衙六军一军主将或副将。 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与从四品上的明威将军身穿深绯,是战功卓着的资深绯衣战将,军职可为战阵前后左右军虞侯或副手,正为虞侯,从为副手,或为一卫一军之中郎将。 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与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身穿浅绯,是资历较轻或者战功欠缺的绯衣战将,军职可为战阵某军虞侯所属虞侯军中一部指挥或添给军阵的几百精锐主将,或为一卫一军郎将。 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身穿深绿,军职可授一军一卫校尉,旅帅,正为校尉,从为旅帅。 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正七品下致果副尉,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与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身穿浅绿,可授一军一卫队正,副队正,正为队正,从为副队正。 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正八品下宣节副尉,从八品下的御武校尉与从八品下的御武副尉从八品下身穿深青,可授一军一卫什长,伍长,正为什长,副为伍长。 仁勇校尉正九品上,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与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身穿浅青,正为战兵,从为辅兵。 对于一个府兵而言,从出折冲府开始,先是要戍边一年磨练意志,当然也会面对小规模的袭扰,之后第二年入守捉城,参与小规模战斗,锻炼杀敌技巧,也就是见见血,第三年跟随边军正军训练,熟悉军阵,第四年,授予品阶,选拔进入正军,或为边军,亦或者调入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当然落选者可以去往各道城防,或者退出折冲府,失去府兵身份,由兄弟顶上府兵身份。 当然其中也有幸运儿,可以跨越式的成长起来,比如苏策就因为烽燧堡一战少走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而边军从来都不缺少幸运儿,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幸运儿脚下都是敌军和泽袍用尸体铸就成的进阶石。这也是像苏策这样的幸运儿为何都要散尽大部分家财的原因,人在做天在看,散去的家财,是军中泽袍的看法。 君,贵,官,军,士,农,工,商,奴,每一个阶层都有着自我内部的运行规则,每个人都在不同阶层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以苏策为例,他既是贵,勋贵中的泾阳县伯,也是官,军方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亦是军,勋上轻车都尉的武散官忠武将军。 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有着不同的身份,去掉军主身份,此时的苏策是官,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之前赋闲的时间是贵,泾阳县伯;巡视折冲府的时候是军,苏策也只是一个勋上轻车都尉的武散官忠武将军,也可以说是安北的绯衣战将。 特殊军主身份才让苏策坐上了安北都护府大都护的官位,但是苏策的军中品阶,还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衔。 正军之中以官阶为尊,而且有着军主的特殊身份,因而苏策此时才能压住前厅中的八位紫衣大将,这八位紫衣大将都是正三品,从三品的品阶,资历深,战功卓着,经过之前安北一脉的调整,年岁多是四十出头,可以称得上军中柱石。 但是那怕如此,此时苏策没有开腔,这八人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敬,当然敬重的不是苏策的官位或者战功,而是苏策身为军主的所作所为。 苏策让罗阳打开大乾的舆图,今日聚将,并不是要从长安抽调将军随同出征,而是需要给长安留守的将军们交代一些事情,羊皮制成的巨幅舆图,一打开铺面而来的硝石味道冲的苏策嗓子一阵不适,苏策咳嗽了两声,指着挂起来的舆图开始给八位紫衣大将交代北军的一些谋划:“咳咳,众位,今日聚将,策只为一件事而来,之前老帅往陇右道调去了十万军户,这十万军户中的老兵,楚国公没有动过,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秦、成、武、渭、岷、宕、叠、桃,兰,河十州扼守陇右东部,防止安西势力东进。 关内道于无定河新置丰、盛两州,此为军屯州,与十六民州合为十八州,关内道是咱们安北的老地盘,其中关内道灵、会两州将与陇右道兰、河两州为第一线,关内道原州与陇右道秦、渭,岷,叠、桃五州为第二线,只不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领着十万安西老卒去了北边。 如今兵部已经让太子回撤,这是十万安西老卒并未明确是否还于何处,不过咱们北军的底线是不能屯于陇右道凉州与北军十州,这个楚国公之前已经和老帅商定好了。 厢军在凉州有五万兵力,不缺安西那点老卒,所以在我北军征战之时,如果西军有大股兵力越过甘州和肃州,陇右道东部十州可允你等整军十万备战,关内道和京畿两道自有楚国公调兵,剑南道北部各州蜀王府会盯着。 另外,咱们北军的勋贵和其他紫衣大将经过这几年对于各道折冲府的梳理与兵部协商,如日后十三道两都府兵所属折冲府各有所属,关内道,剑南道,山南两道,河东河南两道,以及新入手的陇右道十州,这些道州的折冲府归于我北军,陇右道其他各州归于西军,京畿两道归于北衙六军,河北道归于东军,岭南道归于南军,黔中道,淮南道,江南两道,此四道折冲府则为兵部所属,派遣至各边军,南衙十六卫依旧例从边军抽调。 如此,各边所属明确,我等北军责任重大,东军以及西军都需防范,因而日后,关内道驻紫衣大将四位,河东道,河南道,陇右道,剑南道四道各驻紫衣大将两位,山南两道,江南两道,黔中道,淮南道各驻紫衣大将一位,需十八位紫衣大将。 至于都护府,因为三关延伸至狼烟山北麓,在北谷口与南谷口筑墙为塞,谷中关依旧。因而每关共有塞两座,谷内关一座,非战时安北都护府三关两府需常驻紫衣大将五位。 安北将扩紫衣大将三十六位,所以各位虽然不能随策北上,但是院中的绯衣战将,这次只能给各位每人留下十位,其余人这次策都要带上。” 望着意气风发的苏策,八位紫衣大将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走马上任”。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苏策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向了太子,扫清了前路。 第二把火烧向了北军,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这是阳谋,无法阻挡的阳谋,苏策这把火点燃的是所谓绯衣战将的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往的紫衣大将更迭还需要论资排辈,而如今空出来的三十六尊紫衣大将,只需要战功便有机会拿到,而拿到战功的前提便是归附于苏策。 “可!”阳谋不可挡,况且苏策也并未损害他们这些老牌紫衣大将的利益,给新晋北军军主一个顺水人情好过得罪一位未来掌权几十载的军主。 “厉害!好一个北军军主!”蜀王赵载校拍着手走入了前厅,他早就来了一会儿了,只是没有进入前厅,听到了苏策的谋划,蜀王赵载校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第三把火不用说了,一定是放在北方的战场上,烧光九胡,烧残罗斯,新晋的三十六位紫衣大将,那个不得念着苏策的恩,而苏策顺理成章的就能拿到北军一半的实权,这可不是因为军主的名号,而是真真正正属于苏策的势力。 蜀王赵载校已经可以想到,此战苏策的战法,军阵作战已经排除在外,更多的可能就三五千人左右的战斗。 真狠! 对敌人,钝刀子割肉,狠! 对自己人,生死由天,各凭本事,更狠! “蜀王,不如同行!”苏策展露笑脸,圣人的圣旨给了苏策的权柄太大了,一封圣旨,将大都护的权利放大到了最大,北方战事,苏策一言可断,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这个机会苏策抓的太准了。 “好啊,正好无事可做,不如去北地看看我大乾北军的兵锋何等锐利!”蜀王赵载校望着苏策的笑脸,和太子的笑脸一样,让人讨厌。 “明日出发,蜀王此行可不要拖慢了策的步伐!”苏策起身迎接蜀王赵载校。 蜀王赵载校摆了摆手,转身出来前厅:“孤可要回府准备了,免得拖某人的后腿。” “罗阳摆宴,吾和几位军中前辈熟络熟络。”苏策没有管蜀王赵载校的离去。 】 八位紫衣大将听闻此话纷纷展开了笑脸,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彼此留些体面,毕竟以后一家老小的前途生死可都在别人手里面攥着。 有好几个老面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兵部,刑部,大理寺可都不闻不问,至于这些人去哪里了,不用想也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做的,侦骑剑部多少年都不露面了,一露面三位老资格的紫衣大将,整个家族鸡犬不留。 苏策摆宴,却没有前院中绯衣战将们的份,他们的宴席在北方的战场,一个一个排队离开,不是有人在苏府大门口桌子上的空白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等到最后一位绯衣战将写完名字,苏策和八位紫衣大将的宴席也适时的结束了,八位紫衣大将拿着笔在名册上寻找着名字,看到看重的人的人名,心疼的直咧嘴角,阻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强留手下也会离心离德,还不如顺遂了手下人的想法。 说好的每人留下十五位,留在长安城的四百多绯衣战将没在名册上留名字的只有不到百位,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来时高高兴兴的,走的时候扼腕叹息,北军要换一茬血咯。 苏策端着酒杯,看着人群散去变得安静的前院,默默的印着百果精酿,抬头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南山,遥敬老帅一杯酒,老帅当年未做到的事情,试试能否在自己手中实现,北军只能有一个声音,安北勋贵们的心思也该收一收了。 “罗阳,把信送到楚国公府!”苏策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罗阳。 罗阳应了一声喏,带着几位手下快马奔去楚国公府。 深夜,楚国公项城拿着苏策的亲笔信,用烛火点燃,看着一张白纸上的刀噼斧砍般的三个词,只觉得一阵血腥味弥漫着鼻腔之中,嘴里念叨着:“风雨欲来,勋贵们也该收收心咯!” 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白纸,哪怕是燃成了灰尽,也能看出那三个词——勋贵,南山,清理! 楚国公项城吹了一口气,灰尽扬起,有些落在地砖上,有些则沾染在楚国公项城的衣服上,楚国公项城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尽,却让一身紫衣染上了乌色,烛光映照下,怎么看都觉得这些紫衣上的污渍像极了干枯的血迹。 第二天,当一身武服的苏策领自己的两百亲卫与三百多位绯衣战将以及他们的亲兵,从长安城分散出发,在临近官道的路上,与同样戎装带着王府八百亲卫的蜀王赵载校汇合。 上万人骑马奔行,所有人都是一人三马,直奔官道,一时间官道上拥挤不堪,不过都是行伍之人很快队伍便自发的整理好了队形,苏策与蜀王居中,其他人带着各自的亲兵,在官道上疾行。 与此同时,楚国公则广发文帖,相约安北勋贵,中午就出发领着安北勋贵去了南山打猎,受邀的勋贵们虽然疑惑楚国公在帖子上注明不要带太多人,只是散心游猎,虽然起了疑心。 不过看到只带了十人亲卫的楚国公项城,都以为久居府邸的楚国公项城是散散心,因而每个人只是带着几名随从,至于带着府上亲卫的勋贵,也把亲卫打发回来家,只是却无人告知他们,昨夜楚国公府的一千黑狼卫从城外庄子中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调兵遣将 当关内道的官道上万马奔腾之时,在南山脚下的林海中,楚国公项城则在一千黑狼卫包围下与安北勋贵们谈判,说是谈判,但是却充满了血腥。 关陇勋贵是大乾勋贵的重要组成部分,百年征战新增了不少勋贵,就如同苏策一般,本是南方人,却在长安安家,说起来也是关陇勋贵。 只是关陇勋贵是关陇勋贵,安北勋贵是安北勋贵,关陇勋贵中还有着不少北方将门,将门依附勋贵,在关陇勋贵中是安北勋贵占据了话语权。 身为勋贵,家族的实力已经到达了大乾的顶层,但是这个顶层却还有皇族,山东文阀,江南士族以及大齐后裔。 在安北动荡之际,拉拢收买这种招数,其他势力可是没少给北方将门使唤,如今北军军主北上,北方战事将要进入一个缓和期,有道是打天下易,守天下难,这样的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安北勋贵。 安北勋贵心齐,但是得了爵位的北方将门却并不会和安北勋贵一条心,因而楚国公项城今天要做的便是清除异己,关陇勋贵只能有一个声音——北军的声音。 “动手!”楚国公项城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抬出来三个木箱子,里面都是书信,安北勋贵们似乎猜出了什么,牵着自己的战马冷漠的看着北方将门。 “华州常家,岐州刘家,庆州王家,秦州丰家……”一共十三家,一侯十二伯,黑狼卫对点到名的人下手狠辣,没有丝毫留情,家主,亲卫,纷纷被披甲的黑龙卫分割绞杀。 求饶,解释,哭泣,怒骂…… 这世间似乎所有的腌臜似乎都在林中发生,当一个集团需要自我屠戮时,要么是崩溃的前兆,要么是新生的初啼。 “祸不及家人,你等后人只知今日我等遇到了兽潮,其他人三缄其口,侦骑剑部看着众位呢!九胡一除,我北军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盛极而衰已是必然,如何守护北军,需要我等上下一心,这些骑墙的货色不值得我等同情,散了!”楚国公项城脸色冷漠的警告着剩下的勋贵。 安北勋贵们纷纷上马,齐声应诺,随着黑狼卫护送着楚国公项城离开,剩下的北方将门沉默着用着腰间的横刀在林间挖起了土坑,以后北方将门在今日后便不复存在了,安北勋贵的名字也一同随之消失,他们日后有了新的名字——关陇勋贵。 林中监视的侦骑剑部人马看着土坑被填埋好,等到所有人离开,拿着农具将土坑抛开,将里面的尸首取出,装上麻袋,放在马后,往南山深处而去,等到他们离开后,一大群野兽被赶到此处,赶着野兽的人射杀了其中一半野兽,然后隐入了林间。 楚国公项城今日立了威,一座国公府下总是要些尸骨筑牢地基,当楚国公项城没有敌人的尸首时,手下的异心者尸首未尝不可。 十日后,苏策带领的队伍绕过定北城,渡过无定河,到达了安北城。 除了蜀王外,其余人都被安排去了安北城的内城军营中休息。说道军营,军营分为四座,分别是内城军营,内城军营说是军营,其实更应该称为辎重营地,里面不仅有粮草辎重仓库,还有军中将作的工坊,以及一座只够容纳万人的小军营,平日里住着辅兵,真正的驻军则住在外城中,外城有三座可以容纳五万人的军营,分别是北大营,西大营,东大营,南边则是整座安北城的城防要塞。 苏策没有急着休息,虽然赶了这么久的路,但是苏策除了精神有些疲惫,身体却没有丝毫疲态,正好拉着迎接自己的都护府部下巡视一下安北城。 做为整个北军日后镇守北疆的重城,比起早先百年建造的原安北城,现在的定北城,现在的安北城可谓将防御做到了极致,这几年兴建的三关六塞六守捉也都是将城防做到了极限,这些近三年兴建的城防要塞皆是北军不惜人力物力建设起来的。 整个安北城呈现铜钱状,中心府邸和内城为方城,内城比外城高出十几米,起先这里只是一座矮丘,取土烧砖筑城,硬是靠着人力把圆丘挖成了一个方形,城门沿着南北中轴而建,由三道城墙及城墙外分割成了三个区域,外城墙和内城墙外都有护城河,由内而外分别是居中的是都护府衙邸,内城和外城。 护城河的河水来自北定关山谷流出来的河水,水量不大,护城河的水虽然流动,流速却不快,整个城可以说是建在了起名北定河的河边,这条河后面会汇流到无定河中。 最里面是长宽各百米的都护府衙邸和长安城的各部衙邸不同,外边不是高墙,而是三丈高,五米宽的城墙,有一座单孔城门,城门上是宽三十米的双层箭楼,在四角还有突出圆形底座的四座三层角楼。 府衙东西长百米,南北宽五十米,府衙北边是同样面积,人工挖成的小湖,平日里用来储水,府衙分为东院西院和中院,都是两进的院子,城门便是中院的院门,中院前院的东西两侧开着的门则是东西院的院门,皆是前院办公,后院居住的规格。 在三道门相交支处则是都护府止戈厅,也是都护办公所在地,西院分给了军吏,东院则是长史司马和各参军办公居住的地方。府衙后面的人工小湖水源是之前发现的三孔泉眼汇成的,泉水的暗流应当是从狼烟山那边来的,泉水甘冽,用遍布安北城的暗渠将泉水通往内外城,最终汇入护城河。暗渠水是用来喝的,还有路边的两条明渠是用来排放污水的。 内城则是由两丈高,十米宽的内城墙围成,不过加上地势,比外城区高出了三四丈,东西北三座城门皆是双孔,南门则是三孔,城门上是宽五十米的双层箭楼,四角是四座三层角楼,每面城墙却有一里长,每面城墙在城门和角楼间还有两座凸出城墙墙体的马面,两层箭楼则是马面标配。 内城墙的南门左右五十米还往南修建了两条三百米长,四米宽的城墙与外城墙的南门相连,构成了一座长方形的内翁城。这两条城墙上不设马面,却每隔百米建三座高两丈,长宽十五米的方形城垛,用来防守外城被攻破后从外城墙上过来的敌军,当然千斤铁门也是标配,真等到敌军到从这里进攻,千斤铁门便会放下,翁城内没有建筑也没有可以登上城墙的楼梯,这两道城墙一方面做为翁城墙,另一方面也是可以将内城的辎重快速运往南边辎重消耗最厉害的南外墙和外翁城。 外城城墙高三丈高,七米宽,整个外城墙呈环形,只有南面一座三孔城门,城门所在城墙才是直墙,城门上面是宽五十米的三层箭楼,城门外是百米直径的圆形外翁城,外翁城在东边开着一座单孔城门,外城墙还内外对称设置着三十六座双马面,双马面上是对称的两座双层箭楼。 巡视完定北城,苏策才知道什么叫做固若金汤,这座定北城说是城,不如说是放大版的左武关,或者说左武关便是缩小版的定北城。 至于北定关和右威关则和左武关的城建不同,本就是依地势而建,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不过依旧突出一个易守难攻。 巡视完后,苏策入住府衙,休息了一晚后,苏策就没去过后院休息,他也没有时间休息,之后几天身为大都护的苏策连发好一道任命文书,但是调兵的调令却发了很多道。 蜀王赵载校被任命为副大都护,另一位副大都护是周继真。两位副都护袁景元,嘉立华,这三位都是老资历的紫衣大将苏策也没有动他们。 左武关守将,呼颜托托! 右威关守将,鲁修明! 北定关守将,许鸣山! 孙少祥,王武平,柏惟孟,高克山,郑东华,李随风,六位紫衣大将在狼烟山北麓统领着十五万安北军,苏策也未调动,十五万大军在三个谷口分列六座军阵,每座军阵分别是两万正军,五千辅兵。 这些十二位紫衣大将都是楚国公项城任命的,也是最早拥护苏策这位新军主的人,都是当打之年,苏策也没有擅自调动。 整整五天时间,苏策一直没有理会北边太子赵载承的换防文书,气温回暖,九胡罗斯组成的大军与太子隔河相望,两军都处在退不能退,进不能进的境地。 有他们顶在前面,苏策才能从容的调动兵力,把安北都护府的兵力进行最后一轮调整。 十五万大军,十二万正军,三万辅兵在狼烟山北麓占据着谷口,左右呈现犄角状封锁着三座山谷,山谷中属于三关六塞的三万辅兵运输着军械粮草,保障着北麓十五万大军与太子大军的后勤。 人人都向往可以成为正军,但是身为将帅,却必须明白辅兵对于一支大军的重要性,现在安北军普遍是一正一辅的配置,当然如果规划决战,正军辅兵的比例则会变为二比一,毕竟战场上杀敌还得靠正军,不过放到整个战场,正军辅兵的比例依旧遵循着一比一的比例。这还是靠着安北军驽马多,靠近关内道的缘故。 安西军这个比例则是两辅一正,谁让他们离中原腹地太远,辎重运过去需要大量人力畜力,战力再强的正军,若是缺了辅兵运送的辎重,战力损失三成都算少的。 当然这并不是辅兵不能作战,而是在战场上担当的角色不同,平日里正军辅兵受到的训练都是相同的,正军人数不足的时候,辅兵披甲变成正军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过军中一般以年龄大小做为依据,到了年纪了可以调入正军,但是这并不绝对,正军数量是以主帅需要随时调整的,也就说正军辅兵的身份很多时间都是跟随主帅的调令发生着转变,毕竟军械是有限的,辎重也需要人运输。 正军辅兵的比例如何划分,考验的是主帅对于战场局势和后勤压力的把控和平衡。 当前安北都护府共有正辅军四十三万,这五天不仅是安北边军在调动,关内道的五万厢军也在调动,因为关内道新置两州,这两州就是以安北都护府的定北城和北原八守捉为基础新置的,这四万厢军正在和一座重城与八座守捉城的边军做着交接。 安北都护府让出一大八小共计九座城池,就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灭胡,这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早就在朝堂上商议好的,土地被军队打下来不是用来驻军的,而是给百姓分田的。 】 兵部给从安北都护府所属的关北道折冲府抽调了七万府兵也在路上,只需十日便抵达安北城。 苏策如今在等,等待五十万兵力到齐。此次作战,并不是安北都护府有凑足五十万兵力,然后一波压上,仗不是这么打的。 让出北原上的九座城池,不仅仅是腾出来兵力,其实也是安北都护府在给朝廷让步,这九座城池附属的十万屯军也一同让了出去。 狼烟山苦寒,安北都护府没有军屯的条件,因而这十万屯军也在登记造册,户部发放了户籍,以后这十万屯军便是北原十万户百姓。这也意味着曾经百万军户的北军,军户数量缩减到了九十万户,此战结束后,这十万军户,兵部和户部给不给还回来还两可,不过苏策估计是不会了。 苏策看着舆图沉思,这一仗灭九胡容易,就是罗斯该如何打,打到什么程度,苏策此时还没有想好。 侦骑盾部制作的舆图很清晰,上面的山川河流都很清楚,舆图并不只是一张图,还有配备的文册,上面记载着舆图上各个地方的气候地形变化,安北都护府为什么可以以少敌多,靠的不仅仅是兵士们的勇武和甲胃军械的精良,侦骑们制作的舆图文册也是一大助力,这让将帅们可以不出帐便可以对整个战场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此时苏策面前的舆图就是最新的舆图,上面属于安北都护府的地盘上,有着安北都护府所在的安北城,还有狼烟南麓的六座守捉城,狼烟三谷中的三座雄关,六座城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苏策此时手里并不缺少兵员,五十万兵力,这是历代安北都护执掌中兵力最多的一任。 这也是苏策第一次以主帅的名义指挥十万人以上的大战。 安北都护府要十五年的威名,苏策也需要荣耀加身。 一夜过后,苏策站在舆图前却是整夜未动。忽然苏策的声音响了起来:“兵部征召的府兵还有多久到?城外临时大营十二万兵力何时到位?” “算着日子兵部征召的府兵还有九天到达,不过侦骑的线报上说,可以提前两日到!城外大营的兵力明日便可到齐!”蜀王赵载校倒着浓茶喝了一杯,说好的看着苏策,他可不会食言而肥,昨夜苏策盯着舆图翻看了一夜文册,他这个大乾亲王也陪着一起熬了个通宵。 “罗阳!记,周继真,嘉立华两位将军,周为后军主将,嘉为副将,坐镇安北城,给安北城,嗯,留下五万兵力。 原狼烟六守捉的将军们不动,依旧两将一城一主一次,守捉城屯兵一万。 三关六塞,左武关守将呼颜托托将军,右威关守将鲁修明将军,北定关守将许鸣山将军,各领兵四万坐镇三关,北塞留守兵力一万,关内留守两万兵力,南塞留守一万兵力。 此二十三万大军做为后军。后军及各部将军归周继真将军将军节制,务必保证辎重通畅,随时待命。 左武谷孙少祥,王武平部为左军,北定谷柏惟孟,高克山部为前军,右威谷郑东华,李随风部为右军,左右前军兵力保持在五万,每军保留两座军阵不变,一万辅兵保持最基础的辎重消耗。 城外十二万大军为中军,由我统领,让军吏点好辎重,后天,算了,三天后誓师,由中军携带辎重,起军阵两座,走北定关的那道山谷北上,罗阳,让长史周康用印发放各部。顺便问一问司马谢子房,那些绯衣将军们抽完签了没?通知伙头军,杀些羊让将士们往身上贴点肉,战事一起,可就靠身上的这点膘扛日子了!” “喏!”罗阳行了一礼拿着还墨迹还没有干的文书退出止戈厅。 苏策揉了揉眉头,这一战,不是开疆扩土,大乾也不需要狼烟山北麓的土地,这一仗输肯定输不了,但是就怕九胡人逃了,而且这一仗可以说是要将九胡人彻底的赶尽杀绝,当然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能一杀了之的,不然北军就不是一直军队,而是一群屠夫。 如何逼迫罗斯人袖手旁观,如何灭掉九胡这最后的十万大军,如何将九胡人在罗斯境内的老弱妇孺抓回来,这每一个目标的实现,都不能出岔子。 圣人对于北军的后续安排,太子选择西军的真正意图,北军百年征战的最后荣耀,年年缟素的军户如何抚恤,被北军掏了百年府库的户部,支持北军攻伐九胡的商人……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搞明白,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当九胡成为过去的时候,那些隐藏在北军胜利背后的问题,大概率会集中爆发出来,锦上添花与落井下石不知道在一场大胜之后哪一个先到,但是苏策当下要面对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实现灭掉九胡,威慑罗斯的战略。 大乾现在需要的是平衡,北军不能再发展扩大下去了,这个平衡在失去九胡这个死敌之后就会失衡,如何以不让北军衰落为前提的处理这个平衡,把罗斯变成死敌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圣人,兵部,户部,皇族,山东文阀,江南士族,大齐后裔,地方大族……这些势力都不希望北军灭掉九胡之后,再将罗斯变成死敌。 因为压着其他势力头顶不断扩张的北军已经发展了百年,北军已然威胁到了皇权,而且不断挤压其他势力的发展空间,再来个百年征战,北军便会成为动摇大乾的祸根。 盛极而衰,北军不希望这样,其他势力也不希望,各方矛盾总是需要人调节,北军无疑就是这个角色,但是如果调节因为北军的过分强大而变成了胁迫,恐怕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几年,朝堂上的变动,文武间的争斗,各军间的竞争,随着北军的不断强大,已经有了失控的苗头,不知道何时起,北军处事的强势,已经强到了即便是掀桌子,让各方敢怒不敢言的地步。 纵观历史,这样的势力一旦出现,往往是王朝更迭,乱世将至的前奏,北军是大乾的立国之本,如果北军成为颠覆大乾的原因,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局,北军是一方势力,更是一支军队,失控的势力可以靠着打压和利益交换平静躁动,但是一支失控的军队,带来的只有毁灭。 “蜀王,有些乏了,这两天可得歇歇,后面的日子可就真没时间歇咯!蜀王还没尝过策炖羊肉的手艺,今日尝尝,哈哈,顺便再给身上贴点膘!”苏策冲着蜀王赵载校打了个招呼,招呼着一起吃点东西。 “君子远庖丁,算了,你我都不是君子,尝尝也行。”两人结伴走出止戈厅,走向了中院的后院,大战将起,不管是苏策还是蜀王赵载校都需要一个饱满的状态去面对将要发生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