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阁》 第一章 在下方觉,师从 大夏国都,金陵。 叶国公府外,各方眼线守候数日。 听闻老国公旧疾复发,命悬一线。 整个金陵城,以及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神医,都被叶国公府重金请来。 可天命已至,非人能力挽。 今日连御医都来了,老国公一生为国征战,陛下也感念他的功德,将整个太医局的御医都喊来叶国公府。 国公府将御医送出来的时候,双方面色难看摇头晃脑,如丧考妣,让周围的人都明白了。 “叶国公只怕回天乏术了……” 皇帝的御医,历来皆是天下第一的,连御医都没法子,可见叶国公确实已经病入膏肓。 叶国公府的小辈们,惊慌失措,若是老国公死了,叶家就失去了一枚定海神针……届时叶家将不复荣宠,难以在朝中立足。 政敌绝不会放弃,趁机攻讦叶家。 “谁能治好家父,叶家必奉为上宾!” 国公府的人已经乱了心神,开始放榜一般四处张贴告示,甚至直言愿意将一半家产相赠……只要谁能挽回老国公的性命! 不久之后,宫里也传出话来,说是陛下爱惜老国公,也将张贴皇榜寻觅天下良医。 并且很快宫内送出许多灵芝、首乌、人参……各种秘药,送入了叶国公府,希望在找到救治之法前,先花大代价吊住叶国公的一口气。 这般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叶国公府。 “陛下当真爱臣如子……” 外间人看了,谁也不能不说陛下的好。 皇榜也当真贴了出来! 可有能耐的名医,早都尝试过了,没有人可以做到。 “老国公是旧疾暗伤,早年驰骋沙场杀人无算,定然还有煞气邪祟缠身……”一些流言开始传起来,让人觉得老国公是大限到了,天要收他。 国公府的人都不愿接受这种说法。 正在他们打算,要不要再加价码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叶国公府停下。 “谁啊那是……” 马车并不奢华,从车上下来的人,也并无贵气。 围观的人群不能靠近,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看起来是个年轻人,头发都一点没白,也没秃。” “太年轻了吧,这个年龄的大夫,也敢上门?” “这几日浑水摸鱼的也有,都想着得到国公府重谢,万一成了那就富贵了!” 方觉刚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领,便有一将士上前询问。 “先生是大夫?”为了展示对老国公的恩宠,陛下令巡防营守着国公府,就怕有人趁机闹事。 不过方觉自然是带着善意来的。 方觉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皇帝生大病,不过若是能治好一个极为受宠的国公爷,皇帝应该也会瞩目到自己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方觉来了,他准备下了血本,也要治好叶国公。 “我来为老国公诊治,还望通报。”方觉点头道。 巡防营的兵脸色微愠,有些怀疑道:“先生……太过年轻了吧?” 这个年代,不,无论什么年代,人们始终根深蒂固地认为——大夫是越老越好的!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士兵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为方觉引路。 二人进了大门去,门外众人皆是摇头。 “一个来混名声的庸医?” “只怕是想一步登天,太年轻了。” …… 正堂下,方觉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人传唤。 他听力不错,国公府的人在争吵,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哂笑。 “来了一位大夫?快请进来!” “大哥!就算爹病急,咱们也不能乱投医,你没听传话的说,那先生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就是,谁都想来看一眼爷爷,他们只怕是想着,反正不论成败,我们都得给些银子好好送出去……” 近日来的庸医确实不少,国公府招待了一个又一个,已经看穿一些人的心思。 显然,也将这个少年,归入了那等人之中。 只有一个人,在力排众议,说了句:“眼下爹的情况,还能更糟吗?” 众人沉默。 皇帝给的药,虽在短时间内有神效,可老国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撒手人寰。 里面安静了片刻,不久就有人走出来,对方觉随意地招呼了一声: “先生进来吧……” 语气轻佻,根本没将方觉当回事。 方觉也不恼,微微笑了笑,走了进去。 正堂左侧,摆着老国公的病榻,蚊帐围成一圈,周围点了不少香料,味道古怪刺鼻。 病榻几步外,站着国公府一群男女老少,皆是老国公的儿子、儿媳、女儿与孙辈。 他们整整齐齐,好似在参加追悼会,就差别一朵小白花了。 可见国公府早已不抱希望,都聚在一起等着老大人落气而已,免得死前还少了谁,见不着面儿。 倒也算是一种孝顺。 “就是他?”方觉进来,便被众人瞩目。 “如此年轻……” 有人问道:“先生……贵庚?” 方觉淡淡道:“刚刚成年。” “呃……”问话的,不问话的,都沉默了。 大夏国,男子成年加冠,在二十岁。 听到这里,国公府的人都绝望了,之前也来过不少庸医,但没有一个敢这么年轻啊! 二十岁……你背得清《百草药典》么? 老国公的长子,还有些不死心,继续道:“先生……师从何人?” 众人白眼。 老国公的孙女儿叶玲儿,顿时叹道:“什么名医,也教不出二十岁的神医来……” 她旋即不客气地道:“先生若是来求赏赐,还请尽早开口,不必折腾家翁,免得加重了他老人家的病情!” 有人附和:“是啊,可不是谁都能给我家老头子看病的,你来历不明又太过年轻……” 甚至有人警惕地盯着方觉。 看着众人的模样,方觉暗道,只怕他们宁愿怀疑自己是个刺客,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救老国公。 方觉拱手道:“在下方觉……师从帝尊阁当代阁主。” “……” 静了几息。 “你,你说什么阁?”叶国公长子瞪眼道。 “他说帝尊……阁?”叶玲儿年轻些,自信自己没有听错,眼中的怀疑却更加重了。 “嘶……” 帝尊阁! 天下七国的起源地,天下第一山上的帝尊阁!?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还略微生出一丝希望来。 人的名,树的影……只要与帝尊阁相关,那自然就高大上了许多。 只是众人又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帝尊阁来的。 方觉摇了摇头,笑道:“正是。” “可有凭证?”叶玲儿第一个不信。 从那座山上下来的人,从来都是傲气凌云,怎会如方觉这样随和,毫无贵气。 “治好了老国公,自然就是凭证。”方觉自信地站直,昂首挺胸。 众人开始犯嘀咕。 “真是帝尊阁来得?这么自信……” “你真能治好家父,叶家必将先生奉为座上宾!”老国公的长子正色道。 叶玲儿却还在怀疑,只是此时众人都寄希望于,这个小先生的背景是真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见自己的父亲,都拉住那人的手,走到了病榻前。 也只好暂时沉默,眼下只能相信奇迹了。 第二章 国公府的误会 病榻前,方觉诊脉之后,便道: “之前那些名医来看过,应该留了诊断,可有记录?” “有,有……”众人忙应。 “拿来给我看看。”方觉道。 这下,叶玲儿再起疑心:“先生不是帝尊阁来得么,还用看别人的诊断?难道你是看不出病因,要抄袭前者?” “嗯?” 众人也被勾起了疑心。 方觉哂笑:“叶小姐误会了,我只是要知道,你们已经给老国公用过什么手段,免得与我要下的药相冲了。” “对对对,这话有理!”老国公的长子赞同道,吩咐,“老二,还不将之前的药方,与诊断的细节拿来给先生看看!?” 方觉这话,又令众人拾起了,对他的一丝希望。 叶玲儿却一直对这个年轻的家伙,保有戒心,总想挑出什么刺儿来。 见大家对他竟然开始信任,她有些不适,却也不能多言,免得让人误会她不想让人救老国公。 等拿到先前的诊治记录,与行针下药的细节后,方觉点点头: “老国公看来是多种痼疾并发,先前各位名医的诊治并无错处,只是老国公油尽灯枯,身体一直无法好转……” 行针下药,都没有错,不是没有能者。 “是啊,张太医与金陵第一神医霍先生,都说无计可施……说家父是身体太差,压不住病灶,才会集体中爆发出来……” “可为什么,爷爷就是好不了呢?”叶玲儿对这些名医,有了芥蒂,哼道,“先生这样说话,只怕也是无计可施,为了推卸责任,才会与之前众人做出一样的诊断吧?” 方觉瞥了这个叶家二小姐一眼,淡淡道: “还真……不是!” 露出一丝讥诮,叶玲儿道:“这么说你能治?” “当然。”方觉将双手揣进衣袖,老神在在。 “玲儿你不得无礼……什么!先生您说什么?可以治!?”老国公长子,也就是叶玲儿父亲,顿时愣住。 “……”众人屏息,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小先生。 方觉理所应当地道:“老国公并非绝症,当然可以治。” “当真!?”叶家众人,皆是激动起来。 叶玲儿有一刹那的恍惚,她下意识不愿相信,但此刻她也希望这个少年没有夸口。 但她不能放心,道:“先生说可以治,那该怎么治?家翁的身体,已经难以再承受什么,先生是确有把握……还是说只是想一试而已?” 若是有把握,叶家愿意孤注一掷,可若是没底气,叶玲儿绝不愿意让爷爷再受罪! 方觉将揣好的手拿出来,比了个手势:“在下只有九成九的把握……” 他觉得,还是应该谦虚一点,留有余地。 “那可太好了……” “九成九?怕不是喝大了,霍神医可都……” “谁知道他是不是夸口?” “让他试试吧,爹快撑不住了!”叶家人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 老国公的儿媳道:“那先生要怎么治?” 方觉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在考自己,叶国公府也是有大夫的,而且就在堂内。 那位老大夫,盯紧了方觉,心想只要你乱说,老夫会毫不留情地戳穿你! 那眼神,令方觉还以笑意。 方觉便道:“老国公的病,其实不在那些旧疾,暗疾……只是他年龄大了,身子骨太弱,对病痛的免疫太低……” “这位老人家,不知在下所言然否?”方觉看向那位老大夫。 一身药香,再加上穿着不贵,这里就他一个例外,方觉自然看得出这是个大夫。 叶家众人看向自家老大夫。 老大夫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之前来得名医,都是这个意思,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学得不错……可这要如何治呢?” 老大夫继续道:“大道自然,人体的生老病死,是一个无可抗拒的过程……不可逆转……” 方觉微微点头,确实是这样。 人越老,一般来说体质会越差,体内各自器官会衰竭,整体呈现出一个毁灭的征兆……免疫系统会逐渐失去作用,然后死于各种原本不要命的并发症。 众人沉默,悲伤。 叶玲儿也正色,带着了哭腔:“他们……所有人都说,爷爷是大限已至,身体自然衰亡,此乃天意不可违抗……” 她再度看向方觉:“先生若真能救了爷爷,我家绝对感激不尽,你要什么都可以!” “呵……”方觉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还不算太讨厌。 叶玲儿却误会了,还以为方觉别有深意,咬牙道:“你要我……也行!” “咳咳……”方觉岔气儿了。 老子来秀一手操作,为将来铺垫前程而已,我没说要打你的主意啊!? 众人也是惊呆,只是谁也没说个不对,能救老国公那就是救了叶家,嫁一个孙女出去很划算了。 “先生……”叶玲儿还不知道自己误会,其实也难怪,她可是金陵城里有名的美人。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本钱,就是自己。 “咳……先不说这个,还是谈谈怎么治病吧?”老父亲感到一丝威胁,但相比起来,还是更想老爷子能得救。 叶家的老大夫,也看着方觉:“老夫才疏学浅,只知道自然不可逆转,可方才先生所言,难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老国公恢复青春?” 在所有大夫看来,老国公必死无疑,只能吊着性命而已。 谁说能救,那就相当于,他可以逆转人体衰老的态势……这要是能做到,可以提升整个人类的平均年龄,足以称神! 方觉也不再卖关子,道:“老国公身躯老迈,才导致如今局面,只要用药,将他身体一步步调养起来……这些并发的病症,根本不算什么。” “难的就是,如何能妙手回春啊!”老大夫叹气,觉得这年轻人在讲废话。 方觉道:“我从帝尊阁下来时,带来了帝尊阁的秘药……” 听到又是帝尊阁,众人眼神绽放精光,觉得可以信任。 “只是在下的手段,会有些奇特,就是不知道能否让在下放手施为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帝尊阁的药自然信得过!”老国公的儿女们,眼神中都充满了希望。 片刻后,方觉让人从自己的马车上,将一个大药箱取了过来。 在叶家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方觉将其打开,露出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什么材质……”一人指着输液袋。 方觉淡淡道:“塑料……” “什么是塑料?” 不想回答的方某人,只道了句:“都让开,我要行针了……” 说罢,众人识趣地走开,压住心中的好奇,任由方觉拖着箱子走到病榻前施为。 “先生可要帮忙?”叶玲儿主动上前。 其实还是怕有个万一,离近些可以出手阻止。 方觉点了点头,对周围的布局说道:“将那些熏香,除了艾草之外全部撤了,还有……屋子要通风,只要没有大风或是大雨,都得开窗。” “啊?”众人不解。 老大夫觉得抓到了错处,旨意道:“老国公身子骨弱,怎堪受那冷风?” “让你通风就通风,话多!”老国公的二儿子哼道,见到了药箱里那些古怪的东西后,一家人对这个小先生的医术,莫名多了许多信任。 药箱里那些玩意儿,一看就很高大上,肯定是帝尊阁出品的! 帝尊阁的东西,必然是有用的好东西,这个想法早已根深蒂固。 “……”老大夫幽怨一眼,然后示意左右的仆人,上前撤走了那些烟雾缭绕的东西。 又亲自去开了窗……担忧之下,没将窗户全打开,只开了两扇正当中的,还虚掩了一下。 方觉摇了摇头,他知道因为时代的不同,很多理念无法立刻与这些老大夫沟通,也没再要求什么。 取出输液器具,摆弄好,勾在了床头旁的衣架上。那是个木制人形架子,用来架放衣裳的。 又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蛋白,与生理盐水一并插好挂在一起,便开始用酒精碘伏给老国公的手背消毒。 “先生!”见方觉在爷爷手背上,擦了一些药水,便要扎针上去,看得叶玲儿瞪眼。 那针可不是银针,有点略粗啊,像是裁缝用的针。 方觉解释道:“老国公亏损精气,需要固本培元,必须得将这些药注入他的经络血肉之中……此物可以输送这些药水。” “那为何不直接喝呢?”有人质疑,就是那老大夫。 这个时代,还没有输液打针这种概念,用药一般都是吃和外敷,最多针灸的时候蘸点药水。 “对啊……”众人也不是大夫,但也觉得自家老大夫说得有道理诶。 方觉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基础太差,要中兴医学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直接喝下去,会在肠胃中被消化,吸收太少会浪费……并且眼下老国公的消化能力太差,会浪费更多药力,还可能会损坏他的肠胃……反正听我的就是了……” 解释再多,该不懂还是不懂,方觉决定放弃,因为他看到众人的眼神还是很茫然。 便不再解释,看了叶玲儿一眼,她也不再阻挠。 一针斜入老国公手背静脉,一道血迹在针管里逆行,方觉撕下医用胶带固定了输液针,逆行的血又回了老国公体内。 蛋白还没输进去,先输一些生理盐水,毕竟没输过液的人,要先让他的血管适应一下。 这一系列操作结束,老国公还闭着眼睛,没醒。 众人顿时再度怀疑起来。 叶玲儿瞥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方觉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哪能立竿见影……至少也得输个几天的药液,才能缓缓调理……” 叶玲儿觉得也在理,若是就这样直接治好了,那帝尊阁就真是神仙的居所了。 “啊?”众人一阵遗憾。 老国公长子道:“这样……就行了?” “就这样输半个月,肯定行了……”方觉自信道。 叶国公虽然身体免疫力自然衰落,但现代医学的一些手段,是可以延缓人体衰老,提高免疫力的。 加点药就是了,比如说微量抗生素……方觉嘴角微抽,有些肉疼,这些药都是真正的宝物啊! 当然,他也做不到逆天改命。以叶国公的身子骨,就算活了,方觉估计他也不可能再活十年八年。 具体能再活多久,还得看老天爷给多少面子了…… 第三章 叶玲儿后悔 方觉被安排在叶国公府住下。 是叶国公府的人请求的,也是方觉自己要求的。 老国公的身体,现在太过孱弱,方觉必须要随时能到现场。 万一他是个万中无一的不耐受体质,也好及时抢救。 再说了,方觉的那些药与器具,普通人摆弄不来,他不亲自盯着怕叶国公府的人瞎搞。 而且换药或是加药,都得他亲自施为。 因此第一晚,方觉并没有打算入眠,他得做好随时赶去正堂的准备。 “还好……”前半夜安稳度过,没有人着急来找,说明没有问题了。 那些现代药剂,用在古人身上,虽然在帝尊阁的时候试过,但方觉也并不敢打包票。 只是他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被大夏国牌面上的人都注意到自己,只好寻这样的机会。 三年前,方觉穿越到这个世界,还以为是某个历史朝代,原本想要凭借先知先觉,混个什么国师当当。 但却愕然发现,这特么就不是地球的任何历史时代,他痛失了成为大预言家的机会! 虽然说,既来之则安之,可怎么安下来呢? 若是做平民,要缴粮纳税,就方觉这身板,估计累死不说还要被剥削……而他还算是个黑户,根本没办法落脚。 去做官?……这个世界,科考还没大规模开始,需要有人举荐才能做官,类似于九品中正制。 而且最要紧的是,他作个文章都不会,怎么搞? 靠抄地球的古诗词展现才华做官? 不好意思,就算科考,那也是文章题材有限……诗歌绝对除外! 麻麦皮! 至于从军……那就更不要说了,自己一没学过秘籍,二没锻炼好身体,一整个亚健康的身子骨……去给人家送人头吗? 于是,只好去一个各国都不管的安全地带,靠着一些超越时代的见解混饭吃,藏了几年搞清楚了天下格局。 这个地方叫做太皇山,天下七国都不敢轻易进犯之地。帝尊阁,坐落于此。 也没想到,仅靠着一些惊人的见识,得到了帝尊阁老阁主的厚待。老阁主更是建议他,前往大夏国都城金陵,来一展才华。 方觉来是来了,但却缺少一些,足够被重视的资本。 这几年他搞了很多好东西,但不敢直接示人。 他等了一段时间,本来想着按照套路,等到皇帝生大病,再出现献药……这样就可以水到渠成。 可是皇帝身子骨太硬朗! 方觉只好退而求其次。 只要能救回叶国公,他自然可以引起宫里那位的注意。 “窸窸窣窣……” 夏夜蝉与蟋蟀长鸣,扰得人心烦。 国公府里的下人,被吩咐着拿着网兜,四处捉拿这些喧闹之辈,好让神医可以好生休憩不被搅扰。 后半夜时,方觉忽然惊醒,正看见有人破门而入。 “谁?”方觉紧了紧发簪,险些下意识甩出去。 “搅扰先生了……”叶国公的长子进门告罪,一脸激动,“家父……” …… 叶国公醒了! 消息从国公府传出,连夜传去了金陵城中各个重要地方。 京城第一神医霍神仙居、皇宫大内、悬剑司、以及叶家的亲朋与政敌,都几乎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 “怎么可能!?” “是谁?” 各方的反应,几乎一致,先是不可置信,而后都在查问,到底是谁救醒了老国公。 在经过方觉的允许后,叶家也将这位小神医的消息,传给了外人知晓。 原本就是冲着这个名声来的,方觉自然不会隐去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功劳。 叶国公府外,各方的眼线,很快减少了许多。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这位神医来自“帝尊阁”时,都几乎有一个相同的反应。 “帝尊阁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有把握……” “叶国公死不了了……多少人得失望?” “真是国之大幸……” …… 叶国公府内,方觉正在连夜加班。 超出预料,老国公的身体底子不错,原本以为会在明日才会醒,没想到醒这么快。 叶家众人这下,对方觉再无怀疑,都认定了他不愧是帝尊阁来的神医。 “是先生救了老夫?”叶国公说话嘶哑,但还是能开口了。 抗生素起效,烧退得快,老头子也还算硬朗,方觉给他输了一袋营养液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看起来总算是,没有之前那一副死相了。 “老国公还需静养,不要乱动以免脱针,这些药液还要多输几日,您才可以真正恢复起来。” 面对叶国公的问询,方觉没有应答,而是展现出医者的态度。 叶国公也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针,以及挂在床头衣架上的药液。 “这是何物……” 方觉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对老国公的儿女们嘱咐道: “老国公醒了,一定会有各方贵客前来探望,却不能让他见太多人,免得劳神费力,又会是一场凶险。” “是是是,方神医放心,谁也见不到家父!” 老国公的几个子女,当即表示,谁来也不见。 之前老爷子的凶险,那是吓到了众人,只要老爷子安康,就算是宫里的贵人来了叶府也敢拒之门外! 又吩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方觉便识趣地离开正堂,老国公醒来肯定会问询吩咐一番叶家众人,他这个外人在场不方便。 “玲儿,你送送方先生……”老国公长子吩咐道。 叶玲儿缩在众人之后,藏在最角落,原本有些尴尬见方觉,却没想到父亲居然直接点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有些心情复杂,但到底是祖父的救命恩人,也算是救了叶家之将倾,叶玲儿出前道: “是。” 从正堂到客房,这数百步的距离,方觉走得轻快。 不过他感觉,叶玲儿好像不太轻松。 “老国公已经不碍性命,叶姑娘还在忧愁什么?”方觉笑道。 叶玲儿抿嘴,抬头看了这少年一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方觉却了然于心,看出她已经有些后悔,之前口快的承诺。 便道:“叶姑娘不必担忧,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家产也不丰厚,自然不会厚颜纠缠姑娘的。” 闻言,叶玲儿心中一阵轻松,庆幸又欣喜。 之前她能随口应下,不过是因为孝心,并且也没坚定地认为,方觉可以救活自己的祖父。 以她国公府的富贵与权重,就连夺嫡中的几位殿下,都想求娶叶玲儿,她自然眼光极高,对一个神医实在是难以倾心。 “先生放心,叶家自会重重酬谢。”叶玲儿有些不自然地许诺道。 方觉摆了摆手,仿佛并不在意这点细节。 只是他如此大度,倒是让叶玲儿更不自在了,将方觉送回客房之后,便闷声回了正堂去。 第四章 掌剑使叶红衣 悬剑司。 自大夏国开朝以来,便设立了悬剑司,这个鉴邪查奸的机构。 它高于刑部、大理寺,又独立在外,不受管束又不管束任何部门。 却独得帝王重用,这里藏着天下最强大的各种人才。 叶红衣,便是其中佼佼者,年仅二十岁便已经成为了掌剑使,位同三等伯。 只是如此位高权重,也无法令她开心起来,因为祖父叶国公的痼疾,叶红衣已经数日没能合眼。 这几日她靠着悬剑司的能量,各方查找名医,甚至去宫里求取秘方,却也收效甚微。 就连太医与京城名医,都给老国公下了病危通知,叶红衣纠结于此日日难眠。 却不想,在彻夜翻查药典伏案睡去后,一纸从家中传来的书信,激起了她的精神。 “爷爷醒了?” 一个激动,热血上头,叶红衣匆忙交代了几句,便在清晨时纵马回到家中。 正堂下。 当叶红衣看到,已经被扶起来的老国公,与那吊在衣架上的古怪细管、袋子,顿时热泪盈眶。 “爷爷!” 叶红衣一声轻呢,她生怕是幻觉,也怕惊扰了祖父。 老国公坐在床上,闻声斜着脑袋瞧了一眼,连忙招手:“红衣回来啦,快来……” 一夜过去,老头子中气更足了些。他已经睡了太久,此时还真是睡不着,便让家中众人,向他禀报近日京中大小事情。 叶家众人遵从医嘱,也怕老头子过度费神,当真是啥也不说,一问三不知。 这倒是叫老国公有些无奈,见孙女儿回来了,便想着问她一些趣事,免得寡坐无趣。 见祖父召唤自己,叶红衣下意识跑过去,又想到什么,赶紧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 这才坐到病榻旁。 “爷爷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呼吸、心跳也都平缓,应该是无碍了。”叶红衣功夫了得,仅是一个照面,便判断出老国公现在的状态。 叶玲儿笑道:“姐姐说得是,爷爷已经恢复了精神,方神医说爷爷已经没事,只需要静养就是了。” 老国公长子道:“红衣在悬剑司有公职,随意回来可不行吧?” 却被老国公怼道:“那悬剑司也不是无情之辈的聚集地,连探望亲故都不成的话,老夫必定参那肖首座一本!” “呵呵,爷爷言重了,肖首座不是那样斤斤计较之人。”叶红衣笑了笑。 只要老爷子好了,叶家就无虞了,凭借他三朝老臣的身份,与赫赫功绩,只要他还在就没人敢动叶家分毫。 “对了,那治好爷爷的方神医何在?”叶红衣询问道。 “世上怎有如此神人,听你们传信说,他是帝尊阁来的?” “是……”众人有些忸怩,仿佛都不太愿意,谈及这位神医。 彼此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叶玲儿,神情复杂。 叶红衣瞧了出来,疑惑道:“怎么?” 老国公也是疑惑,他怒道:“方神医虽然年轻,却救了老夫的命,尔等这般作态,难道是得罪他了?” 叶家可是有家风的,对待救命恩人是这般态度,传出去了是何名声? 对于二人的疑问,叶家众人皆是自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叶家大媳妇见状,知道男人们要面子,只好自己点明: “公公,红衣,是这样的……” “之前公公沉睡不醒,太医局无药可治,霍神医也说他老人家病入膏肓……我叶家上下为了救回他老人家,便对外发出公告,遍寻天下名医……” 叶红衣与老国公听着,觉得没有毛病,甚至很欣慰。 “这是应该的啊?”叶红衣不明白,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叶家大媳妇也有些脸上挂不住,但还是点透原委: “红衣你有所不知,当时我们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所以公告上,应允的代价有些……” 老国公浸润朝局多年,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懂,皱眉冷道: “你们许了重诺,可是如今人家救活了老夫,你们却觉得代价太大了,想要赖账?!” “这……”叶家众人都红了脸。 这种事情,到底是理亏,叶家还是有些廉耻心的。 叶红衣眼中闪过一丝冷怒,低声问道:“你们许诺了多少钱财?” “一……一半家产……”在老国公与叶红衣的审视下,作为长子的老大哥,不得不开口了。 毕竟这件事情,他也是过过手的。 闻言,叶红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老国公更是怒不可遏。 “逆子!老夫不值这一半家产吗!?”叶国公差点背过气去。 叶红衣心中也是嘲讽,人家刚救了老爷子,甚至老人家病还没好利索呢……好家伙,你们就想着怎么赖掉人家的诊金了? “爷爷不要动怒。”叶红衣劝道,顺手抚了一下老爷子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众人则是一脸受教模样,不敢说话。 老爷子要是因此被气死,只怕陛下那里,叶家众人都逃不过罪责。 “老夫才不在这些时日,叶府的门风竟然堕落至此了吗!?”老国公指着自己的子女,觉得自己要是真死了,叶家的门楣只怕要轰然倒塌。 面对老爷子的质问,叶家众人怂得缩头,都知道老头儿是战场杀伐出来的,不敢顶撞辩解。 见他们缩着脑袋,像个鹌鹑,老国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红衣劝道:“爷爷不必动怒,好在此事还没传出去,只要我们给那位方神医一半家产,外人是不知道这些内幕的。” 在叶红衣看来,叶家的这一半家产,是必须给出去的。 因为公告已经发了,天下人都知道了,再食言而肥,叶家从此要名声丧尽。 与那点钱财比起来,叶家的名誉更重要。 “不能给啊……爹,那可是一半家产,给出去了我叶家都难以运转……”老国公的二儿子急忙说道。 “你……”老国公怒目。 却听那逆子又道:“爹,红衣……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个方觉早就到京城了,这些日子他早就可以出手救治,却等到我们发出公告承诺给出一半家产他才来……可见此人是个小人,不过是待价而沽,实在是可恨!” 此言一出,众人好像是找到了攻讦点。 受害者有罪论,开始喷洒而出。 “是啊,此等小人,毫无医德,我叶家绝不能如了他的意!”二媳妇儿附和,这一波是夫唱妇随。 甚至叶玲儿的母亲道:“那人医德有缺,甚至暗示玲儿,要她答应下嫁,才出手救治……” “玲儿?”老国公与叶红衣,皆是惊讶。 叶玲儿闻言,知道母亲是在为自己开脱,一时犹豫是该接话,还是反驳。 在叶红衣的眼神询问下,叶玲儿还是选择了为自己: “大姐……我确实是答应下嫁之后,他才出手的……” 众人眼神交流,皆是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以叶红衣的职权,若是为此操作一番,给那方觉按上一个罪名,叶玲儿自然不必下嫁;甚至,那一半的家产,也可以不给了。 “若是如此,实乃小人!”老国公不明就里,哼了一声。 叶红衣却暗暗犹疑,她在悬剑司任职多年,自有自己的眼力,冷道:“此人在哪儿?我要见他!” 第五章 想要赖账的叶家 霍神仙居。 京城第一名医霍长春的居所。 当他看到叶国公府送来的最新病情通报,整个人愣在当场。 “竟真有人可以妙手回春?” 霍长春得知后,立即带了两个随从,朝着叶国公府而去。 他要亲眼看看老国公,也要看一眼那位方神医! …… “叶国公醒了?”养居殿内,萧平硅刚起,便被总管太监王丰禀报了此事。 这消息昨夜便进宫了,但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皇帝睡醒,这又不是边关急报,自然不必搅扰陛下的好梦。 而得知消息的萧平硅,多日来的忧心一扫而去,早膳时还多吃了几筷子。 而后表示要去一趟叶国公府。 却被王丰劝道:“陛下马上就要早朝啊,还是退朝之后再去吧,今日可是有西楚国的使臣上殿……” 一听到国事,萧平硅便正色了一下,道:“还是再等等,等老国公缓过来再去看吧,免得惊了他老人家。” “陛下圣明……” “对了,是谁诊治的老国公?” “听说是一位叫方觉的小神医。” …… 叶府。 老国公醒来的消息传出后,之前门可罗雀的国公府,如今可谓算是人山人海,亲朋故旧一下全窜了出来。 送礼的人排起长龙,将整条街堵死,递拜帖的府邸更是将帖子堆积成山。 不过却无一人,可以进到正堂,甚至叶府都不留客,以老国公养病为由,收了礼物便都请了出去。 老国公的大儿媳冷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可该做的应付还是要,尽管知道虚情假意的多,叶国公府也还是得维持一些体面。 叶国公长子站在门口,对来宾笑脸相迎:“各位实在抱歉,家父尚未痊愈,不能被喧闹搅扰,各位请移步醉仙楼,让叶家略备薄酒以示谢意……” “……” 与叶家门口的喧闹相比,此刻的客房里静得吓人。 叶家虽然有些小心思,但礼数还算周全,早饭很是丰盛,方觉正大快朵颐。 叶红衣已经坐在他的面前,可这样一个美人,方觉只是看了两眼便继续干饭了。 他觉得,看两次已经足够表示出,自己对她的重视。 叶红衣却觉得,这个人若不是心大,就是在装。 她出入急切,并未换衣裳,穿着悬剑司的官服,甚至还将御赐的宝剑放在案几上。 这一切都可以表明,她叶红衣的身份。 可这个少年神医,好像根本不在意……难道是他没见识,没认出来么? 于是,她盯着方觉看了许久。 方觉实在避不开她的目光,道:“一起吃点儿?” 叶红衣微哂,摇了摇头,令方觉滞了两息,然后又继续喝粥去了。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啊……” 满足地长吁一声,放下碗筷,用丝绢擦了擦嘴。 又喝一口茶漱口,以袖遮面,吐在了碗中。 门外的叶家仆人,很有眼力劲地上前,将香木餐盘整个端走。 “先生……好胃口啊。”叶红衣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话由,先由衷感慨了一下。 面对悬剑司掌剑使,还能开心地吃几大碗,实在是罕见。 方觉忍住了一个嗝,道:“叶姑娘见笑了。” “你认得我?”叶红衣挑眉。 你认得我,还这么淡定? “叶姑娘的芳名,可谓是名扬天下,帝尊阁高手榜上去年你在第九……这样的人物,在下岂能不识得。” 说到高手榜,叶红衣略有些得意。 若说她悬剑司的职位,有几分叶国公府的助力,尚且不好辩驳的话,那她天下第九的武功可是自己练的。 方觉又道:“更难得的是,姑娘在帝尊阁的美人榜上,也是名列前茅。” 心中闪过叶红衣在帝尊阁的档案: 叶红衣,大夏国金陵人氏,叶国公大孙女,师从悬剑司首座肖朝国,帝尊阁高手榜第九、美人榜第三…… 这就是方觉看了她两眼的原因,能上两榜,实在是天骄级待遇。 也……确实很好看。 哪怕穿着悬剑司的官服,一身男儿装扮,也掩不住她的姿容。 此时打量起来,方觉不自觉又多看几眼。 “咳……”叶红衣觉得,得打断一下,否则这少年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方觉也意识到失礼,道:“叶姑娘位居庙堂,应当是忙碌不休的,怎么不回悬剑司去,有空见在下一介草民?” 叶红衣也想起来意。 “听闻先生师从帝尊阁的老阁主?”她没有回话,而是反问。 方觉点头,帝尊阁有他的档案,很快就会被京城的贵人们知晓,验证他所言。 叶红衣又道:“先生年纪轻轻,便胜过了京城名医,与太医局御医的医术,真是天赋异禀。” 方觉笑了笑。 意识到,这是要欲抑先扬啊。 但凡与人说话,一开头使劲夸的人,都会说一句“但是”。 “叶姑娘想说什么?”方觉笑问,脑子也转了起来。 当叶玲儿反悔时,方觉就知道,叶府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风骨了。 他可以想象,叶家此刻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感激是自然,但也许还藏着一些私心,或许也有人暗藏抱怨,毕竟老爷子没死成,分不了家产了。 可不管为什么,叶府都不应该怠慢自己这个恩人。 方觉很好奇,叶府会有什么招法。 坐在对面的叶红衣,见这少年是这般从容笑意,竟似没有一点心机防备,顿时对叶家众人的话更多了些怀疑。 她长于悬剑司,于是说话直:“听闻先生早几日便到京城,以先生的医术,只恨我叶府未曾早些知晓,否则哪里废那些力气折腾祖父大人……应该直接将先生请来,也免得祖父他平白多受几日苦。” “呵呵……” 方觉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在帝尊阁几年,也学聪明了。 叶红衣的话,听起来是夸赞,实则有些指责与质问。 翻译一下就是:你既然早已经到了京城,可以轻易治好我祖父,为何不早点出手?让他老人家平白多吃了这些苦,让众人担心了这么久…… 嗅到一些意味,方觉有点明白,叶家想做什么文章了。 于是,他略忖道: “在下入京已有七八日,听闻老国公的病情,也是忧心不已……只是连太医局的张太医,与神仙居的霍神仙都亲临叶府,在下区区晚辈,才疏学浅,自然不敢轻易卖弄。” “无奈,那二位苦于无药,在下只得出手,也只是博一把而已。” 叶红衣怔了怔。 她的话已经在暗示,怀疑他故意拖延时机,好让各方束手无策之后,自己上阵力挽狂澜……说他是沽名钓誉,待价而沽。 可方觉的回答,也令叶红衣觉得有理。 翻译一下就是:我初来乍到,不好装大拿乔,只能甘于人后……可是没想到,你们京城的医生这么菜啊……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下就让叶红衣无可反驳。 确实,谁想得到,连张太医与霍神仙,都治不好老国公呢? 叶家众人的说法,也站不住脚,若是说这方觉故意后出手……可万一老国公被别人治好了,他还如何横空出世呢? 这个问题没了。 叶红衣正色,又道:“先生贵庚?” “二十……一。”方觉说了个虚岁。 叶红衣点头,与自己同岁。 “可有婚配?”叶红衣又问。 方觉脸色古怪,一个单身的少女,问另一个单身的少年有没有媳妇儿…… 不过想到叶红衣也算半个江湖人,不拘小节也是正常,方觉便又摇了摇头。 叶红衣顿了顿,不想把话说得太直,便道:“我家玲儿妹妹聪明伶俐,美丽可人,按说与先生算是天作之合,又有此大恩在前,叶府应当成人之美……” 方觉闻言,便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是在暗示自己,是觊觎人家的妹妹才出手救人的啊! 于是连忙按住叶红衣的话:“叶姑娘误会了!令妹那句下嫁的承诺,不过是救人心切下的孝心所致,在下已经与令妹说过,此事不可再提。” 他还真怕叶红衣误会,自己救叶国公是冲着叶玲儿来的。 叶红衣位居悬剑司,可谓是权柄极高,若是自己挟恩图报,她只需要略施手段便可让自己麻烦不断……方觉并不是色中饿鬼,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得罪一个掌剑使。 “什么?” 叶红衣愣了一下,正准备再说两句,却被方觉这话惊得眉头紧蹙:“是玲儿自己提起的?” 方才叶家众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一下,叶红衣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为了赖掉诊金,他们竟敢骗我!还想赖掉,自己应下的口头婚约! 方觉嘿嘿一笑:“叶姑娘,看来此中是有误会。” 第六章 一半家产是不可能给的 “误会……”叶红衣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她很理直气壮,有些问罪的意思。纵然对叶家人的话有所保留,但还是没想到,他们竟敢通篇诬告叶家的恩人! 所述之事,尽皆不符事实! 人家前脚刚救了老爷子,诊金谢礼都不愿意给了不说,还想利用自己的职权,给人家盖上一顶大帽子……然后好理直气壮地赖账!? 虽然在悬剑司长大,见惯人心险恶,可叶红衣没想到的是,叶家居然也沦为了这样的所在。 老国公秉持的风骨,叶家人还剩下几分? 此等事情,一旦传扬了出去,叶红衣不敢想……只怕老国公的名声,也会受到牵累。 而且,这是完全理亏的! “呵呵,误会而已,说清楚就好。”方觉淡淡说道,心头却是微冷了起来。 叶红衣话都说这么多了,他若是听不出叶家人的意思来,那就是毫无智商了。 于是,他也懒得再提什么诊金。 原本叶家承诺的诊金,方觉确实觉得丰厚,不然他的那些药如此珍贵,也不能随意给人用了。 当然了,方觉也没想过,真要叶府一半家产,叶家敢给他也不敢要。 挟恩图报,怎么也不是个好名声,而且他也用不着这么多钱财。 见叶红衣沉默着,脸色难看得很,方觉起身拍了拍衣裳,淡淡道: “老国公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我那些药也不必再用了,剩下只是调养……随便找个大夫都一样。” 说完,方觉对着叶红衣拱手,叶红衣连忙起身回礼。 她现在有些不知所措,羞愧与尴尬之色十分明显。 “在下告辞。”方觉礼毕,拂袖出门。 径自走到正堂,拿了自己的药箱,在叶家众人以为胜利的目光下,潇洒地走出叶府大门。 叶家人这般不要脸面,方觉也不想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了,就当那些药喂了狗吧。 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先生!先生稍待……方神医!……” 叶红衣追出来时,只看到方觉上马车的背影,而后车夫驾车远去。 在宾客络绎不绝的叶府门外,这一幕并不显得醒目,没有人注意到刚救醒叶国公的方神医,与他们擦肩而过。 只是叶红衣身份敏感,一出现便被瞩目。 “方神医?” “那上了马车的小子,就是那个救了老国公的方觉?” “不得无礼,那可是太皇山上的神医啊!” “方神医怎么走了,老国公无碍了么?” “叶家长辈怎么没有一个出来相送?” “叶大人亲自追出来……看起来有些隐情啊……”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叶红衣紧了紧腰间宝剑,转身黑着脸走向正堂。 正堂下,叶家众人正在得意。 “看他一言不发便走了,可见是红衣震慑了他,叫他不敢痴心妄想了!” “就是,此人居心叵测,实在是小人,就此放过他么?” “算了,毕竟他救了老爷子,我叶家当大度一些,不追究了。” “玲儿你不必担忧,这样的小人,绝不可能染指你分毫!” 叶玲儿脸色微有些红霞,她终究有点廉耻心,无法理直气壮地反诬。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默契地自欺欺人,好像是将谎言与诬告,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叶红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众人,直到有人看见她脸色不对,才停下了爽朗的笑声。 她盯住了叶玲儿,后者只是个闺中少女,尚未经历什么,竟被一个眼神惊退了一步。 叶玲儿下意识,躲到了母亲身后,不敢直视姐姐的目光。 叶红衣走进来,看着众人,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到底是方神医提出的婚事,还是玲儿自己误会了,主动提的?” “……”众人从自欺欺人的梦境中,一下子被戳破,一个个都沉默得像个鹌鹑。 尤其是当事人叶玲儿。 老国公还醒着,他原本也信了,那少年来拿药箱的时候,还没给人家好脸色。 可叶红衣这一问,再看众人反应,老头子哪里还不明白。 “你……你们……” 老国公怎么也想不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叶红衣质问道:“玲儿……你为何要说谎骗我?” 叶玲儿狡辩:“我……我说什么了……确实是我答应之后,他才出手的……”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听不见了。 叶红衣在悬剑司任职数年,自然明白真相与真话,是两个概念。 老国公长子脸上无光,不敢去看老爷子,心中安慰自己,都是为了叶家的家业才出此下策。 叶家人失算了。 他们没想到,叶红衣是非分明,没有看出他们的心思,配合他们给那方觉直接定罪。 以悬剑司的权力,完全可以将一个人打入深渊,不需要任何难度。 他们原以为,叶红衣会配合的,因为叶家的产业,也有她一份。 分出一半去,谁也不能接受,否则还不如让老爷子真死了,各自分家得了呢。 当然,孝子贤孙们的想法,是不会直言的。 但叶红衣却已经看透。 她深深地望了众人一眼,怒道:“爷爷还未痊愈,你们便恩将仇报诬告方神医,若我真听了你们的话,叶家从此还怎么在世人面前抬头?” 众人沉默。 心想只要一下子压死他,没人会知道真相,叶家的脸面自然也是可以保住的。 却不敢这样说。 “你们以为,我会看重家产,就算瞧出你们的心思,也会帮着你们震慑恩人,好赖掉人家应得的诊金?” 叶红衣满脸厌恶,她是悬剑司的人,平日里干的就是查鉴妖邪的事,却不想自家已经妖邪化了。 “你们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可有半分顾虑祖父的威名,以及叶家的门楣吗?” 众人低着头,数着脚趾。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他们知道,叶红衣再怎么正直,也不可能拿下他们问罪,所以他们这样做没有任何成本。 成了可以赖掉诊金,不成也就是一顿骂而已,与那一半家产比起来算什么? “你……你们……逆子,逆子!……” 众人不语,老国公却是怒极,叶红衣也不劝了。 她看得出老爷子身体,扛得住这一次大怒,否则她不会当面戳破众人。 也好让祖父看看,叶家如今的风气,免得被这些叔婶蛊惑,失去了判断。 堂堂名震天下,曾经在帝尊阁名将榜上位居第一的叶老国公,若是因此堕了名声,只怕会沦为天下笑柄。 “还不快去将方神医追回来,好生赔礼?!”老国公无奈至极,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教子孙怎么做人做事。 “追什么啊……”二媳妇嘀咕道,“反正也用不着他了……” “就是,量他也不敢传什么谣言。”众人开始破罐破摔。 “再说了,他未尝没有那些嫌疑……” “爹,一半家产不能给啊,否则叶家就破产了!” 众人见已经被戳破谎言,索性无赖起来,不再伪装了。 他们竟难得如此团结,口径合一,一半家产说什么也不能给! 当初贴出去通告,以一半家产做酬劳,不过是为了展示叶家众人的孝心罢了……谁知道真有人救活了叶国公,这笔钱一开始叶家众人就没想过要拿出去! 早知道,就少许诺一些诊金了! 众人心中如是想到…… 忽然,门房下人出现在正堂外,小声道: “老爷,霍神仙与宫里的张太医都来了,正在门前下马落轿。” 众人默契地沉默,连叶红衣也没再继续问罪,毕竟外人来了。 她再恼火,也不能这样葬送了叶家的名声,还得想些法子挽回。 只是叶红衣也不想看见这群人,便对老国公道:“祖父安心养病,我去向方神医请罪……” 说罢,便从后门悄然走了。 第七章 张、霍:叶府想要欺君吗 “快将二位神医请进来。”等叶红衣走了,老国公吩咐道。 霍神医与那张太医,不是一般访客,如今已经得罪了方神医,再怠慢了这二位,就惹恼了整个杏林。 且那张太医,代表的自然是宫里的那位,要来看看他的病情才会放心。 “是。” 门房下人出去了。 老国公看向叶家众人,眼中也满是怒色:“都滚下去,老夫不想看见你们!” “是……”儿孙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早就缩成鸵鸟。 心中庆幸,还好老爷子老了,不然今日怕是要被打断几条腿。 “唉……” 见儿孙这般作态,叶国公老脸上满是忧色。 若是自己去了,这群不肖子孙只怕立刻会让叶家门楣蒙尘。 稍待片刻后,霍神仙与张太医,在门房带领下进来。 下人识趣地走开,留下叶家的家将守在门外,两位神医互相谦请了一下,并肩走进正堂。 “咦?” 才将进来,张太医便看见,自己之前让人设置的药熏被撤了。 窗户大开着,虽然虚掩了半扇,可外面的风可不小。 他便有些微愠,指着道:“这是谁让的?” 叶家的老大夫恭谨道:“张大人,是那方神医说,要开窗透气……” 霍神仙则是笑了笑,他也不太赞同,那种把所有名贵的药草,都拿来用上的奢侈疗法。 没多大用,不过是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尽量将好药用尽,也好表示自己尽力罢了。 那不是医术,是权术。 “见老国公精神不错,那方觉还是有些本事的,张大人不必在意。”霍神仙淡淡宽慰道。 老国公看见二人,向自己行礼之后,也是坐在床头还礼。 感激道:“这些时日,多谢二位帮老夫续命,否则我这老躯,只怕挺不到方神医来诊治啊。” 这话很妙,顿时两个神医都笑了笑,觉得自己还是有功的。 确实也是如此,若非他们竭力会诊,这位老国公头七都早过了,根本撑不到现在。 老国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先道了谢。 “老国公吉人天相,我二人不敢贪功啊。”张太医轻捋胡须。 二人走到近前,有人搬来凳子,让他们好坐在老国公近前,看看老大人的病情。 霍神仙向张太医作了个请。 张太医也不忸怩,先行出手,示意老国公伸手过来,替他诊脉。 老国公下意识伸出手来。 却被二人看到,手背上的留置针。 “咦?”两人惊了一下,而后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一番。 这是何物? 我也不认得! 霍神医便看向叶家老大夫:“这是?” “回霍老,这是方神医从帝尊阁带来的医械,可以凭借此物,将神药注入老爷体内,更快起效……” “什么?”没等老人家说完,两位神医便炸毛了。 “胡闹!”二人异口同声。 “怎能将药液直接注入体内!” “悬剑司用刑时才有此法吧!?” “这是哪里来的邪门医术,此人是大夫吗?” 二人气的吹须瞪眼,老国公也不知说什么。 叶府的老大夫,却淡淡道:“可是那方神医行药之后,不到五个时辰老爷便醒了,还退了烧……” “……”张太医与霍神仙,皆是一顿,感觉脸上有些火辣。 老大夫的话,他们怎可能听不懂。 你管人家是怎么治的? 人家治好了就行呗! 像你们这么正经合规,却治不好病,有屁用? 老大夫又道:“二位也请慎言,那方神医可是太皇山上下来的……” 太皇山! 二人一个激灵。 霍神医惊道:“你,方才提到了帝尊阁?” 他们因学术被颠覆,一下子恼怒,竟都忽略了其他细节。 “他来自太皇山?”霍神仙瞪眼,“你不早说!……” 帝尊阁,那可是帝尊阁啊,你个死老头儿不早说,想坑死我俩!? “方才老夫失言了……”张太医不止是个大夫,他还是个官,自然反应敏捷。 霍神医也连忙道:“我二人才疏学浅,没见过这等手段,被这神乎其技所惊艳,有些胡言乱语……切莫传出去……” “对对对……”张太医附和。 两人看向老国公与那老大夫。 这里就咱们四个! 要是外人知道了,就是你俩泄了密! “咳咳……” 老国公正色道:“老夫什么也没听到……” “……”叶府老大夫,也开始装聋作哑。 片刻后,二人轮番给老国公诊脉,却都没敢擅动那枚留置针。 还奉若珍宝地观察半晌,想着是否能钻研出一二。 这可是帝尊阁的东西! 帝尊阁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一定得研究一下! 直到老国公问道:“二位,老夫现在病情如何了?” 两人才心思回归。 “恭喜老大人,您已经无碍了。” “已经退烧,也无炎症,脉象趋于平和中正……再服一些固本培元的药,就可以逐渐恢复了。” 两人先后给了答案,表示叶国公已经脱离了危险。 “如此,那就多谢二位了。”老国公笑了笑,虽然那方觉手段有效,他还是更信任传统的神医。 两人点点头,笑着相互看了看。 却好像不打算走。 按理说作为大夫,他们已经没理由留下,应该知道要给病人休息的道理。 “二位……还有事?”老国公看出他们的心思。 张太医咳了一下,暗示了一下霍神医。 到底你是个官…… 霍神医无奈,只得由他来问: “方神医技高一筹,我二人心服口服,却是不知他用了何等神药,竟能一举逆转乾坤?” 老国公挑了挑眉。 哦……原来你们是想偷师啊? 叶家的老大夫笑了笑:“方神医手段不凡,我也没看懂,二位可以去问方神医本人。” 泄露人家的秘方,这可是结仇的行为,别说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了叶家也不能随意泄露出去。 二人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张太医与霍神医相视一眼,便向老国公告辞,出了正堂。 二人正要出府,却被门房引到后院。 “大公子?”后院一角,叶国公的长子,正等着两人。 叶家众人,也在附近,只是没聚集过来。 两人向叶珙行礼,叶珙还了礼数。 正在两人疑惑时,叶珙挥了挥手,派人端了两大盘子上来。 红布盖着盘子,叶珙掀起一角,露出几个金元宝。 “大公子,这?”张太医立刻皱眉,他不知道这算诊金,还是什么。 若是叶府的赏钱,那也不该叶珙来送,这当家的还不是他呢。 霍神仙也并未见钱眼开,他们这个段位的大夫,御赐的宝物都不少,自然不会轻易被震住。 “大公子何意?”霍神仙淡淡道,“我等无功不受禄,诊金先前已经结过了,老夫已是受之有愧……” 张太医点头,以他太医局首席的待遇,以及陛下的信任恩宠,自然不会为了一点钱财落人把柄。 虽然确实很多钱。 “呵呵……二位误会了,张大人与霍老为家父尽心竭力,叶珙岂能不知?” 叶珙道:“不过是些辛苦钱,二位理当受得。” 张太医挥了挥手,展示出高风亮节: “罢了吧,如今老国公被方觉治好,叶府却去了一半家产,日后只怕要拮据些度日……这笔钱财大公子还是留着吧,府中还是要开源节流才是……” “额……”叶珙搓了搓手,眼神有些不自然。 但为了赖掉那一半家产,他还是道: “那方觉虽有手段,但他却袖手旁观多日,故意踩着二位名声横空出世……如此之人,医德卑劣,叶珙真是替二位不值……” 这话一出,两人就都明白,叶家是个什么意思。 想收买我们,好替你制造舆论,质疑方觉的医德,甚至怀疑他包藏祸心? “大公子此意,国公爷不知道吧?”张太医明白了,这厮是想要赖账啊! 叶珙咳嗽了一下,终究是读过书的人,脸还是有点红。 霍神仙眯起眼来,笑问:“贵府张贴的告示,全城都是,只怕连陛下都已经知道……” 之前叶府公告,说谁治好老国公,便可得叶家一半家产,这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陛下又不是全瞎全盲,不论是宫外的眼线,还是悬剑司与御史台,都早有备案。 你特么居然想赖账? 张太医迅速反应,质问叶珙:“大公子……你……是想欺君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叶家人脸色刷白。 第八章 方觉:在下不敢高攀 “叶家想欺君?”御史台得知了一些流言。 今早,叶红衣追逐方觉出府,方觉形似愤然离去的一幕,已经在金陵议论开了。 现在城里都知道了,叶府怠慢了方神医,对这位叶国公的救命恩人,似乎有些不够礼数。 御史台是什么所在? 那就是吃皇粮的喷子! 风闻奏事,乃是御史台的特权,也是他们的职责。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有聪明人立刻就分析到,叶府与方神医的不快,定然是与叶府承诺的巨额诊金有关。 那可是一半家产,叶家人不愿意拿出来,那是可以轻易想到的。 其实原本坊间,就有好事者在打赌,想看看老国公醒来之后,叶府到底会不会履行承诺,将一半家产赠予方神医。 大部分人觉得,是会的。 因为事关叶府门风,与老国公的声誉。 还有就是,此事早就上达天听,陛下还曾在朝堂上,因此夸赞过叶家人孝心重……这才有了皇帝亲下皇榜,为老国公找大夫的后续。 若是此刻叶家反悔,那可不是简单的毁诺,而是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有些人天天欺君,也不会有事,可一旦想搞你,这就是一个可以搞死你的好理由。 “哈哈,总算让我逮到了!看老子不参你一本!”左都御史秦时益,得知消息后大为兴奋,当即奋笔疾书写了参本。 这可是第一次抓到叶国公府的错处啊,能不兴奋吗。 秦时益是没有证据的。 但没关系,老子是御史台的人,干的就是把谣言当成罪名去奏报的活儿! 不出意外,秦时益的奏本,在午时前便递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 金陵城外,最靠近城墙根儿的地方,有一片庄子是帝尊阁的。 方觉初来乍到,老阁主便将这点产业,赠予了他,算是他在京城的根基了。 庄子不大不小,符合制度,也无兼并,雇佣的农工还是那些人,方觉也没换过。 帝尊阁的人挺好,也懒得换,他知道这些人里,肯定藏着几个高手。 老阁主将他视为子侄,甚至表示只要方觉留在太皇山上,可以将帝尊阁阁主的位置传给他。 但方觉还是下山来了。 “少爷,您不是说要在叶府住几日么,怎么不到一整日就回来了?”下马车后,赶车的马夫脱掉麻衣,露出一身武者的装扮。 此人名为典一,乃是老阁主派来保护方觉的。 从太皇山到京城,一路上都是此人庇护,不然方觉早就死在强盗手里了。 “叶府不好客,我只得回来住,更自在些。”方觉笑了笑,满不在乎。 他负气而去,并非当真觉得委屈,只是故意闹大此事。 叶家要忘恩负义,方觉也还一招将计就计。 “什么?”典一脸色不悦,“听人说叶国公昨夜就醒了,少爷您可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叶府居然如此怠慢?” 他当即蔑了城里一眼,低声道:“要不要我今晚就去……”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方觉哂笑,他知道典一可不是个老实人,这厮是老阁主亲自调教的……是替帝尊阁干脏活儿的人。 虽然不在帝尊阁的高手榜上,但老阁主说过,他至少可以排前五。 叶府之内没有这样的高手,老国公若是年轻二十岁,还算是无人可挡,可他现在太老了。 典一若真去刺杀,叶国公死定了。 但这不符合方觉的为人之道。 一有不快,就人道毁灭,那等做法过于狂悖。 “不必了,叶家此举,是在玩火自焚……我甚至不用推波助澜,他们自己就会坐蜡,然后自取灭亡。” 方觉满脸不屑地道。 说实话,叶家人的这骚操作,让方觉很是意外。 他原以为就算不给一半家产,叶府也会重金酬谢,然后自己再展示风度放弃那一半家产……这样一来,大家都好,也成全彼此的名声。 可是叶家居然都不与他商量,直接想要掀桌子赖账。 方觉自然也恼怒,就没见过如此忘恩负义,还蠢的人! 叶府的通告,全城皆知。 只怕此刻,御史台与悬剑司的官员,都在忙着参本呢…… “叶国公一生英名,竟然要毁在子孙手中……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方觉摇了摇头,觉得这也真是英雄暮年的可悲。 晚节不保啊。 忽然,庄子外的官道上,一阵马蹄声伴着尘土飞扬。 方觉瞥去,见一倩影,鲜衣怒马,奔驰而来。 “先生……” 叶红衣出了一身汗,发带都沾在了额头上,有些不顾形象。 却更让人觉得,英姿飒爽了。 快到庄子,叶红衣开始减速,而后翻身下马,熟练地将缰绳拴在路边歪脖子树上。 而后快步近前,拱手行礼。 典一差点拔剑上前,被方觉止住后,退了半步。 叶红衣深深鞠了一躬,神情惭愧地道: “多谢先生救我祖父,红衣代他老人家,感激您的救命之恩。” 方觉淡淡挥手:“叶大人不必多礼,方才在府中,已经谢过了。” 闻言,叶红衣知道方觉是生气了,连忙道: “方先生见谅,叶家多有怠慢……不过请先生放心,应允的诊金叶家定会如约奉上的!” 此时的叶红衣,有些惭愧,之前她去质问方觉,都没认真表示过谢意。 叶家要赖账,她更是羞愧难当,但为了叶家与祖父的名声,她必须来稳住这个少年。 方觉救了老爷子,却被反诬,这种事情换谁都忍不了,何况还是个热血少年。 若是方觉故意闹大事情,以帝尊阁的名声,世人只怕会信他,不会信叶国公那几个不孝子。 而朝堂之上,叶家也远不能一手遮天,此事一定会有不长眼的御史参本,甚至叶红衣自己也应该上奏一下。 “叶大人放心……” 听到方觉如此称呼自己,不是在叶府时称自己叶姑娘了,她就知道要完。 方觉淡淡道:“方某一介布衣,既无功名利禄,也无万贯家财……不论是叶府的家业,还是叶家的姑娘,在下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觊觎……呵呵……” 完犊子了…… 叶红衣微呡了呡嘴,方觉的语气让她觉得,这件事情无法善了了! “方先生……”叶红衣咬牙,“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只是祖父才醒来,我怕他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还请先生稍候,我叶家定然给你一个完美的交待!” 见叶红衣骑马告辞,迅速奔回城去,方觉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典一冷哼:“少爷,叶家竟然如此不要脸!” “还是有个要脸的。”方觉指了指叶红衣的背影。 叶红衣态度摆得很好,没有仗势欺人,或是想要威逼利诱的意思,让方觉对她有了些好感。 事已至此,她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是与叶家人同流合污,以自己的权力压下此事,搞定自己这个当事人…… 如此一来,叶家什么都不用给。 而让叶家认错,履行承诺,那是最难的,也是最不符合叶红衣利益的做法。 “看来叶国公当年的风骨,还是有人承袭的。” “少爷是要让步?”典一皱眉道。 方觉摇了摇头,冷道:“原本我没想要什么,可是叶家这样一闹,我还真得要点儿什么了……” 方觉表示在此之前,我可以随便收点钱走人,可是现在叶家让我很恶心。 所以我要认真了,该收的诊金,一分都不能少给我! 第九章 太皇山的新榜单 刚回城里,叶红衣还没来得及进府,便听到街巷中有人在聚集议论。 “听说了吗,那治好老国公的方神医,竟是个卑劣小人!” “他早先就到了京城,故意不出手,等各方名医都败下阵来,给老国公下了死亡通碟,他才出现力挽狂澜……” “这……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他横空出世了,却是踩着太医局与霍神仙的名头上来的!” “不会吧……” “那万一在他出手前,就有人治好老国公,他还怎么展示自己的医术?”有人觉得,过于阴谋论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老国公的病,全国的名医都治不好,却被一个小后生一夜疗愈……此事各位难道不觉得假吗?” “嘶……你的意思是?” 众人惊讶,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毕竟是金陵帝都的人,尤其是一些读书人,轻易被挑拨到异想天开。 “这位兄台是说……老国公不是得病,是被暗中下了什么手段,只有那方觉可以解……不会吧?” 听到这般声音,叶红衣满额都是黑线。 她已经看到了,在人群中有几个人,是叶国公府养的人。 对于这般阴谋论,她只是一笑而过,对于悬剑司而言,世上不存在什么查不出的手段。 若真是方觉自导自演,早就已经押去菜市口了。 “大伯他们已经出手了……” 叶红衣原本想要回来劝阻,却不料他们早已行动,开始了一场针对方神医的舆论战。 谣言总是容易制造与传播的,方觉不过是一个白衣,没有靠山为他说话,一切由得叶府抹黑。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开战了。 令叶红衣担忧的是,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她意识到叶府的人已经劝不住,完全就是一群要钱不要脸面的东西。 她却不能再装作不知了,作为悬剑司的官员,自家又涉于其中,叶红衣必须要禀告圣上了。 不然,一个失职与包庇的罪名,怕是要被御史扣上。 别看悬剑司权柄巨大,但那御史台全是喷子,逮谁喷谁,皇帝犯错他们都敢上书。 “还有帝尊阁……” 叶红衣心中,总有一些担忧,她知道方觉是从太皇山下来的,还是老阁主的弟子。 这样的一层关系,若是帝尊阁出面维护……叶府绝对讨不了好!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进宫去了。 …… 宫里。 “陛下,悬剑司掌剑使叶红衣,在殿外求见。”王丰瞧皇帝面色阴沉,便小声禀告了一句。 萧平硅没有说话,王丰也没有再说第二遍,识趣地退到一边。 只因他知道,皇帝在为什么事情而恼。 萧平硅面前的书案上,有三道奏折。 分别来自御史台、京兆尹府,以及悬剑司。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暗示或是明示了,叶府对于救活了老国公的方神医诸多怠慢,疑似要赖账欺君的罪名。 这让刚得知老国公醒来,又接见了西楚使臣后,心情十分顺畅的萧平硅,变得有些恼怒。 他并不恼怒什么欺君之罪。 “叶老大人,一生为国戎马,几经生死,没想到老来却得这样的儿孙……” 萧平硅叹了口气,久久不能平复。 王丰附和:“是啊,叶老大人年轻时候,常年位居帝尊阁名将榜的榜首……岂料儿孙不肖,竟要晚节不保。” 谁都得说一句可惜。 但萧平硅也只是轻叹,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仲裁者,纵然他再可惜可叹,也不能故意包庇。 若是没人奏报,还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可有人报了,就得处理得当。 “坊间现在有什么消息吗?”萧平硅合上奏章,丢进书案旁的篓子里,算是看过了。 见皇帝不召见叶红衣,却是先问外面情况,王丰也不敢多想,将陆续传进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听完后,萧平硅一阵无语。 即便是作为皇帝,见惯了龙争虎斗,以及阴谋陷阱,却也很少见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毕竟在朝为官,或是在世为人,都在意一个脸面问题。 这里可是京城! 真不怕万夫所指吗?自己作为皇帝,都要小心行事,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叶家的种种行为,完全是将他这个皇帝,当做一个瞎子聋子。 或是……更为可恶,他们仗着长辈功勋,以为皇帝拉不下脸处置,所以为所欲为。 这种苗头,可不好。 “陛下,如今谣言四起,宫中都有人在传言,议论那方神医的品行……”王丰补充道。 这话本不该他说,但他知道了,不说那就是欺君。 作为一个在皇帝身边,侍奉几十年的老奴,王丰很明白皇帝最喜欢什么人。 可以稍有多管闲事,但绝不可故意隐瞒。 “呵呵……听闻叶红衣一早就回府去了,可这三道奏折里,没有一道是她写的。” 萧平硅此言一出,王丰不敢接,低着头数自己鞋面上的印花。 但耳朵却是竖着,有些话可以听不到,但有些话必须立刻反应。 “宣她进来。” “是。” 王丰小碎步迈得快,身子轻快地出了大殿。 片刻后,叶红衣进来了,王丰站在她身前些许,浑身肌肉紧绷着。 王丰知道,叶红衣可是帝尊阁高手榜上第九的高手,也就是说天下第九的武学高手! “陛下……” 叶红衣跪拜,她瞥见了王总管,那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皇帝质疑,王丰担心殿上出险,才如此贴近自己。 所以原本,悬剑司的官不必跪拜,叶红衣还是立刻跪了,以此打消殿内二人的疑虑。 “你怎么来了?”萧平硅明知故问。 叶红衣叩首:“陛下,臣有些来迟了……” “迟什么?” 叶红衣明白,这是要说明白了,皇帝不想打马虎眼,替叶府遮掩留情了。 她只得道:“臣……有事启奏,叶国公府有欺君嫌疑!” 见她没有找补理由,王丰暗暗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萧平硅:“你是迟了……御史台、京兆尹府,悬剑司……都已经上了奏本,你在迟疑什么?” “难道是涉及了亲族,便失了判断,忘了本职?” “臣不敢!”叶红衣忙道,“臣是先去向方神医表达谢意,并且致歉了……” 这时候可以辩解了。 与皇帝说话,有错要先认,他给你机会才可以辩解,不然那就是推卸责任,是不会被重用的。 叶红衣虽然年轻,但早已深知伴君伴虎的道理。 “说到方先生……看看吧。” 萧平硅从书案上,丢下一本奏折,示意叶红衣看。 并抬了抬手,让她起身。 叶红衣捡起,看了一眼封面:“太皇山的奏章?” “难道是帝尊阁今年的各项榜单更新了?”王丰也有些眼热,他想看看自己勤学苦练了这一年,能不能上榜。 不过这东西很快会传开,宫里是第一手的消息而已,不着急…… 萧平硅指了指,叶红衣手上的奏章:“是今年的榜单,你好生看看。” 他语气冷怒,有些恨铁不成钢。 叶红衣不知更新榜单而已,哪里又惹到了这位陛下,于是便小心查看了起来。 奏章打开,第一页就是高手榜…… “看看自己,如今在什么位置!”萧平硅哼道。 叶红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从高手榜的第九,滑到了第十。 她有些不服,便仔细看了一下高手榜,发现第四名多了一个人名。 “典一?” “这是何人?” 萧平硅冷道:“整整一年,你都没能挑战一个高手,更是跌落了一名,你叫朕脸往哪儿搁?” 当年皇帝提拔叶红衣,让一个女子进入悬剑司,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引起不少议论。 就是因为叶红衣是数百年来,第一个打破了高手榜被男武者垄断的女子,值得树立标榜。 可是现在,这个榜样居然这样不争气! 叶红衣噎住,不敢吭声,原来陛下您是气我这个呢…… 她心中有些委屈……陛下您以为这是街头打架呢?争夺天下排名的比武,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的,我能随便找人挑战吗? 再说,陛下您给我安排了多少活儿,我得不得空您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 第十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帝尊阁创立至今,共有九大榜单。 分别是高手榜、才子榜、富豪榜、美人榜、名臣榜(文)、名将榜(武)、恶人榜、豪侠榜、帮派榜。 传给各方的帖子,每页是一个榜单,每一榜上榜十个名额。 不过今年的新榜,却多了一页…… 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很多人更是习惯性,只翻到了第九页。 …… 金陵,首辅大臣诸葛青山的府上。 已过天命之年的老大人,被儿孙们“强行”告知了,今年帝尊阁的新榜。 “父亲……名臣榜上,您还是榜首呢!”儿子诸葛庸喜不自胜地道。 诸葛青山咳了咳,淡定道:“真是大惊小怪。”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背着家人的脸上,却满是激动的笑容。 天下七国,能从无数文臣之中,争到这个榜首……这般荣耀,在当世人眼中,不逊于死后追封一个“文正”了…… 帝尊阁的权威性,数百年来早已深入人心。 …… 今年的高手榜,令金陵的武学界,瞬间炸锅。 “这个典一是谁?!” “此人何德何能,居然可以与简大师并列第四?” “之前未曾听过此人名声,他是什么来头?姓典,难道是帝尊阁的人?” “初出茅庐,便是天下第四高手……嘶,这不会是个年轻人吧?”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是话本故事呢,修为是需要时间锻造的!” 天下人口亿万,谁也不知道哪里藏着一个高手,但这样一飞冲天的,还真是少见。 但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怀疑帝尊阁定错了排名,认为这个典一肯定是个高手,只是以往可能是隐士。 如今他却上榜,说明已经动过手,有人见证过了。 这样一个高手横空出世,不知道要搅弄起多少风云…… “咦?” “怎么还有第十页?” 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中,众人正在议论新榜,突然有一个尖叫声惊了众人。 手中拿着新榜小册的人,都疑惑: “什么第十页?” “卧槽,还有第十页?” 这个惊讶程度,不亚于考试结束后,学渣惊讶于试卷背面还有最后一道大题! “什么?我去,真还有一页……” 不少人心态炸了,都聊这么半天了,才发现今年有十页。 可是帝尊阁的规矩,每榜只有十名,第九页写满了十个名额,没有漏掉的才是。 “多了一个……奇才榜?” “咦?真有……怎么只有一个名字?” “谁啊?” “方觉……方觉是谁?谁是方觉?” “此人是谁,竟然能让帝尊阁为他单开一榜?” 离谱两个字,写在了众人脸上,这是从未有过的。 但也还是没人,敢说老阁主是糊涂了。 “各位,这个名字……我怎么觉得耳熟呢?”有人啧道。 突然,有一道声音:“昨天治好叶国公的那个神医……好像就姓方?” “对了,他就是方觉!”有人惊呼。 “哗……”醉仙楼内,立刻人声鼎沸。 …… 金陵外,方家庄。 正在拾掇自己,早年便安排人,在这里种下育种的苗子的方觉,被典一那张笑脸给诧异了。 这个死人脸,也会笑? 典一拿着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兴奋地道:“少爷,今年帝尊阁的各项榜单更新了!” “哦。”方觉毫不意外,还以为是什么喜事呢。 结果就这? “少爷,您不好奇吗?”典一得意地道。 方觉头也不抬,淡淡道:“你与西楚国的简尚并列高手榜第四。” “您知道?”典一震惊,“难道少爷还能未卜先知?” 方觉白了这厮一眼。 我特么当然知道了,这榜单就是我陪着老阁主排的,早在我离开太皇山前就已经列好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老阁主现在才将新榜放出来。 管他呢,那老头儿总喜欢装神秘。 “原来少爷知道啊,我还说来告诉少爷喜讯,帝尊阁开榜以来,还未曾有人能独占一榜呢……” “呵呵……嗯?什么,独占一榜?” 方觉愣了愣,我不记得谁独占了一榜啊? 典一见状笑道:“原来少爷不知道,老阁主为你单开了一个奇才榜吗?” “什么?” “奇才榜?” “单开……你的意思是,这个奇才榜上,只我一个人儿?”方觉没感觉到喜悦与兴奋,而是感觉到了来自那死老头儿的恶意。 “是啊!” 方觉没心情锄地了,气得跺脚:“麻蛋,老头儿坑我!” 这死老头儿,绝对是在报复,自己拒绝了给他接班那事儿! 方觉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天下七国的各行名人,都在念叨自己的名字。 但绝不是佩服。 一定是质疑。 这个小子何德何能? 可以想象,一大波挑衅正在来袭……方觉已经察觉,老阁主的心思了。 他一边帮自己扬名,一边让典一现身震慑宵小之辈,但又一边在发泄自己老顽童脾气。 不然这个奇才榜上,还应该有其他九人才是。 “典一……” “少爷有何吩咐?”典一兴奋道,他现在上了高手榜第四,这是所有习武之人的荣耀,也是他主动愿意跟随方觉下山的原因之一。 总算是不用藏在暗地里,可以一展自己的实力,好叫天下豪杰看看! “将庄子里的人召集起来,我要挑选一些。” 方觉感觉麻烦要来了,他需要更多人手,应付各种局面。 “少爷有我还不够?”典一哼道。 方觉见他误会,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轻视他,便道: “你的武功,金陵城中只有禁军统领莫渊胜你半分,悬剑司的首座肖朝国勉强算个对手……” 典一点点头,他自觉不属输于天下英雄,金陵城内有资格与他一对一的,只有这一个半。 肖朝国算半个。 方觉话锋一转:“但不是所有麻烦,都可以用打架来解决,我需要一些能做琐事,懂世故的人替我挡一些麻烦。” “哦,那我去叫人……” 典一自觉地走开了,让他打架还行,可若是要做其他的事务,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等他走后,方觉恢复了冷静,看向太皇山的方向,笑了笑。 “多谢了,死老头儿……” 没想到,老头子会为自己破例,但这一下子确实帮了自己很多。 原本谋划的那些扬名的计划,都不及帝尊阁这一个新榜单的威力,何况老阁主在这个新榜里,只放了他一个人。 这就更引人瞩目了。 如此一来,省去方觉许多手段,让他可以直接在金陵大舞台上闪亮登场! …… 与此同时,天下各国的国君,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帝尊阁今年更新的榜单。 当发现榜单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奇才榜”,且榜上只有一个陌生的名字时,除却夏国之外,各国的国君反应出奇地一致。 “谁是方觉?” “查!一个时辰之内,朕要马上得到他的详细资料!” “立刻派人四方探听,一旦找到此人,立刻登门拜访,将人请来!” 虽然下意识,都怀疑这个新榜,但理智告诉所有人,帝尊阁是不会错的。 老阁主定了这个榜单,那么这个方觉必然有过人之处。 “奇才……他到底奇在何处?” 各国皇帝纷纷下榜,开始寻人,动作出奇一致地快。 北凉国龙雪卫、东海国青龙台、南庆国监察府、西楚国霸王殿、大黎国宫学、琼国慎刑司……这些对标大夏国悬剑司的机构,也即刻秘密运转起来…… 第十一章 叶府坐蜡 帝尊阁新榜是下午更新的,叶府的人是在晚饭前得知了消息。 他们忙着传播方觉的谣言,没能及时察觉此事,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快天黑。 “……” 饭厅里,叶家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筷。 老爷子还不能吃饭,并不在场,但众人鸦雀无声,也不是因为怕老爷的责怪。 他们早就看明白了,老爷子死后,能留给他们的只有家业财产。 偌大一个叶府,根本没有人可以接班,将来叶家必然会远离权力的中心。 叶红衣算有出息,但她毕竟是女儿身,能在悬剑司任职已经是格外开恩,并不能有真正的建树。 因此,钱财必须掌握在手中,不能拿出那一半。 因为老爷子一旦西去,所有人脉都不可靠,这次就是教训……只有手里的钱,才是真的! 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叶家众人不遗余力地,想要赖账,为此不惜丢掉脸面诬告恩人。 可是当奇才榜出来后,叶家顿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简直是跳梁小丑。 方觉根本不需要回复与辩解。 单开一榜,这样的荣耀,足以替他扫去所有的不利言论。 只要不是造反或是弑父杀亲,奇才榜第一的名声,都足以盖过去! 何况现在,就连叶府的下人,都怀疑自家主人吩咐的事情,简直就是通篇诬告。 “这才几个时辰,坊间的风向就变了。”叶珙无奈地道,他看向众人。 在座的人都明白,这次是偷鸡不成,反而丢掉了叶家的脸面。 “帝尊阁的新榜,早不更新晚不更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人皆有怨怼。 这时,叶玲儿想起什么: “方觉来自太皇山帝尊阁……” “这!” 叶国公次子道:“难道他与帝尊阁关系不一般?” “真是师承老阁主,不是拉大旗么?……” 侥幸之心全无,此时此刻,众人皆是悔意。 突然,叶玲儿母亲叹道: “玲儿当时误会,说愿嫁他……若是我们不反悔,说不定可以攀上帝尊阁……” 帝尊阁! 这三个字,重若太皇山。 若说七国是俗世,那帝尊阁便是超脱世外,站在世间顶峰点评天下的存在。 历年来,从帝尊阁走出的人,不管去到何处,都受到各方礼遇……只是近百年没有人下山入世了。 所以方觉说,他师从帝尊阁的老阁主,这件事情可信度不高。 在众人看来,就像有人说自己师从圣人一样……是个读书人,都是圣人弟子…… 可现在看来,帝尊阁当真重视这个方觉,竟然会为了他单开了一个新榜! 这下,叶家玩儿脱了,砸了自己的脚。 “就算他是帝尊阁的人,难道就不能是品行不端的小人?”叶国公长孙眯起眼,恶狠狠地说道,打算将谣言进行到底。 但他此话一出,不仅没得到众人附和,反而看到了妹妹叶玲儿的嘲讽。 “帝尊阁从来不会,为了一个人,而耽误权威。” “罢了,此事作罢,再弄下去,帝尊阁真为了他出手,我们就完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道歉求和吧……” 叶府怕了。 他们连皇帝都不怕,觉得皇帝不敢欺负他们功勋之家,但帝尊阁可不同,惹到了这个世外的庞然大物,会死得很惨。 没有一定的威慑力,帝尊阁凭什么点评天下? …… 晚饭后,叶红衣回了叶府。 她原本不打算回来,可陛下不想让方觉与叶府闹太难看,毕竟现在双方在他眼中都很重要。 叶国公乃三朝老臣,又是军方头号人物,皇帝需要他稳固皇权。 而方觉此人,被帝尊阁列为天下第一的奇才,萧平硅很好奇他奇在何处。 如果只是奇于医术,那就没什么可搭理的。 “红衣……” 叶珙亲自迎接,不过此刻他脸上,已全是悔意。 叶红衣没有说话,与叶珙一同进了正堂。 老国公醒着,冷冷地瞪着叶家众人,见叶红衣回来,才面色稍缓。 “爷爷。”叶红衣拜见之后,坐在了老国公病榻旁。 屋子里静悄悄,叶家众人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等待大人的审判。 “爹……我们该怎么办?”叶珙夫人打破了沉默。 老国公怒拍床头:“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爹?” 众人低头。 “我是怎么吩咐的?” “我让你们去赔礼,你们倒好,到处散播谣言,若不是我军中老友来看我……呵呵,我竟然不知道,你们竟然干了这样的好事!” “我看你们是出息了,这个叶家现在你们做主了?我是不是已经被架空了?老子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叶国公浸润朝局几十载,见多了这种欺上瞒下,只是终有一日自己也被欺瞒了。 若是在军中,他能斩了这几个蠢才! “咳……爹,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么做不也为了叶家么……”二儿媳妇嘀咕道。 叶红衣冷道:“是为了你们自己的钱袋子吧?” “你……” “红衣,你怎能这么说你二婶,别忘了这家产你也是要分一份的!”二公子哼道。 砰! 老国公将枕头丢过去,砸得他眼冒金星。 “分什么家产!?” 老头儿吹须瞪眼,骂道:“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他娘地想分什么家产!?” 儿孙们吓一跳,不敢接茬儿,指望长辈早死,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 在这个世上,一个人可以不讲义气,不讲诚信……都可以混得过去。可谁若是不孝,名声一旦传出,将会寸步难行,没有人敢与这样的人同流。 “就你们这德行,老子的家产捐给户部,也不留给你们!”老国公气急了,又想丢东西,但枕头只有一个。 没拿到东西的老爷子,气得捶了一下大腿。 “老子怎么生出这帮玩意儿!” 见祖父与众人,闹这一场,叶红衣心中稍有安慰。 至少这个家里,还有两个人是明事理的。 “爷爷,事已至此,再骂他们也无用,先想想如何挽回吧。”叶红衣听烦了。 再闹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只是觉得烦躁罢了。 想到在城外庄子前,方神医说过的话,叶红衣就有些担心,他会将叶府当做敌人。 别看现在叶家风光,但其实已经是日薄西山。 老爷子活不了几年了。 早年间,为了不被皇帝猜忌,老爷子没有结交朋党,更是与军中将领走得不近……甚至连一个得意门生都没有。 眼下叶府受皇帝恩宠,可下两代里,都没有可以扛鼎的人才。 军中,是混不了了。 若只靠爵位度日,没有实权,那这个国公府与富贵府邸没有差别。 至于其他人脉……人走茶凉,叶国公病重将死时,许多朋友都故意切割,就是担心被叶国公的对头攻击。 而方觉……他太年轻了! 不到二十一岁,是天下第一的奇才,虽然现在还没展露才华,但终究会的。 这样的一个人,前途无量,以陛下对他的态度,此人只要真有才干,将来必然会被重用。 毕竟是有帝尊阁背书的人。 得罪一个未来的实权大臣……对叶家来说,将会有灭顶之灾的风险。 叶红衣虽然才在悬剑司任职数年,但她也看到了几个公侯府邸的败落,无非是得势的时候招惹太多人,现在被落井下石了。 “红衣,你说我们该如何补救?”老国公看向大孙女儿。 爷爷想考我? …… 第十二章 叶玲儿与秦王萧辰 “首先,我们应当道歉……” 众人点头,踢到铁板了,认个怂很合理。 “然后,承诺的一半家产作为诊金,得给。” “不行!”叶红衣第二句话,立刻被众人驳斥。 “绝对不行!”叶国公的几个孙子,异口同声,十分激动。 没有本事的他们,就指望多分点家产,现在要给一半出去,谁也不能愿意。 “闭嘴!” 老国公一声咆哮,中气十足,他的精气神恢复得不错。 不过还是咳了一声。 “咳……红衣,你继续说,谁也不能再打断,否则老子打断他的腿!” 众人缩了缩脖子,骨子里对老爷子的敬畏,被激活了。 叶红衣点头,看向了人群中的叶玲儿: “我们已经得罪了方神医,就算现在过了这个坎儿,将来一旦他得势,只怕也会顺手坑我们一把……” “道歉也不能解决这个隐患……除非……” “除非什么?”老爷子也在担忧这个!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就算活了也就几年的事儿,到时候皇帝也不用再顾忌他的脸面了。 有人对叶家出手,皇帝也不会管的。 叶红衣瞥着叶玲儿:“除非,按照之前玲儿自己说的,让他与方觉成婚……这样一来,双方利益联合在一起,他也不好意思对叶家出手了。” “什么?”叶玲儿懵了,没想到还是要将自己送出去。 她下意识反对,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老爷子道:“咦?此计甚妙!” 令她感到惶恐的是,这回,所有人都没有反对了。 就算是母亲,也竟是眼前一亮,有些愉悦地点头。 方觉此人,必会被皇帝瞩目! 之前看他,不过是一个有医术的草民,叶家众人自然是看不起。 可这个人,现在有了潜力,前途无量……那就得另算了。 起码,叶家应该不会亏本了。 在大家族眼中,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直白计算的。 “大姐,这怎么行!”叶玲儿一脸委屈。 叶红衣道:“本就是你自己答应的,还借此羞辱方先生,此事只有这样才能善了!” 在悬剑司多年,叶红衣自然也不是个老好人,她明白什么叫利益,什么叫事理。 这件事情,于利于理,都该将叶玲儿嫁给方觉。 只有这样,才可以尽量消解方觉的怒火,并且让他与叶府合为一体,将来也不会对叶家不利。 而且,叶家还可以借此,提前对一个前途大好的少年下注! “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国公大手一挥,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他对叶红衣道:“你去与方先生商议,先稳住他,等老夫痊愈便去求陛下赐婚……” “这样也好啊……”叶珙笑了笑,十分满意。 “甚好,也省得玲儿夹在那几位皇子之间,一不小心与夺嫡牵扯,让叶家万劫不复啊……” “对对对,真是最好的法子了……” 众人一言一语,堵住了叶玲儿的话头,她觉得自己委屈,更委屈家人并不在意她的委屈。 于是。 等叶红衣走后,叶玲儿便将一纸书信,交给了自己的丫鬟。 “送去秦王府……” 她必须要为自己博一个锦绣未来,一个不确定未来的江湖白衣,如何比得上尊贵的皇亲贵胄? 平日,叶玲儿游走在几个皇子之间,与她交好的有秦王、魏王、晋王。 她觉得秦王更有可能,在将来登上大宝,所以对他更尽心些。但为了保险起见,一直没有认真回应过,毕竟谁也不知道谁会被封为太子。 过早下注,下错了就后悔莫及。 但现在叶玲儿没得选了,她等不了,必须在祖父求陛下赐婚前,尽早将自己嫁出去。 还好的是,现在外面没有传言说,自己曾误会过下嫁方觉的事情。外面人知道的,只是叶家想赖掉一半家产的事情。 …… 秦王府。 “什么,你说玲儿答应了?”秦王萧辰见到叶玲儿的丫鬟,喜不自胜。 因为丫鬟带来了一纸书信,信上满是写着,对秦王昔日情愫的回应。 并且暗示他,尽快让陛下赐婚,也好为老国公冲喜,略尽儿孙之孝。 再三确定,是叶玲儿的笔迹后,秦王简直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喜悦。 作为一个夺嫡之中的皇子,秦王自然不会毫无城府,为了一个女子便忘性。 可是叶玲儿真的很美……而且秦王也看重,叶玲儿代表的叶国公府的势力,尤其是叶国公在军方的威信。 现在叶国公死不了了,只要叶国公站在他这边……秦王认为,他就更有机会,可以登上那个宝座。 当然了……他确实很喜欢叶玲儿。 毕竟肤白貌美大长腿,还自带家世背景,哪个正常男人能不动心呢。 “王爷,我家小姐说,老国公已经在为她物色夫婿……您动作若是慢了,她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奴婢告退……” 等丫鬟走了,秦王冷道:“谁都不能跟我抢玲儿!” “我这就去求父皇……不,不成,还是先去见母妃……” …… 养居殿。 萧平硅正在处理奏章,王丰从远处来了。 “陛下,按您定的次序,今日该淑妃娘娘侍寝了……只是淑妃娘娘突然不适,贤妃娘娘就……” 王丰没有多言,禀告了之后,便带走了殿内所有太监,留下两个宫女伺候。 一阵香风袭入,贤妃打扮精致,缓缓进来。 “淑妃真病了?”等贤妃进来后,萧平硅头也不抬地问道。 萧平硅不傻,他的御医掌握着所有妃子的身体情况,谁病了谁没病,都是清楚的。 贤妃是个聪明的,当即便招了: “陛下恕罪,是臣妾求淑妃妹妹,与臣妾换了日子……” “你用什么让淑妃答应换日子的?”萧平硅问道。 “是臣妾娘家给的一坛老酒,三十多年的女儿红……”贤妃实话实说道。 萧平硅嘴角抽了一下:“这个酒蒙……” 他的妃子,可谓是各有性格,这个淑妃最是放浪形骸,喜欢醉酒。 当年赐名淑妃,不过是想让她淑静一些,但人家完全不听,如今已经是有名的酒蒙子了。 萧平硅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也没有说什么欺君之罪。 但贤妃太了解陛下,她知道陛下还想知道换日子的原因,这也是她的来意。 于是便走到萧平硅身后,为他揉捏肩膀,一边道: “今日,辰儿派府中女眷进宫见了臣妾,他说与叶国公府的二小姐叶玲儿情投意合……得知叶家要为她寻夫婿,便急着想讨个恩旨,求陛下赐婚……” “赐婚?”萧平硅停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婚约,他也得小心对待。 “是的,辰儿说老国公大病初愈,也好借此给他老人家冲喜,说不定他一高兴病能好得快些……” “这……”萧平硅自然知道,秦王母子在图什么。 这不是简单的婚事。 只是他也考虑诸多,叶国公府虽然实权不多,但象征意义极大,皇室理应拉拢。 早先,萧平硅便有想法,要赐婚……但叶红衣已有官职,且是树立的女官典范,不能勉强。 叶玲儿又过于圆滑,与几位皇子都有交情,萧平硅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谁。 若是寻常女子,赐婚是大恩,可叶国公的孙女儿不差富贵,轻易赐婚反而容易离间君臣之心。 必须要知道叶玲儿的意愿。 “辰儿与叶玲儿……当真是情投意合?”萧平硅觉得,贤妃不敢骗自己,但他怕她被亲儿子坑了。 贤妃闻言,递出一纸书信,正是叶玲儿写给秦王的。 “陛下请看,这是叶玲儿给辰儿的私信……” “这,小辈的私信,朕怎么能看……”萧平硅一边摆手,一边却瞄了一眼。 “天下的孩子,都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作为君父,有什么看不得的?”贤妃笑道。 萧平硅抻了抻眉毛:“说得也是……” 看过书信后,萧平硅道:“让悬剑司的那谁……让他来看看笔迹对不对,如果真是叶玲儿写的私信……” “那朕就下旨赐婚,免得被别人抢走了这么个好姑娘!” “谢陛下!”贤妃激动拜谢。 …… 翌日,方家庄。 叶红衣一大早就来了,昨天已经天黑,她自然不能单独来方家庄,多少得注意自己女儿家的名声。 她带着不少礼物,说是来请罪。 两人聊了好半晌,她将态度摆得好,方觉也不好咄咄逼人。 “方先生放心,叶家定会遵守诺言,一半家产已在筹备之中,不日便将奉上。” “还有玲儿,希望方先生不要生她的气,我们已经劝过了,等祖父痊愈之后就会求陛下赐婚……” 方觉愣了:“什么赐婚?” “先生天纵奇才,我家玲儿妹妹是高攀了,但先生放心,玲儿性情温厚……” 方觉被她说懵了。 别啊,你这么一搞,搞得好像我真是觊觎你妹妹,才救老爷子的! 就在这时,典一带着一个叶府的人,站在了门外。 方觉立刻转移话题:“你家来人了?” “是……”叶红衣瞧见叶家下人,便道,“失礼了……什么事?” 叶家来人笑道:“大小姐,喜事啊,大喜事!” “宫中传来圣旨,陛下为玲儿小姐赐婚了!” 卧槽! 这么快? 方觉惊呆了,不是说要等老国公痊愈了再赐婚吗? 太突然了吧? 我……我该准备什么花样的喜服呢? 叶红衣却察觉不对,她知道祖父现在身体状况,是出不了门的,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让别人代求。 “你说仔细些……”叶红衣捏了把汗,看了看方觉,她感觉事情在越变越糟。 叶府下人道:“您前脚刚走,陛下就派王总管来传旨,为叶玲儿姑娘赐婚,许给了秦王殿下……这下咱们家还是成皇亲国戚了……” “诶,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 感觉到尴尬,且无颜面对方觉,叶红衣当即使出一招“晕遁”,气得昏死过去。 她知道,这下弄巧成拙,方觉定然感觉被戏弄了,双方更难以调和了! 第十三章 叶红衣:我不管这烂摊子了 叶红衣被方觉叫那叶府的下人,给带了回去。 马车刚出庄子,典一抱着剑说道:“少爷,叶红衣是装的,她根本没晕。” “我知道。”方觉嗤道,他没想到悬剑司那样的地方,还有脸皮这么薄的人。 “您既然知道,为何不拆穿她,叶家一边想要稳住您,一边却还是欺骗,与皇室联姻……这是故意说给您听,叶家现在有皇族背景了,让您识趣一些……” “显然她不知情,也是被坑了,我羞辱她又有何用。” 典一的话,方觉自然早就想到了。 他默默点头,脑子运转起来,感觉这件事情透着古怪。 在知道自己帝尊阁的背景后,叶家还敢这么搞,方觉是不太相信的。 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两个人,做了一些小动作。 一个是叶玲儿,还有一个是秦王。 “事已至此,叶家只怕也会顺水推舟……原本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人……” “只是他们几次三番打我的脸,若是我丝毫不加反击,就显得我太软弱可欺了……” 铮—— 典一顺势抽剑,一脸杀气,兴奋地道:“少爷终于要反击了吗?要杀谁,我马上就去斩了他!” 方觉白了他一眼,看得典一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将剑插回鞘内。 然后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方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金陵城:“叶家、叶玲儿、秦王……” 在自己的计划中,这些目标原本都不是敌人,可是料错了叶家后人的品性。 救一个叶国公,反而将叶家救成了仇人,这实在是超出了预料。 “死老头儿应该知道,叶家都是些什么人,为何不提醒我?” 来的时候,方觉看过了帝尊阁搜集的京城情报,其中关于名门望族的详细资料都有。 唯独叶家缺少很多。 现在看来,那老头儿故意的。 典一没开口,他可不敢编排老阁主。 …… 叶府。 砰—— 叶红衣一脚踹开了正堂,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叶家人面前。 在马车驶出方家庄后,她就已经不晕了,一路纵马疾驰而回,满身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谁!” “呃……” 叶家众人先是一惊,看见是叶红衣回来了,一个个表情各异。 都有些尴尬。 唯独捧着圣旨的叶玲儿,还沉浸在脱身的快意,与攀上皇子的得意之中。 这次,她敢直视叶红衣的目光了,因为她有了靠山与退路,有恃无恐。 “谁……能给我一个解释!”叶红衣冷冷地看着叶家众人。 老国公沉默着,坐在床头。 事已至此,圣意不可违,皇帝也绝不会朝令夕改,这门亲事已经定了。 叶珙、二公子、长孙、以及叶家的两个儿媳妇……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告诉叶红衣,他们的想法又有些变了。 “红衣……这是圣旨,并非我们可以影响……”叶珙咳道。 “是啊,谁知道陛下会赐婚呢,这太突然了,我们也不知晓,否则肯定不会让你去……” 长孙笑道:“大姐,这可是好事啊,与秦王殿下联姻,咱家也算有了皇室背景,就算将来祖父……咱们家也不会轻易落败,更不需要忌惮那方觉了!” “就是,这买卖我觉得更划算。” 众人附和。 叶玲儿得意地笑了。 她敢这样做,就是知道叶家人都会支持自己。 一个还没看到将来的白衣,与一个得宠的皇子,傻子都知道该选谁。 只是做之前,不能让家人知道,叶玲儿知道叶家众人看重利益,但叶家还是有一个人讲理的。 那就是叶红衣。 纵然是国公老爷子,也没她讲理。 “呵呵……”叶红衣笑了,有些冷,她看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叶玲儿身上。 “真是巧合?还是人为?” 叶玲儿挑眉:“当然是巧合……” “你知道悬剑司是干什么的吗?”叶红衣反问道。 众人一愣,随后脸色有些惊变,生怕叶红衣干出什么事儿来。 这些年,多少名门望族,因悬剑司的一纸证据,轰然倒塌。 可以说,只要是悬剑司想查的案子,还从没有查不出来的。 叶玲儿有些慌了,怕彻底惹毛这个姐姐:“我,我没有犯法!” 没犯法? 所以我拿你没办法? 叶红衣得到了答案:“所以,真是你做了什么?” “我……” 见妹妹这个姿态,叶红衣哪里还不知道,今日这一幕都是叶玲儿干的好事。 几次三番被欺瞒,叶红衣此刻,已是积满了愤怒。 最令她感到失望的是,祖父居然也一言不发,似乎也在为自己死后做打算……皇室确实是个很好的靠山。 从利益出发,这是对的。 但是从叶家的门楣,以及做人的准则上,叶红衣不敢苟同。 “看来,你们都已经达成了默契……” 叶红衣失望道:“既然我说的话,各位不当回事,那以后也不要再找我议事了……方神医那边,你们自己想办法挡吧,我不管了。” 说着,便踹门而去。 留下叶家众人,或喜或……大喜。 “唉……”老国公一脸愁色,又有些喜色,他知道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又摆了方觉一道。 但他也没办法拒绝,圣旨已下,谁敢抗旨? 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皆大欢喜……除了那位方神医,与叶红衣,感觉受到了戏弄之外。 “爹……”叶珙提醒道,“稍候秦王府会来下聘,宫里的赏赐也会陆续送来……” 老国公良久才道:“你去准备吧,我管不了你们了……” …… 回到悬剑司,叶红衣又陷入两难。 事情变得很复杂了,一边是帝尊阁与道理;一边是家族与利益…… 她为人刚正,可也终究做不到,为了别人的正理,去伤害了自己的家人。 不过悬剑司不同,这里的人必须没有私人情感,审查天下,否则就是尸位素餐。 叶红衣刚回来,她的下属便将叶玲儿派丫鬟去秦王府送信的事情,禀告给了她。 赐婚一事上,叶玲儿的操作并不涉嫌欺君,也无违国法,叶红衣可以不将此事内情禀报给皇帝。 “陛下上次,已经质疑我藏有私心……” 叶红衣在纠结,是否要将这件事情,完整告诉皇帝,悬剑司算是皇帝的耳目与鹰犬……欺瞒终究会被戳破,到了那时自己就渎职包庇了。 思虑良久之后,叶红衣还是写了一封密函。 是密函,不是奏章,走悬剑司的渠道,不走内阁正规程序。这样一来,消息不会传出去……至于皇帝知道后会不会讲出去,那就不是叶红衣能管的了。 不过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叶玲儿都已经得逞,皇帝不可能会撤销自己的圣旨,叶家的确已经成功与皇室联姻。 “只是……方觉这个天下奇才,会如何应对……” 叶红衣感觉脑仁疼,叶家这次得罪的方觉,背后可是有帝尊阁的支持的,这样的人物只怕忍不了这几次三番的戏弄。 “只希望,他不要用江湖手段来解决……” 几次见面,叶红衣早已试探过,方觉根本不会多少武功。 这样一个人,独自从太皇山下来,能活着走到京城,那是不可能的! 帝尊阁老阁主的亲传弟子,肯定是有高手庇护的,万一他这口气压不下去,派人刺杀叶家人…… 想到这里,叶红衣终究难以绝情,整理了这两日落下的公务后,便朝着城外而去。 第十四章 方觉:我来我见我想改变 方觉正在挖土豆,他要看看长得如何,这次育种是否达到自己的预期。 金陵的日头,也不算温柔,这个时节务农的人,注定是要满身汗水的。 “少爷,这些粗活儿,交给下人去做不就行了,您累着了怎么办?”典一有些心疼道。 下山时,老阁主可是说过,方觉少一根头发丝,他都得挨一顿胖揍的。 方觉挥汗如雨,却道:“这算什么累,那些农民才算苦累,烈日下镰刀都挥出火星子了,一年下来也剩不了粮食,甚至养活不了一家人……” “与他们相比,我不过是体验生活罢了。” 虽然方觉是黑户,但早已被老阁主解决,他如今在天下七国,都有户籍。 还不是贱籍。 有帝尊阁财力支持,以及自己一些挣钱的小点子,如今的方觉家产其实很丰厚了。 “典一,你知道吗,少爷我正在做的事情,有多大的意义?” 方觉觉得,应该给自己的亲信,透露一些东西了。 免得这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在玩儿泥巴,那就搞笑了。 而且说给他听,也有让他注意保护这些东西的意思。 “锄地?挖土……这能有多大意义?” “强身健体?” 典一摇了摇头,觉得这既不算练功,也不算耕耘,有点儿玩闹的意思。 方觉笑了笑,指着这一片土豆:“这些苗下,是整个天下百姓的未来。” “这倒是,民以食为天嘛……”典一点点头。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些东西若是传出去,天下百姓都不会挨饿了,他们每年还可以富裕不少粮食。” “这怎么可能呢……” 典一摇了摇头。 方觉笑道:“不相信少爷的本事?” 典一不信:“少爷,且不说您这东西,是否有那么大的产量……就算产量真的惊人,老百姓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好。” “嗯?”方觉意外了一下。 “天下百姓过得不好,一是天时,二是苛政杂税猛于虎……就算您能让老百姓种出更多粮食,不过是让粮税提高一些,老百姓依然不会过得富足……” 典一摇头道:“自古以来,皇帝就不想让老百姓过上太好的日子。” 这话…… 太对了。 看来在帝尊阁多年,典一也是读过不少书,并非没有见识。 方觉笑了笑:“所以,我才会亲自来金陵,而不是直接将这些东西散播出去……” 我当然明白,老百姓为什么过得不好。 肉食者鄙! 为了稳固皇权,为了世代富贵,当权者并不希望老百姓过于安逸。 只有百姓为生活劳苦,为几粒碎银奔波,搞得无心思考,无暇思变……江山社稷才能稳得住。 人一富足,一安逸,就会思变,思不足,思天下风云…… 愚民、穷民,是封建社会的两大法宝。 “少爷,这也是老阁主与我都不明白的……您在帝尊阁上多好,为何要来这俗世?” “虽然这里是繁华,但哪里有太皇山安逸自在,在这里勾心斗角,很不痛快!” 是啊,帝尊阁上自有一番悠闲自在。 可是…… 方觉笑问:“你当真觉得,我是为了这里的繁华,为了位极人臣才来走这一遭?” 典一摇头,他在帝尊阁时,可是亲自听过少爷与老阁主讨论天下的。 在他看来,少爷乃是文曲星下凡,有诸多超越时代的见解,令人醍醐灌顶,甚至惊为天人。 如此之人,不该贪图世俗享受,应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才是。 犹如谪仙一般。 放下锄头,拄在锄把上,方觉问典一:“你知不知道,各国的百姓过得如何?” “这……”典一一愣,摇了摇头,“这与我何干?” “对……与你何干……” 天下很多人,尤其是吃得饱饭的人,都是这个想法。 在我之上,众生平等;在我之下,皆是蝼蚁……蝼蚁的死活与我何干呢? 方觉笑了笑:“可是我不一样,我来了,我看见了,觉得这个世界不该这样,所以我想管一管!” “少爷想怎么管?”典一神情微动,紧了紧手中剑,竟觉得被少爷说得热血了起来。 “这个世界,原本可以与我无关……但我既然来了,我不想白来一遭。人生须臾百十年,我要做的事情任重而道远……” 典一点头,正色道:“少爷放心,有我在,至少能保护您活到八十岁!” 嗤—— 方觉忍俊不禁,信了典一的承诺,这个世界的顶尖武者确实能长命百岁。 典一的年龄,比方觉大不了十岁,等到方觉八十岁,他确实还可以干架。 “对了……” 典一突然想到什么:“少爷,叶红衣来了。” “啊?”方觉瞪他一眼,“怎么不早说?” “那什么……您一说起话来,我就给忘了。” …… 当说完此事内幕后,叶红衣尴尬地看着方觉。 她还以为,方觉不会见自己,此时心中庆幸,看起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方觉一开口,她就知道不是这样。 “叶姑娘身居悬剑司,与叶家早已做了切割,叶家的事情自然不会与你商量,此事在下知道该挂在谁身上。” 方觉似乎很大度。 放心,我不会记恨你的,冤有头债有主。 叶红衣心头“咯噔”一下,她知道方觉的意思。 进悬剑司的人,都不在各自家谱之中,早被除名了。 因为悬剑司的人,不能有亲人宗族,这是一个态度,表示今后执法必然刚正不偏颇……也是在表示,不论得罪了谁,也不能迁怒其亲族,一概责任自己承担。 比如叶家的人造反,叶红衣可以不被株连,反过来也是一样。 悬剑司的官员,必须有绝对的独立性,这也让悬剑司成为了,最具有权威的执法部门。 除了皇帝,谁也不能在悬剑司里法外开恩。 这也是之前皇帝质问叶红衣,是否还藏有私心的深意,若是有私心,趁早离职。 “方先生,我……”叶红衣微咬了咬唇角,她知道叶家这次惹毛了这位奇才。 她紧了紧手中的宝剑,心中思忖怎么挽回,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办法。易身而处,她觉得自己也无法原谅,多番戏耍自己的人。 “叶姑娘冷静点儿……”方觉见她好像是要出手,便想震慑她一下。 叶红衣连忙松开:“先生别误会……” 方觉指了指边上的典一: “给姑娘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上宾,跟我一同从帝尊阁下来的,典一。” 典一抱拳道:“在下见过叶大人。” “高手榜第四的典一?”叶红衣瞬间联想到。 瞪大了眼睛,叶红衣心头感觉愈发不妙,帝尊阁居然派这样的高手,贴身保护一个少年! 同时,叶红衣也明白,方觉只怕是故意的,好让自己与叶家知道。 只是不知是威胁,还是在提醒叶家,不要作死。 叶红衣此事心头震动,思绪被影响了,久久不能平复。 …… 等叶红衣走后,方觉对典一道: “来京城这么久,手痒了没?” “嘿嘿,少爷真了解我。”典一挠了挠头,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打架了,很是无聊。 方觉点点头:“那就去找人耍耍。” “少爷要我杀谁?”典一惊喜莫名。 “……” 看见少爷那无语的眼神,典一便知道自己又想多了。 “不要老想着杀人,这里是京城,不要太有江湖气了。”方觉无奈道。 “是……” 方觉递出一张纸条,道:“这上面是京城各方高手的地址,你轮番上门挑战一番,让人知道你是我的人……” “哦,明白了,少爷是要展示武功,免得有宵小之辈铤而走险,您觉得麻烦是吧?” 典一终究是个江湖人,虽然读过一些书,但还是不太懂一些事情。 方觉没有解释太清楚,笑道:“出手果断一些,赢得越漂亮越好,但注意不要打死打残了,我要的是名声不是招恨。” “好嘞!少爷您瞧好吧,我一个个都给他们撂倒……对了少爷,我能去挑战肖朝国和莫渊吗?”典一搓了搓手,终于可以奉旨干架了! 对他来说,方觉的话,就是圣旨,这是老阁主下的令。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来访 京城出了一件大喜事。 那便是陛下的四皇子秦王,与叶家二小姐叶玲儿,大婚在即。 这件事情惊动了整座京城的富贵人家。 不过这些热闹,是在俗世人眼中,而金陵武学界,也在这两日出了个大新闻。 一个黑衣剑客,单人独剑,在一天之内挑战全城高手,全都速胜! 他留下了名字,正是那位高手榜上新出现的人物。 “典一?” “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原来他在金陵啊……” 不少人想要切磋一下,或是干脆上门挑战,但得到消息的同时,他们也受到了被典一挑战过后的那些高手下场。 “我有幸见过一场,典一与罗池的对战,那典一只出了三招,排在天下高手前二十的罗池便伤败。” “此人在一日之内,连续挑战数十位京中高手,是在高调宣布自己的存在,还是受人指使?” “各位,我有一个独家消息,这个典一可能是方觉的人。” “方觉?奇才榜那个方觉吗?” “还有第二个人,敢叫这么名字?……” …… 宫中,御书房。 砰—— 萧平硅砸掉了密函,望着面前的秦王母子,面色阴沉。 叶红衣的密函,被萧平硅看到时,他立即便后悔成全了这门婚事。 按照叶红衣所述,那个叶玲儿可不是什么良人,虽然声誉清白,但为人颇有指摘之处。 这样的一个女子,若是嫁入皇家,只怕将来会是祸水。 “陛下……” “父皇?”秦王很不理解,他今日是来谢恩的,没想到却被皇帝老爹糊一脸。 贤妃神思敏捷,拉着秦王跪下来,委屈地请罪:“不知我们母子做错了什么,令陛下如此龙颜大怒……” “……”萧平硅怒火渐渐平息,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密函的消息不能告诉他们,并且已成定局,无法更改的事情再恼怒也无用。 “好生准备婚事吧,不要委屈了叶家。”萧平硅摇了摇头。 将这母子俩斥下,王丰前来禀报。 “陛下,莫统领与肖首座求见。” “宣。” 片刻后,京中最强的两位武学高手,一同站在了皇帝座下。 王丰陪在一旁,满额都是冷汗,心中觉得陛下有些冒失。 这两个人若是联手,天下莫有能挡之的高手,陛下居然冒险同时接见两人……这要是出事,我可怎么挡得住…… 不过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陛下的莫大信任,王丰时刻准备着。 “陛下……” 二人拜见。 “二位爱卿免礼……” 萧平硅道: “近日京城中出现了一位高手,二位已然听说了吧?” 肖朝国看向莫渊,莫渊自然先开口: “陛下若是说,那个四处挑战的江湖高手,臣已然知晓了。” “悬剑司也有所探听,那人正是今年高手榜上的新人,排在第四的典一。”肖朝国随后禀报道。 这些事情,悬剑司已经上报过了,这也是萧平硅将二人传来的原因。 莫渊皱眉:“陛下提及此人,可是他有违法乱纪之处,需要臣与肖大人合力缉拿吗?” 作为天下第一,莫渊有自己的自信,与一些傲气。 一个第四的典一而已,莫渊自己就可以拿下,何必多喊一个肖朝国来? 肖朝国反应过来,笑道:“陛下若有此意,传唤莫统领即可,臣倒是有些多余。” “……”莫渊有些不善言辞,但也听得懂话,解释道,“肖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肖朝国笑了笑。 我信你个鬼,你就是这个意思!瞧不起谁呢? 看着二人拌嘴,萧平硅摆手按住他们话头,而后道出意图: “叶红衣已经禀报过,这个典一正是时下金陵的那位方神医的护卫,他如此高调行动,应当是受了方觉的指派……” “方觉?”莫渊有些诧异,肖朝国倒是早就知晓,叶红衣也向他禀报过了。 在悬剑司里,一应大小事情,都要层层上报,没有秘密。 “那位所谓的天下第一奇才?”莫渊微讪,有些觉得可笑,哪有一榜只一个人名的? “难道是这位方先生,有什么不轨意图,陛下有些担忧吗?”肖朝国问正事。 萧平硅道: “这个方觉,救了老国公,但因叶家人藏了私心,多次戏弄于他……朕是担心,此人年少轻狂,手中又握有典一这样的高手,万一……” 这么一说,两人都懂了。 莫渊道:“陛下是怕,这个方觉派典一去害了叶家人?” “那臣立刻去震慑他一番,叫他们不敢乱来!” 肖朝国点点头,他知道陛下就是这意思,也附和:“臣也愿前往。” “你们也不必如临大敌,这方觉故意让典一挑尽金陵高手,应该是不会贸然出手,只是在借此震慑叶家……此人乃是帝尊阁钦点的天下奇才,你们二人不得无礼,去一趟就是了……” 萧平硅不担心肖朝国,但他担心莫渊太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与方觉闹得不可开交,索性言明。 …… 叶府。 方才老国公的旧部来过了,一个如今在兵部任职的文书。 文书并不突出,但是这个文书,可以接触到兵部记录的,京城大小江湖高手的信息。 按照大夏国的律法,所有来京的江湖高手,都必须在兵部记录在案,否则将以涉嫌谋逆或是意图刺杀的罪名进行调查。 为了省去麻烦,江湖人士还算遵守这个规矩。 而就在今日,那个挑战了京城许多高手的典一,去兵部注册了,暂住地址居然写得是城外方家庄。 在知道叶家与方觉闹翻的消息后,这个文书便来拜见老国公,希望叶府能防备这个天下第四的强者。 那文书走后,叶家人聚在正堂,这次没了叶红衣在场。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得出彼此眼中的恐惧。 “爹,这下咱家怎么办……” “可恶,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那少年难道早料到了今日?” “那可是高手榜第四……京城只有莫渊与肖首座可以抗衡……若是前来刺杀……” 之前叶家有恃无恐地欺辱那少年,无非是觉得,纵然对方再有名声才华,也威胁不到自己。 京城之中,巡防营日日巡查,禁军随时待发,谁也不敢聚众闹事。 可他们没想到,方觉身边居然有一个天下第四的高手。 这种人若是处心积虑想杀谁,除了皇帝之外,基本都可以得手。 “现在知道怕了?”老国公冷冷地看着儿孙们,觉得一个个怂成狗样,不堪大用。 若是人家真要刺杀,还能先告诉你,典一是我方觉的人,你们赶紧防着点儿? “放心吧,巡防营的统领是我的旧部,我可以让他多照看一下叶家……都滚吧,老子要休息了,不想看见你们!” …… 方家庄。 叶红衣又来了。 她有空就来,守在庄外,打算盯住典一。 叶红衣担心方觉万一发怒,让典一去做什么,她也好能及时救援叶家。 不过今日午后,叶红衣藏在庄外,却被奉命前来的莫渊与肖朝国二人逮住。 “你藏在这里做什么?”肖朝国无语道。 “我……” “算了,一起去吧,她好歹也是榜上有名的高手。”莫渊道。 肖朝国点了点头。 叶红衣诧异道:“二位大人专程来方家庄,有公务?” “算是吧……”二人相视一眼,都有些期待,这个新出现的天下第四,武功是什么路数。 第十六章 吃人嘴软 “三位大人请坐。” 方家庄正堂,方觉在此待客。 对于莫渊与肖朝国的到来,方觉丝毫不意外。 让典一去挑战京城高手,就是故意想让皇帝注意到自己,他必然会担忧,派人来警告自己一番。 而莫渊与肖朝国,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叶红衣又又又……来了,让方觉有些意外。 她站在两位大人身后,与那魁梧的两人相比,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 明明是个脸皮薄的,却能为了家人,屡次让自己尴尬难堪,倒也是个人物了。 莫渊看向站在方觉身后侧面的典一,道:“这便是典兄?” 在他眼中,没有方觉,只有同为高手榜上的典一,才是人物。 这个方觉,还不够份量。 至少,没展现出来。 “啪啪……”方觉拍了拍手。 方家庄的丫鬟们,便端着美味佳肴,摆在了各自的矮桌上。 “这……我们吃过午饭了,方先生不必麻烦了。”肖朝国摆手道。 莫渊也是摇头,他们这样的人,不能轻易在外面吃东西,尤其是不认得的人。 不试毒,后果严重,试毒显得不信任,会让关系疏远。 所以他们才都在午后才来。 “三位贵客不必客气,这些东西乃是在下弄出来的,在整个天下除此之外都吃不到,还请品鉴。” 说着,让人倒了几杯酒,自己先饮一杯,以示无毒。 见状,几人也不好再客气。 “这么稀奇?”莫渊倒是有些怀疑。 肖朝国更是心中暗笑,但表面不嘲讽,他也觉得不过是做了个什么新花样,天下之大什么烹制方法没有? 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那我可要尝尝。”莫渊直接表示自己不信。 于是三人下筷。 品了一口,而后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与惊诧。 “这是何物?”莫渊指着一盘土豆丝,“酸辣爽口,很不错。” 他脾气直,不喜欢弯弯绕,不喜的东西会表现在脸上,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会直言。 方觉答道:“此物名为土豆。” “土豆?”肖朝国看向自己吃的那盘菜,“方先生,我这又是什么美食?” “以玉米加上猪肉,剁碎了灌入细肠中,熏好了切来炒的……” “哦……何为玉米?”肖朝国想了想,本想展示一下,作为悬剑司首座通晓天下的博闻强记,但却愕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个玉米。 天下间,存在这样的东西吗? “嘶——辣,好辣!”叶红衣突然红了脸,实在是憋不住,喊出声来,猛灌了一口酒才好些。 方觉瞥了一眼,才发现她吃得是泡椒凤爪,这傻姑娘吃了一口小米辣…… “红衣,不得无礼!”肖朝国见自己徒弟,如此没有礼数,顿时感觉有些脸红。 叶红衣争辩:“师父,确实辣……” 莫渊见状,有些感兴趣地也夹了一筷子。 “莫大人,要夹那种……对。” “这有什么辣……嘶!辣!快给我水……” 莫渊也憋不住,一口下去,他还嚼得稀碎,当时就感觉舌头不是自己的了。 “噗……”典一没忍住,他第一次与少爷吃饭,也被这样捉弄过。 当时还以为自己被下毒了呢…… 不过在场的三位客人,都是高手,各自暗暗已经用法子验过毒了,才敢放心入口。 可既然无毒,怎么这么难受? “有这么辣?”肖朝国不信,他也试着夹起一粒小米辣,然后慢慢咀嚼起来。 呃! 突然愣住。 莫渊与叶红衣瞧着他。 “肖大人,怎么样?” “师父你辣不辣?” 肖朝国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对面的方觉与典一,强行笑着嚼碎了辣椒咽下,整个过程面不改色。 “辣?” “有什么辣的,就这?”肖朝国淡然自信地笑了笑,但他藏在桌下的那只手,差点把桌腿捏碎。 叶红衣将信将疑地瞅着师父。 莫渊更是颇为赞赏地,向肖朝国竖起一个大拇指。 “肖大人好强的定力。”方觉笑着拆穿,众人都看到了,肖朝国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事已至此,肖朝国知道藏不住了,才猛喝了几口酒。 “我承认,是很辣口,舌头已经麻了……” 方觉笑了笑,道:“这是辣椒中的上品,用来调味佐料的,并不是食材主料。” “呃,辣椒是一种可以替代茱萸的佐料。”方觉补充道。 “我说嘛……这味道类似茱萸,但更醇厚,更辣……”莫渊点头评价道。 叶红衣古怪地看着方觉,她已经察觉到了。 “方先生准备的食材,都是我等未曾见过的,难道是从帝尊阁带下来的宝物?” 提到帝尊阁,莫渊与肖朝国也都正色起来,看了典一一眼。 来意他们可没忘。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方觉热情好客,并不像是那种跋扈之辈,应当是不敢刺杀朝廷重臣家眷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都是我拜托老阁主,派人寻遍天下才找到的。”方觉点了点头。 藏在帝尊阁那三年,方觉并没有闲着,将日后要用到的东西,都从天下各处找来了。 好在帝尊阁眼线遍布各处,只需要画图再配上文字说明,大部分要找的东西都可以分别在各国找到。 而今日送上这些东西,招待这几位贵客,无非是想借他们的口,转告给宫里的那位罢了。 “帝尊阁遍寻天下,为先生寻了这些东西……先生与帝尊阁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呐?” 肖朝国敏锐些,他擅长揣度人心,皇帝的话他都听得懂,怎能听不出这方觉的弦外之音呢。 此人故意展示自己与帝尊阁的关系,难道是个什么关系要紧之人? 莫渊则是在意表面含义:“既然这些东西如此贵重,先生却拿来招待我等,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原本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的,可人家太客气了,请咱们吃这么稀罕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呢…… 于是莫渊多吃了几筷子。 这么稀罕的东西,不多吃点儿,以后可吃不着咯! “哈哈……”方觉见状,笑道,“莫大人不必如此,若是大人喜欢,稍后归去时,可以带一些回府去烹制。” “当真!?”莫渊眼前一亮。 且不说这些东西美味,先说这稀奇,就是一种格调,身居高位的人就喜欢用这些东西彰显身份。 到时候请一些朋友来府里,吃上这高大上的土豆丝、玉米肠以及什么辣椒……那一下子不就被我装到了嘛? “如此珍贵之物,先生真是慷慨。”叶红衣苦笑,她已经明白,人家方觉压根就没贪图过,叶国公府的那一半家产。 有帝尊阁通力支持,这样的人怎么会缺钱。 “……”三人之中,肖朝国却想得远了些。 他知道叶红衣来过这里,但却没有受到方觉如此招待,可见此人是故意冲着自己与莫渊来的。 习惯了阴谋诡计,肖朝国下意识就去想,这个方觉送出如此珍贵之物,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图什么? 但凡做事,必有所求。 非名即利,非善即恶。 自己有什么可被此人利用的价值呢…… 至于莫渊,肖朝国根本没想过,方觉会图他什么。 毕竟莫大统领的虎,是全金陵城都知道的,这个禁军老大如果太聪明,皇帝是睡不着的。所以才选了武力超强,却不善谋略的莫渊,来做这个禁军统领。 对于这样一个人,你想算计他什么,基本上不太可能。 因为他一旦感觉到不对劲,就直接上门揍你了。 …… 吃了饭,饮酒微醺,二人暗示了一下典一的事情,便准备回去了。 方觉便以赠送特产为由,让叶红衣与两人跟随自己,朝着庄子上的田里走去。 正熟着的玉米,比人略高,经过方觉数年育种,已经得到了这种比较好的品种。 玉米地旁边,种着土豆与各种辣椒,这些东西早在方觉来到京城前,便已经被种在了这里。 这个时节,正好都可以收获。 还有更多东西,不在这片区域,不过方觉并不打算一下子全拿出来。 他要一点点露给皇帝陛下,让他知道自己“奇”在何处。 “来人,挖些土豆,摘些玉米和辣椒……再装好了,让三位大人好带走。”方觉吩咐道。 早在一旁守着的家丁,拿着锄头或篮子,上前开始劳作。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方先生真是太客气了……”莫渊一脸喜悦,他来时没有带礼物,却要带礼物回去,怎么都显得失礼。 肖朝国也是,他看了看叶红衣,师徒俩比莫渊思虑多些。 二人靠得近些,窃窃私语。 “徒儿……咱们这……算不算受贿啊?” “不算吧?”叶红衣一脸正气,“方先生算是帝尊阁的人,来自帝尊阁的馈赠陛下都会开心收下,咱们不收得罪了人……陛下会恼怒的。” “哦,对,是这样的……”肖朝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师徒俩一个眼神便合计好了。 他们都向宫里看了一眼。 事后给陛下送些去! 嘿嘿,陛下都同流合污了,我看哪个不长眼的御史敢参我! 临走时,方觉嘱咐了一句:“这些东西过于珍贵,不好直接示人,遮掩些带回去吧。否则人人都问我要,怕是给不起。” “方先生所言甚是。”众人拿了人情,这点要求自然要答应。 第十七章 御史台第一喷子秦时益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具本弹劾悬剑司首座肖朝国肖大人!” 奉天殿上,皇帝刚表示无事退朝,御史台第一喷子便参上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今天他胆子大到,连肖朝国都敢弹劾了。 我特么…… 肖朝国气得龇牙,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时益,却完全不被对方理睬。 “这……” “秦大人要干什么……” “敢招惹悬剑司,秦时益真有胆魄……” 满朝大臣叽叽咕咕,对这个喷子有点佩服了,那特么可是悬剑司啊,你疯了啊去参肖朝国? 难道这个喷子,拿到了什么要害证据? 龙椅上。 萧平硅瞥了一眼肖朝国,心想这货干什么了,居然被御史台抓到了把柄? 平日里,肖朝国可是很爱惜羽毛,他身居高位更需要自省,从没被查出干过什么不法之事。 “秦爱卿要弹劾肖爱卿?” 萧平硅笑了笑:“不知是什么罪名?” 他还真好奇,肖朝国怎么被抓住痛脚的。 秦时益正色道:“臣得线报,昨日肖大人去了城外方家庄,空手去满载而归,可见是收受了方家庄主人的贿赂,或是欺压方家庄令人献出财宝……” 此言一出,在场百官皆是揶揄。 一个个面色古怪地看着肖朝国。 你也有今天? 哈哈,被逮到了吧,你个酷吏,看这次怎么收拾你!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而萧平硅、肖朝国,以及护卫在龙椅旁的莫渊、王丰等人,都有些神情古怪。 因为昨日肖朝国回来,便将东西送入宫中,皇帝晚膳还品尝过了。 这秦时益状告肖朝国受贿,那岂不是说……朕也受贿了? 萧平硅满脸惊疑,看向肖朝国,瞪他一眼……你真是巧取豪夺了? 肖朝国无奈,出班对策: “回陛下,臣昨日确有从方家庄带回礼物,但并不是什么财宝,只是一车瓜果蔬菜而已……” 秦时益冷哼:“瓜果蔬菜,用得着遮遮掩掩,都不示人吗?” 他料定了,那是宝物,不然肖朝国不必遮了货物。 见此,肖朝国只好道:“秦大人,那一车果蔬,多半都送入了宫中……是那方家庄的主人方觉,以帝尊阁的名义,献给陛下的礼物。” 根本没这回事。 但肖朝国也不好,直接说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岂不是皇帝也参与受贿了? 话可不敢这么说…… 反正那方觉,也是有意让自己转送给陛下,让他背个锅合情合理……昨夜回去之后,肖朝国便已经想明白了,那些东西肯定是方觉故意送的,想让陛下知道。 “哼,方觉乃是帝尊阁新榜奇才,他要送礼物,怎会只是一些寻常果蔬?” “怕不是肖大人收了好处,却不敢承认吧?”秦时益战力强大,此时还在输出,向前道,“陛下,臣请搜查肖大人住所与悬剑司,定能找到他受贿的证据!” 卧槽!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肖朝国脸色剧变,秦时益,你特么好狠啊! 他肖朝国是谁?悬剑司首座,掌管天下悬剑司分舵共计数万眼线谍报,这样的一个职位…… 他经得住查个锤子! 哪怕没有什么要命的错漏,但肯定也有一些黑手,或是不便见光的黑活,一搜准出事儿。 “陛下!”肖朝国连忙看向皇帝。 陛下您得向着我啊! 不然咱俩干过的那点儿事儿,可要人尽皆知了,到时候影响到您的光伟形象如何是好? “咳咳……”萧平硅咳了咳。 作为皇帝,他并不呆傻,已经看出秦时益的目的,昨日的破绽只是个攻击点,秦时益想要的是彻查肖朝国此人。 可是萧平硅知道,肖朝国经不住查。 别说肖朝国了,满朝大臣谁是完全干净的? 可以说一个没有…… 而且只因一个御史谏言,便轻易彻查一个大臣,这会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 不过此时,朝堂上事情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 “陛下,臣御史台张建之,附议……” “臣附议……” 一半朝臣,居然都迎风倒,要求如秦时益所言,彻查肖朝国。 萧平硅见状,便明白这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针对肖朝国的反击。 近年来,悬剑司法办了不少朝臣,一个个查有实证,但肖朝国依然被朝臣所不满。 干公检法的人,自古以来都是最得罪人的,尤其是悬剑司这样有权的部门。 肖朝国树敌大半个朝堂,这话一点儿不夸张,可这也是他被皇帝宠信的原因。 皇帝需要一个威慑百官的机构,需要一个酷吏为自己办事拉仇恨。 肖朝国干得很到位,萧平硅表示舍不得抛弃。 “诸位爱卿……这是要逼宫吗?”萧平硅语气淡然,森冷到让众人无法呼吸。 此言惊四座,百官都吓得跪下。 莫渊顺势踏前一步,面向百官,握住了手中剑柄,作势要护驾。 “臣等……不敢……” 秦时益暗叹一口气,知道这次是搞不掉肖朝国了,毕竟自己通篇都是表述,没有任何佐证。 但老子是御史,就是干这个的,没证据我也敢喷。 万一皇帝想搞悬剑司了呢?那我不就成功了么……管它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试试呗…… …… 散朝后,秦时益在一干朝臣的赞赏下,得意地出宫去。 肖朝国却被皇帝留了下来。 百官皆是喜悦,庆贺一场胜利。 “那肖大人只怕要被训斥了。” “虽然没抓到证据,陛下也维护了悬剑司,但应该可以让陛下怀疑了……” “这种事情再来几次,肖朝国就死定了!” “可惜啊,秦大人,下次咱们务必一击而中……” 秦时益却道:“什么咱们?风闻奏事,乃是御史台的权力,与各位不相干,别咱们咱们地,咱不熟!” 众人佯怒,却也知道秦时益是在避嫌,御史不能结党,否则就失去了纯粹,不会被皇帝取信了。 …… 奉天殿。 肖朝国看了看龙椅上的皇帝,又敲了敲一旁带刀护卫的莫渊,以及持着拂尘靠皇帝最近的王丰。 就他一人跪着。 “陛下,您是知道臣的,臣没胆子敢作奸犯科啊……臣冤枉啊……” 肖朝国打算哭诉一场委屈,咱干一辈子没有功劳有苦劳,陛下总不能就这样收拾我吧? 却不料,皇帝白了自己一眼。 “行了,百官都散了,你装委屈给谁看?”萧平硅无语地道。 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哭起来怎么娘们唧唧的。 “陛下,肖大人确实不算受贿吧。”莫渊都看不下去了,觉得秦时益有点儿欺人太甚。 但那个喷子,平日里行事小心,根本不给人口实,就算是皇帝也难拾掇他一顿。 “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肖朝国连忙起身,他知道自己没事了。 正要告退,却听皇帝道: “方才秦时益虽然咄咄逼人,但他有句话没说错。” “陛下,他说什么了?”莫渊不解。 王丰滚了滚眼珠,却也没开口。 肖朝国也假装不懂。 “他说得对,方觉乃是帝尊阁看重之人,他要送东西给人,还是给你们这样的重臣……绝不会是简单地送几个瓜果……”萧平硅眯起眼,看向肖朝国与莫渊。 莫渊还没明白。 肖朝国已经过度解毒,当即又跪下:“陛下,臣真没拿别的啊,那方先生真的只给了这些果蔬而已,臣没私藏啊……” 他太委屈了呀,没想到秦时益这么闲,为了一车瓜果也要参他一本。 而且还被皇帝冤枉,自己私藏了帝尊阁送的宝物。 关键是,这听起来居然很合理! “对啊……”莫渊后知后觉,也认为秦时益这话很对。 再珍贵美味的瓜果,终究比不得财宝,方觉这点东西怎么好意思送出手呢? 这就让肖朝国更慌了,生怕被皇帝怀疑然后彻查。 “难道是,方先生给的这些东西有深意?”莫渊疑惑道。 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这话提醒了在场的三个聪明人。 “一些吃食,能藏着什么深意呢……” 萧平硅也有些百思不解,于是道:“传令,让御蔬署的人看看那些果蔬,有何奇特之处。” 第十八章 朕要立刻知道产量 御蔬署,乃是宫中职位,掌管皇家私苑瓜果粮蔬。 算是皇家私田的管理机构。 御蔬署不大,但不归六部管,直属王丰这个总管下辖。 这里有全天下,最懂种菜、种粮,以及育苗的人才,专门为皇帝选种上品粮食果蔬。 “臣御蔬署丞刘金,拜见陛下。” 御蔬署的人来了,署丞,正八品官。 殿上,萧平硅已经让人,将昨日从方家庄运来的瓜果,呈了上来。 这些东西已经确认无毒,交互食用也可,否则昨晚萧平硅尝不到这般美食。 “刘卿平身。” “谢陛下。” 刘金不算年轻,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御蔬署干了几十年了,在粮食这方面很有研究。 这也是萧平硅让他来的原因。 刘金缓缓起身,便看见了摆在一旁的一盆“奇异”之物。 “刘卿你也看见了,这些果蔬你好生看看,是否有何特异之处……” “是……” 殿上,萧平硅早不坐龙椅,他缓缓踱步,肖朝国与莫渊则是倔着脖子瞧着。 王丰反应永远是紧张的,殿上那两位虽然都很得陛下信任,但他总担心有人突然暴起刺杀陛下……所以一直都绷着身子…… 好半晌,那刘金才放下手中东西。 “陛下,这些是从何处得来?”刘金有些疑惑,他方才用指甲掐了一点儿玉米和土豆,在指间碾出不少粉来。 作为一个皇家粮官,刘金本事是有的,如何鉴别新品粮食瓜果,自有一套方法。 其中最好用的法子就是,看这东西能出多少粉。 出粉高,那便是良品,同样斤两下更容易饱腹。 “算是帝尊阁送的。”萧平硅应了一下。 帝尊阁啊,那能找到这些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刘金压住激动,道:“陛下,臣想请问,这些东西产量如何?亩产有多少斤?” “亩产?”众人疑惑,不知这个署丞是何意。 萧平硅看向肖朝国:“问你呢?亩产多少啊?” 肖朝国看了看莫渊,莫渊瞪他一眼。 陛下问你呢,敢将我扯进去,我揍你信不信? “陛下,这臣也没问过,不敢问啊,太失礼了吧……”肖朝国哭笑不得。 人家送我瓜果,我要是问人家产量多少,那是不是有嫌弃人家送少了的意思? 做人不能这样无礼吧,何况这里是最讲究礼数的金陵城呢。 “刘大人问产量多少,这重要吗?”王丰咳道,示意刘金不要在陛下面前卖弄,免得惹得龙颜不悦。 作为总管,王丰对刘金是上级,自然可以指摘教训。 却不料,今日的刘金,不太给王丰面子,正色道:“这当然重要,重要极了!” 刘金激动道:“陛下!这圆溜溜的大豆子还好,可这一粒一粒的棒子,一斤至少可以出半斤以上的粉……这堪比大米了啊!” “什么?!” 话到这里,萧平硅再不明白,他就不配做这个皇帝了。 不过殿内其余三人,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得当真!?”萧平硅激动,一时竟忘记君臣之仪,当即一把抓住刘金的肩膀,“你可知欺君是何罪名!” 欺君的人太多了,萧平硅不想处置他们,但这种事情若是欺君,他会气到想诛九族! 刘金正色:“臣掌管御蔬署二十多年,早已练就一个独门功夫,任何粮食瓜果在臣手中捻一下,便可以知道大略能出多少粉!” 这话,刘金倒不是托大。 玉米的含粉率,可以高达百分之七十六,就算这个品种还不算很优良,但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还是可以的。 “若有欺瞒,臣敢领欺君之罪!”刘金梗着脖子,信誓旦旦,自信自己的专业。 萧平硅却比刘金,还要更加激动,一旁的王丰连忙过来扶住他,免得陛下失仪。 莫渊是个愣的,见状不解道:“刘大人,你说这玉米一斤能出半斤粉……这是什么意思?” 肖朝国也懵,但他不好意思问,因为好像这东西在刘金与陛下眼中,是常识。 自己不知道的话,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所以他不敢问。 “莫统领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果然,莫渊一问,就被刘金喷一脸。 这个时候的刘金,连皇帝都敢硬顶,作为一个管粮的官员,能见到这样好的粮食,简直不枉此生了。 “我……”莫渊无奈苦笑,心想我得罪你啦,这么大反应。 萧平硅笑着摆了摆手,宽容道:“莫卿乃是武人,又不是耕读的书生,也不是农夫,他自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含义。” 莫渊狂点头,就是啊。 刘金语气松了一下,才又对莫渊道:“莫统领,下官的意思是,这玉米可媲美大米,作为主食了!” “啊?哦……”莫渊点头表示懂了。 但众人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没懂。 “嘶……”肖朝国都懂了,他深深地看着那筐里的玉米,眼神都在放光。 他知道,刘金为什么要问,这玉米的产量如何了。 一种可以媲美大米的粮食,若是产量能跟上大米,那就为大夏国增添了一种主粮! 这可不是简单的加法,于国于民而言,有着无可比拟的意义。 民以食为天!! 天下七国,除了黎国不管百姓死活之外,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都头疼一个问题。 那便是百姓的口粮,与国家粮税之间的矛盾。 可以说,古往今来,这算得上是主要矛盾之一了。 眼下,竟有一个机会…… “快,快去查,朕要立刻知道产量!” 这一刻,萧平硅心头突然清明,他有些恍然大悟,明白了帝尊阁为什么要给方觉,单独开一个奇才榜。 这若是真的可以……岂能只开一个榜,应该给他立庙,塑金身! “是……” 正当众人应下,却听萧平硅又道: “不,都不准去……此事要隐秘,谁都不能外泄……否则诛灭九族!不,诛十族!” “臣,遵旨!”在场四人皆是一震,不敢侥幸。 …… 金陵城外。 方家庄的风,格外喧嚣。 早上奉天殿的事情,很快在城中传开,坊间都在议论悬剑司何时倒台。 “叶姑娘往我这里跑得很勤,不怕叶家人不高兴吗?”方觉笑问。 叶红衣又来了,还为方觉带来了,今日早朝的细节。 “我与叶家早就切割,先生说得对,他们与我无关,我与先生结交也与叶家无关。”叶红衣大方地表示,自己就是看重方觉天下奇才的名声。 她很好奇,方觉奇在何处。 而且贴近一些,可以盯住方觉,只要典一去叶府刺杀,她可以尽快反应过来。 而只要方觉不派人刺杀,她可以真的与他结交,当做是朋友一般相处。 她有自信,方觉不会赶她走的。 天底下,没有男人可以对叶红衣说不! 这点自信叶红衣还是有……没错,她就是要死乞白赖地,经常往这儿跑。 好让人知道,方家庄与她关系不错,到时候方觉对付叶家的时候,应该会顾忌一下与自己的交情吧? 也就不会下死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叶玲儿不能联姻之后,叶红衣还真想过搭上自己,来解救叶家的可能。 “呵呵……” 方觉笑了笑,他自然看得明白,叶红衣想要干什么。 他道:“我听说,叶家给令妹准备的嫁妆,很是丰厚。” “这……”叶红衣自然也知道此事,无奈又脸红。 叶家还是想要赖账! 他们想将一部分家产,给叶玲儿充做嫁妆,以此来投资秦王……这样剩下财产的就少了,付给方觉的诊金就大打折扣。 关键是,这样也无可指摘,方觉还好意思去抢夺人家女孩子的嫁妆? 那名声还要不要了? “常言道,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方觉淡淡提点:“起风了……叶姑娘,这场风暴之后,一些腐朽的枯木,会吹倒个干净的。” 树倒了,绑在树上的人,会不会被摔死砸死呢。 “先生是说……这怎么可能?”叶红衣震惊,她听出方觉的警告之意,却无法相信方觉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而且她一直盯着方家庄,并未察觉方觉做了什么。 方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的反击早就进行了,只是不在京城。叶家?再让你们高兴几日吧,等秦州的消息传来,呵呵…… 第十九章 为国不择手段 日薄西山,鸟倦归林。 停满了画舫的秦淮河边,却反而要热闹起来。 来往者甚多,文人墨客,或是装扮后的达官贵人,皆崇尚此等风流。 却有一队人马,从主路上走了小径,往秦淮河边的一处小庄子去了。 夏日的傍晚,却也还是很明亮,映着夕阳余晖,这队人走进方家庄。 一老、一少走在前头。 “爷爷,早就听人说起,这金陵城外搬来的方先生是个奇人,您看看那些庄稼……还真是奇怪得很。” “确实有意思。”年近花甲的老人,看着水渠两旁的作物,眼中也有惊诧。 以他看尽天下的阅历,竟然也不能认出,这里大部分的庄稼。 “这些东西长得好,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占了这么好的田地,不种粮食真是可惜。”青年遗憾道。 老者点头赞同,他忽然看着边上有人,正在掘地。 几锄头薅下去,带起新鲜的红泥,以及几块拳头大的根茎,应该是这庄稼的收成。 他向自己的孙子示意了一下。 青年便上前去,好言问道:“这位大叔,敢问您这在挖什么呢?” “土豆啊?”穿着朴素的方福回道,然后埋头苦干起来。 “土豆?”爷孙俩相视一眼,皆是不解。 青年只好又问:“土豆为何物?能吃吗?” 老者轻笑,他看了那土豆,一锄头就能挖出来好几个,每一个都算硕大。 若是这东西能吃,按照这个产量来算……那粗略估计,至少亩产也是三千多斤。 可是目前主流的稻谷,年月好的时候,亩产也就四五百斤。 “怎么可能……”老者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是疯了,怎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若是此物可以食用,那简直是神器,可以养活整个大夏国的人,再不会有人轻易饿死。 一想到如今全天下,都因各种自然灾害,而短缺粮食的局面……老者眉头就浮现出焦虑。 老人家想得太投入,以至于没有听清楚,那干活的汉子说了什么。 “爷爷,您听到了吗!?”青年快步走回来,激动地盯着老者,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老者疑惑:“什么?” “他说那土豆可以吃!还可以做主食!”青年感觉自己手都在哆嗦。 老者突然愣住,手中把玩的玉牌不慎掉落下去,在路边青石上摔了个粉碎。 但爷孙俩却毫不在意这块宝玉,哪怕它价值连城,在二人眼中却也抵不过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珍贵! …… 方家庄,主宅房顶上。 方觉举着一个简易望远镜,盯着庄子边缘那片区域,老者与青年的造访他都看在眼中。 身旁一袭红衣猎猎,叶红衣站在一侧。 “呼,可算来了……”方觉笑了笑。 他让管家方福,装作一般庄稼汉,在那一片挖土豆,已经挖了三天了。 再特么不来,土豆就挖完了,还得又种回去再演一次……那痕迹就太重了。 “首辅大人要走了……”叶红衣举起镜筒,提醒道。 方觉笑了笑:“明日应该就会有大人物来了。” 皇帝肯定不会进庄子,哪怕土豆是真的,他身旁的护卫也会劝阻,谁知道这是不是方家庄设下的一个陷阱。 所以,诸葛青山就来了。 皇帝派了这个,最得力最信任的臣子,可见对土豆与玉米的重视。 不过诸葛青山也是有点激动过度,还没看到玉米就回去了,这让方觉准备的另一场戏没用上。 但已经足够了,土豆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诸葛青山回去之后,想必很快皇帝就会意识到……自己这个奇才,到底是不是实至名归了。 “先生让方福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叶红衣隔得远,但她有读唇语的绝技,大略知道方福与诸葛青山爷孙俩,都说了什么。 “你若不信,可以去地里挖一挖,再称一下。” 产量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造假的,不然让皇帝激动又失望,那一个欺君之罪就盖下来了。 叶红衣不再质疑,只是看向这少年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 …… “臣有罪。” 御书房,诸葛青山来见皇帝,第一句便是告罪。 “首辅何罪之有?”萧平硅笑着,亲自将老大人扶起。 诸葛青山起身后,道:“臣不慎摔碎了陛下御赐的黄锦宝玉……” 伺候在旁的王丰,闻言吓一大跳。 那块黄锦宝玉,可是陛下在加封诸葛青山首辅时所赐,这样的宝物首辅大人竟然弄坏了,这可是大罪过啊。 然而却听陛下道: “不过是一块玉罢了,首辅不必在意,改日朕再赐你一块。” 萧平硅笑着摆手,近日他心情很好,尤其是关于方家庄的事情。 一件接一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喜事。 “老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见自己竟然如此轻易过关,诸葛青山感激涕零,对这位陛下更加归心了。 萧平硅再次扶起,想要跪拜下去的老首辅,连忙道: “老大人还是先说说,此行的收获吧。” 诸葛青山点点头,瞥了王丰一眼,见陛下没有斥退王丰,才将自己在方家庄所见道出。 “……陛下,那土豆若真有如此产量,只怕比那玉米还要珍贵啊!” 萧平硅坐在御案旁,他已经无法平复心情,还好是坐着,不然又要失仪了。 “首辅……诸葛老大人,你……你定然不会骗朕,那如此说来,那方觉确实是有备而来……向朕在展示他的奇能。” 萧平硅想了想,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这个方觉从太皇山来,并不是来京城玩闹的。 他定然有所目的,才带来了这样的宝物,且故意露出破绽。 “只怕他已经知道,老臣会进庄子,才命人在路边恰好挖那土豆……”诸葛青山也早就瞧了出来。 都是前年的狐狸了,这点儿手段,与光明正大无异了。 “亩产可达三千斤……” 萧平硅难以自抑,他品尝过土豆,拳头大的土豆不到半斤,一个人一顿吃一两个就饱了。 亩产三千斤以上,足够一家三口三年的口粮! 就算交了一半税,也可以够一家三口一年有余的吃食…… 虽然一家不止三口人,可一家人也远不止有一亩地啊! 如今夏国算是地广人少,耕地面积虽是个秘密,但皇帝自然是知晓的……只一个大略心算下来,萧平硅便意识到,这土豆是个怎样珍贵的东西。 如此宝物,大夏国必须要得到! 这一瞬间,萧平硅眼神格外坚定,就算为此发动一场战争,那也再所不惜! 诸葛青山与皇帝一般心思,更是直言: “陛下,此等宝物必须由我大夏国掌控,就算那方觉是帝尊阁的人,若有必要……我们也得不择手段!” 王丰瑟瑟发抖。 天呐,我听到了什么。 一国之君,与首辅大人,在御书房里商量,居然表示可以不择手段……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种话,不该遮掩一下吗? 我不会被灭口吧…… “老大人所言极是!”萧平硅斩钉截铁地道,“不论是玉米还是土豆,大夏国必须要得到!” “不过,倒也没有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萧平硅并不会责怪首辅说话直白,因为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与那些一脸书生气,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文官不同,他们更加知道大夏国需要什么。 只要于国有利的东西,作为皇帝,就得不择手段去得到它! 诸葛青山点头:“陛下说得是,那方觉故意通过莫渊与肖朝国两位大人,将玉米与土豆泄露出来,想必是让陛下知晓……” “他是想让朕知道,帝尊阁给他的奇才之名不虚……”萧平硅已经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老大人……这方觉手握如此神器,他为何要来我大夏国,而不是投向其余几国呢?” 萧平硅看向诸葛青山,作为皇帝的他,第一次感到心虚……与自卑。 第二十章 透露秦州变故 是的,堂堂大夏国君,面对一个山野草民,感觉到了自卑。 因为他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太配得上,得到这样的神器。 就算他萧平硅,在位时期再怎么励精图治,只怕也比不上方觉献出这玉米与土豆的功绩…… 所以,皇帝自卑了。 他更有些怀疑起来。 大夏国凭什么,可以得到如此奇才的青睐,还带来了两大国之神器? 方觉是否有所图谋? 他想要什么,居然会愿意用这样的宝物来换…… 此人手中,是否还有堪比玉米与土豆的东西…… 一系列想法,油然而生,御书房里的三人,思想达到了同一频道。 勾心斗角,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东西。 “陛下,不管方觉为何而来,不管他藏着什么心思目的……这玉米和土豆,既然已经在手中,便不可能放弃……” “必须要得到育种法与种植法!” 诸葛青山坚定而狠辣,作为一个向来倡导温和稳定的内阁首辅大臣,他第一次展现出狼性的一面。 为了那两件东西,名声与老脸都可以搁置! 听闻此言,王丰不由一阵佩服。 萧平硅则是做出了决定:“派禁军与巡防营……还有悬剑司,盯住方家庄……监视的同时更要保护方觉,不能让这个人有半点闪失!” “陛下英名……” “还有,派人去与方觉交涉,问他想要什么,然后来回朕。” 萧平硅原本想亲自去,但又担心是个刺杀自己的陷阱,作为皇帝他不能有闪失,否则大夏国顷刻动荡。 “陛下,臣建议至少派一位亲王前去,以示对帝尊阁以及对方觉的重视。”诸葛青山如此建议道。 “老大人所言极是……那就让秦王……不,还是让晋王去吧。” 原本,萧平硅想让最近风头最盛的秦王前去,但又想到叶红衣禀报过,秦王与方觉可能存在间隙。 为了国家大计,可不能让秦王去。 …… 秦淮河边,午后没有什么人烟,等太阳下山后才会繁华起来。 叶红衣这两日,整天往方家庄跑,若不是在悬剑司还有工作,只怕恨不得般来住了。 “叶姑娘,现在城中有人指摘你了,说你天天往我这里跑,只怕有碍于你的名声。” 方觉都有些觉得不太合适了,两个人好歹也是清白的单身,这要是时间久了,岂不是都被传成一对儿了。 可关键,不是一对儿啊,那我不白被绯闻了,我亏了呀。 叶红衣却道:“肖首座让我盯着你,所以我来这里是公务。” “哦?” 方觉笑道:“悬剑司已经得到旨意,要盯住我了?” “那是,先生也不看看,自己都拿出来些什么东西……说实话,我至今很震惊,无法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神物。” 不仅是叶红衣,如今知道消息的几个人,都很难理解。 习惯了亩产四五百斤的稻谷,突然出现亩产几千斤的粮食,实在是让人无法淡定。 这已经上升到国家战略层次了。 就算方觉再怎么自觉,皇帝都会盯死他的。 这一点,方觉是早有所料的。 “方先生……” 叶红衣看着方觉,突然道:“你只怕是要得天眷了,从此平步青云……希望你对叶家……” “对叶家,我足够大度与耐心了。” 方觉淡淡地看向她,看得叶红衣有些脸红,她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 已经过去六日。 叶家一门心思筹办叶玲儿的大婚,更是花费心思将家产变成嫁妆,甚至没有叶家的核心人物来方家庄致歉。 可以说,方觉已经展示出足够的大度,他不能再忍下去。 须知人善被人欺,方觉要在金陵这个人吃人的地方立足,必须也要展示果断的一面。 “红衣愿代叶家,向先生赔罪……” 叶红衣抿嘴,甚至都要说出,可以当牛做马之类的话了。 却听: “已经晚了。” 方觉淡淡道,说着从指尖递出一封飞鸽传书。 字条很细,展开也就一句话。 叶红衣拿在手中一看,震惊道:“这……秦州?” “怎么可能!” 看着帝尊阁的飞鸽传书,叶红衣本能地怀疑,她一直盯着方觉,还以为他没有任何动作。 却不曾想,方觉竟然早已行动,只是出事的却不是京城。 而是秦王的封地,秦州! “我得到的是帝尊阁的飞鸽传书,会快一些……消息会八百里加急入京,最晚明日日出前会到……大婚是明日?” 方觉看着叶红衣,他终究透露了风声。 否则等明日大婚仪程开始,一切就都晚了,叶家与秦王会休戚相关。 “先生好大的手笔!”叶红衣有些愤然。 “我也不过是让老阁主替我查一下秦王,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查……叶大人以为,我能炮制这样一场闹剧么……” “是……先生只不过是揭开了这一幕,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多谢先生提前告知,红衣此生都会感激!” 叶红衣抱拳,微微屈身,而后带着飞鸽信纸,火速离去。 等她走后,典一才从暗处走出来: “少爷,为何要告诉她,等明日大婚仪式开始,消息入京……秦王完了,叶家也就完了,您这口气才算出顺畅了。” 方觉摇头:“叶红衣与其他人不同。” “少爷……您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方觉没有应答。 而是骂道:“死老头儿又自作主张,我只是让他查秦王的把柄,他居然直接掀桌子……” 嘴上这样说,但方觉嘴角微微勾起,老阁主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 护犊子是帝尊阁的传统。 …… 拿到消息的叶红衣,并未立刻赶去叶府,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悬剑司。 与此同时,派人送了一封信,去了叶府。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终究是悬剑司的人,要以陛下与大夏国为先。 至于叶府能否反应及时,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脱身,叶红衣也不敢保证。 此时的她万分庆幸,近日一直往方家庄跑,与方先生混熟了,不然这样的消息再早也要明日才能知道。 情报是有时效性的,再晚半日,一切就都无力回天,陛下也会怀疑悬剑司的能力。 “蹬蹬……” 叶红衣在悬剑司,派人给肖首座送信后,便取了悬剑司的御马直奔皇城。 马蹄急切,踏碎了大理石地板,从悬剑司到白虎门须臾之间,平日里秦王也不得在此纵马。 可叶红衣敢,而守门的卫士,还不敢阻拦她。 “谁敢在宫墙外纵马,找死?” “是悬剑司的叶大人……不好,她骑的是陛下御赐的疾风,有急事可以闯宫。” “快让开!”叶红衣心急如焚,这个消息延迟片刻,会有无数人因此而死。 守门的校尉放开拒马,让叶红衣飞驰而去,而后道:“来人,去通知莫大统领护驾,以及向肖首座复核,看这叶大人是否用马合规……” 第二十一章 陛下,岳平川反啦 “皇宫禁地,谁敢如此放肆!” 叶红衣一路疾驰,被许多巡防的禁军发现,正要强行镇压,却发现是叶红衣骑了御赐的宝马。 不过饶是如此,周围也聚集了一队禁军,紧跟着叶红衣,防备着她是偷马意图行刺。 但进了内门,看见了莫渊守在养居殿外后,禁军便默默地散了。 有天下第一的莫统领在此,叶红衣也无法造次。 “叶大人,有何急事?”莫渊知道,叶红衣虽是女流,却并非那等不知轻重之辈,定然有要事才敢骑着疾风闯宫。 “莫统领,我要见陛下,秦州出事了!”叶红衣浑身湿透,有汗水,也有些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什么?”莫渊疑惑,“秦州?” 片刻后。 养居殿内,萧平硅正在午后休憩,被惊扰的他正想发个起床气。 却被叶红衣一句话堵住:“陛下,臣有急报,秦州守将岳平川他……他昨日一早……起兵谋反了!” “什么!?” 萧平硅差点被这消息,惊得背过气去,这几日来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他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你说谁造反?” “秦州,岳平川?” 叶红衣点头,她一路紧张而来,此刻嗓子有些干哑。 莫渊补刀:“是秦王殿下生母贤妃娘娘的弟弟,淮西岳家那个岳平川?” “正是!” 萧平硅一个踉跄,还好被莫渊及时扶住,一旁的王丰暗暗懊恼,慢了半拍。 “他……他怎会如此……他怎敢如此啊!” “朕对他岳家,还不算恩厚吗?”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的东西!” 萧平硅怒火中烧,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对贤妃如此宠爱,对秦王也委以重任,岳家居然要造反。 叶红衣解释道:“是岳平川在秦州养私军,又私藏粮饷与马匹,被当地官员察觉,他怕被处置便一怒之下起兵谋反,消息传来时已经夺了数城。” 莫渊正色:“叶大人,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可靠吗?” 叶红衣一怔,她倒是没有想过,方觉会不会骗自己。 不过这样的大事,谁敢编造,那都是灭门的罪过。 “这是臣的密线奏报,飞鸽传书,比官道上的加急更快……最晚明日,秦州的信使应该也会入京。”叶红衣只好这样说道。 方觉告诉她这个消息,就是卖人情,既然如此叶红衣不妨将这个人情,要得彻底一些。 若是说,消息来自帝尊阁,皇帝肯定恼怒悬剑司无用。 “砰——” 萧平硅一掌拍碎了,摆在殿内的花瓶。 将胸中憋闷的一口气出够了,才命道: “来人!” “在!”殿外,禁军与太监同时回应,纷纷入殿。 萧平硅坐到御案旁,正襟危坐,他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仪。 “秦州岳平川谋反,着,令兵部快速反应,命周边驻军警戒反击。” “传令,淮西的守军参将,围住岳家族地,有任何异动只管拿下!” “再令禁军防备周遭,以免有人与岳平川勾连,在京畿腹地作乱!” “是……” 等这几人走后,萧平硅看向莫渊。 后者拜在君前:“臣愿请战,为陛下斩回叛逆岳平川的头颅!” 萧平硅点头:“朕知莫卿勇武,但你需要领禁军坐镇京城,秦州那边朕会派黑龙骑配合兵部镇压叛逆的!” “黑龙骑?” 众人惊异非常,这乃是大夏国最精锐的骑兵。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敢过问,这支骑兵的实时动向。 莫渊震动:“陛下要动用黑龙骑吗,岳平川起兵没有名目,除了亲信难有人跟随,不过是疥癣之患,何必……” “莫统领,陛下是要强势碾杀叛军,以最快的速度横扫,以震宇内。”叶红衣会意道。 如此,莫渊点了点头。 萧平硅看向叶红衣:“悬剑司通报及时,有功……但此时京中与各方,恐有小人作祟,悬剑司要盯住京城各处,朕不想看到京城之中有流血事件发生。” “是……” “同时,派禁军与巡防营,围住岳家在京各处产业,等明日消息入京后,悬剑司负责抄家核查……” 作为皇帝,萧平硅不能偏听,哪怕是这样的大事,他处置起来也需要有余地。 此时官面上的消息,还没入京,不适合直接对岳家动手,否则坊间难免误议悬剑司专权。 吩咐完一切,萧平硅正色道:“朕要一切如旧,等京城各方反应过来时,这场叛乱已如闹剧般结束……你们可明白?” 萧平硅展现出皇帝的霸气,他要横扫六合般,速灭叛军,同时完成一场清理。 “明白……” “退下吧。” 等众人离去,养居殿内,只剩皇帝与王丰。 萧平硅突然感觉,有些怒火攻心,头脑都有些晕眩。 从先帝去后,登基至今的萧平硅,自认还算励精图治,没有昏庸乱国。 可就是如此,还是有人造反,第一次面对谋逆,萧平硅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还没做好。 王丰怯生生地,突然提醒道: “陛下,明日辰时,秦王与叶家叶玲儿的大婚……” “糟了!”萧平硅脸色大变。 岳平川乃是秦王的亲舅舅,他造反必然牵连秦王及其生母贤妃,就算不被株连,作为皇帝也必须冷落他们。 如此一来,即将与秦王联姻的叶家,就要遭受平白的连坐之罪,让老国公一生清白晚节不保。 萧平硅有些不忍心。 可他突然想到,赐婚的圣旨可是下过了,而且还是明旨,并非口谕。 旨意是会颁发四境,这场赐婚天下人都知道了,不可轻易更改。 皇帝需要威权,朝令夕改,终将是取祸之道。 “罢了……将消息透漏给叶家,让他们运作一番吧,也好让朕有个妥协的由头。” “陛下仁慈……”王丰感到震动,皇帝这么好,那岳平川还要造反,真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啊! …… 叶国公府。 得到叶红衣传信的叶家人,再度聚在了老国公病榻旁。 “爹,您可要想办法啊,明日就是大婚了!”叶拱心急如焚,他相信叶红衣,不敢造这样的谣,所以岳平川肯定是反了。 “爷爷,呜呜……”叶玲儿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又哭成了个泪人。 当她知道岳平川造反的时候,还说了句“关我何事”,可随后父亲告诉她,岳平川是秦王亲娘舅的时候,叶玲儿心态就崩了。 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叶家与秦王联姻,也有被连坐的可能,就算陛下恩宽,叶家从此也就完了。 陛下不可能再恩宠一个,有亲眷造反的府邸,因为这样于法理难容,也不能服众。 原本叶家,现在就是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若再来这么一遭,只怕就彻底跌入泥潭了。 “爹,决不能让玲儿嫁给秦王,若是两家联姻,我们家就彻底毁了呀!”叶国公次子恐慌道。 “爷爷,我还想在国子监读书,不能受此株连啊……”老国公的孙子哭道。 他们都知道,旨意已经下了,现在的叶家只有老国公,才有可能向陛下说情。 坐在病榻上的老国公没有答话。 等了片刻,直到一个家丁来报。 “红衣呢?”老国公问,他派人去找叶红衣回来议事,就是想看看如何扭转这个局面。 家丁脸色为难,苦道:“老爷,大小姐说,她早就与叶家无关了,叶家的事情她反正也说不上话,也就不必回来了……” “……”老国公苦笑,沉默良久。 他知道,叶红衣是寒心了,自己与叶家此前的一些态度,让她对叶家最后的耐心也耗尽。 能送回这个消息,已经是念及同族情谊了。 叶家众人,听到叶红衣的回话,悔忧参半。 但他们的脸皮,到底要厚一些。 “这个叶红衣,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她居然还小肚鸡肠地记仇!”大媳妇道。 “就是,我早就说了,红衣离了族谱,早就离心了……”二媳妇道。 长孙道:“亏我们还想着,分她一些家产……” “闭嘴!”老国公一声怒吼,震得叶家众人,皆是寒颤。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众人:“若不是你们几次三番地闹事,若非玲儿自作主张攀附秦王……若是容我向陛下请旨,将玲儿赐婚给方神医……叶家哪有这般局面!” 闻言,众人竟然立即改口。 “对,爹您去向陛下说说,就说咱们原本是想将玲儿,赐婚给方神医,以报恩情的……” “对对对,只要将玲儿许给方神医,我叶家现在的局面就破了,还可以得到帝尊阁的支持!” “秦王现在靠不住了,方觉也算是个好归宿,玲儿你听娘的……” 听到秦王,叶玲儿眼中闪过厌恶,连忙道:“爷爷,玲儿愿意……” 第二十二章 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 “老子不愿意!”方觉冷冷一哼,白了面前的叶珙一眼。 当我不知道岳平川造反的消息吗? 想让我接盘,还想让我感恩戴德?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晚饭后,叶家来人了,一大群人挑着担子,或是马车拉来了许多财物。 叶珙亲自来,带着老国公与叶家的意思,说叶玲儿心属方觉,不愿与秦王结合,希望方觉可以出手截断这桩婚姻。 老国公还没痊愈,不能入宫,他只好希望方觉能出手。 因为叶国公已经得知一些消息,方觉已经让陛下十分看重,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但也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就像是当初,治老国公的病一样,现在的叶家也需要一个良医。 然而,叶珙改了台词,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想在一个白衣面前,放低姿态。 即便是要让方觉出手,那也不能是求,而是商议,甚至有种长辈的颐指气使感。 仿佛,叶玲儿看上了方觉,是方觉多大的福分,他应该感激叶家才是。 然后,便被方觉拒绝。 方觉甚至,懒得用和善的语气。 “大公子以为,我不知道岳平川造反了?” “这消息还是我透给叶红衣的。” 当我傻子呢? 闻言,叶珙面色吃惊,顿感意外,红衣可没说消息来自方觉啊…… “叶家愿以一半家产相赠!”叶珙梗着脖子,咬牙道,心头却是心疼不已。 方觉冷笑,讥讽地看着叶珙:“大公子是不是忘了,那本来就是我的!” 叶珙脸又红了起来。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当面说透,否则就太尴尬。 到底是需要一点点遮羞布的。 当初叶家的公告,可是说了谁能救叶国公,叶家就赠予一半家产。 叶国公都醒了,也快痊愈了,然而叶家的一半家产,迟迟没有送到方家庄。 “是……方神医救家父之恩,叶家不敢忘……”叶珙此时姿态摆得很低。 但方觉却明白,这等人并不知礼,只是此时有求于自己,才如此低声下气。 若是等叶家缓过来,叶珙这样的人,定然是要背刺自己的。 说白了,叶家除了老国公与叶红衣,就是一家子的小人! “没忘?” “早忘了吧……” 方觉毫不给面子地拆穿:“这都快一旬了,叶家才将东西送来,怎么,方家庄太偏僻了,你们找不到来路?” “这……”叶珙尴尬至极,他又知道典一是方觉的护卫,不敢对方觉发脾气。 只好承受这样的戏谑。 “方先生说得是,是我叶家有眼无珠,是我等冒犯了您……但希望您看在玲儿的份上,看在父亲一生为国的份上……出手救救叶家吧!” 说着,直接跪在方觉面前,低埋着的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与怨毒。 方觉却不扶他,也不答应他。 片刻后,才冷道:“叶玲儿?她当初自作多情,会错意许下承诺,你们因此毁诺、污蔑、戏弄于我,现在还敢在我面前提起她?” “至于老国公……” “呵呵,若非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我不可能对你叶家处处忍耐……他老人家值得尊敬,但你们不值得,叶家何去何从与我无关!” 典一在一旁,也是不屑道: “叶家真有意思,坑了我家少爷数次,还想让少爷在这种时刻倾力相助……不对你们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很有人品了!” 其实按照典一的意思,根本就不该提前让叶红衣知道消息,等到明天大婚开始,消息入京。 嘿嘿,就可以看到叶家人,一边喜庆但一边恸哭的画面了。 那才叫报复呢! “呜呜……难道我叶家难逃一劫吗……” 叶珙居然当场哭了起来。 方觉见状,拆穿他的想法:“不要觉得哭闹一场,可以传出去,让坊间议论我的品德……若是如此,典一会出现在叶府。” “恩?”典一激动了。 叶珙却吓到,连忙停止了,他那连泪水都没有的哭声。 一个天下第四的高手,叶家惹不起,尤其是连叶红衣都表示不想管的前提下。 叶珙彻底没有法子了。 但想到叶家的未来,想到自己一家的未来,他还想再做一些努力。 “先生就算不看父亲与玲儿的面下,看在红衣的面子上,也请出手相助吧?” 他哭了,是真哭,眼珠子滚落了下来。 见叶珙提起叶红衣,方觉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叶珙才是叶红衣的生父。 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入了悬剑司后,叶红衣便没有父母亲族,所以叶珙用叶红衣来做筹码,其实是没有资格的。 只是叶珙已经没有了法子,他只能胡思乱想,毕竟这些日子里,叶红衣往方家庄跑得很勤。 这事儿叶红衣也没遮掩,京城早就流言四起,叶家人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叶珙只能赌一把,若是叶红衣与方觉有点儿什么才好。 “若非看在叶红衣面下,如今京中不会知道,岳平川谋反的消息。” 方觉冷道:“我可以不对叶家落井下石,至于眼下叶家的困局,是你们自己造成的,那就应该有本事自己解决。” “典一,送客。” 说罢,方觉转身走出正堂,那些叶家送来的礼物,他看也没看一眼。 他的身家,比叶家丰厚数倍,从来就没看上过叶家那点儿家产。 不过是一群贪婪毁诺的小人,以自己私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方先生,方神医,方觉……”叶珙连喊三声,正如当初在叶府门口,叶红衣呼喊登上马上的方觉一样。 “叶大公子,请吧?”典一抱着剑,甚至没有做“请”的手势,只是歪头示意叶珙赶紧滚。 至于会不会得罪叶家,这从来就不在典一的思考范围内。 若不是少爷阻拦,就这些敢忘恩负义的玩意儿,典一自己就拔剑去斩个干净了! “嘿呀!”无奈地跺脚,叶珙咬牙走出正堂,“我们走!” “带上东西。” 临走时,叶珙也不忘了吩咐下人,将带来的礼物都拿回去。 事情都没帮自己办,当然要带走贿赂了,叶珙理所当然地想着。 见状,典一都气乐了,不屑道:“真是死要钱啊……叶家不毁在你们手里,才怪了!” 就算是不通城府的典一,也知道这种时候,将送来的东西带走不合适。 叶家若是聪明,就该将一半家产奉上,再送些礼物来求少爷,这才像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想赖掉少爷的诊金……典一觉得,简直是开了眼了,没见过这样的守财奴。 不过典一也没有阻拦,知道少爷有多少家底的他,也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都拿走了才好,免得将来算账的时候,还得顾忌这份礼物。 …… “啪——” 叶珙带着东西回府,被老国公照脸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爹?”叶珙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他自然不敢生气,父为子纲,他只敢疑惑。 叶国公看着那一箱箱往回搬的东西,恼怒道:“你个逆子,谁让你将东西搬回来了?” 叶珙争辩:“爹您有所不知,那方觉油盐不进,完全不愿意相帮……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将东西留给他?” “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叶国公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 他还想再打一巴掌,叶珙却已经躲开。 “你还敢躲?” 老爷子起得从床上起身,叶珙怕老父亲气死,只好走回来再挨了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非常响亮。 叶国公摇了摇头,知道事已至此,只有一个办法了。 “抬我进宫,今日只好丢了这张老脸,去求陛下了……” 叶珙道:“父亲,此事是陛下定的,他会答应吗?” “大哥,方才宫里公公来了,告诉了父亲岳平川谋反的事情……” “陛下是暗示,让我们想办法解除婚约,他不好朝令夕改。” “陛下还是记着父亲的……”叶家众人感激不已。 叶珙闻言,大为懊恼: “怎么不早派人告诉我,害得我在那方觉面前,好一番哭求!” “逆子,你懂什么!”老国公怒道,“此事若可以从旁解决,皆大欢喜。若是我去强求陛下解除赐婚,只会让人议论老夫恃功傲物,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 悬剑司,叶红衣被肖首座扣下了。 她是岳平川谋反的首告,按照规矩在官面上的消息传来前,叶红衣都有造谣的嫌疑,需要暂时扣押。 并暂时停职。 这一停,叶红衣也有时间,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这个人情太大了,我可怎么还……” 方觉将消息告知,就是暗示自己,叶家与秦王的婚约还有余地。 这对叶家来说,是个很大的恩情,何况是在叶家得罪了方觉的情况下。 叶红衣虽然不在叶家族谱了,但对于家族还是难以绝情,当她决定向叶家透露消息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人情需要她来扛。 可这个人情,过于重了。 “难道,方先生真的对我格外垂青……”想到此处,叶红衣面颊稍红,红到了脖子耳后。 第二十三章 秦王落难,林北相助 从九霄到地府,心情起伏到差点去世的,可不止是皇帝与叶家。 秦王府内。 秦王萧辰正在准备大婚,正在背诵明日流程的他,突然被属下禀报。 “殿下,不好了,禁军……门外全是禁军!” 秦王却不当回事:“怕什么,定然是明日大婚,父皇担心有人作乱,派人来护卫王府。” 近几年来,秦王在夺嫡乱局之中,还算是占得先机。 在没有皇后的后宫,秦王生母贤妃,已是贵妃之下最尊贵的妃子。 加上淮西岳族在朝中势力,以及镇守外地州城的舅舅……再加上文治上,秦王自己也展现出不少天赋,帮着父皇做了许多差事。 这样细算下来,整个京城中的皇子,有能力与他争储的,只有两个人。 晋王与魏王。 就算是淮王,也要差一点儿。 贵妃的儿子永安王,还算底蕴不错,可惜太年幼了,今年还不到十岁。 “可是殿下,那些禁军……好像不是来护卫咱们的,府中有人进出采买,都被拦住了。而且,后门也有人……”下人小心翼翼地,打断了自家王爷的幻想。 “什么?” 秦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冷道:“谁敢如此大胆?圈禁亲王是何罪名,那莫渊难道不知道吗?” “这……” “罢了,本王去看看。” 说罢,秦王便淡然地出去,大步流星地朝着正门而去。 近日他心情很好,走路都要轻快些,一想到叶国公的亲随都将成为自己的人,心中就是畅快。 在军方,他的支持率一下子就超过了所有皇子。 此时的秦王还不知道,图谋军方的支持,对他来说无异于作死。 “谁是管事的?” 秦王走到门口,便看见了满街的禁军,还有巡防营与悬剑司的人,也有在场。 不过禁军居多,就正门至少也有数百。 “殿下,臣林北在此主事。”人群中,走出一个魁梧身形,高过秦王半头。 秦王皱眉道:“林副统领,你为何带人在此?不知道本王明日大婚吗?” 来的是禁军副统领林北,不是一个寻常的千户百户,这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至少说明,这件事情莫渊是知道的。 可莫渊那样简单的人,不会参与任何党争,只忠于皇上的旨意。 那也就是说,陛下知道…… 秦王突然底气有些不足,但多少是见过场面的,还是硬气。 “殿下,臣奉旨而来,护卫秦王府……至于大婚……” “旨意?” 见秦王旨意,林北笑着,从怀中掏出圣旨。 这道圣旨有点小,比正常的圣旨窄一半,是密旨的规格。 见有旨意在,秦王也不敢再质疑,意识到出问题了。 连忙上前贴近林北,又挥手示意王府的下人,递来了一沓银票。 秦王将银票,全数塞给了林北,悄声道:“林副统领,可否告知详情?” 这里是京城,旦夕祸福的地方,秦王虽然有些震撼,但还不至于直接吓倒。 而京城,还是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地方。 可是出乎秦王的预料,林北将银票推了一下,并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让他陷于尴尬。 按理说,就算是杀头的罪过,此时讨问两句也无妨,这是规矩。 可林北居然不接,显然不是不将一个亲王放在眼中,而是不敢接,担心接了祸事。 “事已至这般地步?”秦王有些担忧了,他意识到这不是父皇突然发疯,或是哪个御史弹劾他几句了。 事情很严重! 林北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位还一无所知的秦王殿下,叹道: “殿下,此事太大了,臣不敢有丝毫牵扯……旨意殿下可以查看,但更多的,请恕臣不能多说。” 作为副统领,林北是有一些敏感在的,他们这样职位重要的军人,原本就不能与夺嫡中的皇子亲近。 哪怕只是这几张银票,林北也怕被打上秦王一党的烙印。 “多谢。”秦王微微皱眉,接过密质。 不过看过之后,依然一无所知,密旨上只说封禁秦王府,并没有说理由。 但秦王知道,禁军高层肯定知道缘由,只是不敢说。 同时也明白,与叶国公府的联姻,多半要泡汤了。 “怎会如此……本王想不通啊……” 秦王满是委屈地看着林北,对着皇宫拱手:“本王近日严守法规,也没有违律违纪,为何父皇要下这样的旨意?” 禁军无人敢答,悬剑司的人也沉默着,巡防营更是早就闪人了。 林北叹道:“殿下,臣可以为您启奏求见陛下,再多……就无能为力了。” 秦王脸色稍缓,有些感动地看着林北: “在这京中见惯了尔虞我诈、落井下石……竟不曾想,还有林大人这样的厚道人,本王感激莫名!” 这话是在承诺,若是将来自己能起来,必然不会忘记林北这次的恩情。 林北无奈哂道:“殿下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不过殿下也尽管放心,陛下仁慈,最多……不过是削权削爵而已……” 一个外戚造反,能牵涉皇子,但不多。 为此诛杀皇子的皇帝,历来也是屈指可数的,所以林北这话倒是真的。 可对于秦王来说,这可不一样,储君与闲人的区别,就在这一场祸事后会有分辨。 “不管怎样,都要多谢林大人……”秦王正色道。 …… 晚膳后。 萧平硅坐立难安,他的心此刻已经飞到了秦州。 那里战事如何了? 岳平川可是宿将,领兵有能,征伐无数,很能打仗。 “陛下……” 莫渊来了。 萧平硅勉强笑了笑:“莫卿有何事?” “陛下,秦王殿下被禁在府中,一直想要面圣,还想见贤妃娘娘……臣以为,他应该不知道岳平川的事情。” 原本这话,不该莫渊来说,不过莫渊向来忠直,虽然不涉争端,也不喜欢看无辜之人受难。 “岳平川谋逆,事已至此,不管秦王是否事先之情,他们母子不受牵连是说不过去的……” 萧平硅无奈道:“朕需要服众,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莫渊点点头:“臣明白陛下苦心,想必秦王殿下也会明白的。” 对于秦王,在这件事情中,充当的角色,两人都明白。 秦王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东窗事发,他不至于这般冷静,只怕早就突围或是自尽了。 “肖朝国呢” 萧平硅问:“悬剑司只一个叶红衣能干事吗?” 他问的是岳平川造反的消息,官面上没传来前,悬剑司应该各方都有消息事先入京。 都已经天黑了,叶红衣得到线报都过去了几个时辰,悬剑司其他人居然没有察觉。 莫渊知道,陛下已经在质疑,悬剑司里养了多少酒囊饭袋了。 这也是肖朝国不敢来的原因吧……怕被陛下喷,满悬剑司儿郎,尽不如一叶红衣。 “叶红衣确实很能做事,当年陛下特招她入悬剑司,实在是有远见。”莫渊真诚地说到。 “恩……”萧平硅点点头,而后意识到不对,今日这憨子怎么也会拍马屁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特殊时期,京中防务的事情。 莫渊临走时,萧平硅突然道:“让秦王进宫来,陪着他母妃吧。” …… “多谢林副统领,此恩本王没齿难忘!”秦王真诚地屈尊俯首,拜谢道。 林北哪敢承受,将秦王扶起,道:“陛下让殿下进宫,必然是心软了,到了宫中殿下应该可以见到陛下……” “但无论如何,不要喊冤……也不要刨根问底。此事殿下越做越错,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不要急着去洗清自己……” 林北早年,受过岳家一点提携,虽然从不敢有私心,但到这种时刻提点两句也是应该的。 “是……多谢林大人提点,我记住了……” 秦王有些热泪盈眶,他知道这次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帮忙。 林北摇头:“最晚明日,殿下会知道缘由,还请保重。” 说罢,便亲自带人,将秦王送入宫中。 第二十四章 方觉:我之幸事 “陛下,悬剑司肖大人求见。”王丰禀报道。 正在吃宵夜的萧平硅,冷哼了一声: “叫他滚进来!” 很快,肖朝国来了,便拜道:“臣肖朝国禀告陛下,悬剑司淮西分部,有人截到了岳平川给岳家的密信,臣特送来。” 密信? 王丰上前,查验了一番,又将信封打开,确认无毒。 也没有直接递给皇帝,而是站在不远处,念了出来。 “……” 内容直白,竟是岳平川写给岳家,告知岳家自己密谋告破,不得已起兵,让岳家配合的详细细节。 “陛下,信上没有私章,也没有岳家的信鉴。” “看笔迹,应该也不是岳平川亲自写的。” 王丰发出一连串质疑,萧平硅看向肖朝国。 肖朝国道:“陛下,此等密信不可能有直白的标记,不过其中藏着一些特殊字符排列,是他们彼此验证真伪的标记……” 说着,他当面给王丰指了出来。 王丰向皇帝点点头。 萧平硅这才放心道:“有了这封密信,虽然不能直接作为证据,但也可以证明叶红衣并非诬告。” 肖朝国点头:“臣明白,这就回去放了红衣,让她加入到悬剑司这次的工作中来。” 打算斥退肖朝国,萧平硅却看见,肖朝国又拿出来什么东西。 “这是何物?” 肖朝国道:“这是岳平川的秦州营,以及淮西岳家的部分账本……从户部、兵部以及属下们偷来,发现其中细节有误差,足以缓缓培养出数千私军……” 这个证据,更加证明了,岳平川确实养了私军。 “恩?” 萧平硅怒了:“户部的燕揽风在做什么?” 户部尚书燕揽风,外号金陵财神爷。 核对账本这种事情,是户部的拿手好戏,居然漏了这么大一笔财,至今没有察觉。 “此事不怪户部,是岳平川等人做了两份账,上交户部与兵部核查的是假账……” 肖朝国咳道:“此事臣难辞其咎,近些年臣一直在查岳平川,没能及时查清是臣的失误……” “你一直在查他?”萧平硅怀疑,不会是你小子,看见他出事了,故意这样说的吧? 却不料,肖朝国正色道: “陛下,那岳平川的账,太干净了……做得太专业,完全是有高人指点……一般再认真的账册,也会有些许出入……” 若不是心虚,干嘛会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都是做官的,谁还不知道谁? 正常人都是要摸鱼的,再认真也不至于每一个数字,都毫无错失,甚至笔迹整洁无比。 萧平硅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看来这满朝大臣,是真没有一个干净的!” 肖朝国不敢接话,而是问道: “陛下,此事已经可以确定……那岳平川擅长军阵,要不要臣亲自去斩了他,免得这场兵祸扩大。” “没这个必要,”萧平硅自信地道,“朕要以雷霆之势,光明正大地粉碎他的野心,让他知道朕不是昏庸的末代皇帝!让世人明白,天道在朕!” “陛下英明!”王丰与肖朝国,皆是拜服。 …… 锦绣宫。 贤妃居于此,是御赐的,满宫都是锦绣花海,因此命名。 “母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秦王一见到贤妃,便绷不住了,满脸都是紧张。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母亲一个想不开,刺杀父皇了呢。 不然以自己的尊贵身份,怎么可能一下子沦为阶下囚,连王府都不让人进出了。 可现在见到母妃,是完全没有被拿下的样子,甚至她还不知道外面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至少,锦绣宫里没有被禁军封锁,只是多了一些太监宫女在外面行走。 花海之间,一向稳重的贤妃,也是稳不住了。 她难以想象,到底出了怎样的事情,居然会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你王府之中没有人出事,我这宫中也没有意外……那就只能来自京城之外了……” 贤妃聪慧,一下子便抓住重点,她有些担忧道: “难道是娘家出事了……还是你那个心思深重的舅舅,在秦州犯了什么案子?” “舅舅?” “秦州?” 秦王突然怔住,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舅舅他……” 想尽所有的罪名,只有一个,有可能会连累自己与母亲…… “谋……” “不,不可能!” 母子二人异口同声,又不敢相信。 但看着彼此的眼睛,都知道这是最可能的可能。 “舅舅他怎么敢……”秦王震惊,没忍住说道。 贤妃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此时说这些已经无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将自己摘出来,不能被他们牵连……” “可是母亲,现在我们有任何动作,都可能被认为早有串联,我们应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说得对,是母亲乱了分寸……我去见你父皇,若是他还肯见我,便说明他不打算株连我们母子……” …… 宫中的热闹,方觉远在方家庄是看不到了,但他可以想象。 此事此刻,有多少人惶惶不可终日。 秦王、贤妃、叶家……以及一群淮西一脉的大臣。 “一人造反,多少人头落地,权力之重,压倒了多少人的良知。”方觉摇了摇头,看着今晚的月色,都觉得有点猩红。 以方觉的视角,他都不太相信,岳平川居然真的敢造反。 若是岳平川是个聪明的,被察觉私藏粮食军械的时候,就应该毁灭证据,然后死不承认。 没有直接证据,最多将他撤职,转移到不重要的地方去。 毕竟,有淮西岳家、贤妃以及秦王,为他在京中说话。 可这岳平川也是个狠人,居然诛杀了视察的巡抚,把持了州府军政,在手下的怂恿下当真揭竿而起。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权力,舍不得这封疆大吏的职位。 更舍不得,他以为自己触手可及的,那至高的宝座。 “少爷是在感慨,这岳平川会害死多少人么?” “要不要我去杀了这个岳平川,他手下群龙无首,自然就容易被平定。” 典一自信地问道,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很难,但暗夜刺杀的话就容易很多。 方觉摇头:“此事自然有悬剑司去做……” “不过我估计,陛下不会这样做,而是会强势镇压,以儆效尤……” 典一意外道:“少爷了解皇上?” 方觉笑着道:“若非有所了解,我怎会来大夏国呢……这里是最适合我施展的地方了。” 从离开太皇山开始,方觉就是径直朝着大夏国来的。 在太皇山上,藏那三年,方觉不止是在做准备,也是在观察。 借助帝尊阁的能量,品鉴天下各国君主,最终方觉选中了大夏国的国君——萧平硅! 萧平硅此人,文武双全,被先帝培养得极好,从小就展露出明主之姿。 对于朝臣,他虽有悬剑司监督,却向来用人不疑。 善用御史台,却不偏听,会利用刑部与悬剑司的查证结果,再从中裁断。 又曾亲自上过帝尊阁,请老阁主为他推举了如今的内阁首辅——诸葛青山。 “善辩忠奸、制衡朝堂、赏罚分明、礼贤下士、不妒下臣、关注民生……” “再加上对老国公的体恤……” 方觉庆幸道:“这样的君主,古往今来能有几个。” 典一若有所悟,他恍然道:“难怪少爷会来大夏国,若非有如此君主,少爷也不屑于辅佐的吧?” “可惜了秦王。” 方觉语气一转:“此事本来不该牵涉他,但岳平川的事情,早些暴露出来也好,免得将来养成大患。” “少爷,秦王这回是无缘储君之位了……您觉得,谁会有机会做大夏国的太子呢?” 典一不常八卦,但这种风云际会的事情,哪怕是一介武夫,也是相当感兴趣的。 男人嘛,喜欢聊的其实并不是女人,更多是军政与天下大局。 “太子?” “原本我对秦王还算有所期待,但这件事情一出,他是没机会了。” “剩下的晋王、魏王、齐王……” 方觉想了想:“老爷子故意不告诉我,这些皇子的品行,是想看我会选谁吗?” “不过我可能,会选一个他料不到的……” “谁呀?”典一的大脸盘子,突然出现在方觉眼前。 方觉推开这张麻子脸,白了这厮一眼:“明日晋王应该会来,提前准备一下。” 第二十五章 同谋是谁 翌日,刚吃过早饭,贵客便在方家庄门前下轿。 晋王来了。 他高高兴兴地来,难得接了一个父皇的差事,还是来见方先生这样的天下名士。 是的,哪怕方觉没有功名,也没作过什么文章,眼下也早就是天下名士了。 帝尊阁的宣传,实在是太顶了。 “见过殿下。”一位皇子来,方觉再托大,也是该在门口接一下的。 “方先生不必多礼,以先生之声名,哪怕是父皇也会礼敬,不必折煞本王。” 晋王脑子也好使,一来便将自己的姿态,摆在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层次上。 并没有以王爷之尊,俯视这个天下名士,以此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 方觉很喜欢,跟这种聪明,又不喜欢欺负人的人打交道。 “晋王殿下这样说话,外间只怕要议论草民,没有敬畏皇室之心了。” 晋王满不在乎道:“先生超脱世外,何必在意坊间一些窃窃私语。” “不得不在意啊,”方觉笑了笑,“民意上于天,不可不察。” “受教了……”晋王拱手,正色道。 待客自然不能在庭中,方觉请了晋王,进了正堂。 按理说,待客应在客堂,但方觉刚拾掇出庄子,客堂里被他摆了许多杂物,施展不开。 “这里是正堂?” 看见摆着的敬天牌位,晋王诧异道。 “殿下见笑了,方某初到京中,还没收拾规整……” 晋王却笑道:“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一阵白话后,两人对坐,中间摆了一壶茶。 晋王身旁跟着一个护卫,方觉身旁也站着典一。 那护卫有些紧张,握着佩刀的手发了不少汗,反观典一就镇定多了,丝毫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位,便是名震天下,近日高手榜新上榜的典大侠吧?” 晋王随口问道。 典一点点头,方觉也道:“正是。” “如此豪杰,竟能贴身护卫方先生,可见帝尊阁对先生的厚爱啊……” 方觉笑了笑:“是啊,老阁主不放心在下单独出行,这一路都多亏了典一的护卫。” “先生能得这样的高手保护,想必天下奇才的名声定然不虚……哦,本王倒是险些忘了,仅凭先生赠予莫大统领与肖首座的那些东西,足以……” 说了半天,才入正题。 这便是金陵中的风气。 虚伪、怠惰,又圆滑。 其实每一句话,都是为了目的去的,层次铺垫,不会让人觉得很突兀。 一番试探下,晋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方觉确实与帝尊阁,有亲密的关系,典一也确实是帝尊阁的人。 这些信息,方觉都可以透露,甚至希望更多人知道。 方觉与晋王虚与委蛇,他不提正事,自己也不提,反正自己不着急。 不过晋王就稳不住了,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敢一直与方觉打哑迷。 便终于开口: “其实本王今日前来叨扰,一是奉了父皇的旨意,还有就是想亲眼见见方先生。” “晋王殿下应该要替陛下,问些什么吧?”方觉不紧不慢地饮茶。 晋王见方觉如此,便道:“先生自然明白……那玉米与土豆,先生应该知道详情?” “还请细细告之,好叫本王回去交差啊……” 不愧是做王爷的。 一番话下来,又将自己摆得很低,一副求教的态度,倒是不好叫人拒绝。 方觉自然也不打算隐瞒,直白道: “玉米亩产约八百斤,土豆亩产约三千斤。” 说了个保守的数字。 这是要上达天听的,吹多了到时候出不了产量,那可成了欺君。 若非育种时间不够,这个产量可以再番一番。 不过没有化肥农药,产量无法与现代相比,但这里的土地肥沃没有过度开发,也可以增加一些产量。 “什么?” “八百……三千斤!” 晋王饶是再有所准备,此时也稳不住了。 他身后的护卫,眼珠瞪了一下,差点下巴脱臼。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这样的产量,实在是有点恐怖了。 方觉遗憾道:“可惜,在下得到这些东西不久,育种时间不够长,否则还能多几百斤……” “愕……”晋王愣住。 见状,方觉语气淡然地继续道: “哦,对了,这玉米和土豆,一年少说可以种两季……” “什么!?”晋王拍案而起,他自然不是恼怒,而是感到了不可思议。 你确定不是在吹牛皮? “少爷,您记错了,土豆若是岔开种,可以种三季呢。”典一好似提醒地道。 却更住了晋王主仆。 二人对了一个眼神,心中大为震撼。 “咳……” 好半晌过去,晋王才能发声,他感觉自己方才好像被割掉了舌头。 此时开口,也是颤抖的声线:“方……先生……此事父皇亲自关注,可不敢说谎啊!” “在下一介布衣,怎敢欺瞒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信询问帝尊阁……想必老阁主会很乐意,用一个合适的价钱,给你答案。” “不,这倒是不必了……也不是不信任先生,实在是太……太惊人了!” 晋王稍冷静些后,更了一口唾沫,汗颜道:“本王真是没见过世面,让先生见笑了。” 说着,还用织锦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渍。 方觉笑了笑: “殿下还算坐得住,在下初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是激动地跳起来了。” “可不么,差点跳上房顶。”典一补刀道。 难得有揶揄少爷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还以为,少爷是傻了呢,现在看来,少爷真是天神下凡……毕竟第一次见到玉米与土豆,少爷就如获至宝,那时候还没测试过产量呢。 典一自然想不到,方觉是看过答案的。 “哈哈……方先生年少热血,想来也是性情中人。”晋王笑着说道。 …… 御书房。 “不对……” 正在看行军图的萧平硅,看着秦州的周边,半晌后突然一惊。 “那岳平川只养数千私军,应该知道再怎么精锐,也不可能成功……” 从秦州到京城,各方人马反应再慢,也可以在半个月内集结数万军队。 若是再久些,二十几万人都能赶来勤王。 岳平川再怎么天真,也不至于认为,自己的部下可以以一当十吧? 还是在攻坚战的情况下。 “若是朕的黑龙骑,不正巧在秦州附近,当地军马司反应不及时,以岳平川的能力也许可以沿途打到京畿之外……开州,已是极限。” “他怎么敢举兵?” “定然是觉得有胜算……那么谁是他的同谋?” 有同谋! 萧平硅虽然早有怀疑,但此刻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能,而是真的存在。 “兵部在干什么,这时候还没有怀疑到?” “是谁,竟敢与这厮联合……那此人定然也有大权在握……” “是开州的李林,还是京城……” 萧平硅向来未雨绸缪,他喜欢什么事情都早有准备,不至于措不及手。 他理所当然地,怀疑到了京城。 因为仅凭岳平川一人,哪怕沿途还有同谋,他们也影响不了京城。 金陵禁军有八万、城外西山羽林军六万、巡防营五千、京兆尹府一千、悬剑司府兵八百……再加上兵部以及其余各衙门和府邸,怎么也能再凑出几千人马。 就算岳平川一路收编兵马,也不可能带来超过十万人。 攻城战,没有里应外合,或是数倍兵马,没办法拿下来。 岳平川不可能快速拿下金陵。 而一旦金陵发生持久战,各方兵马齐聚京城勤王,岳平川必败无疑! 除非,京中有他的同谋,而一旦这个同谋也发难,岳平川会觉得有胜算。 那帝尊阁名将榜上,岳平川排在第十,萧平硅不相信岳平川真是脑子一热就造反了。 若是没有把握,此人定然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再度蛰伏……巡抚的解法,只怕是恰逢其会。 “会是谁……” 萧平硅脸色难看得很,脑海中闪烁着几个京中武将的名字,不管哪个要造反,他都感觉难以接受。 皆是君恩加身,荣宠无比的宿将,为何与朕离心…… 想了半晌,萧平硅突然道:“来人!” “陛下,兵部尚书夏大人求见……”王丰突然开口。 “恩?夏嵩何时来的?” “早候在殿外了,因不敢惊扰陛下思虑,没有进来。”王丰解释道。 萧平硅冷哼:“事关江山社稷,也敢怠慢!” 这个夏嵩,一向是老道圆滑,只怕是故意不料,想让朕先想通……然后他再做事后诸葛亮。 平日里确实受用,但萧平硅可不是不分轻重之人,这种时候片刻耽搁,那都可能让江山社稷风雨飘摇。 “……” 王丰一怔,心想夏大人,这次你可拍马腿上了。 第二十六章 岳平川是烟雾吗 “哼,叫他进来!”萧平硅冷道。 王丰“喏”了一声,转身小碎步,出去宣夏嵩了。 等夏嵩进来,先是见礼,而后呈上自己的奏折: “参见陛下,臣兵部尚书夏嵩,有要事启奏。” “是关于岳平川一案么?”萧平硅不看,都知道奏章里写的什么。 以往这种时候,军方谁出了贪腐问题,这个夏嵩总是等悬剑司的消息来了,才会上报。 他并不是包庇,而是故意拍皇帝马屁,好让陛下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明察秋毫。 你看,你还没报上来,朕先知道了,朕厉害吧? 然后夏嵩就会立刻呈上奏报,显得自己只慢了片刻,也是用心做事的,这样陛下也不会苛责他。 夏嵩利用这招,可谓是无往不利,每次都能惹得皇帝开心。 可是这次,他玩儿过了。 听到陛下这样问话,夏嵩感到不妙,但还是习惯性拍马屁:“陛下英名,正是臣细查岳平川谋逆一案,寻到一些细枝末节上,引发了一些猜测……” “虽然没有证据,但也请陛下有所防备。” 萧平硅点了点头,并未当即发难,而是让王丰呈上奏折,打开来看了看。 倒也不必验毒了,夏嵩不是肖朝国,他带任何东西进来,都早经过了盘查的。 “恩,与朕所想一般。”萧平硅看过后,将奏折随手丢开,先是给了一个肯定。 夏嵩正要松一口气。 却听到:“夏卿觉得,京中周遭谁会是岳平川的内应呢?” “这……老臣不好说啊,这种事情无法猜测,只好都防备些……” 萧平硅若有所思地道: “朕记得,兵部好像有权调集京畿周遭兵马,尤其是在特殊时期。” “陛下……兵部调兵,需要陛下的圣旨,再次也是需有加盖天子六印的手诏……或是持有陛下亲赐的各军兵符,才可……” 夏嵩出了些冷汗,他知道陛下不是怀疑自己,只是试探,但也有些冷汗了。 若是一句话对策不好,那就是要命的呀…… 萧平硅点点头,眯起眼来,冷冷哼道:“夏大人是觉得,朕记不得兵马调集的条例细则?”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萧平硅冷道:“那便是你这个尚书大人,都忘记了……好吧,朕来提醒你。” “但凡调兵,百骑以上兵马,不见圣旨兵符不得出营,违令者斩!” “可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叛军或是外敌侵入,围困京城……届时天子之令难出,各方兵马可以自行勤王,只需打着勤王旗号,便不会追究违规调兵的罪责……” “尚书大人,朕可说错了?” “这……”夏嵩一身冷汗,连道,“陛下真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啊,老臣是有些疏忽……” 萧平硅见夏嵩这般作态,便知道他没这个胆子。 但还是敲打他一下。 “同理,若是禁军有人谋逆,围困朕的皇城……兵部有权直接统领西山羽林军,以及京城所有兵马,剿逆救驾,不需要朕的圣旨兵符……然否?” “陛下,臣绝无此等妄念呀!”夏嵩彻底慌了,他手中的权力,在非常时期可太大了。 皇帝这话,是在暗示,夏嵩若是与禁军高级将领合谋,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动一场谋逆。 在外人看来,兵部在救驾,其实…… 此时就连夏嵩都觉得,岳平川若是联合自己,说不定造反更有胜算……可他刚这么想,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夏嵩想咽一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燥,连吞空气都剌嗓子。 萧平硅见敲打得不错了,便道:“夏卿,回去按照朕的说法再想想,若真出现此等情况该如何反应……去吧。” 夏嵩都以为,自己今天要被推出午门了,闻言顿时如蒙大赦。 等他踉踉跄跄地走后,王丰哂笑:“陛下,您可吓到夏大人了。” “哼!” “一味地拍朕马屁,这等时期还不知收敛,朕不敲打他一下,他不知道什么才是他该做的正事。” “陛下英明。”王丰适时退后,不再言语。 …… 方家庄。 得到确切答案的晋王,正准备走,却被方觉留了。 “殿下稍待。” “先生还有吩咐?”晋王此刻,完全像个学生,他已经预感方觉可能会被立庙封神,自然更不敢装大拿乔。 示意晋王坐下,方觉道: “殿下如何看待,眼下这一场风云骤变?” 晋王微怔:“先生是指?” 方觉笑了笑,揣着手,盯着晋王,他不信晋王不知道岳平川造反的事情。 这可已经过了一晚上了,秦王府被封、岳家在京产业也被封,外面已经有一些联想了。 晋王身处风云中心,自然更是敏锐。 “呵呵,先生若是指岳平川叛逆一事,本王确实知晓。”晋王挠了挠头,见装傻没用,只好说实话了。 “陛下肯定下过封口令,悬剑司也不敢泄密……定然是叶家漏出的消息吧?” “是……本王在叶家,也有熟人……”晋王说得委婉,毕竟在老臣家中安插眼线,确实不太合适说出来。 “唉……” 方觉真心觉得,叶家的人真是蠢才。 皇帝看在老国公的份上,才故意告知消息,昨日老国公入宫强行求得解除婚约,这件事情叶家已经足够得利了。 可是他们居然泄密。 虽然陛下没有严令,但官面上都没消息来,叶家人就那么大意,导致现在坊间已经开始有流言。 可见是完全没将陛下的处境,放在心上。 “叶家虽是无心之失,殿下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方觉想看看,这个晋王有没有点儿东西。 晋王见状,笑了笑,他知道方觉是要考自己。 这就代表,帝尊阁想要考自己…… 那可得好好答了。 他正襟危坐,而后略一思忖,便道:“此事泄密,不妥在于,京中可能会有凶险……若是岳平川在京有同谋,会立刻反应过来配合出手,让父皇与兵部没有太多时间布局。” “如此一来,只怕会损失战机,因此牺牲更多军士……” 晋王自幼,也是学了文韬武略的,自问比那秦王也不差分毫。 他只是没有一个得宠的母妃罢了。 “甚至一个不慎……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乱于失密。” 晋王不敢说,叛军万一获胜的话,这种话说了就是现成的把柄。 “先生放心,本王得到消息后,连府中王妃都不曾透露。” 就连晋王身后的护卫,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看来晋王的保密工作,比叶家更强。 “叶家这次难免罪责了……”方觉点了点头。 他曾犹豫,是否要通知叶红衣,也是担心泄密之后,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但事已至此,方觉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应当做点什么。 “单凭岳平川秦州那五万兵马,再加上他的私军……也不可能成事。” 晋王有些能力,他直白地道:“岳平川若不是个傻子,那就是他在京中有内应……” 方觉点了点头。 “殿下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十分难得。” “恩?”晋王有些惊讶,“先生的意思是,本王还有些东西没想到?” 方觉见他不像藏拙了,才道:“是否有一种可能,岳平川是投石问路,或是声东击西?” “调虎离山!?” 晋王大惊失色,起身道:“先生是说岳平川起兵,只是为了牵制秦州周边数十万大军,让他们无法进京勤王……真正要动手的,可能是其他人,或者就是京城的大人物……” 看着晋王惊恐失色的模样,方觉也是有些后怕。 因为他也是今日才想到。 老阁主故意引导,巡查秦州的巡抚大人,找到了岳平川的罪证,让他不得不提前暴露。 按理说,老阁主应该暂时不动,等皇帝准备好之后,全力扑杀岳平川,让岳平川没机会反应便被拿下。 可老阁主却故意敲山震虎。 帝尊阁虽然不倡导完全和平,但也从不喜欢挑拨战争。 老阁主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替自己报复叶家吗? 可暗中帮助皇帝拿下岳平川,一样可以达到效果。 那就说明,老阁主还有深意。 方觉很了解那个死老头儿,自从他展现出超出时代的格局眼光后,老阁主就很喜欢考校自己。 “嘶……” 晋王主仆,被方觉一番话,都惊出冷汗来。 晋王更是当即道:“多谢先生提点,本王要立刻去告知父皇,叫他多加小心……” 第二十七章 试探晋王 “少爷,您与那晋王,说得有点儿多了。” 晋王主仆走了,典一才道: “万一他也参与了岳平川的事情,岂不是打草惊蛇?” 方觉淡淡道:“我就是要看看,晋王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典一这才放心:“既然是少爷刻意为之,想必做好了准备,是我多虑了。” “不,典一,这些日子你长进不少,将来或许可以……” “天下之人,只有少爷与老阁主,值得典一效力,其他人都不配。”典一倨傲道。 他听出少爷的意思,是想要为自己,在大夏国谋职。 但对于权力,与荣华富贵,典一根本不在意,反正他有钱有武功,逍遥自在才是真。 天下间,只有两个人,可以让他觉得不同,愿意效力。 “那就算了。”方觉叹道。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设计让典一救驾,然后水到渠成地入局……现在看来,典一志不在此,还是算了吧。 …… 奉天殿。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具本弹劾兵部尚书夏嵩大人……” 早朝散了,但秦时益来了,萧平硅选择在这里见他。 对于御史台,皇帝一向是光明正大地用,不宜私下接受秦时益的弹劾奏章。 “秦大人,你没事儿又弹劾夏大人做什么……”莫渊无语地道。 从昨日开始,王丰与莫渊,几乎伴在皇帝左右,没有过多离开。 他们担心宫中有人配合岳平川,趁机行刺,不敢丝毫大意。 “莫统领这是什么话,下官身为御史,自当有疑纠疑,风闻奏事……陛下,那夏嵩好像在调兵啊,各部都有收到他的调令,可是陛下还未下明旨……” “臣是担心,陛下不知道此事,怕那夏嵩自作主张,有所图谋啊……” 秦时益义正言辞地说道,有理有据。 萧平硅也道:“秦爱卿有疑察疑,忠于职守,值得赞赏。” “谢陛下夸赞,臣不过本职罢了。”秦时益开心得很,他最喜欢打小报告了,当年做官就是冲着御史台来的。 如今在御史台,混成了一个二把手,也算是得偿所望。 “不过夏嵩行事,朕是知晓的,秦爱卿不必弹劾他了。” 萧平硅笑了笑,但心情却没这么高兴。 “那臣无事了,臣告退……” 秦时益见好就收,他只需要展示出自己的工作态度就行,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事情,他倒是不必过于在意。 “这个夏嵩!” 等秦时益走后,萧平硅忍不住骂道:“行事如此大意,连御史台都发觉了,岳平川的同党能没有察觉吗?” 王丰暗暗摇头,侍奉皇帝多年的他,已经明白这位夏大人官运到头了。 “陛下,不仅是夏嵩行事不缜,叶家也有些泄密,臣都听到传言了。”莫渊禀告道。 萧平硅笑了,摇头道:“好嘛,原本是绝密的事情,现在已经路人皆知了。” “那就不必遮掩什么了,王丰……” 王丰立刻上前:“臣在。” 萧平硅道:“传旨内阁,等秦州快马入京后,立刻诏发明旨……” “是。” 王丰退下后,莫渊道:“陛下,难道不等幕后之人露头了?” “泄密至此,还等得到?” 萧平硅冷哼一声,莫渊尴尬地挠了挠头皮。 起兵谋反,本来就是一个技术活儿,还是黑活儿,见不了光。 必须快速隐秘,先发制人,否则必败无疑。 岳平川的同党,若是提前知道消息,要么快速出手,要么蛰伏不动。 这么久了还没动作,也许他们不敢这么早跳反,正在毁灭证据,打算再寻时机。 岳平川孤掌难鸣…… “也不要紧,抓到了岳平川,也可以知道幕后还有谁。”莫渊继续天真发言。 萧平硅白了他一眼,无奈得很。 他这个大统领,若是有点子智慧的话,加上他的武力值,只怕名将榜上可以排前列。 莫渊此人,有智慧,但不多。 “岳平川只怕抓不到活的。”萧平硅根本不抱希望。 片刻后,出去传令的王丰回来了。 正想问一问秦王母子情况的萧平硅,听到王丰禀报: “陛下,晋王殿下回来了。” “子规来了?叫他进来吧……” 王丰战到一旁,高声喊道:“宣,晋王上殿。” 晋王一路小跑,慌慌忙忙地跪在殿内,看得萧平硅一阵皱眉。 “何事如此慌张,有失体统!”萧平硅冷哼道。 晋王抬头,拱手:“父皇,岳平川造反啦!” “……” 殿内几人,皆是一脸无语。 “这……父皇为何不惊,难道早就知道?”晋王装得还挺像是那么回事儿。 王丰忍住不笑,提醒道:“殿下,陛下昨日便知晓了。” 莫渊略有些得意,连晋王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可把我牛坏了。 龙椅上,萧平硅盯着这傻儿子,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官面上消息还没入京。 “这……儿臣是听叶家的一个……熟人朋友说的。”晋王表现呆萌,像极了一个刚知道消息,就来告诉父亲的孝顺孩子。 甚至都没想好,怎么撒谎,怎么隐瞒自己在叶家埋钉子这种事儿。 “熟人……” 皇帝轻哂,并不想拆穿,这个傻儿子也算有孝心,知道消息就来了。 “朕让你去方家庄,问那方觉,你可去过了?” 听到这话,晋王道:“父皇,平叛才是眼下大事啊,这……” “朕怎么问,你怎么答就是了……区区岳平川,不足道也。”萧平硅自信地说道。 “是……” 晋王好像被叛乱消息吓呆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冷静了一会儿才整理好语言。 “父皇,那方觉……方先生说,玉米亩产八百斤、土豆亩产三千斤以上……” “恩?” 殿内几人,皆是眼绽精芒。 就算是莫渊,也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 然而晋王的话,还没说完:“方先生还说,每年至少可以种两季。” “两季?”王丰失仪。 “当真!?”萧平硅再度震惊。 噌一下,萧平硅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晋王身前,盯住自己这个儿子。 确定这傻小子不敢骗自己,萧平硅嘴角才勾起放肆的狂笑: “哈哈哈……” “天助我也!” “天命在我夏国!” 王丰识趣地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社稷神器……” “真是天眷我大夏,从此我夏国将不会再有人饿死!”莫渊也是感叹,由衷地说道。 “为陛下贺,为大夏贺……” 萧平硅深深地看着城外,那是方家庄的方向,也是帝尊阁的方向。 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帝尊阁所言不虚啊…… 这才刚出手,便已经是这个层次的神器,他以后是否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萧平硅格外期待起来。 “父皇……关于岳平川谋逆一事,儿臣觉得他一个人难以成功,应该在京中有内应才对……” 晋王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老爹,免得被人家干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父皇。 “朕还要你来提醒的话,早就被叛逆兵临城下了。”萧平硅白了这傻儿子一眼。 他心中有些后悔,当年给这傻小子取名萧子规,是否有些过于禁锢了他的天性……导致现在傻傻的。 “父皇早有应对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嘿嘿。”晋王傻笑一声,挠了挠头。 王丰意味深长地,悄悄瞥了一眼,这位最喜欢装傻的晋王殿下,嘴角微微勾起。 晋王这装傻充愣的样子,不少人知道,但陛下喜欢他这模样,于是也没有人拆穿过。 不过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傻儿子,其实一直在故意藏拙呢。 “那儿臣告退了……”晋王说完了想说的,便告退。 等晋王走后,殿内屏风后,走出一人。 叶红衣。 “晋王在方家庄知道消息,立刻来禀告陛下,可见他没有隐瞒。” 得到方觉密信后,叶红衣又入宫了,就是为了试探晋王。 好在陛下也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是真耿直,还是有所图谋。 “他没有隐瞒,拖延时间……可见是与此事无关……” 萧平硅有些无奈,这样试探自己的亲儿子,他也有些不太舒服。 “晋王殿下的母妃,与岳平川的正室是亲姐妹,陛下这般试探也是应当的。” 第二十八章 岳平川醒悟 皇室繁衍,历代君主要掌握权力,就需要笼络各方重臣与世家。 其他人自然也效仿。 如今的大夏国,尤其是金陵城内,各大家族府邸相互联姻,那是明面上摆着的事情。 生死仇敌的两家人,也许都着有一个共同的亲家,这太正常了。 不过对皇帝来说,任何姻亲关系,都是需要考察的,尤其是涉及皇权。 别看晋王,好似是几个皇子里,最没有底蕴的一个……可若是细算起来,他的人脉也不少,只是一直没明确表示过支持他而已。 每次看着晋王,萧平硅就感觉,看到了当年还是皇子的自己。 装傻充愣,韬光养晦,才能在夺嫡乱局之中,明哲保身。 “子规不错,类朕许多。”萧平硅笑着,看着儿子出去的方向。 众人却不接话。 陛下也许是在试探,想看他们对晋王怎么个看法。 这种时候,不管是看好还是不喜,都不能表现出来。 哪怕如莫渊这样的武夫,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能插嘴。 “悬剑司的密令都到京城了,岳平川联合的人,应该也早就接到他的传信……为何还没配合出手?” 坐回龙椅上,看着铺在御案上的地形图,萧平硅快失去耐心了。 他想过,岳平川的同谋可能是兵部、巡防营、城外西山羽林军。 甚至,是禁军的某个副统领。 至于莫渊……皇帝还真不至于怀疑上他。 莫渊若是想造反,每日出入皇宫的他,早就可以刺杀了。 所以岳平川的同伙,最多只能到禁军副统领这一级。 那么对萧平硅而言,就是可控的,尤其是在提前接到奏报的前提下。 见状,叶红衣正色道:“陛下,悬剑司监察百官多年,确认岳平川与禁军、羽林军,都没有勾连过。” 按照悬剑司的严密程度,戍外将领的每一封家属,都是有摘抄备案的。 岳平川与谁有交情,在什么时间,悬剑司了解得比他自己都清楚。 这也是肖朝国这半日来的成果,他查遍了岳平川的档案,也没找到任何手握重兵的武将,与他勾连过的痕迹。 “也许是旁人协助,并非以岳平川的名义,若是暗中派人亲自传口信,悬剑司也不可能全都知悉吧?”莫渊淡淡道。 叶红衣点头:“大统领所言甚是,悬剑司也都是人,办不到面面俱到。” 两人微妙地打了个交手。 可皇帝的心思,并不在这二人身上。 听到叶红衣确认说,岳平川与京中实权将领没有来往过之后,萧平硅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岳平川……或许真的没有内应。 想到这个可能,萧平硅脸色变得精彩,讥讽与怜悯之色浮现。 “肖朝国呢?”萧平硅突然看向叶红衣,“为何不是他亲自来禀报?” 叶红衣道:“回陛下,师父他担心一些事情,亲自去秦州了,说是要活捉岳平川。” …… 秦州。 秦地广阔,但并不算肥沃,处于中原的边缘地带。 因此,这里交通不发达,官道都很简略,经常跑不了马车。 尘土飞扬的秦州,近日来更加硝烟滚滚,岳平川的毅然起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作为秦州守将,统领秦州一带三营,共计五万兵马的岳平川,实力确实强大。 起兵当日,便以巡抚栽赃嫁祸,以及皇帝陷害忠良的名目,带着三营全部兵马攻下了秦州各地衙门。 偌大的秦州,并不只是有守军,那些衙门的捕快、民兵以及巡查各地的悬剑司、御史台的人马,都是威胁。 若不尽快清除,等外面反应过来,将秦州包围,内部再有人合力……这造反就如儿戏一般,轻易就会被镇压下来。 故此岳平川先肃清秦州内部,用了两日时间,同时撤下地方兵马换上自己的心腹。 尤其是守城军,完全替换上了自己的副将去把持。 距离起兵,已经过去两日有余,晚间叛军营帐之内,岳平川正接待着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笼罩着黑袍的人,与岳平川对坐,营帐内甚至没有点灯,怕被人看出影子。 只借助帐外微弱的篝火,岳平川确定了这个黑衣人,正是多次与自己密谋的那位。 “岳平川,你胆子太大了,黑龙骑就在秦州附近,你竟敢在这个时机起兵!”黑袍男子冷怒道。 岳平川淡淡道:“若不是我牵制黑龙骑,你背后的那位,在京中没有机会可以动手。” 黑龙骑,可是皇帝的利器。 就算是禁军,战力上也比不过黑龙骑,那可是一支全用宝马、精兵以及最昂贵的兵器,打造出来的劲旅。 在京中造反,必须得考虑黑龙骑。 “先帝时期,黑龙骑镇压两次叛乱,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我这里闹出动静,黑龙骑一旦回了京都,下一次机会就不这么好抓住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黑袍男子点了点头。 对于黑龙骑,两人皆是深深地忌惮。 “可是……你对付得了黑龙骑?”黑袍男子表示不信。 岳平川低声冷笑:“帝尊阁名将榜上,我可是排在当世第十位。” 虽是末位,但天下武将有万千人,他能排在前十,已经是格外优秀了。 黑袍男点点头。 “黑龙骑在平野地带无敌,但这里是秦州,是我经营的地盘……我不出去,黑龙骑不擅攻城……他能奈我何?” 岳平川得意地道。 他很擅长用兵。 尤其是这种,不需要出击,只需要闹声势,然后暂时死守……岳平川最擅长。 “阁下,按照计划我吸引各方关注,很快会有人来剿灭我……我可以坚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但你们必须立刻动手了,否则我就真的被剿灭了!” “我们没想到这么快,有些准备不妥善……”黑袍男低声道。 岳平川冷哼:“我已经起兵,咱们都没有退路了,阁下不要觉得你们没有动作,就牵连不到你们。” “若是你们想抛弃我,自己摘个干净,尽管试试……” 黑袍男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岳将军这是哪里话,大人只是不想贸然行动,不过既然这里已经出手,那我们就不得不反应迅速了……” “那就好……” 岳平川眯起眼,原本一些想要拿出的证据,也没有拿出来了,免得闹得太僵。 从这个计划产生开始,岳平川就知道自己是炮灰,但他不介意……只要可以活下去,将来自己有从龙之功,可以坐到莫渊现在的位置! “你说得对,黑龙骑难得出京,这次不抓住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来……也许此刻,京城之中,大人已经开始行动了。”黑袍男想了想,还是先稳住岳平川。 不过他又想到什么,叹道: “此事京中肯定会反应,陛下那边一旦确定你起事,岳家与你在京府邸的家眷……” 岳平川冷道:“成大事者,至亲可杀,何况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 好狠! 黑袍男子眼皮微挑,心道这个岳平川非易与之辈,是个狠人。 “只要我活着,岳家就在,将来会变得更加强大……那些守旧的家伙,早就该被大浪淘沙了!”岳平川冷酷至极。 在外戍守的将领,按规矩家眷都在京城作为人质,可在岳平川眼中,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自己过得好才是好! “我该走了……”黑袍男子递出一张纸条,“这是黑龙骑现在驻扎的位置……千日防贼不如主动出击,趁着夜色杀过去,永绝后患!” “好。”映着篝火微光看了纸条,岳平川眼前一亮,与黑袍男一拍即合。 等将黑衣人送走之后,岳平川却随手,将纸条丢进了篝火之中。 “去奇袭黑龙骑?” 岳平川冷哼:“当我白痴吗……看来京中那个人没胆子,想让我自取灭亡,好保住他的秘密……” 对于黑袍男提出的这个建议,岳平川根本没有想过半点可能。 不过是在哄他,让他离开,免得自己落单时被刺。 第二十九章 翻脸 金陵。 叶国公府。 老国公的一位旧部来拜访。 探病问候的同时,主要是想知道,从叶家泄露出去的秘密是不是真的。 岳平川造反的事情。 “废物!蠢货!混球……” 老国公感觉要气死了,旧部刚走,便将叶家人叫过来一顿好骂。 众人不敢吱声,只得硬着头皮挨骂,等老爷子骂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这可是陛下恩厚,透露给叶家的消息,你们居然也敢露出去?” 面对老爷子不罢休的态度,长子叶珙只好道: “爹,您有所不知,咱们家以及很多亲友,都与岳家也有生意往来……” 有意无意地泄露消息,不过是为了让各家能早点收拾局面,与岳家划分界限,免得被波及。 在京城如此巨大的一张人情网中,这样相互泄密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 也屡禁不止。 “荒唐!” 叶国公狰怒:“尔等竟将自家的生意人情,看得比国家还重吗?” 这话太重,谁也不敢接。 但各自心思灵动,眼神变化,叶国公也看得清楚。 商人无国……这四个字,浮现在叶国公心头。 于是,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 叶红衣来方家庄了。 带来了一个东西。 “这东西还给我做甚。”方觉哂笑,见叶红衣拿出的,竟是留在叶国公手背上的那枚留置针。 叶红衣疑道:“先生凭借此物,可是展示了惊人医术,难道这不是一件神器?” 方觉笑了笑,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确实是神器。 但不能说珍贵,这种东西他还有不少。 “丢了吧,这东西一枚只能给一个人用,再用会有交叉感染的风险。” “这可如何使得?”叶红衣抱着小盒子,忙盖上,“既然要丢,不如留给我吧。” 方觉微哂:“此物你若要,我还有,等你……算了,不吉利,你想要就留着吧。” 本想说一句,等你需要输液的时候,我也给你扎一个……但古人迷信,这种话说出口不太好听。 叶红衣满意地收了盒子。 留她吃了午饭,方觉随口问道:“消息入京了?” “悬剑司的消息,早就确认了,只是官面上还得等……” “帝尊阁的飞鸽,比悬剑司的还快,看来消息要等到下午了。” 叶红衣微微叹气,看了看对面少年,若非方觉透露了消息,此时她也不得空出来。 “全城戒严了吧?”方觉也收到了消息。 “是,陛下不打算钓鱼了,此事泄密过多,幕后之人还没有动作,可见不打算配合岳平川了。” 叶红衣忽然道:“先生,会不会是陛下与师父……大家想太多了,那岳平川就是想以一己之力,掀起一场危及天下的战争?” 方觉冷笑:“岳平川,名将榜第十罢了,大夏国内排在他前头的,可还有两位。” “再加上叶国公……” 叶红衣点点头,道:“上次西楚使者见陛下,得知祖父已经脱险后,从一开始的倨傲变得有理有度……” 叶国公虽然老了,但他脑子没锈,只要他还活着,许多人就不敢有小心思。 “岳平川好像不知道,老国公已经醒来的消息吧……” 方觉忽然想到这一层。 …… 秦州。 岳平川看着密信,脸色阴沉到滴水。 “叶玄锋没死?已经快活蹦乱跳了?”岳平川瞪道,质问信使,“你为何不早两日送来!” “我……这又不是什么急事,不能加急,从京城到这秦州,通过驿马慢传至少也要一个多月……属下半月就到了……” “你……” 岳平川快气死。 但他也知道,不能怪这个小信使,毕竟人家也不知道自家将军要造反啊。 能在他起兵后,还将信传来秦州,已经是很忠心于自己了……岳平川很恼怒,却也知道,不能对这位信使发怒。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岳平川无力地叹道。 叛军营帐内。 “什么?” “叶玄锋没死,还被那个奇才榜上的方觉治好了?” “他现在的身体,应该不能带兵吧?” “我……不知道……” 岳平川本想隐瞒消息,但显然藏不住,信使不只有一个人。 而且其他人,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叶玄锋没死,那个曾吊打六国数百名将的叶无敌又回来了。 “他怎么能活呢,不是说连太医与霍神仙,都没办法吗?!”有人气急,心中是怕了。 “那方觉是帝尊阁的人,就不奇怪了。” “难道,我们要与……与叶无敌做对手?”已经有人开始发慌。 士气顿时低落。 岳平川见状,皱眉道:“怕什么,叶玄锋十年前就下名将榜了,如今他早已落伍,我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 “对……将军说得对,叶玄锋老了,他再也不能领兵了!” “而且叶玄锋已经功高盖主,无法封赏,陛……萧平硅不会派他来的。” “……” “此事需要保密,严禁对军士泄露,谁敢乱说,别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会议的最后,岳平川还是从心地,选择了保密。 作为从小听着叶玄锋的传奇故事长大,并且因此立志投军,并且成为天下第十名将的岳平川……他其实比谁都清楚,在天下武将心中,叶玄锋的地位有多高。 一旦让麾下军士知晓,叶玄锋已经脱险的事情,只怕要有一番动荡。 入夜。 黑袍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岳平川没有单独见他,而是带上了副将与护卫,营外全是自己的心腹。 见这阵势,黑袍男子便知道,自己不被岳平川信任了。 “黑龙骑已经转移,开赴秦州外平原地带,想要守住你突入京城的路线……” 虽然皇命还未抵达,但黑龙骑已经确定了,岳平川造反的消息。 对于黑龙骑来说,只要扼守住要道,没有人可以过去,才是要紧的。 平叛他们暂时不必插手,黑龙骑不擅长攻城,需要等周边各方兵马齐聚,以及圣命下达。 岳平川可不是简单的草头王,一下就能平定。 “你失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黑袍男子满是遗憾地道。 岳平川则是直言:“阁下,我想知道,京中那位到底有没有准备过要起事?” “你早就知道叶玄锋被救活了,昨日却也没有告知于我……” 黑袍男子意识到不妙,这个岳平川已经不只是不信任自己了。 “给我拿下他,我要知道一切!”岳平川果断下令。 黑袍男子正要反应,立刻被冲进营帐的军士围住,长枪形成一个阵势,外围还有驽手。 “你要做什么!?”黑袍男子震怒,“你竟敢如此,不怕将来被那位大人清算吗?” “连黑龙骑的消息,你都能得到……你真的是那位大人的人吗?” “你……”黑袍男子一怔,不知道自己是何处露了破绽。 岳平川并不愚蠢,见此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从得到黑龙骑消息开始,岳平川就知道,与自己合作的人,不可能是那个人。 最起码,不止是。 黑龙骑乃是皇帝的私军,以皇家内库所养,根本不在兵部管辖,也不需要户部拨款。 这样的私军,想要得到消息,清楚其坐标,必然是安插了人在里头。 岳平川知道,与自己合谋的那个人,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己或许被欺骗了,也许一直以来与自己合谋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那位……甚至,幕后的人根本没打算起事。 只是诓骗了自己…… “岳将军,咱们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黑袍男子眯起眼,眼神中多了一丝杀机。 竟然猜到了这一步,不愧是名将榜前十,既然如此……不能让你被活捉了啊。 说罢,黑袍男子突然暴起,袍下藏的剑舞动起来。 “杀!”岳平川冷哼。 抓不到活的,那就杀了,反正也确定了一些猜想。 证据这种东西,对一个叛军将领来说,原本也是不需要的。 “噗噗噗……” 却不曾想,刚动手,围住黑袍的军士,便死伤过半。 那黑袍动作凌厉果断,身影鬼魅,手中剑势压下众人的勇武,将他们瞬息杀得惊颤。 弩箭甚至也威胁不到他,如此近距离,他拽着两个军士的尸体,便挡住了大半弩箭的袭击。 长枪更是无法近身,仅凭一把软剑,杀得是风生水起,让人胆寒。 “你……” “果然是高手榜上的人,诸葛大人绝对没有你这样的家臣!”岳平川冷哼着,抽剑。 竟没有杀过去,而是劈开营帐,闯出营去。 周围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围了几层,岳平川眯起眼:“放箭!” “可是将军,黎将军他们还在里面……” “噗——”一颗头颅飞起。 战剑滴血,岳平川冷视众人,无人再敢质疑,数百弓箭手齐射。 第三十章 墙倒众人推 数十轮后,岳平川示意弓箭手停手。 营帐内已是千疮百孔。 “你们,去看看。”岳平川推了推身旁两人,命道。 那两人不敢拒绝,走向营帐之中,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死了?”见二人没事,岳平川松了口气。 两人却摇头。 岳平川皱起眉,命人将营帐彻底撕开,然后才上前查看。 只见原本营帐内的数十人,被叠了几层铺在桌上,他们身上插满了箭。 但是桌下,可以容人的区域,却没有被箭射穿。 “居然将我的人,当做了肉垫……” 岳平川见状,更是恼火,黑袍还是跑了。 “禀将军,那人应是纵地而逃了……” 有军士掀开桌子,看见桌下有一个深洞。 众人惊叹:“居然可以遁地?” “开什么玩笑,真有这样的能人吗?” 岳平川却面色如常:“身手奇绝,又擅长纵地术,应该是帝尊阁高手榜上,排在第六的林湖。” 天下高手中,排在第六位的林湖! 此人的名声,自然响彻武林,岳平川自然看得出来。 纵地术这样的武学,并不是遁地,只是利用内功与随身工具强行刨开地皮,在不深的底下潜行片刻而已。 “将军,有人抢马,逃出营去了。”这时,有人来禀报。 岳平川冷哼:“追!” 那人自然是林湖,他就算会纵地术,可内功消耗太快,不可能长时间遁地。 一旦被找到,他必死无疑,所以还得抢马逃走。 事后岳平川查看,发现林湖从桌下遁到那抢马的地方,总共不到一百步。 这样的纵地术,连闯营刺杀都没机会,没必要将他太当回事了…… “……” 平静些后,岳平川恨道:“林湖背后,至少有皇族,我被他们耍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对方撺掇自己谋反,以及许诺那么多利益,到底目的为何了。 只要岳平川谋反,那么京中的幕后那位,就会自然而然地,少一个夺嫡争储的对手。 “无人与我响应,独自起兵……死路一条啊!”岳平川苦笑,沉默良久,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 “岳平川谋反!” “岳平川谋反啦,速告知陛下,秦州岳平川……” “扑腾!” 一匹红马入京,报信的信使,随着马匹一同栽倒,同时气绝。 守城的禁军校尉,拿到了信使怀中的密信,而后立刻传信宫中、京兆府、兵部,以及悬剑司。 岳平川谋反的消息,终于从官道上传回,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密信,比悬剑司的密报要靠谱得多。 瞬间,岳平川谋逆,几乎全城皆知。 也在信使入京的片刻之后,围困了岳府,以及岳家在京亲眷府邸、产业的禁军,在悬剑司的配合下全力出击。 在半个时辰内,拿下了所有相关人员,并且奏报给了内阁。 “什么?岳平川谋逆?” 诸葛青山知道消息后,立刻知道是时候了。 “明发旨意,拿下岳平川在京所有亲信。” “快,传我内阁首辅令,召集内阁大臣速速议事!”诸葛青山连忙吩咐,而后觉得不安的他,带着数十家丁护卫,赶赴皇城。 奉天殿上。 此时已是午后。 各部重臣都被召集了起来,刚吃过午饭的大臣们,一个个感觉撑得慌,挺着肚子打哈欠。 “岳平川谋逆……” 当首辅大人诸葛青山,说出消息后,众人震惊。 有些人还不知道消息,便被召来了,此刻难以平静。 “兵部?”诸葛青山率先发问。 兵部尚书夏嵩出班,道:“下官在。” “夏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这种朝会,皇帝还没来,并不代表不可以议事。 很多时候反而需要,内阁牵头,将事情讨论得差不多了,才会由皇帝亲自出面确定。 夏嵩道:“兵部已经点齐讨逆兵马,只等陛下旨意,便出令围剿。” 诸葛青山点点头,看向户部燕揽风。 “户部燕大人?” 燕揽出班:“下官已经抽调钱银,以备军资……粮草可以一路筹集。” 有钱,就好办事。 并非是出征,只是内部平叛,尚且用不着准备太多粮草。 只需要从周边的州府,调集储备粮仓里的粮食,便可以应急。 而且沿途从当地取粮,也可以省去一路运送的消耗靡费,这也是一种节省的手段。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粮食辎重少,派遣调集的民夫就少,也就能更快出击。 “好……” 诸葛青山看了一眼各部,又道:“按例,工部率一百工匠随军,打造维护军械。” “是……”工部尚书应了一声。 “……” 讨论了半晌,等萧平硅驾到时,已经算是安排得差不多了。 内阁与兵部,早就得到皇帝密旨,有所准备了。 所以这次的计划,也就没那么慌张,早就心中有数。 “众爱卿,岳平川谋逆了……” 萧平硅看着满殿重臣,痛心疾首地道:“此子辜负圣恩,贪婪无穷,于国法难容……” “陛下,岳家受尽荣宠,却出了岳平川这样的叛逆……实在是难逃罪责!” 还没开始讨逆,御史台的秦时益,便直接开喷,表示要拿下淮西岳家一族。 “秦大人言之有理,叛逆之罪当诛九族,臣附议!”诸葛青山率先表态。 “臣附议!”内阁大佬都说话了,众人顿时明白,这应该也是皇帝的态度。 于是,都附议。 刑部尚书觉得,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也道: “岳家平日便不顾法度,鱼肉百姓,此刻应该罪加一等……” 京兆府尹也义正言辞:“臣请立即拿下,岳平川在京家眷与亲属……”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已经拿下了。”莫渊站在皇帝身旁,侧身来拱手,禀报了禁军的快速动作。 众人看明白了。 这是早有准备啊……只怕陛下早就知道消息了。 而这个消息……朝臣们,都看向了殿上,唯一的女臣。 叶红衣。 悬剑司肖朝国不在,自然也需要有人代表上朝,叶红衣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人物,何况她还是皇帝亲自简拔的。 “既然如此……” 萧平硅作为皇帝,这种时候他需要肯定,贯彻国法。 于是,所有人的请求,都被允准。 突然,朝堂上不知从谁开始,大臣们都打了一个寒颤。 “得死多少人……” 叶红衣也暗暗心惊,就只算岳平川的亲族,以及淮西岳家……这场大案,至少会株连上万人! 不过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求情,也没有人会求情。 岳平川原本就没多少人缘,岳家一脉也很霸道,凭借军功与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一家子可没少欺负人。 这种天赐良机,各方怎么可能放过,必然要彻底将岳家打死。 “少去一个猖狂的贵族,也没什么不好。”有些大臣悄声说道。 “只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株连……秦王?” 秦王的支持者,可是不少,如今他亲娘舅谋反,怎么可能完全置身事外。这些支持秦王的朝臣,顿时人人自危。 “不至于……陛下仁慈……不过秦王,唉……” 而事实,也正如众人所料。 皇帝接连颁布株连令,却唯独落下了贤妃与秦王,好像是忘记了。 不过也没人敢提醒。 此时此刻,谁还敢想着党争,那定然会死得难看。 不过还是有头铁的。 秦时益,又是他。 当萧平硅看到他出班,就知道要遭。 “陛下,臣左都御史秦时益,有本启奏……臣以为陛下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 萧平硅无语了,但他还真不能当做没听到,毕竟秦时益说得非常正确。 便道:“爱卿所言甚是……朕险些忘记了贤妃与秦王……” 于是,萧平硅不得不做出一些处置,以堵悠悠之口。 第三十一章 肖朝国回京 岳平川谋逆的官面消息,都已经入京。 但依然没有人,在京中配合岳平川,趁机制造乱局,以图大位。 除却远在秦州的岳平川本人,京中的几个聪明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岳平川被利用了……” 方觉早有所料,当叶家都泄密后,然而京中依然波澜不惊时……他就知道,岳平川被抛弃了。 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从一开始,幕后那个人,就没想过造反,他知道自己没可能赢。” 之前分析过,京中兵力以及周遭能勤王的兵马,那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幕后那个人,想必更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人家根本不想造反。 方觉分析那个人的想法,觉得已经将其猜得七八分。 那么最重要的……动机呢? 那个人闹这一场,让岳平川揭竿而起,难道就是为了让皇帝难堪? 不。 “幕后的那位,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事已至此,如果幕后的人没有后续动作,那么便说明他已经达到目的,不必再画蛇添足。 那么目前为止,因岳平川叛逆一案,受到牵连的人……就应该是那个人的目标了。 “秦王……真惨呐……” 方觉暗暗唏嘘,意识到在这件案子里,自己也是一个被利用的角色。 因为叶家的事情,叶玲儿与秦王联姻,让方觉想到察一下秦王……然后老阁主就闹出了这事儿。 这件事情,自己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凶。 幕后之人埋下岳平川这个棋子,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引爆,只要任何人查到岳平川,这件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他只要一边承诺岳平川,自己会在京中配合,谋夺皇位,一边却按兵不动……甚至一点儿出手的想法都没有。 等岳平川一出手……秦王就完蛋了。 亲娘舅造反,就算不株连秦王,秦王也不可能成为储君了。否则,朝臣与宗亲们,可都不会答应! 陛下也没有必要,为了秦王毁了自己的英名……那么他就只能在剩下的几个皇子里,选择储君。 须知,秦王可是储君的有力人选之一,方觉之前都考虑过提前投资他。 幕后那人一下子,便干掉了一个强劲对手,让对方无法翻身,且还没有直接针对……根本无可查起。 齐王、魏王、晋王……京中的成年皇子,就这几个,谁干的其实不难猜。 方觉暗暗兴奋起来:“京城……真是太好玩儿了!” “陛下能猜到么……”方觉望着日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太阳,有些戏谑地笑了笑。 …… 奉天殿。 遣散了朝臣,各部回去准备平叛,萧平硅独自坐在龙椅上,黯然伤神。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儿子。 除却几个资质太差,或是自幼品行不端,早早被遣送出京就藩的皇子外,京中这四个皇子,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齐王、晋王、秦王、魏王。 哦,还有永安王。 眼下秦王被牵连,是必然的事情,太子之位的人选,已经不能再考虑他了。 “先扳倒人脉与手段最强的秦王……朕倒是真小瞧了,自己的这些个儿子。” 萧平硅隐隐有些骄傲。 他可是上一任夺嫡争斗的冠军! 这些手段在萧平硅的眼中,哪怕再高明不留痕迹,也依然是一眼看穿。 若是幕后的人,先对付其余几个兄弟,甚至是先对付永安王,萧平硅会嗤之以鼻,觉得他很不成器。 “那竖子,竟敢率先对辰儿出手,也不失为一种自信。” 萧平硅回想当年,他自己夺嫡的时候,可也没敢一出手就针对最强大的对手。 都是先荡平弱小,再集中精力,对付那一两个最强的。 可到自己皇子这儿,居然有人率先朝最强的秦王出手……青出于蓝,这便是萧平硅的评价。 “……”王丰觉得皇帝疯了,但他更希望是自己疯了,不然听到这么多不该听的,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呀。 听着皇帝的喃喃自语,偌大宫殿只剩下自己,王丰有些被信任的感觉,但更多是觉得脖子微凉。 于是他开始目光涣散,打起瞌睡来。 龙椅上,萧平硅自言自语片刻,恍然察觉身旁还有人。 余光瞥去,瞧见那王丰,竟然眯着眼,身子微微摇晃着前倾,竟是一副疲劳过度要睡着的架势。 微微颔首,萧平硅收回了余光,道:“起驾,去贤妃的锦绣宫。” “……传撵,起驾……”王丰愣了两息,才喊了人。 …… “陛下,冤枉啊!” “臣绝对冤枉,与那岳平川毫无瓜葛啊!” “该死的岳平川,你要害死我们呐……” 京城岳家的人,被送往刑部天牢,在京中曾与岳平川交情不错的官员,也被全部拿下一一审查。 不管有没有牵连,这些人多半是难全身而退了。 “杀人啦!” 菜市口,还不是处决的日子,但有人逃亡之中反击,导致官兵死伤。 经刑部与大理寺核定,交由内阁审批,将此人斩首弃市。 倒也是奇怪,以往至少需要七八日流程的事情,今天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完了。 事实证明,有关部门是完全可以快起来的,只是平时不愿意。 “噗——” 斩首时,方觉也来了。 他觉得新鲜,确实没见过枭首。 “呕……” 不过那人头落地后,颈桩子里血流如注的画面,还是让早有准备的他差点吐出来。 其实并没有恶心的景象,反而有些恐怖,这大概会刺激人的本能抗拒。 方觉确定,自己不是那种冷血无情到,可以手起刀落杀人的刽子手。心中庆幸,当初没有头脑发热,就仗剑走天涯。 “少爷,这种场面,有碍您的眼睛,以后还是不要看了。”典一见方觉生理不适,便道。 原来少爷也有不行的时候。 方觉却摇头:“我得看惯这种场面……” “迟早是要杀人的……就当作是预习吧。” 典一微怔:“以少爷的尊贵,何必做这些肮脏事情,自有典一可以代劳。” 闻言,方觉觉得好些了,畅快地吐了两口气。 再看那刑台上的惨象,竟也不觉得恶心,只是那血腥气与臭味,还是需要缓缓。 “典一,许多事情是你无法代劳的。” 方觉叹道:“要在这样一个乱世做点什么,我不可能永远都受你们庇护。” “我必须学会杀人,将来终有一天,我是会亲自上战场的。” “在此之前,我必须让自己,尽量冷血起来。” …… 悬剑司很忙。 忙到叶红衣连续两日没来方家庄。 方觉瞧着庄子外,快要黄掉的玉米杆子,觉得自己的姻缘也要黄了。 “少爷,悬剑司首座肖朝国回京了。”典一拿了一个飞鸽,走到方觉身旁,才取下鸽子腿儿上信筒。 信筒不过半指粗,里头的信纸就更小了。 “肖朝国?” 方觉知道,这个人三天前就出京了。 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再加上此人的武学修为,应该是可以比常人更快的。 但就算快一半,也不会那么快,从秦州赶回来。 “他没去秦州?”没看信纸,方觉习惯性问道,他喜欢让典一念信。 因为他知道,典一喜欢念,不过不是因为喜欢读,而是喜欢被自己信任的感觉。 典一盯住信纸,看了看,确定没有多余的字。 “少爷,老阁主没说。”典一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以他回京的时间来看,应该是没有到秦州的。” “那他出去这一趟,是干什么去了?” 方觉深嘶了口气,思忖片刻,忽然道:“不好……岳平川也反应过来了!” “反应什么?”典一呆萌地瞪着眼睛,像个好奇宝宝。 第三十二章 岳平川投西楚 御书房。 皇帝在此,接见肖朝国。 肖朝国还没入宫,萧平硅也早接到消息,知道他回来了。 果然,肖朝国一路快马,还未回悬剑司,便先入宫。 “陛下,召莫统领吧?” 王丰听到肖朝国要来,连忙提醒陛下,那可是个阴险又胆大的主儿。 若是当殿行刺,自己这个不上高手榜的太监总管,可不是对手啊。 “无妨。”萧平硅淡淡挥手。 王丰只得退后,但还是绷直了身子,随时准备出手。 “……”萧平硅见状,暗暗一哂。 他知道自己这个总管,实在是有点儿胆子小,每次有高手见驾,总是担心会有人行刺。 不过萧平硅倒也不会打击王丰,毕竟人家工作认真尽职,值得肯定。 万一将来,真有人胆大包天呢,也不失为一种预防手段。 片刻后,随着御书房外,一值守太监喊了声:“肖首座到……” 王丰喊了句:“宣……” 随着肖朝国进来,王丰警惕地看着他。 感觉到敌意的肖朝国,瞥了王丰一眼,不留痕迹地转开目光,看向陛下。 “臣肖朝国拜见陛下。” 为了让大家不那么紧张,肖朝国难得拜了一下。 王丰果然松了口气,不再死盯着肖朝国了。 等皇帝喊了一声“平身”,肖朝国才站起身来,禀报道:“臣有事启奏。” “朕正要问呢,肖卿你去秦州至少也需两三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平硅疑惑,他不知道秦州的后续消息,大军虽然出发,但至少需要半个月先锋营才会抵达。 大军出行,可不像是八百里加急,几个人疯狂闯就行了。 要考虑粮草辎重,以及没有马匹的步兵速度,这行军速度自然就快不了。 除非是全骑兵,但辎重还是需要缓缓随行。 “陛下,臣确实本是要去秦州,可中途遇到了从秦州回来的悬剑司信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肖朝国正色禀告着,却让萧平硅忖道:“秦州又出变故了?” 是什么消息,竟能让肖朝国这样稳重的人,都立刻放弃去秦州捉拿岳平川的想法,直奔京师。 王丰都暗暗竖起耳朵。 “陛下英明……” 肖朝国习惯性拍马,才道正事:“据悬剑司的信使说,陛下的黑龙骑盘踞在秦州与京城必经之路上,那岳平川望而生畏,不敢向前。” “哼!”萧平硅得意冷笑,他最清楚黑龙骑的战力,那都是真正的精锐。 一马平川的地带,全天下,黑龙骑都敢言说无敌! 肖朝国顿了顿,道出惊人消息:“于是,那岳平川竟然转身向西……朝着我大夏与西楚的边境去了……” “什么?” 萧平硅拍案而起:“岳平川要投西楚去?” 这倒是出乎了萧平硅的预料,原本以为那岳平川狼子野心,会坚持困守等待自己在京盟友的响应。 却没想到,倒也如此果断,竟然放下自己的“大业”,转身朝着西部突围。 “平西王府呢?” “数十万大军,看着岳平川越过边境?” 萧平硅怒道:“西疆阵线,十几万兵马,都是吃干饭的吗?!” 声音洪亮突然,将王丰吓一哆嗦。 “陛下息怒……” 肖朝国道:“岳平川找到了时机,西楚虎视眈眈,平西王府不敢轻易调兵,担心西楚进犯……只派了一万轻骑拦截。” “西线的兵马,也都在堵截岳平川,他的大部已经被截留在秦州外……只是岳平川及其心腹,已经不见踪影。” 闻言,萧平硅脸色难堪。 “竟然放弃兵马,也要投西而去……看来,他只是想保命。” 肖朝国点点头,正色道:“岳平川似乎明白,没有人会响应他,在黑龙骑与讨逆大军的围追堵截下没有活路……才毅然投敌。” “不能让这叛逆逍遥法外啊,陛下!”肖朝国一身正气地道。 “西楚……” 萧平硅冷哼:“着,命内阁拟订国书,按照上次与西楚使者商议的条陈,附加一个条件……让西楚国交出叛逆岳平川!” “喏……”殿外,传令太监得令而去。 肖朝国叹道:“可是西楚……多半不会交出岳平川,甚至不会承认,岳平川已经入西楚国境。” “呵呵。” 皇帝冷笑。 萧平硅突然有些觉得,岳平川帮了自己一个忙。 眼看西楚主动交好,没有理由可以兴兵……若是西楚当真放岳平川过境,那这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当作,发起战争的由头。 我们有一个叛贼,逃到了你们的国境,我们要搜一下…… 什么,不给?那就是你不对了,有意窝藏包庇……那我就得发兵自己找了。 至于找到哪儿,才找到这个叛逆,还不是我说了算? “陛下,是否需要发动悬剑司在西楚的暗谍,不惜代价击杀岳平川,以正国法?”肖朝国义正言辞地求道。 萧平硅摇头:“在异国他乡安插谍探可不容易,不能让他们为此暴露牺牲。” “陛下……仁慈……” 肖朝国只一细品,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当即叹服。 这才是皇帝陛下,战略眼光非自己可及啊…… “对了……” 萧平硅突然想到什么,提点道:“岳平川在京,必有内应……悬剑司不可懈怠,将此人找出来……不论多久,都要有个结果。” “谢陛下宽宥……” 肖朝国松了口气,以往悬剑司办事,都得掐着点儿时间。 这次居然不设时限,看来在陛下眼中,这件事情只怕也很难查,才不刻意为难。 …… 肖朝国回京了,悬剑司自然由他掌握,叶红衣便得了轻快。 “什么?你说岳平川逃去西楚啦?” 方觉看着叶红衣,得知这个最新消息,有些意外。 秦州之地,与西楚只隔了一个平西王府,就是西部边境了。 岳平川逃西楚,倒也是个活路。 瞧着一脸意外的方觉,叶红衣才感觉舒服点儿,这段日子她见到这个少年太多智慧。 能让他意外一下,也有点儿安慰。 “消息传来有些慢了,师父出京那日,岳平川便已经西逃……” 方觉:“明白了……这个岳平川脑子也不差,应该是反应过来了,才果断断尾求生。” 此事不算机密,很快各部就会知晓,叶红衣告诉了方觉细节。 “只岳平川几个人逃走,倒也无碍大局,就是会被敌国嘲讽……” 叶红衣冷哼:“西楚敢接受岳平川,那就是向我大夏挑衅!” “他们挑衅得还少?”方觉不以为意,“可哪次还不是就这么放过了……国战不是轻易可以开启的。” 闻言,叶红衣也有些无奈。 战线太长了,没办法,而且大夏国这几年天灾人祸……穷啊。 “不过你倒是说得对,岳平川一事,会成为一个名目,我王师随时可以借此讨伐西楚……只是眼下,一切都没准备好,还是算了。” 方觉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正合皇帝心意。 岳平川没有带走大军,只是独自一行人逃走,还是去西楚。 这波要是西楚收留了他,只怕皇帝陛下不但不会刺杀岳平川,还会希望他多活几日……直到大夏国准备好一切。 “先生言之有理,师父好像也说过这话。”叶红衣眼前一亮。 方觉看了看她,忽然道: “叶家……要倒霉了。” “啊?”叶红衣突然一惊,看着方觉,抿嘴道,“先生要……要出一口恶气吗?” “不是我……是陛下那里。” 方觉摇头:“叶家这次泄密,心中没有陛下与大局;老国公强求陛下毁去赐婚圣旨;并且叶家险些与秦王、岳平川一脉关联……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让叶家失宠。” “接下来,叶家以往的敌人,会抓住时机报复的……你可不要参合进去,不然陛下知道你与叶家还有过深纠葛,你最终也会被牵连进去。” 方觉提醒叶红衣,到了这一刻,叶家完全是自己作的。 提醒她,不要将自己牵连进去了。 “多谢先生提点……” “先生……在担忧红衣吗?”叶红衣突然俏皮一笑。 方觉侧过脸去,微红了半颊脸。 正当叶红衣想再打趣几句时,典一进来了,她立刻正经起来,假装喝茶。 典一却没看她,走到方觉身旁,道:“少爷,晋王又来了,说是奉命,为了先前那些土豆和玉米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 胸无大志的晋王 “晋王来了,我得走了,悬剑司不便与夺嫡中的皇子,私下有所交结。” 叶红衣道了告辞,便出门去,翻墙走了。 见她这进出熟练的模样,方觉暗暗一哂,也没觉得无礼,反倒是多看了两眼,她翻墙时的英姿。 “少爷,晋王在门口了。” “请他进来吧。”方觉随口道。 便坐到主座上,开始等待。 “少爷不亲自去迎接么?”典一有些意外,少爷可不是这么失礼的人。 方觉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不便太过热情,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当口。” 他已经开始怀疑晋王了! 这个人有点阴险,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暗藏野心。 若是这次的岳平川事件,他是幕后之人,那这个晋王就太会玩儿了。 不过目前也只是猜测,不论是未曾见面的齐王,还是魏王,都在怀疑名单之列。 三选一,谨慎点儿没错。 片刻后。 晋王与方觉,对坐于客堂。 这几日来,方家庄终于是收拾干净了。 晋王刚坐下,便扯闹了几句,才入了正题。 “这几日因岳平川谋逆一案,朝廷上下忙得不可开交,父皇也是日夜繁忙……因此怠慢了先生,还望方先生勿怪。” 告罪之余,也道出一些细节,是对于岳平川一案的处置。 晋王似乎觉得,自己会对这些消息感兴趣? 看来是上次,与他多说了两句,让他上心了。 方觉道:“怎敢。” “方某闲暇无事,清闲等待数日,哪里比得过殿下辛苦。” 晋王笑了笑,看得出来,如今的他确实很开心。 岳平川一案,不管他是否参与,可结果对他来说,都是极好的。 方觉一直盯着京中,早就知道如今局势,秦王一脉的文武官员都受到了打压……朝堂之上,秦王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 更何况,如今秦王还在软禁待查之中。 等一切尘埃落地,秦王必然失势,一个叛逆投敌国的亲娘舅,将会成为他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就连方觉,都不考虑他了,何况是陛下与百官。 “不敢言辛苦,先生为了我大夏国,在此兢兢业业育种数年,应当受到天下人尊重。” 晋王摆出一副贤德的样子,收敛了自己的窃喜。 幸灾乐祸,总不是一个很好的品质,哪怕确实很开心,也应该有所节制。 “殿下来,既然是奉旨,那陛下可有给在下的旨意?”方觉问道,不想再打哑迷。 这个晋王也不好相与,说话做事越是滴水不漏,就越是心中藏着腹黑。 两次接触,此人已经触发了方觉的警惕。 他太委屈自己了! 哪怕是礼贤下士,也应当不卑不亢,不是这样过于纡尊降贵。 关键是,这个比没有送礼! 表面上很有礼数,但根本不想出血本,打着为皇帝办事的旗号,自然也不用自己送礼来。 “旨意不敢说,只是父皇有些话,让本王带给先生。”晋王笑呵呵地说道。 “请直言。”方觉道。 听出方觉语气中的正气与不耐,晋王意识到自己嘻嘻哈哈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喜了。 于是也正色起来,道: “父皇说,玉米与土豆,于大夏国而言……于天下而言,皆是神器,我大夏不能放过……想问先生想要怎样的价码?” 价码? 方觉笑了笑,静静地看着晋王。 晋王有些虚,只好道:“本王也明白,不论什么价码,都比不过先生拿出的东西……父皇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委派本王,前来与先生商议。” 方觉摇了摇头,他突然觉得,这个晋王格局不太大。 “陛下原话,想必不是如此吧?”方觉戏谑地质疑。 一个皇帝,哪怕与人砍价,也不可能直接问臣子价码的。 应该大义为先,重恩加身,然后让人主动献出……如此才是上策。 方觉怀疑,若是自己真的开价,晋王回去一传话,就会觉得自己蝇营狗苟,格局太小。 并且对帝尊阁,给自己“天下奇才”的称号,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 晋王略有迟疑,有些意外,方觉会反问自己。 这种时候,他居然不趁机狮子大开口? 还是说,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心思…… “父皇自然不能这样说,只是本王的翻译而已……” 既然被怀疑,晋王也不敢假传圣喻,便道:“父皇的原话是,想问先生为何来我大夏,以及先生是想要名声,还是官爵。” 方觉暗笑。 这厮还在保留。 皇帝原本的话,可能是这个意思,但不会这样直白。 前半句还行,后半句像是买菜一样,没有这样的君臣对话。 方觉微微点头,算是明白了,这个晋王好像对自己有点小看法……居然数次想要引导自己,跟皇帝明码开价。 想让皇帝误解,认为我方觉,是个商贾脾性之人? 虽看出晋王小心思,方觉也不拆穿了,得罪这样的小人不值得。 “殿下可以回禀陛下,在下从太皇山而来,便是觉得当今大夏有明主、贤臣、良将以及强军……足以做一场,轰轰烈烈的天下大事。” 方觉不遮掩,自己真正的来意,以及野心。 “先生……先生的意思是,您想让大夏国……再现当年一统天下之势?”晋王怔住,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还有这样的志向。 数百年前,七国分裂,大夏国虽然算是正统,可是终究早就失去了天子上国的尊位。 历代大夏皇帝,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但没有人可以做到。 甚至,都不敢提,担心会成为笑话。 方觉饮茶之余,目光瞥了这晋王一眼,暗暗有些失望。 作为大夏国的皇子,作为一个将来皇位的有力人选,晋王在听到这样的志向时,居然只是震惊……而没有一腔热血上涌。 甚至,方觉看见他,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在尽可能地不让笑容变成嘲讽。 也是在这一瞬间,方觉心中又删去了一个储君人选。 晋王此人,安逸惯了,就算有野心也不敢正大行事,甚至毫无大志……他能想到的,最多就是上位,然后掌握大权。 “殿下觉得,在下是异想天开吗?”方觉淡淡道。 以自己掌握的东西,只要得到任何一国的君主支持,二十年内一统天下,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在世人眼中,这确实有点儿离谱。 “先生……先生鸿鹄之志,真是惊人。”晋王也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长吁一口气:“一统天下……除了创立帝尊阁的太皇,有史以来就不曾有人做到过。” 方觉见他过于迷信历史,毫无强者之心,便摇了摇头。 如今的皇帝,还算春秋鼎盛,若是自己动作快些……完全可以在其在位时期,完成这一壮举。 大夏国的下一代……迄今为止,方觉没看到什么希望。 最多守成,想有什么开创性操作,是别想了。 “作为大夏国的君主,陛下应当是有雄心壮志的,只是缺少当年太皇那样的实力。” 晋王暗暗揶揄——废话,若是有实力,谁不想一统天下? 就是觉得太不现实,才没有去想做的。 现在的君主,只要在位时期,没丢土地,再夺几城池下来,那就算是名垂青史了。 还要什么一统天下? 你当过家家呢,那么容易。 “殿下去回陛下吧。”方觉看出,晋王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没有想过,也不想再与他多言了。 晋王也是精明之人,明白方觉对自己不感冒,于是重提道: “那先生想将玉米与土豆,在大夏国换个什么价钱呢?” 方觉冷了些眼神,淡瞥着晋王,道出后者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 “白送。” “什么?白送?” 第三十四章 白送社稷神器 “什么?” “白送?” 养居殿,皇帝寝君之所。 晋王前来回报,与方觉的商议结果,带来了令人震惊的答案。 白送。 这一下子,让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有些看不懂了。 世上,难道竟真有如此清高自持的名士吗? “难道方觉不知道,他拿出的东西有多珍贵吗?”诸葛青山也在,他听说陛下准备以大价钱,拿下这玉米与土豆。 于是来看着点儿,免得陛下心情一激动,开出一个国库承受不起的代价。 甚至,还将户部尚书燕揽风,这个有名的铁公鸡,也一并拉来了。 却没想到,方觉居然表示白给! “呼……”燕揽风松了口气,感觉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王丰暗暗点头,他虽是阉人,但在皇帝身边多年,不差眼光。 那两件东西,珍贵如神器,完全无法估量价值,那方先生居然白给大夏国。 可见对方诚意,以及不屑凡俗富贵的清高。 这样的人,谁见了不说好呢。 “好,好啊……” 还是诸葛青山,率先说道:“昔年有黎国神医,编撰《百草药典》并赠于天下医家,如今方觉培育高产粮种赠予大夏……可谓是心怀天下。” 率先定一个调。 免得其他人觉得不妥,还要争议,搞得事情复杂起来。 诸葛青山很高兴,方觉能白送,并且迫不及待想要立刻落实,免得中间出岔子。 “恩……” 萧平硅点点头,却又摇头,才道: “那方觉少年热血,心怀天下,但朕可不能白白拿他的东西,否则将来世人都要求臣子无私奉献……那就不会有人愿意奉献了。” 作为皇帝,萧平硅想得更多。 方觉今日拿出这样的东西,白给大夏国。他日,若是有人研究出什么好东西,还好意思找国家要好处? 到也不是说方觉沽名钓誉,而是这世上,主流还是利益驱动,现实问题要看重。 “陛下……英明。”诸葛青山微微一笑,这问题他一时没看到,主要是惊喜于方觉的慷慨。 “陛下英明……” 众人也都附和。 …… “什么?白给?” 方家庄,典一得知消息,连忙找方觉理论。 “少爷,老阁主会答应吗,这些东西可耗费了帝尊阁不少钱财……” 方觉笑了笑:“老阁主若是有此顾忌,就不会将种子,拿到远在大夏金陵的郊外……来培育数年了。” 典一点点头。 他是担心老阁主怪罪,并不是觉得方觉做得不对。 “可是少爷,我还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跟大夏国皇帝谈条件的机会,您干嘛要放过啊?”典一觉得亏了,血亏。 方觉却道:“我教你个乖……” “昂?” “当你要给别人东西,一件天大的好东西时,你知道对方开什么价钱都抵不过……那你最好就不要开价,让对方凭良心给价钱就行了。” “恩情也是同样的道理,挟之图报并非上策,还会给人留下好利的印象。” 两世为人,尤其方觉还在帝尊阁进修三年,他太懂怎么与上位者相处了。 典一有所悟:“少爷的意思是,皇帝不会好意思白要,还是会给好处的?” “那是自然,不然这个皇帝,也太不懂拉拢人心了。”方觉理所当然地说道。 典一顿时来了性质,放下剑蹲坐下来,笑呵呵地道: “那少爷,您说那皇帝陛下,会给您什么好处……给个官儿?还是给什么爵位?” 方觉摇了摇头。 …… 奉天殿。 “启禀陛下……” “岳平川叛逆一案,查有实证……叛逆外逃,罪无可恕……经三司审理拟判诛三族。” 叛逆罪,最多可以诛九族。 但岳平川叛逆,岳家没有附逆,并且牵连实在太广。 各家各府,都可能会被牵涉其中,因此皇帝也“法外开恩”。 “三族……是否过了?”萧平硅无奈道。 有人点头,觉得一人叛逆就诛杀三族,实在是太过残忍。 “陛下,国法难容,实在是不能再赦了。”刑部尚书慷慨陈词。 诸葛青山也道:“陛下仁慈,可岳平川辜负圣恩,岳家早有所察却不举报,可见丝毫不感恩戴德……如此无君无义无情,当诛!” “此事不可商议,必须明正典刑!”大理寺卿也强硬地表态。 若是政务,他们还会服软,但作为律法的执行者,三司必然坚决肯定律法的严明。 否则,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此刻,萧平硅也只好道:“那就……颁旨吧。” “喏……” “众爱卿若无事,退朝吧?” 突然,萧平硅看见,御史台的班子里,走出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百官见状,皆是人人自危。 “秦时益……” “玛德,他又要喷谁?” “这个祸害,又要祸害谁……” 这时,萧平硅也无语地看着秦时益,道:“秦爱卿……你还有事启奏?” 秦时益也不管皇帝的言外之意,强硬进谏: “陛下,臣左都御史……” “知道你是左都御史……说事儿……”萧平硅白了这厮一眼,你上朝不喷人就不舒服是吧? 秦时益吃瘪,只好抛去繁杂头衔,直言:“臣要弹劾叶国公叶玄锋老大人……” “什么?” 无人不惊。 “你傻了吗,秦时益,快给老子回来!”御史台的一把手,恼怒地低声吼道。 诸位大臣也是目眦欲裂。 我特么听到了什么? 居然有人,胆敢弹劾叶玄锋? 你踏马怕不是吃错了药! 三朝元老,以身许国,曾经甚至可以封王的功绩在身……可却依然谨言慎行,从不居功自傲……这样的一个老大人,多好的人啊,你弹劾个锤子? 是不是最近逮谁喷谁,你喷顺口了啊? 不顾御史台长官的劝阻,秦时益更是朗声道: “陛下……叶老大人侍功傲物,听闻前几日竟然入宫,以死相逼陛下,取消了叶家与秦王殿下的婚事……” “再者,据臣所知,叶家早早知晓岳平川谋逆的风声,却有意隐藏不报,可见不忠!” “臣请陛下明察秋毫,议罪惩处!” 一番话下来,说得朝臣们,一个个都有些心惊。 因为他们一时不知道,这是秦时益杜撰的,还是真实的。 叶家与岳平川的婚礼取消,当初很有些议论,但随后传来岳平川谋逆的消息。大家便以为,是陛下有意为之。 没想到,是叶国公以死相逼啊…… 为了不被岳平川牵连,居然如此不臣,实在是有违忠义。 不过这倒也不算是大罪,毕竟老爷子确实底蕴深厚。 可是后续的罪名,隐匿岳平川谋逆消息不上报,这就不是小事了! “当真?”诸葛青山听完后,指着秦时益,严肃地质问道。 秦时益正色:“下官虽风闻奏事,却不敢胡乱造谣……臣请查明,免得外间误议了叶老大人。” “这……”众人都迟疑起来。 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则是无奈地暗叹一口气。 叶家突然被架在火上烤,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此时此刻不应该针对叶家才对。 怎么想,都该针对秦王,以及岳平川的故旧吧? “岳平川谋逆的消息,确实早就入京了,不过叶家应该没有人可以知道……除非……除非是悬剑司的叶红衣,故意透露的信息。”右都御史陈鉴之突然转了攻击方向。 肖朝国站在那里,突然愣了一下,玛德怎么打到我这儿来了? 于是,他不得不出班,反击道:“陈大人的意思是,要状告叶红衣泄露军机了?” 这个罪名,可太大了。 “哼……”陈鉴之冷哼,秦时益也会意,一同看向了肖朝国。 肖朝国见状,只好看向龙椅上的那位,道: “二位大人却是有所不知,红衣禀报了消息,悬剑司告知陛下……是陛下仁慈,想解除秦王殿下与叶家的婚约,免得叶家被牵连,让老大人晚节不保……” 肖朝国没有明说,但谁也不是傻子,都懂了。 是皇帝偏心,将消息漏给了叶家,但这事儿皇帝绝不会承认。 但这事儿,反倒是让百官暗暗点头,面带喜色。 因为皇帝陛下这一操作,很得人心。 为大夏国操劳了一生的老大人,当得此待遇……若是我等也为国奉献,将来是否也有如此荣宠偏爱呢? 当官儿的,就喜欢这样的君主。 “陛下仁慈……臣等愚钝……”秦时益见好就收,没有再进攻了。 皇帝都如此维护叶家了,再发难就是不懂事儿,并且也没有结果。 且谁都知道,叶家不可能有不臣之心,只是叶家名声威视太高了,每过断时间找个理由打压一下是常态。 “退朝吧……”萧平硅淡淡道,也并没有责怪肖朝国泄露这个秘密的意思。 “退……”就在王丰那公鸭嗓子,要喊出“退朝”时,却被皇帝打断。 顿时,感觉有口痰卡在了嗓子眼儿。 “哦……朕想起来了,听闻京城最近来了一位奇才,被帝尊阁列为奇才榜上唯一……如此人才,既来我大夏,当不可错过。” “朕有意,尊这位方先生为客卿,并封他为太子少师……众卿以为如何?” 秦时益下意识要喷一下,却看到诸葛青山率先道:“既是帝尊阁都看重的人选,自当有其才华,臣附议……” 得,内阁首辅都坚决支持,这事儿不就走个过场吗? 于是,众臣:“臣附议……” “退朝!”在皇帝示意下,王丰终于顺利喊出这俩字儿,觉得顺畅夺了。 第三十五章 未封太子先封少师 “客卿?” “太子少师?” 皇帝的旨意刚出宫,坊间便开始了议论。 “谁?” “那个方神医啊?” “对哦,人家还是帝尊阁奇才榜上唯一的一位……” “看来帝尊阁真不是乱说,连陛下都礼贤下士了。” “只是太子少师……这算怎么回事儿?” 玄武门外。 街口出来,诸葛青山的官驾,被御史台的轿子拦住。 秦时益从轿子里探出头来:“首辅大人,陛下为何要封那方觉为太子少师?” 须知,这是一个极其尊贵的职称。 是的,算是职称,已经不是什么职权位置了,很多年前开始就只是个荣誉称号。 但这是极高的荣誉,可以说当官能做到首辅的人,都不见得能封个太子三师。 作为太子少师,必须是德高望重,且在文学界以及朝局之中,有所建树的人才行。 毕竟,是可以教导太子的人啊! 只要有理有据,甚至可以鞭打太子,皇帝都只会说好……这样的一个位置,何其重要! 就算方觉再怎么名满天下,毕竟才没几天,且没有任何证据与迹象证明,方觉有资格在奇才榜上。 “秦大人既然有疑,为何在朝堂上不说呢?”诸葛青山掀开帘子,露出侧脸,笑呵呵地道。 秦时益没好气地道:“首辅大人毫不质疑,便肯定了陛下,可见陛下早有吩咐,大人应当知晓缘由吧?” 诸葛青山瞥了秦时益一眼,道:“我知秦大人你,素来忠耿……” 差点说出“头铁”二字,诸葛青山还是有所保留。 “可是秦大人,陛下让方觉成为太子少师,这件事情……是大夏国占了大便宜,你可不要犯傻,将来也不要去招惹此人。” “呵……” 秦时益却不屑:“只要他不在朝,我自然招惹不到,若他进了朝局,总会有所疏漏……本官可不管他是什么奇才!” 说罢,便拉上了帘子,叫人走了。 他知道,诸葛青山不会告诉他原因,只怕这又是一个简在帝心的人。 “回府。”诸葛青山丢开轿帘,淡淡喊道。 …… “太子少师?” 方觉笑了笑,看着面前,匆匆赶来向自己道喜的叶红衣。 叶红衣激动道:“先生来京城不到一个月,便成为了太子少师,还是陛下的客卿……实在是出人预料,将来必然可以平步青云啊!” 说实话,虽然早就知道,方觉非池中之物,可叶红衣还是意外。 这个进步的速度,也有点儿过于快了。 一个月啊……便走完了多少名宿阁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位置。 “先生……你不满意吗?”叶红衣忽然道,只因她看见方觉面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恩典。 “这,这可是太子三师之一啊……当朝才只封了先生一人而已,这样的殊荣……”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还是说,你在装什么呢,哼。 “太子三师……确实是很高的荣耀,以我的才学而言,有些不够……” “不过叶姑娘,如今陛下尚未封太子,太子少师……也只是一个荣誉而已。” 原本这个职位,就没有任何职权。 以前有,但有过三师撺掇太子篡位的先例之后,太子三师就成了荣誉称号了。 现在连太子都还没封呢,就先封一个太子少师,这不空手套白狼吗? 等等…… “先生可是反应过来了?”叶红衣打趣道。 好歹是身在朝局之人,有些事情看得比外人更远。 方觉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太子少师的名头,有多厚重。 叶红衣道:“陛下先封少师,太子想必会拜在你门下,到时候看谁是你的弟子,那他多半就是陛下选定的太子人选。” “倒果为因……”方觉有些哂笑。 一般来说,都是先封太子。 这位陛下可真会玩儿,先封了个太子少师,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深意。 叶红衣又道:“近几次,陛下都派晋王与先生商谈,想必陛下早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他就是未来的太子。” 方觉却摇头:“不会这么轻易……” “不过你说得对,晋王会因此备受瞩目,只要他够聪明,将来也会往我这里多跑几趟。” “那先生可看好晋王?”叶红衣问道。 随后立刻住口。 叶红衣意识到,自己犯忌讳了。 悬剑司绝不可以涉入皇储党争,其他手握兵权的武官也是如此,不可站队。 兵权与谍报系统,必须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否则皇帝会寝食难安。 “放心,这里没有外人。”方觉不在意地道。 除了叶红衣,就门口有一个典一,谁都不会多嘴说出去的。 “多谢先生。”叶红衣舒了口气。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近来在方家庄里,说话做事越来越没规矩。 一不小心,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却不料,方觉更是毫不顾忌。 “晋王此人……格局太小,又不够光明磊落,我不喜欢。”方觉淡淡地说道。 “先生,你……” 叶红衣惊讶无比,不是惊讶于方觉不喜欢晋王,而是奇怪他为何会告诉自己。 方觉却继续道:“若是秦王不受此牵连,我原本有些期待他。” “现在嘛……看天意吧,将来谁会崛起,就看谁更合大夏国的需要了。” 接连道出,近乎秘辛的话语,令叶红衣有些难以自持。 “眼下,陛下封了我这个少师,太子应该也快确定了……近期会有大事发生,一些不够手段的皇子,会逐渐出局。” “叶姑娘要小心,提醒一下叶家,不要轻易站队……否则陛下也不会再容忍了。” 上次与秦王联姻的事情,叶家私下操作,陛下虽然顺水推舟,但也不会毫无忌讳。 叶老国公的威势,是任何一个皇子,都想要借助的。 如今老国公死不了了,他的旧部也都向他看齐,虽然不领兵了,可这样一个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如今军方,一半的高级武官,都出身在叶老国公帐下。 得亏叶国公聪明,早早卸任养老,否则他能否得善终都很难说。 功高盖主,实在是一个不得不在意的问题。 还好,这一代的大夏国君,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 “先生之意,红衣明白了……”叶红衣微红着脸,她有些明白方觉的暗示了。 …… 叶玲儿近来,有些郁郁寡欢。 原本以为,可以攀上秦王这个高枝,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岳平川叛逆案。 一个触手可及的皇储人选,突然跌落下来。 还好,祖父替自己推掉了,与秦王的婚约。 可就在刚才,外面传言说陛下封方觉为太子少师。 太子少师…… 当初自己为了拒绝方觉,才果断选择了秦王,没想到秦王败了,方觉却崛起了。 还一下子,就站到了文官的高峰。 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在叶玲儿心中散发开来。 “小姐……”丫鬟来了,看着自家小姐黯然伤神的模样,叹了口气。 “何事?”叶玲儿红了眼。 丫鬟还以为,她在为之前的婚姻而伤感,报喜道:“秦王殿下来了。” 秦王…… 听到这个,叶玲儿有些惊慌失措:“他,他怎么出来了?” “陛下仁慈,也偏爱秦王殿下,基本没有任何处置,已经放他出宫了。” 丫鬟笑道:“秦王殿下真是钟情小姐呀,自身刚脱险境,便马不停蹄地来见小姐,可见深情……” 丫鬟没看见,叶玲儿惊慌中,带有些厌恶嫌弃的神情,还以为自家小姐是害羞。 她亲自替叶玲儿送信,告诉秦王去求陛下赐婚,便以为自家小姐是喜欢秦王的。 且,以她一个丫鬟的视角来说,自家小姐与秦王殿下也是绝配,郎情妾意夫复何求。 根本不会想到,自家小姐其实看重的,并不是秦王本人,甚至不是他亲王的身份。 一想到秦王,已经失去起复的可能,将来没有机会再登大宝,叶玲儿心中已经不再考虑他了。 第三十六章 丫鬟比小姐深情 不过眼下,场面上还得过得去。 不能让秦王与外人认为,自己是薄情之人,否则名声坏了,那什么都没了。 在这京城里,女儿家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若是坏了名声,将来更不可能钓到金龟婿。 “燕儿,你去替我回了秦王吧,陛下已然收回成命,我家也不允我与他牵连……缘分已经尽了,只愿来生……这样,我写一封书信,你交给他……” 叶玲儿尽量措辞委婉,不想得罪秦王,更不能表露出,自己已经看不上亲王的心思。 “小姐……” 丫鬟有些难过:“就算陛下不赐婚,将来你们也还是有可能的,何必这么早下决定。” 自己磕过的cp,当着自己的面be,丫鬟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叶玲儿面色憔悴地道:“天意如此,我不过一介女流,怎能违抗长辈与家族之命……是为不孝。” 她似乎忘记了,之前违背长辈,暗中与秦王勾连时,早就已经不孝了。 不过是一种说辞,让秦王可以找个台阶下,不会认为是自己绝情。 也好在,在这个时代下,女子本就身不由己,家族与长辈是她们的天……所以以此拒绝秦王,倒也是个好托辞。 “可是小姐,老太爷与老爷,想来宠爱您,只要您一心要与秦王在一起,他们肯定也不会阻挠……” 丫鬟的话,让叶玲儿脸红了起来,但她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不会因为廉耻就改变想法。 于是道:“燕儿,我不能再任性了,必须以叶家的利益为重,否则我就太对不起祖父,对不起历代先祖……” “小姐……您真是太委屈了!”丫鬟哭了起来,眼眶中泪水落下,让人可怜。 叶国公府,大门外。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口半晌。 秦王在马车之中,没有下车,他知道自己最近名声不好,不敢直接露面。 而且失去了婚约之后,与叶家的二小姐来往,也会耽误她的名声。 所以,秦王想着,不要直接露面,但还是按捺不住思念,所以来了。 自己喜欢的女神,突然对自己告白,然后被天意阻挠……这是多大的意难平啊,秦王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因为之前那一封信,秦王坚定地认为,叶玲儿是喜欢自己的,所以他这时候还会来。 他并不觉得,叶玲儿会因为自己失势,而看不起自己。 至于婚约,他与那丫鬟想得一致,没有皇帝赐婚又如何,只是少些人知道……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只要等这次风声过去了就行。 只是不知道,叶家会不会阻挠…… 眼巴巴盯着侧门,秦王终于看到一道倩影,竟是那叶玲儿的丫鬟出来了。 梗着脖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丫鬟后面,还跟着谁,秦王顿时有些失望。 “呜呜……殿下。”丫鬟的哭声,让秦王有些惊愕。 “谁打你了?” 丫鬟走到马车旁,隔着轿帘哭道:“玲儿小姐说……呜呜……” 小哭包丫鬟,觉得自己正在见证一场,可歌可泣的传奇爱情故事。 一位亲王,一位国公府的小姐,两人郎情妾意,却不被命运所眷顾…… 这不是话本儿上的桥段吗,原来真的存在于现实中,丫鬟表示悲伤不能自已。 “你……你别哭啦,别人看见还以为本王欺负你了……” 秦王见这丫鬟,哭声越来越大,哭笑不得地劝了一句。 丫鬟摇头,哭道:“殿下,小姐说……都在信里了,您自己看吧,呜呜……” 小哭包将叶玲儿的信,递到轿帘处,秦王心怀忐忑地接过来,当场打开一看。 顿时觉得,自己也该哭一场。 只是他终究是秦王,从小学过表情管理,不能轻易喜形于色,何况在一个下人面前真情流露。 “走,回府……”秦王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拿着信封的手攥紧。 “叶家……” 从叶玲儿给的信中,写满了对自己的思念,与对这份感情的不舍……但更写了叶家的不容,以及她的种种为难之处。 核心主旨就一句话:我爱你,但是我家里不允许,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 若是方觉在此,只怕会由衷地感慨:好熟悉啊,这味儿有点正了。 “叶家!” 秦王回眸,冷厉地看了一眼叶国公府的大门,心中种下了深深的恨意。 秦王当然明白,如今叶家为何会坚决反对,叶玲儿与自己在一起。 不过是嫌贫爱富,觉得自己不可能登上皇位了,想转而投资其他皇子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叶家?给我等着吧!” 叶玲儿只怕想不到,她几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净,却让秦王记恨上了叶府。 …… “秦王说了什么?”叶玲儿见丫鬟回来,连忙问道。 她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让秦王相信,若是传出不利于自己名声的话,那就不好了。 丫鬟哭着回来的。 她憋着嘴:“小姐……秦王殿下,他,他差点哭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秦王自以为自己忍得好,却没想到,被一个丫鬟都看出心中的伤悲。 “没说什么……那就好。”叶玲儿忽略了前半句。 哭? 哭死又如何,别碍着我就行。 “小姐,您和秦王殿下,真的没可能了吗?”丫鬟抿嘴看着自家小姐。 叶玲儿不想让丫鬟,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叹道: “有什么办法呢……” 语气完全是一整个,命运无法自主的无奈。 …… “秦王去叶府了?” 方觉吃瓜吃得很开心。 叶玲儿来告诉他,悬剑司的人,看见秦王去见叶玲儿了。 “你猜结果如何?”叶红衣笑问。 方觉轻笑:“我猜你那妹妹,根本没见秦王,甚至没请秦王进去喝杯茶……” “你猜对了……” 事到如今,叶红衣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那个妹妹的真性情。 之前的骚操作,便已经让叶红衣,明白叶玲儿大概是个怎样的人了。 只是想不到,她居然可以这般绝情。 “秦王真的没可能崛起了?”叶红衣问道。 “看情况吧,陛下不是那样迂腐的人,只要确定岳平川的事情真的与他无关……以及其他皇子都不太争气的话……” 方觉摇了摇头,秦王确实很能再站起来了。 想要成为太子,秦王是够资格,但岳平川这一下太狠了。 若是近几年,封秦王为太子,满朝文武都会阻挠的。 皇帝也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陛下春秋正盛,二十年后这件案子就没什么影响了。 “那就好……我就怕玲儿得罪了秦王,让秦王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只怕会与叶家翻脸……” 叶红衣还不知道,秦王即便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冤种,也已经想与叶家翻脸了。 毕竟叶玲儿的操作,实在是难以料到。 方觉笑了笑:“叶玲儿只要聪明,是不会对秦王摊牌的,她要塑造自己的好形象,深情是难得的……会被天下称赞。” “她……有这么聪明吗?”叶红衣有些怀疑,她一向觉得叶玲儿是小聪明。 呵呵。 方觉没有再说透。 前世,如叶玲儿这样的女子,我还看得少了? “好了,不聊她了,坏心情……我家庄子上有些瓜果熟了,摘些回去吃吧。” “又是什么新品种吗?”叶红衣眼前一亮,她每次来都有惊喜。 “对了,”叶红衣恍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直受先生礼待,却没有什么可出手的……” “悬剑司一向清贫,我也没什么贵重之物,先生还请不要嫌弃。” 说着,叶红衣打开盒子。 只见其中躺着一枚玉佩,佩下吊着一只小香囊。 方觉猛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有些脸红。 第三十七章 香囊,剑穗 “我,我见先生没有佩玉,京中之人都喜好佩玉,便替先生寻了一枚。” 叶红衣只说了玉佩,对于玉佩下吊着的香囊,刻意只字不提。 方觉也会意,没有提及。 “姑娘有心了,我平日不佩玉器,只因不喜被外物束缚……不过既然是姑娘相赠,我会时常佩戴的。” 余光瞥了一下,那香囊娇小,有些针线粗糙,不像是市面上买来的。 买不到这么差的香囊。 方觉晓得,那玉佩只是添头,香囊才是情义。 叶红衣也算是江湖儿女,敢于示爱,让方觉还有些意外,他还没做好准备。 于是转身,从墙上拿下一把长剑。 递给叶红衣。 “啊?这……” 叶红衣愣了一下,心想方先生莫不是不懂我的意思,怎么回赠此物? 哪有用剑…… 等等。 恍然间,叶红衣看见那剑穗,是一个同心结。 原来如此…… “此剑名为秋水,是离开帝尊阁时,老阁主相赠……据说是太皇当年所留……” 就像是叶红衣刻意不提香囊,方觉也对那剑穗未言一字。 “这太珍贵了……”叶红衣惊喜不已。 她是武者,本也是用剑的好手,这剑只握在手中,她便知道是一把好剑。 “我不善武功,倒也用不上,姑娘倒是很契合它。” 方觉笑了笑,二人相视一眼,没那么脸红了。 …… 方家庄很大,占地数百亩,一直到秦淮河边都有土地。 不过算是租赁,并非兼并得来,也是有官府正当手续。 方觉要做的事情很大,不想在这些小地方,被耽误了名声。 带着叶红衣,逛遍了方家庄后,方觉命人摘了一些瓜果蔬菜,运到了悬剑司去。 “只怕师父会骂我的。”叶红衣有些不好意思。 “这算不得行贿,若是肖首座有意见,或是哪位御史不长眼……我会替你出气的。”方觉笑了笑。 叶红衣抿嘴,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在男子面前露出过这般姿态。 又想收敛。 可转念又想到,身旁的是方觉。 她一时表情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脸瘫了。 方觉却也没有一直盯着她,这有些失礼,今日只是带她初次看遍方家庄而已,其中的寓意他知道她会明白的。 从透露岳平川谋逆的消息开始,两人便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只是毕竟受时代所限,叶红衣也不可能太过明目张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不能与任何名门望族发生关联,除非不在悬剑司里了。 而与方觉相处,却不必在意这些。 因为方觉没当官,如今太子少师更是虚衔。 “陛下有意加恩,先生若是有意,可以位极人臣……为何不愿入局?”叶红衣早就看出,方觉没想立刻牵涉朝局。 方觉道:“我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且一旦有了实职,就会陷入繁杂的公务之中,难以闲下心来做真正要做的事情。” 不做官,或是不做那种实务繁杂,手握重权的官……是方觉给自己定的。 他不是淡泊名利,而是时间有限,没心思陷入繁杂的日常事务,以及与上官和同僚勾心斗角的小事中去。 皇帝给一个太子少师,其实很合方觉心意。 有权威,却无权,还不用上朝……多好。 “先生是不想陷入蝇营狗苟,乱了初心?”叶红衣眼前一亮,她觉得这个少年,与当初进入悬剑司的自己很像。 当年陛下有意,简拔一个女官入朝局,好以此为表。 叶红衣本来是有机会,去其他实权部门的,但她不想陷入人情世故之中,乱了自己为国效力的初心。 所以选择去悬剑司。 悬剑司,那可是一个,想讲人情世故,也不能讲的地方。 最适合想干事的人。 “我并非看不起那些争斗的官员,只是我……说得自大些,我身上的责任很重,我觉得我应该去做更大的事情……” 叶红衣心中一咯噔:“比如,帮陛下收复六国?” 方觉看她一眼,自己可不曾告诉过她。 “是晋王说的,他说先生的抱负远大,师父在陛下那里听到了,回来说给我听的。”叶红衣连忙解释,生怕方觉误会她,在他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 “原来如此。” 方觉看着叶红衣,认真道:“日后想知道我的什么事,可以直接来问我,我都不会隐瞒你。” “……”叶红衣不太敢直视,这炽热的目光,只乖巧地点点头。 …… 等叶红衣走后,几只飞鸽从方家庄飞出,朝着太皇山的方向去了。 飞鸽传书,往往会遇到飞禽扑食,或是其他损耗。 只送一只会时常出岔子,传书时一般都会多送出几只鸽子,免得漏传消息。 “典一……” 方觉站在典一身后,看着他放走了一笼子的鸽子。 “少,少爷?”典一面色惊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像极了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 方觉白了他一眼:“你给老阁主送信,说了些什么?” 这小子,居然敢背着我传信,你想造反呐? 典一唏嘘道:“我只是告诉老阁主,秋水剑送人了,免得帝尊阁知道剑在别人手里后,以为少爷遇害了,然后派人刺杀对方。” “哦……”方觉点点头,“这倒是有必要,我险些忘记。” 这个典一,也还是有点儿远见嘛,以前误解他了呀。 瞧着少爷点头走远,典一长舒了一口气。 嘀咕道:“还好没被看见内容,否则少爷会打死我吧……嘿嘿,少爷今天这么好骗,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陷入情爱的人,智力会降低……” “嘿嘿,老阁主若是知晓此事,应该会兴奋得跳起来……说不定,还会亲自来一趟金陵呢……” …… 悬剑司。 正要进宫禀报事情的肖朝国,恍然间,看到了自己的弟子。 “恩?” “红衣她……为何佩两把剑?” 作为悬剑司的掌剑使之一,叶红衣佩戴的剑是皇帝御赐,可以说是尚方宝剑,关键时刻可以先斩后奏的那种。 所以叶红衣一直佩的剑,都是那把御赐宝剑。 可是今天,叶红衣突然佩了两把剑。 肖朝国有些疑惑,随手召来一个悬剑司的人,问道:“红衣为何佩双剑?” “不知道,我们还以为是大人您,教了她新剑法呢……双剑流?” 肖朝国翻了个白眼。 老子什么时候,会双剑流了? “恩?”叶红衣感受到了,被瞩目的感觉,那种目光在身后的刺背感,武者很敏锐。 不过发现是师父之后,叶红衣就没了警惕,还走过来道了句安。 然后就走开了。 “那剑穗……” 肖朝国何等眼力,虽然叶红衣将剑穗缠在剑鞘,并绑在腰间,他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瞬间,老师父觉醒了老父亲之魂。 “是哪个不怕死的混球儿,敢对我的徒儿下手……” 一刹那,肖朝国连那小子埋哪儿,都已经想好了。 甚至吩咐道:“来人,去将天字号死牢,给我打扫出来!” “啊?”身旁的下属疑惑,“首座大人,这是要抓哪个大人物啊?” 一个个闻言,也都聚过来,兴奋得很。 “呃……没什么……” 肖朝国暂熄怒火,点了一个人,是悬剑司里负责京中情报的,也负责监察自己人的人。 “红衣这几日,见了谁,去了哪儿?” 那人想也没想,便道:“当然是方家庄了,叶大人时常去,应该是想缓和叶家与方先生的关系吧……” 叶家耍赖,不给诊金的事情,已经全城皆知了。 叶红衣去方家庄请罪,并且结交方觉这个奇才,倒也说得过去。 悬剑司也没多想,至于市面上那些绯闻谣言,没谁真当一回事儿。 “方家庄……方觉……” 肖朝国想了想,而后表情渐渐舒缓,若是那位奇才,那就另当别论了。 帝尊阁唯一指定的奇才,能让红衣倾心,倒也不算是太让人惊讶。 只是一想到自己培养的弟子,居然终有一日走到这一步,肖朝国就对那方觉有一丝丝敌意。 “哼……” “首座大人,天字号死牢,还要清理出来吗?” 先前那下属,不合时宜地问道。 “清理什么?”肖朝国没好气地怼道,“你要住进去啊?” “不,不不……属下哪有资格得这待遇!”那下属连忙退后,不停摆手,脑袋里脑浆都快摇匀了。 悬剑司的天字号死牢,那可是收监王爷与国公级别的人的,常年荒废着,如今还真没几个人能住进去。 “首座大人,陛下那边还等着您呢……” 经人一提醒,肖朝国才从情绪中脱离,带着公文进宫去了。 第三十八章 批言 “陛下,经我悬剑司安插在西楚的谍探回报,岳平川已经入西楚边境,朝着京都去了。” 御书房里,肖朝国禀报,依旧是王丰作陪。 莫渊最近很忙,京城之中受岳平川牵连的武官不少,虽然没被株连,但那些人已经不能放在关键职位上了。 禁军之中,也有几个被波及的,因此莫渊需要整合禁军,重新调整防务布局。 终日不得空。 “哼。” 萧平硅看了密信后,冷道:“此贼辜负君恩,终有一日会斩他,不过如今却是要让他好好活着。” “陛下圣明,只要岳平川在西楚活着,就永远是我大夏征伐西楚的最好由头。” 由头? 萧平硅听了肖朝国的话,暗暗不屑。 国战哪里需要什么由头,作为曾经太皇后裔,大夏国才是正统,只需要竖起“讨逆”大旗便可以直接出征。 只是这般野心太大,未免过早泄露,让大夏国出现以一打六的境况。 所以,需要一个次等的理由。 “岳平川一案,算是终了了,此次波及甚广,处置了三千多人……朕实在有些不忍。” 萧平硅深叹了口气。 御案外,站着的肖朝国,低头暗哂。 不忍? 岳家的鸡蛋都摇散黄了,这还不忍? 只是皇帝需要立一个仁慈善良的人设,肖朝国也就顺水推舟。 “此次本应株连九族及其属官三族,陛下已然很仁慈了,只是国法不可废也。”肖朝国正色道。 两人又谈了半晌,听得一旁的王丰,有些昏昏沉沉。 其中的隐喻,王丰不是听不懂,只是觉得最好不要听太多。 就在快到晚膳时,肖朝国识趣地告退。 萧平硅这才,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肖卿,叶红衣年芳几何了?” “恩?”肖朝国心中一怔,瞬间想了很多。 陛下……好像春秋正盛啊? 难道他……哦,原来如此……难怪当年特异提拔红衣……我说呢,好歹是美人榜上的…… 见肖朝国那一脸“懂了”的表情,萧平硅白了一眼。 “肖卿,朕听闻叶红衣,与少师好像有些交往频繁呐?” 少师? 谁啊? 哦……哦,太子少师啊…… 肖朝国眯起眼,揣度皇帝这话的心思。 他一时拿不准,皇帝是想撮合,还是想让自己警告方觉,不要打叶红衣的主意。 “真是郎才女貌,若是我悬剑司掌剑使,与帝尊阁钦定的天下奇才能……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萧平硅见自己的悬剑司首座,今日老是不开窍,只得说白了。 “啊?”肖朝国这下还不懂,他就是纯傻了。 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岔了,肖朝国连忙正色起来:“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撮合这二人?” “不然你以为呢?”萧平硅盯着肖朝国,心想朕没几个妃子吧,至于把朕想得那么不堪? 他与叶红衣,可是差这辈分呢,若是选秀女就罢了,哪有隔辈选妃的皇帝? “咳咳……陛下,臣没其他想法,觉得可以……” 肖朝国很从心,不敢像是之前在悬剑司里那样,露出一点点杀心。 见他似乎有些不情愿,萧平硅冷笑:“若非朕没有适龄的公主,哪里轮得到你的弟子?” “……咳咳!” 肖朝国咳嗽不停,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已经动了招婿的心思。 “此子当真有如此值得看重?”肖朝国也不隐藏了,觉得就是舍不得徒弟。 萧平硅笑了笑,甩出一份书信,道: “方觉上榜那日,朕便派人去了帝尊阁,当面问了老阁主,索要了这份批言。” 索要? 肖朝国捡起书信,心中嘀咕哂笑,只怕是求取吧? 帝尊阁怎么可能给你甩好脸。 你以为你是太皇啊? “哦……难怪落叶近来不在京城,竟是被陛下派去了。” 肖朝国连道:“陛下真是高瞻远瞩……” 萧平硅摆了摆手,示意停止这无畏的马屁。 “朕派萧落叶去帝尊阁,耗时近一月,他带回来的消息还算有用。” 说到此处,肖朝国才将信封打开,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帝尊阁给的批言,只一句。 “无所不才,天下唯一。” “无所不才?” 肖朝国有些不信,他道:“昔年最博学的学士,也不敢说自己无所不才,这方觉当真有此能耐,怎会如今才突然传名?” 萧平硅淡淡道:“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此子在帝尊阁三年,学了不少,借助帝尊阁的渠道,得到了天下各方难寻的宝物。” “老阁主说,玉米与土豆,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还有更多精奇古怪的东西,连老阁主都不知用途。” 萧平硅叹道:“如此人才,如同天降,我大夏福泽之至啊。” 一番话,令御书房内其余二人,皆是震撼。 肖朝国不可思议道:“玉米与土豆,居然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只怕是的。”萧平硅接连啧叹。 他都不信,这样的人物,居然会突然出现,并且好像还看重了自己的大夏国。 我萧平硅何德何能啊? “若当真如此……”肖朝国难以平静,服气道,“那帝尊阁说他的唯一的天下奇才,倒也理所应当了。” 突然,肖朝国语气一转:“如此人物,必须要抓紧,不能让他国寻了去,我们必须将他绑在大夏国的战车之上!” 萧平硅点头,君臣相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 “若真如此,一个叶红衣算什么,他要多少美人,悬剑司都可以给他抓……咳咳,介绍,给他牵线!” 意识到自己君前失言,差点暴露自己的土匪本性,肖朝国立刻收敛。 皇帝却不责怪,反而点头一笑。 两人达成一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奇才,留在大夏国! …… 方家庄,特别热闹。 皇帝加封太子少师的圣旨,经过了内阁层层手续,终于广告天下。 宣旨的使者,与前来送御赐礼品的队伍,敲锣打鼓地在金陵转了一大圈,才停在了城外方家庄门口。 方觉自然要出来相迎。 “宣旨太监居然是王总管……” 前来看戏的围观群众,堵死了秦淮河岸的官道。 王丰手捧着圣旨,走在最前头,他收敛了平日对王公府邸的轻视态度,看着这个少年人,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天天听皇帝的秘密,王丰自然明白,方觉在陛下心中地位,半点不敢怠慢。 “方先生,请接旨吧?”王丰见到方觉,语气都很温和。 方觉没经验,没接过旨意,便学着旁人的撺掇,打算跪下。 却被王丰一个眼疾手快,连忙扶着手臂抬起。 “公公,这?”方觉不明所以。 王丰却意味深长地道:“陛下特旨,先生不必跪恩,站着接旨就是了。” “啊……”方觉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陛下,格局这么大。 为了礼贤下士,可真是够摆足姿态。 但方觉也没当真站直了接旨,还是微微躬身,双手承接。 王丰当众打开圣旨,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段。 “……朕知先生,身负奇才,愿许以太子少师之衔,求先生垂青于朕……” 圣旨念完,王丰将圣旨合上,双手恭敬地递交给了方觉。 可在场的人,却都炸了锅。 “卧槽……我听到什么?” “陛下用词是……求?” “天呐,这,这也太有排面了吧?” 皇帝下圣旨,从来都是命令,或是高高在上地加恩。 可是这次,居然是求先生,接受自己,垂青自己…… 卧槽。 这方觉到底有什么能耐? 就凭他救活了叶老国公? 第三十九章 皇帝驾临 皇帝要封少师,早就全城皆知。 这样的恩典,不是秘密,圣旨没下前就会传出。 可今日圣旨到了方家庄,竟然是王丰总管亲自去的,并且皇帝在圣旨中用词之尊敬,之卑微…… 从古至今,任何一国的国君,好像没有这么卑微过。 但坊间,却并没有人,觉得陛下软弱,或是他用词不当。 只都在议论,那方觉到底藏了多少手段,能被陛下如此看重,不惜降低自己的威权也要拉拢。 “陛下礼贤下士,果真是千古难得的明君呐!”文官们,饮酒时都夸赞不已。 “能得陛下这一卷圣旨,夫复何求?”不少人已经将这个,还没踏入官场的少年,当作了自己的一生榜样。 “连叶老国公,也没得过这样的圣旨……我有点酸了……” “此人入京一月有余,居然已经如此,帝尊阁看来真是个好地方,传言此人只在帝尊阁呆了三年而已……” “是啊,真是培养人才的地方……” 不少人误解,以为方觉是帝尊阁培养的,顿时都更认同帝尊阁的权威了。 不但能品鉴天下人才,人家还能教出这样的人才,这就厉害了。 “我还是觉得,方觉配么?”有人冷笑。 “慎言,要称太子少师了,将来的太子都得称他老师,你我也敢直呼其名?” “兄台提醒得是,是小弟冒失了……” …… 加封太子少师后,方家庄变得非常热闹。 原本作为神医,就有各方前来求药,如今更是门庭若市。 只是方觉对于这些人,一概不见。 “好歹也是一些人脉,结交总是无妨,少爷为何不见?”典一劝道。 “他们看重的是太子少师,是奇才榜首位……不是我方觉的真本事,还比不过那些来求药的人虔诚。”方觉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平日酒肉结交尚可,一旦有任何事情,都是帮不上忙的。” 典一点头:“少爷看得透彻,只是这样谁也不见,会否得罪了谁?” 方觉摇头:“我见谁不见谁,才会得罪人,都不见,反而显得我有能耐。” 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神秘与能力加持下,会让一个人的魅力,成倍增长。 “可是还有来提亲的……”典一提醒道,“少爷难道不早些成婚吗,老阁主可是很期待……咳,我多嘴了。” 面对少爷的神之一视,典一悻悻地挠了挠头。 “陛下封我为少师……此刻最激动的,应该是那些皇子。” 方觉暗笑,他很期待,皇帝会让谁成为自己的弟子。 “方觉?” 一道熟悉的声音,翻墙而来。 叶红衣来了。 典一识趣地走开了。 “你可以走正门,不必每次都翻墙。”方觉见叶红衣配着双剑,轻轻一笑。 叶红衣摆手道:“正门人太多了,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我走正门得排队到什么时候?” “也是,随你吧。”方觉没所谓地笑道。 自从交换信物之后,两人见面也不那么拘束了。 叶红衣不再称方觉为“先生”;而方觉,也不再称她“姑娘”。 双方很默契,在人前也不遮掩,佩戴着彼此赠予的礼物。 向全金陵,宣告名花有主。 这便是江湖儿女的快意潇洒,光明磊落。 “你今日不坐班?”方觉为她倒茶。 不是什么茗茶,只是最解渴的老鹰茶,很恰好,方觉与叶红衣都喜欢这个。 不附庸风雅,又为彼此增加了一些好感。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就好像生来就该做朋友,天生意趣相投。 灌了一口茶水,叶红衣神秘道:“我有一个喜讯,你想不想知道?” “是何喜讯?”方觉故作不晓。 “陛下想见你!” “是喜讯吧?”叶红衣嘻嘻道。 皇帝要见我? 方觉笑了笑:“是很惊喜。” 个屁啊。 这么久了才想见我,这皇帝够能忍耐啊。 叶红衣道:“陛下不想在宫中见你,应该会来庄上,顺便看看你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这话,是皇帝叫叶红衣去时,原本说的。 只怕萧平硅想不到,自己的掌剑使,会原封不动地将他卖个干净。 “那我可得好生准备,免得让他失望了。” 想着,方觉心中盘算起来,到底要搞些什么东西,让这位皇帝陛下再开开眼。 “少爷。”典一不合时宜地进来了。 他一来,叶红衣立刻坐得端庄,正襟危坐,十分官方。 方觉笑了笑,看向典一,眼神中带着询问。 意思是,你最好有个合理的理由,不然…… 典一咳道:“咳……少爷,有客人来了。” “我没说要见谁吧?”方觉皱眉,是谁这么不懂规矩,竟敢打扰我的美好时光。 “那要不我说,少爷没空见?”典一打趣道。 叶红衣戏谑地看着方觉。 方觉反应了过来,看向典一:“来这么快?” “是,莫大统领跟着的,想必是那位。” …… “臣方觉,拜见陛下……” 方家庄的一条水渠边上,方觉匆匆而来,见面就拜。 “先生不必多礼。”萧平硅抬了抬手。 方觉立刻就收敛了礼数,当真一点儿没弯身子,就起来了。 “不过是平日外出,也没有摆驾,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是。” 方觉绷着,有些忐忑,他再怎么淡泊,面对掌管天下万民的皇帝,还是心有敬畏的。 庄子里,阡陌交通,往来便利。 萧平硅很自然地走在前头,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天下莫不是他的领土,不需要客气。 方觉跟在后头。 再后面,便是莫渊与典一,那两人四目相对,看得出都有些手痒。 典一是天下第四,自然希望可以与天下第一交手。 而莫渊虽然是第一强者,可他常年在京,没有多少与江湖高手的实战经验,早就技痒了。 只是此时不合时宜,需要保护陛下,否则两人只怕已经互相试探出手了。 尽管如此,眼神上的气势交锋,还是谁都不输阵势的。 萧平硅回头,正看见那俩莽夫,眼神中激情四射,顿时摆手道: “莫卿,你二人自去玩耍吧,朕与方先生同行即可。” “谢陛下……只是,臣要守护在陛下身旁。” 萧平硅笑了笑,不屑地瞥了一眼方觉:“就方先生这身板儿,威胁不到朕的,你担心什么,去吧。” “陛下……说得也是……” 莫渊本想展示自己的忠心,但看了一眼方觉,实在是觉得这二人若是打起来……只怕方觉会被陛下一巴掌抡死。 此人毫无内功修为,根本比不过陛下这样的高手。 莫渊这才放心,挑衅地看了一眼典一:“典兄,可敢与我一试?” 典一自信道:“试就试!” 说罢,二人并排着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方觉总觉得他们有点儿勾肩搭背。 “唉,莽夫。”萧平硅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禁军大统领,无奈地笑了笑。 方觉附和:“是啊。” 现在,皇帝与方觉身旁,只剩下叶红衣了。 萧平硅瞥她一眼,叶红衣分别看了看两人,结巴道:“要,要不……天下第一与天下第四的交战,不容错过,臣也去看看……” 说着,就撒欢跑路了。 她与方觉关系密切,又是陛下的属下,本来就觉得站在这里很尴尬。 没想到正好,皇帝居然赶我走。 那我走? “陛下……无关之人,都走了。” 方觉见此,哪里还不明白,这位陛下是故意支开众人。 萧平硅笑了笑:“还不带朕去看看,你从帝尊阁带下来的好东西?” “陛下何必心急,臣终究会拿出来的。”方觉哂笑,没见过这么稳不住的皇帝。 人家穿越的,都是一件件拿出来,让皇帝一次次震惊,好收割各方的情绪。 怎么到你这儿,居然想一下子看个底儿掉? 你充会员,买超前点播了吗? 第四十章 萧平硅飘了 面对皇帝的无礼要求,方觉坚决地同意了。 你越心急越好,等你看了那些东西,你就知道我有多牛皮了。 当然了,怎么可能让你一下子全看完……我不得留一手? “陛下请随我来……” 既然你要看我底牌,那我就掀开一两张吧。 不过不能一下子,掀得太多,免得吓到你……再对我产生忌惮,那就不好了。 所以,方觉决定展示的,暂时都是利国利民的利器。 很快,两人来到一片碧绿的菜畦。 一眼望去,全是绿色。 “先生要给朕看得,竟是这些?”萧平硅觉得,这些东西,可比不过土豆和玉米的分量。 方觉笑了笑,指着菜园子里的藤条,道: “此物名为红薯,藤蔓为种,果实藏于地下,整株可食……当然,一般只食用果实。” “口感不错,饱腹又经饿,营养好养活。”方觉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销售人员,在极力推销自己的产品。 萧平硅有些兴趣缺缺:“此物比之土豆如何?” “朕说的是产量。” 方觉:“伯仲之间吧。” “那……什么?” 萧平硅怔住,而后盯住了方觉:“先生是说,此物堪比土豆的产量?” “相差不大,亩产两三千斤还是可以,一年两季……可惜臣得此物太晚,若是育种几年,或许可以再翻几成的产量。” 见方觉一脸遗憾,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萧平硅咽了咽唾沫。 “先生……真乃神人也!” 萧平硅确定了,这个方觉必然是上天锤垂怜万民,不忍他们贫苦受饿,才派遣下来的神人! 废话,普通人谁能拿出这些玩意儿? 见一个皇帝,对自己一脸叹服,方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谦虚道:“臣只是善辩世间万物,这些东西原本就存在,臣只是将他们找了出来而已,算不得什么神人。” 给自己加上神性属性有好处,但方觉担心受到反噬,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先生不必解释,朕都懂,不会将先生的神异昭告天下的!”萧平硅一脸认真地说道。 方觉嘴角微微一抽。 好嘛,你自己想歪的,将来别怪我蒙你哈。 “先生还有什么东西,快快与朕看看!”萧平硅激动不已,作为皇帝,他太明白自己的治下最缺的是什么。 是粮食。 每年灾害不断,就算官府救济,终究都会饿死不少人。 不止是大夏国,其余各国地理环境更差,更缺粮食。 这个时代人口上不来,基本上就是没粮食闹得。 如今方觉拿出土豆玉米,已经是震惊了皇帝与内阁,现在又祭出红薯……实在是让萧平硅感觉,自己得到了上天的帮助。 若是在年轻时,萧平硅绝不相信什么天意。 可他现在知天命了,经历过无数事情,明白有些事情确实带有很强的运气成分。 “有此三物,朕可以……” 萧平硅已经想象到,某个天下大灾的年份,大夏国凭借丰富的粮食储备平稳过渡,但各国却纷纷饿殍遍地的景象。 然后趁机,可以图谋天下,讨逆收失地,效仿当年太皇……封天下共尊之位! 每一代皇帝,尤其是夏国皇帝,都有这样的志向。 可惜他们要么运气不好,要么实力不够,都不能成行。 萧平硅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先生……”此时再看向方觉的眼神,都整个变了。 变得崇敬,变得感动。 方觉却觉得,这气氛有点儿不太对,连忙道:“陛下,咱们去下一处育苗地看看吧。” “好,好好好……”萧平硅伸了伸手,想抓住方觉的手臂,却觉得不妥担心冒犯,只好悻悻甩了甩手。 突然间,他脑海中升起一段尘封的记忆。 自己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在做皇子的时候,想得到父王的一个怀抱,而错过…… 方觉在前头带路,自然没察觉皇帝的情绪。 带着皇帝走过几条坎,就到了另一片宝地。 “先生,这又是何物?”有了红薯在前,萧平硅不敢再轻视,这方家庄上的任何东西了。 方觉道:“此乃木薯。” “木薯?” “与红薯有何干系?”萧平硅回头,指了指来时那片红薯地。 方觉笑了笑:“算是有些关系吧,木薯也是埋在地里,果实结在地下。” 萧平硅期待地问道:“是否产量也能达到两千斤?” 方觉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此举有些大不敬,但两人都不是在意这种小节的。 见方先生这样看自己,萧平硅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儿飘了,现在对粮食的期待起步都是两千斤了。 那主流的稻谷,亩产量也就四五百斤而已,能到六百斤那就是老天爷眷顾的年份了。 这才几天呀,自己居然就眼界高到,认为粮食的产量应该是两千斤起步了。 “朕……先生见谅,朕还以为先生这里的东西,都是那等震世之宝呢……”萧平硅悻悻地解释道。 心中庆幸,还好没让其他人跟着,不然朕要出糗了。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什么粮食,产量都高过稻谷呢? “陛下不相信臣吗?”方觉却感觉,有些受刺激,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这庄子里会种那些几百斤的小东西? 方觉比皇帝飘,早就飘了。 “先生,朕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这木薯产量也高过两千斤?”萧平硅眼前一亮。 方觉云淡风轻地道:“也就三四千斤吧……” “也就……咳!”萧平硅咳嗽了。 看着眼前这片木薯,又想了想之前的三物,萧平硅眼中不是粮食,而是“国泰民安”四个大字! 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浑身热血如年少时奔腾……整个皮肤都红了起来,连带着眼界都红了。 这就扛不住啦? 可别吓出心脏病来…… 方觉摇了摇头,本来他还有更恐怖的神器,但是现在看皇帝好像顶不住了,别给他吓死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今日到此为止吧……” 方觉觉得,赶紧让他走,万一在我这儿发病了,我没办法解释。 萧平硅连连点头:“今日真是叨扰先生,但实在是痛快……以先生之能,一个太子少师,太委屈您了!” 方觉笑了笑:“陛下谬赞,臣无心宦途,只是想为大夏为陛下为天下万民……做点事情。” “先生高远!朕佩服……”萧平硅认真地说道,这次他不再怀疑,方觉的淡泊了。 就现在自己看到的这些东西,方先生只要拿一个到任何一国去,都可以立刻官拜大夫。 可先生却全都拿来了大夏国,还不图一丝实利……果真只有神人,才有这般清高与胸怀呀! 见惯官场争斗勾心斗角的皇帝,觉得与方先生相处,实在是痛快! 两人离开菜园时,萧平硅突然道:“朕想派御蔬署的署丞,前来方家庄学艺,先生可能教导他一二?” “呃,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先生独自培育这些庄稼,实在是辛苦……” 方觉不在意地道:“本就是想请陛下派人来的,这些东西终究要层层放到各处去播种,方家庄可没有这能耐。” “多谢先生,为天下万民所为!”萧平硅认真地拜了一下。 却被方觉连忙架住,不让他拜……开玩笑,等你反应过来,知道我不是神人了,你还不整我? “陛下,不如去看看,那两位高手对决的结局吧?”方觉转移话题道。 “同去,同去……” 方觉突然一怔,低头看见,皇帝居然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臂,拉着自己朝着方家庄的练武场去了。 第四十一章 皇帝与少师勾肩搭背 “我看到了什么?” “陛下与方觉,勾肩搭背……呸,我失言了……” “陛下……居然拉着方觉,这太……失礼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是陛下惜才,宠爱信任方先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若是传出去风声,污了陛下与方先生的名声,你百死莫赎!” “是是……大人我知道了……” 方家庄上,早就混进来一些杂役,由悬剑司的人扮演。 他们盯着方觉,也是保护方觉,同时查看方觉与什么人来往。 这些人混入,是方觉主动为之,若非他故意以人手不够为理由,对外招收农夫杂役,哪有这些人混进来的机会。 方觉就是要让这些人,将一些消息传出去,让人知道这个庄子有多重要。 也主动让皇帝,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免得他生出什么忌惮之心。 真诚,永远是最强大的武器。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是个傻缺,不会辜负。 …… 练武场。 方家庄本来没有练武场,为了典一,方觉让人平了一片地,建立了一座练武场。 近日来,叶红衣也喜欢在这里游荡,因为这里藏着不少稀奇的玩意儿。 等方觉被皇帝拉着手臂,出现在练武场时,天下第一与天下第四的对决,已经结束了。 叶红衣不见了人影。 典一躺在地上,无颜见人。 试试就逝世。 莫渊也坐着,出了好多汗水,一整个安逸地喊着:“舒坦……真是过瘾!” 见陛下来了,莫渊立刻站起来。 典一却站不起来,只能悻悻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方觉表情古怪地戏谑一声。 “先生勿怪,属下真是失礼了。”萧平硅见状,给了莫渊一个白眼,连忙抚慰方觉。 生怕让方觉觉得,是自己故意让莫渊揍趴典一,好给他警告的。 “先生别担心,典兄只是脱力了,他好着呢,没伤着,嘿嘿……”莫渊拱手说道,嘴角都是笑容。 萧平硅嘴角微微一抽。 没心没肺的大统领,完全没会意到皇帝的心思,只觉得打得实在是痛快,下次再来! 方觉笑了笑,摆手道:“莫大统领之勇武,天下第一,如今一看真是名不虚传。” “叫他吃些苦头也好,免得整日以为自己很厉害,无事生非地去挑战城中高手。” 典一不情愿地嘟嘴。 什么叫我无事生非? 明明就是少爷你派人家去的嘛…… 真是古今第一奇冤! 但典一不敢说出来,只能嘟囔着缓缓起身,揉了揉身上的关节。 然后充满战意地,看了一眼莫渊。 两人四目相对,不再是充满敌意,反而有些惺惺相惜。 “典兄武艺超群,我好些年没打得这么畅快过了。”莫渊嘿嘿笑着,还不忘夸一下对手。 典一哼道:“大统领确实不愧高手榜排名,不过下次我定然会有进益!” “那咱们约一下……”莫渊竟然当面说道,旁若无人。 萧平硅:“咳……” 他觉得自己再不管教一下,只怕自己这个大统领,都快忘记自己是禁军统领了。 醒醒,你不是江湖武者,可以随便找人打架的! 打坏了算你的还是算工伤? “陛下不必在意,难得他们性情相投,莫统领若是得空,可以常来。”方觉一句话安抚两个人。 见方觉毫不在意,萧平硅松了口气,他就怕方觉以为是自己安排的。 若是对付一般人,萧平硅还真要警告试探,可面对这样天下仅有的奇才,萧平硅才不会这样逼迫。 “嘿,多谢先生……”莫渊得到了方觉首肯,可以随意进出方家庄,顿时喜悦。 这个时代里,哪怕是官,也不能随意出入民宅,否则会被查处的。 穷山恶水里还好说,在这京城谁敢违规,御史台等着刷业绩呢。 萧平硅捂住脸,顿时觉得有这么个大统领,自己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但丢脸是肯定的。 “走吧……”萧平硅低声道,作为皇帝,他还没这么尴尬过。 莫渊立刻正色起来,拜别道:“方先生,典兄,告辞。” 见皇帝要走,方觉也适时道: “陛下取些红薯,还有木薯回去尝尝吧?” “啊?这个时节有收成了?”皇帝喜悦,他就心心念着那东西呢。 方觉点头:“有些收成,只是还不到大收时节,取几个无碍的……” 说这,对着远处招手,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篮子,被提了过来。 “先生真是有心了……”萧平硅身手去接。 “陛下,臣来吧。”莫渊眼力劲虽然不太好,但眼里是有活儿的。 这种活儿,要是让陛下干了,要我干什么? 这不得原地被革职? 送篮子的方福,将篮子递给了莫渊。 方觉嘱咐道:“陛下,这红薯还好,可这木薯与土豆一般不可生吃,有轻微毒性……需要弄熟,就完全无碍了。” “哦,原来如此……”萧平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否在方觉之前,就有人发现过土豆和木薯? 只是因为生吃了,然后出事,便认为不可食用…… “还有……罢了,一些小事,等御蔬署的署丞来了,臣再一一告知他吧……陛下慢走。”方觉还想说,土豆不能吃发芽的。 但皇帝之尊,想必没人敢给他吃发芽的土豆。 …… 皇帝走了,叶红衣才溜达出来。 “呼……还好陛下走了,否则我只怕要藏一日。” 叶红衣心有余悸,见方觉笑呵呵地,惊道:“你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方觉笑着喝了口茶,缓解了一下心情。 “那可是大夏国的陛下,掌管百万大军,亿万黎民百姓的皇帝啊……你怎能如此轻松对待?” 叶红衣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散发着一种自信淡然的神辉。 “陛下也是人,只要对他有用,不会威胁到他……那他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方觉笑了笑。 其实,方觉还是有些意外。 皇帝居然将姿态,摆得这么低。 甚至还…… “陛下牵你的手了,我看见了。”叶红衣突然发问,眯起眼来,眼中带着一丝丝怀疑。 方觉哂道:“陛下非要牵,我总不敢甩开他吧?” “嘶……莫非……” 一听这语气,方觉就知道,这个小妮子想歪了。 “京城是有一些官员名士,喜欢……”叶红衣欲言又止,脸色古怪,有些难以接受。 “打住!” 方觉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陛下只是展示自己思贤若渴的态度,并不是那等腌臜之事。” “嘿嘿……”叶红衣笑了笑,露出精灵古怪的表情。 “其实,我刚才跟着你们,隔得远,但听到你们说话了。”叶红衣将双手搭在桌上,向前附身,盯着方觉。 “你对陛下说的话,若是真的……只怕你要升官了!” 升官? 我都太子少师了,还有几个官职,能比这个头衔更高? 方觉笑了:“我做这个少师,也才三日,怎么可能升这么快,陛下也要考虑朝野百官的心情好嘛?” 叶红衣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方觉,你真是天神下凡吗?” 见她这好奇中,夹带着卑微的语气,方觉故作惊讶:“你还是那个,红衣白马,在京城中也呼啸往来的悬剑司掌剑使叶红衣吗?” “是啊,怎么?”叶红衣展示了自己的御赐宝剑。 方觉笑道:“你放心,我不是神,谈恋爱不犯天条。” “嗯……”某人红了脸。 第四十二章 试探方觉 “下官求见太子少师……” “本王的帖子递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有人来迎接?” “这位方先生,还真是有些倨傲啊,京中望族与达官贵人,他竟然一个都不见。” “……” 方家庄门口,汇聚了整个京城的墙头草。 许多之前见着方觉与叶家不和,觉得这个奇才没几天好日子过的人,一下子都钻出来谄媚了。 这就是京城。 几日以来,方觉倒也不是没有见人,只是一般来客他都不见。 也就几位亲王、诸葛首辅、莫渊以及悬剑司的肖朝国,能进方家庄的大门。 皇帝也没再来过。 如今的方家庄,已经满是皇帝的眼线,他要知道什么事情,没必要亲自来冒险。 方觉刻意为之,将主宅院子外的区域,都由得悬剑司的人渗透。 不过有些人,终究是有些胆大包天。 这天夜里,一道黑影窜进了方家庄主宅。 “砰——” 片刻后,那人便被丢出院墙,硬生生摔在石板上,疼得龇牙却不敢出声。 然后忍着痛跑了。 “讲究。”见对方没出声,方家庄的护卫,也都点了点头。 不出声是偷,出声那就是强盗。 “少爷,有人来,被护院发现,我给丢出去了。”主卧外,典一隔门禀报道。 “冲着什么来的?”方觉问道。 “我看过了,没带兵器与暗器,否则他今晚活不了。”典一冷声道。 没带兵刃,那就是贼,带了那就是强盗,打死了官府都不会降罪的。 “看来还是有分寸,只是试探,下次再有人来就打断腿。”方觉淡淡道,翻个身继续睡。 “是。” 典一满意地点头,少爷还是有脾气的,对胃口! 与此同时,悬剑司里…… 肖朝国无奈地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下属。 “我让你去看看,他是否私藏了什么违禁之物,又没让你去行刺,怎么会轻易被发现?” 肖朝国很无语,这一届的下属,能力不太行啊。 那下属苦道:“首座大人,那方家庄上毫无戒备,但主宅里全是陷阱机关……而且那典一可是高手榜第四,属下哪能比得过……” “算了,去领几个药钱,过两日再开工。”肖朝国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让这些二流身手的下属去方觉府上查看,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是,肖朝国也不敢派高手去。 因为一旦去的是高手,那说明有动手的想法,不论是被方觉发现还是被陛下知晓,那都是很难收场的。 “是,属下告退。”那人捂着脸走了。 “不过终究要知道,这位少师大人,是个怎样的性情,也好将来相处……叫人去试探一下吧?”一旁的青年男子随口道。 他的腰间,也有一柄御赐的掌剑使宝剑。 肖朝国看向萧落叶:“你去?” 萧落叶摇了摇头,道:“你想让谁消失,就让谁去。” “……”肖朝国沉默了一下。 萧落叶是皇帝放在悬剑司的眼线,所以肖朝国不太明白,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萧落叶自己的意思。 “陛下……” “陛下没这意思。”萧落叶打断道,语气平静。 肖朝国点点头,明白了,以前萧落叶这样表态,那就意味着是陛下的意思。 这回,应该也是。 “好……” 与肖朝国密谈之后,萧落叶便走出悬剑司。 正撞上,迎面走来的叶红衣。 “萧大人早。”叶红衣随口问安。 萧落叶望着她,笑了笑:“叶大人有事向首座大人禀报?” “是啊……我有点儿事儿。”叶红衣笑了笑,一手拿着书文,一手握着秋水剑的剑柄,走了进去。 萧落叶瞳孔微微一缩,看见了那枚同心结。 “这柄剑……” 多年前,第一次上帝尊阁时,萧落叶有幸见过老阁主一面,在老阁主那里见过这把剑。 那时候,这剑上没有同心结。 “方觉么……”萧落叶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阴郁,望着城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昨夜的试探,让方觉重新布置了一下,主宅内的机关。 与典一忙活了一上午,才算是干完。 “少爷,有我在呢,是否过于谨慎了?”典一有些不太高兴,觉得自己足以保护少爷。 方觉:“我们要做的事情,现在还没露出端倪,将来注定会得罪很多人,所以要提前准备。” 前几日翻修方家庄,就是给装机关陷阱一个好理由。 午饭后。 方福来报:“少爷,有官府的人来了。” “谁来少爷都不见。”典一道。 “拦不住啊,非得进来……”方福无奈道,这里毕竟是金陵外,与官府作对法理上说不过去。 方觉皱眉:“是什么由头?” 他不信,谁都敢来闯自己的庄子,几日前才刚封太子少师,如今自己正是炙手可热。 没那么多没脑子的人吧? “是户部……” “户部?”方觉不解,但还是道,“让人进来吧。” 反正你们也拦不住,我也想看看,谁敢作死。 “铮——” “典一,把剑收起来。” “哦,少爷,我没忍住……” 稍带了片刻。 方福将人引了进来。 再客堂,方觉接待了这位,来自户部的大人。 “下官户部清税署,署丞杨琦,见过太子少师。” 来者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谄媚,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清税署? 方觉却眯起眼来,心想自己没欠什么税吧? “杨大人请坐。”方觉挥手,示意道。 方福告退,丫鬟进门来,奉上了一些茶水糕点。 “请用茶。” 杨琦却摇头,道:“下官贸然前来,搅扰了方大人,还请不要见怪。” “杨大人是要开门见山,那倒也好。”方觉有点欣赏这个人的耿直。 虽说一眼看出,他是来找茬儿的。 杨琦看了一眼,这装饰平平的客堂,指着门外庄子: “如今已是秋收时节,方大人这庄子上的农户,却久久没有交官粮,户部便催促下官前来督导一番。” 秋收? 收税啊? 方觉笑了笑:“我这庄子,隶属于帝尊阁,按照规制算是帝尊阁的属权,朝廷好像是不对帝尊阁收税的吧?” 谁敢收帝尊阁的税? 那可是太皇嫡系一脉,天下都是他们的,只是后来让出了而已。 杨琦:“呵呵……方大人言之有理,可那是之前,就在您如今后,这庄子已经换了您的名字……所以,现在是需要交税的。” “是吗?”方觉盯着杨琦,淡淡道,“我的户籍,也在帝尊阁,就算换了我的名字,依然算是帝尊阁的封地。” “杨大人,在欺负在下不懂律法?”方觉戏谑道。 杨琦摇头,还有话说:“方大人如今已是大夏国的太子少师……按制,是大夏国属官,所以您户籍即便在帝尊阁,可身为朝臣也是有纳税的义务的。” 这个杨琦,是来给我普法的,还是恶心我的? 方觉乐了:“就算我是朝臣吧,可这一茬的庄稼,是早就种下,秋收时我还未封太子少师……杨大人,你要如何合法地收我这份税呢?” 交税,是应尽之责,但在这个时代的律法下,方觉不能交。 因为不合法,交了就是认怂,以后会有更多名目,来欺负自己交钱。 “……” 杨琦怔了怔,没料到这少年,竟然如此巧言善辩。 于是他转口道:“下官看见,这庄子上满是庄稼,已经收成的就罢了,还未收获的应当交税吧?” “那是自然。”方觉淡淡点头。 他不是不愿交,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不然就是被欺负。 “那下官就要履行职责,开始清税了。”杨琦义正言辞地说道。 见他那得逞的模样,方觉笑了笑:“杨大人想如何清税?” “自然是将地里的庄稼,都收起来,合一下称,便知道该交多少税了。”杨琦表示,这是他做惯的本职工作,熟练得很。 “你……要将我庄子上的作物,全挖出来合称?”方觉眼皮一挑,他确定了,这个杨琦绝对是来故意找事儿的。 第四十三章 试试就逝世 庄子上。 杨琦带着户部清税署的人,围在了一片农田旁。 务农的农户,被这架势吓到一旁。 “杨大人,我得提醒你一下,在我大夏国,毁青苗……是个什么罪过。”方觉善意地提醒道。 毁青苗,在地球的历朝历代,都是近乎死罪的。 好像只有现在不当回事儿。 而在这里,在大夏国,毁青苗是可以抄家问斩的。 杨琦闻言,却不屑:“什么青苗,本官看见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好庄稼,早就应该收了……只是方大人,为了不想交税,才故意拖延,想慢慢悄悄地收了吧?” 说到此处,杨琦得意不已,他有法理在,就算有人问责也是职责所在。 哪有秋收了还不收庄稼的,这不是躲避税收是什么? 当然,大夏国也是有过秋的作物的,但那都是户部在册的东西,方家庄上全是新物种……自然于法而言,不在其列! “少爷,待我劈了他!”典一目眦欲裂,觉得这厮欺人太甚。 方觉却摇头:“他要作死,随他去吧。” 典一不肯罢休:“那可是老阁主与少爷,费尽心思弄来的,怎能让他毁了!” “放心吧,他毁不了……” 方觉瞥了一眼,已经从庄子上各处,聚集过来的农户。 这些日子里招揽的佃户,可都不是善茬儿啊…… 杨琦还没察觉不妙,看向方觉的眼神,有些讥讽:“方大人的护卫,可真是目无法纪,袭击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行,方大人也不需要下官提醒吧?” “你放心,他要杀你,用不着袭击。”方觉淡淡说道。 “就是,你也配我袭击?”典一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莫渊,还是范西案?” “呵呵……” 杨琦冷笑,懒得与这莽夫争辩,反正在这京城里,他不信谁敢对自己动武。 天下第四又如何,若敢乱来,京城可有十几万兵马! 文官,想来是不大看得起武人的,杨琦更是其中佼佼者。 “来人,给我挖!” “只要不在户部册上,可以过秋的庄稼,全都给本官挖出来……本官要细细称量,履行职责!” 杨琦得意地道,看了一眼,边上几个小吏抬上来的大称。 眼神挑衅地,瞥着边上一言不发的方觉。 “方大人,这也是下官份内之事……怪就怪方大人,没有在户部登记这些新品,否则哪有这样的事情?”杨琦语气还不错。 看着那些,已经在开始挖的小吏,方觉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一点儿想笑。 他也不喊停,也不喊冤。 只是平静地看着,忽然冷不丁地问道:“杨大人……我不知道是谁撺掇你来的,但我敢说,让你来的人,也保不住你。” “信不信?”方觉讪笑着,他很少幸灾乐祸,但现在除外。 杨琦不屑道:“方大人,下官只是例行公事,大人想必不会为难下官吧?” 他可不怕被报复。 虽然太子少师,位同从一品,但也只是位同,没有实权。 没有实权的人,官职再高,也是徒有其表,根本斗不过关系网络密集的党派。 就像现在,自己可以挖光方家庄的庄稼,也没人敢阻挠自己。 太子少师? 从一品? 呵呵,笑话! “能驱动从六品的户部清税署署丞,是燕尚书还是户部哪位侍郎,对我有些意见呢?”方觉语气温和地问道。 “东家,这人谁啊?”聚集过来的佃户,有人问道。 因为不太确定,是方觉要挖,所有大家还没动手。 方觉还没开口,杨琦便主动自报家门。 “本官杨琦,乃户部清税署署丞,正在清税,闲杂人等退开!” 杨琦趾高气扬,面对方觉他不敢过分,怕被说是以下犯上。 可面对这些屁民,杨琦就没什么可顾忌的,完全一个小人得志的模样。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一句话斥退数十人,展现官府风采时,却发现那十几个佃户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么说,不是要收成了?”佃户们明白了。 方觉无奈道:“我说这些庄稼,还不到收成,杨大人不信,非说我没有在户部备案,非得挖出来称一下然后让我交税……” “唉,真是人微言轻啊。” 闻言,一佃户哼道:“清税署的大人,难道不知道毁青苗是什么罪吗?” 杨琦冷脸,从一旁小吏手中,夺过一条鞭子,就往那佃户脸上抽去。 “啪——” 一声脆响,佃户左脸出现一道血痕,不可思议地瞪着杨琦。 就在他想要冲出去时,却被一旁的佃户拦住,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身份。 “好……”被打了一鞭子,王簿面色阴沉,他进悬剑司多年,连首座大人都没打过他。 何时受过这委屈! 但为了还能留在方家庄,不在方觉面前暴露身份,这一鞭子他得忍。 “一介草民,也敢来教本官律法?放肆!”打完一鞭子,见对方不敢反抗,杨琦得意地撇嘴,蔑了一眼众人。 在这贵胄云集的京城里,能这样肆意潇洒的机会,对一个从六品来说并不多见。 这口气,出得顺畅啊…… “作死啊……”方觉与典一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 这些佃户,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佃户,全特么是皇帝派来的。 要么隶属于悬剑司,要么隶属于禁军,甚至可能藏了陛下亲近的私军。 方觉故意不拆穿,其实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些人干活儿是真特么厉害啊,赶走他们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用的佃农? “都愣着干什么,都想吃鞭子吗?” 杨琦厉色:“给本官挖,全挖出来,还有那边、那边……所有不在册的,都挖出来,一个也别漏!” 见杨琦如此挑衅,方觉暗暗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杨大人,派你来的人不是想搞我……是想弄死你啊……” 方觉长叹一声,对方若是有意为难自己,是不会派这种傻缺来的。 居然对方家庄一无所知,就在方家庄内肆意撒泼,派他来的人肯定没告诉他这些……那就是故意坑他咯。 “方大人,就算气恼了,也不必说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来吧?” 杨琦轻哼。 方觉却没看他,余光瞥见佃户之中,有人慌忙跑出了庄子。 不多时,这块两分地的红薯还没挖一半儿,就已经有大队人马来了。 “大人……”一个小吏发现了。 杨琦转头,看见庄子口来了一队人马,是禁军与悬剑司混杂的旗帜。 “他们来做什么……”杨琦疑惑,自己还没干完呢,那位派人来干啥? 却不料,下一刻他看到数百人从庄外,全部冲了进来。 高呼着:“保护少师!” 还没反应过来,杨琦就看到,有数十个骑兵将自己围住。 “住手,不准挖!” 小吏们也吓一跳,连忙投降。 “这……” 杨琦震惊之余,便是狂喜,指着方觉:“少师你胆大包天,竟敢调动禁军,这下谁也保不住你!” 太子三师曾有谋逆之举,所以多年来的三师,都不敢与兵权有所关联。 杨琦还以为,是方觉私自调兵,以为拿住了他的把柄。 却不料,下一刻,骑兵上的军士,长枪探下来抵住了他的咽喉。 “大胆!”杨琦怒吼。 禁军中,走出一人,林北骑在骏马上,冷漠地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将他送去悬剑司。” 杨琦庆幸地松了口气。 林北却改口,冷笑:“不……押他去禁军卫坊牢,等待陛下处置!” 杨琦惊怒:“不,禁军没有权力处置本官,就算本官有过,也应当先由户部申饬,吏部调查、刑部扣押……最多悬剑司可以涉入纠察,禁军凭什么插手!?” 哦? 林北有些意外:“你好像很懂律法?” “那是自然!”杨琦十分得意地道,他早就算过自己不会有事,所以才敢来得罪太子少师。 “可惜,方家庄的事情,是陛下亲自过问,你撞铁板上了……带走!”林北大手一挥,刚才还蹦哒的杨琦,瞬间萎靡了。 第四十四章 萧落叶的小心思 杨琦被禁军带走,庄外有些许看热闹的,正巧瞧见了这一幕。 皆是哗然。 “那不是杨大人吗?” “清税署的人,居然被禁军抓了,他是谋逆造反了?” 都知晓,在这进城之中,不管是城防宵禁,还是防止械斗……那都是巡防营与京兆府的责任。 禁军就是镇守京城,威慑四方,平时守着四门,根本不会出手。 却在方家庄,抓了一个户部的从六品官儿。 “该……”有人小声嘀咕。 “谁说不是,这杨琦也有今日,上次去我的酒楼查税,非得说我没交齐,还讹我……” 边上有人戏谑:“那你原本交齐了吗?” “呃,呵呵……” 庄子上。 看着被翻了一半的土豆地,林北脸色有些难看,他可是受命盯着方家庄,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的。 现在土豆被翻了出来,还好尚未泄密,否则陛下不得拔了我的皮? “下官见过少师,请少师恕罪,下官来迟了些……” 林北有些紧张,他虽然是禁军副统领,但早就从莫渊口中,得知了这个方先生的重要性。 连陛下都亲自来过,并且两人勾肩搭背,这样的恩宠与交情,可不是他敢怠慢的。 方觉笑了笑:“林大人不必介意,谁能料到户部清税署的署丞,一个与我无冤无仇之人,竟会突然前来找我的麻烦呢。” 他居然认得我…… 林北暗暗心惊,两人并未见过,由此可见方觉从太皇山下来,是有备而来。 京中重要人物,他只怕都有资料了。 “少师请安心,下官一定会严查,给少师一个交代。”林北正色地承诺道。 “那便不耽搁林大人了……请吧。”方觉叫典一,替自己送客。 林北并未觉得,不被方觉所喜,因为两人都知道,文武官员还是少勾连地好。 容易犯忌讳。 临走时,林北对那几个户部小吏喝道:“将庄稼都埋回去!” “是……”小吏庆幸,自己没被当作从犯抓走。 …… “什么?” “竟然有人敢去方家庄,翻朕的青苗!?” 养居殿,萧平硅正望着,王丰端上来的妃嫔名牌,一时犹豫该选谁时,莫渊来了。 莫渊道出了今日的事情,以及禁军在方家庄违规抓了一个户部官员的事儿。 皇帝震怒。 但不是怒禁军违规,则是怒那杨琦,竟然敢去毁青苗,这是何等地知法犯法? 户部的人,能不懂青苗法? 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这样的事情,早有祖宗律法,还来请示朕做什么?” 皇帝大怒:“将那杨琦,按律严惩!” 莫渊闻言,心中对那杨琦毫无怜悯,应道:“喏,臣这就回去,将杨琦交给刑部。” 禁军没有职权,处置官员,除非是造反斗殴,将其当场打死。 能在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上,稳如太山,莫渊靠的就是秋毫不僭越的自觉。 “对了,方先生呢,是否受到惊吓?”萧平硅连忙询问道。 莫渊摇头:“方先生镇定自若,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好像知道我们会插手一样。” “方先生自然是聪慧的,他应该早就知道,朕在他庄子上放了眼线。” 萧平硅缓缓点头,又觉得有些愧疚: “还是朕没将方家庄护卫好,否则哪有这等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陛下,”莫渊闻言半跪,请罪,“陛下千万不要这样说,实乃是臣等之罪……” “给方家庄送些震神安眠的补品去。”萧平硅吩咐道。 …… “什么?” “谁叫杨琦去挖方觉的庄稼的!?” “萧落叶,你疯了不成,难道不知道那些庄稼有多重要!?” 悬剑司里,当肖朝国知晓杨琦一事时,他突然明白了,这件事情绝对是萧落叶自己的意思。 皇帝如此重视土豆和玉米,就算要试探为难方觉,也绝不可能用这等有碍江山万民的事情去刺激方觉。 也就是说,萧落叶假传圣意,迷惑了自己……肖朝国大怒。 “首座大人,你怕什么,那杨琦明日就会处斩,不会有机会说出你我的名字。”萧落叶淡淡说道,眼中藏着一些疯狂。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万民福祉,他萧落叶不在乎。 他只想恶心一下方觉,看看这个奇才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一个软柿子。 “萧落叶……本座才算是看清了你,除此事之外,你还有多少次假传圣旨,蛊惑了本座?” 肖朝国有些警惕起来,以往有些事情很不合理,他还以为是陛下故意与悬剑司唱双簧。 如今想起来,只怕自己早已被这厮迷惑,行差踏错不少! “首座大人你想多了,怎么可能呢……再说此事我也没做太绝,原本也是让那杨琦羞辱一下方觉罢了,谁料他胆大包天到,敢毁陛下亲自看管的青苗。” 肖朝国盯着萧落叶,良久不语。 “你确定,杨琦没机会开口?”肖朝国反问。 到了这一刻,真相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不能被牵扯进去。 肖朝国很有自知之明,也很了解陛下的底线,这是他能长坐这个位置的原因。 陛下此人,喜欢广施仁慈,但一旦被触及底线,必然是毫不留情。 而皇帝的底线有二,第一是皇权与皇家颜面不容有失;第二则是江山社稷万民福祉,他将其看做毕生功业,想要流芳万世。 任何妄图妨碍这两点的人,都会死得很惨! 这是肖朝国,替皇帝做这么多年黑活儿,所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肖朝国很担心,杨琦会将悬剑司说出来,在皇帝眼中悬剑司很重要,但这个首座谁都可以来干。 只要听话,只要好用。 若是知晓,悬剑司敢去惹方觉,那自己这个首座就到头了。 肖朝国不敢赌。 “首座大人放心,我在禁军之中也有熟人……只要他想开口,立刻会死于非命。”萧落叶得意地道。 悬剑司到处都有谍探,在各部都有眼线,这事儿朝野谁都知道。 这就是皇帝掌握的谍报系统。 肖朝国却摇头:“不……不保险……还是先弄死他吧!” “若是在斩首前他死了,陛下会起疑心的。”萧落叶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要不将他毒哑?”萧落叶提议。 肖朝国却很坚决:“不行!就算不能说话,他还能写字……必须让他彻底无法泄密……” “而且,杨琦此人,欺软怕硬……知道自己即将被斩首,吓得在牢中自尽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肖朝国淡淡地说道,已经打定了主意。 萧落叶点头:“这倒是……首座大人,想要让谁去做这件事情呢?” “你!” 萧落叶瞪眼,有些诧异。 肖朝国冷冷看着萧落叶,冷道:“这是你给我挖的坑,你得负责给我填上。” “……好吧。”萧落叶张了张口,也不敢把肖朝国逼急了。 这件事情上,肖朝国责任重大,若是自己不沾点罪名,只怕两人会离心。 等萧落叶走后,肖朝国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嗤笑一声: “只会暗地里阴人,丝毫不敢光明正大去争,红衣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样的废物!” 在悬剑司,肖朝国知道任何人的秘密,包括萧落叶家中衣柜里,藏着叶红衣丢失的手帕与衣物的事情。 当萧落叶提出,要去试探方觉的时候,肖朝国就知道,他犯了妒忌。 不过却也没有阻挠,甚至将叶红衣支开,不让她替方觉解围,也是想看看萧落叶能有什么好法子。 结果却只是去羞辱方觉,让肖朝国大失所望,越发觉得这个郡王毫无气度可言。 第四十五章 莫渊打上悬剑司 禁军卫坊狱所,简称禁卫狱。 平日里,这里一般只关押两种人,一种是闯宫禁与四门的人;另一种是在京城作乱,各方都管控不了的高手。 以前这些江湖人物,会关押在悬剑司。 但是现在禁军统领莫渊,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名声完全可以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将这些犯事的江湖人,关在禁卫狱内,免得他们生事。 “啊……” 莫渊擦了擦汗,方才他又一次,将禁卫狱中的江湖高手,一一收拾了一遍。 之前还叫嚣着,要与莫渊对决的江湖高手们,顿时偃旗息鼓,一个个都站不起来了。 “有点儿累着了……” 莫渊扭了扭腰,觉得陛下将这差事交给自己,实在是痛快。 虽然比不得,与典一那样的高手对招,但也可以让他了解各门各派的武学,从而博采众长…… “统领大人,杨琦已经送走了,刑部的人来接过去了。”禁卫狱的狱卒,来到莫渊身边禀报道。 莫渊点头,而后冷冷看着一旁,一个已经被拿下的狱卒,道: “我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放人在我眼皮下,还敢对我的犯人出手……说罢,谁派你来的?” “莫统领,我……属下职责在身,还请见谅……不论莫统领是要杀我,还是将我交给刑部,我都不能说。”那狱卒无奈至极。 本来奉命,准备对杨琦下手了,但谁想到莫渊居然早有防备! 这个平日里糊糊涂涂,看起来比京中各方官员,都要蠢一大截的禁军统领,居然粗中有细……在杨琦的牢房里,给他配了一个相当厉害的江湖高手,做狱友…… 于是,狱卒就失算了,贸然出手,然后被当场打了一顿。 莫渊丢掉擦汗的手帕,瞥向这个被捉拿的狱卒,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暗桩,在我这里不止一个。” 狱卒低头,不敢接话。 “告诫各位,”莫渊环伺众人,平静道,“你们可以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回去禀报你们的主子……但谁敢在我禁军戒护范围内闹事……别怪我上门去,将你们的主子打成猪头!” “咳……”众人不语,开始回忆,京中被莫渊打过的都有谁。 好像太多…… 这位莫统领,还真是个混不吝啊,偏偏陛下又倚重爱护他。 莫渊看着那狱卒:“你们要对杨琦下手,不关我的事,可在禁卫狱动手,就不行……胆子敢这么大的人,我猜除了悬剑司,没别人了吧?” 狱卒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回答。 说不是,太心虚;说是,是找死。 悬剑司手段黑辣,历来是将法度视为无物,而且从来不会被抓到证据。 因为所有证据,都会在呈堂前被销毁,所有证人也会在上堂前……失踪。 “哼,肖朝国在作死,幕后指使杨琦只怕有他的份……” “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向你们首座问问好。” 莫渊一把,拽住这个狱卒的衣领,然后竟将一个大活人提溜起来。 …… “方觉,那杨琦被判了斩刑,已经关到刑部天牢去了,明日就在西市口杀头!” 叶红衣办完事情赶来,便带来了杨琦的下场。 “今日你怎么没来?”方觉笑问,若是叶红衣在场,杨琦哪敢放肆。 叶红衣道:“今日我去隔壁镇上,抓一个流窜犯,那人武功不错,一般人办不了,师父便派我去了。” “哦……” 方觉点点头,又多问了一句:“悬剑司高手如云,为何非要派你去,你师父可真是不知道心疼人。” 至此,方觉已经确定,杨琦背后有悬剑司。 那这事儿,得记在肖朝国身上了。 “谁说不是呢,萧落叶明明也在,他……” 叶红衣说着说着,忽然愣住,而后有些会意地恍然。 “你试说……” 方觉也不瞒她:“哪有那么巧合,看来是悬剑司中,有人想整我呀。” “怎么会呢,师父他,他说了让我多往你这里跑跑,不会这样对我们的。” “也许有小人作祟。”方觉笑了笑。 肖朝国这个人,在来时方觉就了解甚多。 一个掌握全国最强谍探系统的特工头子……会是个大好人? 作为皇帝的白手套,肖朝国下手黑得很,光是经过他手酿造的惨案,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不过这个人,很有分寸,从来不敢捋皇帝的龙须,这件事情或许真有隐情。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锅得肖朝国来背。 想到此处,方觉道:“近日秋高气爽,我准备去西山秋游,你得空同行吗?” “秋游?” 叶红衣有些意动,却没有立刻答应。 “对,西山那边有许多果树,是前朝栽种,后来成为了羽林军驻扎地后,就没人敢管理了。” 方觉理直气壮地道:“我想去摘几筐,免得掉地上都浪费了。” “你还差这几筐果子?”叶红衣笑道。 “自己买的,与偷来的,味道不一样。”方觉愈发理直气壮。 叶红衣无语:“喂,方公子,我可是悬剑司的人,你居然要带我去偷果子?” “而且,西山果林,现在可算是皇家的……你……难道是陛下请你去赏秋色?” 反应再慢,叶红衣也不信,方觉真敢去偷皇帝的果林。 西山是羽林军驻扎地,任何人私自靠近,都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就算再怎么得宠,叶红衣相信方觉也有分寸,不敢私自前去。 方觉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道:“是莫统领今日来,与典一切磋时,陛下让他带给我的。” “啊?”叶红衣没明白。 “算是对我的补偿吧,禁军这次反应有点儿慢,陛下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方觉看穿皇帝心思,这也是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 很有用,方觉也领情。 方觉:“莫统领说,这块令牌可以前往京城周遭任何地方,除了陛下的后宫。” “那是自然,这是陛下的金牌令箭,他竟然为了禁军一点怠慢,就这样补偿你……” 叶红衣脸色古怪,吃醋极了。 替陛下干过无数活儿,居功至伟的师父,悬剑司的首座都没这待遇。 甚至,连劳苦功高的诸葛首辅,都没有! “这么珍贵?”方觉有些诧异,意识到皇帝真是下血本。 “那可不……这金牌令箭,陛下只给出过一块,在叶国公府……你这才是第二块。” “方觉……我已经开始有点儿嫉妒你了!”叶红衣轻哼! 方觉摆手:“我的不就是你的?想去什么地方,说出来,我带你去玩儿。” “什么你的我的……还早得很呢……” 叶红衣嘟囔着,红了脸,再怎么江湖作风,名门闺秀的规矩还是有的。 “哈哈……”方觉见她羞涩,就是一阵愉悦。 …… 悬剑司,府门口。 “肖朝国,给我出来!”莫渊拉着那狱卒,给他头上套了黑麻布头套,便带着人来悬剑司问罪。 “莫统领这是怎么了……”府门口路过的人,顿时驻足围观。 “像是来找悬剑司首座大人的。” “那个人是谁,罩着头,是送给悬剑司的犯人?” “谁知道呢,不过莫统领好像发脾气了,我看有好戏了……” 悬剑司内。 正得知刺杀失败,自己人被莫渊抓住的肖朝国,脸色难看得很。 “这就是你的人?行事如此不可靠!”肖朝国咬牙道。 萧落叶在一旁,无话可说,毕竟是自己人手艺太差,没法甩锅。 “我嘱咐过了,让他小心点,没机会就不要下手……毕竟刑部天牢,我们也有机会下手……谁知道他做事如此草率……” 萧落叶还是推卸了一下责任。 这一推,更让肖朝国看不起他,冷道:“你最好摆平此事,让那狱卒闭嘴,若是莫渊将此事闹到陛下那里,你我都得吃大亏!” “我知道了……”萧落叶皱着眉头,轻轻冷哼。 却见一下属,匆忙跑来: “不好了,首座大人,莫统领带了一个人,在府门外叫您出去。” “谁?”肖朝国惊道,“莫渊?” 萧落叶突然也有点儿慌。 斥退下属,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大家都很默契,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的。 莫渊这次要撕破脸吗? 第四十六章 西山羽林军田德益 金陵城,是个人物风流之地。 除却那秦淮河边的莺莺燕燕,周围也有无双景色。 比如赤峰山的石林、官渡码头的船、醉仙楼的诗会、西山枫林的秋。 这时节,西山满山红遍,层林染尽,一望无际的一片红枫。 行走在这里,可谓是一步一景,不过在林中,还得小心藏在枫叶下的毒蛇虫蚁。 方觉驾车而来,与典一同行,可惜的是美人不曾相随。 叶红衣到底是名门贵女,是学过规矩的,情可自矜。 在京中还能以悬剑司的名义,多跑几趟方家庄,可是随行秋游,那就完全不合适了。 那是内院女眷,才能做的事情,两人关系还没到那一层。 不过其实就算叶红衣答应来,方觉也会想办法,不让她能赴约……因为今日,方觉就不是来看景的。 “少爷,出行这么远,就你我二人,实在是危险……应该让禁军的林北将军,派人跟着的。”典一责怪道。 在出门时,林北就想带人跟随保护,方觉没有答应。 从京城到西山,走了两个时辰,好歹是在午时前抵达。 不过西山的枫叶林,不适合走车,于是二人将车驾放在山下驿站,背着背篓行囊徒步上山。 才走不大一会儿,方觉就感到双腿发软,暗道近来是疏忽了锻炼。 “这满地都是落叶,我只闻到腐败的味道,哪有什么好景色可看……” 典一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觉得还不如在京城,挑战各方高手好玩儿。 “就你我二人,当然不太好看。”方觉已有所致地笑了笑。 徒步上山,需要的是耐性与体力。 方觉不缺毅力,但体力确实不是很好,在山腰的亭子里歇了两次,两人才缓步登上西山。 西山延绵数十里,是金陵城西边的天然屏障,越过山顶再朝西边山谷而去,那里就是羽林军的驻防区域。 “少爷是要去看羽林军?”典一见少爷,站在山顶看着西边,顿时也来了兴趣。 方觉摇头:“我只是在想,岳平川谋逆时,西山羽林军若是配合他,幕后之人再在京城内闹事牵制部分禁军……说不定真有可乘之机。” “嗨……这都过去多久了,少爷还想这事儿呢?”典一不在意道。 在我心里,这事儿可没过去啊…… 岳平川不是傻子,幕后那个人能骗他,也一定是有实在的实力与证据,才会令他信服。 造反可不是请客吃饭,你我说一句约定,就算是可以信任了。 能让岳平川揭竿而起,肯定是拿出过一些东西的。 不可能全是伪造的吧,岳平川好歹也是宿将,有些东西他是不可能认错,也是无法仿造的……比如兵符! 若是我要与另一个有兵权的人合谋造反,又不能亲自见面,我肯定会让人将兵符拿给我看。 我才敢确定,对方是真的,不是冒名的。 就算不是兵符,也一定是对方身上,足够确定身份且不可能丢失的东西。 不然无法作为信物。 那么……联系岳平川的人,是用了什么取信于他? 不过不管如何取信,若我是岳平川,想让我觉得有胜算,京城内禁军与西山羽林军,必须至少有一个与我合谋。 不然我不敢,因为毫无胜算! 方觉默默思忖,他早已怀疑了某些人,今日是来确定的。 顺便看看,是否有人对自己动了杀心。 “少爷……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典一的大脸盘子,凑到了方觉眼前。 方觉回过神来,一把按在他脸上,将其推开。 “走,去摘果子。”方觉突然道。 典一一愣:“啊?真去偷皇帝的果园儿啊?” “真刺激,走走走!” 这厮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并不认为偷皇帝的果园是个什么大罪。 自古侠以武乱禁,不过是拿几个果子,也没进宫,皇帝也不会好计较的。 何况,少爷还拿了皇帝的金牌令箭。 片刻后,两人当真跑向西山荒了几十年的果园,去摘果子去了。 连吃带拿,祸祸了两麻袋,才扛着东西准备回程。 “令我有些失望。”方觉看了一眼,羽林军的营地方向,临走时唏嘘一声。 禁军在皇帝眼皮下,又有天下第一高手坐镇,除非莫渊与岳平川合谋,否则禁军不大可能成为幕后之人,说动岳平川的资本。 那么,羽林军就是最大的可能。 方觉故意来此,没隐藏行踪,就是想要看看,幕后那个人会不会想要杀自己。 “失望就别来了,少爷,这里真不好玩儿……果子倒是好吃!就是可惜,我们才来两个人,带不走太多……” “下次您拿着牌子,我们再来,将方家庄的人都喊上,全给他摘了……反正皇帝老儿也看不上这些果子……” 西山果园,羽林军不敢摘,皇帝看不上,周边也没有百姓敢伸手。 林深茂密,若非典一武功不错,今日两人不好有这口福。 “走吧……” “等等。”正要到官道上了,典一却突然丢掉背篓,抽剑出鞘。 …… 西山,羽林军营地。 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这里。 浑身笼罩在斗篷下的林湖,坐在羽林军统领的营帐内,两人笑着饮酒。 “林兄,我不太明白,方觉可是帝尊阁钦点的奇才,殿下为何不拉拢……而是要除掉他呢?” 羽林军统领田德益,一脸不解地询问道。 林湖来找他,说是要除掉方觉,让羽林军出手。 田德益自然不会拒绝,那位殿下的命令,之前联手坑掉秦王的事情,让那位殿下十分有望储君之位。 天下之功,莫过于从龙。 现在早点抱大腿,将来也可以得到重用,也不必在这西山里喂蚊子了。 “殿下之智,何须方觉辅佐,且此人心思全在农事上,根本不堪大用。” “可我听到一些风声,说他研究的粮食,好像产量很高?”田德益笑道,心想你也别想糊弄我,我对京城也不是一无所知。 林湖闻言,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是,那与我等何干?” “粮食产量再高,我等吃的还是山珍海味,依然锦衣玉食……哪怕民间颗粒无收,我们依然逍遥自在,吃喝不愁……” “粮食对我等而言,无用,有益处的只是那些贱民罢了,何须在意?” 田德益闻言,竟也没觉得,林湖此言有何谬误,连连点头称是。 上层人,终究没几个在意老百姓的死活。 林湖不屑道:“方觉此人,擅长医术农事,终究是小道……陛下被他蒙蔽,才没明白,为君者最重要的是手握兵权,制衡朝堂!” “若是让方觉存在太久,当真让那些贱民都吃饱穿暖……谁还愿意维护皇权,谁还愿意跟着我们打仗?到时候,只怕没有人愿意当兵……田兄你还有什么兵权呢?” “林兄所言甚是,甚合我意,当浮一大白,哈哈!” 两人笑着,举杯,共贺。 仿佛方觉的人头,已在手中。 第四十七章 刺杀与拷问 “哟,真有人要杀我啊。” 看着林间,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方觉毫不担忧地笑了笑。 随意寻了棵大树,躲避部分剑矢,方觉相信典一足以解决这个场面。 只见典一提剑格挡,剑花舞动,潇洒写意,便将那些箭的力量卸去。 叮叮锵锵的声音,惊走林间鸟群,乌鸦却兴奋地在上空盘旋,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箭雨太过密集,典一终究有疏忽,时间一长就漏了一根。 “少爷小心!” 咔嚓—— 箭矢命中,却被弹开,没有刺入方觉皮肤。 典一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林中蛰伏的箭手,脸色阴沉。 “少爷,我背你走!”典一拉着方觉,躲到几棵树交叉的视野盲区,打算背着方觉逃走。 人太多了,他若是一个人,完全可以游走击杀,可带着方觉就不行。 必须要逃,否则密集的箭雨下,防久必失。 “不必,你去杀了他们,记得留活口就是。” 说着,方觉从自己行囊里,掏出了一套玄铁护臂、护心镜……以及头盔。 都不是很厚,但材料不属于这个时代,一般铁箭无法击穿。 当然,挨久了肯定会皮肉肿痛。 “没有重甲防不住箭。”典一摇头,不肯离开。 方觉却掀开外衣,露出内里的金属光泽,那是一套定制款贴身的护甲。 帝尊阁出品! 方才正是这东西,弹开了飞箭。 “我去杀了这些狗东西!”典一见此,不再担忧,立刻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林中各处箭雨射来的方向杀去。 “射死他!”林中,有人命令道,打算先招呼典一,再击杀方觉。 毕竟天下第四的高手,很有威胁。 先杀了方觉,典一逃了就难击杀,而先杀典一,方觉一个文弱才子,一刀就斩了! 所以他们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树后,方觉蹲着,任由四方漏来飞箭攻击,雨点般打在身上生疼。 但就是破不了他的皮。 还得空,捡起一个箭头,看了看得出一个“是制式箭”的结论。 对方甚至都没有隐瞒,自己是羽林军。 或者说,没必要? 一个意图窃取西山羽林军机密,而被乱箭射杀的探子……就算事后发现是方觉,谁会因此负责任呢? 只怕他们还敢先发制人,去请旨表功。 “真没意思,钓一下就出来了……”方觉伸了个懒腰,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此时此刻,京中想让自己死的皇子,应该就那一个。 晋王! 果然是这个小硬币。 至于其他得罪的人,只有叶家,而叶家不可能调动西山羽林军。 “岳平川一案,果然是你背后搞鬼……” “看似毫无根基,却已经得到了西山羽林军的支持……你若是不招惹我,也就罢了,三番五次来搞我……我也得适当反击啊。” 突然,密林之中,不断传来痛苦的呼喊声。 羽林军派来到人,不到半柱香,全部失去战力。 一个瑟瑟发抖的裨将,被典一丢来,跪在了方觉面前。 方觉舒展身子,缓缓站起来,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的裨将穿着的军士: “怎么称呼?” 此人已经吓傻了,他完全没想到,江湖高手与军中士兵的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在这种无法利用人数优势,施展开来的山地丛林地带,江湖高手的手段完全是他们无法抗衡的。 许多人,只一个照面,就被斩杀了。 “我……我乃西山羽林军左营副将聂宏……你是何人,竟敢袭击朝廷军官!” 聂宏怒斥,倒打一耙,看来这话是早就准备好的。 “你们是想着,杀了我之后,也拿这话搪塞陛下?”方觉觉得,自己高估了此人的智商。 聂宏冷哼:“阁下,这里是西山羽林军的地盘儿,若是我不及时回去,你们都走不出去!” 到底是经历军阵之人,聂宏并没有被吓傻,他很快冷静下来,觉得对方并不敢太过大胆。 典一剑已经指着他的喉咙,聂宏并不畏惧,不屑道: “你敢杀我,袭击羽林军的罪名成立,你们都得死!” “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差你这一个?”典一淡漠地道。 聂宏屏息,他看向方觉。 一个文弱才子,哪有多少胆量,他料定方觉不敢对自己动手。 “你们可以挟持我,安全离开西山,否则就等着乱箭穿心吧……等大军一到,你们死定了!”聂宏大吼,色厉内荏。 方觉抻眉,不屑: “百骑以上兵马,不见陛下御赐兵符,是不能出营的……你确定你上头的人,敢为了你冒谋逆的罪名?” 说到这里,方觉反问:“对了,这次你带多少人来袭击我?” “……” 聂宏沉默了。 典一替他答道:“少爷,我数过了,九十八个。” 九十八个? 方觉不屑,一百人都不到,看来羽林军的田德益,还是不敢作死的。 方觉忽然看向典一:“等等,你杀了九十七个?” 闻言,典一连忙摇头解释:“只是割断他们的弓弦,割破他们的手筋,大多数都打晕打残,只杀了几个……” 他也不是嗜杀之人,在西山羽林军的地方大杀四方,到时候怎么解释也是对少爷不利的。 所以典一忍耐住了杀机。 “军士一无所知,大多都是听命行事,罪在将官。”方觉点头,赞许道。 “至于你……”方觉看着,跪在面前的聂宏,“我会让你说出,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哼……”聂宏不屑,还以为方觉要对自己用刑。 方觉却不紧不慢地,从兜里取出一支试管。 里头装着一些纯白药液,是他粗制的一种吐真剂,纯度差了点,但是这个时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不过纯度不够,量来凑嘛。 只是用过之后,有什么后遗症,方觉就不敢保证了。 拿出一根针筒,方觉将吐真剂整支,注入了聂宏的静脉。 “少爷,还问什么,明显就是那田德益干的,浪费这好东西做甚?”典一摇头。 对于方觉的秘密,典一知道很多,这些年帝尊阁到处为方觉搜集各种材料,在帝尊阁上还有一间密室用来做试验。 “不,得问清楚,万一我想岔了冤枉人怎么办?”方觉摇头。 方觉从不认为,自己是世上一流聪明的人,反而总是觉得自己可能很笨,因此下定论不敢草率。 必须要有点佐证。 哪怕是口供,只要够真就行。 而被注入吐真剂的聂宏,已经开始翻白眼吐白沫,神志不清起来。 方觉蹲在他面前,问道:“聂宏,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是……是羽林军统领,田德益……” “你看,我说吧?”典一无奈道,觉得少爷有点儿败家。 方觉却点点头,道:“如此,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报复了……” “典一……” 典一一脸兴奋:“少爷,要不要我去宰了田德益?” “是要派你去,但不是杀他……你带吐真剂去,问问他是谁在幕后指使,岳平川的案子应该也是那个人在搞鬼……” 方觉猜测到是晋王,但是他还是想稳一手。 “那我先送少爷回去,晚上再来!”典一眯眼,一想到可以闯军营,就觉得浑身都是激情。 “要小心行事,不要让人知道是你干的……做完之后,不要杀田德益。” “少爷真善良,人家都杀你了,你还……” 方觉补充道:“把他打成白痴就行了。” 典一住口,到了嘴边的马屁,顿时说不出来了。 再看向那倒在地上,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抽搐的聂宏,典一突然觉得少爷没必要吩咐自己,将那田德益弄成白痴。 眼看这聂宏就已经是废了…… 第四十八章 典一对林湖 羽林军营。 林湖与田德益正在庆功。 “真是想不到,那方觉居然如此大意,身旁只跟了一个典一。” “他怕不是认为,有天下第四在,能护住他周全吧?” “哈哈,江湖高手与军队交手,还没有过敢如此硬碰硬的。” “林兄你放心,我御下有方,羽林军战力非凡,就算对阵禁军也不怵,区区一介江湖武者,根本不在话下!” “那是,近百长弓与弩箭,就算是我也只能逃。”林湖点头,想起了之前被岳平川差点干掉的那回事。 顿时心有余悸。 林湖在高手榜上,排第六,便觉得排在第四的典一,也不会比自己强多少。 他在面对箭雨时,都只能逃亡,那典一连掘地都不会,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来来来,饮酒,除掉方觉便是少了一个心头大患,殿下会高兴的。” “殿下倚重林兄,林兄你可要为我多说好话啊,哈哈……” 林湖矜笑:“田兄你错了,咱们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要精诚团结。” 田德益大笑:“哈哈,是是是,正是此理,为兄错了,自罚一杯!” 酒过三巡,林湖打趣道: “田兄少喝些,免得被监军瞧见,到时候参你一本。” 军中不能私自饮酒,不然有战事突起,如何快速反应? 田德益却不在意地道:“监军?呵……上次他拿了我吃空饷的证据,我还以为他要参我一本,没想到居然是让我分他一杯羹……如今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哈哈……竟是如此啊,田兄甚有手段,监军都是我们的人了,那皇上更不可能察觉异常了!” 说到这里,林湖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不是田德益大意,而是早就扫清的后顾之忧。 两人吃着喝着,过了午后。 才有人突然闯进营帐: “报……” 军士匆忙慌张,进来便行半跪,道:“将军不好了,我们的人……失败了!” “失败?”有些微醺的二人,转过头来看向那报信的军士。 林湖立刻精神了些:“怎么会,那可是数百弓驽,怎么会不敌?” “不仅不敌,连聂将军都被重伤,我等去寻时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什么!?” 田德益这才清醒了,拍了一下桌案,大怒:“竟敢伤我的人,我要叫他们走不出西山!” 刚刚还在跟林湖吹嘘,自己带兵多么好,可以以一当十,结果转眼就被打脸。 田德益觉得丢了脸面,而这脸面需要有人用血来还。 “来人!” 酒后,田德益胆子也大了:“派一队,不,两队骑兵去将人给我截杀了!” 林湖下意识想提醒,超出一百人马需要兵符,但一想到连监军都是自己人,皇帝也不会知道田德益违规调兵的事情。 并且殿下嘱咐,一定要杀了方觉,故此林湖也就没拦阻。 不过他不提醒,属下却会在意。 那禀报的军士,闻言小心翼翼地道:“将军,两队骑兵……二百多人,需要有旨意兵符,不然您可是大罪啊……” “怕什么!” 田德益冷道:“监军都是我的人,派我的心腹亲兵去,谁也不会知道今日有两队骑兵出营了,你说是不是?” 林湖提醒:“若是出了西山,就不要追了,外面的人看到了咱们可压不住。” “是是是……”军士已经从田德益眼中,看到了疯狂与杀意,根本不敢反对,连忙下去传令了。 西山东,便是金陵。 方觉与典一,下山之后并没去驿站取马车,担心驿站也被羽林军控制,去了自投罗网。 于是二人顺着东边一处陡坡,利用典一的身法,配合背篓里早就准备好的绳索,下了山去。 “少爷。” 刚下山,便看见方福等在路边草丛里,他牵出三匹骏马。 三人一人一匹,纵马朝着官道上赶去。 这是方觉给自己留的后手,如果羽林军真的腐败了,敢冒险出兵,他就会从这里溜掉。 驿站的马夫,也早就在到达之后,就走了,也是方觉提前吩咐的。 “少爷,那田德益真敢啊!”看着陡坡上,顺着痕迹追查来的甲兵,人数至少超过一百,典一也有些诧异。 “走吧,这西山羽林军以及烂掉了,也该换换天。” …… “报,将军,人跑了。” “跑了?” “西山驿站与山下官道口,我都派人截留了,他们怎么跑的?”田德益不解。 禀报的军士道:“他们从东边下山了……” “东边是陡坡,哪儿来的路?”田德益瞪眼。 林湖却摇头:“东边对寻常人来说是陡坡,但对我们这样的高手榜强者而言,如履平地……典一更身强我半分,这也没什么惊讶的。” “早知如此,就该在东边也布置一番,没想到他能从那里跑掉。” …… 是夜。 金陵城外,西山之北。 白天来过的地方,典一从东坡上山,一路到了西山顶。 要趁着夜色入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军营里是真正的五步一岗,潜入是不可能的。 营帐之间,也有篝火,虽是夜色,但下面并不黑暗。 强行闯入,更是找死,方觉自然不会让典一来送死。 “呼……” 清风徐来,山林簌簌,松涛阵阵。 “这风向不对,再等等……” 典一将背上山的东西,已经架设组装完毕,是一只巨大的竹鸢。 算是风筝中的一种,可以将人绑在上面,放飞到空中。当然,需要极大的风力才可。 不过典一并不需要飞,他只需要借助竹鸢,从这高山上滑入羽林军帅营即可。 算是一个拼夕夕版的滑翔机,但是有用,在太皇山上时,方觉就让典一玩儿过。 只要足够近,典一可以悄无声息,拿下田德益。 “咔嚓……” 林间草地里,忽然响起枯树叶破碎的声音。 站在竹鸢旁的典一,猛地回头劈剑,看到一支弩箭破土而来,直朝自己门面。 有人藏在土里偷袭! “林湖!” 一瞬间,典一想到了这个人。 “锵——” 典一的剑,弹开了从地下射出的弩箭。 “可惜……”潜行的林湖,有些遗憾地咬牙,便萌生了退意。 帝尊阁高手榜,将典一排在第四,林湖在第六,两人之间有差距。 林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正大光明战斗的江湖高手,偷袭失败他才不会冒险,去战一个比自己排位靠前的高手。 只是,典一却不肯放过他。 顺着那地面上,微微隆起的细微裂痕,典一一路循着林湖逃遁的方向。 追了几十步,林湖从一株大树下跳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咻——” 一支箭飞来,趁着林湖刚出地面,还未看清时便将他射中。 他下意识反应,却还是慢半拍,被箭穿透了左肩。 林湖大惊:“典一!” 他没想到,典一这样的高手,居然也带暗器。 射中他的,并不是弓弩,而是一支袖箭。 抬头,林湖正看见,典一不屑地盯着自己。 夜色下,两人都只是个黑影,但以他们的眼力,都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典一,你竟也偷袭,真是不讲武德!” 见这厮如此双标地,恶人先告状,典一不屑道:“我原本就是,替帝尊阁干黑活儿的人,与我比偷袭,你还差了点儿。” 见典一缓缓走近,林湖大感不妙。 若是正常情况下,两人对招,林湖还有些全身而退的把握,可是现在他先受伤了。 “典一,你怎么会知道我从哪里出来,你如何寻到我的?” 这才是林湖最大的疑惑,他用这招地行术,暗杀过许多强者,甚至杀过排名比他靠前的人。 但还是第一次,被看出破绽,一路追踪。 林湖必须要搞明白原因,否则一旦泄密,他这独门功夫,就无法再威胁任何人。 典一提着剑:“等我杀了你,再告诉你也不迟。” 少爷可是教导过,干架就干架,不要多哔哔,免得阴沟里翻船。 万一对方在憋杀手锏呢? 不能让他有机会! 于是,典一提剑冲去。 林湖见状,根本不敢对抗,竟是当面要掘地。 一支袖箭射来,林湖不得不退,否则就算遁下去,也会重伤。 再被典一寻到,就死定了。 “看来,必须要杀了你了……” 林湖冷怒,藏在腰带里的软件被他铮一下抽出。 却在要出击的瞬间,林湖身躯一震,如遭雷击般突然浑身酸软起来。 他猛地看向左肩,怒骂典一:“偷袭你还用毒,要不要脸!?” 下一瞬,典一的剑,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 “对付你这样的小人,还要什么脸?”典一阴冷道。 与莫渊交手时,典一可从没玩儿过手段,因为那样的人可敬。 林湖? 一个名满江湖的小人,谁还跟你客气? “少爷说过,阴人者,人恒阴之……死在我手里,算你遭了报应。”典一笑了笑。 “哼,虽然你赢了,但是我不服,有胆放开我,再战一次!”林湖倔强道。 典一摇了摇头:“你也是江湖的老人了,怎么还玩儿这种幼稚把戏,你以为我是初出茅庐的热血少年吗?” 怎么可能让你翻盘? “那你就动手吧!”林湖咬牙,“我什么秘密都不会说的!” 第四十九章 卖关子的典一 典一愣了。 “哈哈。”随后笑了。 林湖这话,听起来真有意思。 就好像在说,你杀了我,就别想知道我口中的秘密。 “原本我还真没细想,你有什么机密……看来你不是来刺杀我的,而是别有隐情……与田德益有关?不会这么巧吧?” 典一不喜欢动脑,尤其是与方觉在一起之后。 他觉得动脑子的事情,让少爷去做,自己做个打手挺好的。 所以林湖出现,典一根本没想到,此人与羽林军有什么关系,还以为是哪个江湖人要杀自己,这厮接了黑活儿呢。 江湖上,多的是这种黑行当。 而且典一比林湖,在高手榜上排名高一位,起初典一也想过他是为了排名来的。 干掉自己,林湖也可以成为第四。 但是林湖这一多嘴,让典一的脑子都开动起来。 “你应该也知道很多秘密……” 典一觉得,有必要将吐真剂,用在林湖身上。 或许比用在田德益身上,更有益处。 “你,你在想什么?”林湖庆幸,典一听懂了自己的求生之语。 心想着,只要对方将自己收监,就总有机会逃走。 再不济,可以改换门庭,反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噗——” 典一接连几剑,刺断林湖手禁脚筋。 “啊!”林湖大怒,“典一,你毁了我!” 筋被废了,意味着武功废了,将来基本无望再登上帝尊阁高手榜。 接着,林湖看见典一取出什么东西,捣鼓了一下之后,就扎在了自己手臂上。 随着吐真剂的起效,林湖发现自己坚韧的武学意志,竟然被轻易摧毁,整个人变得控制不住自己。 思想或是嘴,都好像是被别人接管了,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 “少爷这东西就是有用……看来以后不能骗少爷了,不然这玩意儿要是用在我身上……” 见林湖的惨相,典一嘶了口气,然后蹲下身来问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湖意识还存在,他知道不能回答,但他却惊恐地听到,自己的嘴巴自动说出了答案。 “是殿下派我来联系羽林军田德益,刺杀方觉……刺杀失败后,田德益慌张怕被你报复,便让我暂时保护他几日。” “果然有勾连!”典一大喜,这消息让少爷知道了,肯定高兴。 他又问出了那个,少爷最想确定的答案: “你背后那个人是谁?” “殿下……是哪位?” 这次,林湖挣扎了许久。 但终究意志薄弱,抵不过吐真剂的厉害,道出了那个名字。 “是……” “什么!?”典一震惊。 “你再说一遍?” “……” 林湖又说了一遍那个名字。 “他……竟然是他?” 谁都没想到,是整个人。 “岳平川的案子,也是你们搞的?幕后也是他?” “是……” 典一震撼,又继续追问:“为何要这么做,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吧,他真想要造反不成?” “不……殿下终究是皇子,只要其他皇子都不争气,他终究是有机会的!” 林湖道出了一切野心。 包括他的,以及那位殿下,以及田德益等人。 “你们有哪些同谋……” 典一最后问道。 “……” 林湖交待得干净,将他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得到名单后,典一当面记录了下来,本来就是要问田德益这些事情的,带了碳笔和纸。 写完之后,看了一眼这个名单,典一觉得这京城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林湖不仅是参与者,他武功高强,又会地行术,隐蔽性极高,因此负责一应联系。 所以他知道的秘密,比田德益所知的更多! “可惜了,若是少爷在此,能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我脑子笨,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典一觉得失算,但也庆幸,并决定今晚不去找田德益的麻烦了。 还打算问几个问题的,典一却发现林湖已经神志不清,受到药物刺激太严重,甚至尿了一身。 “你没用了,但你不能这么早暴露死讯……” 典一干过暗杀,也做过帝尊阁的暗桩,脑子不是不够用,只是在方觉面前懒得动脑子。 他当即决定毁尸灭迹,清除战斗痕迹,让林湖死讯晚一些被对方知晓。 这样一来,少爷就有时间做准备,也可以迷惑对方。 “这么热的天,西山密林无数,起个火很正常吧?” “不行不行……太明显了,必须让他消失的悄无声息。” “可惜老阁主给的化尸水没带来……” “给他埋了吧,对,他刚才遁地,不是给自己挖坑了吗?” 于是,林湖被典一一剑斩首,确定死透了,便将他扒光了丢坑里。 衣服很具有辨识度的,也得分开处置,掩埋到了别处。 忙碌到后半夜,典一才收拾东西,去高处将竹鸢拆了背着。 “田德益,算你走运。”临走前,典一俯瞰羽林军营,而后从东边陡坡下山去了。 …… 夜间城里有宵禁,但是方家庄在城外,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方觉不住城里,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作为一个自由的灵魂,怎么可能愿意彻底失去夜生活呢? 等典一纵马归来时,庄子上的探子,都被惊动了。 但看见方觉在等,便没有人动,只是将消息报了上去。 “你不隐藏行踪就回来?”方觉无奈地说他。 典一:“我没对田德益动手,不必遮掩行踪。” “啊?怎么,不好下手吗?那算了,以后找机会吧,他总会出营的。” 方觉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 却不料,典一神神秘秘地,拉着自己进了主宅。 进来关门后。 “少爷,你猜我碰到谁了?”典一嘿嘿笑着。 方觉一瞧,笑道:“你有意外收获?” “少爷猜对了,我遇见了一个你想不到的人……” “猜猜是谁?” 无语地看着他,方觉感到智商受到了挑衅。 难道是我平日里,喜欢跟他打哑迷,所以他现在也想考我? “你要是不想说,就回太皇山去,叫老阁主换个直白的来。” “别别……我说还不行嘛!” 典一无奈,不敢顽皮了,正色道: “我遇见了林湖。” “林湖……”方觉想起来了,这个人在高手榜排第四。 “还好少爷跟我说过,那林湖的武功破绽,不然还真不好抓到他……” 方觉眼前一亮:“什么?你抓到他了?” 根据悬剑司对岳平川一案的后续追查,方觉也知道了林湖曾出现在秦州军营。 这个人很关键,方觉早就感兴趣了,若是知道此人幕后是谁,多半就全都明白了。 “人呢?”方觉渐渐兴奋起来。 典一:“杀了。” “你杀他干嘛,这个人很有用,我必须要当面问他一些事情!”方觉瞪道,觉得错过了一个亿。 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情报,就这么没了? “没办法啊少爷,这京城附近到处都是暗哨,还有悬剑司与禁军的人巡查,我带个活人回来被盘问怎么办?”典一委屈巴巴。 方觉也是回过神来,摇头叹息:“算了,不该怪你……” “诶?” 方觉想到什么:“你就算杀了林湖,也不妨碍你对田德益动手吧,你是不是从林湖口中得知什么了?” “少爷就是少爷……” 林湖挠了挠头,还以为可以抖一下机灵,没想到啥都瞒不过啊。 “快说!”方觉大喜。 “嘿嘿,”典一拿出那份名单,“少爷想知道的,我都替你问过了……” 第五十章 原来是这个老六 随着典一拿出名单,方觉却疑惑了。 “这些人……为什么会是他们?” 方觉疑惑,名单上的这些人,除了一个田德益掌握兵权炙手可热,其他人在各个部门都只算二把手甚至三把手。 这个幕后的皇子,是傻了吗,全拉扯这些人干嘛,有屁用? “还有什么消息?”方觉瞪典一,“再卖关子?” “嘿嘿,不敢不敢……” “少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典一拍了拍胸膛,得意道。 “谁是幕后主使……这个皇子到底是谁?” 方觉确定,幕后之人绝对是个皇子。 不然他不可能骗岳平川造反,坑秦王的同时,自己丝毫不动。 搞这个事情,只有皇子得利。 “少爷没猜错,确实是个皇子,只是这个皇子是谁……大概少爷您也没想到。”典一仍然有些震撼。 “难道不是晋王?” “真不是。” “难不成是永安王?”方觉其实也怀疑过,那个才十来岁的小皇子。 若是他为之,就太可怕了,说明永安王背后有很多人支持。 而且永安王身份确实不差,乃是贵妃所生,皇帝没有皇后的情况下,算是身份最贵重的皇子了。 只是他年龄太小了,等陛下老了,永安王也才二十多岁,不可能比得过其他老辣的皇子。 不论是势力人脉,还是在朝堂上的党羽,都差太多了。 “也不是永安王。”典一笑了笑,终于觉得安慰了,原来少爷与我的智商,其实差不多。 方觉的思路,顿时被堵塞。 不是晋王,甚至不是永安王。 那就只剩下齐王与魏王了。 “也不是齐王和魏王……”典一笑着。 方觉只觉得,这个笑容太贱了。 “什么?” 方觉感觉非常不理解,离了大谱:“你是不是被那林湖骗了,陛下还有皇子吗?” “少爷,不逗您了,幕后那位皇子,乃是豫王。” “豫王?……” 有这个人? 方觉思索良久,才在脑子里,找到这个封号,所代表的名字。 “萧……落叶?!” 瞳孔瞬间放大,方觉被这真相狠狠地震惊了! 怎么会是他?我特么满脑子问号! 萧落叶,悬剑司掌剑使……同时也是皇帝的皇子,封号“豫王”。 不过与其他皇子不同,萧落叶只是个郡王,而且没有府邸,所以全京城都忘掉了他皇子的身份。 细数皇子时,都会将此人漏掉。 就算想到他,也不会说出来,会故意不提及。 原因很简单……萧落叶虽然是皇子,但并不是妃嫔所生,乃是陛下年轻时与宫外女子所生。 虽然后来找回来了,还封了王,但皇族宗亲不承认,坚持不授予这私生子金印宝册,并且不许萧落叶入皇家籍。 封王也终身只能是郡王位份。 古时与现代可不同,私生子是没资格继承的。 而且,流失在外的血脉,谁知道这么多年之后,有没有被人冒名顶替? 谁知道,皇帝有没有被那女子戴绿帽子,这孩子到底是皇帝的,还是别人的? 皇族宗亲考虑很多,必须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怀孕到出生过程完整的孩子,才能被承认为皇室血亲。 萧平硅虽然是皇帝,但在这种血脉宗族的事情上,也不敢贸然违背,只能按照祖宗律令行事。 毕竟,他也有万一的担忧。 所以萧落叶的处境,并不算很好,京城里没有大人物在意他,都知道这个皇子没有可能继承皇位。 平日里,此人倒也算是低调,除却悬剑司外都不在其他地方多停留,完全是本分的样子。 以至于,京城里新来的许多人,都不知道萧落叶是个皇子这回事。 “怎么样,少爷您也特别意外是吧?”典一笑呵呵地道。 方觉点点头,心有余震:“确实是……难以相信,居然会是他!” 还好,我叫典一却确定了一下,不然晋王这口锅,就背得太惨了! 不仅是我……只怕咱那位皇帝陛下,心中也怀疑,是晋王干了岳平川这一票吧? “萧落叶……这个老六,藏得可真深呐!” “林湖说,他们是利用田德益的一半兵符的真品,由他拿给岳平川看了,岳平川才信了他们。”典一补充道。 兵符,并不只是由皇帝掌握。 往往一枚兵符分为两半,皇帝有一半,另一半在驻军将领手中,需要调兵时得二合一才能有法律效应。 丢兵符是死罪,所以林湖带了田德益的一半兵符,给岳平川看了,岳平川立刻就信了羽林军会是他的同盟。 “我早就说过,岳平川不是傻子,绝对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下可以解释了。”方觉缓缓点头,一些疑惑现在可以考虑明白了。 关于岳平川一案,现在方觉已经可以脑补。 萧落叶被封郡王,终身止步,不能夺嫡,甚至没有自己的王府。 对于一位皇子来说,这确实太过分了,感觉失去尊严与前途的萧落叶,也想争一争那至高之位。 于是,萧落叶开始培植自己的人手,笼络朝臣暗为党羽。 借助悬剑司这个谍报网,萧落叶倒是左右逢源,安插不少人在各个部门。 但是要笼络那些大臣,就不容易了,人家看不起他。 连皇家籍贯都没有的皇子,除非造反,否则在大家看来,没机会登上宝座。 所以拉拢是不可能的,人家投靠永安王,都比投靠他这个豫王更有机会。 但是,萧落叶可是悬剑司掌剑使,作为皇帝的眼线,他可以知道悬剑司所有的事情。 也自然,可以隐藏一些信息,不让皇帝知晓。 萧落叶依靠悬剑司,找到不少大臣的黑历史,以此为要挟,把控住了这些朝臣,收为己用。 平日里,倒也不干正事儿,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过早露脸。 那做什么呢……当然是诋毁其他皇子,让其他皇子没机会了,他才有机会。 秦王不是萧落叶的第一个下手目标。 之前离开京城就藩的王爷里,也有一些是被萧落叶的党羽所为,他们就像是黑夜里的乌鸦,谁都发现不了他们这群老六。 夺嫡中的皇子,见到他们诋毁其他皇子,都会以为他们是其他哪位皇子的党羽……根本想不到萧落叶这个人。 至今,萧落叶藏得十分完美。 若不是招惹到了方觉,林湖又作死被典一抓住,用吐真剂拷问出这些情报,只怕朝臣们还在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呢。 “这个人,心机城府太深,有点意思……可是……” “那他为何对我动手?” 方觉不解:“我的存在,可以增强国力,安抚民生……任意一个帝王都会喜欢,萧落叶为何杀我,他应该拉拢我才对啊?” 进京以来,方觉丢出了两个大招。 第一个是无双的医术,让那些大人物都会想要结交自己,毕竟谁家还没个病人呢。 第二就是高产粮食。 这东西拿出来,为了塑金身,只要推广开来,将来皇帝都不敢随便动自己。 这是社稷神器啊,自己如同天神下凡,这样的人才不笼络却暗杀,萧落叶是傻子吗? 方觉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从萧落叶的种种操作,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能苟分的老六,智慧与手段都不欠缺。 “少爷,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了……” 典一有些愠怒,道:“林湖说,他们并不在意粮食高不高产,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他们永远都富贵,老百姓饿死再多,他们依然锦衣玉食……” “哦,我懂了……” 方觉摇了摇头,原来萧落叶只想做个庸碌昏君。 古往今来,无数男儿都想登临大宝,可是有几个是真的雄才大略,以江山社稷与天下万民为己任的? 他们只看到了,那高高在上,掌握千军万马与万民生死的权力! “不对……” 方觉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我没招惹他萧落叶吧,不拉拢我也可以晾着我,为何非要杀我?” “……”典一沉默了,但眼神却古怪地盯着自家少爷。 “你那是什么意思?”方觉问道。 典一:“少爷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方觉摇头,确实不明白。 “少爷……您没来京城之前,京中都传闻,悬剑司的两位掌剑使,是天作之合……” 典一笑道:“可是您来之后,叶大人很是青睐您呐……她可是美人榜上的,又代表着叶国公府。秦王都想得到叶玲儿,豫王想要得到叶红衣,那也正常……” “哈?”方觉瞪眼,“为了红衣?” 方觉一脸嫌弃,顿时更鄙视这个豫王了! 一点儿都不爷们儿,比不过魅力,居然就搞刺杀。 “哼,既然你都动手了,我也不可能千日防贼,典一,咱们要先一步下手!” 典一点头:“怎么做?” “干掉豫王!”方觉面色狠厉,人家都想杀我了,我还客气什么? 反正也只是个,不重要的私生子罢了。 “少爷,您冲动了吧?”以往典一老是喊打喊杀,此刻他觉得少爷有点冲动。 “杀一个皇子,那得多大震动啊?”典一有些担忧。 方觉却是冷哼:“这个人太阴险了,不能一直防着他,必须干掉他!” 此人让方觉感觉危险,一个老六,极其会苟的老六,如毒蛇一样随时咬你一口。 “那行,我去杀他,如探囊取物!”典眯眼,搓了搓手。 第五十一章 了无痕地刺杀 休班,萧落叶从悬剑司,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望着门口牌匾上的“萧宅”二字,萧落叶深吸了口气,暗咬了咬牙。 他每时每刻,都不曾忘记过,自己是一个皇子。 可是成年之后,却没有其他皇子那样,可以开衙建府的资格,甚至住宅都分不到一个好地段。 萧宅位于城北,距离悬剑司都有半个时辰路程,若是遇到官吏休班车马汇集时,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抵达。 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 其他的皇子,可都在宫墙边上,建了王府的。 而这其中的原因,竟只是因为自己出生时不在皇宫,降生的时候没有得到皇族宗亲赐予的宝册。 不入皇籍,对一个皇子而言,是何等的残酷与荒唐。 每次进出自己的宅子,萧落叶都会抬头,看一眼牌匾。 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激励,不要忘记这份羞辱,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回到府中,梳洗了一下,萧落叶便对丫鬟们道:“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王爷。”丫鬟们告退。 听着这一声声的王爷,萧落叶深吸一口气,感觉灵魂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为“王爷”。 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因为她们有只称了王爷,没有“殿下”,因为她们也知道自己没资格。 “怎样了?”等人都走后,关上了门窗,萧落叶望着阴暗的墙角问道。 那是林湖在萧宅的地道出口,萧落叶想问昨日刺杀,到底成功了没有。 因为他还没听到,方觉死去的消息,叶红衣也没有任何悲伤的样子,好像一切如旧。 看着满桌的菜肴,那都是为了今日庆功准备的,萧落叶期待林湖带回成果的消息。 “……” 阴暗的角落,没有人回答,一切像是静默了。 “林湖?”萧落叶还以为,那厮等自己太久,等睡着了,以前也有过。 不过他连喊几声,林湖都没有回应。 萧落叶走过去查看,揭开那块地砖,却发现林湖没有在地道下等自己。 “还没回来?” 以往每次办完事情,林湖都会在自己休班后,提前在这里等候的。 今日怎么来迟了? “难道昨日没找到机会,林湖就不曾回来,在盯着方觉找机会?” 萧落叶没想过,林湖会被抓住,更没想过会被击杀。 因为全天下都知道,林湖会地行之术,很是诡异难寻,帝尊阁将他排在天下第六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物,就算与方觉的护卫,那个天下第四的典一放对,就算不敌也可以轻松逃走。 “罢了,不等他了……” 看着满桌珍馐,萧落叶提起筷子,准备享用。 但他突然止住,从怀里取出一支银针,在酒菜之中依次试过,都没有毒性反应。 这才开始享受佳肴。 不过萧落叶十分自省,饮酒也不过度,感觉快要微醺便停下了。 作为悬剑司这样的快速反应组织,萧落叶得时刻保持清醒,这可是他崛起的最大底牌,不容失去在悬剑司的地位。 “林湖,怪你自己没有口福哟……”萧落叶大笑,满意地吃了些菜肴,便率性地躺在长椅上悠哉悠哉地摇起头。 开始吟唱一些,秦淮河畔的花船里,时下流行的曲子。 不知不觉,渐渐地声音小了,片刻后传出呼声,已是睡去了。 等他睡着之后,角落那通往外界的地道里,响起来一些动静。 入夜后,整个萧宅都安静了,只剩下萧落叶这里,还亮着灯。 墙角的石砖,忽然被顶起,一道黑影窜入。 接着,第二道身影,也从地道走出。 “少爷,你给的药真管用,只是放在这屋子里,他便沉睡过去了。” “无色无味,萧落叶这样的好手,也毫无防备……” 典一望着,已经睡死的萧落叶,小声对身旁的方觉说道。 方觉望着睡去的萧落叶,眯着眼:“还好林湖喜欢挖地道,将萧宅与外界挖通了,否则我们也不好悄无声息地潜入。” “少爷,怎么杀他,直接剁了还是让他人间蒸发?”典一狠着眼,问道。 方觉摇头:“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要让他死得……像是寿终正寝。” “这就有点难了,不论我做什么手段,武学高手都能看出来。”典一为难地挠了挠头。 方觉嗤道:“所以我才让你带我来,就怕你图个痛快,一刀砍了……” 萧落叶好歹是个皇子,虽然不受宠,可他的死也是会追查的。 皇帝再不怎么在乎,也是个皇子,悬剑司与宗人府会插手,说不定还会授意三司追查。 世上的能人太多,方觉能压制那些人,靠的是超出时代的意识与科技。 现在,他就打算让萧落叶,以一种如今医学条件找不出原因的死法去死。 一片狼藉的桌上,摆着各色菜肴,早已冷去。 方觉将带来的包裹打开,从其中拿出一个针管,以及一支药剂。 “少爷,这是什么?”典一觉得稀奇,他也见过少爷捣鼓许多药剂,但没见过这个。 “胰岛素。” “啊?” “总之管用就是了。” 方觉打算,让萧落叶的死,了然无痕。 用胰岛素是最好的法子,保管这个时代,谁都查不到死因,最终只得出一个他突发疾病,寿终正寝的结论。 过量的胰岛素,会死人,这是现代医学的常识。 而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制备胰岛素,需要复杂的手段,但方觉常识多次后还是成功了。 以新鲜的猪牛胰脏为材料,经过一系列复杂操作,就可以实现粗制。 如今工艺虽然很差,但方觉自己定制几个精致的仪器,还是可以做到。 只是无法实现批量生产,并且器材寿命很低,并且药效不稳定。 但作用肯定有的。 “纯度不够……量来凑。”方觉贯彻自己的行动方针,接连给萧落叶注入了三剂,确保他一定会死。 “这就行了?”典一道。 “等明日他醒来……不,他醒不来了,他体内血糖会快速降低,然后死于非命。” 方觉毫无怜悯,他并不是真正学医的大夫,所以用药物杀人并没有道德阴影。 惹恼一个懂医药的人,终究是找死。 “我们走吧,将之前林湖保留的,与萧落叶合谋的证据,放在密道之中。” “少爷是想等萧落叶死后,有人会发现这些证据,从而明白他都干了些什么……可是少爷,这样一来,别人会怀疑萧落叶不是正常死亡。” 方觉瞥着典一,笑了笑: “正常人都不会认为,一个年富力强的武学高手,会突发疾病死在床上。” “啊?”典一不懂了,“那您折腾这干什么?” “不管大家怀疑萧落叶怎么死的,但这个人的死,官面上不会再追查……因为他想造反,谁敢找他的死因,岂不是有怜悯帮凶之嫌?” “也对……只怕大家会觉得,萧落叶是被陛下暗中赐死的……”典一脑袋开窍道。 方觉点头:“我正是要这种效果。” “可是陛下他知道,他没做过……” “陛下会背锅的,他若是对萧落叶的事情毫不知情,对他的威严以及对悬剑司谍报系统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 方觉相信,皇帝不管知不知道,萧落叶的种种行为,都不会公开承认不是他干的。 萧落叶行事如此隐秘,都被皇帝发现了,那悬剑司才算是有用。而且,萧落叶是悬剑司的人,又是陛下的皇子与眼线,他勾结岳平川造反……皇帝会被重重打脸。 所以这件事情,可能都不会被翻到明面上。 萧落叶的死,会被皇帝追查,但他不敢公开查,更不可能怀疑到一个,与萧落叶无冤无仇的天下奇才的身上。 “少爷,你可真聪明……” 方觉皱眉:“我怎么觉得,你想是在骂我狡猾?” 典一傻笑,抻了抻眉毛:“这可不是我说的。” 第五十二章 一个老六之死 清晨,距辰时还差半个时辰。 悬剑司的规矩,是辰时三刻前,必须到班。 等候了许久的丫鬟们,才鼓起勇气,撺掇了其中一个去敲门。 她们知道,王爷最是讨厌,有人搅扰他的安眠。 只要王爷回来,一进了屋子,就不允许任何人去敲门以及问候,擅自闯入更是会被打死。 所以每日,丫鬟们都在门外准备好洗漱用品,等待着王爷随时起床梳洗。 “王爷昨日难道喝多了?” “以往早就起了,这个时辰都出发了……” “小翠,你再敲敲。” “王爷?”小翠站在门口,有些慌张。 她连喊几声,声音越来越大,可都没听到王爷的回应。 甚至,王爷没有鼾声。 “这好像不对,王爷没鼾声,也没回答,难道生病了?” “快请管家来开门。”有人提议道。 她们终究只是丫鬟,不敢直接破门,也没那个力气。 于是便去了一个丫鬟,到前院喊人。 片刻后,管家带着一众家仆赶到,听了丫鬟们的话,又自己叫喊几声确定情况后,便合力破门而入。 “砰——” 门一推开,众人便嗅到一阵刺鼻的气味。 有些腥臭,像是屎尿流了一裤裆。 管家面色惊慌,他见过这样的场面,家中长辈去世时也有过这样的气味。 人死之后,会把不住屎尿,一下子全泄出来,就是这样的气味。 “难道……”管家不敢想象,自家年轻的王爷,怎么会死呢。 他连忙带人一同上前,朝着床榻而去,果然看到萧落叶那平静的面孔。 只是靠近之后,臭味更浓了。 管家上前,壮着胆子把了一下萧落叶的脉:“王爷,小的冒犯了……” “王爷这是?”家仆们也有些惊异了。 这个年代,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他们看见这景象已经有所猜测。 “天呐!”管家突然丢开萧落叶的手,别说脉搏了,他连体温都没感觉到。 “王爷他……他薨了!” 管家连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呜呜,王爷!”家仆们跪地哭泣,如丧考妣。 门外传来丫鬟们摔东西的声音,一个个跪在外面,也都大哭起来。 好像死去的,真是一个多么待人宽厚的贤王。 其实……不管是不是伤心,主家死了下人都得演这一场。 “怎么可能,王爷怎会死啊,他可正是盛年啊!” 早知道这王爷如此短命,我还来侍奉他做什么,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混到。 “王爷,您醒醒,奴家不能没有您呀……” 我才跟你睡了,你就死了,连名分都没给过,我可太亏了! “豫王殿下……”有人终于喊了一句殿下。 …… 豫王薨逝的消息,先传进悬剑司,而后传去了宫中。 皇帝正上朝,那秦时益难得没有喷人,萧平硅正心情不错,门外侍卫便传来了噩耗。 “陛下……” “何事惊慌?”萧平硅皱眉。 “陛下,豫王他……今早被家中仆人发现,已经薨了……” “豫王……落叶?”萧平硅恍然,好像刚刚才响起,自己有这么个好大儿。 萧平硅突然慌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豫王薨了……” 王丰眼疾手快,连忙扶了一下皇帝,才让萧平硅坐直。 “怎……怎会,他如此年轻,怎么会去了……难道有人行刺!?”萧平硅大怒。 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虽然没有正当名分,但萧平硅也不会允许他死得稀里糊涂。 朝臣们也是愣了一下,才纷纷想起来,豫王是哪颗葱。 “陛下请节哀……”诸葛青山也只能安慰皇帝了。 “陛下请节哀……”群臣附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对于朝臣们而言,豫王死不死没关系,反正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只要不牵连自己就行。 “陛下,此事只怕有蹊跷,臣请详查!”肖朝国当即说道,看向群臣,眼中全是敌意。 他感觉,萧落叶的死,只怕是朝中谁下了黑手。 毕竟这么些年,悬剑司对朝臣下的黑手可不少,人家报复也是正常的。 “肖卿,你自去详查,大理寺也要派人同去,朕不许此事有半分蝇营狗苟!” 萧平硅下旨,并且警告肖朝国与大理寺,这件事情不允许大事化小,交差了事。 这就堵死了两边的退路,双方合力,谁也不可能替对方遮掩,查到的东西都得全部拿出来了。 “臣……领旨。” 皇帝冷喝:“退朝!” 群臣拜退,即便是有事启奏的,现在也不敢去招惹皇帝了。 …… 一大早,方觉就去北市买肉。 就是想靠近萧宅,看看萧落叶死透没。 虽然用了大剂量的胰岛素,但方觉不确定自己的剂量够不够,毕竟他的药纯度低。 但看到很快有人从萧宅出来,去寿材店采买,方觉就知道成功了。 “少爷,你看萧宅门口,挂上了素缟,还有白灯笼。” “看见了。”方觉白眼道。 典一当即夸道:“少爷不愧是胜过霍神仙的,真正天下第一神医,随便用点药就……” “住口,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被人听到很麻烦。”方觉告诫道。 “是……” “回去吧,肉也买了,今天吃饺子。”方觉淡淡道。 除去一个强敌,值得庆贺,尤其这个强敌还是个老六。 这样的对手,比毒蛇更毒,比贼更难防,所以方觉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两人刚回到方家庄,已近午时,看到有人等候在庄口。 正是佩着双剑的叶红衣。 “萧宅都出事了,你们作为同僚不去看看,怎么倒跑我这里来了?”方觉笑问。 他没说萧落叶死了,只说萧宅出事,因为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说萧宅里死的是萧落叶。 万一是他哪个姬妾,或是母亲娘家亲属呢? 叶红衣可是悬剑司的人,太敏感,在她面前说话要注意。 “萧落叶死了。”叶红衣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世事无常。 “死得是萧落叶?”方觉一脸诧异,看不出破绽,疑惑道,“他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他母亲的长辈去世了呢。” 萧落叶此人,也算是孝顺,将母亲的母族接来住在萧宅里,许多长辈都供养着。 只是他母亲死得早,没有人知道缘由,大概是无福消受皇恩。 叶红衣摇头,随着方觉二人进庄,一路上谈及许多。 “萧落叶此人,有些阴鸷不阳光,因此我不喜与他多共事,也没什么交情……此时去,反倒是有些刻意了。” 方觉笑了笑,知道叶红衣在撇清。 悬剑司里都知道,萧落叶对于叶红衣,想要一亲芳泽很久了,甚至想过求陛下赐婚。 但叶红衣可不是叶玲儿,她不愿意的事情谁也说不上话,而且皇帝对于萧落叶也没那么宠爱,可以让他由着性子来。 若是以往,叶红衣大概会去,送这同僚最后一程。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与方觉交换信物,便算是私定了终身,这样情况下叶红衣自然不会与一个和自己传绯闻的男子靠近。 哪怕他死了,也不该去,原本两人也没交情。 “你该去的,好歹同僚一场,别人会说你无情无义……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方觉宽慰道。 叶红衣摇头:“悬剑司的人,本就不应该有太多官场人情,我不去陛下也更放心。” “这倒是。”方觉点头,也没有普信到觉得,叶红衣只是因为自己,才没去萧宅。 “不过吊唁的挽联,与一些纸钱香烛,我还是派人送去了的。”叶红衣补充道。 方觉:“这是应该的。” 第五十三章 求陛下严查萧落叶 正堂下。 方觉与叶红衣吃过午饭,才再度谈起萧落叶。 “萧落叶好歹是个皇子,死得蹊跷,你们悬剑司应该会查吧?” “查……” 叶红衣摇了摇头:“师父与刑部的人,已经从萧宅回来,带回来许多东西……” “怎么,查到什么可说的了吗?”方觉并不故意刺探。 悬剑司也是保密部门,能说的不能说的,叶红衣自然会有权衡,不会因为是方觉就全盘托出。 “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陛下为人正派光明,相信很快就会立案,只是这次悬剑司丢脸丢大了……” 悬剑司丢脸? 可不嘛……你们这个纪检部门,居然出了个造反的,并且你们毫无察觉…… 这要是不处置几个人,皇帝怎么出这口气,怎么震慑百官? “你不必担忧,有我在,陛下不会牵连你的。”方觉淡然中带着自信。 叶红衣也赞同,叹道:“我是担心师父,他只怕会被陛下责罚。” “责罚他?不至于吧,你们查到什么了,萧落叶就算是皇子,又不是死在悬剑司……难道是悬剑司内部倾轧?” 对于方觉这般猜想,叶红衣也没觉得不对,悬剑司内也是有些争斗的。 “方觉,此事我还不好说,等过些时候会公开的……对不起。”叶红衣有些抱歉。 她也不确定,皇帝是否会打自己的脸,若是泄密了,皇帝就不会需要她这样的人在悬剑司了。 对叶红衣来说,悬剑司才是她的根,也是她的未来与梦想。 方觉与她,只是有些兴趣相投,志向相合,才走到一起……她并不会为了男人,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陛下与方觉,非要选一个的话……叶红衣与方觉都知道,她不会选后者。 而这,也是方觉欣赏叶红衣的原因,这是一个有真正独立灵魂的女子。 不过也因此,方觉有些秘密,不能直接告诉她。 “你我之间,何必这样说话,我对萧落叶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必觉得为难。”方觉不在意地道。 “可是……我问你任何事情,你都知无不言,我却不能对你没有隐瞒……”叶红衣感到很抱歉。 方觉大度道:“我并不想知道,你自然也不必说,这算什么隐瞒……何况,我也有所猜测,萧落叶到底是个皇子,只怕他有些不甘心吧?” 叶红衣闻言,顿时警觉:“你……不愧是你,这都能猜到?” “真是这样?”方觉故作意外,侃侃而谈,“不过这也正常,作为皇子,没有王府没有封地,甚至不在皇籍……换作任何一个人,易地而处,都会不甘心而有些小动作吧?” “这倒也是,难怪我见师父也是一脸不意外的样子……看来他也早就看出,萧落叶此人的狼子野心了。” 叶红衣渐渐舒心,她什么都没说,方觉还是猜到了,这就没有隐瞒隔阂了。 肖朝国毫不意外? 看来萧落叶并没有藏好自己的野心啊,只怕肖朝国早就对他有防备了。 方觉笑道:“萧落叶应该清楚,他没有任何机会做储君……所以他若是有野心,多半是想谋划叛乱……” “这你都猜到了?!”叶红衣深吸了口气,眼绽精芒,觉得自己果然选对了一个聪明人。 “这不难猜……”方觉理所当然。 就好像说,吃饭当然要用嘴吃,这样简单的道理。 叶红衣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压制。 但并未觉得不妥,而是越发欢喜,她本就是个聪明人,不喜欢智力低下的男人。 方觉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再猜一猜……” “岳平川一案,他是不是也牵连进去了?” “嘶……你,你还是别再猜了,让陛下知道肯定以为我泄密了!”叶红衣心惊肉跳,深吸了口气,不能释怀。 这人与人的脑子,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哈哈,好好,我不猜了……晚上你要吃什么,我今天去北市买了肉,饺子怎么样?” “晚上我只怕不得空,要等陛下的旨意,若是萧落叶一案真要查,我怕是会很忙。”叶红衣无奈道。 方觉点头:“那你若是来不来,我叫典一给你送饺子去。” “好呀!”叶红衣喜笑颜开。 站在门口的典一,听完了整个过程,嘴瘪得像是老鳖。 少爷你可真清高,你谈对象,让我给你送饺子! …… 御书房。 皇帝本来想在奉天殿,等待悬剑司的结果。 但是肖朝国却暗示,想在御书房禀报。 萧平硅立刻就明白了意思。 奉天殿,那是君臣议事的地方,在那里奏对会上达天听,一旦开口就无法挽回了。 御书房不同,私下议论,史官都不会记录其中细节。 原本,萧平硅对于肖朝国的暗示,有些觉得他小题大做,一个皇子遇害这种事情就该在奉天殿上说才是。 难道是看不起萧平硅,觉得他是朕的私生子,才故意不摆开来说。 可是到御书房后,看见肖朝国与大理寺卿陈理,两人都有些惶恐紧张的样子,顿时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小。 “怎么,查到是谁干的了?” “怎么吓成这样,不管是谁干的,都要一查到底!” 可肖朝国与陈理,都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值得提醒皇帝,先看一下案情简报。 “哼!” 萧平硅拿起御案上的奏章,细细看了起来。 瞬间,脸色惊变,而后怒火满面,脖子都气到红透。 “砰!” 御案被一巴掌,拍出了裂痕。 “陛下息怒……”肖、陈二人,有些惶恐。 肖朝国怕这件事情,牵连自己与悬剑司,毕竟萧落叶干那些事儿,都是利用了悬剑司的力量。 而陈理就怕陛下不想闹大这件事情,到时候自然要封口,若是皇帝心狠一些要灭口…… “竖子,竖子!” “气煞朕也!” “那竖子竟敢如此,他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奏章上,写满了悬剑司与大理寺,在萧宅的地道里找到的那些证据。 那都是林湖私藏的,包括萧落叶联系各方的书信,以及做过的那些事情残留的痕迹……林湖担心自己被萧落叶抛弃,所以留了一手,此时就成了证据。 王丰远在边上,但他眼力不错,看清楚奏章上的字迹了,也是心惊不已。 谁想得到,京城最低调的王爷,居然干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御书房外的侍卫,也是吓一跳。 陛下居然说豫王死有余辜……他到底干了什么啊,居然让如此仁慈宽厚的陛下,都不顾父子情谊了。 “陛下……” 虽然给了奏章,但事情还是要由办案的两人解释。 肖朝国率先开口:“豫王他……向来不满自己的待遇,没有封地没有王府,甚至不算是皇族之人,这一切不满都滋养了他的野心……” “臣一直防着豫王,没让他在悬剑司中发展党羽,但没想到他居然利用悬剑司的情报,以朝臣的黑料为威胁,牵扯了一批党羽……名单也在奏章后面附上了。” 大理寺卿陈理道:“豫王明白,自己没有机会做储君,所以他要将其他皇子一个个全部扳倒……让陛下不得不考虑他……” “早先离京的几位殿下,有两位也是受了他的迫害……秦王殿下贤良宽厚,他找不到秦王的错处,便想着撺掇岳平川造反,以此牵连秦王殿下……此心可诛!” 说了一堆,陈理跪道:“求陛下下旨,严查此案,一干牵涉人等,不能姑息!” 萧平硅看向肖朝国,想看他是否怕丢脸。 肖朝国也跪下:“陛下,臣赞同陈大人所请,求陛下明察,还几位殿下,以及秦州数万军士百姓一个公道!” 陈理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肖朝国会力求隐瞒,免得悬剑司丢大脸,他自己也被责罚。 却没想到,肖朝国格局这么大,顿时有些脸红自己的小心思。 “说得好!”萧平硅猛拍了一下御案。 第五十四章 皇帝贤明与否 晚上,叶红衣果然没来方家庄吃饺子。 方觉本想让典一送,典一非是不肯,说有所顿悟要闭关。 明白这厮的小心思,方觉便带着方福,驾着马车进城了。 一路上,禁军、悬剑司以及巡防营,都暗中有人保护,可以说如今方觉出行的安保,是不需要担心的。 从方家庄到悬剑司,也走了半个多时辰。 还是禁军提前布置,沿途清走了不少人,否则更慢。 等到悬剑司门口时,那一盒饺子还没冷。 方觉用棉布裹着,盒子是瓷的,散热不那么快,此时吃正好不烫不冷。 “来者何人?”悬剑司门口的人问道。 “方觉。” “原来是方先生,叶大人嘱咐过了,大人请到客殿稍候。” 来了一个人,将方觉请了进去,至于方福就只能守着马车了。 悬剑司毕竟是官方机构,方觉有官职,并且被陛下尊为客卿,来看看倒也无妨。方福不过是草民,自然不能踏入。 方觉也没在意这个,只在客殿等着。 眼看饺子要冷了,便对一旁的人问道:“有小火炉吗?” “先生怕冷吗?我这就去取。” “不是,我给你们叶大人带了饺子,要凉了。”方觉笑呵呵地道。 那侍卫羡慕地道:“叶大人真是有福气,方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去来。” 没片刻,便有人来了。 不是那悬剑司的府卫,而是叶红衣自己端着一个小火炉来了。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今日事情有点多。”叶红衣放下火炉,从方觉手中接过瓷盒,放在火炉上温热起来。 方觉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醋:“吃饺子没有这个,就不香了。” “那是……” 说着,捣鼓起来,让人拿了两个碗碟、筷子……悬剑司里有膳堂,当然也有这些东西。 “你吃过了没?”叶红衣开吃前,询问道,“一起吃点儿?” “好……” 方觉没问叶红衣都忙了什么,叶红衣也没问为何是方觉来送饺子,而不是典一。 两人说着笑着,吃着喝着,羡慕死了悬剑司多少男儿。 吃完了饺子,叶红衣让人来收了,方觉道:“你忙去吧,我回去了。” “确实挺忙……”叶红衣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小声道,“陛下已经决定,要严查萧落叶……明日就会由内阁明旨……” “陛下要将此事,完全放在明面上?”方觉有点儿惊讶。 说实话,对于大夏国这位皇帝,方觉从没认为他是个圣贤。 只是觉得,萧平硅很懂收拢人心,做事为人很有底线……但方觉从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人,或者是个真心为天下的明君。 有些皇帝兢兢业业,是怕被人推翻政权,并不是真的想为天下做点事,只是觉得这样可以稳固自己的皇权。 之前,方觉也认为,萧平硅也是这一类人,只是他更虚伪。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又要改观了。 “陛下此举,是不在意自己丢脸,不在乎皇族丢脸……也要一个真相……”方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看轻了这位陛下。 “谁说不是……内阁、悬剑司、大理寺……谁不意外?” 叶红衣摇头:“以前陛下也明事理,但不至于如此彻底,这次不顾丢脸也要严查,或许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方觉好奇,他是真好奇。 叶红衣小声道:“有人说,是因为你。” “因为我?”方觉大感蹊跷,关我屁事? 然而,叶红衣却道:“你入京以来,拿出的那些东西,让知情人都觉得,你心怀天下万民。” “是啊?”方觉不掩饰,在这方面他还算清高。 “这就是问题所在……”叶红衣正色,“岳平川一案,秦州地区死了许多人,根据兵部与户部不完全统计,死伤军民至少六万人起。” “六万?!”方觉震惊。 岳平川一共也没这么多人,哪儿死这么多来的? 叶红衣告诉方觉细节: “岳平川造反,在秦州周边内诛杀各州县衙门,换上自己的心腹;又强抢官仓与民间粮食充为军粮,不少人反抗而死;再加上平叛时,战火牵连,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叶红衣恼道:“后续瘟疫会爆发,错过秋收的部分百姓只能等待官府救济……至少还会死两三万人……” “什么!?”方觉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兵祸带来的灾厄。 岳平川没闹出什么动静,居然就牵连这么多人,超出了方觉的预料。 “秦州一带,因岳平川造反,算是生灵涂炭……而岳平川,却是萧落叶在背后撺掇的……” “你如此在意百姓民生,陛下如今看重你,自然会考虑你……若是此案不严查,他会担心你心中有隔阂,认为他这个皇帝不在意百姓民生……怕你离心,离他而去。” “所以,陛下才下决心,一定要在明面上查。” 听了这些话,方觉忽然觉得,这个皇帝自己又有些看不懂了。 不愧是上一届夺嫡大战的冠军……真有点儿东西。 “只怕不止如此……” “还有?”叶红衣认真聆听。 方觉想到另一个可能:“陛下若是遮掩此事,虽然无可厚非,大家也不会有意见……可他若是不在意自己颜面,也要还天下一个公道……不论是当朝还是未来史书上,都会清楚记录此事……谁不说他是明君?” “嘶——” 话刚说完,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感到震撼。 “但也可能,陛下确实急公好义,嫉恶如仇。”方觉笑了笑。 只是这个可能,在两人的哂笑中,被无声排除。 皇帝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你当是神话传说呢? “不过不论陛下怎么想,只要他一直这么去做,那他就是明君。” “这倒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能做一辈子的伪君子,那这个人就是君子。 …… 西山羽林营。 莫渊亲自来了,带着王丰、肖朝国,以及悬剑司与禁军的一干强者,前来宣旨。 因为此人特别重要,皇帝不想等,必须要在明日消息传开前,解决掉田德益这个隐患。 “田德益呢?”王丰站在莫渊身旁,觉得安全感十足。 禁军都已经来人了,田德益没得知消息,应该不会立刻造反。 不过就算他要起兵,有这样的阵容在,只怕没几个将官敢追随。 田德益的副将,负责接待众人,禀告道:“回公公,田统领去沐浴更衣了。” 接旨前沐浴更衣,以示敬畏,这是正常的。 但,那是文官的操作,你一个武将搞这些名堂干什么? “叫他快些,本总管还要早些回去,伺候陛下呢!”王丰哼道。 “是是是……末将这就去催促。”副官向着莫渊拱手,而后告退了。 等副将回去后,绕了一下路,到了一座偏僻营帐之中。 田德益见他来了,连忙问道:“怎样,是不是我们的事发了?” “不知道……但陛下派了王丰来传旨,莫渊、肖朝国还有一些高手都跟随……我感觉这是防着咱们。” “该死……到底是何处泄露了机密!” 田德益冷道:“那就立刻起兵,不能等了,也许殿下已经被拿下,否则我不会被陛下怀疑……” “将军……我们从没与殿下,留下任何信件或是证据,就算……我们可以不认,若是造反,那可是诛九族啊……” “而且陛下已经有了防备,我们再造反也没机会,不如假装不知……死不承认!” 副将打算劝阻,毕竟他也有家人,上贼船时就很后悔,现在不敢一错再错。 “这……”田德益本来就优柔寡断,胆子并不太大,听到这话也觉得有理。 “那就……先听旨意是什么,让人准备一下,若是不谐,那就立刻动手……将莫渊与肖朝国斩杀于此,咱们就有胜算!” “好……”副将默默看了田德益一眼,下去做准备了。 第五十五章 聪明的沈靖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田德益回京述职,不得耽搁,钦此。” 皇帝的圣旨,就直白的一个意思,让田德益回京。 至于是受审,还是真的述职,就没有明说了。 而述职……从古至今,这两个字都包含着“问责”的意思。 皇帝甚至不想要过于隐瞒,直接告诉田德益,你出事儿了,赶紧回来挨罚吧。 “这……” 田德益额冒冷汗,当即有些慌张,抬起头时才发现莫大统领与肖首座,都死死盯着自己。 若是胆敢说一个不字,只怕当场会被拿下。 虽然这里是羽林军营,自己是统领,但真打起来,可不是数数人头儿那么简单的事情。 禁军在外,且王丰带着圣旨,人家占了法理,这时候煽动属下叛乱,除了亲信只怕没有人敢。 就在田德益权衡时,王丰开口:“田统领,怎么,圣旨当前,你还要犹豫?” “不……” 田德益连忙反应:“怎会,只是末将诧异,臣接旨……” 接过圣旨之后,田德益发现,这营帐中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于是他才问道:“敢问几位大人,陛下为何让末将回京述职?” 莫渊没说话,瞥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 这时候了,还心存侥幸? “田将军,你还是快些收拾吧。”肖朝国淡淡地看着,一只手把玩着陛下御赐的首座宝剑。 仿佛一言不合,就可能斩过来。 田德益心中的侥幸不再,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事发了,事到如今大概是死路一条。 不……没有死路。 副将说得对,我与殿下联络的事情,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书信证据都没有。 就算殿下与林湖,都落网了,也没有证据可以指证我! 所以,以陛下之强势,才没有直接捉拿自己,而是让自己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如此…… 派这么多高手,就是为了防止我当即起兵……不,陛下难道是想逼我造反,然后就有了我造反的证据? 难怪,丝毫不掩饰,要捉拿调查我的架势! 嘶…… 田德益第一次,对龙椅之上的那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忌惮情绪。 这位陛下,居然让他看不出来,到底是光明正大,还是心思深沉! “田将军,你还在想什么,快些去收拾吧……记得带上你的兵符。”莫渊提醒道。 兵符这东西,一般来说都是秘密保管,回京述职不必携带。 一旦要求带了,就说明陛下想收回兵权,或者是给他换一块兵符。 每个地区的驻军,兵符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一块兵符走天下,否则兵符一旦失窃,贼子岂不是可以调动天下兵马? 这样的疏漏,自然是不会有的。 将领换防,或是领军另一支人马,都是会换兵符的。 “是……” 私营中,田德益回来,换了轻甲软甲。 穿重甲入京,那是予人口实,等于找死。 一边换着,田德益一边却在权衡,自己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将军,圣旨怎么说的?”副将在一旁,替田德益卸甲,问道。 “靖之,咱们的事情,怕是已经事发。”田德益脸色沉重。 副将沈靖之脸色微变,又很快缓和:“将军,方才京城中我们的眼线传信来,说殿下已经薨了。” “什么!?”田德益大惊失色,猛地转身盯着副将,“怎么可能!” “他可是皇子!” 田德益满脸汗水:“就算事发了,陛下也不会如此处置,至少会走三司审查程序,不会这么快杀他吧?” “是暗杀。”沈靖之无奈道。 “暗示……悬剑司!?”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与惶恐。 在京城中,敢刺杀皇子,只有悬剑司有可能。而悬剑司,绝对不敢乱来,必然也是有陛下的旨意……或是暗示。 萧落叶死了,不管是聪明人还是自作聪明的人,都会浮想联翩。 “想来是陛下发现了什么,让悬剑司调查,查出真相后陛下震怒,连审查程序都不愿等了,直接派悬剑司赐死……” “嘶……连殿下都……我们只怕逃不过这一劫啊!”田德益慌了。 沈靖之摇头:“将军莫慌,咱们与殿下没有横向联系,没任何证据留下,您只要不承认……以您以往的功劳,以及师从叶老国公,在军方广有人脉……陛下不敢随意处置您的。” “对,对对对……是这样,陛下必须在意军方的情绪,若是没有证据便让我死,不管是明面上处置还是暗中暗杀……这件事情都不可能过得去,会让军方将领人人自危。” 田德益自作聪明:“我明白了,陛下让我带兵符回去,是要给我换到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去做将官。” 不管皇帝是否放心,田德益都不可能留在这个位置。 京城之外,西山羽林军六万呐,这可不是开玩笑,不能交给一个已经产生异心的人。 田德益有些不甘心:“靖之,若是我们现在起事,杀了营中那几人,禁军与悬剑司都会大乱……京城可期……” 沈靖之劝阻:“将军万万不可,军中已经得知莫大统领他们来了,只怕不会愿意跟随。” “那就只能抱着侥幸?”田德益不安道,“万一陛下有证据呢?” 沈靖之:“不可能,绝不可能!” …… 田德益还是选择了进京。 因为他将麾下将官,召集到私营中,以交待防卫军务为由,实则是想试探众人对自己是否忠心。 但他发现,暗示不起作用,平日里那些聪明的将官,今日都好像傻了一样。 怎么都不表态,说会追随自己,不论刀山火海。 这让田德益很失落,他一直以为麾下对自己很归心,却忘记了众人只是对他这个“统领”职位归心罢了。 大家向着的,多是这份权力,而不是田德益这个人。 当田德益在位的时候,大家自然马屁拍得响亮,可当知晓田德益要倒台了,大家自然又会疏远他。 官场套路,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把谁当真就是蠢货。 除非手里有对方的把柄,或是真的有什么过命的交情,知根知底……否则信任这种东西,实在是奢侈。 “靖之,咱们被抛弃了。”田德益苦道。 他没想到,营中只是知道了,王丰与莫渊等人来宣纸,将官们便判定了自己要倒台,不愿跟随了。 “将军,京城不远,但也要走几个时辰……您将这些带上,路上可以吃一些。”沈靖之将一个包裹,递给了田德益。 田德益愕然:“你……靖之你不随我入京吗?” 沈靖之:“陛下旨意不曾提及我等,只怕我们只能在军营等候问罪了。” “你……好吧……” 田德益苦笑,突然发现自己很失败。 不仅麾下不愿跟随,到了这种关头,一向倚重信赖的副将,居然也要离自己而去。 说什么旨意没提及,不过是借口罢了,还不是担心与自己走太近,被牵连太甚? 可是你以为,我被下放了,你这个副将能讨得了好? 沈靖之退了,绕出去后进了一个营帐,悬剑司的肖朝国正等在这里。 “见过肖首座。”沈靖之拱手笑道。 “沈将军很识时务,在这时候稳定军心,帮助陛下避免了一场兵祸,可算是奇功一件。”肖朝国也表态。 这个沈靖之,不简单呐。 圣旨来了之后,沈靖之便将消息,传到了各个将官耳中,让他们明白田德益处境,以及陛下早有防备了。 造反没机会,他们自然不敢跟随,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反正这种事情,口头许诺,也没有过证据。 肖朝国知道,田德益在军中,靠利益牵连了许多人,若是众人不知道皇帝是要问罪田德益,只怕此时会有暴起的可能。 沈靖之消灭了这个可能,也算是救了使者一行人的性命。 避免一场兵祸,也挽回了陛下与军方的一些颜面。 “末将怎敢领功,只是想要补过罢了。”沈靖之苦笑着,不敢表功,将姿态摆得很低。 第五十六章 当朝问罪田德益 沈靖之没有隐瞒,自己与田德益紧密的关系。 他作为副将,若说对田德益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有人会相信的。 所以,沈靖之便道:“末将也曾受他蛊惑,加上家中老小性命受到威胁,才不得已为虎作伥……求首座大人求陛下开恩,若要处置,只处置末将一人……家人实属无罪啊!” 说着,沈靖之竟然跪下,一拜到底。 肖朝国点点头,嘴角露出笑意,觉得此人实在是聪明。 沈靖之虽然有功,但是面对之前的罪名,是不足以洗掉的。 所以自退一步,求死。 这看似置自己于死地,但却将一切都甩给了陛下……陛下只怕不会杀他,肖朝国暗暗啐道。 陛下仁慈啊! “你放心,沈将军你免了一场兵祸,这是很大的功劳……本座为你斡旋一番,陛下那里也想必会念你的好,死罪应该可以逃脱。” “谢首座大人,靖之愿结草以报!”沈靖之再度拜谢。 “好……”肖朝国笑着,将沈靖之扶起来。 在军方,自己又多了一个眼线! …… 萧落叶死了,但他的事儿,还完全没有结束。 他死得第二日,一大早。 早朝之上,诸葛青山便代表内阁,将他的罪行告知群臣。 皇帝也在朝上,颁了圣旨,要对此事追查到底。 “我的天……” “萧落叶居然是幕后主使?” “不会吧,真是他?区区一个毫无权势的郡王,真的能做到吗?” “兄台的意思我懂,我也怀疑是不是陛下,为了给秦王开脱,才给豫王安上这些罪名。” “不至于,陛下还是光明磊落的。” 朝臣们,心思各异,猜想不同,但都保持怀疑态度。 同时,有人在朝堂上,当即发难。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有本上奏!”秦喷子又来了。 萧平硅看着这个战力非凡的御史,整个人都不好,但这种时候人家奏本是很正当的。 无非是说几句萧落叶的坏话。 “秦卿何事,奏吧。”萧平硅点头。 秦时益道:“臣要弹劾悬剑司首座,肖大人!” 群臣没有哗然,这次都在意料之中。 自从上次,秦时益弹劾了叶国公之后,大家对这厮的胆量也不再小看了。 这是个谁都敢咬的疯狗。 萧平硅瞥了肖朝国一眼,后者满是无奈的表情。 肖朝国早就准备好了,知道今日要被为难,毕竟是他的掌剑使在闹事,还炮制了秦州叛乱案…… 在皇帝要追查这件事情时,肖朝国就有所觉悟,这个御下不严的失职之罪,怕是免不了了。 “陛下,臣确实有罪,萧落叶在悬剑司利用职权,调取文档,以此要挟官员引为党羽……皆是悬剑司规制有误,臣御下不严失职有罪……” 肖朝国出班,立刻就认罪了,他最了解陛下,最讨厌那等推卸责任的人。 这让秦时益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准备好的措辞,有些被打乱。 他瞪了肖朝国一眼,你怎么抢我的词儿? “肖卿不必自责,萧落叶之事确实难防,朕也没察觉自己的皇子,居然暗藏着这样的心思……”萧平硅摇了摇头。 秦时益嗓子一堵,当场退了回去。 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陛下那意思是,若真要追责肖朝国的罪名,他作为萧落叶的亲爹,岂不是更应该问罪? 毕竟,萧落叶有这个机会,是陛下给的。 这种事情,要是纠缠起来,绝对讨不了好,也没有结果……所以秦时益丝毫不纠缠,干净地退了。 “可惜……”朝臣们暗暗无奈,本来是一次打击悬剑司的好机会。 没想到,陛下会这般维护。 “陛下爱护,臣有愧,请陛下责罚……”肖朝国却没有下台阶,而是非要请罪。 萧平硅见状,满意地点头:“那就罚你半年俸禄吧。” “谢陛下……” 群臣皆是白眼。 罚半年俸禄,还是悬剑司的人,这特么算什么惩罚? 若是一般官员,罚俸半年可能真会饿死人,但悬剑司的油水……人家的俸禄是掩护,清官的俸禄是全部…… “陛下,西山羽林军统领田德益,在殿外等候。”王丰提醒道。 “田德益?” 萧平硅脸色冷怒:“宣他进来!” “是……” “嗯?”百官疑惑,让羽林军统领来做什么? 少时,田德益进来,便拜:“臣羽林军统领田德益,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一番礼数下来,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众人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谄媚,有点没骨气的样子。 那是一种由内而发的气质。 “田德益,你可得意?”萧平硅没喊他平身,冷冷质问。 “陛下?”田德益仰头,没料到皇帝会这样说话。 萧平硅指着他: “你伙同萧落叶,鼓动岳平川谋逆,借此扳倒秦王之事……你可认罪?” “什么!” 不仅是田德益,群臣皆是震惊。 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 田德益却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连忙俯首大吼:“臣冤枉啊,绝无此事啊陛下!” 说着,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倒也不是演的,确实有些震惊与恐惧在里头,田德益本以为皇帝没有证据,不会明面上挑出的。 没想到,皇帝居然当朝发问……这就没有退路了。 若是皇帝没有证据,那就是陷害忠良……田德益意识到,皇帝或许掌握了什么证据,虽然他想不出。 但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死罪难逃,还罪诛九族。 田德益只得负隅顽抗。 “陛下,此事……”就连内阁大臣,都有人质疑,觉得田德益不太可能牵涉其中。 但也不敢把话说多了,免得被认为是想保全田德益,万一有证据那就糟了。 诸葛青山道:“陛下此言,难道是悬剑司与大理寺,昨日查到了什么?” 昨日,悬剑司与大理寺,同去了萧宅,这件事情瞒不住。 那么多人呢,想不关注都不行,作为内阁首辅的诸葛青山若是不知道,那他反而有些失职。 “田将军素来……罢了。”有人念旧情,想要拉一把,但却戛然而止,不敢多言。 陛下只要没糊涂,就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乱说,此时替田德益说话,等同于有共罪之嫌。 大理寺卿陈理,当场出班,道:“回首辅大人,下官昨日随同肖首座,一同去了萧宅……找到了一处地道,从中发现了一些机密。” “其中就有一件,关于田德益的物证,可谓是确凿,才奏请陛下将田德益宣回京中问罪。” 陈理几句话,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瞥着跪在正中,惶恐难安的田德益,陈理毫不怜悯地继续道: “从这件证据,以及留在地道内的供词,可以确定岳平川一案,由悬剑司萧掌剑使主谋,田德益辅之,林湖作为各方联络……” “由林湖带着田德益的兵符,前往秦州与岳平川密谋,欺骗岳平川主谋乃是……咳,是内阁首辅诸葛大人,让岳平川在外举兵,他们在内配合……” 啥? 诸葛青山懵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我?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不关你的事。 “但最终,只是为了坑骗岳平川谋逆,萧落叶与田德益都没有起兵的意图,只是为了以此扳倒秦王殿下……” “岳平川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于是逃亡,投靠了西楚……此案由来自此清晰。” 陈理话语清楚,声音洪亮,当庭便将岳平川一案,解释了个明白。 群臣听懂了,陛下听懂了,田德益也听懂了。 于是田德益抬头,咬牙质问:“陈理!你竟敢胡编乱造,通篇污蔑三品将军,你有何证据!” 第五十七章 皇帝要台阶 田德益听完,自己心中也梳理了一遍。 从头开始,到结束,自己参与很少,只是给过兵符而已。 可是兵符现在还回来了,也验证过绝对是真品,林湖手中能有什么证据残留? 田德益兴奋起来,他知道陈理说得每个字都是对的,但他绝不会承认。 因为绝不可能存在证据,自己是多么地小心,连信件都没留下一直让林湖口述而已!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陈理冷笑,拱手看向群臣。 肖朝国也是摇头,事到如今,这田德益若是认罪,至少还不会牵连太多人。 可看他这侥幸,死不认账的样子,陛下已经气得不行,处置起来想必会很残忍。 “陛下,各位大人……大理寺向来最明理,下官也不敢编造,更不会诬陷田将军……只是有些证据,不便当朝展示,但我也是可以说一说是什么……” “那证据,便是羽林军的兵符!” 兵符? 众人不解,难道兵符在林湖手中? “哈哈,陈理你胡说什么!兵符在我这里!”田德益大笑,从怀里掏出半枚兵符,造型如虎豹。 王丰小碎步下来,将兵符收了,双手捧着递到了御案上。 萧平硅摸了摸,又看了看:“这是真的兵符。” “陈理,你还有何话可说!?”田德益眼前一亮,他还担心陛下冤枉他,说他的兵符是假的。 没想到,陛下果然磊落,不屑于陷害臣子。 萧平硅看向陈理。 陈理拱手,从怀里也掏出一个“兵符”。 也是一半,与田德益那一半一模一样,但一看就是假的。 因为材质颜色都不对。 “哈哈哈,田德益,你拿个假虎符出来算什么证据!”田德益大叫不服。 诸葛青山与工部尚书,皆是点了点头,知道这东西是铁证了。 陈理看向肖朝国。 表示案情已经由大理寺说了。 肖朝国接班,出来道:“陛下,诸位大人……那林湖乃是高手榜第六,擅长地行之法,行动最是隐秘难寻,所以他很适合作为联络人。” “这倒是……”众人倒也理解这个。 肖朝国道:“林湖此人,聪明狡诈,他一边帮萧落叶办事,替他奔走各方联络消息……但又担心自己被灭口,所以留下一些亲手书写的供词,以及一些信物证据……” “而陈大人手中这半个兵符,便是林湖留下的有力证据。” 王丰下来,将假兵符呈了上去。 皇帝看了之后,惊诧道:“除了材质与颜色不对,大部分细节都一样,若是没有得到兵符的人,绝不可能仿造。” “正是!”肖朝国道,“林湖得到田德益的兵符,并没有立刻拿去秦州,而是自己用陶土倒模,以铁浇筑了一个仿造品。” “这些证据,都在林湖挖掘的地道之中,一处极其隐秘的密室里找到……包括那些供词,笔迹都可以确定,是林湖所留!” 肖朝国冷冷说完,留下一脸震惊惶恐的田德益。 他已经无话可说。 兵符是将领的命,林湖若是没得到这东西,怎么可能仿造得如此相似? 内部构造与外部雕纹,都基本吻合,这就不是脑补能做到的! 这个证据就可以证明,田德益确实曾将自己的兵符,交给过林湖,让他带去秦州欺骗岳平川所用! “砰!” 御案被萧平硅一拍,皇帝怒道:“田德益,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臣有罪!” 田德益叫不出来了,语气低沉,害怕到了极点。 之前的嚣张,完全不复存在,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不认。 “陛下,这田德益勾结豫王与江湖高手,欺上瞒下编造谎言,鼓动谋反,陷害皇子……可谓是罪无可恕,臣请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刑部尚书出班,嫉恶如仇地道。 “此等臣子,罔顾君恩,望陛下切勿股息!”诸葛青山咬牙切齿。 玛德,居然敢说我是你们的同谋,老子不弄死你就不是首辅! “请陛下严惩……” “臣附议!” 这种事情,不需要群臣说,皇帝肯定都不会饶恕的。 不过大家都表态支持,对皇帝来说完全不一样,至少处置起来没有阻碍。 萧平硅当庭宣判:“田德益罪大恶极,处以凌迟之刑,一干牵涉人等,一律严处!” “陛下圣明……” 群臣拜服。 只有田德益,已经吓得瘫倒,有禁卫上来将他拖走,带去刑部天牢。 虽然已经判了,但程序还是要走,三两天内田德益死不了。 “陛下,田德益只怕不止这一桩罪名,臣请与悬剑司联合详查……臣怀疑羽林军中,有贪渎之事……”兵部尚书夏嵩出班道。 “准奏。”皇帝点头。 夏嵩得请,又退了回去。 萧平硅看向群臣。 今日的事情算是结束了,但他没有立刻宣布退朝,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有话要说。 有人还没会意,但诸葛青山,已经出班。 “陛下……臣有事启奏。”诸葛青山持着玉圭,上前一步。 他本就在群臣之首,出班不需要走到中间,向前就是。 “首辅有何事啊?”萧平硅语气温和了些。 这位老首辅,可是天下第一名臣,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功劳,这样的阁老皇帝也得尊敬。 诸葛青山道:“陛下,当初岳平川一案,对秦王殿下与贤妃娘娘有所牵连……既然如今清楚明了了,是那萧落叶对秦王殿下的故意陷害,是否应该撤销一应罪责,重新让秦王殿下参与朝政?” “嘶……”多数人的脑子,还真没转这么快! 不少人盯着诸葛青山,暗暗赞叹,难怪首辅是你呢。 脑子转这么快,这么懂陛下的心思,你不做首辅谁能做? 岳平川是秦王亲娘舅,当初岳平川造反,牵连了秦王母子。 虽然皇帝留手,没有处置母子二人,但对秦王却下了禁令,不准他再参与朝政。 这就断了秦王的储君之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毫无处置,难以服众。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秦王殿下是被豫王故意坑害,就不能怪秦王了吧?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秦时益出班,皱着眉头。 他可不管陛下怎么想,当即怼道: “秦王殿下虽然委屈,但事实上岳平川确实造反,本应牵连甚广……陛下仁慈,只是让秦王殿下不参与朝政而已。” “如今就算是豫王故意陷害,可秦王与岳平川之间的血脉关系,是解不开的,还是应该有所罪责!” 玛德! 你个铁头娃! 满朝文武,以及内阁大臣们,都是无语地看着秦时益。 你特么真不愧是御史台的人,难怪你是左都御史呢,这么头铁!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诸葛青山的话,是故意说给陛下听,说给群臣听……只是给陛下一个台阶,让他收回成命。 原本陛下对秦王,就很喜欢,如今有机会赦免他,自然会抓住机会。 满朝谁不是人精? “你……”诸葛青山瞪了秦时益一眼,他没想到这货如此油盐不进。 “臣附议……”就在秦时益说完后,居然有人出班,觉得他说得对。 秦王一脉的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魏王的人在附和。 “臣也赞同,血脉无法割舍,怎么不罪?” “臣附议……” 当即,大片朝臣,居然迎风倒。 仔细一看,都是齐王与魏王一脉的人。 第五十八章 秦王又站起来了 朝堂上,皇帝脸黑如炭。 本来是顺着台阶,就下去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多人反对。 而反对的人,都恰好是秦王的政敌。 是巧合吗? 不,是默契。 这样的默契,让皇帝忌惮,因为这些人眼中,立场已经高过了是非。 这是皇帝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萧平硅正要说话,却看见诸葛青山对自己摆了摆手,他便沉默。 诸葛青山看向秦时益,又瞥了喧闹的众人一眼,群臣立刻闭嘴,不敢多言。 老首辅的威严,还是在的。 毕竟他是首辅,任何政令与方针,都需要内阁执行,所以各方都不招惹他。 一旦己方的规划,被内阁掐住,那就不好玩儿了。 “诸位大人,这是要主持正义,还是在结党抗法?”诸葛青山冷冷质问。 这话,皇帝若是问,就显得有私心。 可首辅问,就义正言辞,公道自在人心。 “……”群臣默然,他们都不敢,在诸葛青山面前,说自己毫无私心。 因为这位老大人,才是真的毫无私心,全心为国,从不结党。 “诸葛大人,我等不过是坚持法理罢了!”秦时益也丝毫不怵,他是御史,内阁也管不了。 甚至一时兴起,他敢骂皇帝,内阁首辅还真震慑不了他。 诸葛青山拱手,笑了笑:“秦大人,你抓住法理不放,是真的坚持正义,还是因为不喜欢秦王殿下参政?” “呵呵,首辅大人此言诛心,下官可不敢上当……下官乃是左都御史,朝廷内外任何有失之处,都可说得!” 秦时益嘴硬得很,但他确实没说错。 御史权利很小,只能打小报告。 但是同时,御史的权力又很大,可以随时随地打任何人的小报告,不需要证据! 不论是百官行差踏错,还是皇帝言行有失,御史都可以合法谏言。 这也是御史台存在的价值,许多官官相护的案子,都是靠御史台头铁,才能上报严查的,他们的功绩不可说不重。 “秦大人恪尽职守,值得嘉奖,但本阁以为,也不可迂腐。”诸葛青山淡淡道。 迂腐? 秦时益与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你一个五十岁的,说我这个三十几岁的人迂腐? 是不是反了? 诸葛青山继续道:“岳平川一案,如今已经清楚明了,那叛逆萧落叶的目的是为了扳倒秦王殿下……秦大人你顺着叛逆的心思想法,坚决拥护,难道你也想扳倒秦王殿下?” 龙椅上,皇帝眉头一挑,微微一笑。 “诸葛大人,此言过于诛心!”秦时益大惊失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御史可以随便喷,但不可以结党,而拥戴叛逆的决策更是作死。 这一句话扣两个帽子! 诸葛青山笑了笑,缓和道:“秦大人细想,叛逆想要扳倒秦王殿下,我们自然要逆着叛逆的想法,否则岂不是让叛逆得逞?” “这……” “秦大人,你觉得本阁,说得可有道理?”诸葛青山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与本阁斗,你秦时益还差点儿火候。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迂腐了……”秦时益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诸葛青山一眼,然后退回御史台官员之中。 “哈哈哈……不愧是老首辅啊,秦大人第一次哑口无言。”肖朝国当朝大笑,很是没有礼数。 但皇帝却不斥责,因为他就想这么笑,但要注意仪表。 肖朝国替他笑一笑,也是好的。 朝臣们也想笑,但不敢这么大声,也不想得罪秦时益。 毕竟这个喷子百无禁忌,谁都敢喷,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时益一脸不爽,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觉得这次吵架没有发挥好,下次再找场子! 诸葛青山朝皇帝面下,道:“陛下,臣再请赦免秦王殿下,以免让叛逆之心得逞。” “臣等附议……”群臣附议,没人敢唱反调了。 否则诸葛青山反手,给你戴个拥护叛逆的帽子,只怕神仙难救。 “既然如此,那朕只好顺应群臣之意了……”萧平硅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像还有点儿勉强似的。 …… “陛下,臣妾谢陛下隆恩!”锦绣宫中,贤妃跪谢皇恩。 时隔半月,这是皇帝第一次驾临锦绣宫,之前要故意冷落贤妃,如今却是不必了。 “起来吧,此前委屈你们母子了,是朕没有明察秋毫。” 贤妃跪着摇头:“陛下爱护之心,臣妾怎能不懂……此次陛下严查豫王,臣妾与辰儿都会明白陛下的心意!” 萧平硅愠色:“胡说!朕严查豫王,是为了昭彰法理,是为了秦州死伤的军民,怎会为了你母子二人!” “是是是……是臣妾想多了……”贤妃抿嘴,差点没忍住嗤笑出来。 说着,贤妃才起身来,伺候萧平硅宽衣。 “秦王那边,朕不好去,你得空将他叫进宫来,替朕安抚他一下。”萧平硅嘱咐道。 贤妃笑道:“辰儿聪慧孝顺,自然明白陛下爱护之意,哪里需要臣妾安抚。” “这倒也是……”萧平硅笑了笑,转身一手托起贤妃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陛下……” …… 秦王府。 “殿下,接旨吧?”王丰笑呵呵地说道,心中庆幸,这段日子自己没有为难过秦王。 “哦……儿臣谢父皇恩典!” 秦王反应过来,连忙捧过圣旨,脸色还有些惊喜。 事情发展得太快,消息还没传入王府,所以秦王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赦免自己。 难道不担心宗亲与朝臣,有意见? 王丰见秦王不解,便小声道:“殿下,岳平川一案已经明白,是豫王幕后主导,故意牵涉殿下……诸葛大人当庭为殿下平反,陛下不过顺着台阶下而已。” “豫王,竟然是他……” “是是是,父皇爱护之心,本王怎能不知……多谢公公提点。” 说着,送出一个钱袋。 这次没有被挡回,王丰顺手收了,满意地笑了笑。 这算不得贿赂,是规矩,传旨太监只要传的是喜讯,一概都要打赏的。 “若是殿下不怪,老奴再多嘴两句……” “请公公提点!”秦王认真地拱手。 王丰轻语:“陛下近来多事烦扰,殿下要辛苦些,多为陛下分忧。” “公公的意思是,要多做实事,少些利益相争?”秦王眼前一亮。 若是以往,陷入党争中的秦王,不会多在意这句话。 可是现在不同,在经历过人情冷暖,意识到朝堂之上不过利益勾连,根本没有半分情谊的真相后……秦王的格局已经大了些。 “殿下聪慧,老奴告辞……”王丰走了,他今日说得够多了。 秦王亲自送出府门,才折返了回来,面色激动。 “父皇……”秦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皇子可选的情况下,父皇会赦免自己。 虽然只是不可参与朝政,但对皇子而言,这就是失去了所有前途。 这道圣旨,只怕有暗示自己要多努力,好被重用的意思。 父皇还是喜欢我的……想到这里,秦王便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随后,秦王又立即想到什么,眯起眼冷笑:“叶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呵呵,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起复了吧!” …… 今日早朝的事情,传到方家庄,方觉丝毫没有意外。 “方觉,这件事情很突然,陛下好像故意要重新扶起秦王。”叶红衣道。 “那是当然,诸葛青山这老狐狸,一个眼神就能看懂人心,陛下的想法他自然知道,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方觉点了点头:“这下有意思了,秦王重新崛起,甚至可能更得宠爱了。” “毕竟豫王怎么也找不到秦王的弱点,才会故意用岳平川造反来扳倒他,这反而说明秦王为人谨慎忠厚,陛下自然喜欢。”叶红衣也会抓重点。 “正是如此……嘿嘿……” 方觉忽然嘿嘿一笑:“只怕有人又要后悔了。” 叶红衣微整,旋即立刻想到是谁,苦笑:“世事无常,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第五十九章 叶玲儿又后悔了 “哐当!” 前朝的纹锦花瓶,摔在屏风上,弹落下来碎成一地渣滓。 正如叶玲儿,那破碎的心情。 皇帝的圣旨,是早上发的,叶玲儿是中午疯的,以至于午饭都没吃。 丫鬟小翠一脸无辜又不解,她站在门口,慌张不已。 她不明白。 自己兴高采烈地,来告诉小姐,秦王殿下又起复了的消息,为何没能让小姐开心。 而是让她像是发疯了一般,杂碎了满屋子的珍贵器物,那每一件都够买十个自己这样的丫鬟。 “啊!” 叶玲儿在屋子里,声嘶力竭地喊,咬牙切齿。 她苦心孤诣,先是攀附秦王,又借故斩断了与秦王的联系……可是谁曾想到,被禁止参与朝政的秦王,居然被皇帝赦免,并且看起来好像更加倚重了。 宫里那边传信,贤妃那边好像也得到了不少赏赐,算是陛下对贤妃这些日子受委屈的补偿。 这一切都意味着,秦王真的站起来了,哪怕他亲娘舅造反了,他还是站起来了! 这很不合理,不合法,但是就是现实。 叶玲儿没想到,所以她也没忍住自己的失态。 动静太大,整个叶府的人,都缓缓走了过来,听见动静都觉得唏嘘不已。 “玲儿……”大娘子无奈,她也很后悔,当初力拆这桩婚事。 若是自己的女儿,陪着秦王渡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这半个多月,只怕现在已经一飞冲天。 可是叶家,却在秦王最失意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先不说秦王的报复,就是叶家众人的懊悔,已经足以让他们想死。 “陛下,玩儿得一手好计策啊。”叶老国公苦笑,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当初皇帝要泄密给自己了。 看起来,是让叶家及时与秦王脱开干系,不被牵连。 但实则只怕是,想要考察叶家之人,是否能帮助秦王渡过难关……可是叶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斩断与秦王的关系,只怕陛下对我很失望吧…… “爹,我问过玲儿,她并未与秦王说透,只是说家族阻挠……若是此刻我们支持,她也有理由与秦王重新在一起……”叶珙眼珠子一转,觉得这个机会要把握住。 叶国公摇头:“你以为秦王是傻的,还是陛下是傻的?” 不论叶家与叶玲儿,阻断这场婚事的理由是什么,事实就是叶家不值得信赖,做的全是趋吉避凶的事情。 一天天勾心斗角的人,会连这都看不懂的话,那也不配混到今日这个地位了。 叶玲儿这般懊恼,便是知道秦王不可能接受自己,就算是……只怕也无法成为正妃了……可若是个侧妃,她又实在不甘心。 此刻她后悔自己,这些日子与秦王断了联系,哪怕偶尔让丫鬟传一封书信,秦王也会相信自己真倾心于他的。 “玲儿都比你聪明,一天天利令智昏。”叶国公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他已经不需要人扶着,身体早就恢复。 留下叶珙与大娘子,面面相觑,后悔到跺脚。 …… 秦王府,门槛被踩塌了。 只是如今的秦王,却没心思接待这些络绎不绝的宾客。 他看着那些捧着礼物,笑得咧嘴的人,只觉得有些恶心。 之前自己受岳平川牵连时,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来问候,甚至如避蛇蝎。 这半个月,是秦王人生中,最艰难的半个月。 因为他经历人生大起大落。 从得宠的亲王,到一无所有的闲王;从郎情妾意,到大难临头各自飞…… 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等着有人被封太子,自己就去秦州做自己的逍遥王爷,一生混吃等死被监视…… 没想到,却迎来了又一个反转,豫王! 那个完全不起眼的小老弟,居然是个如此狠辣的老硬币,让所有人意外,秦王也觉得很离谱。 他甚至脑补,是皇帝杜撰了豫王的事情,给自己脱罪。 但想到父皇一生光明磊落,秦王觉得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殿下……”秦王的随从,一脸兴奋地刨过来,“马车准备好了!” 秦王点了点头,看了看这一脸激动的护卫。 只有他们,不曾背弃过本王…… 于是,他眼神温和了许多,道:“走吧,与本王一同去。” “殿下去何处?”护卫笑问。 如今秦王府的人,可是心气高了起来,之前的打压,算是磨砺了一些锋芒。 “去方家庄,拜访方先生。” “那个天下奇才?”护卫眼前一亮。 “是……奇才啊!”秦王暗暗一笑,不得不佩服啊。 …… 方家庄。 过午后,秦王的马车,在主宅门前停下。 秦王来了,典一护卫在侧,秦王也是个军中高手。 等到方觉见到秦王,在客殿摆好了茶水糕点,要迎接这位王爷驾临时……却没想到,秦王见面便是一拜。 五体投地的拜。 “殿下这是?”方觉有点诧异。 秦王正色:“萧辰拜见老师!” 说着,不由分说,便连磕了三个头,还借花献佛地将方觉的茶,当作拜师茶端起来给方觉。 方觉哂笑:“殿下想做太子,也不必这么急切……并非拜了我,就会是陛下的太子了。” 外间早有传言,陛下先选少师,意思就是谁是方觉的弟子,谁就会是太子。 但这种传言,有点荒谬,除非是皇帝给方觉指定一个皇子做弟子,那才算。 谁想到,秦王似乎当真了,想来方觉这儿先占个位子。 “先生,我是认真的,并非只为图太子之位,实乃是对先生的佩服与感激!”秦王认真地捧着茶,哪怕有些烫手,也咬牙忍着。 方觉也不托大,赶紧接过来,顺手将秦王扶起。 秦王认真道:“老师请喝茶!” “先不急。” 方觉将茶放在一旁,坐下道:“殿下说得坦诚,但是在下很疑惑,殿下对我的感激从何而来?” 秦王盘腿坐下,正襟危坐。 道:“先生与叶家的恩怨,我自知晓,听闻岳平川的案子,是帝尊阁给了悬剑司消息才得以事发。” “哦?”方觉也不奇怪,秦王会知晓这些。 帝尊阁做事情,也不喜欢遮掩,只要有人问,就会给答案。 想必是有人去问了。 “我让老阁主替我查了一下,岳平川的事情算是与我有关,不过……殿下难道不该怪罪我,怎会感激我呢?”方觉质问道。 秦王摇头:“这段日子,我从高处跌落,看清楚了这世间与朝堂……以前过于蝇营狗苟,心中毫无真正的报复,先生此举实在是高!” “先生是想利用此事,让我看清楚这些,从党争之中及时抽身,真正做好一个储君的样子是吧?” 嗯? 你踏马脑补了啥? 秦王自言自语: “这些日子被半禁足,我在宫中府中都有时间思考,我想了许多,想到先生为我做的事情……实在是惭愧!” 我特么为你做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方觉嘴角微微一咧。 秦王又道:“岳平川在秦州谋逆的事情,最早消息是由叶红衣传入宫中,同时也是她告之了叶家……而叶红衣得知消息,应该是先生告之的?” “是。”方觉大方承认,神情淡然。 可他这样,越发让秦王觉得,是高深莫测,自信在胸。 秦王道:“先生知我与叶家的叶玲儿即将成婚,为了让我看清叶家,看清叶玲儿,便让叶红衣故意告知消息于叶家,让他们毫不犹豫断绝了与我的联系……” 我那是看在叶红衣的面下,可没想过为你筛选绿茶! 秦王还在回忆,他这段时间,已经想通很多事情。 人一旦不谈感情,脑子会好用百倍。 叶玲儿若是真喜欢自己,就算断了婚事,也应该私下保持联系才对。 可是没有,可见叶玲儿所言,不过是托辞。 “还有吗?”方觉笑了笑,故作神秘。 其实是想知道,秦王到底还脑补了些什么。 秦王点点头,脸色有些得意,方觉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猜对了。 先生果然都是为了我! 第六十章 脑洞大开的秦王拜师 “听闻先生,在前日去过一趟西山?”秦王面色笑恬。 这个表情,有点儿不该出现在一个男子脸上。 方觉:“我不曾遮掩行踪,你自然也会知道。” 去西山,看风景是假,看羽林军是真。 不论是谁,此刻都不会觉得,方觉与田德益事发的事情无关。 尤其是秦王。 “先生去西山,应该是去试探那田德益?” “听闻先生遇袭,却全身而退,可见先生早有准备。” 典一道:“有我在,少爷自然无事。” 秦王点头,也不恼他插花:“有典先生在,老师在哪儿都安全。” 那是! 典一傲娇地点头。 方觉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要去试探田德益呢?” “自然是先生抓到了林湖,从他口中得知田德益参与此事,想去看看他是否会刺杀自己……若是,那田德益肯定就参与了。” 妈耶,你还脑补了什么。 但你居然猜对了。 虽然顺序不对。 “你居然可以猜测,我抓到了林湖。”方觉唏嘘了一下,这个秦王脑子这么好用? 虽然过程有点偏,但结果是对的。 “因为林湖失踪了,他就算会潜行,也无法潜出京城,进出关卡没人见过他进来……说明他出去过,那日先生也出去,想必林湖刺杀让先生反制了。” “你怎会想到这个?”方觉实在不解,自己没露什么破绽吧? 秦王却自信地道:“原因很简单,林湖排在高手榜第六,典先生在第四,整个京城……” “莫渊要保护父皇,不得随意离开;肖首座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他没时间……整个京城,能制服林湖的人只有先生身旁的典一先生!” 卧槽! 方觉嘴角一抽。 典一居然点了点头,当仁不让。 可不嘛,京城里除了我典一,谁还干得过林湖? 人家猜到合情合理啊? 方觉捂住额头,抻了抻眉毛,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高手榜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 秦王提醒了自己,林湖一失踪,全京城里嫌疑最大的就是典一! 原本就不好解释,何况真是典一干的呢。 “真是典先生做的?!”秦王见状,也才确定了,自己没脑补错。 其实他也是从这一点,才开始怀疑方觉,是幕后的操盘手的。 “啊,你不知道啊?”典一愣了,没想到自己被诈骗了。 “之前只是猜测……嘶,典先生,老师……二位真是用心良苦啊!”秦王有些感动到眼眶晶莹。 秦王又道出自己脑补的:“之前林湖在秦州,与岳平川见面后逃离,天下人都知道林湖参与了此案。” “先生捉拿林湖后,定然是拷问出了真相,于是才试探田德益,让他露出尾巴。” “从而也确定了,林湖供出的其他人,想必也是真的……比如那豫王,是岳平川一案的幕后真凶!” 方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这个王爷的脑洞。 他…… 他怎么能这么敢想? 关键是,还都猜对了。 “先生肯定是去找过豫王……知道了林湖留下的证据后,故意让豫王被查,从而让我被岳平川牵连的事情昭雪……先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磨砺我,都是为了让我重新站起来!” 秦王激动到跪下,哭道:“先生为我良多,萧辰有愧先生厚爱,请受我一拜!” 说这又是一顿磕头。 方觉没阻止。 他有点混乱,但很快恢复理智。 这个比又猜对了…… 自己让豫王东窗事发,除了给秦州军民一个交代外,就是想给皇帝一个机会,一个赦免秦王的机会。 但并不是对秦王,有太大的期许……而是觉得这样可以恶心叶家,可以让叶玲儿肠子悔青。 “你的意思是,豫王是我干掉的?” 方觉立刻否认:“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秦王却满不在乎道:“先生何必遮掩,那豫王的尸体仵作验过,还请了太医局的人,也没查出死因……” “满京城里,除了先生您这位天下第一名医,还有谁可以做到下这种奇毒?” 秦王满脸都是,你别否认,我不会信……的表情。 典一看过来,有些慌。 少爷,咱们好像暴露了,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秦王,眯了眼。 意思是,要不要做掉这小子? 方觉连忙摇头,示意典一不要乱来,对秦王道:“你说的这些,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还是很多人都这么想?” 秦王道: “林湖出事,京城第一个怀疑典一,也就是怀疑先生您。” “您去过西山,被田德益刺杀,田德益又参与了豫王案……” “豫王死于奇毒,太医局都查不出来,说那样的毒除了帝尊阁,没有任何人可能制作出来……” 方觉无力地仰头。 秦王正色:“老师,这谁也不是傻子,它哪儿哪儿都对得上……” “少爷……”典一有点稳不住了。 方觉无奈地挤了挤眼角,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跑路了。 “陛下……怎么说?” 既然秦王都脑补到这程度,皇帝不可能是个傻子,京城中局外的聪明人一大堆,也不都是傻子。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想,但方觉可是天下第一奇才。 这是个buff,但在别人眼中,会将方觉想得过于聪明……也就是让他背锅。 可是这些方觉真的做了,这就有点儿被抓住把柄的感觉。 方觉需要知道皇帝的想法,否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犯了忌讳。 豫王可是一个皇子,自己干掉一个皇子,这怎么都不是可以轻易略过的事情。 “父皇什么也没说,我进宫去谢恩的时候,他特意提到了先生,让我跟您多学学。” “还说您,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帝尊阁所言不虚。” “……”方觉知道,这口锅甩不掉了。 不过现在禁军与悬剑司没来捉拿,便说明皇帝并不在意,自己所做的事情。 怎么会呢? “我可是干掉了豫王,皇上不觉得我胆大包天吗?”方觉试探道。 秦王笑了笑: “先生觉得,父皇不知道豫王不是自己亲生的?” “啥?”典一震惊。 方觉稳住了,心中骇然,他也还真不太知道这个。 秦王道:“先生既然敢对豫王下手,自然是知道的,其实父皇早就知晓此事……在宫中,这不是什么秘密。” 随后,秦王道出一则隐秘。 当年皇帝微服私访,在民间留下过血脉,与他有过欢喜的女子,却并未照料好孩子……真正的豫王,早就死了,萧落叶是那女人后来捡来扶养的。 那女人也是聪明的,虽然不知道皇帝身份,但也猜测他尊贵,想要将孩子拿在手中当作未来自己富贵的筹码。 皇帝认了萧落叶之后,才查到这个真相。 他没有公布事实,因为已经认了,再否认就好像他被绿了一样,不能背这个锅。 不过萧落叶的母亲,那个妄图攀附富贵,以为自己可以做妃子……却因此被皇帝暗中处理掉了。 这也是萧落叶幼年丧母的原因。 也是萧落叶不被皇帝重视的原因,因为根本不是亲生的。 “还有这样的隐情啊……”典一愕然。 “您不知?”秦王诧异。 方觉咳道:“毕竟事关陛下声誉,我不曾对他说过。” “原来如此……”秦王没有察觉异常。 第六十一章 哪儿都能对上,谁也不傻 “少爷真是厉害啊!” 典一回过神来,顺着秦王的思路,想了过明白。 他一直以为,少爷干那些事情,纯粹是为了针对叶家,现在看起来是自己格局太低了呀! “呵呵……”方觉暗暗无语,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却能导致这样的结局。 整个过程,自己做的事情,在秦王与皇帝眼中,好像都是为了磨砺秦王,让他看清身边的人和事情。 这就给皇帝与秦王,都示好了。 而豫王,是整个过程中,方觉唯一一个贸然之举。 可谁想到,豫王早就不是本主,皇帝对其死活根本不在意……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方觉用来,做秦王再度崛起的垫脚石。 “这么说,是陛下让你来拜师的?”方觉知道,此时的皇帝,想必也明白了“一切”。 不愧是父子俩,脑补的都一样。 秦王点头:“父皇没有明说,但他是这个意思。” 此时的萧辰,自以为自己看出了一切真相,自然就认为方先生向着自己。 不论是方觉展现的计谋,还是格局,以及对自己的教育提点方式……都让人觉得,他真的是一个高人! 所以秦王也是心甘情愿。 “看来陛下是打算,让殿下做太子了。”方觉也点了点头。 “老师请喝茶!” 秦王再端起那碗茶。 方觉皱眉:“有些草率了……你贵为亲王,应该大张旗鼓地拜师才对。” 秦王摇头:“不过是排场,告诉别人我被预订为太子……这没什么可公告天下的。” 经此一事,方觉发现秦王似乎真的变了。 他更成熟了,不相信爱情了,整个人好像都升华了许多。 “也罢……” 方觉接过茶,喝了一口:“你这个弟子,我收下了。” “弟子拜见老师!”秦王郑重地,再拜了一下。 方觉这次理所应当地受用了。 因为秦王,原本也在方觉的考虑之中,这次皇帝顺坡下驴赦免秦王,也让他重新有了机会。 那方觉也不会放过。 “弟子会常来方家庄,聆听老师的教诲!”秦王被扶起来时,十分尊敬地说道。 对于聪明人,与身份很高的人,他们一般不会佩服谁。可一旦有一个人,让他们信服,就会给予你难以想象的信任。 此时,在秦王眼中,方觉是他的伯乐,是他的恩人,也是一个坚定选择了他的人。 君投我于木桃,我报之以琼瑶! 这个老师,必须要拜下,不仅是感激,也有想借力的意思。 做这个弟子,对秦王来说,好处是真的大。 首先,会让人觉得,秦王被陛下钦定为太子的有力人选了。 其次,秦王会得到天下奇才的助力,甚至会得到帝尊阁的青睐。 对于一个争储之中的皇子而言,这是极大的助力! …… 秦王走了,陆续派人送来许多拜师礼。 虽然过程不需要大张旗鼓,但是束脩不能少。 所为束脩,便是六礼: 芹菜。 莲子。 红豆。 枣子。 桂圆。 干瘦肉条,或是腊肉。 “什么?秦王拜方觉为师了?” “这小子反应这么快?” “看来那个传言不是胡诌,父皇真有此意!” 秦王拜师的消息,很快传去各方,方觉收下这个弟子,各方都震动。 尤其是各位皇子。 之前皇帝封少师,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是方觉贡献出了高产粮种。 便有人觉得,这个少师是个虚衔,没必要在意,陛下也只是客气一下。 没想到,当真有皇子去拜师了,并且方觉还收了,这就值得玩味了! “糟了,我迟了一步!”魏王得知消息,懊恼不已,他门下本来有幕僚,早就建议他去拜方觉为师。 可是魏王清高自持,觉得这样是蹭热度,告诉天下人自己想做太子。 这太急功近利了。 齐王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两人都没动。 可是他们想不到,秦王站起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师! 而坊间不但没有什么,说他急功近利的话,反而是夸他聪明,以及认为陛下真是先选少师再选太子。 这波落后,可落后太多,最关键的是皇帝的想法他们没猜到。 如此简单,不,是过于简单,让他们想多了。 “不能让那秦王专美于前!” 于是,齐王与魏王不约而同地,都在晚饭前准备了束脩六礼,奔赴方家庄。 却被典一挡在门外。 “两位殿下请回吧。” “典先生,我二人诚心拜师,还望通告一二。” “请回,我家少爷说了,他收弟子看缘分与悟性……” 两人愕然。 这是在说我俩差点儿悟性吗? 难道父皇已经定了? …… “秦王这下要高兴死了。”叶红衣笑道。 她时常往返于方家庄,如今早已习惯,日日来蹭饭。 方觉今日给她蒸了红糖蛋。 “秦王聪明,但希望不要太自作聪明。” “陛下从没表态,说过谁做我的弟子,就会是未来的太子……他不过是在试探,也在考察秦王,顺便也想看我的动静。” 对于皇帝,方觉不敢小看了,这是个太聪明的主儿。 “说得也是,不过你若是可以真的成为太子的老师……将来等太子登基,你就是帝师!” 叶红衣与有荣焉。 “看你多会挑,一下就挑了个潜力股。”方觉打趣道。 叶红衣点头:“那是……” 忽然,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问道: “豫王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件事情,叶红衣是听师父提起,她知道师父是想让自己来试探,看看方觉会不会承认。 当然,不管方觉承不承认,这口锅他都得背。 “你又是怎么猜到了我?”方觉也不解释,笑着反问。 叶红衣瞪眼,明白了答案,伸出三根手指: “豫王与田德益都暴露,说明是林湖出事了,而林湖……整个京城,能对付他的好像只有三个人……” 方觉深吸了口气,剩下的也不需要她多说了。 这京城可真特么可怕,遍地都是聪明人! 秦王只是反应快,其他人也不傻,很快已经有人明白了一些事情。 而秦王的反应,也验证了其他人的猜想,认为方觉做这些都是为了秦王。 不过他们还不明白,此事是方觉所为,还是皇帝授意。 至于萧落叶……大家都忘记了他,因为他原本在京城就没多少人记得。 “真是你啊……方觉,你太厉害啦!”叶红衣眼冒金光,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宝。 以叶红衣的武功,她早就不做希望,能找到一个武学上胜过自己的夫君。 可是以叶红衣的傲气,也不会愿意下嫁,所以她希望自己能找一个智商压制自己的夫君。 也因此,才会看上方觉,只有在方觉这里,她才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这一些事情做下来,秦王只怕对你死心塌地了。”叶红衣啧啧称奇。 一个男人一生之中,最尊敬的人除了至亲,只剩两个人。 一个是救命恩人,另一个是人生导师。 而方觉,算是占全了! 对于皇子而言,前途就是性命。 “天意如此吧……”方觉摇头哂笑,他随意做的事情,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也是超出预料的。 不过好像这样也好,至少在皇帝那里,自己更重要了。 “对了,田德益判了凌迟,明日行刑……你要不要观刑,我可以弄到前排的位子。”叶红衣说道。 凌迟很少见,所以很多人围观,官府为了治安,会在刑场安排观刑的位置。 甚至有过卖票的场次。 一般人还不能近距离看,只能在最外围,叶红衣作为悬剑司的掌剑使,可以搞到前排票。 “一人凌迟,是为了震慑天下,不是让人觉得有趣热闹……我不想去。”方觉否了,他终究不是一个麻木残忍的人。 “那我也不去了。”叶红衣嘿嘿一笑,装作一个乖娃娃的模样。 方觉点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问道: “田德益一死,西山羽林军统领之职,现在归谁了?” “不知道,照例会甄选一个副统领……但这次田德益涉嫌谋逆,他手下的人都会换,应该会从其他军中派一个副统领级的武官……” 其他军中? 方觉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羽林军新统领林北 “禁军副统领林北?” 御书房里,萧平硅手持奏折,略有些思索。 奏章上,落款是——儿臣秦王萧辰。 今日早朝,皇帝宣布要甄选新的羽林军统领一职,让各方建议人选。 秦王的奏章上,便推举了禁军副统领林北。 其中陈述了,种种理由,十分合理,但皇帝知道秦王为何推荐此人。 “陛下,林北此人曾与岳平川有些交情……”兵部尚书夏嵩提醒道。 “岳平川一案,处置得当,已经结束,夏大人此言何意?”诸葛青山淡淡道。 羽林军统领,掌管六万羽林军,拱卫京师,这不是一个随意可以决定的角色。 因此皇帝叫了内阁,以及兵部,同来议事。 建议人选太多,甚至有人提了田德益的副将,那个叫沈靖之的。 皇帝也需要分析每个人,不只是喜欢谁,就能换上谁。 要各部配合,就要说服各方,最起码要得到内阁与兵部的支持,否则事情就会多很多麻烦出来。 “首辅大人,下官的意思是,林北此人不太适合。”夏嵩淡然道。 萧平硅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嵩一眼。 这条老咸鱼,老马屁精,一向是不太在意这些的,怎么今日有点儿针对林北? 之前提议的人,夏嵩都只说优点好话,好像谁都可以……到了林北,怎么就不适合? 夏嵩镇静自若:“禁军副统领,若是换去羽林军……万一联合……” 皇帝点头,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 金陵城中,有八万禁军,尽在莫渊的掌控之中,而莫渊的权力林北又占多少? 若是林北调任羽林军统领,与禁军中的旧部联合,架空莫渊甚至密谋合力……京城就没有谁能挡住他们了。 诸葛青山淡淡道:“夏大人担心的事情,老夫也想过……也很好处理。” “让那林北带着自己的旧部,接任羽林军空缺的职位……一来可以替补因田德益被革职的人,二来可以防止林北串联禁军旧部。” “三来,可以在禁军的关键位置上,放些更信任合适的人……” 诸葛青山说完,便道:“陛下,内阁以为秦王殿下的建议很好,林北将军很适合。” “嗯……”萧平硅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老首辅啊,一下子就说中了朕的心事。 “首辅老辣,下官不如也。”夏嵩不得不服,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暗暗苦笑,自己居然忘记了这茬儿…… 禁军,那可是陛下的禁脔,也是陛下最需要掌控的力量! 莫渊……说白了是个糙汉,一个武夫,但贵在忠心耿耿。 而林北,有点聪明,又结交了秦王,这次之后再放在禁军之中,陛下会担忧的。 皇帝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禁军之中,出现任何结交皇子的人。 林北必须走,但他没犯错,皇帝不能随便贬谪,否则会寒武官的心。 而田德益的空缺,最适合林北,他资历与能力都够,且正好让他带走自己的心腹,全部晋升。 但皇帝其实想要的是第三点。 他要整饬禁军,重新培植亲信,安插自己最信任的人手! 有了豫王与田德益的前车之鉴,皇帝绝对会整顿禁军,只是找不到机会,总不能随便换人搞得人心惶惶。 而让林北带人走,安抚了军方人心,又可以让皇帝加深对禁军的掌控。 这才是最关键的! 当然了,其中细枝末节的一些原因,就不必深究了。 比如陛下爱护秦王,为了给亲儿子示好,也补偿这段时间对他的冷落,将他看好的林北升迁一下…… 至于担忧? 有禁军与黑龙骑在,羽林军算个屁威胁。 “首辅言之有理,朕以为林北可以考虑……再议一下其他人选吧。”萧平硅笑着道。 夏嵩暗啐,您心里都定了,还议什么。 于是接下来,内阁与兵部的人,都开始化水。 “此人……” “陛下,这个人不行,他爱喝酒,误事啊!” “那这个人呢?” “万万不可,陛下,传闻此人好色贪财,绝不可放在这样关键的位置上!”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们还真是难伺候,那还议论什么?”皇帝发飙,拍桌子骂道,“那就林北好了,除了他你们谁都不满意,真是……” …… 翌日,朝会上议论了此事,各方都很默契地,配合皇帝演了一场欲拒还迎。 “那就林北吧,唉,真是……军中无人了吗?” 皇帝一边吐槽,一边让内阁拟旨。 这次程序走得很快,毕竟军中无小事,旨意在午后就颁发,直接去了禁军副统领副。 林北接到旨意,激动到不行。 “谢陛下隆恩!” 在禁军,他林北是副统领,但副统领有两个。 能掌握的权力,是有限的。 而去羽林军做统领,虽然只有六万人,但这六万人都是他说了算。 还从副将扶正,品级提了一级,如今是正三品武官了。 林北激动,但也没有忘记规矩,让人打赏了宣旨太监,而后让人准备车马。 “将军,去哪儿?”心腹也激动,因为听到旨意上说,让林北带上所有旧部去替田德益的坑。 这意味着,可以升迁的人太多了。 “去秦王府。” “啊?” “将军,这不好吧,您现在是羽林军统领,与皇子结交……陛下会恼怒的。” 林北哂笑:“你以为,是谁推荐我上位的?” …… 秦王府外,林北没想到,自己吃了闭门羹。 秦王的护卫出来,拱手道:“将军请回吧。” “殿下不见我?”林北诧异,他觉得秦王不只是报恩,也有结交自己的意思。 却有些意外了。 护卫正色,道:“林将军,殿下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推举您并非全为了还人情,或是结交一个独掌兵权的武将……他只是觉得将军有能力,也有报国志向,才会上书举荐。” “可是殿下此恩,林北不能不记在心中!” 林北躬身一拜,才拿回自己的拜帖,上马离去。 护卫回府。 秦王对自己的亲卫笑道:“是不是很诧异,本王为何举荐了林北,又不结交他?” “殿下做得对,结交实权武将,乃取祸之道。”护卫说道。 没有任何皇帝,可以允许自己的皇子,与军方交往过密。 尤其是京城周边的军队武官。 “你说得对……有陛下、诸葛首辅以及方先生在,这天下没有人能成功谋反……既然如此,何必蝇营狗苟,不如正大光明一些反倒不失豪气!” 岳平川与豫王的事情,给了秦王许多启发。 比如,当朝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可以谋逆篡位。 想要那个位置,只能自己去争,且是光明正大去争。 “殿下所言甚是……” “准备车马,去方家庄。” “殿下去请安吗?”护卫笑道,作为弟子,每日去给老师请安,这是正礼。 秦王点头,道:“是请安,也是去上课,老师说今日起要教授我一些知识……” “殿下如此博学,国子监的老师都教不了,方先生……想必更博学……” 护卫眼疾嘴快,立刻改了话语。 第六十三章 祭出地球仪 方家庄。 近日,方觉将一处厢房改造了一下,就变成了一间教室。 秦王进来时,看着那布局与国子监完全不同,四周通透敞亮的教室,顿感好奇。 等待了片刻,随着外间一阵铃声,方觉抱着“教案”与课本走了进来。 “老师。” 秦王很知礼,站起来躬身拜谒。 方觉摆了摆手:“坐下吧。” “那我们就上课。” “上课……老师,只我们两人?”秦王望了望,这偌大的教室,感到有些空旷。 在国子监,皇子也是混编在一个班的,没有谁是真正一对一。 “以后或许会有其他人,但是今日只你一人。” 方觉说完,对门外招了招手,而后秦王就看见典一抱了个球进来。 秦王看了觉得奇怪,那球有个底座,中间被掏空了,由一根木条穿着,似乎可以旋转。 这啥啊这是,没见过啊? 老师不愧是帝尊阁的人,教学器材都这么别具一格! “现在上课,我教你的第一课,是认识这个世界。” “啊?”秦王意外,心想以自己的阅历,哪里需要别人教这个。 皇家藏书阁里,什么没有? 对这个世界,秦王觉得自己很了解,不需要上这一课了。 但老师就是老师,不能轻易质疑,就当复习一下吧……秦王心想着。 见秦王这表情,方觉就知道他有点儿不服,于是微微一笑,走下讲台将自己整编过的书册递给他。 “世界地理简介……老师,这是教材吗?”秦王觉得新奇,随意翻了翻,发现还有图案与注解。 就是比较白话,好像比古言少了点儿韵味儿。 方觉点了点头,走回讲台上,道:“翻开书,到第三页。” 第一页是前言,第二页是目录。 秦王正襟危坐,翻到第三页,一下子就被那硕大的黑体字抓住眼睛。 “第一课,认识世界。” 方觉道:“这就是今日的课程,你先预习一刻钟。” 说着,抽出讲台下的椅子,靠在上头坐着喝起茶来。 时间很快过去。 秦王的神情,却从一开始的划水,变得满目震惊。 “胡言乱语!”秦王实在忍不住,这内容实在是挑战了他的三观。 方觉淡定地望着他:“你这般反应,我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老师,这书是谁人编写,怎能如此胡诌!?”秦王满脸都是抗拒,这与他有生之年学过的知识,很多都是相悖的。 “所以我才说,要让你认识这个世界……你陷于金陵这区区一隅之地,根本不明白这世界有多么巨大。” 方觉道:“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这书中藏着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你却发自内心地抗拒。” “其实,你是在怕,怕我给你的书是对的,而你以及世人漫长岁月以来的认知是错的。” 方觉三言两语,便让秦王冷静了下来。 秦王微微躬身:“老师,弟子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哪怕是质疑先生,秦王还是很有礼数。 见他这模样,方觉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台上这个球,它叫做地球仪。” “它便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位于地球的亚洲一带,算是中原地区……” 地球仪,每个穿越者,必然要祭出的神器,方觉自不会例外。 三年前,方觉还以为这里与地球完全不同,但随着帝尊阁派人出去开拓,寻找高产良种而绘制的粗略地图。 拿回来一对比,方觉发现这个世界的布局,与地球一模一样。 至少亚洲周边,标志性地理坐标,都基本存在,且位置相同。 方觉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他也敢大胆猜测,可能这就是另一个地球,不然不会如此巧合。 而帝尊阁在不断派人远星,送回来的地图,真的越来越吻合地球的地理环境。 所以,方觉才会根据记忆,找到那些高产良种的原产地。 而地球仪,自然也可以用。 只是将亚洲一带改一改,换上七国的地图就是了。 其他细节,暂时不必修缮。 “老师说……我们所住的大地,居然是一个圆球?”秦王张了张嘴,无法呼吸。 方觉正色:“不是圆球,只是近似……更像是个椭圆,也不规则。” “制成圆球,只是为了更直观,让你看得更清楚。” 秦王浑浑噩噩:“我,我知道了……” 他看了看方觉,又看了看书,再看了看地球仪。 三观受到极大的冲击,一时还需要平复心情,才能缓缓接受事实。 “老师……这些是帝尊阁的底蕴吗?”秦王问道。 方觉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若说是自己编写,肯定不能服众,甚至会被认为妖言惑众。 可若是帝尊阁的底蕴知识,那大家会觉得,原来是我自己没见识。 不会怀疑,也不敢怀疑了。 这也是方觉一开始,不敢卖弄的原因,他必须要借力,进入帝尊阁后才敢展示超出时代的见识。 “原来如此,帝尊阁居然一直在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奥秘……我等还以为,大地竟是一片平坦……”秦王苦笑,觉得自己与愚民没有差别了。 接下来,秦王接受了,自己真的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事实。 整堂课,都在质疑与好奇的心情中渡过。 “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是一个类球体,所以我称之为地球。” “地球分做几片大陆,其中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叫做亚洲……” “天下七国,其实也只占了亚洲大部分区域……我们所知晓的世界很小,帝尊阁还在向外拓荒,寻找更广阔的地带。” “也许其他的地方,也生存着许多人,只是我们没有沟通,不曾知晓。” “必须先找到他们,若是被他们先找到,我们就随时处于对方可攻击范围内。” “……” 最后,方觉语重心长地道:“殿下,这世界很大,夏国包括整个七国都太小……你眼界要放开一些,放眼世界……” “要做王者,就别只限于大夏,只限于七国……要做地球的王,才是真的王!” 秦王听着,觉得热血上涌。 “老师!”秦王认真地道,“弟子受教了!” 在来之前,萧辰还以为,比自己还小半岁的方觉,只怕教不了自己什么。 可是这一堂课下来,萧辰意识到自己差得远,偌大一本书只看了两三页,便已经让自己如痴如醉。 甚至,一种名为野心的种子,被萧辰发现种在了自己心中。 他明白,有些话是老师要借自己,说给父皇听的。 但还是震撼,他万万没想到,老师不仅着眼七国,更想要的是整个世界纳入版图……一想到全球都插满大夏国的龙旗,秦王就忍不住地浑身颤抖。 那,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半个时辰后,这堂课结束了。 教室外,传来典一准时敲响的铃声。 “下课。”方觉放下书本,不拖堂。 “老师……”秦王反倒是意犹未尽,“再多讲一课吧?” “下课了……明日再来,从今日起每七日中,你有两日休沐时间,其他几日早朝之后都要来听课。” 方觉说道,既然要教,他就准备好好教。 不过秦王参政,事情也多,每日来听一节课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方觉准备用一系列的课程,来征服这位亲王。 “是,老师,弟子告辞。” 说着,秦王就起身,准备带上门外的护卫走了。 走到门口,秦王忽然折返,将自己的教材带走。 “老师,这个球……地球仪,我能带走吗?”秦王有些期待道。 方觉淡淡道:“拿去给陛下看吧,我再做一个就是了。” “呃……是。”被看穿小心思,秦王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后就抱着讲台上的地球仪跑路了。 “殿下,等等我!” 门外,听到铃声的秦王护卫,准备来接人,却看见自家殿下像是偷了东西一样跑得贼快。 “快走,我拿了一件宝物,待会儿老师反悔了!”秦王喊道。 “殿下,马车在前门。”护卫道。 秦王跑出主宅,上了马车,就对随后赶来的护卫道:“快走,进宫见父皇!” 第六十四章 六个小目标而已 御书房里。 萧平硅看着,摆在御案上的这个浑圆球体,伸手转了转,觉得有趣。 但听了秦王的禀报,以及看了一眼方觉给的教材后,萧平硅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而后秦王听到了,粗重的呼吸。 他看到自己的父皇,脸红脖子粗,已经失态。 “父皇?” “陛下!”王丰大惊,还以为皇帝走火入魔了。 “朕无碍!”萧平硅颤着手,抚摸了一下地球仪,“朕是激动!” “这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帝尊阁早就知道了,为何如今才说出来?” 世人太愚昧了! 当然,这也是皇权故意为之,不敢让民智过于开化。 不过现在看起来,萧平硅意识到,自以为见识广博的上位者们,只怕也被帝尊阁一直愚弄着。 谁才是真正知道,这世界奥秘的人? 或许都只是一知半解,管中窥豹,自以为知全身。 “父皇,儿臣也是震惊,老师所言实在是震撼……” 秦王也还没完全恢复平常心,看到地球仪,就有一种热血上头的感觉。 萧平硅更甚之。 他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以为七国就是天下,没想到天下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下。 七国顿时格局大降,萧平硅立刻着眼天下,他伸手拥抱了一下地球仪,顿时有种在拥抱世界的感觉! “方先生……少师果然博学,帝尊阁说是奇才,还是唯一的奇才……朕看果然没有说错,这样的学识,他早就学到了……” 眼界与格局,这种东西是需要阅历来增长的。 若是以前,萧平硅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收复六国,重新一统天下。 可现在看起来,就算一统了,这天下也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 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心中的抱负一下子变得更大了。 六国? 不过是六个小目标罢了! 萧平硅看了一眼秦王,两眼一对视,父子俩就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野望在爆发式增长。 以往的想法,已经全部被推翻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父子俩甚至觉得自己灵魂都升华了。 那种感觉难以言表。 “少师今日给你上第一堂课,便告诉了你这世间的真正模样,只怕是借你的手告诉朕……他想让朕知道,天下何其大,眼界要放开,心要更宽广……” 秦王惊道:“老师怎敢教父皇……” 他怕自己的皇帝老爹,受不了被人教育。 却不料,萧平硅笑道:“他怎么不敢教朕?从高产粮种,到如今的地球仪,他就是在告诉朕,他的目标很清晰,就是天下……” “不,应该是芸芸众生。” “此人……心比朕更高,他来夏国,只是因为这里更适合他施展抱负……” 这么久了,萧平硅自然已经明白,自己对于其他六国皇帝的优势在哪儿。 秦王愕然:“父皇是说,老师他并不在意权力,一心为了苍生……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从秦王的角度看,他并不会认为,方觉帮助自己是随手为之。 他会怀疑,周围对他好的所有人,不过都是在提前投资罢了。 这是地位与格局决定的。 萧平硅不同,他走到了绝巅,才更能明白。 “方觉若是为了权力富贵,他入京以来不会那样做事。” “叶家欠他的一半家产,还没给呢,他也没有追债过,可见他不在意钱财。” “而朕拿了他的东西,他却不趁机索要官职,可见他不在意品级……这样一个人,如同传说中存在,心中装着的东西与常人不同。” 萧平硅恍然道:“或许,这就是老阁主全力支持他的原因吧。” “来人,去请诸葛首辅来御书房。” “父皇?”秦王有些诧异,“您要将这些告诉诸葛大人?” “首辅的眼界,也需要拓宽。” …… 秦王在方家庄,上了第一堂课。 随后,便是整个京城,都在等待,等待什么? 国子监的夫子,与一众教习,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与方觉来一场对决。 若是方觉敢教坏秦王,他们绝不会允许,一定会抨击。 但不管国子监的人,如何旁敲侧击,秦王与陛下那里,都没有透露半点这堂课的内容是什么。 甚至有人打算收买秦王的护卫,或是干脆偷出教材来看看,却被悬剑司的人立刻抓去了! 保密。 且还是绝密! “难道讲了什么帝尊阁的秘辛?” “或许是太皇当年的事迹……” “也只有这些事情,会让陛下都缄口不言了。” 国子监的人大失所望,没有理由发起攻击,浑身力气没处使。 那些想要给方觉,盖一个误人子弟名头,好污一污他天下奇才名声的人,也都十分遗憾。 方家庄外聚集的学子,也都很快散去,因为没热闹可看了。 “太子少师……” “他真当自己是太子少师了!在教未来的太子吗!” 几位王爷坐不住,他们都迫切想要知己知彼,秦王这一课得知了什么,他们同样想学。 “听方家庄做工出来的人说,方觉修缮了一处房屋,改成了教室……偌大的教室,只教秦王一人,岂不是浪费,我等也可以去拜师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若是能同秦王殿下同窗,将来也算是……” “兄台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准备束脩!” 很快,方家庄被堵了大门。 得知是些来拜师的,方觉顿时全让人轰走了,这一个个都不是真的为了学知识来的。 全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能在秦王面前露个脸罢了。 “少爷,有些人不走,堵死了大门。” 典一道:“要不要武力驱逐?” 方觉摇了摇头,不必理会,会有人处理的。 果然,在方福代表方觉,告诉众人暂时不收徒之后,那些还不愿走的人,立刻就被禁军与巡防营的人轰走了。 方家庄,可是有皇帝庇护的。 谁也不敢乱来,都知道这里是个禁地,连御蔬署的署丞,在这里都只是个农夫罢了。 抱怨几句之后,人群散了,但还有些不甘心的人,坚持说自己为了帝尊阁的学术知识。 尤其是,其中还有几个,的确德高望重,或是背景很高的人,禁军也不好强行轰走。 禁军新上位的副统领鲁信,只好委屈巴巴地,来拜访方觉。 “先生,那几位都来历不凡,末将实在是不好强行驱赶,还请先生当面去说两句吧?”鲁信有些无奈。 一个是太子少师,一方是代表京城读书人的那几位,他都惹不起。 只好希望,方觉可以从中斡旋,不要让禁军为难。 “这些日子,多亏禁军兄弟们保护,我这庄子上才没进强盗……我去与他们说说吧,不会为难鲁将军。” “多谢先生体谅……”鲁信松了口气。 等鲁信走后,方觉才问: “福叔,外面来的人,名贴给我看看。” 方福才去将他们的名贴收来。 方觉数了数,一共五人,分别是国子监夫子的孙子、魏王的表弟、齐王的小舅……还剩俩老不死。 那俩老不死,才是重头戏,舍得老脸,也要来凑热闹。 一个是曾经的太子少师,如今的半个帝师。 另一人是此人的老师。 “那三个年轻的,谁都不见,让那两个老头儿进来……对了,让鲁信派人跟着,免得人在我这儿死了,说是我杀的。”方觉淡淡道。 方福笑了笑:“少爷聪慧,我就是担忧,有人想要趁机闹事。” 第六十五章 叶玄锋来了 方家庄,主宅旁的教室内。 方觉站在讲台上,看着坐在下面的俩老头子,面色冷漠地笑了笑。 “方先生,这是何意?”于成吉脸色不好看。 作为如今陛下,在太子时期的少师,虽然没有封帝师,可也算是了。 于成吉今日,与自己的老师一同前来,就是想以前辈的身份,教教方觉这个太子少师。 让他知道,该教秦王些什么,不该教什么…… 可是,方觉居然让他们,坐在讲台下,当真像个学生一样听课。 这让二人,都感觉到了羞辱。 方觉却道:“二位老先生,不是说要学习帝尊阁的知识吗,在下是好为人师啊?” “呵呵。”于成吉身旁的胡能,不屑地笑了笑。 于成吉瞪道:“方觉!你只是太子少师,我乃陛下的老师,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等的老师!?” 鲁信亲自带人,在教室外盯着,听到这话也是心头一颤。 方先生啊,您可别跟这两位打起来,我怎么拉架啊? 讲台上。 方觉淡然地瞥着两人: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然也。”胡能点头,风度还是有。 于成吉冷道:“废话!” 方觉继续道: “人非生而知之,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哼!”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先后生于吾乎?” 胡能脸色微变。 于成吉道:“先生是想说,你虽是后生,却比我二人博学吗?呵呵……” 方觉摇头:“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听到此处,胡能脸色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这少年能说出如此至理之言。 于成吉还有些不服,却被胡能一个眼神摁住。 胡能起身,重新打量这少年一眼,认真道:“方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见识,实乃秦王殿下之良师,是我等多虑了。” “老师!”于成吉惊疑,你怎么替他说话? “走吧。”胡能率先走出教室,他不可能听方觉讲课,否则就真是自降身份了。 好不容易才在学术界,混成了一个顶级大佬,谁愿意变回学生的姿态? 哪怕他确实,对帝尊阁的知识感兴趣,也放不下老脸。 “方觉,你目无尊长,无视前辈,金陵学术界你将寸步难行!”于成吉冷冷威胁了一句,便走出去。 方觉看着他,道:“于先生放心,我从没打算混你们那个圈子。” “你……” 于成吉转头怒视方觉。 原本他来,是想仗着前辈身份,教训一下这个少年,却发现自己被教训了。 想要用身份资历压一压,可人家却直接表示,看不上京圈儿。 双方的眼界,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于成吉只是担心方觉入局,挤压了他的身份地位。 “少师您说得太好了,那几句话传出去,只怕要被奉为经典!”鲁信走过来,向方觉道谢。 方觉没跟那两人打骂起来,这让鲁信松了很大一口气,他才刚上任,若是这俩老头气死一个在这里……那他就干到头了。 皇帝肯定不会动太子少师,到时候会用谁来泄愤,安抚各方的愤怒情绪? 方觉笑道:“多谢将军盯着,不然若是有人吐血昏迷过去,我还真不好解释。” “哈哈……少师真会说笑,末将走了……”鲁信不敢久留,他感觉方觉会被学术界嫌弃,不敢过于靠近。 毕竟他的子侄,还得学文呢。 人都走干净了,典一凑过来道:“少爷,那俩老头儿太讨厌了,要不要让他们……” “你消停点儿……林湖的事情已经快人尽皆知了。”方觉白了这厮一眼。 …… 晚间叶红衣来了一趟,带了一些悬剑司特供的南方水果,便又匆匆走了。 说是有什么案子,也不好说明白,方觉也知道悬剑司的保密性,也没问。 晚饭后,方觉在庄子上歇息,西瓜田里就地取材,拿了个勺与典一分了个西瓜吃。 “少爷,有客人。”方福来禀报。 “谁?” “叶老国公。” “叶玄锋?”方觉有些诧异,他居然来了。 “他还好意思来?”典一冷哼。 方觉打了个讪笑,典一这回倒是没说错。 以方觉与叶家的关系,叶玄锋不该来才是,他不怕尴尬吗? “见不见?”方福也笑了笑,他知道少爷与叶家的关系,若不是有叶红衣牵扯着,只怕叶家现在已经完犊子了。 这次方觉也思忖良久,才决定:“见吧,走,去庄口。” …… 叶玄锋动了! 整个京城,都震动,每个人都盯着老国公的一举一动,他去方家庄的事情很快人尽皆知。 好事者甚至不在意宵禁,也要出来看看,想看看方觉与老国公会不会打起来。 至于夜间封城,大不了不回去,找个客栈歇一晚就是了。 方家庄中。 叶玄锋与方觉并肩,走在瓜田里,挑选了一个最大的西瓜。 夏国是有西瓜的,但不至于这么大,也没这么甜。 作为东道主,既然赶上了,方觉也不吝啬,让老国公品尝到了有生以来,吃过最甜的瓜。 “方先生还会种瓜,实在是意外。”叶玄锋轻叹,吃一口他就知道,这瓜甜过天下所有品种。 怕是方觉研究的新品。 方觉道:“老国公久病初愈,这瓜太甜,其实不宜多吃。” 叶玄锋有糖尿病! 上次去给他诊断,就发现了,他的伤口愈合速度比一般人慢。 不过还好,不是那种久不能愈合的,还算有救。 叶玄锋诧异点头:“先生说得是,霍神医也说过,老夫得了一种老人病,吃越甜越不好。” “霍神医也是圣手,京城能人无数啊。”方觉由衷道。 这个时代,能总结出糖尿病的病症,并且预防一二,已经是非常牛的大夫了。 两人好像相谈甚欢,谁也没有提之前的不快。 一个是不好意思提,另一个是看在叶红衣的面上。 “听闻,先生给陛下献出了一些好物什,能让老夫开开眼吗?”叶玄锋笑道。 方觉道:“那就有劳老国公,随我走一趟,去看看那些田地。” 半个时辰后,两人又回到了瓜田。 叶玄锋的老脸上,满是震惊喜悦,同时心中又升起深深的担忧。 他知道,方觉必然一飞冲天,这些日子他做的那些事情,叶玄锋也有所耳闻。 若是不及时挽回,只怕方觉会成为叶家的大敌。 “先生真乃神人也!” “我也是凡人,只是懂的东西更多些。” 方觉拒绝神学buff,他不屑,也不想。 尤其是,明知叶玄锋在抬举自己。 叶玄锋悻悻道:“老夫老了,近来越发觉得不如从前,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天下是天下人的。”方觉摇了摇头,觉得他这话里,藏着一些隐喻。 “先生如此喜爱秦王,是何缘由,老夫可以问问吗?” 叶玄锋道出疑惑来。 秦王反应过来了,叶玄锋现在也觉得,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方觉故意为秦王设计的。 为的,就是教他。 这太煞费苦心了,若不是真的寄希望于秦王,方觉何必如此? “老国公乃是军方定海神针,过问政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方觉轻笑,淡淡地回绝。 他根本没想好,怎么答? 只好这样说话。 叶玄锋苦笑,以为方觉还在为之前,叶家坑他的事情生气,不愿与自己交心。 “玲儿那孩子……”叶玄锋突然开口,并暗中打量了一下方觉,发现他毫无情绪波动。 心中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将错就错,哪怕事到如今……叶玄锋还报有希望。 叶玲儿可是美人榜上的,哪怕品行不高,却也是男人所喜好的。 可方觉,好像并不喜欢。 叶玄锋只得改口:“那孩子过于任性,错过了良配啊。” 方觉笑了笑:“是啊,秦王殿下可是难得的有情人,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第六十六章 给秦王的家庭作业 呃。 叶玄锋一下子被噎到了。 他想暗示,叶玲儿错过了方觉,但方觉却故意说起来秦王。 这让老头儿更郁闷了。 不论是方觉,还是秦王,叶玲儿原本都握有机会,可谓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可是,全被她自己的骚操作,给整没了。 “听闻玲儿小姐,近日心情不太好,在家中摔了许多东西……叶家毕竟深受皇恩,老国公您可要当心,千万不要让她摔坏了御赐之物啊……” 方觉有些幸灾乐祸,甚至不加掩饰。 叶玄锋有些愕然,他没想到天下奇才,居然是如此小气。 这样的大才,应该气度高些,吃点亏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儿吧? 格局有点低了。 “先生放心,依制,玲儿不能受用御赐之物。”叶玄锋随意道。 这种规制上的事情,叶家还是很在意的,不会给人把柄。 方觉点点头,他打算再气一下叶玄锋。 这老头儿没有心脑血管的急病,可以刺激。 “那日陛下来,看过红薯与木薯,本来我还有东西给他看,可当时陛下过于震惊……我怕吓坏了他,就没敢再说。” 方觉看向叶玄锋:“老国公今日来,也是时候,那东西正好可以收获了,我们去挖一个来尝尝吧?” “挖什么?”叶玄锋感觉不妙。 但听方觉的意思,好像是还有更高产的粮食? 典一递过来一个锄头。 叶玄锋接过,便跟着方觉,朝着方家庄最核心的地方去了。 他看到一块地,至少有三亩以上,全种着什么,月光下看不出颜色,但估计是绿的。 “这什么也没有啊?”叶玄锋道。 “在地下。” 方觉走过去,顺着一窝藤条下挖了一锄头,带起一片泥土。 又几锄头下去,几个硕大的果实,被从地里挖了出来。 “比那红薯还大!”叶玄锋震惊,这东西产量,只怕更高。 方觉道:“此物名为凉薯,皮薄好剥,汁多味甜……不论是做菜还是做水果,或是当作主食,都可以。” 凉薯一般不做主食。 但曾经有过一场饥荒,就是靠凉薯勉强渡过的,所以也可以说它是主食。 方觉剥了个小的,递给老国公: “尝尝?” 老国公也不客气,接过凉薯便吃了一口,随后眼前一亮: “甚是美味!” 此物可以生吃,甚至不需要烹制,这……在特殊时期,这一点胜过现在所有主食! 叶玄锋瞬间品出这个信息:“若是当作军粮……可以在短时间内不生火,便于奔袭奇袭!” 方觉点点头,凉薯只要带着泥土挖出,不洗不伤皮,可以存放较长时间。 “老国公不愧是军旅之人,此物确实可以这样用,不过长时间放置会流失水分,失去鲜味。” 凉薯作为粮食,有不可否认的劣势,那就是存储时间,比不过其他主粮。 但若是做菜,它的保鲜期就太长了。 “清甜爽口,个儿大也可饱腹,看起来产量应该比红薯木薯更高?” 叶玄锋看向方觉:“先生,这凉薯的产量,算机密吗?” 方觉点点头:“算,不过告诉老国公是无碍的,您一生为国奉献,当不会泄密。” “那是自然。”叶玄锋迫切想知道,不惜用自己的名誉做担保。 方觉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才一千斤?”叶玄锋有些失望。 方觉摇头:“是一万斤……以上。” 凉薯的产量,就是这么恐怖! 方觉还说保守了,真计较起来,哪怕是现在的条件,亩产也可以达到一万两千斤以上。 当然,得按照方觉的法子种,刀耕火种的老办法得改进。 “一,一万斤……” 叶玄锋手中握着凉薯蒂,忍不住惊叹,甚至颤抖。 一种亩产一万斤,甚至可以当作主食的粮食……这代表的含义,已经不需要多言了。 “稻谷……户部今年结算的平均亩产,也才……四百七十斤……” 这可是丰年! 二十多倍的差别! 就算凉薯的营养,照大米要差一些,也差不了十倍八倍吧。 叶玄锋那朴素的老农思想告诉他,大夏国捡到宝了! “先生如此冷静,真是眼界高远。”叶玄锋苦笑,他见方觉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土包子一般。 他却不生气,反而觉得,更应该修复与方觉的关系。 …… 叶国公走了,带着方觉送他的凉薯,先走了。 第二日早朝,叶国公久病初愈,第一次上朝。 散朝之后,老国公求见皇帝,去了御书房……带着凉薯。 御书房内,很快喧闹起来。 “什么!?” “亩产一万斤!?” “老国公,您怕不是昏了头了,怎么可能……”萧平硅觉得,这老头儿怕不是病还没好。 一万斤,连方先生都不敢这么吹! 叶玄锋道:“昨夜臣去方家庄,方先生请臣吃了凉薯,告诉臣此物的产量……” “那……当日朕也去了,他为何不说!?” “方先生说,那日陛下心潮澎湃,他怕吓着陛下。” “这……” …… 方家庄。 教室。 秦王早早来了,一散朝后,甚至顾不得陛下安排的差事,赶紧来上课。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续的课程,期待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奥秘。 不过等老师来后,他才发现,没带地球仪。 课本也不是昨日的那本。 “老师,今日不讲地理了?” “嗯,今天教你数学。” 方觉将编写的课本,递给了秦王。 秦王:“先生,数学可是数术?” “差不多吧。” “那我也学过了,先生还是讲地理吧……” 方觉戏谑地瞥着他:“殿下确定学过了?” “老师,不是弟子托大,从小到大我的数科成绩,在众皇子乃至整个国子监,那都是名列前茅!” 秦王十分自信,甚至道:“夫子都说,我有天分,若不是个皇子,可以做数术一道的继承人!” “是吗?” 方觉微抬了一眼,从讲台上小盒子里拿了粉笔,转身在粗糙的黑板上写下了一个二元一次方程。 “来,天才,你上来解一下。” 秦王瞪直了眼睛,在方觉写第一个字符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又要被毒打了。 “先生,这是什么……符号?” 秦王想说鬼画符,但怕挨一顿戒尺,果断改口。 方觉淡淡道:“数学一道,高深莫测,这只是入门级别而已……这些符号也是你要学的,若是你没什么天赋,无法自己理解的话,还是由我讲解吧?” 秦王果断认怂:“请先生指教!” 他算是明白了,不能在老师面前装,否则老师真不给面子呀。 “数学乃万道之基,你要学的东西超出你的想象,以往学过的那些东西不要引以为傲,那算不得真正的数学。” “是,老师!”秦王骇然,老师居然不屑国子监的数科,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夫子要打上门来。 “那就先学第一步……学会数字的简易写法,这也是你今日回去的作业。” 方觉觉得是时候,给秦王布置一次家庭作业了。 第六十七章 六国谍探入京 秦王好学,因为他当真以为,自己学的都是帝尊阁压箱底的知识。 每日在方家庄,学了些东西,便立刻去宫中告诉皇帝老爹。 一来一回,皇帝也开始,对方觉传授秦王的知识感兴趣了。 一个不教经义,不教儒学,不教古文典籍的太子少师? 多少是有点儿不称职了。 但对皇帝而言,这些新奇的知识,具有无上的魔力。 学会简化数字后,萧平硅应用在了自己身上,御书房里的古籍他全部重新编号,存放宝物珍品的地方列了详细清单。 比之前,简略了许多,实在是方便。 不过对一个皇帝而言,要将这样的东西,下决心推广下去,还是需要决心与勇气的。 因为这是在与整个现有体系,竞争。 那些既得利益的人,不会轻易退步,决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逐步替换,从而失去主流学术的话语权。 “先生,你故意让辰儿告诉朕这些,是想看看朕能否下决心吗?” 自从上次见过之后,萧平硅再也没有去过方家庄。 不是怕什么,而是他明白,方觉根本不在乎他去不去。 恩宠或是疏远,都影响不了那位奇才,他在意的是天下民生。 这样的人,不适合真正入局做官,会陷于各种斗争之中难以抽身,最终碌碌无为。 萧平硅也不想,让外人觉得自己太喜欢方觉,从而对其产生不良影响。 那么,就需要有一个人,作为两人联系的桥梁。 秦王,就很合适。 “陛下,六国的人,已经入京了。”叶红衣站在御案下,一脸正色,英气迫人。 “六国想做什么?” 萧平硅冷笑:“先生入我金陵近两月,六国派来的人,纷纷到此,不是为了拉拢就是为了行刺。” “悬剑司会保护好方觉的。”叶红衣道,握了握腰间佩剑。 悬剑司里,只有两个人,可以带兵刃见驾,肖朝国与叶红衣。 不过前提是,莫渊在场。 “陛下,六国都派了暗谍,禁军的防卫需要调整,那些都是江湖高手,臣建议最近与悬剑司配合一二……”莫渊禀告道。 萧平硅点点头:“先看看动静,暂且不要惊动他们……” “放任他们在京中流窜,万一伤了少师或是其他大臣,只怕……”莫渊没懂,觉得应该立刻抓捕,不容姑息。 叶红衣则淡然道:“臣明白了。” 莫渊瞪她一眼,你明白什么了? 王丰暗暗一想,便明白了陛下的心思。 …… 方家庄。 从鸽房出来,方觉一手拿着鸽子,一手捏着鸽子腿儿。 将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筒抖了抖,取出其中的信纸,娟秀的小字几行。 大略内容,也就是告诉方觉,六国的谍探已经来了,冲着他来了。 甚至还有详细名单。 “西楚霸王殿的副殿主都来了……范西案这是想杀我啊。”方觉笑了笑。 西楚国,是大夏国在军事上,最强大的敌人。 方觉来了大夏,西楚自然动杀心,这样的人才不能为西楚所用,自然也不能留给夏国。 “龙雪卫、青龙台、监察府、慎刑司……除了黎国,都来了高手啊……” “看来都打着一个主意,要么带我走,要么带走我。” 方觉笑了笑,将信纸拿到厨房,丢进了正在燃烧的火炉之中。 不多一会儿,方福就四处找他,终于在厨房找到偷吃的方觉,哭笑不得:“少爷,您还吃得下,悬剑司的叶大人传信来,叫您小心些……好多高手来金陵了,冲着你来的!” 方觉道:“谁来了,也耽误不了我吃饭。” …… 午饭时,莫渊来了,先与典一过招,然后毫不客气地吃了午饭。 临走前,也提醒方觉小心,并承诺禁军会保护好方家庄。 可是方觉却并未打算,被那些人吓得不敢出门。 在一阵准备后,方觉“全副武装”地驾车出了庄子,与典一一同消失在集市之中。 “什么,跟丢了?”悬剑司内,肖朝国听到属下禀报,顿时恼火。 派人盯着方觉,保护他的安全,乃是陛下亲自指定的任务。 “典一也就罢了,可方觉没有功夫,你们怎么会跟丢呢?” 肖朝国气极,顿时觉得悬剑司该清理一下了,哪儿来那么多吃白饭的。 “首座大人恕罪,他们故意躲着人,又在人最多的地方下车,混在人群中……我们的人,分出许多去盯着入京的各方高手了……” 人手不足,能力不够,这就是悬剑司现在下属的情况。 萧落叶的事情,也牵连了一些人,虽然不至于株连,但至少会开除或是贬谪。 短时间内,就算悬剑司有自己的培训选人组织,可预备的人也不足以立刻熟悉工作。 “罢了,将消息传给陛下吧。”肖朝国感到不安,他觉得方觉在这个时候消失,还是主动消失,只怕与六国有关。 …… 萧平硅听了悬剑司的人禀报后,斥退了左右,脸色有些紧张。 “方先生是要去见六国的人,听听他们谈的价码吗?” “还是因为朕这些时日,未曾对先生的学识太重视,让他生出了不满,觉得朕不可辅佐?” 一时之间,萧平硅想了许多。 原本就觉得,大夏国与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奇才……现在这一下,他更不自信了。 “若是先生要走,该怎么办……” 萧平硅太了解肖朝国,这个时候派人来告诉自己,无非就是想要一个旨意。 一个可以便宜处置的旨意。 如方觉这样的奇才,若是去了敌国,绝对会大大地资敌,这绝不是肖朝国愿意看到的。 萧平硅,也不愿。 “陛下,首座大人的意思是……如何处置?”悬剑司的人问道。 他要一个回复。 这样的奇才,若是一心离去,何不斩草除根,免得将来让它国得意。 “不行!” 萧平硅正色:“去告诉肖朝国,不准他乱来!” “啊……是。”悬剑司的传信使,有些意外。 原本悬剑司,就是替皇帝做黑活的人,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怎么陛下这次,就犹豫了呢? …… “真不愧是三大邪术之一啊……” 方觉对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只觉得亲妈来了都不会认得。 与典一一同甩开悬剑司的人后,方觉便换了容貌。 来到了京城偏僻之处,一座早就置办好的私宅之中。 当然,户主的名字不是方觉,也不是帝尊阁任何明面上的人,这里被方觉当作一个预备基地。 有些东西,派人在此看守着,这次来就是要拿去用用。 “少爷,您要去见谁吗?”典一还以为,自家少爷想要与各国的高手谈谈。 方觉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古琴盒,忽然道: “典一,少爷今日要让你知道一个道理。” “少爷,什么道理呀?” “那就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不论是高手榜上的强者,还是凡人……被打个窟窿都得死。”方觉面色平静,又带有一丝血腥气息。 典一闻言大笑:“少爷,您要杀人,让我去就是了,您这身板儿……别说六国高手了,就算那些普通人中魁梧些的,您都不是对手啊……” 方觉瞥他一眼,知道他不信,也没过多解释。 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六国谍探入京,皇帝不对他们下手,反而让叶红衣提醒我……只怕他在担心,我会看上其他各国的条件,从而离开大夏国。” “此刻,只怕他在悬心,也在犹豫,在等待我的反应……那我就给他吃一粒定心丸吧,正好也给这个时代上一课。” 给这个时代上一课? 典一愕然:“少爷要做什么?” “典一,”方觉走到墙角,将琴盒背在身上,“时代变了!” 第六十八章 一杆即将改变时代的烧火棍 一路上,典一都不解,不明白少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一个护卫有太多的问题不是好事。 “少爷,盒子给我背吧。”典一很有眼力劲。 方觉却道:“不必,去醉仙楼。” “记得带上竹鸢,今夜正好风向适合。” 此刻,夜已深。 两人在城中一路躲避巡防营,与禁军的夜间巡查,一路朝着城中最大的酒楼,也是最大的客栈而去。 醉仙楼,全金陵,不,全天下最大的酒楼。 醉仙楼高百尺有余,共三十二层,只因三十三是天数,不敢比肩天公,否则可以更高。 “少爷,您要来醉仙楼给谁弹琴?” 等到醉仙楼周围时,已经是二更时辰。 没有马车,一路行走,方觉感觉有点腿软,他终究是普通人的体质。 典一却大气不喘一口,十分轻松写意的样子。 “给霸王殿的副殿主,弹一章追魂曲。”方觉笑了笑。 典一眼前一亮,他知道西楚霸王殿的副殿主今日入京,就住在醉仙楼的客房。 …… “少爷,您来醉仙楼怎么不上楼,反而要我带你来对面?” 醉仙楼对面,有一座通天塔,隶属于多个官府行政部门。 大理寺、悬剑司、户部……都在这里有分设了衙门。 这座通天塔,建立在醉仙楼之后,因为醉仙楼并非官方构筑,为了得到天下第一楼的虚荣,京中的官僚促成了通天塔的落成。 通天塔也是三十二层,对标对面的醉仙楼,但因为楼顶有夏国龙旗,比醉仙楼略高。 趁着夜黑风高,两人先以客人身份,进入了醉仙楼,然后在顶楼架设竹鸢。 滑到了这边通天塔上,相隔不到一百步的两座第一楼,被方觉轻松越过。 而后方觉命典一收起竹鸢,拆分之后两人趴在了通天塔最高处。 然后,在典一惊愕的目光下,方觉将琴盒打开。 露出其中充满金属光泽,足以让所有男人,荷尔蒙爆棚的器械。 “这是?”典一感觉,在帝尊阁上,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这是兵器。 “世间最好的兵器与暗器,可以让凡人击杀高手榜上的强者。”方觉戏谑道。 当着典一的面,方觉熟练地开始组装,这一架耗费了他数年时间,才勉强成功的……勉强算是狙的枪。 这个时代的工艺,还是有些勉强,虽然有帝尊阁的高手,与世间最好的铁匠和材料,它的性能也很不完美。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那些武者有内功,可以私人定制出合适的材料。 什么百锻钢,什么特种钢……还是那句话,纯度达不到,但能用就行。 方觉提供佩方,与设计思路,零部件分别制造……失败与成功,历经数百次,能用的也就这一杆。 当然了,不考虑精度,只是制造火铳与火枪,那倒是没有什么难度。 “呼……”组装完毕,方觉看了一眼,枪侧的枪号“01”,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制造出的第一件兵器。 “少爷……您这是什么烧火棍?” 典一却充满质疑:“这近百步的距离,还不算倾斜度,算起来至少一百三十步以上……再厉害的暗器,就算是驽,射过去也速度大减。” “何况那霸王殿的副殿主柏青,虽然没在高手榜上,可那是因为他没当众出手过……我估计他至少与我在伯仲之间。” 典一道:“少爷想凭借此物,就击杀一位如此强者,只怕有些……” “痴人说梦,是吧?”方觉笑了笑,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作为武者,典一走到了天下的高处,排名第四。 这样的高度,让他觉得,除非作死冲击军阵,否则能杀死自己的只有其他高手榜上的存在。 什么兵器暗器,都不可能让一个文弱少年,击杀一位高手榜前列的存在。 “少爷,我不是觉得您天真,而是觉得您真的小看了天下高手。” 方觉摇头,认真道:“我从不小看你们这些武者,所以我才刚上太皇山不久,便求老阁主帮我锻造了这件兵器……” 一个武学废物,怎么在一个内功高手云集的世界,自保? 除非你有一把枪,抵着对方脑门儿,告诉他“时代变了”。 有这件兵器,方觉才有真正的底气。 而这样的兵器,将来会有更多,只要足够多……以后侠以武乱禁的事情,就可以消停些了。 “柏青住在对面,醉仙楼第三十层靠窗的位置,他这样的武者每日都要早起练功。” “我们等到明日,若无机会,我们明晚就撤走,不多留。” 典一点头,他虽然仍旧对“烧火棍”的威力,持怀疑态度,但还是支持少爷的决定。 “少爷,面对那样的高手,您只有一次机会。” 见他这样提醒自己,方觉点头:“放心,我的子……暗器都淬毒了。” “……”典一嘴角微微一抽。 不愧是少爷你啊,还是这么阴险。 说起来,自己喜欢用毒,好像也是被少爷带的…… …… 宵禁,对于整个京城来说,算是半个笑话。 禁止出行的,是非常时期,多的是灯会庙会,一条条街道上彻夜不眠的人们,品味着金陵的繁华。 尤其是城外秦淮河,那里的花船上,整日都不会消停,夜间更是喧嚣热闹。 而醉仙楼,这个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过了三更天也是灯火通明。 高处或许不胜寒,越是高处,那些住在那里的达官贵人,就越是舍得多点几盏灯。 在这里还有一个夜景,那就是关上门窗,却点灯的屋子里,可以倒影出一幕幕精彩画面。 在通天塔上,正好可以看到一半风景……另一半风景,需要在城西高墙上可以看到。 “少爷……”典一看着,对面醉仙楼上最高几楼,窗纸上倒影着的香艳画面,顿时吞了吞唾沫。 方觉懒得理他,躺在瓦砾上挪动身体,假寐着保持体力。 柏青住在三十楼,他很谨慎,没有在夜间点灯。 这位霸王殿的副殿主,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却以商贾的名义藏身,自以为躲过了各方的眼线。 但在帝尊阁眼中,他的行踪完全尽在掌握。 “少爷,你说老阁主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得在天下各国之中,安插多少人呐?” “有这样的实力,帝尊阁为什么不建国,恢复太皇时期的风光?” “我觉得老阁主……” 一整晚,典一都在叨叨,最后方觉实在是忍不了了,瞪了这货一眼。 “呃……” 方觉白眼道:“天亮前叫我,我睡会儿。” 典一一脸委屈。 “你就别睡了,鼾声那么大,咱们会暴露的。”方觉无语,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醉仙楼,第三十层天字号上房。 “范西案真是没事找事,杀一个文弱书生,也要我亲自来。” “就算有典一做他的护卫,多派几个人,用点儿计策就行的。” “非要让我来……” 柏青盘坐,冷冷地道。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与他随行的,正是与他一同拌作夫妻的,同是霸王殿中武者的秦梦池。 “范西案明知那方觉,是帝尊阁的人,还派我们来,只怕他想借刀杀人。” 秦梦池心思深沉:“你要小心,近来你在霸王殿中支持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他忌惮你,想借帝尊阁的手杀你?” 柏青皱眉,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来之前还一直觉得,是范西案想要将自己调离。 想等自己回去之后,霸王殿内就洗牌了,他这个副殿主的权力会被削减。 他没想过,范西案会对自己起杀心。 “不至于,我与他乃是旧友。”柏青说得有些迟疑。 秦梦池:“你若杀了方觉,帝尊阁不会罢休,他们若是派人杀你怎么办?” “回了西楚,帝尊阁也奈何不得我,终究是旧时代残存的废物罢了!”柏青自信道。 秦梦池皱眉道:“今日回来时,我发现醉仙楼周边有人盯着,很专业……应该是大夏国悬剑司的人,我们是不是行踪已经暴露……” 柏青:“你想说什么?” “范西案可能已经将我们出卖了。”秦梦池一向不惮以最坏的结果,来揣测他人,这是她总能活着的原因。 第六十九章 禁军围困醉仙楼 柏青陷入沉思。 他与秦梦池,并非真容入金陵,就算是商贾的身份也是早就经营好的,不是临时杜撰。 这样的一个商队头子,花销大些,住在醉仙楼的天字号上房,也是理所应当。 各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会被悬剑司的人盯上。 可秦梦池发现了有人盯梢,那便说明真的暴露了。 干这一行的人,都不会有侥幸心态,柏青再怎么信任范西案,此时也动了怀疑之心。 “我突然感觉不太好。”柏青皱起眉头,觉得后脊发冷。 动物都有一种直觉,死亡直觉。 大难临头时,会产生这样的微妙感觉,普通人不会在意,但武者能抓住那种不妙的味道。 “我们转移吧,换个身份明日出城,这里不宜久居。”秦梦池谨慎道。 “不行,此时夜间悬剑司的人盯得更紧,更适合他们做事……明日早市离去,混入人群,再徐徐图之。” “不立刻退走?”秦梦池诧异道,“你还想着杀方觉?” 柏青冷道:“一个文弱少年而已,杀他如探囊取物,若是不完成这个任务,回去了也会被范西案刁难,更给他机会削我的权。” “随你吧……”秦梦池无奈摇头,她知道对于权力的欲望,已经浸入了柏青与范西案的灵魂。 …… 金陵晚间的风,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承受,方觉在通天塔上吹风,萧平硅在御花园中踱步。 “陛下,该安寝了,明日还有朝会呢。”王丰适当提醒道。 今天的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有些焦躁不安,像是要大难临头似的。 搞得王丰也不敢大喘气,一整日战战兢兢,生怕哪里不慎惹恼了这位陛下。 “朕睡不着……” 萧平硅咬了咬牙,终究做出决定,他不想等了,也不敢赌。 “传令给悬剑司,让他们连夜拔掉各国近日入京的所有谍探!” “再让莫渊明日一早,就去醉仙楼,将那柏青给朕请到禁卫狱中待着!” 王丰:“陛下圣明,这些探子与各方高手入京,如今京城内真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啊……” 随着密旨发出,悬剑司与禁军接令,当夜便出动一营士兵,开始了全城搜捕。 大部分的人,落脚点都早已被侦知,只消城门一关,便是瓮中捉鳖。 金陵,毕竟是大夏国的京都,这里受着禁军与悬剑司的掌控。 “咚咚咚……”长致坊,一座破败的宅院,在夜色中被敲响大门。 “谁啊?”宅中的人小心翼翼问道。 “京兆尹府,查大盗飞贼,奉命清查户籍。”一个京兆尹府的捕快喊道。 门外,刀剑出鞘的悬剑司府兵,已经蓄势待发。 不多时,有人开了一条门缝,看见了门口几个捕快,才松了口气。 当他缓缓推开大门,却看到左右还藏着一群人,顿时脸色大变:“有……”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剑封喉,向后倒地捂着喉咙不能言语。 “冲!” 悬剑司的人冲在前头,禁军士兵配合在后,双方迅速占据宅院中的要道,再朝着各处房间一间间推门查看。 “暴露了,杀出去!”不知谁喊了一声,藏在院中各处的谍探,拿着兵器冲出。 便看见满是甲胄的禁军士兵,那冰冷的弩箭,迎面射来。 …… 拂晓,天蒙蒙亮。 “少爷,快醒醒!” 被摇晃醒来,方觉揉了揉眼,道:“他们出门了?” “不是……有人来了,禁军,街上全是禁军的人!” 方觉怔了一下,朝着塔下看去。 这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几条街。 在通天塔与醉仙楼之间,以及相邻的两条街道上,已经布满了禁军的甲兵。 可谓是,将这醉仙楼围得水泄不通,除非柏青也会飞,否则他必然落网。 “少爷,是不是陛下担心柏青伤到少爷,就派禁军来抓他?”典一都看明白了。 方觉点了点头:“应是如此,不过我们还是要出手。” “为何?” “陛下已经表态,我也应该表态,而且我们消失这一日,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对陛下来说终究是个心结。” 就像是两夫妻,其中一个出去一整日,彻夜未归,都联系不到人。 另一个会怎么想? 得做点什么,解释清楚,免得以后彼此心中,始终横亘着此事,难以相互信任。 “莫统领来了……” 典一视力极好,即便隔着一百多尺,还是看得到楼下,醉仙楼门口出现的莫渊。 莫渊一身金甲,是他禁军大统领的标志,也是皇帝御赐的荣耀。 甲胄在身,看来是准备干一架了。 “莫大统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哈哈……” 醉仙楼的楼主,也是掌柜,被人唤醒,知道禁军来了就立刻来迎接。 “石掌柜不必客气,我来是有公务。”莫渊淡淡道。 “公务?” 石珅面色惊讶:“我们醉仙楼,没犯什么王法吧,怎么有劳莫统领亲自来一趟呢?” 在这京城,做这天下第一楼的掌柜,石珅原本就有很大的压力,最怕的就是惹到官方的实权人物。 原本就树大招风,再不占理的话,那就真的走到头了。 “石掌柜放心,不是冲着你们醉仙楼来的,只是来拿一个敌国谍探,与你们无关。”莫渊大气道。 石珅松了口气:“那就好……还请禁军的兄弟们,行动的时候小心些,这里有许多达官贵人留宿,我们醉仙楼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这算是我们醉仙楼,给各位兄弟的谢意。” 说着,石珅熟练地掏出几张银票,暗暗塞给莫渊。 莫渊愠怒:“你这是做什么!某岂能受你贿赂?” 说着,将其推开。 副统领鲁信走过来,给石珅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懂了,将银票塞给了鲁信。 这一幕,莫渊好似没看到,便已经大手一挥,率人进了醉仙楼。 …… 醉仙楼第三十层,天字号上房中。 两人微开了窗,朝着楼下看去,街道上没有任何踪影。 禁军行事还算小心,在这个角度看不到一个禁军。 不过两人却有些心中起疑。 “已经拂晓,为何没有商贩,准备开工?”秦梦池心思细腻,觉得街道上太过冷清。 这里可是金陵,还是最繁华的醉仙楼地段,天亮前就应该车水马龙。 这样子,倒像是被人故意净街了。 这时,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以及甲胄、兵器碰撞的锵锵之音。 “看来我们真的被出卖了……”柏青不再犹豫,当即从床榻上包袱中,取出一捆细长的绳索。 来到窗户前,将半扇窗子推开,将沉重的木床搬到窗前,绳索的一头拴在床脚。 而后将绳索向下一抛。 秦梦池见状,点了点头:“你先走,我替你殿后。”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男人,你先走,我还能抗一会儿。” “这绳索只能下到二十层,到时候只能一层一层向下腾跃,你的鞋底很滑,脱了跳。” 秦梦池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突然有些觉得,这假扮的夫妻好像不那么假。 “走!” 秦梦池被柏青直接推下去,她只好拽着绳子,用衣袖做缓冲,十几息内便滑到了二十层。 刚落地,她果然感觉鞋底很滑,差点在这瓦上站不住,当即便踢掉一双鞋子,放开绳索后继续向下跳跃。 柏青见禁军还没到门前,也不浪费时间,一个跃步飞出窗口,用包袱的棉布附在掌心,极速滑落下去。 “有人跳窗了!” 下面的禁军,发现了秦梦池。 柏青还在下坠之中,便感觉到有弩箭射来,冲出短剑便是一阵格挡。 那些弩箭射在墙壁上,或是被弹飞,竟是一箭未中,终究是数量太少,奈何不得这样的高手。 “跳窗?”莫渊一马当先,奔到三十层,一脚踹开门后夺了一下,防备有暗器。 而后转回身来,看见了窗前的床脚绑着一条绳,窗门大开着。 “他们跳窗了。” 他当即大喊之后,便顺着绳索追了下去,今日禁军严防这几条街,若是还被柏青逃走,他莫渊也不好意思以天下第一自居了。 不过为了防备那两人,再通过绳索逃回去,莫渊斩断绳索,生生自由落体下去。 大概下了五层,他才伸手拽住一处飞檐,缓下身形之后继续向下坠去,如此往复他真看见了柏青与那女人的背影。 第七十章 一声枪响,天下第二美人 “少爷,怎么有俩人?” “那个女的,有点儿眼熟,好像是美人榜上第二的秦梦池?” “我去,真是她,少爷要不要抓活的?” “嘿嘿嘿……” 典一喋喋不休,让方觉揪了他一把,疼得典一龇牙咧嘴,不敢贫嘴了。 “这俩像是亡命鸳鸯啊……既然如此,送他们一程吧。” 方觉默默摆好了烧火棍,举枪、瞄准了正在下落的秦梦池。 “确实是个美人。”方觉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这样的美人就这样死了真可惜。 于是他将枪口抬高,描向了正在下坠中的柏青,莫渊就在他身后隔着不到五层了。 在下落的时候无法快速反应,只要预瞄够准,柏青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在空中借力。 毕竟武功也要讲究物理学。 “砰——” 一声枪响,下坠中的柏青,眼看还有五六层楼就下来了,却突然如遭雷击般整个人摔在了第六层的飞檐上。 “柏青!”秦梦池已经落地,她抬头时正好看到柏青摔倒,顿时眼眶晶莹。 但她听到了周围禁军的呼声,也不敢停留,只得逃去。 “谁!”柏青大怒,吼道,左右都看不到人。 他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像是瘫痪了一样,完全麻痹,无法用力。 加上突然摔这一下,脊背也有点伤损,以至于动弹不得。 一道黑影落下,莫渊冷着脸,站在了柏青面前。 “莫渊,你身为天下第一,居然还偷袭于我,你无耻!”柏青大声控诉着,莫渊的不讲武德。 但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还不如骂两句出出气。 “偷袭?”莫渊剑指柏青,“中箭就中箭,武功差而已,我何时偷袭你了?” 他还以为,柏青的伤口,是被弩箭射穿的。 但很快,莫渊就意识到不对,因为他嗅到了一丝奇特的气味,以及烧焦皮肉的味道。 都源于柏青身上。 “偷袭还不承认,莫渊你不配上榜!”柏青大骂。 莫渊冷瞥他一眼,一脚踹飞柏青手中的短剑,而后附身一把抓住其手臂,带着柏青直接从六层跃下。 重重坠地,莫渊去不受伤损,将柏青随手丢给附近的禁军后,便朝着秦梦池追去。 没追两步,就在一处转角,看到秦梦池被击飞回来,倒在地上咬牙瞪着转角的人。 莫渊追过去,看到了正收剑回鞘的叶红衣。 “叶大人干净利落啊。”莫渊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一边的禁军绑走秦梦池。 叶红衣:“慢……莫统领,这是我悬剑司抓的活口。” 与在方家庄时完全不同,叶红衣一脸严肃,丝毫不容商量的态度,格外具有魅力。 “悬剑司要她做什么?”莫渊皱眉。 一旁的禁军不敢动,俩管事儿的没商量好,他们也不敢处置。 叶红衣戏谑道:“莫统领已经拿了柏青吧,那你要一个女子做什么,难道是看上了她美人榜上的排名,想要抓回去每日看个够?” 莫渊:“叶红衣,话可不能这样讲,我禁卫狱中的江湖高手不乏女子,你的意思是我抓她们别有用心?” 叶红衣不置可否,但态度坚决:“莫统领,你们禁军拿住了柏青,算是头功,总不能一点汤都不给悬剑司喝吧?” “哼……净知道抢功,你们悬剑司在这种事情上,可真是眼疾手快!”副统领鲁信终于追出来,见这景象说道。 叶红衣眯起眼,很不客气地瞥这位副统领。 “罢了,原本也是她拿住的,给她算了。”莫渊也不想,与悬剑司闹僵,何况叶红衣说得对,头功已经是自己的了。 吃独食,可是要遭报应的。 “走吧,秦姑娘,我送你去悬剑司。”叶红衣笑呵呵地走过去,身后悬剑司的人终于赶到,将秦梦池捆起来。 “你就是悬剑司的叶红衣吧?” 秦梦池笑了笑:“天下第三美人,你好呀?” 她想刺激一番叶红衣,能求个速死也好,免得进了悬剑司遭人侮辱。 天下第二美人,多少人想要一亲芳泽,就算在西楚霸王殿内,她也不能安心无虞。 美名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如果没有足够能力自保,那就是最糟糕的下场。 “天下第二美人秦梦池。” 叶红衣打量着这个女人,而后点点头:“你是比我好看,身材也极好,就是武功太差了……你觉得我会如那些女人一样,嫉妒你的美貌而毁了你或是杀了你,那你就小看了我叶红衣。” “带走!” 叶红衣嘱咐道:“给她一个单间,我不想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 “是是……”悬剑司的府兵,连忙将手从秦梦池肩头滑下来,只是拽住她的手臂将其押走。 一些小心思,也戛然而止。 悬剑司这样的地方,有些事情只要不被禁止,就可以暗中行事。 可一旦上面有人申明了,你还犯,那就罪加一等。 美人固然可,但生命价更高。 “谢了。”原本想速死的秦梦池,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若是能好活,没人愿意死。 将秦梦池与柏青分别送走,莫渊与叶红衣却还留在原处。 只因那一声巨响,还没找到源头。 “什么,柏青不是被你击伤的?”叶红衣听了莫渊的话,顿时有些诧异。 莫渊正色:“那柏青莫名遭受攻击,我到时他已经失去战力,完全是束手就擒。” “这样的高手,不可能不反击,除非他是真的没力气。”叶红衣点点头。 做谍探的,都知道被抓到的下场,所以大多数时候,甚至愿意自尽也不会轻易被俘。 莫渊道:“柏青右胸偏上部位,被击穿了,不知道是什么暗器,但这样的威力就算是我与范西案只怕也做不到。” “难道江湖上,还藏着更强大的高手?”叶红衣怀疑道。 莫渊却自信摇头:“不,武功能超出我二人的,除了帝尊阁的老阁主应该不可能有其他人……所以我猜,应该是什么军械,类似弩箭但又更具威力,甚至还有燃烧的味道。” 硝烟味儿,上过战场的莫渊自然熟悉,空气中有类似的味道,令他起疑。 这个连火药都没发明出来的时代,他们又怎么可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呢。 “若是制造军械暗器,那就是工部,或者东海国的青龙台的人,但也没听过有这样威能,且能远程攻击的暗器。” 莫渊百思不解。 最近的地方都有禁军看守,绝对没有人可以混进来,那个人至少在数百步之外击发暗器,可这样的距离什么暗器能有用? 而那暗器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找个太医给柏青看看,也许可以从他的伤口上,找到什么破绽。” “不必找了。”典一的声音,将两人惊了一下。 下意识反应下,叶红衣抽剑险些斩过去,却看到典一背着方觉,从旁边通天塔上缓缓落了下来。 刚落地,方觉便将滑翔伞收起来,塞进背篓之中,让典一背着。 琴盒由方觉自己背着,见到两人,方觉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方先生……” “方觉?” 莫渊诧异:“先生怎么在此?” 典一得意道:“柏青为杀我家少爷而来,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柏青是我家少爷打伤的。” “什么?”叶红衣与莫渊,皆是惊讶,而后感到可笑。 一个基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击败了西楚霸王殿的副殿主? 开什么玩笑? “先生消失一日,原来是为了来杀柏青。”莫渊松了口气,他知道陛下在担忧什么,顿时觉得陛下多虑了。 “你是怎么伤他的?”叶红衣好奇道。 方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琴盒:“我有秘密武器,过些时候合适了,你们都会知道它是什么的。” “先生,此事我会禀报陛下。” 方觉:“随意。” “这样的武器,先生还能制作吗?”莫渊眼前发亮,也有些担忧。 之前柏青被击伤,那声音很大,虽然吓自己一跳,但是莫渊也不敢确定自己能躲开。 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暗器,那……只怕高手榜上的高手,也都是鱼肉了。 “暂时不能量产,不过莫统领,时代已经开始变化了……”方觉意味深长地道。 等到将来,火枪列装之后,最茫然的就是这些武学高手了。 第七十一章 火枪问世 “少爷,你是不是故意的?”回去的路上,典一问道。 “呵呵。” 典一:“这样的兵器,若是被那位陛下知晓,他会不会忌惮少爷呢?” 方觉笑道:“若他忌惮我,害怕我,那他就不配做新时代的主人。” “新时代?”典一嘟囔了几句。 “典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天下军方都装备了我这东西,你们这些江湖高手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方觉发问,也是试探,他想看看典一的角度,会怎么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不过少爷要做的事情,我都会跟随。”典一不愿去细想,只是坚定支持的态度。 方觉很满意地点点头。 …… “太好了!” 养居殿内,萧平硅心情大为愉悦。 莫渊前来回报胜果,并且禀报了,柏青被方觉用不知名暗器击伤的事情。 萧平硅闻言,却是大喜,超出莫渊的预料。 原本在莫渊心中,方觉掌握那样的兵器,能威胁到高手榜上的存在,那么也就可以轻易威胁寻常人。 若是批量制造,别说江湖高手,只怕禁军与黑龙骑,都挡不住这样的一支军队。 陛下理应忌惮,怎会喜悦? “真有如此神器,想必方先生是故意拿出来,给朕看的……” “陛下,不是臣拱火,方先生掌握这样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儿危险?”莫渊忍不住说道。 萧平硅摇了摇头:“那是你站在敌对的角度上思考。” “若我大夏国有此神器,加上朕的黑龙骑,所向无敌!”萧平硅大笑。 心中更是想到另一层。 天下的武学高手,只怕也要歇菜! 而这就去了萧平硅一大心病。 为何城府一般的莫渊,会被提拔为禁军大统领?各国官府衙门,也都任用不少江湖高手? 还不是为了制衡武林! 细想一下,一旦高手榜上排名前几的人物,铁了心要刺杀某一国的国君或是重要人物。 不论是高墙还是大内,那些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根本无法察觉他们的渗入,刺杀将会发生得很频繁。 如此,各国只好任用武林高手,来做政要的保镖护卫。 可这些人,武功高强又距离皇帝更近,岂能不被忌惮。 就像是萧平硅,他每次接见肖朝国,必会有莫渊或是王丰在一旁,还不是担心被刺杀。 可现在不同了,方觉只是个普通人体格,却能依靠神秘的兵器轻易打伤柏青,这样的并且若是列装起来……什么帝尊阁高手榜,天下武者全来都得歇菜! 只不过这些话,皇帝不可能会告诉莫渊,毕竟莫渊自己也是一个武学高手。 那种兵器多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 “朕要去方家庄,叫上肖朝国与叶红衣同去。”萧平硅吩咐道。 “喏。”莫渊想劝,那方觉掌握这样的兵器,万一刺杀…… 可看到陛下那双眼放光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多想了,陛下好像并不担忧这种可能。 …… “老师。” 方觉二人回到庄子,看见了秦王还在。 “你还等着呢?”方觉笑了笑,这个时辰已经快午时了。 秦王:“老师不是说,我要来上课么,今日的课程……” “今日没课,回去温习这几日的内容,休沐两日后回来考试。”方觉随口说道。 其实是没有备课。 好在他教的都是新东西,没有人可以质疑教学进度,就连方觉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给秦王上课,就是指望他做个传话筒的,没指望他真的学成一个全才。 “啊?好的……老师您彻夜未归,去何处了?”秦王小心问道。 以学生弟子的名义来说,是不应该质问师长的,但秦王觉得父皇应该想知道,便替他问了。 “少爷差点宰了柏青。”典一得意道。 “柏青?”秦王还是知道各国名人的,当即反应过来,诧异,“西楚国霸王殿的副殿主?” “是啊,差点一枪毙命,不过还是第一次没经验,打偏了。”方觉遗憾地道。 原本他想着,直接干掉柏青,也好警告各方,宣威一下。 没想到啊,自己太菜了,而且柏青当时移动速度较快,一枪打偏了些。 随后莫渊就到,抓了柏青,方觉也没必要再开枪了,一个活着的谍探可以拷问出许多重要情报来。 “柏青都来京城了?”秦王大惊失色,连忙关切道,“老师可有受伤?” “当然没有。”典一佩服道。 …… 秦王前脚刚走,皇帝就到了。 这次来得更快,内监只带了一个王丰,莫渊、肖朝国与叶红衣三大高手护卫。 人刚来,便毫不客气地,向方觉询问道: “少师打伤柏青,用的兵器是什么?” 方觉笑了笑,没想到这个皇帝这么直接,并且还敢这个时候来一趟,顿时也有种被信任的舒适感。 虽然知道,这也是一种手段,但确实得到了莫大的信任。 “典一,去将我的琴盒拿来。” “好嘞!” 不多时,典一将盒子拿来,方觉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然后开始了组装。 “陛下小心……”莫渊挡在方觉面前,看着他将那东西摆弄好后,突然就觉得十分危险。 肖朝国也警惕地盯住了典一,手放在了剑柄上,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拼杀。 叶红衣看了看皇帝,又瞅了瞅方觉,顿时有点尴尬,只好双手放在了腰间双剑上。 方觉见状轻笑:“大统领不必紧张,我没装弹药,无法击发。” “紧张兮兮地,真是,少师会伤朕吗?退下!”萧平硅不耐烦地道。 莫渊才退后半步,向方觉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方先生抱歉……” 方觉道:“大统领忠心耿耿,不必介意。” 萧平硅见方觉也不怪,也才靠得近些,指了指这造型古怪的“棍”,道:“朕能看看吗?” “陛下,还是别上手了,听说此物威能极大,别误伤了您啊。” 王丰是个称职的总管,他生怕皇帝不会玩儿,一不小心击发了这玩意儿伤到自己。 方觉再次解释道:“王总管放心,此物名为火枪,需要加入外物才可以击发,现在不过就是一条烧火棍,不碍事。” 说着,将这枪递给皇帝。 萧平硅激动地接过,抚摸了起来,顿时感觉心中咯噔一下,好像某种血脉上的东西被激活了似的。 竟鬼使神差地,以比较正确的姿势,将枪杆端了起来。 “嗯?”方觉大为诧异,一个第一次接触枪械的封建帝王,居然下意识就会持枪? 这是天赋吗? 萧平硅怔了一下,也道:“朕不知怎么了,握住此物的瞬间,好像……好像似曾相识,有种血脉上的悸动感。” “嗯?”莫渊等人一脸不解。 方觉只好解释:“或许陛下是天才吧,此兵器要用好,极为看重天赋……” 这现象有些奇怪,但方觉也只好这样解释。 毕竟有的人第一次打靶,就可以十环,天赋这玩意儿确实无法解释清楚。 “少师的意思是?”萧平硅诧异,十分喜悦。 若是其他人说自己是天才,萧平硅必然觉得是马屁精,然后拉下去打板子;可是被少师说自己是天才……那朕可太荣幸啦! 方觉道:“各位或许都不信,陛下的持枪姿势,基本上无误。” “什么?”众人诧异。 萧平硅大笑:“这么说来,朕天生精于此道?” “陛下可要一试?”方觉问道,从琴盒里,掏出一盒特制子弹。 第七十二章 臣左都御史反对 这杆枪,难得就难得在,用的是弹药一体的子弹,这东西太难制作,无法量产。 不过皇帝陛下,还是有资格玩儿一手的。 方觉想着,只要皇帝喜欢玩儿这东西,就会大力发展火枪…… 肖朝国与王丰,都看出方觉的心思,但也不好扫皇帝雅兴,不敢阻挠。 叶红衣则是小心问道:“方觉,陛下伤到自己怎么办?” “不会,陛下虽不在高手榜上,武功也不下于江湖一流高手。” 方觉说着,走过去拉动枪栓,塞入一枚子弹,完成上膛。 才道:“陛下,三百步之内,可以精准击中……您只需要看着这个准星,眼睛、准星以及目标三点一线,轻扣这里……剩下的就要看天赋与运气了。” 射击的学问太高深,方觉也一知半解,完全不是狙击手的水平,只能教这程度。 “三百步,看到东西都勉强,此物能击中?”莫渊有点不屑。 今日一早那一枪,隔着不到一百五十步,强弓也可以轻易做到。 萧平硅摆了摆手,完全不听莫渊的,好奇问方觉:“先生,此物射出的暗器,不会下坠?” “误差会有,但速度太快,射出的东西重量小,所以下坠得不明显。”方觉说道。 经过测试,方觉知道这杆栓狙的性能。 三百步内,大概可以精准命中,超过了就会有明显下坠,以及受到环境影响,需要更专业的高手才能命中目标。 “若是如此,那这就真是神器了!”萧平硅大喜。 旋即,自己端着枪,选了一个二百六十多步距离之外的一处。 一棵树。 “砰!” 子弹击发,那棵树颤抖了一下,萧平硅示意一眼,叶红衣立刻飞奔过去看。 “击中了!” 叶红衣回来喊道:“陛下击中了树上的一只知了,只剩下半边翅膀!” 萧平硅听到自己真的打中,立即大笑起来:“真的没有多少下坠……此物堪称神器,稍加训练……比那弓箭手更容易培养!” 每一位合格的皇帝,都必然是军政大师。 方觉暗暗称赞,萧平硅果然有眼力,看出了火枪与弓箭相比之下最大的优势。 弓箭手需要力气,需要经验,需要判断箭射出的弧线,才能命中目标。 火枪就不必了,瞄准基本就稳,哪怕不是个军人,只要教会他怎么用,基本就可以上战场了。 当然,一般的火枪赶不上“01”的准度。 “少师,这火枪能量产吗?”萧平硅丝毫不顾及其他人,当场问道。 亲眼目睹火枪威力后,众人的脸色各异。 皇帝想要量产,心思想法总是为了天下,为了权力。 他们却不太想看到,这火枪能实现量产,否则到时候谁还学武? “回陛下,此火枪全天下唯一,无法量产。”方觉摇了摇头。 “那实在太遗憾了……” 方觉又道:“不过,比这低一档次的火枪,倒是可以试试。” “嗯?”皇帝眼前一亮。 “低一档次,有吗,快拿来给朕看看!” 方觉点点头,对典一道:“去库房,将贴了火字号密封的箱子拖出来。” “再去地窖,将那一箱弹药帮我拿出来。” “是……” 趁着空档,方福带着丫鬟来奉茶,命人在这田野间放了桌椅。 等典一拿回来后,皇帝又变成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打开吧。”方觉道。 典一熟练地拆封,这些东西装的时候他也在场,也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 很快,一箱火绳枪,躺在众人面前。 不是需要点火的火门枪,那太过于落后,哪怕知道需要一步步发展,方觉也还是淘汰掉了那东西。 这批火绳枪,其实已经算是隧发枪,不过为了能在各种环境下打火,方觉留了打火绳。 “这……” 萧平硅指着火枪:“与先前那一杆,有什么区别?” 在他们视角上,这东西长相都差不多,就好像黄种人看外国人,都觉得脸盲一样。 方觉拿起一杆火枪,从一旁的弹药箱里,拿出盒装火药、通条以及铅弹。 可以用其他金属弹药,比如铁弹,但没必要,贵。 铅便宜,且附带魔法伤害…… 熟练地将火枪插在地上,口朝上,将火药从火柴盒大小的盒子里取出,塞入枪口;用通条,也就是细长的铁杆,将其捅压紧密;而后放入铅弹,再用通条压实。 捣鼓完,大半分钟过去了。 方觉拿着装弹完毕的火枪,道:“陛下,可以击发了。” “这么久?”众人有些嫌弃。 方才那杆火枪,塞子弹拉枪栓,也只是几息罢了,相比之下顿时相形见绌。 萧平硅道:“打一下试试,能打多远?” 方觉笑道:“自然比不过之前那一杆,但也比弓箭射得远,威能要强。” 说着,方觉打开枪机,在药盘上放上最后的击发火药,抬起枪管瞄准五十步外的一棵树。 扣动扳机的刹那,方觉有点热血上头。 “砰!” 那小树苗直接炸裂,倒了下来,威力着实还是吓了众人一跳。 “威能不错。”萧平硅点头认可。 “五十步内,只怕重甲都难防。”莫渊皱着眉头,有些轻叹,难道武功真的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吗? 肖朝国的心情也很复杂,看了看方觉:“少师不愧是天下奇才,次等的火枪都有如此威能,将来没有武夫用武之地了……” “就是装弹太慢。”叶红衣摇头,觉得就这速度,早死在弓箭下了。 “但如果列装够多,让一部分人击发,另一部分人装弹……如此循环,可以实现每时每刻都有弹药迎敌……”方觉道。 萧平硅点点头,又见自己手下两大高手,好像有些意兴阑珊,顿时笑道: “爱卿不必自扰,如此重器,只怕难以全部列装。” 方觉也点头:“正是,陛下,火枪虽然威能与射程,都超过了弓箭,但几十年内无法完全替代。” 火枪的冶炼制造,需要强大的工匠。 而火枪的威能,取决于火药配方,以及火枪结构。 短时间内,方觉都不打算,在这上头做出太大变化。 因为他也怕别人偷学了去,然后反过来反制自己,那就玩儿脱了。 如今拿出低劣版本,如果不幸被人偷学,方觉还可以拿出更高级的,永远藏一手可以反制对方。 “且,火枪要批量制造,需要很多工匠,很长工期……大量的矿石、人工、财力……” “总之,要装备一营,都需要工部全部在京匠人,半年以上辛劳……所以还得徐徐图之,数年以后才可以形成战力。” “好!” 萧平硅闻言,当即道:“朕就命少师,为火枪局督造,让工部配合于你,在方家庄旁设立锻造所!” 方觉闻言,面色平静:“陛下,此物最要紧的不是制造,而是保密。” “嘶……”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尤其是王丰。 看到火枪威力后,众人都知道,夏国会拥有一件神器。 天下六国,得知之后,只怕都会千方百计地来偷取。 到时候岂不是资敌? 所以在这东西,第一次于战场亮相之前,不能示人,知情人也必须封口。 皇帝看向众人,王丰瑟瑟发抖,还以为自己要完了。 “众卿谨言慎行,此事若是传出,休怪朕无情!”萧平硅警告地对众人说道。 “臣遵旨。”莫渊带头,而后众人异口同声。 萧平硅又道:“悬剑司、禁军,要密切合作,保卫火枪锻造所……不,不不不,由少师在悬剑司与禁军中挑选人手,在工部挑选工匠组建火枪局。” “是……” …… 翌日,朝堂之上,王丰宣读了皇帝的旨意。 “火枪局?”诸葛青山脸色诧异,问道,“陛下,此为何物,内阁怎么不知?” 他是内阁首辅,一应政务军务都可以过问,除非是皇帝的私事。 可这件事情,要动用各部人马,显然不是皇族的自家事情,诸葛青山当然可以质问。 面对质问,萧平硅还真不好解释,毕竟要保密。 “朕……自有大用,首辅不必过问,数年之后自见分晓。”萧平硅不容质疑地道。 诸葛青山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被皇帝这样回答,顿时有些尴尬。 可另一位铁头娃,却不管什么皇帝的颜面,当场就出班。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 话还没说完,萧平硅就捂住了额头,无奈地看向下方,御史台的喷子又跳出来了。 秦时益正色凌然:“臣以为,火枪局的组建过于草率,陛下调用悬剑司、户部、工部、禁军……都为那火枪局而来,臣以为此举劳民伤财,若无必要不能施行!” “臣附议……”诸葛青山没想到,自己也有赞同秦时益的一天。 “臣等,附议。”群臣大多也都表态。 你虽然是皇帝,可以任性,但突然要动用这么多各部人马,以及大量国库钱财,就为了搞一个火枪局? 你不给个合适的理由,谁知道你是不是昏庸了,想搞享乐呢? 大伙儿可不能由着你败家! 第七十三章 做假账的户部尚书 任何封建皇朝,皇帝都绝不会是一言可以决天下。 除非是开国皇帝,在马背上赢得了江山,余威犹在。 其他历代君王,哪个不是受到各方牵制? 就算是萧平硅,在如此大动干戈的事情上,内阁与文官集团也不会允许他胡作非为。 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还要消耗大量钱财,将来若是搞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完全是砸水里了。 国库,可没那么多钱粮,可以让皇帝瞎搞。 “臣户部尚书燕揽风,有本启奏……”燕揽风出班,递出手中奏本。 王丰立刻下去捧了上来,递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这话题顿时一转,让皇帝的尴尬局面,得以缓解。 不过萧平硅打开奏章一看,便皱起眉头,白了那燕揽风一眼。 “陛下,甘州、肃州、郦州,秋后大旱,多数农田最后收获寥寥,三州知府的奏报昨日才到,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开仓赈灾……” 燕揽风没有附议,但这个奏章一出,皇帝也没理由劳民伤财了。 你看,那三州旱灾来了,说不定要饿死多少人,你好意思不赈灾,把钱粮拿去搞一个新奇玩意儿? 诸葛青山见状,立刻道:“陛下,户部所言,才是江山大事,社稷根本……内阁以为,应当尽快赈灾,免得灾民四起,又是一场惨剧啊。” 朝中武官,却都是心思活泛起来。 每逢大灾,必然有大量灾民,吃不上饭就会造反……那么军功就来了。 谁去镇压铲除这些暴民,就可以攒一份军功,闲散在京的武官一个个都想动了。 “三州灾情,自是刻不容缓,应当立即平灾,安抚百姓削减当地赋税……” 萧平硅熟练地说道,大夏国太大了,每年都得有几处干旱,几处水涝,赈灾是早有章程的事情。 “陛下圣明,百姓之福也!”秦时益见皇帝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退回御史台官员中。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作罢了,缺不料萧平硅道: “但是火枪局,还是要搞的。” “陛下……” “先由户部与工部牵头,悬剑司与禁军负责安保,事关新式军械,涉及江山稳固,不容懈怠!”萧平硅声压众人。 户部尚书燕揽风,当即哭诉:“陛下,户部没多余的钱粮啦!” “是啊陛下,户部要防备各方灾情,每年都捉襟见肘呢。”诸葛青山也道。 倒也不是,非不让皇帝干事,而是确实比较穷。 在商业不发达的年代,靠着赋税收上来的那点钱粮,每年基建都不够花费,何况还要赈灾。 其实大夏国还算好,地处中原地带,只要不是特大灾害,每年也饿不死多少人。 当然,百姓永远不可能富足。 可是与其他国家,动辄饿殍遍地比起来,大夏已经是梦中之国了。 “陛下三思啊……”群臣带着哭腔,仿佛皇帝再坚持,那就是个不听劝谏的昏君了。 萧平硅淡淡道:“朕有法子,明年开始,国库会充盈许多,再不会每年都如此穷困了。” 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 群臣不信,诸葛青山不信,秦时益不信。 觉得皇帝在忽悠,觉得他只是想建立火枪局,对于后果并不在意。 “陛下,就算是丰年,国库也不会有太多盈余,何以短时间内充盈?” 诸葛青山作为首辅,也是有担当的,当即旨意:“敢问陛下,是谁建议创立那火枪局的,臣以为那是国贼!” 哗…… 这下帽子盖得大了,秦时益也不敢接嘴,只是点了点头。 群臣也是诧异,极少见到老首辅如此义正言辞,以往每这般时候,都是皇帝将要行差踏错的时候,诸葛青山会强力将其劝回。 可是这回,皇帝却不买账了。 “朕说了,事关新式军械,一应事务需要保密,各方不得追问,否则有窃国之嫌!”萧平硅也懒得再纠缠,当即下了基调。 诸葛青山张了张嘴,见皇帝如此固执,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一叹不再多言。 “陛下……”燕揽风当即痛哭流涕,一想到要拿出那么多钱粮,就觉得想跳河。 “好了,退朝!” 萧平硅平静了一下,道:“首辅与户部留下。” 其他人的态度不重要,这俩人皇帝还得安抚,不然他们要是下绊子,这事儿能拖到明年去! “退朝……”王丰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然后莫渊示意门外的禁军撵人,并且守着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刚才还喧闹的朝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到燕揽风的眼泪滴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他哭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萧平硅却是早就知道,这厮的性情了,只要自己想干点什么耗费高的事情,这厮就干当朝哭给群臣看。 也不知道,史官会怎么记载这个铁公鸡。 “户部,到底还有多少钱?”萧平硅问道。 燕揽风停止了哭泣,道:“户部的总账,陛下不是有么……” 户部还有钱没钱,你心里没点数儿? 皇帝却是冷笑。 “燕扒皮,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每年给朕的都是假账!”萧平硅指着燕揽风,气不打一处来。 嗯? 空气霎时一滞。 王丰、莫渊、诸葛青山,皆是错愕。 啥? 假账? 诸葛青山看向燕揽风,瞪他一眼,你真敢呐? 燕揽风闻言,脸色刷白,但却不太惶恐: “陛下,臣……” 他想着怎么解释。 却被皇帝怒斥:“你这厮,生怕朕看到国库账上还有钱,就奢靡乱花,所以总是将账做得盈余不多,捉襟见肘的模样……是不是!?” 燕揽风挑眉,低下头,假装数自己的脚趾头。 诸葛青山怔住,看着燕揽风:“燕大人……真国士也!” “首辅大人见笑……”燕揽风尴尬道,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想到皇帝早就知道了。 “不不,老夫是真敬佩,燕大人居然可以想到这样的法子,让陛下节俭,让国库可以有些盈余……老夫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啊!” 诸葛青山不得不服,不愧是做户部数十年的老手,特么地居然敢给皇帝看假账。 欺君之罪,你得背一个吧? 不过此时,诸葛青山根本不提,燕揽风已经欺君的事情。 因为看起来,皇帝早就知道,并且默许了这样的行为,或许也是在为自己设定界限,免得过于靡费。 陛下真是好啊! 燕揽风见势,拜道:“臣知罪……” “别整这些没有的!”萧平硅摆手,“户部有多少钱,这些年又盈余下来多少,你燕扒皮是最知晓的。” “朕也不多要,不过多建一个衙门,高产粮种的事情你们也知晓,明年开始就可以大范围播种……国库至少会多几成税收。” “再有就是,新式军械太重要,必须要搞……却也不是一蹴而就,需要缓缓施行,前期投入并不会太高。” “户部还有点儿小钱……”燕揽风已经被揭开老底,再也不敢哭穷了。 若是再哭穷,皇帝一个欺君之罪下来,他也扛不住。 虽然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这毕竟是个把柄不是,再一心为国,也不能太过分。 诸葛青山见状,也才想起来高产粮种的事情:“陛下还是乐观,新粮食要推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首辅言之有理,若是强行让百姓多种新粮,他们多半会不信任,不会用心。需要选一个试点,等到收获之后,百姓自然就会相信,趋之若鹜……”燕揽风说道。 萧平硅点点头:“这些事情,自然由内阁去做,不过今年方家庄上就要全数收获了,届时让京城的人都去观看。” “陛下圣明……”诸葛青山正有此想法,知道的人越多,老百姓就越容易接受,过渡期就越短。 第七十四章 烟花 火枪局的建设,还是被内阁通过了。 皇帝的旨意,终究还是有威力,在劝说了诸葛青山与燕揽风之后,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是十分疑惑,这个火枪局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火枪局……难道新式军械,就是火枪?” “何为火枪,谁知一二?” “未曾听闻,难道是什么能人,新发明出来的?” “我有小道消息,好像此事与方觉有关。” “对对对,火枪局选址就在方家庄隔壁,那里本是皇家庄园,现在改成了火枪局的衙门。” 旨意下来,选址完毕,都在短时间内完成。 但是建造,还需要时间。 首先得有衙门吧,其次得有工厂,那就得有工人、矿料、钱粮……缺一不可。 作为正规衙门机构,一应的手续文书,还得走几日呢。 只是坊间的议论,已经很是热闹。 “方觉误国!”有人发出这般说法。 “就是,三州之地大旱,户部要赈灾,他却劝陛下建立火枪局,实在是可恶!” “此子罔顾百姓,真是个毒瘤,我要去方家庄叫他给个说法,谁与我同去!?” “走走走……” …… 早朝之后,叶红衣就来了,将朝堂上的趣事告之了方觉。 “那燕揽风当真,就当众哭起来了?”方觉笑了笑。 “可不是?”叶红衣笑道,“燕大人可是老戏骨了,这些年陛下要搞什么大工程,他就立即哭穷。” “户部确实也为难吧?”方觉叹道,这个时代都难。 却听叶红衣道:“户部难什么?那燕揽风每年都给陛下看假账,其实户部很多年份结余不少,这些悬剑司都知道,早就禀告陛下了。” “什么?”方觉震惊,“他敢做假账给陛下看?” “陛下仁慈,再说那燕大人也不贪腐,只是在装穷罢了,陛下也由得他。”叶红衣忍俊不禁。 方觉却是笑得不行。 这个皇帝与户部,都实在是有趣。 “不过这次是瞒不住了,陛下应该是拆穿了燕揽风,不然他可不会说户部有钱。”叶红衣了如指掌地道。 作为悬剑司的掌剑使,叶红衣不知道的事情很少,只要不是国家机密,与皇帝的私事,她都可以讲给方觉听。 “不过这次建造火枪局,陆续会投入大量人力与财力,户部确实会拮据……我得想个法子,替陛下解忧。”方觉道。 叶红衣道:“你那些粮食,明年就可以解忧了,只待明年秋收。” “不成,”方觉摇头,“明年太晚,不知会有什么变故,若是突然要花大价钱做事,户部就没法子了。” “得在近期,就挣点钱……”方觉眯起眼。 叶红衣笑道:“那只怕很难,又不能搜刮民脂民膏,如何快速富裕?” 搜刮? 方觉眼前一亮:“搜刮百姓当然不行,但有钱人多得是……” 在帝尊阁的富豪榜上,京城可是有几个的。 任何时代,有钱人都是真的极其有钱,可以想办法从他们身上搞点儿。 于是,方觉道:“让你的人,查一下户部尚书的行程,找个机会……” 叶红衣:“燕大人喜欢去秦淮河边,只要有时间就去,傍晚时分可以在河边找到他。” 秦淮河? 方觉大感意外:“他不贪腐,哪儿来的钱逛窑……逛秦淮河?” “教坊司也在秦淮河啊,你不知道?”叶红衣诧异道。 “啊?”方觉红了下老脸。 所为教坊司,就是官方青楼,其中都是犯官家中女眷,被株连后流落至此。 大夏国官员不许狎妓,但是教坊司中的官妓是可以的,燕揽风去教坊司当然可以正大光明。 叶红衣突然看过来,意味深长地道:“你……” 方觉白她一眼:“我什么……等我去拿点东西,随我去秦淮河堵燕揽风。” …… 秦淮河,虽然是一条大河,但却泾渭分明。 花船靠近北岸,教坊司在上游南岸。 原本先有教坊司,而后秦淮河就成了那啥的代名词,于是河面上开始出现花船,时间一久就更是艳名无双了。 方觉带着叶红衣,来到了南岸,在边上等候起来。 直到天黑,叶红衣的下属来禀报:“大人,燕尚书快到了。” 方觉放下背篓,从里头端出一个大盘子,由一个个竹筒组成,严密封着。 撕开油纸,露出边缘一节引线。 “这是什么?”叶红衣遣退下属后,好奇道。 “夜晚最美丽的景。”方觉笑着,拿出一个老式煤油打火机。 打燃了火,引线迅速燃起,方觉将其放在早就挖好的小坑里,防止其震动时打翻。 “咻——砰!” 一道火光冲天,几息之后,于夜空中炸开,各色花雨绽放,看得叶红衣怔住。 而后更多的火点飞起来,一个个在夜空中炸开,美得不像是此间之物。 “嘶……太美了,方觉这是什么!?”叶红衣笑着,跳起来,抱住了方觉。 又觉得不合适,立即放开了。 方觉笑道:“这叫烟花,好看吧?” “真是美极了!”叶红衣激动的小手,差点不小心拔出剑来。 教坊司的花船上,一个中年人听到炸响声,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便半晌挪不开目光,等那绚烂的光电全部消失之后,燕揽风才回过神来,他发现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而后便听到,有人在喊: “好漂亮……” “这是什么,是谁做得?” “那边,我好像看见了方先生,还有悬剑司的叶大人!” “方觉?” 虽然方觉加封太子少师已久,但大家还是习惯,喊他先生。 除非是官场中的人。 “真是他们!” 燕揽风瞧见,方觉还在点燃什么东西,而后又是一阵火光冲天,很快天穹上又燃起那绚烂的花雨。 实在是美轮美奂,令人难以忘怀。 “好美的花雨……那是什么东西?” 今日游览秦淮河的人,都不由侧目,老色胚们居然都忘记上花船,不约而同朝着南岸去了。 “唉,别走啊,这位贵人……”花船上的姑娘们,顿时郁闷。 等到人群聚集,悬剑司的人围在方觉二人身旁,不准旁人轻易靠近。 方觉继续点燃烟花,释放着今夜最美的景色,看得游人们是如痴如醉。 “方先生……”有人喊道。 “先生这是何物?” “先生,你这东西何处买来的?”有富家女眷问道。 绚丽美好的东西,最受女子喜欢,当然,男人其实也喜欢,就是嘴硬。 放掉最后一盘烟花,方觉才回过身来,笑看众人,知道自己的广告打得还行。 “不得靠近,退远些。”悬剑司的府兵,对人群呼喊,生怕人潮汹汹过来踩踏了二人。 不过京中之人,对于悬剑司的恐惧,尤胜过刑部。 见到悬剑司的府兵,穿的制服之后,便没有人敢向前涌了。 “方先生,请教此物为何?” “这是烟花。”方觉笑道。 这个时代,没有君王痴迷炼丹,所以火药一时也还没出来。 烟花更是没影子的事儿。 “烟花?” 叶红衣看着方觉,已经有点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方觉道:“各位,此物大家可喜欢?” “喜欢!”毫不意外,是一阵欢呼。 “那明日起,方某会在秦淮河畔摆摊,售卖此物……各位还请赏脸。” “先生,这是帝尊阁造出的东西吗?”有人问道。 方觉毫不在意这点功劳,点头:“是在下从帝尊阁带下来的,各位若有兴致,明日傍晚请恭候。” “那可一言为定啊!”人群中,有人捧场地喊着。 叶红衣眼神犀利,发现那起哄的人里,有几个就是方家庄的,她甚至看到了方福! “玩物丧志……”人群中,有一些官员,见到此景,顿时摇头。 “秦王殿下有这样的老师,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烟花确实美丽,但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堂堂太子少师居然痴迷于此,真是家国不幸……” 第七十五章 秦王被退学 听着这些人的酸溜溜的语气,燕揽风白了这等人一眼,端着下巴思索片刻。 他倒是对这名为“烟花”之物,十分感兴趣。 新奇、有趣、好看,再加上可以上天……简直是成年人最好的玩物。 约上三五友人,或是带上姑娘,点上一个烟花……面子是极大的。 作为户部尚书,燕揽风的财富嗅觉灵敏,他下意识觉得这会是一个生财之道。 京中有钱人太多了,不管是商贾还是官员,家里谁不开几个产业? 这些人,根本不在意钱,就在意没地方花钱。 若是能把钱花得有面子,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事情。 这个烟花……有搞头! 只是不知道,有几成利润,有多少人感兴趣…… …… “方觉,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吸引那燕揽风,好像失败了?”回去的路上,叶红衣说道。 方觉道:“好歹是户部尚书,他眼力是有的,等明日我摆摊之后,他就会登门了。” “嗯……我先送你回去吧,最近京城许多外国谍探,不安全。” 将方觉送到方家庄,叶红衣便走了,现在还没宵禁,她还来得及回城。 两人虽然时常一起玩耍,但并未成婚,叶红衣自然不能留宿,免得外人说闲话。 “少爷,你怎么让叶姑娘走了,也不留她一下?”典一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笑呵呵地道。 “我可是故意消失,好教叶姑娘送你回来,给你俩制造机会,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把握呢?” 典一无奈地看着自家少爷,觉得这样下去,得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小少爷出世啊。 “你要是没事,就来帮忙,我要做一些烟花。”方觉道。 “烟花?” 典一回想起来,那些年在太皇山上,绚烂美丽的夜晚,顿时眼前一亮。 “少爷,你要将火药示人了?” 火枪只是皇帝等人知道,若是有了烟花,火药就会为人所知。 火药一旦问世,终将是取祸之道。 这句话,典一记得少爷说过。 “只要把握好制造流程,不流落配方出去,让外人得到成品也无妨。” 一硝二磺三木炭,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基本的方子,威力不大。 做烟花差不多,用来做武器,那就还得精细些。 而武器级的火药成品,方觉只会在火枪局里搞,外面绝不会拿出去示人。 “先让世人知道烟花,后面再出现火枪,那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要小心,虽然烟花的火药威力不大,可量大了就很危险,不得毛燥……” “是……” …… 昨夜秦淮河的烟花,让许多人瞧见,一早散朝就已经传开。 秦王来方家庄上课时,便问了此事。 方觉便道:“那今日,就上化学课吧。” “化学?”秦王苦笑,“先生不是说考试吗?” “那就先考试。”方觉道。 秦王无语,老师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教学进度? 我这学生,真就不重要呗。 方觉手写了一份卷子。 “这是什么纸?”秦王诧异道。 方觉用的,是自己庄子上,用竹子为原料制作的上品宣纸。 不过这些东西,暂时不用拿出来,路要一步步走。 “你只管答就是了。”方觉说完,便坐下假寐。 他险些睡着,昨夜与家丁们一起,做烟花做到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 原材料是早就备好的,分别存放在方家庄的多个地窖之中,原本是为了火枪准备的。 可有了户部与工部支持,原材料与工人都不缺,火枪局不需要方觉操心,他就拿那些东西来发展一下副业。 烟花,若是做得好了,也不失为一个产业。 “老师,老师?” 秦王的脸盘子,都怼到方觉眼前了,方觉才恍惚看见了他。 “哦……答完了?”方觉问道。 秦王点点头,恭敬地递上卷子。 看得出他很用心,卷面整洁,每个问题答得不少……但没对几个。 “老师……”似乎察觉,方觉看自己的目光中,有一些戏谑,秦王低下头。 方觉叹息道:“你忙于政务,我也没指望,你能在这些学问里头,学出什么本事来。” 秦王在这些方面,终究不是天才,所以没什么时间学习的情况下,及格都算难。 只一眼扫去,方觉拟订的百分卷子,秦王只有不到五十分。 看来,这厮也并没有将自己教他的东西,当作是真正的好东西,平时没花时间学习。 方觉看出秦王的心态,只是想在自己这里混着,得到自己与帝尊阁的支持罢了。 这些新学问,在一个皇子眼中,还真没有学习政务军务来得重要。 “老师,弟子错了。”秦王道。 方觉摇头:“你是皇子,心中想着的是天下,并非我这庄园一隅之地。” “这段日子你不必来上课了,我要教你的东西,暂时也就这些。” 连基础都不打算打好,方觉也不指望,能将秦王教成一个现代化人才了。 既然你不想认真学,那就别来了,你觉得麻烦我也觉得费事。 “老师,我真错了,一定会用心学的!”秦王竟然跪下,满头大汗,生怕被方觉认为,是个不可教化的顽劣之人。 方觉道:“我这一身新奇的学问,定是要传授出去的,你或许没这个天赋,我会再找一些人来尝试。” “你亲王之身,来学这些杂学,对你将来的前途没有什么益处,原本也不该对你抱有奢望。” 听到这话,秦王瑟瑟发抖。 他哪能听不明白,这其中的不满与斥责之意。 细想之下,这些日子自己对于方家庄这边,是逐渐懈怠了。 对于一个皇子,而且是极为受宠,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的皇子而言,首要的就是学习军政。 皇帝派遣的事情,秦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可是老师教导的知识,却逐渐疏于融会贯通。 从内心而言,秦王对新学是很好奇,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花费大量时间在新学上是很浪费的。 并且秦王也不认为,方觉是真的将他当作弟子,要传他本事。 不过是让他做个桥梁,给皇帝传递消息,并且提前投资自己这个未来的太子罢了。 按照这样来说,秦王就算摸鱼,方觉也不会说透,双方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混下去。 可是今日答卷,方觉突然发难,让秦王有些意外,也有些慌了。 方先生为何如此,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为何如此愤怒? 见秦王惶恐,方觉瞥他,道:“我曾在之前的课程中,教过你一句话,知识是第一生产力,你若是不明白这话,就不会知道新学的意义。” “回去吧,你仍是我的学生,只是不必来上课了。” “老师!”秦王慌了神。 他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是有些飘了。 若是父皇知道,自己被方先生开除学籍,那我将处于何地? 曾跌落谷底的秦王,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他知道方觉在父皇眼中越来越重要了,只怕很快可以赶上诸葛首辅。 这样的大才,若是对一个皇子嫌弃,那这个皇子多半会被质疑品性。 对于即将上位的自己而言,是一个大污点。 我该怎么办…… 第七十六章 搞定首辅 “什么?秦王被方先生撵走了?” 听到烟花的事情,正嘀咕方先生想干什么的萧平硅,突然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正在御花园赏花的他,顿时好心情全无,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问那太监:“知道是何缘由吗?” “回陛下,听说是方先生考校了一下秦王殿下,殿下好像不及格……”那传话的太监,尴尬地道。 萧平硅微微颔首,又问:“秦王在国子监的学业,近来如何?” “国子监的夫子说,殿下好像无心学业,近来在各部之间奔走繁忙,经常请假。” “好……” 萧平硅挥挥手,遣退了这太监,留下一旁的王丰,觉得不妙。 “他是想早些上进,好接朕的班呐,呵呵。” 听着这话,王丰缩了缩脑袋,只觉得巴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一个皇子,想要上进是好事,但还没封你做太子,你就摆出一副国事繁忙的样子来,你想干什么? 你是等不及了,还是觉得皇帝老了,得你处处为他分担一些? 王丰暗道,殿下你可真是作死啊,陛下才四十多岁,春秋正盛呢! “王丰。”萧平硅瞥道。 王丰躬身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叫秦王回府读书,什么时候学业都上优等了,再出门。” “臣遵旨。”王丰暗叹,急忙出去传旨。 陛下居然斥责秦王,而没有让他回方家庄,想必是对秦王不满了。 这才不到半个月啊! 等王丰到秦王府时,秦王都还不在府中,王府长史说秦王去户部了解赈灾一事了。 等王府派人,去将秦王找回来时,他才意识到不妙。 “王总管,你怎么来了?”秦王诧异,心中又预感到不好。 王丰叹了口气,道:“传陛下口谕。” “儿臣接旨……”秦王立刻跪下。 “朕闻秦王学业荒废,以至休学,命其留在府中好好学习,直到各科学业回到优等。” 王丰淡淡念出这话,惊得秦王是瞪大了眼睛,抬头盯着王丰。 “殿下,起来吧。”王丰摇了摇头,就要走了。 秦王却连忙起来,将王丰拦住:“王总管稍待,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您说,要我格局大些,多替父皇分忧吗,怎么父皇如今却?” 王丰脸色一变:“殿下,老奴是说过,让您多办实事……却没说过,陛下叫您荒废学业……尤其是方家庄那边,陛下听到您不及格,可是龙颜大怒。” “殿下,好自为之吧。” 王丰只想走快些,这个秦王实在是悟性有点不够。 之前那番话,他信了是好事,但居然觉得,皇上已经在暗示会立他为太子……甚至,提前一步,开始做太子才能做的事情。 统筹各部,监理国事……这特么是太子才能做的监国大任,你一个皇子就算有心,也不能如此僭越。 就算陛下要封你为太子,你也不能觉得非你不可了,还没下旨意你就先把太子的职权握在手中了! 作为一个皇子,世间万物,都要等陛下赐给你,你才能拥有。而不是自己强行夺取威望,让群臣与陛下觉得,这个位子好像非你不可了。 这样的道理,秦王到底是不懂,还是最近因为皇帝弥补他,给了他过多宠爱……恃宠而骄,选择性遗忘了呢? 王丰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秦王这下只怕又没戏了。 这都几次起复了……长点心吧! …… 魏王府。 近日秋高气爽,魏王府上邀约京城才子佳人,做一场诗会。 说是诗会,还不算是相亲大会。 男子都冲着未出阁的富贵姑娘,姑娘们则是为了与权贵结交,选择一个合适的良配。 叶玲儿,也受到了邀请,然后她就来了。 “看她那样儿,得瑟什么,一脸尖酸刻薄样,简直克夫。” “就是,之前要与秦王殿下成亲,秦王就受牵连了;婚约刚解除,没几日秦王又起复了,可见她是没这个福分。” “魏王殿下不知为何要请她,不怕沾染晦气吗?” 莺莺燕燕之间,满是犀利的言辞,一句话可以毁人清白名誉。 不过,叶玲儿倒也不必谁毁。 “新消息!”有人从诗会现场外闯来,“秦王被陛下禁足了!” “什么?”魏王正在与一群才子对饮,听到这话顿时看过去。 那人道:“听说秦王学业荒废,陛下大怒,令他禁足读书。” “哈哈哈……”有人幸灾乐祸,都是魏王这一派的官员子女。 魏王大喜,但也不好过于表露,毕竟是兄弟,幸灾乐祸传出去名声不好。 “我早说过,秦王近来有些飘了,到处联络朝臣,一心扑在政务上……他觉得陛下老了,还是自己真的要被封太子了?” “这才刚起复,又被禁足,秦王可真是会作死啊。” “魏王殿下,秦王就是前车之鉴,您可不能大意,眼下您的对手就剩下齐王了。” 魏王摆手:“什么对手不对手的,都是兄弟,不过是一些见解不同罢了。” “殿下说得是。”众人拍手叫好。 其中最高兴的,要属叶玲儿。 她就是担忧秦王崛起,对叶家不利,自己到时候就是叶家的罪人。 却没想到,秦王居然把自己作没了,这下禁足不知道要禁到何时。 等秦王出来时,只怕朝堂上又是一番变化了。 “玲儿姑娘,秦王跌倒了,叶家不必担忧了。”一位贵家公子谄媚道。 “有我祖父在,叶家何必担忧。”叶玲儿自信道。 “那倒也是……” …… 今日,很多人来方家庄拜访。 有为烟花来的,说是等不及傍晚。 有为火枪局来的,想试探。 但说到底,都是为了秦王的事情来的。 方觉突然翻脸,撵走了秦王,随后皇帝就禁足了他,这让各方都感到诧异。 什么时候起,太子少师又再度可以影响皇帝的判断了? 对于这些人,方觉一概不见。 但有一个人,却是不得不见的。 “方先生年纪轻轻,已位于太子少师,怎么还不满足呢?”诸葛青山当面问道。 方觉见他,说话夹枪带棒,笑道:“首辅大人,是想问火枪局的事情吧,您觉得我鼓动陛下组建火枪局,是为了自己建功立业?” 诸葛青山道:“军械,乃是工部与兵部的事情,先生何必趟浑水,不怕被别人认为,你想插手军务吗?” “诸葛大人可是这样想了?”方觉反问道。 “老夫也不遮掩,确实有过怀疑,先生真能造出足够价值的新式军械,不会让陛下耗费的钱粮打水漂吗?” 作为首辅,诸葛青山责任重大,他今日不是为了私事,是为了公事而来。 那就不能和稀泥了。 方觉也直言:“半年之内会有成果,届时若是何处起烽火,可以一试兵锋。” “先生言之凿凿,可见却有其物,老夫能否一睹?” 诸葛青山还是想看,他是内阁首辅,按理说除了皇家私事,他什么都应该知道。 说白了,内阁相当于是另一个太子,一直都在监国。 可这次,方觉却也没有由着他:“首辅应该知晓,那日醉仙楼,柏青受伤的事情?” “自然知晓,京城之内内阁还算消息灵通。”诸葛青山点点头。 方觉道:“柏青是我打伤的,就是用的新式军械。” “什么?” 诸葛青山面色惊异:“当真?” 他是知道柏青的伤势,若非莫渊请了太医,柏青只怕已经死了。 “若有如此威能,可以量产的军械……那确实值得!”诸葛青山顿时释然,觉得甚至应该大力支持。 那柏青是谁? 天下高手榜虽然无名,但可以在天下第一的范西案手下做副手,便知道至少也是榜上该有名。 这样的强者,非军阵不可围捕,却被方觉以新式军械一击重创,那这军械的威能确实够强。 如今七国对立,各自为战的情况下,强大的军械意味着更强的战力,以及更小的伤亡。 “多谢首辅大人支持,在下得去秦淮河摆摊了,大人慢走。”方觉逐客道。 第七十七章 名臣气度 秦淮河南岸,方觉的马车停在昨夜的地方,周围已经聚集不少人。 “金陵人还算厚道,没有占了少爷昨夜的位置。”典一道。 方觉笑着指挥家丁,将东西搬出来,一个个竹篱笆铺在地上,而后马车上的烟花一个个搬了下来。 这些烟花有些是帝尊阁上拿下来的存货,有些是昨夜做的,花样还算齐全。 “方先生,您的烟花就这点儿,够谁买啊?”有人见东西摆好后,便笑道。 方觉笑了笑,等你听到价格,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很有钱了。 大手一挥,家丁将写好价格的牌子,挂在了各自不同款式的烟花堆前。 清楚直观地,让众人了解了各个烟花的价格,也省去了一番问话。 “什么,这烟花要五十文?” “五十文,可以买二十斤米了……” “这边大盘子的,居然要五两,这……简直是抢嘛……” 哪怕是帝尊阁出品的东西,这价格亮出来,还是吓到不少人。 一些百姓直接就退散了。 不过更多人,却凑了上来。 “五十文算什么,某一杯酒也不止五十文,这可是帝尊阁的东西,太子少师亲自出摊……这价值能低咯?”一个公子哥,摇着折扇便走到前来。 大手一挥:“这些我都要了!” “什么?” “你算哪根葱,也敢全买?” “你是谁家的公子哥,报上名来,我乃御史,倒要看看你家里够不够这么多清白钱财!” 之前还嫌贵的众人,顿时叫骂起来。 众所周知,买东西的人,就算一毛钱一斤,也是会嫌贵的。 核心原因不是因为贵,是因为想砍价,总觉得爽快给钱,就亏大了。 听到那御史说话,方才大摇大摆的公子哥,顿时低调了一些,缩回人群之中。 御史都是疯狗,逮谁咬谁,何况这金陵城中的官,又有几个经得住查。 “各位,在下的烟火摊,暂时产量有限,所以是限购的。”方觉道。 限购? 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闻,众人觉得新奇又诧异。 “每人每日,每种烟花限购一枚。”方觉眯眼道。 做生意,得有策略。 既然是奇货可居,那就不必倾销,玩儿一手饥饿营销很有必要。 “既然方先生有规矩,那就这样好了,免得被谁都买了去,大伙儿都只能眼馋着别人玩儿。” “说得极是。” “先生,已是傍晚了,何时开始售卖?”有人问道。 方觉道:“在下还有一些叮嘱,希望各位在意。” “少师请讲。”人群中,也不乏官员。 方觉道:“此烟花犹如烈火,不可于城中玩耍,否则必起大火,方某到时候可不背锅。” “那是自然,大家只图个乐,谁没事儿乱来,那京兆府尹和巡防营也不答应啊。” “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还有,此物不可向人击发,会烧伤烫伤。”方觉补充道。 “先生放心……”众人当即承诺不会如此。 方觉暗暗摇头,他知道自己怎么说,有些想作死的人,还是会作死。之所以先说断,只是一个免责声明罢了。 而且每一个烟花上,都贴着细纸条,将来出错了谁也找不到方觉头上来。 “既然各位已然知晓,那就开始售卖,各位请有序排队。”方觉作了个请。 众人算是很给面子,井然有序地排列起来。 排队这事儿,倒是谁也不生疏,毕竟进出城门与宫禁,都是需要排队的。 “我要一个那个,最大的!” “今日带的钱不够,小看了这烟花的价格,给我来俩大的。” “那个小巧的竹筒很可爱,爹爹,我要那个那个……” “……” 不多时,方福兴高采烈地到一旁马车上禀报。 “少爷,卖完了!” “总共卖出多少银两?” 方福拿着临时记录的账册,合了个数,道:“少说也有上千两了。” “这么多?”方觉错愕,“那些人没讨价还价?” 买卖,砍价是常事,授权给方福时,方觉就给出过余地。 比如五两的大盘烟花,其实四两半也行。 “没人砍价,买得起的都是富贵人家,这么多人看着,砍价多丢脸。”方福却是很明白,这些人要面子的心态。 “那倒也是……” 方觉有些恍惚道:“这京城人的钱,是比较好赚哈?” 典一暗笑,他跟随方觉多年,知道这话得翻译一下:京城人傻钱多! “少爷,咱们的本钱太低了,赚这么多……我都有点觉得心黑啊。”方福老实巴交地叹道。 方觉笑指着,正在一旁燃放烟花的人:“你看他们多开心,还觉得自己赚了便宜。” 买卖嘛,你情我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反正京城人钱多。 “记住,原材料要保密,整个方家对外采购你是总管,若是泄露了就拿你问罪。”方觉半打趣,半警告地说道。 “是是是……” 方觉道:“昨日参与制造烟花的,每人发一两银子,你二两。” “多谢少爷!”方福大喜。 才做一天工,不,一夜而已,居然就可以领一两银子。 哪有这么好的主家! 一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一个月的日常开销了。 一天就挣这么多,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我一定告诉大伙儿,让大家以后都好好干活,绝不马虎!”方福笑着说道。 方觉摆了摆手,他的余光一只瞥着,人群中的某个人。 “咻——砰!” 密集的烟花雨,在秦淮河畔上空,突然绽放。 映着烟花的光雨,四周亮如白昼,映出一张张羡慕嫉妒的脸。 “方觉这副业,只怕比朝廷的俸禄,还要高十倍不止……” “堂堂太子少师,竟然当街摆摊,实在是有辱斯文,老夫明日参他一本!” “如此高的价格,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买,我见许多人没买到极其懊恼,京城哪儿来这么多有钱人?” 京兆府尹也在人群中,他微微叹息,以前为了灾区捐款的时候,京城这些大户人家,可是一个个哭穷啊。 现在露馅儿了吧? “这里有多少人的家底,经得住查呢……”某御史眯起眼,记住了一个个面孔,杀机暗藏。 “燕尚书,看见了吧,这才叫一本万利。”诸葛青山竟也来了,离开方家庄后,他突然很感兴趣,就来河畔看看。 没想到,方觉卖的这烟花,还真是畅销。 离谱的是,他在一旁依靠记忆,估算了一下这些烟花的价值……已经超过一千二百两。 一晚上,就一个摊儿,卖一千二百多两。 什么生意能这么挣钱? “靠的是个新奇,日后再卖,只怕卖不出高价了。”燕揽风到底是户部尚书,眼力是有的。 诸葛青山点头:“若是本钱在五百两以下,那这可是暴利了。” 任何年代,做生意利率超过五成,都是真正的暴利行业。 一般来说,能赚个两成,就足以当成一个事业去做了,可以形成规模。 超过三成,那就是极为抢手的行业。 “既然是帝尊阁的东西,想必也不简单,怎么可能会有一倍多的利率,少师大人也不会好意思定高价的吧?”燕揽风摇了摇头。 若是典一听到这话,只怕会嗤笑——尚书大人你还是太善良。 “今晚的秦淮河,还真是美啊,”诸葛青山抬起头,看着那绚烂的烟花,不由道,“什么时候,老百姓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盛世吧?” 燕揽风微有些动容:“老大人心怀天下。” “呵呵,老了老了,什么天下不天下,老夫只想着夏国的百姓能吃饱饭,不受冷饿病役所苦。” “很简朴的期望……但是首辅大人,这要求太高了。”燕揽风也是读过史书的,历史上从没有过任何一朝能如此。 美化都不敢这样美化。 第七十八章 受惊的户部尚书 诸葛青山叹道:“燕大人说得是,往往越是简单的期望,就越是难以达成。” “除非粮食产量再加三倍,国库税收再多五倍……否则,大人这样的期望,永远也触不可及。”燕揽风总结性地说道。 作为户部尚书,燕揽风是做过账的,他也想过完美地解决天下粮食的问题。 仅仅要解决,任何时期,不让百姓饿肚子这件事情……就需要粮食产量增加三倍,国库税收多五倍! 因为一个国家,不只是百姓要吃饭。 基础建设是需要的,养军练兵需要,研究打造军械,维护山渠河沟,修筑城防公事…… 细数下来,要天下太平,加上百姓饱腹……需要多十倍以上! 如今的状况,只能说是勉强维持,各国都是如此,老百姓的哭声上面的人基本上听不到。 “所以,燕大人才做假账,希望陛下觉得国无余钱,少些奢靡浪费。”诸葛青山点点头,更加理解燕揽风的难处了。 于是,诸葛青山决定透露一些东西。 “少师给的粮种,确实很不错,两三年后可以实现粮产三倍以上。” “真有如此神异?”燕揽风大喜,之前还以为陛下是托辞,他知道这件事情,但并不清楚那些新粮的真实产量。 诸葛青山笑道:“所以,你知道陛下为何支持少师,火枪局的事情会坚决执行?” “若是如此,只怕少师的请求,陛下都会认真考虑……” “今日少师在此摆摊,不顾为官之尊,不在意众人嘲弄,说他与民争利……我看他是为了户部而来,燕大人?” 诸葛青山不愧是第一名臣,眼力极好,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破。 燕揽风还有些不确定:“嗯?” “少师为何,非要在秦淮河边,这教坊司旁摆摊?”诸葛青山提点了一下。 “多谢首辅大人,改日请你喝酒。” 燕揽风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当即拱手告辞,带着家丁驾车追方觉的马车去了。 “请喝酒?”诸葛青山看着燕揽风的马车,不禁摇头,“你个铁公鸡,哪次真请了?” “父亲,您一向与朝臣不来往,为何与户部的燕大人好像突然一见如故?”诸葛庸等燕揽风走了,才敢过来请教。 内阁与户部的大佬谈话,谁知道涉及国家机密与否,饶是诸葛庸也知道该避嫌。 “那是因为你知道,为父作为内阁首辅,统领内阁与六部,算是权倾朝野。自然要与各部实权大臣假意不和,否则担心陛下多想。” “正是如此啊。”诸葛庸自幼,就被教导要如何明哲保身,所以他觉得父亲有些冒昧了。 诸葛青山正色: “可为父也想不到,燕揽风竟有如此魄力,敢给陛下看户部国库的假账……心怀天下,甘愿担责,实在是有国士之风。” 在此事之前,诸葛青山都一直以为,国库真的穷得不行,还很佩服燕揽风总能在关键时候找到钱粮力挽狂澜…… 谁知道那厮,如此胆大妄为。 “什么?”诸葛庸也大惊失色,“那他,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诸葛青山闻言,哂笑。 欺君之罪? 满朝文武,没犯过这罪责的人,还真是不多了。 只是有些人是欺上瞒下,而有些人是心怀坦荡。 …… 星夜拜访,在名士史上,有许多案例,看起来很浪漫。 但真出现的时候,当事人是很无奈的,因为晚上本应该是休息的时间。 方觉回来后,原本打算睡了,他觉得燕揽风就算要来,也是明日。 谁想到这个老六,当真是如此不拘小节,直接追着马车屁股后面来了。 “少爷,见不见?”方福问道。 “见……邀他在庭院中赏月,喝茶。”方觉回道。 方福:“在庭院中待客,是否失礼?” “他燕揽风都不怕失礼,我怕个啥?” 方福讪笑一声,知道少爷是想怼那燕尚书,也就下去通报了。 片刻后,主宅庭院中摆了桌椅,一些果盘端了上来,都是方家庄时令的果子。 燕揽风才坐下,就被震慑,因为大多数他都没见过。 除了葡萄与西瓜,其余的一个都不认得。 “燕大人星夜来访,可有要事?”方觉戏谑道。 燕揽风自然听出埋怨,道:“少师恕罪,下官实在是心情急切,未免叨扰了。” “无碍,都知你燕尚书,一向是风风火火的脾气,看来我以后要习惯了。” “怎敢怎敢,下次定不会如此晚了。”燕揽风拱手求饶,苦笑不已。 方觉为他倒茶,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道: “燕大人为烟花而来吧?” “少师果然是为了户部?”燕揽风有些感动。 一旁的典一,听得无奈。 上赶着不是买卖,少爷你干嘛这么说话呢,这一下子不就失去主动了吗? 还怎么谈价钱? 可方觉却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是为了挣钱。 若是真要挣钱,帝尊阁时就挣够几辈子的了。 “请少师赐教!”燕揽风拱手拜道。 方觉摆手:“大人客气了,我原本就是想将这个烟花生意,交给户部来做,也好为夏国开一开财源。” “少师高义!” 燕揽风立刻打算起来,道:“少师以秘方入局,我户部可以出人工出原料,售卖渠道一应俱全!” 方觉点头,原本就是这样的打算。 户部可是有国营的生意:盐、铁、茶、瓷、丝绸。 生意渠道是铺开全国,甚至远销售六国。 虽然各国市场,与夏国产量都小,带动不了多大的经济,但好歹是有现成的销路的。 “哦?”方觉笑了笑,故意问道,“户部愿意给我多少分润?” “这……” 燕揽风犹豫了一下:“四成如何?” 四成? 方觉并不觉得少,而是笑道:“燕尚书,你有些小看这烟花的利润了。” “分我四成利,只怕你到时候会哭出声来。” “啊?”燕揽风大感意外,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户部占了大便宜呢。 他也算敏锐,立刻反问:“敢问少师,今日售卖的那些烟花,总共耗费多少本钱?” 方觉伸出两根手指。 燕揽风大喜:“二百两?” 他可是知道,今晚至少卖了上千两。 若是本钱只要二百两,那就赚大发了啊,这个生意可太有赚头了! 给四成,确实也有点多了…… 燕扒皮当即道:“若是如此的话,户部只好觍着脸,只能给先生三成利了。” “呵呵。” 方觉摇了摇头:“我只要一成利。” “什么!?”燕揽风大喜,“少师如此淡泊名利,令下官汗颜!” 赶紧吹一波,免得他后悔了! “下官敬您一杯!” 说着,燕揽风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为表诚意,茶叶都喝干了,也不吐出来。 方觉笑了笑,摇头举杯,也是饮尽。 “本钱只有两成,这样的生意,实在是亘古少见!” 除了盐、瓷器与丝绸之外,夏国还没有这么好做的生意呢! 方觉却纠正道:“燕尚书,不是二百两,是二两。” “二……二两?” 燕揽风瞪眼,猛地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住方觉: “先生……少师你说,今晚在秦淮河边卖的那些烟花,本钱只有二两?” “不止,算上人工的话多一些,但原材料确实不到二两。”方觉耸了耸肩。 燕揽风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他好像不会说话。 方觉才察觉,他的下巴脱臼了,连忙呼喊:“典一!” 黑暗中,典一飞窜出来,一手按住燕揽风的下巴,猛地将其合上。 燕揽风差点咬到舌头,惊出冷汗,才渐渐冷静下来。 典一退回阴暗之处,燕揽风拱手:“多谢。” 燕揽风再度坐下,却感觉自己裤裆好像湿了。 竟是方才起身时,不小心打饭了自己的茶杯。 只是此刻的燕揽风,也顾不得什么大臣风度,如个好奇宝宝贴着桌子,附身向方觉: “少师……你可不要骗我!” 第七十九章 御史台吃瘪 “绝无虚言。”方觉笑了笑。 什么一硝二磺三木炭,这些东西的价值,原本是不止的。 但其中一些原料,现在并没有被管控,可以私自采用,不犯法。 竹筒是方家庄竹林里砍的,炭谁家还没有,都是留着施肥的,这玩意儿太便宜。 所以,原料只有二两不到的本钱。 若是将来官营,肯定不止,但最多这个成本翻个三五倍而已。 燕揽风是户部尚书,方觉知道他自己肯定会算这个账。 如此一来,他才会震惊到这样的地步。 原本以为是暴利,没想到是昧良心级别的暴利。 “那……那如此说来,今日少师售卖烟花,利润在五十倍以上?” 燕揽风说话都破音了,他嗓子好像撕裂了一样。 颤抖着身子,燕揽风指了指方觉,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得说了句: “这不……奸商吗?” 方觉并不恼怒,反而大笑:“哈哈……没错,就是奸商。” “你……” 见方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燕揽风都不会说话了。 方觉道:“烟花是新奇之物,众人也会觉得本钱不低,卖得贵些也有市场……若是卖便宜了,利润反而不如,因为无法附庸高雅,不能让用它的人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方觉表示,我卖的不是烟花,是面子。 就好像许多知名品牌,质量还不如地摊货,但人家就敢卖出普通人几个月工钱的价格来。 它值吗? 值。 因为可以用来装杯。 “原来如此,先生要走上层销路。” “倒也不是,我这里也有便宜的,给老百姓也买得起的。”方觉道。 燕揽风道:“那肯定是质量不一样吧?” “也不尽然,质量相差无几。” “那何以价格如此悬殊?” 方觉淡笑:“高价的烟花,我会打上帝尊阁的烙印;低价的烟花上,只有方家庄的烙印……其实东西大差不差,价格却可以悬殊十倍二十倍。” “这……”燕揽风震惊,他觉得自己作为户部尚书,多年来的从业经验受到了挑衅。 然后自己完败。 他明白了,不,应该是顿悟了。 少师居然打算,利用帝尊阁的名气,吸引那些想要面子又有钱的狗大户,让他们爽快掏钱。 同时,也兼顾平民市场,给他们差不多的东西,却可以便宜这么多。 对此燕揽风的评价是:有良心,但不多! “少师……真乃天下第一奇才也!”燕揽风由衷地敬佩道。 方觉摆了摆手,谦虚了几句。 典一在阴暗中,看着坐在油灯旁的二人,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最笨的。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罪恶的灵魂,将另一个灵魂拉下水。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奏请陛下,建立一个烟花局,挂在户部名下……” “大人慢走,典一送客。”方觉示意道。 燕揽风这个人,对夏国来说也很重要。 得知这厮,居然敢做假账给皇帝看后,方觉就对此人高看一眼了。 等典一回来后,方觉道: “传信给老阁主。” “少爷,要杀谁?”典一眼前一亮。 方觉无语:“我是想问他,帝尊阁上还有没有赋闲的高手,让他派几个下来。” “做什么,少爷有我还不够?”典一哼道。 方觉白了这厮一眼,你吃个鬼的醋啊? “如燕揽风这样的人,今后与我走近来,也许会有危险,要有人保护他们。” “哦,是这样啊,那我去鸽房,嘿嘿……”知道自己不会被换掉,典一才高兴地去办事了。 …… 翌日。 奉天殿。 百官齐聚,日常问安。 之后便是王丰熟练地道出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御史台张左成有事启奏。” 燕揽风正想上奏,却看见御史台又率先出班,只好等一等。 御史台班子里,秦时益瞥见那张左成出班,顿时皱眉。 看向右都御史。 两人都摇头。 说明这个张左成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报备。 御史台虽然可以风闻奏事,但也会先报上司,让御史台所有同僚有个准备,在朝堂上也好帮腔。 张左成却自作主张,有些违规,但御史台原本也不能阻止御史上奏,否则就失去了意义。 “张卿,有何事要奏?”萧平硅正襟危坐,心中有些喜悦。 终于不是秦时益那个灾瘟了! “臣弹劾太子少师方觉,方大人昨日夜间于秦淮河售卖烟花,获利不菲,此举实乃知法犯法,与民争利……”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皆不言。 在夏国,一切商业行为,都是要记录在册并且上税的。 除非是老百姓卖菜,卖点农产品,官府不屑于剥削,才不会收税。 张左成继续道:“方大人昨日至少得银过千两,那东西并非桩稼,理应先上报官府,由户部审核定价,才可售卖!” 众人点头,这张左成还真没说错。 一件商品的价格,除了进出口的之外,都需要官府审查定价。 不然本钱才一文钱的东西,卖几两银子出来了,这不是黑心商人吗?官府要坚决打击的! “是啊……” “方大人此举,是有些冒失。” “这下麻烦了,按照相应律令,会罚款的吧?” “张左成脑子坏了不成?这么不痛不痒的事情,居然去弹劾太子少师,日后有他小鞋穿……” 虽然是个罪名,但满朝文武,也没谁夸大其事。 因为闹大天,也最多罚款了事,又不是贪污受贿,对方觉而言名声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可以说,是初来乍到,不了解夏国法令。 闹这一场做什么,除了恶心一下人,完全没用处,还得被人家记仇。 所以这波,御史台少有得,没人跟随。 不过御史台自己人,却不能不支持。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认为张御史之言,值得详查!”秦时益出班。 右都御史也要出班,却瞥见户部那边,燕揽风突然窜了出来。 “你放屁!!” 燕揽风指着御史台,就是大骂:“张左成你无端诬告少师,是何缘由!” 秦时益瞪道:“燕尚书,御史台自可弹劾奏谏,干你户部何事?” “这是我户部的生意,干你御史台屁事!”燕揽风活力全开,指着两人臭骂,“少师在调研烟花市场,烟花生意已经交给我户部,你知道个屁就开始弹劾!?” “啊?”秦时益错愣了一下,看向张左成。 张左成一脸尴尬。 萧平硅笑了笑:“燕爱卿,确有其事?” “陛下,正是如此,昨日臣与少师已经商议,少师以秘方入股,我户部开设生产负责售卖……双方联手。” “原来如此……”众人不禁庆幸,没有附和御史台,不然这次就打脸了。 秦时益却找到破绽,故意问道:“既然是双方合力,敢问户部给少师多少分润?” “一成。” “什么?”众人觉得听错。 “一成,开什么玩笑,户部这不占大便宜了?” “少师果然清高自持,只怕这一成,也只是象征性的。” 不知道烟花利率的百官,顿时赞叹方觉高义。 秦时益皱了皱眉头,原本想找到一些错漏,说方觉与户部串联谋财,有损威仪……没想到反而成全了方觉的好名声。 第八十章 兵部的质问 御书房。 散朝之后,燕揽风不想走,皇帝看出他的心思,就留他议事。 诸葛青山见状,也厚着脸来了。 “说罢,你要讲什么?”萧平硅问道。 燕揽风道:“陛下,臣想建立一个烟花局,挂在户部名下,一应投入户部支出,所有收入户部直接入国库……” “你是想彻底国营,如那盐铁一般?”萧平硅诧异,“方先生同意吗?” 全入国库,这就是国营生意,那这其中的利润就没那么大了。 就算分一成,只怕也比私营少太多。 燕揽风叹道:“这正是方先生的意思,少师为户部才拿出烟花,昨日臣与少师谈过,他根本不在意。” “而且陛下,烟花生意必须国营,任何私人插手,都不妥当。” 诸葛青山疑惑:“燕尚书此言何意?” 萧平硅也好奇地等待回答。 燕揽风嘶了口气,道:“因为……利润实在是太恐怖了!” “还能有多大利润?难道比盐铁利润更高?”萧平硅笑了笑,摆手不信。 如今的盐,皆为海盐,开采成本每斤不到两文;拿着盐引产地批发的盐商,至少每斤五文;而到各级官府售盐时,至少每斤五十文! 而这还是比较一般的盐,那些精盐或是额外品种,利润就更恐怖了。 这十倍有余的利润,哪怕要算上中途人工消耗,但依然恐怖无比。 一本万利,亳不为过。 每年单是官盐收入,与特许经营的私盐税收,都超过两千万两白银! 所以盐铁,自古以来,必然是官营,因为利润太大了,国家不可能丢掉这些收入。 这些国营的商品,才是税收的大头! 故此,对于皇帝而言,他不相信有任何商品,可以必过盐铁的利润。 可是接下来,燕揽风会打破他的认知。 “昨夜,诸葛大人也在现场,臣后来与少师商议,他说昨夜收入白银一千三百二十余两。” 萧平硅眼前一亮,他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知道这个数字的意义。 “本钱多少?” “二……”燕揽风有些说不出口。 “二百两?”萧平硅有些惊讶,但还算冷静,“也算暴利了,不过比起盐铁来说,还是太少。” 诸葛青山见燕揽风那样子,顿时瞪道:“难道本钱只有二十两?” 燕揽风抻了抻眉毛,觉得还是不要一下子说出来,免得首辅大人惊死过去。 萧平硅这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成本仅二十两?” 那这利润,可就五十多倍了! 这怎么可能! 见状,燕揽风眉毛微动:“正是……” 他不打算说实话,本钱二两,太令人难以接受,也不利于接下来定价。 所以燕揽风打算故技重施,瞒着皇帝与首辅,等事情尘埃落地被察觉,他也不怕。 因为燕揽风也做了个账,眼下那些原料,方先生自己开采部分,用的是自家家丁,才没什么成本。 若是等官营了,各种东西批量出产,肯定需要人力物力……那自己多报一点本钱,好像也没毛病哦? 而且五十倍的利润,足够吓人了。 大不了,再做一次假账呗…… “这……这若是真的,岂不是胜过了盐铁的利润!”萧平硅大喜。 诸葛青山也是狂喜,但却很快冷静,道:“陛下,那盐铁是生活必需,量大因此利润恐怖。可是烟花,并非人人可以享受,只有清贵人家才有余钱,所以体量应当比不过盐铁。” “诸葛大人所言极是。”燕揽风点头,他也并没有笑傻。 烟花生意利润很高,但赚的是有钱人的钱,到底能赚多少,那也很难说。 而盐,所有人都得用,虽然价格不很高,可量大到难以估量。 综合下来,只要那些有钱人不傻,终究还是比不过盐的利润。 “是极是极……” 萧平硅也平静了下来。 他道:“这到底是个好东西,烟花局的事情朕准了,户部要上心,最好让这烟花成为国库的一大收入来源。也不枉费方先生一番苦心。” “臣遵旨!”燕揽风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等他走后,诸葛青山道:“陛下,少师可真会给我们惊喜啊。” “是啊……多亏有了少师,今年还看不到成果,但明年开始我夏国必然会更富强!”萧平硅自信地道。 “陛下,老臣总觉得,少师好像什么都懂,学识像个无底洞……不知道他还会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两人相识一眼,都觉得实在是如遇神助。 萧平硅走过来,拉着诸葛青山手臂道:“老大人,你我君臣齐心,又有方先生之力,将来必能同在史册上彪炳百世!” “臣,愿为大夏,肝脑涂地!”诸葛青山拜道。 …… 烟花局还在筹备,但是火枪局已经建立。 方觉压根没插手,皇帝让他挑选人,但他根本没管这事儿。 全权授给莫渊、悬剑司以及工部户部,就说开张的时候自己参与一下就行,根本不愿管理每个细节。 这也是他的一种态度,告诉皇帝告诉百官,自己并不为了掌控火枪局。 不过火枪局还是需要方觉去指导技术,但在衙门建设完毕,工厂设立完善之前,倒也还不必他忙碌。 而这也是方觉开掉秦王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方觉会忙于各种实务,大概是没时间管秦王的学业的。 听说秦王被禁足读书,方觉也没去求情,这个皇子确实有点太飘,敢插手太子才能监理的事务,皇帝没给他直接发配就藩已经算是宠爱了。 僭越,是任何时代,任何一位上司,都无法容忍的。 尤其,是在皇权的核心位置上。 方觉不知道,秦王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来,因为他眼下已经不需要,过多地在意下一任皇帝是谁了。 萧平硅的贤能,超过了方觉的想象,与这样一位君王相处,完全可以说是轻松愉快。 换下一任帝王,只怕没有这么好相处。 这也是方觉,最近动作颇多的原因,他打算全心投资在当今陛下身上。 一个能容忍户部做假账的皇帝,实在是少见。 不管他做这一切,是假装的贤能,还是真的,那都无妨。 只要他能一直这般行事,真假也就无所谓了。 “先裹腹,再富足,继而强军,以谋天下……” 方觉在书房中,写着自己的计划,又将其焚毁。 得到皇帝的信任,是短期目标,达成之后方觉将会陆续展示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复刻的东西。 好在他之前看过几本书。 《赤脚医生手册》《民兵训练教程》《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农田水利手册》…… 当年听人戏称,学会这些可以纵横任何时代,没想到还真特么派上用场了。 “少爷,有客人拜访。”典一在门外,突然敲门。 方觉收拾好东西,才走出来:“谁来了?” “兵部尚书夏嵩。” “兵部?”方觉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 自己与兵部,好像没有什么纠葛? 客堂。 “少师,火枪局乃是制造军械,理应归入我兵部管辖,为何挂在工部与户部衙门下?”夏嵩来势汹汹,像是来者不善。 方觉笑了笑:“旨意下发多日,夏嵩大人怎么今日才来问我?” “而且你也不当问我,应当去问陛下。” 又不是我下的旨。 “我……难道不是少师建议的吗?”夏嵩不悦道。 方觉道:“我可不曾建议,只是要工部与户部都调集人手,加上禁军与悬剑司派人……对了,你兵部既不出人,也不出钱,事后还可以得到军械,有何不满?” “这……” 夏嵩一愣。 他岂能听不懂这话。 你兵部啥都不出,事后还可以得利,你还不见好就收,未免有点儿贪得无厌。 若是他人,方觉倒也不至于,如此态度严厉。 实在是这夏嵩,开口语气就不对,像是来问罪的。 “可按照军械生产相关律令,火枪局理应有我兵部参与,怎能将我兵部排外?” 方觉笑了笑:“夏大人早就知道消息,为何今日才来质问,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谁如此大胆,敢向你泄露新式军械的机密?” 夏嵩一怔,不敢随口就答,细细想过后才道: “少师言重了,谁敢泄密?不过是那柏青被你击伤,此事已经传出……” 对于新式军械,兵部原本并不在意,可是听说柏青都被那东西重伤,夏嵩才意识到兵部错过了什么。 可是旨意已经很久了,这时候再提出异议,各方都不会叫兵部好过。 于是,夏嵩才来方家庄,希望方觉可以从中为兵部斡旋。 第八十一章 火枪局官职结构 如此威能的新式军械,怎能不握在兵部手中,甚至兵部对此一无所知? 这合理吗? 太不合理了! 夏嵩向来随和,但那是没有碰到他的核心权力,否则岂能善罢甘休。 “夏大人居然在禁军之中,也有自己的人?”方觉笑了笑。 夏嵩不可能在禁卫狱中有人,那是禁军最保密的地方,触及了就等于撕破脸。 他还不是悬剑司。 那么夏嵩会知道此事,只能是从当日参与围捕柏青二人的禁军口中得知了。 当时看见方觉现身的禁军,是有不少的。 “少师想多了,在陛下封口之前,此事已经从小道传出,多日之后传到下官耳中也是自然。” 夏嵩悠哉悠哉地道,并不可能会承认,自己在禁军之中有眼线事情。 不过此时,方觉倒是也觉得合情合理。 禁军虽然独立,但军饷与粮草也得通过户部与兵部之间下发,且禁军将士都在兵部登记造册……这其中可以安插眼线的余地,就很大了。 方觉也不打算,抓住夏嵩话中的破绽不放,而是道: “夏大人来此,为的是火枪局,方某虽然暂领火枪局督造一职,却并未走马上任。” “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可以向陛下上书,将方某换作他人,也无不可。” 夏嵩脸色微变:“少师多虑,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认为与军械有关,自当有我兵部参与才可!” “何况,我兵部也有许多良匠,善于军械锻造,让兵部入局只会更事半功倍……” 他的语气,好了许多。 但方觉仍不打算给他面子,因为这可是兵部,他不能与夏嵩有什么私交。 “那夏大人可以上书,让兵部参与,只要陛下同意,内阁无异议即可。”方觉这样说道。 夏嵩皱起眉来,意识到方觉有些油盐不进,他本着求告之心而来,却被几次三番地推辞。 顿时有些恼火。 常居高位,令他脾气并不好,在皇帝面前溜须拍马,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少师既然如此说了,那下官也无话可说,告辞!” 夏嵩当即就走,不愿在此多受闷气,觉得很是不快。 “不送。”方觉当真没有挽留他。 夏嵩更恼火了,当即出门便上车,朝着庄外驶去。 “少爷,这个夏嵩好像很生气?”典一不解。 “堂堂六部之一的尚书,竟只有如此器量,连我都看得明白,他为何如此恼火的样子?” 典一都知道,少爷不愿牵扯兵部的原因,在六部之中兵部机密最多,知晓夏国几乎所有军机。 方觉打算逐步强大夏国,但兵部他暂时不打算染指,所以火枪局建立的时候刻意没有提及让兵部参与。 而且他觉得,将火枪局与各部分开,当作一个独立的部门也好,能少去许多扯皮的麻烦。 还有就是,兵部统辖天下兵马,若是连火枪都掌握在兵部手中,只怕皇帝也睡不好觉。 岳平川与萧落叶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做给各方看。” “兵部刻意被排外,他身为兵部尚书,若是不来找我说道,他无法御下。” “陛下也想看他的动作,所以他不能上书,也只是从我这里说几句话,让陛下知道他跟我也不熟。” “……”典一摇了摇头,“还有这么多门道……” 顿时觉得,当初拒绝少爷,为自己谋官的做法,实在是太对了。 京城这些人,一天到晚想这么多事情,脑袋不痛嘛? …… “你看着我做甚?” “……” “有事?” “罢了,不想提。” 叶红衣来方家庄,带了一些悬剑司从犯官家里,查抄的一些东西。 都是些吃的,存放不住,又很珍贵,一般不会作为脏污上交,因为太浪费了。 所以悬剑司内,会将这类东西,收起来发给府兵做福利,各方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近来,方觉托她的福,吃到不少这类东西,天南海北的都有。 吃吃笑笑,谈天说地,以往都是如此,不过今日却是有些尴尬。 叶红衣好像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半天没嘣出一个字儿来。 方觉会错意:“你是觉得,我该下聘了?” “不……不是这事儿。”叶红衣微红了脸。 方觉也不是神人,自然猜不到,叶红衣心中藏着何事。 叶红衣摇头:“罢了,我不想让你为难,还是不说吧。” 听她这话,方觉笑问:“事关叶家?” 两人之间,若说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那大概就是叶家那点小恩怨了。 自从凉薯的事情之后,叶老国公令儿女来方家庄道歉,但方觉没有见他们。 这件事情,对方觉而言,早就过去了。 看在叶红衣的面子上,方觉什么也不打算追究。 叶红衣没说什么,将一个奏折模样的文书,递给方觉。 打开一看,方觉就明白了。 文书上,说的是关于火枪局的内部人员组成,经过内阁讨论已经定下。 火枪局: 设督造一职,位同六部尚书,正二品。 督造之下,设左、右二位侍郎,从三品。 设郎中二人,从四品…… 更多许多小吏,如同六部般的构架,除了体量小一些,几无二致。 而这许许多多的职位之中,除却督造,也可称尚书一职由方觉担任外,其余官职尚未确定人选。 方觉作为第一任督造,以少师之位兼之,虽然是虚衔,但也是从一品,超过了这个职位官阶。 如今他不只是虚衔了,掌握一个位同六部的军械所,已经是实打实的重臣。 “怎么这些官职,还没选定人?”方觉道。 叶红衣:“陛下的意思是,让你自己选。” “我知道了……叶家想上我这条船?”方觉笑了笑。 叶红衣不语,却微微点头,道出实情。 昨日叶府将她传回家中,以长辈生日为由,好是一番招待与宽慰。 没想到酒过三巡,才说出事情来。 叶家知道,现在叶红衣与方觉,亲密如一人,可以吹吹耳边风。 等同六部的一个新机构,要选这么多官员,叶家若是不趁机上位,他们将来更难抓住机会了。 毕竟若是连裙带关系,都上不了的话,那与别人竞争,叶家这下两代也没有争气的了。 对于叶家众人的请求,叶红衣自然不会答应,但这世上多的是可以委婉求全的办法。 “非我想要攀附,母亲与父亲,在我面前哭诉半夜,实在是无可奈何。” 叶红衣偷瞄方觉一眼,她有些担忧,会被认为故作心机。 而且对于悬剑司掌剑使来说,这种走后门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做。 可是家中长辈百般求告,最是磨人软刀子,叫她心烦意乱。 “叶家……” 方觉摇了摇头:“这些职位,若陛下真叫我挑,我不会选用任何名门望族,也不会从六部之中选人。” “啊?”叶红衣诧异。 倒不是意外被拒绝。 “不从各部挑选,你难道要自己培养?”叶红衣觉得有些意外。 她连忙劝他三思:“如今整个官场,都盯着火枪局的肥差,你若是谁都不选,岂不得罪干净?” 方觉摇头:“若非有你,我悬剑司也不想沾染,各部与我越远越好。” 除了户部。 户部倒是可以插一手,皇帝与各方也都不会有意见,毕竟自己在替户部赚钱,就等于替所有人赚钱。 “那你是想,选用新人?”叶红衣不可思议,“这可不可能吧,这么高的官职,新人入局谁都不会服气的。” 官场,是有一些潜在的规矩的。 新人,除非是真的逆天级的人才,否则都得熬资历。 任何人进来,不熬个三五年,不可能升官。等你不浮躁了,随大流了,才会逐渐升上来。 但最终,还得看你有没有人推举,否则难当大任。 因为皇帝毕竟繁忙,他眼中的人才太多了,总是需要一些人提醒,才会知道谁可用。 第八十二章 努力没特权我不是白努力了? “火枪局,乃是为了新式军械而设,所以我要让所有职位上的人,都要懂军械。” “由外行人领导内行,效率太低,且容易扯皮推诿,不利于生产。” 方觉道:“官场那一套,我不想在火枪局里看见,既然陛下要我做这个督造,我就不想敷衍了事。” 之前,方觉不行沾染过多权力,那是因为皇帝不够信任。 他担心,那都是皇帝的试探,想看自己是否有野心。 火枪局是方觉的一亩三分地,既然皇帝已经表现出足够的信任,方觉也不想再假手于人。 而且那些官员,党羽过于密集,想要保密更是难。 “你……你不是想用新人,而是想用匠人,这怎么可能呢!”叶红衣会意,顿时大为震惊。 正所谓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不高,受雇佣于官府,平日没事做的时候就得回去务农。 而因为官府雇佣,而耽误耕种,回去务农又无法养活一家人,工匠的日子过得甚至不如农民。 “有什么不可能?”方觉正色,“陛下并不会介意。” 叶红衣点点头,她知道皇帝不是一般腐儒,能允许自己以女子之身,介入悬剑司就可看出。 “可是让工匠站在那些官员头上,只怕他们不会乐意,到时候你就得罪太多人了。” 叶红衣震撼,她有些佩服方觉的勇气,但却觉得很不明智。 不过还是有些希望,方觉的这个想法,可以成功。 大概是觉得,自己与那些工匠一样,作为女子在封建时代地位都不高,受到主流风气压迫。 工匠也是如此。 同为弱势群体,自然有些共鸣。 “我知道,这个想法只怕内阁都不会赞同,但我可不会管他们的意见。” 方觉暗暗眯起眼,龇出穿越者的獠牙。 对现有官场结构进行一些试探,与攻击,是他要做的很关键的一步。 很多事情,若是一蹴而就,会一拍两散。可若是折中一些,过些年头,就潜移默化地达到了目的。 “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等到他们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偷天换日。”方觉笑着说道,心中已有对策。 “那就好,我就怕你胡来,与整个官场为敌。”叶红衣松了口气。 与整个官场为敌? 方觉笑而不语,他要做的事情,走到那一步,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不必此时道出。 “只是抱歉了,叶家想入局,除非派人来火枪局学艺,学出名堂来……否则我不会通融。”方觉正色。 叶红衣点点头,毕竟这也算给机会了,对于方觉极有原则的一面,她反而更加喜欢。 在这一点上,两人算是同道中人。 “那我去回了他们。”叶红衣道。 “不急,我新做了个好东西,你来尝尝。”方觉拍拍手,门外的丫鬟们,便端着许多东西进来。 在屋子里一番组合,炉子上架着锅,锅里熬着汤,桌上放满了各种生的菜肴。 那锅分阴阳,形似太极图,看得叶红衣武者的基因动了。 “这是什么锅?” “太极……鸳鸯锅。”方觉想说阴阳,但这个时代,人们不会把吃的东西挂上那些不太好的词汇。 “鸳鸯……”叶红衣微红脸颊,抿嘴颔首。 方觉:“来,现烫现吃,爱吃什么就下什么,还有蘸料碟子自己搭配口味……” “这倒是新奇!”叶红衣也被这有趣的设定吸引。 吃喝过后,叶红衣赞道: “这是帝尊阁上的吃法吗?京城从未见过。” 京城里,也有烫着吃的,但那是涮肉,不像这个如此花样繁多,还可以选麻辣或是鲜香不同的汤底。 方觉笑道:“我打算,在京城开个店,就做这个东西,火锅!你觉得,可有搞头?” “太有搞头了,方觉,你脑子真好用,定会有人喜欢!”叶红衣欣然赞同。 方觉嘿嘿一笑:“你喜欢就行。” “你……我不是那个意思……哼,我走啦!” …… 叶国公府。 叶红衣回来一趟,将方觉说的条件,告诉了众人。 “什么,要我们从工匠做起,熟悉流程,做得好了才会升迁?” 众人闻言,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年代做官,除了才华就是裙带关系,科举只有个雏形,大部分官员还是九品中正制般地推举考察得来。 让这些被打上贵族烙印的士家贵人,去做那劳苦的工匠活儿,谁能甘愿? “岂能让我叶家子弟,与那脏污匠人同流?” “方觉这是要羞辱我等!” “他还记着仇呢,此人心胸狭窄,难成大器!” 叶红衣白了叔叔一眼:“方觉已经成大器了。” 众人默然。 如今,方觉可是太子少师,从一品。 还兼职火枪局督造,位同二品尚书,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力。 整个朝堂,只有一个正一品,那就是内阁首辅诸葛青山。 叶国公也有正一品虚衔,年轻时曾是辅政大臣之一,但他没有实权了。 其余人连从一品的实际官职都没有,全是正二品起步。 方觉已经是站在顶峰。 他来京城才两月! 这若还不算大器,什么才是? 叶家众人顿时无话可说,只剩下叶老国公,若有所思地道: “家中的男丁,都可以去学,那新式军械将会是将来的重器,在火枪局任职叶家会再度回到朝堂中心。” “可是父亲,那方觉连个侍郎都不给,居然叫我等与那些匠人同工,这不是折辱我等?”叶珙也有些不忿,觉得自己女儿都搭上了,那方觉居然都不给开个后门。 实在是过分。 叶玄锋冷道:“难道老夫当年,不是从士卒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吗?” “这……” 孝子贤孙们,又不说话了。 有人理直气壮地道:“祖父,您当年是没有办法,我们如今身在这个位置,却还要从头做起……那您这么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是啊爹,我们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地位,为何要自降身份?” 他们义正言辞,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甚至连叶玄锋,也有些觉得有理。 老子辛苦一辈子,难道是为了让子孙,与其他人还在同一起跑线上?那我不白干了这么多年? 特权,是有必要的,否则整个社会都没有向上的动力。 叶红衣靠在柱子上,微微小憩,今晚的酒喝得有点多。 听到这样的话,当即怼道:“你们与其他人,纵然同工,看在爷爷的面上,你们也会受到额外的关照……只要达到水准,先晋升的肯定是你们,然后才是那些没有背景的人。” “红衣说得有理。”叶玄锋咳道,险些被自家人带沟里。 “倒也是这个道理,可我就是不能甘心,他方觉与我叶家就快是一家人了,为何不能直接给个侍郎?”叶国公次子哼道。 叶玄锋白了这傻儿子一眼:“三品侍郎,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到这位置,你真敢开口啊,一出任官场就想做到三品?” “你他娘地脑子坏掉了?” 说着,叶玄锋赏了这傻儿子一击暴栗。 叶红衣也道:“反正我话是带到了,你们打算怎么做随你们,若是把握不到这次机会,我也没其他法子可想。” 说着,叶红衣向祖父告辞,就要离去。 叶珙连忙喊住她:“方觉就算不愿给三品侍郎,给个郎中或是主事,总该可以吧?” 郎中与主事,那是四五品之后的官职了,他们觉得对于叶家的地位来说,要一个这样的职位完全不过分。 叶红衣白了自己父亲一眼,冷怼道:“若是军方武官,我叶家的人可以直接出任校尉甚至裨将,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可是这是文官职位,哪有文官可以直接一飞冲天的?” 再有才的人,除非如方觉这般,有奇才的,否则都得从七八品做起。 先熬几年,实在是突出,才可以简拔,一下子位于重要职位。 出任就是四五品,就算是首辅的儿子,也是不可能的。 “那方觉还是从一品呢!”老国公的孙子不服道。 同在一个年龄段,自然不服气,自己碌碌无为,为何方觉却能位享庙堂,还站在顶峰。 “猪脑子……”叶红衣懒得理睬了,转身就出府,回悬剑司去了。 叶红衣走后,叶玄锋给了这傻孙子一大耳刮子,骂道:“你多少本事?敢与位居帝尊阁奇才榜首位的方觉相比?” 第八十三章 得到诸葛青山支持 连续几日,接二连三的人,前来方家庄拜访。 只因内阁已经颁下,关于火枪局的各项细则议程结果。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火枪局的所有官员,由督造选拔推举。 这是皇帝的意思,各方知晓后,自然立刻前往方家庄,来为自家人求得一官半职。 “就连魏王与齐王,都为自己的小舅子谋职,可见我这火枪局甚是抢手啊。”方觉拿着各方拜帖,摇头轻笑。 这些人,都过于狮子大开口了。 几十张拜帖里,甚至有人直接索要官职。 他们也开价,带了许多包装严密,却十分沉重的礼物。 方觉估计那应该是黄金,若是收了那些东西,只怕悬剑司的肖朝国,就要来抄家了。 “少爷,您当真谁的面子都不给啊?”典一佩服道。 方觉:“现有的官僚体系,我不喜欢,既然陛下想看看我的眼光,我就好好做给他看。” “啊?” 典一道:“少爷的意思是,皇帝让你选人,不是给你权力,而是想看看你会选什么人?” “那是自然,典一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最终的决定权,永远在皇帝手中。”方觉淡淡道。 这个权力看似很大,但皇帝永远有一票否决权。 他可以支持,也可以说人选不合适,反手给出一个准备好的名单。 所以这又是一次,双方的交流与试探。 皇帝要看方觉选人的眼光,方觉打算给皇帝一个“惊喜”。 “少爷,”方福突然从门外敲门,“首辅大人来了。” “请。”方觉毫不犹豫道,甚至没看拜帖。 典一会意,退到密室之中,两位重臣议事,他不便在场听取机密。 不过在密室里,还是可以听到,只是为了让诸葛青山感觉好些而已。 “哈哈,少师真是年少有为啊……” 一坐下,诸葛青山便这般感慨:“陛下这番,算是信任至极,整个火枪局的官员人选都要少师自己挑,少师可有章程了?” 方觉摇头哂笑:“不瞒老大人,我这刚知道消息,根本没打算好,还想请教您一二呢。” 说着,微微拱手,给足了诸葛青山面子。 却是在抛砖引玉,他知道诸葛青山绝不会无事而来,作为首辅很忙的。 诸葛青山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拿出一张纸条,摊开后放在桌上。 方觉顺着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这是……”方觉装作不懂。 “近日内阁与各部,在议论火枪局的职务结构时,已经有些人选推举,少师可以看看,若是有合眼的可以一试。”诸葛青山捧起茶杯,微啄一口,容光焕发。 “每次来少师这里,总觉得茶比府中,甚至比宫中还好,不愧是帝尊阁上的老茶。” 方觉笑了笑,拿起名单仔细看了看,边看边道:“老大人若是喜欢,走时我叫方福给您拿一盒。” “那怎么好意思,老夫受之有愧……”诸葛青山摇了摇头。 方觉也没多说,示意了门口伺候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之后便去通知管家准备了。 又过片刻,方觉看完了名字,放下单子道: “老大人用心良苦啊,这些名字,在帝尊阁上的时候,我也有所耳闻,都是不错的贤臣。” 贤臣二字,自然是客气,只能说是目前还没有劣迹的人而已。 内阁选人,倒也还算是公允,虽然这里头有一些人看出有裙带关系,但终究有资历有办事经验。 谁也不会,贸然向人推举,一个毫无经验的萌新,担当重要职位。 那不符合官场规矩,会立刻站在现有文官体系的对面。 “少师满意就好。”诸葛青山笑着,觉得方觉很给面子。 这些人,能有一半在方觉这里“过审”,他今日就算没白来。 方觉道:“老大人,你可知火枪局,与其他军械所有何不同?” “哦?正想请教。”诸葛青山拱手。 就算火枪很厉害,皇帝如此重视,诸葛青山也一直有些疑惑,不至于位同六部吧? 有点儿过于巴结方觉与帝尊阁了。 “火枪局,眼下要打造的军械就叫火枪,是一种胜过弓弩射程与威能的远程兵器。” “一旦成规模列装,会立刻改变现有的战争方式。” “少师是否言过其实?”诸葛青山眉头深皱,他活了大半辈子,可是沙场上的战斗方式,好像从未变过。 兵器军械,那些东西不过是翻新,再多些机巧变化,基本上很难说可以一下子改变战争方式。 方觉笑道:“老大人,若非如此,陛下怎会如此重视火枪局,火枪局如何位同六部?” “这……”诸葛青山会意,他早有怀疑,只是此刻还是震惊。 “火枪的威能,可以给老大人透露一二……现有的重甲在火枪面前,如同纸糊。” “若是火枪列装,不必太多,只需要两个千户营,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若是装备全军,大夏国立刻可以征服天下六国,再现太皇时代的一统大业!” “嘶——”诸葛青山面色震惊,望着方觉,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才缓缓喘息起来:“难以置信!” 说了这些,方觉知道,诸葛青山应该也懂了。 “所以老大人,您应该明白,火枪局有多重要了?”方觉笑道。 “若少师所言非虚,火枪局确实应该足够高的地位……且一定要注意保密,否则一旦泄露制造方法,就会资敌!” 不愧是诸葛青山,战略眼光是有的,不是一般的文臣。 方觉点头:“既是如此,火枪局的官员,也必须得慎重选择。” “首先,里头一定要有陛下的人,如同监军。” 诸葛青山表示明白:“任何一个部门,都有陛下的眼线,这样他才能安心,不会被欺瞒。”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做,除非真是毫无政治斗争经验。 “其次,各级官员必须要团结,懂生产,否则必然延误我夏国大业。” “也对……不能有腐儒酸文,在火枪局中懈怠或是敷衍,那会误国的!”诸葛青山激动地说道,那个名单上顿时有些人,被他在心中划掉了。 想摸鱼划水的,赶紧滚。 方觉见说得差不多了,才道:“所以我建议,各级官员想要入火枪局的,都需要先学一些火枪的基本锻造方法,当然了不能学全,都只是一部分……” “他们要懂行,才能带领火枪局的工匠,若是叫外行指导内行,岂不是上下难行,自己先乱了?” 这话,方觉若是先前说,诸葛青山大概会不悦。 但现在,诸葛青山觉得:“少师言之有理,好一个不可让外行指导内行!” 为官至今,年轻时代的诸葛青山,也深感到一些官员的尸位素餐。 他们明明鸡毛都不懂,却还要指挥这个那个,搞得乌烟瘴气,许多工程因此耽误甚至作废。 诸葛青山上位后,就从来不喜欢,用那些外行。 方觉这话一出,令他共鸣,顿时如见知己。 诸葛青山正色道:“朝廷政务,有多少就是毁在,这外行指导内行之上,少师真是言词精辟!” “我很赞同少师,要入火枪局的官员,都得懂一些生产,否则必然是祸事!” 任何事情,只要误国,就是诸葛青山不允许的。 方觉见状,加一把火:“老大人,若是顺利,火枪局列装不远,或许在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七国在我夏国手中一统!” “借少师吉言!”诸葛青山拱手,笑得开怀,这话正对他的胃口。 如今的诸葛青山,已经是位极人臣。 做官做到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别的追求了,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名臣,注定流芳百世。 可若是再进一步,帮助圣主在有生之年,成为天下共主,那就是流芳万世了! 第八十四章 举贤不避亲 “听闻老大人之子,诸葛庸,为人中正不阿,性情舒缓知书识礼……不如请老大人放手,让他来我火枪局,一展抱负如何?” 方觉突然说道,却是惊了诸葛青山。 愣神之后,诸葛青山笑了笑,摆手推辞:“岂可如此,庸儿人如其名,才不堪半斗,实在是庸碌无为。” 对于自己的儿子,诸葛青山从没想过,让他做什么高官。 因为诸葛家,已经有一个内阁首辅了,再多人入局,那就成族党了。 而且他也担心,自己儿子被各方刁难,甚至是陷害。更担心诸葛庸,因为高官厚禄,迷失了自己,让诸葛家蒙尘。 所以火枪局的官员推举名单里,诸葛青山一个自己人都没放进去。 现在方觉说起,关于火枪局的重要性后,诸葛青山更是不敢,轻易将诸葛庸放出来。 这些位置过于重要,若是诸葛庸行差踏错,到时候他的颜面毁了事小,误国可就是大罪了。 “老大人何必自谦,诸葛家门风纯朴,自有教养,诸葛庸虽不在朝中为官……可是天下才子榜上,他可也在前列。” 帝尊阁有十大榜单,一共九十一人,都是天下最顶尖的。 其中才子榜,诸葛庸就在第五名。 “不过是帝尊阁抬举他罢了,哪有什么才华。”诸葛青山摇头哂笑。 他有点明白方觉的意思了。 自己赞同了方觉的选拔建议,那就代表内阁赞同了,省去方觉许多手脚。 如此一来,方觉自然要投桃报李,便让诸葛庸入局。 可诸葛青山觉得,这不好,也担心诸葛庸在这上头没什么本事。 岂料,方觉却笑道:“老大人有所不知,火枪局会是一个严谨的地方,最是需要令公子这样,中规中矩,严格守律之人。” “这……还是不妥。” 方觉:“您是怕外人误议,是您为诸葛庸谋了前程?” 诸葛青山沉默,他是有些爱惜羽毛了。 “老大人,不是我说您,这些年您在位是做了许多好事,满朝多是您选拔的人……可为什么,偏偏不给诸葛家的人才一个机会?” 方觉刺激他:“听闻,您的亲弟弟,早年间因此不忿,去了南庆国,如今已经做到六部尚书了?” “……”诸葛青山苦笑,因为确有其事。 “您看?” 方觉故意说道:“您虽然是无私了,可是却让我夏国失去如此人才,又资敌了。” “这。”诸葛青山怔住,他还真没这么想过,总觉得自己不该将好处,都给自家人占了。 却没想,自家人是否因此,有过委屈,甚至是绝望? “举贤不避亲啊,老大人!”方觉认真地劝说道。 看看满朝文武,几个不是裙带关系? 没本事的人,尸位素餐,有本事的人却要避嫌? 方觉觉得,这也很不合理,而且诸葛家真的基因太好,很多贤达之人。 来都来了,不给你抓几个壮丁出来,让你一个个浪费粮食混吃等死? 想都别想,都得出来给我打工! 就看不惯啃老的。 “举贤不避亲……”诸葛青山如遭雷击,早年间的一些事情,桩桩件件浮上心头,顿时觉得愧对自己的亲族。 别人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诸葛家,一人得道,其他人都不能入道了。 这显然也不合适。 “老大人,不必过于爱惜羽毛,千百年后的评书里,评论的是您的功绩与错误,不会有人在意您是否用了自己人。” “虽然我们不能随波逐流,可过于清高自持,也并非好事。” 诸葛青山闻言,顿时有些愧道:“少师言之有理……如今想来,我过于在乎自己名声,确实委屈了庸儿,也委屈了兄弟族亲。” “如今还来得及……”方觉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诸葛青山就告辞了,方觉留他吃饭他都不吃。 忙着回去向自己儿子报喜,其实诸葛青山自己也知道,诸葛庸是渴望朝堂的,只是孝顺才一直甘愿委屈也不提。 如今被方觉开解,不为那虚名所累,诸葛青山茅塞顿开。 “嗡……”旁边密室大门推开,典一笑着出来,“少爷,您是想把诸葛青山拉下水?” “火枪局现在不显,可将来一旦展示,谁都知道这有多重要……所以我必须要拉盟友,才能站住脚,没有比诸葛庸更适合的了。” 诸葛庸此人,方觉来前就了解过,毕竟是诸葛青山之子,想低调也不可能。 此人早年间是京城四少之一,不过后来越发沉稳老练,如今三十多岁成家已久,更是稳得不行。 帝尊阁对此人的评价是:不显盛名,深藏不露。 能在才子榜排第五,还是小看他了,若是他愿意多展示一些,只怕前三不是问题。 而他性情温厚,忠孝两全,行事谨小慎微,这样的人胆子不大,但责任心很重。 是个给自己打工的好材料! 如今提起诸葛庸,只是顺势而为,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方觉迟早也会想用诸葛庸的。 …… 诸葛府。 位于青龙主街,最接近皇城的地段,乃是皇帝御赐的府邸。 诸葛青山一路回来,便将诸葛庸带到祖宗祠堂。 “爹,孩儿做错什么了?”诸葛庸跪在祖宗牌位前,无奈地哂笑。 小时候,自己做错了事情,就会被老父亲抓来,在这里跪上一日。 可是这里,诸葛庸已经有十几年,没来罚跪过了。 成亲之后,就再没有过了,这一跪还真是有点儿怀念的感觉,与平时祭祖不同。 “庸儿……” 诸葛庸望着祖宗牌位,嗅着烟火气息,背对儿子:“这些年,你心中可怪过为父?” “爹,您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个?”诸葛庸疑惑道。 “我问你,这些年为父不准你入朝为官,不准你结交军政大人物与其子女,你是否觉得为父过于不近人情?”诸葛青山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绷不住。 诸葛庸正色起来:“我知父亲官居首辅,朝廷各方都在盯着您,父亲顾虑是应该的,孩儿不怪您。” “可是你三叔他,却去了庆国,如今已经是礼部尚书……你是否也动过这样的心思?” 诸葛青山缓缓回头,看着跪在祖宗面前的孩子,觉得自己这些年,过于忽视他的感受了。 但愿还来得及。 诸葛青摇头,从容道:“三叔是三叔,孩儿是孩儿……我知道,是父亲在朝中崛起,才能让诸葛家荣宠至今,诸葛一族享受荣光已该满足。” “那这么说来,这些年你也没想过,入朝任职?”诸葛青山微微点头,他不知道诸葛庸几分真心流露,这孩子最是懂事。 懂事孝顺的孩子,往往不被了解,他们愿意顺着长辈,安抚众人……却唯独愿意苦了自己,很难展示出内心渴望。 诸葛青山挑眉道:“少师今日提起,看上你谨慎厚重的性子,想让你去火枪局历练一番……既然你无心仕途,那为父就去替你推了吧?” “诶?” 诸葛青山愣了一下:“火枪局?” “怎么,你不是不在意吗?”诸葛青山笑了笑。 “呃……那什么……父亲,我觉得一直在家做闲人,混吃等死也没意思,孩儿也成家了,早该自己出去立业了……” 先前还淡泊的诸葛庸,顿时改了口风。 “哈哈……”诸葛青山摇了摇头,虽是笑着,但眼角湿润了些。 这孩子,果然一直都在装作不在意,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慰老夫罢了…… 诸葛青山挥手道:“去吧,别给诸葛家丢脸!” 这太惊喜,以至于诸葛庸愣了一会儿。 “是,孩儿谨记!”诸葛庸喜笑颜开,老实憨厚的脸上,洋溢出从未有过的笑意。 第八十五章 审问柏青 “什么,请我去审柏青?” 方觉感到莫名其妙。 莫渊来了,与典一打了一场之后,留下吃了午饭。 然后便提出了此事。 “先生,不,少师……实在是那柏青油盐不进,悬剑司也没办法,我只能来求您出手了。”莫渊苦笑。 方觉皱眉:“悬剑司的手段,更甚于刑部,他们撬不开柏青的嘴?” 这有点不可能了。 常言道,再烈的汉子,也扛不住鞭子。 便是指,没有几个人,可以扛得住上刑。 “那柏青毕竟是高手,若是我们过分了,他会自绝,我们什么机密都得不到。”莫渊无奈道。 “那可以先废了他的武功,再审问啊?”方觉理所当然地道。 典一在旁听到,便道:“少爷,我们这样的高手,若是被废武功,早就自尽了。” “也对……”方觉点点头,武功对于武者来说,就像是男人的命根子一样。 莫渊:“正是这个道理,所以那柏青不开口,我们也不能上大刑,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们不可能轻易让他去死。” 方觉又想一个歪招:“那还不简单,将秦梦池抓到他面前,他还能啥也不说?” 对于敌人,方觉一向是心狠手辣。 “悬剑司不放人……”莫渊摊手,表示不是没想过这些法子。 “那我又能如何?”方觉瞪道。 莫渊连忙道:“少师有所不知,那柏青就想见你一面,说只要看到你,他什么都可以说。” “哈?” 方觉皱眉:“我与他又不熟,关我何事?” 莫名其妙! 老子有什么魅力,可以让一个铁汉子开口? “少师,那柏青知道自己被你所伤,他很不服,也不行普通人可以用什么暗器,将他偷袭到……所以他就想死个明白。”莫渊这般说道。 如此一说,方觉倒是能理解了。 人家学了几十年武功,才走到这高度,却被一个凡人重伤了,谁能服气? 换谁都不能忍这口气啊。 “而且他是来杀你的,若是不见你一面,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岂不是死不瞑目?”莫渊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见一见吧。” “备车。” …… 禁卫狱。 禁卫狱与禁军统领府,就一墙之隔。 也便于莫渊,来震慑这里的犯人。 “冤枉啊……” “莫渊,你敢放我跟你单挑吗?” “我只是来挑战高手,何罪之有,为何抓我……” 一进禁卫狱的地牢,方觉就听到四面八方,都有呼喊的生意。 声音颇为宏亮,不像是犯人。 “一个个肺活量挺高啊。”方觉笑道。 “昂?”莫渊回头。 典一跟在一旁:“大统领带路吧。” “哦……” 一行人在狱卒带领下,绕过层层牢房,才走到一处全由青石打造的牢房。 其他牢房,都是铁牢或是木牢,这一片几间都是厚石打造,一看就是为了关柏青这样的高手的。 “那几个是谁?”旁边牢房里,还住着人,居然不喊冤枉也不挑衅。 莫渊道:“少师,那几个是江湖上,曾经恶人榜上的人,进京城之后就被我抓来了。” “恶人榜……” 方觉点了点头。 帝尊阁点评天下英豪,其中就有一个恶人榜。 说是恶人榜,不如说是悬赏榜,上头每个人都死有余辜,背着尸山血海的债,被各方所通缉。 帝尊阁在各国悬赏的逃犯之中,列了十个出来,让天下武者悬赏,抓到就是重赏。 这也是帝尊阁得人心的原因之一,为天下荡平贼寇,也算略尽绵薄之力。 “抓到这些恶人,帝尊阁也不要他们,只会送悬赏来,这几个都是外国贼寇……我也懒得给他们送回去,索性关在这里。”莫渊这般说道。 以莫渊的武功,要捉拿这些恶人,还真不是难事,何况他还可以带禁军去抓人。 “难怪近年来,恶人榜上的逃犯,都不敢来金陵了,哈哈。”方觉笑了笑,觉得这莫渊有些江湖人气息。 这也算是惩恶扬善了。 典一道:“为何关押,不直接杀了?” 他眉宇间,看着那几人时,全是厌恶。 莫渊无奈道:“这些恶人,都有背景,有时候很有用处……去年陛下就用一个恶人,将一个在敌国暴露的悬剑司谍探,给换回来了。” “原来如此。”典一点了点头。 方觉也道:“这还算是有些用处,不然就真是浪费粮食了。” “哼……”听到这些话,那几个恶人面色冷怒地看过来。 莫渊只回瞥一眼,几人就沉默不敢吱声,想起来被暴揍的痛苦。 “到了,少师就是这间。” 莫渊命狱卒打开门,狱卒开门口退远,不敢偷听。 “少师请。”莫渊侧身,让方觉先行。 典一却走在最前头,手中的剑微微抽出。 莫渊见状,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点了点头也挡在了方觉面前。 “莫渊,人带来了吗?”墙角床榻上,一个浑身枷锁的男子,已是蓬头垢面。 “你是谁?”看到典一,柏青皱眉问道。 “典一。” “天下第四,帝尊阁下来的典一?”柏青眼前一亮,突然站起来。 典一铮一下拔剑,抵在柏青眉心,让他想要起身的动作为之一滞,只能缓缓坐回去。 “好快的剑,我信你是典一。”柏青吭道。 他才将目光,看向莫渊身后那个,看起来还有些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你就是方觉?” “放肆,少师当面,不可直呼其名!”莫渊皱眉,捍卫方觉的威仪。 柏青挑眉,自顾道:“本来我是要来杀你,没想到却被你所伤,困于此地。” “霸王殿副殿主柏青……” 方觉穿着斗篷,掀开帽子看着柏青,戏谑:“你想知道,为何禁军与我,都清楚知道你的身份行踪吗?” 柏青顿时咬牙,脸上青筋暴起: “果然是那范西案,不顾同胞情谊,将我出卖给了你们!?” 被捕之后,柏青回想一路并未泄露痕迹,又想到秦梦池的话,越发觉得自己是被范西案出卖。 这算是他最愤怒的事情了,所以一点就炸。 “老实点。”典一的剑,向前半分,微微刺破了柏青的皮。 方觉挥手,将剑拨开,典一才收剑。 “你想见我,我来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然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想要知道的问题。” 方觉道:“你觉得如何?” 柏青冷静了些,点了点头,问道:“他们说,是你伤了我,我不信……” “真的是我干的。”方觉摊手,表示很遗憾,这是事实。 “你怎么做到的?”柏青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暗器?” 方觉告诉他:“那是火枪。” “少师……”莫渊提醒,不要泄密。 方觉按住莫渊,道:“无碍,他知道之后,只有两条路……一条去死,一条口就是成为我们的人。” “你们居然还想招安我?”柏青闻言大笑,“就算范西案出卖我,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 国家? 方觉冷笑:“什么国家?你们是叛逆,是裂土而分的诸侯,是夏国永远的臣子!” “不,我们早已立国!” 第八十六章 夏国好歹知错就改 方觉再次成功抓住了,柏青最在意的另一个点。 天下七国,原本都是夏国分出去的,其余六国严格意义来说,都是诸侯国。 不能算是一个国家。 夏国也从来不承认,六国是真正的自主权国家,一直将其视为叛逆,迟早要讨伐。 方觉质疑西楚不是国家,便是在质疑柏青的忠心错付,他应该忠于的祖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夏。 这让柏青无法接受。 “你在诡辩,我西楚国与夏国早就互传过国书了!”柏青冷道。 国书,这是两个自主权国家之间,才能相互递交的东西。 一旦接了并且回应,那就算是承认对方,也是等同的地位。 莫渊顿时怼道:“我朝不曾承认过,你们的国书,从来没递到陛下的御案上!” “不可能,我们陛下亲自给群臣看过,夏国回复的国书!” “你们那国书,不过是自己造的,有胆拿来验一下,是否有我朝天子的印鉴?”莫渊不屑地说道。 方觉暗暗点头。 在骨气这方面,夏国还算是有的。 虽然被裂土而分数百年,但从未承认过任何一个国家,并且没有建交,也没有相互传达国书。 六国倒是传过,但是被丢进垃圾堆了,连内阁都不看这玩意儿一眼。 历代皇帝就算不能收复失地,也没谁敢拿太皇老祖宗开玩笑,敢承认那些叛逆的合法性,那会被礼部以及皇室宗亲怼到退位的。 堂堂夏国,也绝不允许,出现那样软弱的皇帝。 骨气这东西,非常重要,一旦软一次,就彻底没了。 “这……”柏青被怼懵了。 他从没想过,夏国送回西楚的国书,居然会是西楚自己造的。 方觉大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六国都在干这样的事情,你们上上下下,都应该早有默契……你居然丝毫不知,如此亳不怀疑吗?” 方觉突然有点心疼这个柏青了。 政治嗅觉太低了,难怪被自己人吭了,都还不愿意相信。 不过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做事。 “不,不可能的,陛下君无戏言,不可能会欺瞒我等,你在说谎……对,你在说谎!” 柏青怒瞪着方觉,眼神锐利,杀气凌然。 方觉都懒得再解释,道:“你开心就好。” “……”柏青咬着牙,却逐渐沉默,低着头浑身颤抖起来。 他不是真的傻,只是不愿意这样去想,如今被戳破,终究是明白那才是真相。 夏国独自面对六国,边境年年都有战火,若是早承认六国的合法性,并且建交的话……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可以有时间,思考自己今后的立场。” 方觉道:“但是现在,我来了,你应该履行自己的诺言,像个爷们儿一样。” “……” 柏青沉默良久,叹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要西楚霸王殿,在金陵所有谍探的名单,他们的身份、住址以及联络暗号。”莫渊道。 柏青却摇头:“我已经被你们抓捕多日,只怕我知道的人,早就全部撤离了,你们找不到人的。” 这一行,情报具有时效性,柏青被捕时并不是完全保密。 禁军参与的人,以及醉仙楼的客人太多,消息早就泄露。 “就算不指望,也要试试运气,万一有侥幸之人还没走呢?”莫渊道。 这件事情,归悬剑司管,但莫渊也要配合,毕竟是国家大事。 他还指望着,用名单呼肖朝国脸上呢。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便参与了。”方觉表示,自己该走了。 莫渊点头:“我先送少师回去。” “不必了,典一跟着我呢,安全。”方觉摆了摆手。 就要走时,柏青突然喊到: “方先生……” “嗯?”方觉回头,“你还有事儿?” “我相信帝尊阁的眼光,你作为天下第一奇才,为何垂青夏国,而不是我西楚?”柏青问道。 方觉淡淡道:“因为夏国才是正统,尔等皆是叛逆,我岂能为虎作伥?” “少师说得好!”莫渊大振,笑得爽朗。 就连典一,都被少爷这义正言辞的样子,给唬住了。 但随后就白了一眼,他知道少爷最擅长说道,什么事情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全才嘛,口才自然也得好。 “我明白了……” 见柏青叹道,方觉却摇头:“不,你不明白!” 回过身来,方觉正色道:“数百年来,六大诸侯国分裂,各自为政不尊大夏……若是你们哪位雄主,能一统天下或是尝试一下倒也罢了。” “可你们偏安一隅,计较一城一池得失,根本心中毫无天下,更没有百姓!” 方觉有些怒火,早就想对六国的人发了。 “例如你西楚,当年兵锋最盛时,足以横扫天下,却心无大志,险些国内还再度分裂……” “近十年,西楚没有太大天灾人祸,可是百姓却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国要它何用?” “还不如东海,虽然小,至少依靠海岸,百姓还算裹腹。” “南庆更是不争气!连续几代贤主,却居然没有一人,想要效仿太皇一统天下,以安名声之泽……如今换了个猜疑忌贤的君主,岂能不衰?” 接连,方觉骂出一番话,说得牢房中三人皆是震动。 尤其是柏青。 他身处西楚国,位居庙堂,荣宠至极。 可是如今向来,被方觉这一唾骂,他顿时回忆自己的宦途……好像始终是在斤斤计较,蝇营狗苟,整个西楚官场都缺少格局。 百姓? 只要不换江山,谁管百姓死活? 反正平日里,身居高位的他们,也看不到饿殍遍地,更看不到满街的乞丐……因为城中的乞丐,都会被赶走,在城外才能乞讨……只因会污了城市容貌。 “虽然我西楚,是很不好……可是夏国,这些年又如何?” 柏青回怼道:“纵然有诸葛青山,有你们如今这个陛下,你们官场的风气还是那样萎靡懈怠。秦淮河的风太暖人了,吹得你们早已迷醉!” “官官相护,党同伐异,连自家人才都留不住,出走多少名士?如今南庆国的礼部尚书,还是你们诸葛首辅的亲弟弟呢,哈哈哈!” 柏青不屑:“还说我西楚不在意民生,你们夏国前年并州赈灾,饿死多少人,知府贪了多少?后来暴动,还好意思说是暴民贪利忘恩?哈哈……” 典一戏谑,感觉看了一场好戏,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哪国的人。 莫渊则是汗颜,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去,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那知府判了凌迟,全家流放,相关一百多位官员及小吏,全部同罪……” 方觉淡淡回击道:“夏国至少知道,知错就改……可是西楚,七年前,你们的国舅爷私吞筑江堤坝的钱款,导致工程糜烂,水患死了数万人,近二十万人流离失所……” “好像那位国舅爷,只判了个还清欠款了事?哦,好像还没还完,是你们的皇帝贴补了一些……我说得对吗?” 柏青张了张嘴,却好像喉咙被扼住,说不出话来。 “你……这样机密的事情,你怎么知晓!”柏青震惊道。 方觉不屑:“看看,这样的大案,你们甚至都不公开审查,私下就这样放过了,也好意思与夏国相比?” “夏国是有些问题,但根还没烂透,因为有收复山河的志愿在,大体上不敢懈怠。我承认还有一些小毛病,但我来了,这些都会改变的。” “柏青,你最好活着,看到那一日,我等着打你的脸。” 说罢,方觉在莫渊崇拜的眼神下,招呼典一潇洒走出牢房。 第八十七章 清算产量 方觉走后,地牢里的两人,都觉得振聋发聩。 尤其是柏青。 “柏兄,纸币我放在这里,稍后我来取,希望你能展示出自己的诚意。” 莫渊走出牢房,狱卒会意地锁了门。 他还要去送一送少师,今日少师之言,实在是让莫渊感到热血。 “我西楚,真的比不过夏国?” 青石牢房里,柏青望着那唯一透光的小窗,第一次开始怀疑起来。 …… 将方觉送走之后,宫中传唤,莫渊便去了。 “柏青给的名单,臣已交给悬剑司了,希望能有所收获吧。”莫渊不作希望地道。 确实如柏青所言,他被捕之后,消息肯定就泄露了,那些人只怕早就逃走。 皇帝对此,显然也不关心,他道:“柏青还没死?” “陛下,他好像不想死了。” “那就让他活,进入悬剑司,顶替萧落叶的空缺。”萧平硅淡淡说道。 莫渊笑道:“西楚收了岳平川,咱们就策反他们霸王殿的副殿主,也算先收点利息!” 皇帝笑而不语,他正是有这样的心思。 都说夏国留不住人才,连首辅的亲弟弟,都流落异国做了尚书。 我岂能不把这脸给打回来? 皇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又问:“方先生,与那柏青说什么了?” “陛下,方先生今日,可真是……” 当即,莫渊便将方觉,在禁卫狱中所言,一一道来。 “好!”皇帝眼角微敛,“说得好!” “方先生看来,是早就做过调查的,对于各国的情况都很了解啊。”王丰嘿嘿笑着。 萧平硅:“方先生胸中自有丘壑。” 几人点头。 又过片刻,萧平硅道:“方家庄的庄稼收了吗?” …… 户部,清税署一大早,就来了人。 方家庄上下男丁,全部齐聚田野。 秋收了。 除了冬署,全都应该收了,做个计量,也好给皇帝一个交代。 之前的产量吹得高,但是否有如此程度,还得看今日的计量。 户部事多,但今日燕揽风,也亲自来了。 “少师,有把握吗?”燕揽风有些紧张。 他知道之前,方觉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吹嘘过的产量。 若是今日收获,称量不出那样的产量,那么皇帝的恩宠就会变成钢刀。 欺君之罪,那是逃不掉了。 方觉瞥了一眼,在田野间忙碌的庄稼汉们,那清税署的署丞又换了一个,之前的杨琦早就死了。 如今的署丞,看起来顺眼得多,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就很憨厚严肃。 “看着吧,我觉得我说少了。” 见各处田地里,那一片片堆砌起来的粮食,京城各方官员都在此围观。 百姓也有一些,有名望的人被选来,放在这里亲眼见证。 皇帝要推广新粮种,就得让百姓们相信,否则他们不会愿意,在老祖宗的田地里种一些不知底细的东西。 虽然可以强行下令,但心中有了阻碍,必然对庄稼照料不周,产量又怎么上得来。 “少师,我看这些粮食已经很多,就算没有之前说的产量,也超过稻谷数倍……少师可以放心了。”燕揽风松了口气。 烟花局已经起来了,最近几日开始售卖,那是每天都有冤大头买光,实在是一个好生意。 方觉的脑子太好用,燕揽风已经将他当成财神爷,自然是舍不得他出事。 方觉却摇头:“产量只会多,不会少的。” “那就好……嘶,少师你看那边,那是凉薯吗,一亩地里挖出来这么多?” 凉棚下。 方觉顺眼看过去,淡淡道:“燕大人,那一亩凉薯地,才挖了一半呢。” “什么?” 燕揽风震惊,派人过去查看,回来后告诉他果然才只有一半。 “至少有四五千斤了,看这堆砌得……还有一半,少师,这凉薯不可能真的能亩产万斤吧!?” 燕揽风瞪道。 “快看,那是什么,怎么才挖了一半,就那么多?” “我的天呐,那就是凉薯吧?” “首辅大人……” 今日本是休沐,但皇帝要求加班,都来方家庄看收粮。 红薯、木薯、玉米、土豆…… 这些东西产量已经高得可怕。 可是都比不过凉薯,那玩意儿实在是惊人恐怖。 “父亲……”诸葛庸也在场,作为火枪局已经定下的官员,他自然有资格在场。 诸葛青山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 “天呐……” 好在干活的人多,不到半个时辰,被选为试验田的一亩玉米地,终于是收获完毕。 并且当众,完成了称量。 “多少产量?”众人凑过去询问。 那清税署的署丞,咽下一口唾沫:“粗略算下,有两千一百多斤……” “什么?”众人狂喜。 玉米种植并不会太密集,在玉米之间的夹缝里,还可以种红薯等其他庄稼。 可饶是如此,玉米也有两千多斤,这个产量堪称恐怖了。 方觉却提醒道:“玉米要除去棒子,只算能吃的粮食,也不会超过一千二百斤。” 这还是在方家庄,有专业种植技术,以及上好的肥料。 若是其他人种,能得到八百斤玉米都算很好了。 “就算除去棒子皮,这个产量也惊人了!”百官震惊,皆是喜悦。 诸葛青山拱手:“少师真是为我大夏,送来了神器啊!” “可别忘记,这玉米可以种两季呢!” “谁说不是,老百姓的日子可以好些了……” “这些粮食可得保密,至少等我们富足之前,那六国别想尝甜头。” 一个个官员,走过来恭喜方觉,或是真心,或是在混脸熟。 回礼回得方觉双手酸软。 方觉摆了摆手:“各位大人,稍后再惊叹吧,还早呢。” 玉米……在这些粮食之中,算是产量最低的了。 而远在金陵城墙上,搭建凉亭远眺方家庄的皇帝,此事也在翘首以盼。 不多时,一个悬剑司的人,穿着庄稼汉的衣裳就来报信: “报陛下,玉米的亩产估出来了。” “多少?!”萧平硅指着他,连忙问道,他生怕一切都是幻灭,担心方觉在糊弄自己。 可听到那数字后,萧平硅放声大笑。 “两千一百斤!?” “哈哈哈……” “陛下,要除皮的,少师说最多一千一二百斤。” “那也足够了,赏!”皇帝一高兴,随手将正在把玩的玉石,丢给了这个传信人。 “再探。” …… 户部的人,与方家庄上的庄稼汉,也毕竟有限。 玉米好掰,但其他的几种粮食,都得小心采收。 其实很多粮食,并不都在同一个时间契合收获,但也差不多了。 皇帝等了太久,他早就迫不及待,方觉也想着给他一个交代,免得心中还有疑虑。 红薯分两季,方家庄只来得及种了一季,还不到收获时间。 “方觉,你要名留青史了!”叶红衣伴在方觉身旁,今日皇帝派了她来,贴身保护方觉。 就是怕人多的情况下,有人行刺。 方觉笑道:“是我们都要名留青史。” 叶红衣脸红,她知道方觉的意思,一旦方觉流芳百世,作为家属自然也可以跟着留名。 “少师,”远处,户部来人禀报,“叶大人,除却凉薯外,都差不多挖了一亩地,开始清算了。” “那我们过去吧。”方觉从凉棚起身,拿了一块西瓜递给叶红衣,自己又拿一块吃着过去。 所到之处,百官避让,只有诸葛青山迎来。 “少师,真乃神农下凡!”诸葛青山由衷赞叹。 方觉摇头笑道:“老大人,神农不会玩儿火枪吧?” “哈哈,那倒是……”诸葛青山大笑,拍了拍方觉的肩膀。 然后在众人惊讶之中,两人竟然勾肩搭背地走到,正在称量土豆的田埂边。 清税署的署丞,正捧着一个册子,看着上面一个个记在的小数字。 心中略一合算…… 还有一些没有称完,但已经超过了玉米的亩产。 远远超过! 第八十八章 惊掉群臣下巴 “多少了?”方觉随意问道。 署丞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口气,才答:“回少师,已有三千斤!” 方觉点点头,谦虚道:“虽然粗略擦过泥土,但终究带点泥巴,加上剩下的那些,应该能超过三千四百斤。” “有点少了……看来是管理不太好,谁负责这一亩土豆的?改天扣他工钱!”方觉对着,那群来自悬剑司的庄稼汉说道。 顿时,百官看向那几人的眼神,都变得阴沉不善了起来。 居然敢不好好种地? 悬剑司的几个庄稼汉,顿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脑袋。 这事儿可大可小,真追究他们罪责的话,可能会很惨。可是几人表示,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农民…… 可怜弱小又无助。 “三千多斤,够好了吧?”署丞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已经有功了。” 方觉却道:“或许与今年少雨有关,我还以为可以超过四千金呢……” “这……”署丞嘴角抽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得重新构造。 “四千斤……少师真是目光远大……”众人佩服,谁也不敢阴阳怪气。 虽然才出两种粮食的产量,但已经可以预见,其他的也不会差。 这个天下奇才,终究没有夸口,这些东西真有那么高的产量! “少师真是神仙手段。” “谁说不是呢,有了这些粮食,我夏国明年起就再不会有人饿死了!” “天怜我大夏,太皇在上,可否看到今日?!” “我……”一些人已经哭出来。 方觉看着他们,并不嘲笑,而是有些感动。 不管是谁,只要心中有天下人的生死存亡,那这个人大体上就是个好人。 而为官者,能因此动容,可见其爱民。 “出来了……”最后的土豆称完,署丞笑着公布,“各位大人,这一亩土豆,共产三千五百一十八斤!” “有泥,算三千四吧。”方觉这样说道。 “少师……我……”有人直接扑过来,眼泪哗哗地流。 却被典一横剑,挡在外面。 众人也知道,方觉从此会有多重要,也都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就在这时,燕揽风在木薯地里喊到:“快过来!” 众人闻言,狂奔过去,文弱的文官们,跑得比现场维稳的禁军还快。 在诸葛庸的搀扶下,诸葛青山险些摔一跤,但还是匆忙跑去。 人群虽然密集,但默契地留了一条路,给姗姗来迟的方觉几人。 “燕尚书,多少斤了?”诸葛青山见还没称完,但心情急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燕揽风激动得跳着说道:“老大人,各位大人!已经超过四千斤了,还有小半没有称完!” 四千斤…… 众人感觉,惊喜是如此地迅速。 原本以为,已经被麻木了的内心,再次激荡起来。 “少师,少师啊,四千斤呐!”诸葛青山掩面哭泣,他从未如此失态,当年封首辅的时候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方觉微微摇头,想说产量太低了,但怕挨揍就没多言。 在他预料之中,木薯的亩产应该在六七千斤以上。 不过这金陵毕竟不是很热,不是最适合的地带,产量少些也可以接受。 “四千斤,少师真乃我夏国之福啊!”御史台的人,都不禁落泪。 秦时益看着面前,堆砌如山的木薯,喜不自胜。 终于不必再听到,下边的御史说什么,哪儿哪儿又饿死多少人,哪儿哪儿的赋税压垮了百姓…… 户部的侍郎大笑:“哈哈,有这么多粮食,修路、修堤坝、修水利……都有钱了,哈哈!” 不少百姓,已经泪满衣衫。 “大人,大人?”这时,突然有人呼喊。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苍颜白发的阁老,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众人围过去查看。 “章大人这是发病了吗?” “太医局的人呢,快来看看!” “太医局没人来……” 众人这才想到,太医局忙得很,为了宫中贵人们的安泰,无暇出来。 有人道:“叫什么太医,少师不就是第一神医吗?” 众人瞬间想到,京城神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方觉救活了叶玄锋。 “求少师救救家父!”那老臣的儿子,也在朝中任职,当即跪着说道。 方觉连忙走过去,替那阁老诊脉,又剥开眼皮看了看:“章大人没事,只是过于激动,导致晕厥……将他抬去阴凉之处,冷水敷额头,喂些糖盐水即可。” “快,大家搭把手,将章大人抬过去。”方觉对周围的几个官员说道。 “来来来……”众人这时,也不在意什么党派争斗了,齐心聚了过来。 几个没凑上来的,还有些懊恼。 将章老大人,抬到凉棚下,冷敷后叫他儿子去兑了杯糖盐水来。 刚喂了两口,老大人就醒来了。 “老夫怎么了?” 章大人的儿子,立刻顺势跪拜:“多谢少师救命之恩!” “章大人客气了,这算什么救命,原本也无碍……”方觉并不居功,“此地也只有我一个大夫,自然该我出手。” “少师真是品德高尚。”有人喊道。 方觉连忙摆手,觉得尴尬又好笑,被人夸很受用,但是当面夸上天,就有点儿受不住了。 脸皮薄一点都不行。 一场闹剧,让众人紧张了一下,令原本激荡的心情,得以平复。 但随后,燕揽风便喊道:“出来了,统计出结果了!” 隔着老远,燕揽风就喊:“共有五千六百多斤!” “哈哈……” …… 金陵城墙上,萧平硅眼巴巴地望着城外庄园。 他终于看到,一匹马奔来。 禁军立刻抬拒马过去。 “不要拦他,快,朕要知道结果!” 莫渊示意一下,禁军立刻抬走拒马,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进城之后奔上城墙。 他也很激动。 “陛下。”一个滑铲,跪在皇帝面前,王簿难掩心情。 萧平硅指着他:“其他粮食的亩产,称出来了吗?” 王簿道:“陛下,臣为陛下贺,为大夏贺!” “哎呀,你快说呀!”萧平硅急道,你在这儿客气你大爷呢? “陛下,土豆亩产三千五百多斤!” “陛下!”莫渊也是一震。 近些时候,莫渊也在读书,恶补了许多与方觉有关的知识。 他知道皇帝喜欢方觉,那就得学习人家的优点,所以方觉捣鼓的东西,莫渊都学了。 三千五百斤,这个产量,足够吓死人。 “三千五百斤,哈哈……”皇帝刚要放肆狂笑,却愣一下,指王簿问道,“去皮了吗?” 王簿:“少师说,去泥也有三千四百斤。” “哈哈……” “还有,木薯的亩产也统算出了结果。” “多少?”莫渊替皇上问道,他也开始感兴趣这些事情。 王簿仰头,激动地拜道:“陛下,木薯亩产高达五千六百多斤!” “呃!”萧平硅一个嗝打出,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莫渊在身旁,见状立刻给他推气血,这才缓了过去。 回过神来,萧平硅挥手,示意莫渊可以了,此时他眼角有些湿润。 “少师……朕的少师啊……” 热泪盈眶的,不只是皇帝,周遭的军士家中也都务农,听到这个产量顿时紧握手中兵器。 “陛下,臣以为方大人当赏!”莫渊正色道。 王丰也附和:“臣也觉得,少师功于社稷,功在万世啊!” 粮食这东西,可不是一下子就吃完,可以永恒地传下去。 几人都可以想象,只怕将来方觉在历史上的记载,比皇帝还要更厚重。 而且这样的功绩,再高也对皇帝没有威胁,还能更加帮助皇帝稳固皇权。 毕竟老百姓都吃饱了,谁愿跟着造反? 只要老百姓不干,没有任何人可以改朝换代。 “呼……” 萧平硅缓缓出了口气,问道:“凉薯呢,还有凉薯?” “陛下,凉薯还没挖完,实在是太多了,又密集……大家都怕挖坏了,所以小心些。”王簿答道 “对,对对对……是该小心,这以后全靠这些做种子,得小心。” 萧平硅还不知凉薯有种子,还以为如其他几类一样,需要果实来做种。 “那你再探,再报!” “遵旨。” 王簿翻身下去,直接跳城墙,但他轻功了得,稳稳落在马背上。 在皇帝与莫渊的注视下,一骑绝尘而去。 第八十九章 大赦天下? 凉薯,比木薯难挖。 因为凉薯在地下生长,产量过高,会导致果实相互挤压,挨在一起。 一锄头下去,一不小心就挖坏一窝。 木薯不同,挖松了土,可以直接提起来,大部分不会掉落。 而凉薯的藤蔓太细,拽容易扯坏,导致挖出的凉薯不易保存。 所以家丁与庄上的农户们,小心翼翼,花了一个时辰才将全部凉薯刨了出来。 今日挖的,都只是随意选一亩,各种粮食在方家庄,都至少有十几亩以上,那是一天内不可能挖完的。 今天测算产量,先各自挖出一亩,来称个数。 就算与平均亩产有距离,也不会差很多,毕竟都是同样的管理条件,土地也大差不差。 “快挖完了,可以开始称了,等挖完再称剩下的,陛下那边已经等不及。”方觉笑道。 “那就开始称。”燕揽风大手一挥,清税署的人,带着大杆称,就上前去了。 小吏们分工明确,有人割掉多余的藤;有人掰掉凉薯上的泥;还有的人筛掉那些坏的。 “还是有不少被挖坏了。”诸葛青山看着心疼。 “老大人放心,这凉薯有些不同,种子早就收了,不需要用果实做种。”方觉说道。 诸葛青山点点头:“那就没事了……” 叶红衣诧异道:“为何这凉薯,极少有虫蛀的?” 众人也才注意这一点。 之前的那些粮食,虽然产量高,但坏的也不少,让人心疼。 可是凉薯,基本看不到几个,被虫蛀了的。 众人自然不知,只得看向少师。 方觉笑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凉薯除了果实之外,整株有毒,能很好地防止虫害。” 凉薯,简直是陆地最强粮食。 首先它产量高得离谱;其次有毒,种子都有毒……可却偏偏,就只有果实无毒,还很可口。 自带防虫害特效。 这生得真是太懂事了,简直是梦中情粮! “听闻这凉薯,很是可口?”秦时益舔了舔嘴角。 叶玄锋得意道:“老夫尝过,很是甘甜,生吃都胜过许多果蔬。” “那稍后可得尝尝……”燕揽风笑道。 方觉见状:“今日方家庄已经准备好了,就吃这些粮食,宴请各位大人,都赏脸啊?” “少师盛情,谁敢推辞,哈哈……”众人爽朗地笑着。 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太在意,凉薯的产量了。 就算略少,也无妨了,之前那些粮食可是高得吓人了。 不过随着称量进行,清税署的署丞,看着手中的临时账本,脸色再度震惊。 “怎么了?”燕揽风问道。 署丞躬身:“尚书大人,这……是不是称坏了?” “哈?”众人看过来。 署成看着那些数字,这才称了小半,就已经令他震惊。 他怀疑称坏了,或是拨弄的时候看错。 “不会错的大人,小的自幼掌称。”那负责称量的小吏笑道。 “那这就……”署丞见群臣围了过来。 方觉笑呵呵地看着他:“等称完了,再合算一下吧。” 先前晕厥的章老大人,也缓了过来,完全恢复了,亲自过来向方觉道谢。 一番客套之后,这一亩地的凉薯可算是挖完了。 “少师,首辅,各位大人……出结果了。” …… 再度一个滑铲,王簿迫不及待地,滑跪到了皇帝辇下。 “王簿拜见陛下!” “你叫王簿?朕记住了,凉薯多少斤,快说!” 王簿深吸一口气,他不是卖关子,而是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自己也心惊不已。 他道:“陛下……凉薯高产呐,这一亩竟出八千九百多斤!” “什么?”莫渊都险些踉跄,几十年的修为,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皇帝更是颤着身子,一手握住了龙辇边上,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算是稳住心态。 “莫……莫渊,朕没听错吧?”萧平硅有些耳鸣,他脑子里嗡嗡地,希望从莫渊这里得到验证。 莫渊点头:“陛下,是八千九百斤……” 君臣相视一眼,竟齐齐落泪。 王簿也是早就哭过,此时再度热泪盈眶。 咱们有个好皇帝啊! “我大夏,再不能有人受饿!”萧平硅发下大誓。 有这些个高产粮食,若是大夏百姓还忍饥挨饿,那这就真是朝廷无能了! 自己死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不会了,陛下,再不会有人挨饿了,再不会有暴民了!”莫渊激动地说道。 王簿拜了一拜,起身离去,他不能看见皇帝落泪。 “少师……”王簿此时觉得,哪怕一辈子在方家庄做个庄稼汉,也不委屈,甚至是颇有荣光! …… “臣为陛下贺,为大夏贺。”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为陛下贺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师之功,震古烁今,愿陛下善待之……” “天怜我大夏,先生贤主,又降神人!” 今日的奏章,成了清一色的唱诵。 萧平硅坐在养居殿的御案旁,心中美不胜收。 若是平日里,大家都这么唱诵,他肯定会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些文官又他娘地想要拍马屁蒙骗自己。 可是今日不同,大不同! 今日谁若是不上奏本,凑个喜庆,萧平硅定要给他好果子吃! “陛下,今日百官齐上奏本,都在言称新粮之喜。”王丰在一旁讨口喜。 “臣也为陛下贺。” “哼……一群不务正业的家伙,今日难道就没有正事发生吗,全都报喜不报忧!”萧平硅哼道。 王丰忍俊不禁,知晓陛下是故意说这话。 “也有没报喜的人。”王丰道。 萧平硅脸色微有些不爽:“谁如此正直,不随波逐流?” “是少师,方觉大人。” 萧平硅白了王丰一眼,知道自己这个总管,又在故意开玩笑了。 “少师早就知道产量,对他来说不过是再看一眼,没什么可喜的。” 王丰笑着点头:“陛下说得是……不过还有人,没有送上贺喜奏章。” “这是内阁整理的名单……” 说着,王丰走过来看了看,将一个名单从奏章堆下抽出,递给了皇帝。 萧平硅一眼扫去,旋即冷道: “呵呵……” 他道:“王丰,你去传旨,朕要大赦天下。” “陛下?”王丰震惊地看着皇帝。 萧平硅道:“去啊?” “哦……遵旨……”王丰实在是惊愕,大赦天下这可是需要有特殊时间点的。 一般来说:登基、皇帝整寿、太后整寿、先皇与太后整数冥诞…… 这些时间点,才可能会大赦天下。 可是如今,皇帝居然要在一个,毫无特殊日子的时间,大赦天下? 王丰都没想到,皇帝要给这么大的脸面。 “哼……”等王丰走后,殿内无人了,萧平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 然后将那份名单上的人名,抄写在了小本本上…… 第九十章 十恶不赦! “陛下有旨,大赦天下!” 内阁旨意当日颁发,居然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就连诸葛青山,都觉得应该大赦天下。 因为这新粮丰收,将会是一个历史性地标志事件,将来注定要记载史册。 对于这一日,史官记载“武帝三十年,九月七日,新粮丰收,武帝悦,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啦!” 刑部、大理寺、悬剑司、禁军……凡京城中,有权设牢房的衙门,地牢之中皆是一番喜悦。 皇帝大赦天下,这对于许多犯人来说,实在是惊喜。 意味着,他们不必死在监牢中,也不必再受诸多苦楚,在这炼狱之中煎熬。 “铛铛铛……” 刑部地牢,狱卒拿着钥匙,敲击每一座牢房,报喜道: “陛下有旨,大赦天下,你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什么?”监牢里,原本失去希望的犯人们,顿时一个个脸上充满了希望。 有人问道:“小哥,真是如此吗?” 他们期待着,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好日子吗?” “陛下大寿啦?” 狱卒道:“算你们走运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是少师庄上的庄稼丰收了,陛下大喜。” 犯人不解:“庄稼丰收,算什么喜事,至于大赦天下?” “你要是不想走,可以继续在这里呆着,刑部不差你一口饭。”狱卒白眼道。 “不不不,小的愿意走,当然要走……” “滚吧。”这狱卒开了门。 几个狱卒却拿着册子,一路看了看牢房号,对了一下。 “你……可以走,你不能走。” 旁边牢房的犯人,顿时炸了:“凭什么我不能走?” “我们都是杀人,他可以走,我怎么不能走?” 一狱卒冷笑:“你是杀兄,不孝不义,人家是意外伤人,能一样吗?” 皇帝大赦天下,也是有章程的! 不是说任何在监的犯人,都可以被赦免。 常言道,恶贯满盈,十恶不赦。 意思就是,就算遇到大赦天下,除非皇帝亲自点名,否则就会按照这个章程来做。 犯十恶罪者,不能赦免! 谋反。 谋大逆:毁坏皇室宗庙陵墓。 谋叛:指背叛朝廷,与谋逆不同,谋叛只是背叛不一定要造反。 恶逆:指殴杀父母、祖父母、叔伯等亲族尊长。 不道:杀一家三口以上无罪之人,以及杀人剖尸也在其列。 大不敬:指冒犯皇家威严,比如写诗骂或暗讽皇帝,或是文章中不避讳圣人名讳。 不孝:不孝顺父母尊长,或是在父母死去的守孝期间成亲、寻欢作乐。 不睦:谋杀亲属,或女子殴打、控告、陷害丈夫。 不义:官员相互殴杀、以下犯上、女子在为夫守孝期间改嫁等。 内乱:亲属之间通奸。 以上十大罪,罪不容赦,皆该当诛! 狱卒的话说完,牢中的犯人,顿时喜优参半。 “我不在十罪之列,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呜呜……”有人抱头痛哭。 “完了,我与我嫂子……我走不了?”一人懊悔地发现,走到自己门前的狱卒,并没有为他开门。 狱卒瞥此人一眼,冷道:“你与你嫂子通奸,气死了你兄长,所犯内乱、不孝、恶逆……十大罪你占了三个,你居然还想出去?” 另一人也厌恶道:“你他娘地,等大理寺死刑复核下来,就等着秋后凌迟吧!”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道德水准还算高,对于这些看不过眼的事情,人人得而诛之。 “我……”那犯人顿时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懊悔不已。 “多谢陛下,多谢小哥……”更多的犯人,确实跪地磕头,他们可以走了。 狱卒们不敢居功,道:“别谢我了,我也无权放你,谢陛下与少师吧。” “少师……对,等回去我就给他老人家立牌位!” 狱卒哭笑不得:“少师年轻得很,立什么牌位?” “长生牌位,嘿嘿……” “这还差不多,走吧,赶紧滚,待会儿还得叫人来收拾牢房呢。” 另一个狱卒道:“这下人少大半,咱们也能轻松些。” “都好生出去过日子吧,别再犯事了,否则少师也救不了你们第二次。” “是是是……陛下仁慈,草民无以为报……” “行行行,别哭了,赶紧滚蛋!别挡着牢房通道,其他人还要走呢,待会儿踩死了你。”狱卒不耐烦地道。 有人哭诉:“我不在十恶之列,为何不放我回去?” 狱卒走到此人牢房前,看了看册子上对应牢房上,写着的罪名。 狱卒脸色阴沉。 其余狱卒也走过来:“怎么了?” “若是不犯十恶,就放了他,别浪费咱们刑部的粮食。” “此人不能放!”看册子的狱卒冷面道。 “为何不……” 拿过册子,看了一眼后,几个狱卒齐齐点头。 一个眼神,竟是达成一致:这个人绝不能放过! “贩卖妇女稚子、采生折枝……” “纵然你不在十恶罪中,却是恶贯满盈,绝不能让你活!” 所谓采生折枝,就是将拐卖的孩子,折断手脚或是挖去眼球,让其生长得奇形怪状,以此引发他人怜悯之心……好去讨钱。 那人贩子大怒:“不,我不在十恶罪之列,你们不能唯独留下我,我要上告,你们都得吃官司!” 这时,一个路过的被赦免的犯人,朝着人贩子的牢房吐了口唾沫: “呸,就你也配被赦免?人贩子都该天打雷劈!” “每个人贩子,都罄竹难书,小哥绝不可饶了他!”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冷道:“可恨这厮不与我在同一牢房,否则活不到今日!” 那一脸横肉,让狱卒都心惊,吓得那人贩子缩回牢房角落去。 听到这话,几个狱卒相视一眼,心中有了一计。 …… 夏嵩被通知,刑部地牢死了个犯人。 原本这件事情,不需要他过问,那些贱人死了就死了。 可今日皇帝大赦天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死犯人,万一皇帝认为他故意的,那就糟糕了。 所以夏嵩难得,下了一趟地牢。 “此人是谁?怎么死的?”夏嵩来到那牢房,质问几个狱卒。 几个狱卒相互递眼色,其中一人道:“大人,此人名为丘三,是一个牙子。” 牙子,便是人贩子的称谓。 “牙子?”夏嵩闻言,顿时一阵厌恶。 他看了几眼那尸体,又瞥了几个狱卒一眼:“怎么回事儿?” “今日我等来传消息,那些犯人知道陛下大赦天下,便……将他打死了。” “什么?”夏嵩闻言大怒,“那些犯人还敢如此?” 狱卒道:“大人,谁也不认这事儿。” “一个人牙子,大人,属下觉得没有必要追查。” “虽然是人牙子,但在我刑部也该有律法……”夏嵩思虑道。 一狱卒道:“可是陛下大赦天下,众人杀一人,这可不在十恶不赦之列啊……” “啊这?”夏嵩有点意外,想了想也懒得为这种人出头,“那就这样吧,让他家人来领尸。” 狱卒提醒道:“大人,此人不仅是人牙子,还采生折枝,哪有家人啊……早就全家流放了,他也等着秋后凌迟呢。” “什么,采生折枝?”夏嵩怒火中烧,“那就丢到乱葬岗去,什么东西!” 说罢,竟是嫌弃恶心地匆忙离去。 狱卒相视一眼,皆是戏谑。 第九十一章 嫁接 各部牢房忙着点名放人的时候,方家庄仍然还是热闹非凡。 流水席从正午开始,直到傍晚。 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路过的商贾游人,只要讨个口喜,都可以上桌蹭这喜气。 什么全土豆宴、全玉米宴,搞得是颇有特色,一种粮可以做出数十种花样来。 与山珍海味相比,这一顿其实很寒酸,但是参与的人都不觉得失格。 “今日老夫能吃上这一顿,真是三生有幸。”章老大人感慨。 “老大人你慢些,别又噎着了,少师还得救你。”一旁的同僚打趣道。 “哈哈哈……有生之年,能见此景,噎死也值了!” 平日里,最避讳生死的老人家,根本却不在意了,好似死也瞑目。 “少师,这个饼是如何烤制?” “那是玉米饼。” “这个粉是什么做的?” “那是土豆粉,凉拌最好吃,就是有些辣。” “少师你也吃啊,这么多美食。” 有人感慨:“都是平民的烹制手段,少师这是要我们尝尝百姓的家常饭,接接地气吗?” 今日,没有人不服。 对于少师方觉,每个人都由衷地敬佩且感激,他们都明白这些粮食的意义。 就连秦时益,也暗暗决定,以后尽量不弹劾方觉了。 午饭过后,方觉带着几位阁老重臣,在方家庄上游玩。 “早就听闻,少师的庄子上,多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前些日子禁军看得紧不能靠近……今日可算是得偿所望。”大理寺卿陈理笑道。 “少师,你是否还藏了一手?”吏部尚书上官鼎笑问。 众人看过来,眼神带着戏谑,都觉得上官鼎问得好。 方觉摆手:“粮食的话,基本也就这些了,还有些我在派人天南海北地搜罗,能否找到还得看运气。” “少师学究天人,难怪帝尊阁都极为推崇,愿意为少师奔劳。”礼部尚书林颜海道。 “林大人客气了,我不过运气好,找到了一些古籍孤本,才知晓世上藏着瑰宝。”方觉谦虚道。 诸葛青山笑道:“少师是客气,老夫可也知道,少师这是要带我等,去看什么稀奇之物?” 方才吃过午饭后,众人纷纷要求参观庄园,方觉也不好拒绝。 好在他庄子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算有也藏得很好,不至于逛一下就被发现。 “我带各位大人,去看看我的果园吧?”方觉想了想说道。 “哦,果园?”众人很捧场地道,“少师的果园,定然也有不少好物。” 于是,方觉领着几人,一路消食儿。 走到果园时,已经有人开玩笑说走饿了。 “才到园子外,已是闻到满园果香,好多新奇的滋味?” “各位大人,不如来玩个游戏?”方觉兴致起来了。 诸葛青山笑道:“少师想玩儿什么?” 方觉道:“我这园中的许多果蔬,都是我亲自打理,但凡各位在其中找到一株认得的,便可以随意采摘。” “哈哈哈……”众人大笑。 只是个玩法,这彩头倒是没所谓了,谁也不缺这点儿零嘴。 可是几位老大人,却感觉到自己的常识受到了挑战。 陈理道:“少师莫不是认为,我等做了官,就忘了农事了?” “仕途昌隆前,老夫家中可是有果园的,少师你可要输了,到时候老夫全给你摘光,哈哈……”诸葛青山大笑。 众人也是这般点头,纷纷表示找到一个,就肯定给方觉摘光光。 今日的事情,让少师太高高在上了,若能让他吃瘪,众人也喜闻乐见。 “呵呵……”方觉笑而不语,表情微妙。 你们若是找得出一株说对名字,我当场辞官归隐! 几位大人话罢,便各自散开,在禁军的保护下开始逛园子。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方觉陪着诸葛青山,笑看着林间其他大人穿行的身影,忍俊不禁。 “少师的果园中,老夫一路看来,竟然没有一株认得……都是我大夏没有的?” 诸葛青山有些惊骇,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方觉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园子靠着半边山,少说也有几十亩,这么大的果园居然全是新奇的果子。 突然,诸葛青山眼前一亮,笑到:“少师你可输给我了!” 方觉轻笑:“老大人请?” 诸葛青山立刻走到一个架子下,指着道:“这难道不是葡萄?哈哈?少师你还是大意了,忘记在园中种过此物?” 阳光下,那一架葡萄长得极好,一串串果实挂得紧密又硕大。 禁军也笑,葡萄早就从海外传入大夏国了,少师要吃瘪了。 岂料,方觉却是一笑:“老大人您可以尝一枚,便知道这不是葡萄。” “嗯?”诸葛青山瞪眼,心想我都抓到实锤了,你还不认? 顿时走过去,摘下一枚稍大些的,放入口中。 下意识想要抿烂果肉,将皮吐出来,却怎么也抿不出皮来。 “这葡萄不吐皮,这是奶提,由葡萄培育而来,却已经不算葡萄了。”方觉介绍道。 诸葛青山闻言,为之一震:“葡萄传入夏国也有数百年了,一只都是吐皮的,少师这是要改变夏国人吃葡萄的习惯啊。” “哈哈,这样的习惯改不改有什么要紧?”方觉笑着摇头,有些话没有说。 这东西可比寻常葡萄贵多了,大多数人只怕舍不得买,还是影响不了大局习惯的。 诸葛青山也笑,自是这个道理,他也是调侃罢了。 两人又并肩而行。 一路上,方觉为诸葛青山,介绍各种新奇的水果。 琳琅满目的果园,看得诸葛青山是有些眼花缭乱了,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兜着衣裳一路摘果子。 大多数果子,时下都能吃了。 “这我认得,这该是李子吧?” “老大人,那是桃李……” “什么?” “就是将桃子与李子嫁接在一起,结出的果实。” “何为嫁接?” 学识渊博的首辅大人,顿时感觉遭遇了自己的一生之敌,今日在果园中问的问题,胜过数年疑问的总和了。 方觉笑了笑:“是一种农作手段,有许多用处,许多水果甚至粮食都可以相互嫁接,生出新的品种来,滋味都不错。” “少师真是天人下凡,怎连这都懂得?”诸葛青山由衷地赞叹。 方觉摆了摆手,诸葛青山也不再说了,他知道方觉不喜欢被尊为神人。 走着走着。 方觉突然回头道:“那几位大人,怎么都走不见了?” “大概是不想打扰你我谈话吧。”诸葛青山说道,当官的谁没点脑子。 当朝首辅与如今如日中天的少师,他俩走在一起说话,哪个不识趣地敢旁听? 不怕听到什么堪比火枪局的机密,然后被悬剑司调查? 方觉点了点头,见那几人不来打扰,也便道出一些话来: “老大人,令郎进火枪局,我想先让他从主事做起,熟悉一些工艺后才好带人。” “主事?” 诸葛青山脸色一滞,顿时摇头:“这可是五品,太高了。” “中正新科选拔的官员,也大都需要从七八品县令做起,他起步就五品,将来能将谁放在眼中?” 方觉讪笑,他还觉得自己给小了,怕诸葛青山生气,才跟他通个气。 没想到,老首辅就是老首辅,这觉悟真高。 诸葛青山道:“要知道,各大州府的府台,也就从四品。” 从四品,看起来好像有点低,可是夏国有三百州! 一个新人入朝,就近于州府府台的官阶,他还有敬畏之心吗? 将来眼里,还容得下谁? 诸葛青山担忧这个,也担忧诸葛庸没有任何经验,受人诟病。 原本让诸葛庸入局,就有些担忧,诸葛青山决不允许有人说,是他在给诸葛庸大开后门。 “可是我火枪局里,最低的就是这个五品主事了,再往下就是小吏了。”方觉无奈道。 诸葛青山微怔,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也对,我倒是忘了,火枪局可是香饽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还有人托老夫想法子呢。”诸葛青山摇头。 方觉知道这是试探,笑道:“老大人尽管开口,只要人选合适都可以,不过要先在基层做些时间,不合格的我会毫不留情地踹掉。” “那是自然,国事不可误。”诸葛青山点头。 “老大人放心,我会照看令郎的。”方觉承诺道。 诸葛青山叹道:“那就这样吧……” 如果真让诸葛庸,从一个无品的小吏做起,他诸葛青山也脸上无关,且也显得过于假了。 第九十二章 晋王一跪 流水席,于傍晚结束。 方家庄的果园,像是遭了贼。 在方觉与诸葛青山说话的时候,那几位园中的大人,竟然带着随行的禁军狂摘这些新奇的果子。 然后一挑挑地派人,送回了自己府上。 当然,人家也有回礼。 这种强盗式的礼尚往来,让方觉哭笑不得。 “少爷,那几位大人太过分了,就差没砍树了。”方福来哭诉,他管理果园的日常,看到被糟蹋了顿时委屈。 方觉笑道:“几个果子罢了,让他们摘就是,反正我也要让这些东西流行起来,从这些官老爷开始是最好的。” 正所谓,上行下效。 风气这种东西,只要朝廷大臣开始玩儿,效仿者自然就有一大堆。 若非担心有人趁机下毒,方觉是想将东西,都给宫里送一份的。 由皇帝带头,那才是最好的效果。 毕竟有过这般典故: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入夜后,方家庄开始了烟花表演,为这一日的喜庆做个高调的结尾。 送走了朝臣们,方觉留下了几个人,单独畅谈。 叶红衣自然在列。 方觉问她:“叶家如何打算?” 叶红衣知道,方觉是问火枪局入职的事情。 “祖父说,让叶家下两代,都去试试。” 方觉点头:“可以,但都得从小吏做起,火枪局有自己的考核……总地来说谁能升我说了算,若是他们不争气,我也不会给老国公面子的。” “你放心,不管能留几个,还是一个不留,我都不会怪你。”叶红衣说道。 “还有,火枪局保密很重要,叶家嘴不言的人不要来了,免得到时候陛下与我都很为难。”方觉正色道。 火枪局至关重要,谁敢泄密,肯定是要上断头台的。 叶红衣乖巧点头,看着方觉严肃的模样,总是会忽略他其实打不过自己这件事情。 “你这剑……我会与陛下说的,两把剑佩着太麻烦了。”方觉皱眉道。 叶红衣连忙摇头:“不麻烦的,秋水剑我很喜欢!” 她生怕方觉后悔,要将这剑拿回去。 方觉笑道:“我的意思是,陛下御赐的那把剑,你就别带了……质量太差。” “啊?”叶红衣怔了怔。 挠了挠头,她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谁敢说这话? 皇帝御赐的宝剑,质量当然是上乘……可是要看跟谁比。与帝尊阁的剑比,那就可以扫进垃圾堆了。 可是御赐的剑,代表光荣与权柄,怎能说不佩就不佩? “若是如此,陛下会觉得被轻看的吧?”叶红衣担忧道。 方觉:“你将秋水剑的剑鞘,换成御赐宝剑的剑鞘,不就行了?” “哈?”叶红衣怔了一下,“还能这样?” “双剑不利于快速反应对敌,今后我会越来越危险,你也是……所以我不允许多一把剑,影响了你的身手。”方觉这样说道。 叶红衣闻言,这才觉得有道理,点头答应。 她知道,今日之后,方觉必然名满天下,是真正的无人不知。 而方觉为夏国带来越多,他就越危险,六国的人不会容忍,天下第一奇才为夏国所用。 可以预见,今后会遇到的危险,会越来越多。 “你放心,我最近时常与典一切磋,又旁观他与莫大统领的对战,颇有进益……我会变得越来越强,我可以保护你的!”叶红衣昂头挺胸道。 方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快速点头。 见方觉没有寻常男子,那般大男子主义,说什么不需要自己保护的话,叶红衣心中才有了些安全感。 此前与方觉结交,她觉得自己以悬剑司掌剑使,以及天下美人榜第三的地位,可以与之平等对话。 可是最近,叶红衣越发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越来越卑微。 而她最得意的本事,不是审查案子,而是武学造诣……叶红衣能想到,为方觉做的事情,就是利用自己的武艺保护他了。 “柏青在悬剑司如何?”方觉随口问道。 “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一直搜罗你的信息,我担心他还是贼心未死,假意投靠……” 叶红衣哼道:“我可是一直防着他呢!” 方觉摇头:“不必如此,此人的信仰已经动摇,他正大光明地查我,说明他已经想要真正归心了。” “你的意思是,他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要弃暗投明?”叶红衣戏谑。 “你可以这样理解。”方觉大言不惭地道。 但最终没绷住,脸皮还是薄了,笑出声来。 …… 将叶红衣送出庄子后,方觉才见了第二个人。 “少爷,晋王出庄子后,又悄悄绕了回来。” “我知道。” 客堂下。 晋王捧着茶杯,像个懵懂少年,呆愣地看着充满光辉的长辈。 方觉道:“晋王殿下,这还不到深秋,怎么就冷呢?” 晋王在颤抖,茶杯盖子都在响。 他没想到,之前自己想要恶心的天下奇才,居然真的身负奇才。 今日随行来观摩,看到现场称量出的各种新粮产量,晋王才知道方觉之前并未大夸海口。 相反,还说得保守了些。 “啪。” 晋王放下茶杯,竟然当场给方觉磕了一个。 “噗——”方觉口中的茶水喷出,他连忙侧过头去,才没喷到晋王。 “殿下这是做什么!” 作为皇子中的亲王,只有见皇帝与皇后才会跪拜,他们的母妃都受不起的。 晋王却拜自己。 这小兔崽子要坑我! 方觉咬牙,连忙示意典一,将晋王扶起。 “请少师收我为徒,否则,我就一跪不起!”晋王神思敏捷。 方觉无语:“你也想做太子?” 谁不知道,从今之后,太子少师这个头衔,铁定会坐实。 皇帝绝对会给这个脸面,就看在方觉做出的这巨大贡献上。 晋王有这反应,倒也实在。 “少师,弟子之前眼拙,有所冒犯,愿为少师趋遣!”晋王郑重说道。 方觉瞥了一眼窗外,道:“也许有悬剑司的人,正看着这一幕,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我……” “晋王殿下,这里没有外人,你还要扮猪吃虎到什么时候呢?” 方觉淡定地说着,眼角瞥了一眼自家密室的方向。 晋王没抬头,自然没发现方觉的动作。 “少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晋王摇头,装愣。 方觉道:“你比起秦王,少些恩宠;比起萧落叶,少些阴狠毒辣;比起齐王与魏王,少些母妃亲族的庞大人脉……” “所以你知道,自己不能显得太有才能,也不能很上进,所以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方觉:“殿下,你先前那般小瞧我,故意恶心我,也是想麻痹我,让我觉得你是个不堪的庸才。” “今日我奠定了未来大势,你趁机拜师……你想给我一个,你趋炎附势的印象,同样还是为了麻痹我。” “少师……你!”晋王大瞪眼眸,他不敢相信自己隐藏多年的心事,居然被一个才到金陵的少年识破。 我演得就这么差? 方觉见他还很意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装……但我既然看得出来,那么陛下自然也早就看出来了。” “父皇……”晋王默然,苦笑道,“父皇总说我像他,看似恩宠,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他从未在我身上下过功夫。” “我知道自己没机会,是装也不是装,我只能装一辈子。” 方觉点头:“可是眼下,秦王越界,陛下肯定不喜;齐王与魏王格局太小……若是你可堪重任,我或许可以考虑……” “少师您要扶植我?”晋王瞪眼。 典一也是有些诧异:“少爷……” 方觉止住典一,道:“秦王被我撵走,但我还是太子少师,我会向陛下说明,让所有皇子都拜入我门下,为你遮掩。” …… 晋王走了。 是兴奋到打滚儿走的。 “少爷,我不明白,晋王真的可堪大任?而且您插手储君之事,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方觉摇了摇头:“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就是这个晋王。” “从何处看得出来?” “今日只有晋王来了方家庄,秦王没解除禁足还在府中读书……而齐王与魏王去秋猎了……” 典一骇然:“皇帝故意的?” “这等社稷大事,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他也许想看看我与帝尊阁,是否会支持晋王吧?” 第九十三章 白衣上殿 晋王府。 从方家庄回来后,晋王惊得浑身冷汗。 他觉得长时间以来,自己伪装得极好,其他人会相信自己是胸无大志的。 可是却不料,方觉知道了,父皇也知道了。 且今日去观瞻,一路回来的时候,晋王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如此盛事,齐王魏王居然都不在,父皇也没将秦王放出来放风……” “难道,父皇真的在试探我?” “大意了。” 晋王摇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自己真是闲云野鹤,什么也不在意,那么也不会在意京城中的风声。 父皇并未派人,让自己去方家庄,可是自己却去了,说明自己对京城风云一直很关注。 而且这次新粮的收统,居然恰好选在,齐王与魏王同行出去秋猎的时机。 也恰好,在秦王禁足的时间里。 这就值得品味。 “父皇想看看,我是否对天下大事关心。” “也想试探,我是否有野心。” “我竟就这么轻易上当。” 若真是一个纨绔皇子,无心大事,那就不该去凑这个人多的热闹。 朝廷大员,今日都在,去露脸这种事情,只有藏着想法的人才会。 真想要远离夺嫡的人,今日不会特意打听消息后,一大早赶到。 晋王苦笑,自嘲,他终于明白一切的伪装,都被龙椅上的亲爹看得是清清楚楚。 “不,我装得还是有用,否则父皇不会试探我。” “可是方觉,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不愧是天下奇才。” “拜他为师,不亏……” …… 皇帝圣旨,由内阁颁发,下传全国,需要一段时间。 大赦天下,也是需要走一些程序,只是京城里天子脚下,做事可以很快。 其他地方的赦免,需要钦差或是吏部巡抚官员,下去一一督办,御史也会随同。 收粮那日过后,方家庄也开始陆续采收所有粮食。 然后做了个统计,合了个亩产平均数,报给了户部。 御蔬署的人,还在方家庄学习,最近又多派了几个人。 因为有些粮食可以种两季,下一季可以开始准备种植了,这就是他们学习的好机会。 “一番收获之后,土地被吸收了养料,已经有些贫瘠,得养一段时间的地。” 庄子里,方觉今日带着御蔬署的几人,亲自传授新粮种植法。 “这倒是与传统方法大差不差。”署丞刘金说道。 作为御蔬署的粮官,刘金算是天底下,最懂粮食的人之一。 对于方觉的许多说法,他都可以领悟,甚至有时根据经验举一反三。 “方大人庄上,沤肥的粪池,与常人的不同,我见有时起肥时还要加一些东西进去?” 刘金觉得是时候,问一问秘方了:“不知少师您,有什么特殊的配方?” “倒也不是配方,都是现有的东西,合在一起用罢了。” 说着,方觉拿出纸条,交给刘金,正是方家庄沤肥的法子。 他道:“这法子中,有些可以省去,平民只怕难以凑齐那么多东西,因此粮食产量会受影响……但最差也不会比我庄上,少三成以上。” 养地、沤肥、选种、育苗、照料。 种粮食就是这样,每个过程都很重要,一个细节没到位就是减产,甚至可能颗粒无收。 “莫说少三成,就算少五成,也足够天下百姓过得富足了!”御蔬署的副署丞说道,由衷敬佩方觉。 “这都是少师的功劳啊。”署丞笑道。 方觉摇头:“刘大人过奖,我不过是拿出这些东西,若无朝廷的普及,只怕几十年才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有朝廷就不同,在陛下的支持下,最多两年之内,夏国就会大变样!” 见方觉如此不居功,众人皆是感慨:“少师毫不贪功,实乃我辈楷模。” “可是……我听闻,有人建议陛下,今后多征两成税……”一人无奈地说道。 方觉冷不丁转头:“谁建议的?!” …… 翌日,早朝。 百官齐聚,但却都看着前排,一个个眼神颇为不自在。 诸葛青山也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方觉。 一身白衣,仿若江湖草芥,显得格外醒目,在这朝堂之上还真是独具一格。 “少师……你怎么来朝会了?”诸葛青山笑道。 “老大人,我可是太子少师从一品,还兼任火枪局督造,自然可以来吧?”方觉打趣道。 在满朝文武之中,有资格与诸葛青山站在第一排的,也就方觉了。 众人虽然觉得诧异,但也没认为有何不可,毕竟方觉的官职与贡献都摆在那里。 诸葛青山道:“老夫只是疑惑,少师加封督造已久,怎么突然有空上朝?” 他说得玩味,表情戏谑。 方觉尴了个尬,挠了挠头。 这是说我懒,没来上过朝呢? 确实,从入京开始到今日,方觉还是第一次站在朝堂上。 他也确实感觉到,奉天殿真大,哪怕战了几十个朝臣,依然觉得空旷。 “少师今日,可有什么章程,是否需要老夫助力?”诸葛青山低声问道。 方觉虽然在朝,但看他自己潇洒的态度,与陛下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超脱局外的角色。 今日却故意入局,实在是意外,可见他必然有什么诉求。 诸葛青山想着,若是正事,可以帮衬的就帮衬一下。 “老大人放心,我不是来搞事的,不会针对任何人。”方觉听出他试探之意,这样回道。 “那就好……若是少师对什么有不满,可以与老夫商议,朝堂上多少要讲些和谐与脸面,不要闹得太大。” 诸葛青山意味深长地说道。 “老大人似乎知道,我为何而来?”方觉淡淡道。 “陛下驾到……” 两人还要嘀咕,却听到一声公鸭嗓子,内监在龙椅后的小门大喊了一声。 随后便看到,穿着龙袍的皇帝,带着莫渊与王丰从后面走上龙椅。 萧平硅坐下,莫渊与王丰,一左一右站在他侧面。 “陛下万岁……” 群臣微拜,不需要跪礼,只是躬身低头,持玉圭禀前。 “众卿平……身?” 萧平硅抬手时,却在群臣之中,看到一抹格格不入的雪白。 白衣胜雪,儒雅谦和……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场面,见到穿着正经的方觉。 一整个天下名士的气质,就扑面而来了。 “少师?”萧平硅看见方觉,没有喊出声,心中却是很奇怪。 他知道,这厮一向惫懒,根本不愿意上朝,也让叶红衣旁敲侧击过。 结果叶红衣回来的答案,却是简单直接,说方觉不愿浪费时间去斗嘴皮子,愿意多睡一个时辰。 鉴于方觉,在政务上没有什么表现,萧平硅也不指望什么,所以也就没要求方觉必须参加朝会。 按理说,方觉兼任火枪局督造后,应该参加朝会的。 皇帝知道也有人因此弹劾过,但奏章都没入内阁,就被御史台自己人给拦下了。 傻子才会让方觉参加朝会。 以方觉的地位与贡献,与诸葛青山差不多般的大神了,你叫他来干什么,一不小心当朝得罪了人怎么办。 不如假装不知道这事儿。 皇帝自然知道,百官的心态,大家都默契地,任由这个太子少师摸鱼。 可是今日,少师却来参加朝会,且提前谁都没知会过。 就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穿着一身白衣而来,虽然很白,但看得出材料并不贵重,更近于平民的服饰。 别说火枪局督造,就算太子少师加封的时候,都是有朝服赐予的。 可方觉却白衣而来,就让人有些思虑很多。 已经有人猜到了什么,心中正在纠结,稍后是帮腔还是沉默。 第九十四章 君前怒喷户部侍郎 “各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王丰习惯性地说道。 但他瞥见少师的瞬间,就意识到今日朝廷之上,只怕要有龙争虎斗了。 一个习惯性不上朝的人,突然出现,其他人怕是人心惶惶。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倒也不是弹劾,只是想提醒一下少师,上朝应该着朝服,白衣面圣有失体统。” 秦时益出班,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话,就退回去了。 语气也没什么攻击性,像是真切提醒。 但顿时,礼部尚书林颜海却皱眉。 这算是礼部该提醒的礼仪问题,御史台上来就说,是觉得我礼部不懂礼数,要帮我提醒? “秦大人,少师不是不知礼之人,我觉得他这样做一定有道理,故此暂且不予评论罢了。”林颜海说道。 既给了方觉面子,也为礼部解释了一下,免得被说失职。 “御史台没这个意思。”秦时益摇头,笑了笑。 皇帝见状,按下两人的口舌之争,看向方觉。 秦时益都说了,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 “少师的朝服,难道不合身吗,为何穿着白麻布衣上朝,难道是有深意?”萧平硅笑问。 方觉如今何等如日中天,皇帝也不能随意批评,且原本皇帝对方觉就没意见。 别说方觉穿布衣,就算他穿奇装异服,皇帝也只会说他穿得好看。 可这话,让礼部顿时又坐蜡。 朝服是礼部负责的,虽然是下辖的朝衣局制造,可一应负责人都是礼部的。 朝服不合身,礼部又是一个罪状,虽然不痛不痒,但终究丢脸。 方觉闻言,出班道:“非是礼部疏漏,臣的朝服很合身,今日只是没穿来。” 林颜海松了口气。 “那就好。”萧平硅笑了笑,也不问方觉,为何这样穿着。 作为皇帝,他不能被人牵着走,得让人自己说出口。 “那不知少师,为何不尊礼制,穿白衣上殿呢?”诸葛青山在一旁,故意引导道。 群臣瞥了皇帝与首辅一眼,心中皆是无语。 你俩双簧多少年了,累不累? 方觉笑道:“首辅大人问得好……陛下,臣穿白衣上殿,只是想提醒各位大人,不要忘记天下还有白衣。” 天下还有白衣。 这意思是,老百姓。 皇帝何等耳聪目明,他看到方觉白衣上殿时,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群臣默然,顿时意识到,方觉所为何来。 他为天下百姓而来! 有人揶揄他大胆,也有人佩服他的气度。 但都在看皇帝的脸色。 少师说,是想提醒各位大人,但言外之意谁不懂?无非是想提醒皇帝,不要忘记老百姓。 这话,有点儿大了,以至于众人担心皇帝发怒。 却不料,萧平硅笑问:“少师何以言此,难道是哪位大人,做了什么忘记百姓的事情?” 他目光温柔,但转向百官时,确实犀利无比,带着杀意。 “臣等不敢……”群臣连忙认怂。 方觉见状,直入主题地道: “陛下,臣听闻,有人向陛下建议,打算明后年起提高两成粮税,敢问可有此事?” “提高粮税?”百官诧异。 “两成?”诸葛青山眯起眼,瞥了户部一眼,怒火中烧。 原本大夏的粮税,已经是五成,老百姓除却税收与当地杂捐之外,剩下三成半都算好了。 而且那些佃户,上交五成粮税之后,还得给地主交一半,自己能剩下的就更少。 再高两成? 这是要直接饿死人的意思啊! 所有人都明白,少师为何要白衣上殿了。 朝臣不少人动怒,但也有神思敏捷之人,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发言。 “确有此事。”萧平硅作为皇帝,自然不会欺骗臣下。 秦时益出班:“陛下,绝不可如此!” 右都御史也附和:“谁敢言如此,其心可诛!” 内阁大臣,也都一一出班,言辞犀利。 “再提高两成税收,老百姓都得饿死,这是谁出的馊主意,该拉出去斩了!”诸葛青山怒道。 众人都知道,提出这个意见的人,在想什么,但都假装不知。 先怒斥一番,在少师与皇帝面前,留下个忠耿形象。 当然,也有人是真心动怒了。 萧平硅见众怒起,并不恼怒,倒是满意地笑道:“诸卿为国为民,心怀热枕,朕心甚慰啊。” 然后他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那位官员。 燕揽风见皇帝看过来,顿时大惊。 “燕扒皮,是你?”周围的官员,顿时瞪着他,怒不可遏。 燕揽风连忙摇头:“不是我……” 陛下,你可别坑我,我哪儿说过这话? 却在这时,站在燕揽风身后,同属户部的侍郎出班。 “何楼前?”众人会意了。 “真是这个东西,少师一说,我就想到他了。” “这个何楼前,一心只想着税收,一辈子都是如此。” 当着众人的面,何楼前却毫不紧张,哪怕被首辅与少师同时盯着。 他仍旧不紧不慢,道:“臣何楼前,确实上书建言,明后年开始提高两成粮税。” 方觉回头道:“何大人是觉得,老百姓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语气冷冽,直达人心。 萧平硅不言不语,抿了口茶,准备看一场好戏。 何楼前不答,看向皇帝:“陛下,臣之前去方家庄看过,新粮的产量……何其惊人?” “亩产至少,都是稻谷的三倍,还可以一年两产。” “如此高产的粮食,纵然朝廷征税多两成,留给老百姓的也比之前的更多,臣以为可以考虑。” “这……”群臣思考起来。 按照这样的说法,好像确实如此。 何楼前继续道:“如那木薯,亩产超过五千斤,征税七成百姓也能留下一千五百斤……何其富余了?” “这在以前,可是万万不敢想的,老百姓的日子已经可以富足数倍。” “在臣看来,七成算少了,应该收八成!” 不少人沉默了,没再指责何楼前,甚至隐隐觉得他说得对。 但又觉得,他说得好像不对,可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皇帝眼神飘忽,也在思忖之中,他瞥了方觉一眼。 所有人,都看向方觉,想看他如何辩驳。 方觉淡淡道:“生产力的提升,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不是让你更好地压榨百姓!” 这话一出,觉得何楼前说得不对劲的人,顿时深以为然。 诸葛青山也是眼前一亮。 方觉继续道:“昔日农夫耕田,无犁无耙,那时耕耘辛苦,整日不得空隙。” “后来,犁具问世,耕地节省大半时间,百姓得空可以聚在村口谈天说地,得一丝闲暇。” “请问何大人,发明犁具的人,初衷到底是为了省时省力,还是为了让百姓整日辛苦可以耕更多的地?” “这……”何楼前哪里还听不懂。 方觉道:“生产力的提升,是为了解放劳动力,可以让贫苦百姓过得轻松一些,这也是我拿出那些新粮的本意。” “可是在楼大人看来,那却成为了剥削百姓更好的由头?” “百姓有了高产粮,可以不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闲暇安逸些……可你这样一来,老百姓还是以前那般辛苦,只是吃得饱而已……意义何在?” “何楼前……你卷你妈呢!?”方觉大怒,最后几乎是怒吼出来。 群臣惊颤。 皇帝都被吓一跳,莫渊也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这厮居然咆哮朝堂。 但他说得好有道理,朕居然找不到一点毛病。 是啊,凭什么要这样为难百姓? 就见不得老百姓多留点粮食,日子过得更好些? 只是什么叫卷? “你……”何楼前哑巴了似的,指着方觉,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礼部尚书林颜海咳道:“咳,少师请息怒,君前还请不要失仪。” 若是其他人如此,林颜海就建议拿下了。 可方觉这话,说得实在是入人心,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何楼前说那么多,总就一个核心想法——让老百姓吃饱就行了,给他们多余粮食做什么,他们配吗? 第九十五章 皇帝的态度 奉天殿中,群臣震惊。 只因方觉那一句骂。 “少师何以出口伤人!”何楼前缓过来,怒指方觉。 方觉索性回身,好看着他骂: “你身为户部侍郎,一心为国库税收是好事,但终究要记得天下民生疾苦。” “你要收七八成粮税,是想让百姓永远只能裹腹,连多余的钱粮都没有,才好显得你这等官爵高高在上吗!?” 这话,不止骂何楼前,还将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都问了。 众人沉吟,心中反思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少人顿时面露惭愧之色。 确实,在许多人眼中,对于百姓来说让他们吃饱,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根本没想过,让百姓富足。 “少师过于天真!”何楼前却突然吼道。 他觉得自己占着理: “百姓若是年年有太多余粮,必有人会坐吃山空,不愿耕耘……那将会影响整个国家的税收,到时候无粮可收怎么办?” 这话一出,方觉便看了众人一眼,也瞥了一眼皇帝。 居然有人在点头,觉得何楼前说得有道理。 龙椅山,萧平硅却觉得,何楼前这个担忧有道理,但又好像没道理。 老百姓会不事生产,种一年地就玩儿几年,坐吃山空? 诸葛青山、燕揽风等从底层上来的官员,顿时摇头不止,觉得可笑。 “何侍郎根本不了解百姓,这样的说辞,只怕是在以己度人吧?”诸葛青山淡淡说道。 一年种个万八千斤,然后吃到没粮食再种……这种想法过于可笑,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想要用特例,来为压迫整个底层百姓作为理由,也不挑个好点的。 这样的懒汉自然有,但也是被唾弃的,主流永远不会崇拜懒惰,放肆任性。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何侍郎此言,实在是想得太多。” 方觉道:“你是担心,老百姓有了余粮,心中有了底气,便不会甘愿被剥削了?” 何楼前面色青白。 皇帝也有些怪异。 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不必说出来。 对于朝廷来说,对于上层贵族来说,百姓存在的意义就是交税。 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就是如此,自古如此。 想要他们有良心,那可实在是太难了,不想着压死你就不错了。 “何侍郎之言,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觉得百姓存在的意义就是交粮。” 万籁俱寂。 这话被方觉说破,让众人觉得尴尬,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居然敢直接说出口,他怎么敢? “少师过激了,我以为何侍郎没这个意思。”燕揽风终于吭声,到底是他户部的人,多少也要维护一下的。 气氛得到少许缓解。 方觉却不打算放过何楼前,道:“何侍郎方才之言,我只好这样理解。他不希望百姓过得更好,只顾着户部国库的收入与自己前程,这样的人已经脱离了百姓,于社稷毫无益处。” “嘶……” 何楼前感到不妙,他意识到方觉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而是真的动了怒火。 “臣太子少师兼火枪局督造方觉,具本弹劾户部侍郎何楼前……其人身处户部,不思安民良策,反倒是苦心孤诣地制造矛盾,令朝廷与百姓离心,臣以为当严查,以免是他国离间我大夏的谍探!” 方觉当然知道,何楼前大概率不是谍探,但话要这样说,才够惊人。 他要摆明一种态度。 如果皇帝不支持,或是和稀泥,那方觉只好离开大夏国。 一个心中没有百姓地位的朝廷,不值得自己效力。 静。 方觉话说完,奉天殿上,只听得见众人的喘息。 而后就是突然一声大叫,何楼前怒道:“方觉!你何其恶毒,欺人太甚!” 居然说人家是谍探,故意来离间的? 还有比这更恶毒的话吗? “咳……”燕揽风咳道,“少师过于激动,何侍郎即便一时想岔了,也不会是他国谍探。” “我倒是觉得值得详查,何楼前满嘴为了朝廷,心中却全无百姓……这样的人只会呼喊何不食肉糜,在朝为官也只会办砸事情。”御史台秦时益出班道。 他一向最是嘴快,看不惯谁当场就骂了,从不隔夜。 “臣以为,何楼前已经不适合担当户部侍郎之职,他如此不将百姓放在心上,让他做事只怕真会离间朝廷与百姓……”吏部尚书上官鼎淡淡道。 有人被弹劾,还是一个大家不太喜欢的人。 那就墙倒众人推咯。 关键不在于伸张正义,而是空缺一个关键职位,可以让自己的人顶上去。 这就是朝堂。 方觉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在打什么算盘,但也任由他们借风。 “陛下,老臣以为少师虽然过激,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啊……” 诸葛青山总结道:“何侍郎为官以来,总有不少闲言碎语,说他只知晓政绩,不在乎治下百姓的民生……臣还以为只是攻讦他的风言风语,如今看来好像确有其事。” “首辅大人……”何楼前瞪道,他不敢相信,方才那么多人都点头附和自己的观点,却瞬间被众人攻击。 龙椅上,萧平硅面带肃色。 这是少师第一次上朝,便直指何楼前,这等只思政绩不思安民的官员,无疑是在表露一种态度。 皇帝缓缓道: “何侍郎退府自省,写封罪己书来,各位爱卿应在意,江山社稷与百姓关心紧密,脱不开关系。” “退朝。” …… 弹劾只是一种手段,方觉并不指望,真的将一个侍郎一句话怼下来。 他要的是皇帝的态度,到底对于何楼前这种人,是容忍还是惩戒。 皇帝小惩大诫,恩威并施,倒也是中规中矩,也给了方觉面子,又不会寒其他臣工的心。 只是群臣借此,也更知晓,太子少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少师一句话,就要一个三品大臣写罪己书,以前从未有过。虽然没有削何楼前的官职,但这脸是打瓷实了。 散朝后,方觉悠然离去,不与群臣同流。 一个老臣疾步而来,拱手道:“少师今日所言,过于直白。” “朝堂之上,政见不同是常有的事情,若是谁与少师意见不合,便要写罪己书……今后这朝堂,难道是少师的一言堂吗?” 方觉放慢了速度,知道这老臣不是针对自己。 “老大人放心,方某不会成为权臣,今日不过是为百姓说句话,各位大人的脸色好像就不好看了……是否是觉得,今后不好压榨了?” “少师,老夫自认为官方正,不是何楼前那等只顾前程之人……可你今日之语,实在是过于惊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方觉淡淡道:“老大人……这些官场的规矩,早就陈旧腐朽,该改改了。” “除了有辱陛下皇族,以及造反谋逆的话,方某不觉得有什么是不当讲的。” “今后若遇何楼前这等人,还会弹劾的。” “告辞……” “少师,少师?”老大人摇了摇头,“少年张狂啊。” 诸葛青山缓缓走来,扶了一把这老大人,笑道:“这叫少年热血,一心为国,民安则国安,少师才明白如何稳固江山。” 那老大人轻叹。 “并非老夫不懂,那何楼前是话说得难听,但其中藏着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按照少师之言,他想让百姓富足……可是民富了,他们还能安心困于田野,能保持艰苦奋斗的品质?” 诸葛青山松开这老头儿,冷淡道:“本阁也是从百姓中来,老大人要知道,艰苦奋斗并非是什么好品质,而是因为百姓过于贫苦没得选择。” 想让老百姓一直艰苦奋斗,这就跟想让他们一直穷没差别。 这就是耍流氓。 第九十六章 沽名钓誉还是心怀天下 朝堂辩论的事情,一早就传了出去。 京城之中,顿时流言四起。 “有人说你沽名钓誉,一口一个百姓民生,其实是想为自己造势,让天下百姓念你的好。” “他们说你所图甚大,想做说一不二的权臣。” 方觉淡淡一笑:“就差说我想谋反,在提前布局了是吧?” “差不多吧,太难听了……”叶红衣哼道。 今日朝堂上,方觉就知道许多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发言。 只是碍于有些表面,还需要维持的脸面,所以没有人当朝旨意自己。 在许多人心中,其实与何楼前是一样的想法。 安民,在他们心中,就是让百姓吃饱就行,然后安定地呆在一个地方。 最好平时都不出村。 这样才安稳。 其原因在于,他们怕,怕百姓过于安逸,就不服从他们的威压了。 这就是一种上位者思想,很简单,怕下面的人脱离控制。 一直以来,粮食就是最好的统治工具,下面的人吃不饱,才会努力耕耘。 就算造反,瘦弱的兵,也敌不过朝廷的正规军。 平时高压,当百姓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再减免赋税顺手赈灾,他们就会唱诵朝廷的好。 若是平时太好,不缺朝廷的调控也能完全自足,百姓就会觉得朝廷好像没用了。 …… “方觉,他们为什么,好像都不太愿意让百姓富足起来?”叶红衣发出疑问。 方觉摇头:“因为他们不希望,老百姓过得比他们好,哪怕接近都不行……这样就无法显示出他们的优越感。” “权力带来的满足,其实就是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们表面上不说,但暗地里都会支持何楼前那种人,因为官场造就的多是这样的人。” “老百姓距离太远,他们不必在意,就算造反也不是直接责任。” “而面前的长官与皇帝,却是实实实在在可以影响他们前程的,所以政绩是很重要的。” “只要国库充盈,谁在意老百姓是一天三顿,还是一天两顿呢?” 或许,在他们眼中,一天两顿已经很好了。 一天三顿,那就有点儿奢侈了,没必要啊。 “这……这与我了解的官场,好像不一样。”叶红衣挠头道。 她所了解的官场,多是蝇营狗苟、贪赃枉法,却并未了解过这一面。 “自然不一样,你在悬剑司,监察百官是否遵纪守法才是你们的职责,其他的不需要多想。” “可朝堂上的官不同,他们要想的是整个天下。既然是天下,怎么能少得了天下人?” 叶红衣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 京城流言,分成了两大派。 一派是指责方觉沽名钓誉;另一派则是赞赏方觉,为百姓谋福。 何楼前建议提升两成粮税的事情,被散了出来。 然后舆论就一面倒了。 因为新粮还没下发种植,世人不知道新粮的产量,因此觉得何楼前是疯了。 吵闹之中,何楼前的罪己书出来了。 被皇帝反手,贴在了奉天殿的门外,命人做了个石碑拓在上头。 第二日上朝时,何楼前看到差点气死,感觉自己名声要臭了的他,回家就抱病。 不知怎地,过几日后,何楼前居然上书,要辞官。 众人不知缘由,还以为是被方觉逼迫,顿时朝堂上针对方觉的声音,多了一些。 “何楼前怕了。”叶红衣来告诉方觉。 “为何?”方觉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何楼前居然要辞官,虽然皇帝没同意。 “我在查他,他好像有点经不住查,便有些慌了要逃。”叶红衣冷笑。 金陵的官场,是有些规矩在的。 如果在离职前,没有被查出问题,那卸任之后就不再追究,这叫平安落地。 除非是谋逆或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方觉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若是正直,我也查不了他……就这等人,绝对有毛病,你等我查他个底儿掉,给你出气!” “陛下是否知道,此人有些问题,才没有准他辞官?” 方觉顿时诧异,难道我不经意间,真的抓到一只硕鼠? “何楼前入京之后,很是本分,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安慰……我在查他早年,尚未调任京城时,外放那些年的所做所为……” 叶红衣倒是一针见血,知道京城里清白的人很多,但他们只是表面清白。 在京城里,自然不敢乱来,可是在外的时候就没这么兢兢业业了。 “那肯定是一本烂账。”方觉摇头哂笑,地方官可是问题很大的,那等于是一方诸侯啊。 在这个时代,就等于绝对的权力,也缺少监督。 什么巡抚御史,那都是一年或是半年才有一次,想要瞒过去太简单了。 以何楼前这等,毫不在意民生的思想,就可以看出他早年在外为官时,绝对不会是清白的。 “我的人去了抚州,何楼前曾任抚州知府,再下一层我准备去查他担任过县令的渠口县……” 女人好可怕呀。 方觉暗笑,就算是自己也没打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因为方觉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整个京城的官员,经得住查的只怕就只有三五人。 普通人都有黑历史,何况是官? 手握利器,杀心自起……手握权力也是一样的道理,做事自然容易放肆。 只要在京城里,没有乱来过,或是没有民告,那么自古以来京官都是不会出事的。 除非站错队。 “适可而止吧,若他不曾枉法,那就罢了。”方觉摇头道,他也得妥协。 若是跟谁有矛盾,就查对方底儿掉,整个官场早就人人自危。 有些默契,是需要的,至少目前需要。 但这种事情,方觉不会允许太久,将来会摒除。 只是现在根基太浅,初露锋芒可以,若是锋芒毕露就不好了。 “也只能查枉法,贪赃受贿……这种事情查不出来的,太久远了。”叶红衣表示道。 这个时代有局限,只要钱不在何楼前的宅院里,就算有人举报也拿不到贪赃证据。 枉法就不同了,就算没有证据,但枉法所造成的历史遗留结果,会一直存在。 舆论、受害者、证人、证据……不可能全部消失。 “对了,你看我的剑。”叶红衣秀出佩剑。 是秋水剑,剑鞘却是掌剑使的佩剑剑鞘。 “御赐之物,就该供奉在家里。”方觉点头笑道。 …… 晋王来时,方觉正在锄地。 用的是晋王不曾见过的犁具。 “老师又做了新奇的东西?”晋王笑道。 “别喊我老师,我还没答应一定收你。”方觉淡淡道。 晋王:“老师朝堂上怒斥何楼前,已经传遍京城,醉仙楼里都有人在谈此事呢。” 将犁具交给王簿,方觉早就发现这个业余的农夫了,干啥啥不会,他打算亲自教一手。 对于王簿悬剑司暗使的身份,方觉早就察觉。 “你看此物。”方觉指着犁具,问晋王是否看出名堂。 晋王只仔细一眼,便道:“老师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这东西若可推广,百姓可以省力,也能犁得更深。” 方觉点头:“深耕可以去掉一些埋在地里的虫卵,让飞鸟啄食,以便于来年耕种时少些庄稼被祸害。” “多谢老师指点。”晋王恭谨道。 “你倒是比秦王谦逊好学。” 方觉看出,这个晋王其实什么都懂,暗地里学了一切。 犁具他都看得懂,可见不是个夸夸其谈,只在意朝堂争权的皇子。 晋王哂笑:“我那几位兄弟,都不太宽容,以前总想着日后艰难,让他们坐了那个位置……只怕我就得做个庶民,自己去耕地,也就早早学了。” “你还真是未雨绸缪。”方觉瞥道。 第九十七章 不立太子的原因? “老师,我带着束脩来了。” 进门前,晋王终于道出来意,他还是想拜师。 “为何今日来?”方觉道。 晋王搓了搓手:“要瞒着各方,准备这些东西,我手下也没什么人可用,只能慢慢来了。” 方觉笑他:“束脩六礼,不过是个礼数,你有心意就好。” “那这么说,老师愿意收我?”晋王大喜。 拉来一条板凳,方觉坐在上头,丫鬟端来一碗茶。 拜师礼就这么草率结束。 “你要以秦王为前车之鉴。”收徒后,方觉第一句便是警示。 晋王正色跪着:“谨遵师尊教诲。” “起来吧,你我差不了几岁,不要过于客套了,显得生分。”方觉道。 方觉二十一岁,晋王才十九岁,两人差两岁而已。 晋王此人,懂得韬光养晦,没有实力前蛰伏,就算有野心也不像萧落叶那样乱来。 方觉才愿意收他。 作为皇子,有野心正常,也是应该的。 可为此为所欲为,祸乱朝纲就不行了,这也是方觉一定要搞死萧落叶的原因。 那种人太不安定,想一出来一出,必然是养虎为患。 “随我去庄上走走吧。”方觉道。 “是。” 庄园上,几十亩的庄稼,都已经收得差不多,除了红薯。 果园那边,倒是很有风景,二人也转了过去。 一路上,方觉都在问。 “你如何看待天下局势?” “老师,弟子以为我大夏有了您,可以在三十年内有望一统天下!” “嗯?”方觉瞥他。 晋王咳道:“弟子是真心以为,不是拍马屁。” 方觉点头:“我知道。” “我是说……三十年太久了,十年吧。” 十年也有点久。 晋王瞪眼,他还以为自己吹太过了,没想到老师居然脸皮更厚。 十年一统天下……你也真敢想啊。 “若是我夏国,要先取一国,当先伐谁?”方觉笑问。 晋王知道,这是在考自己,在战争上的悟性。 于是不假思索道:“西楚!” 方觉大笑:“哈哈……西楚军力最强,为何先伐西楚?” “因为西楚虽强,但藩镇割据,尾大不掉,内部并不团结……若非有南庆威慑,只怕早就再度分裂。” “我们不露出意图,逐步蚕食的话,西楚之内是不会一下子群起反抗的。” 西楚内部,太混乱了。 豪强藩镇太多,时常是将在外不受皇命,皇帝能随意调动的军队只有京都附近。 各地早就是国中之国,只是没有公开宣称而已,对于政令根本不理睬,各自发展。 就算是一群强龙,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就与乌合之众无异了。 “所以,弟子觉得,西楚虽然兵锋在六国最强,但实则最好对付。”晋王这样说道。 “那东海毗邻海岸,有深水船坞,一旦入海不好交手。” “南庆与北凉,皆是坐视,时不时抢掠一把,如同毒蛇,不会轻易压上国运。” “大黎深处丛林,烟瘴毒虫猛兽太多,需要徐徐图之。” “琼国……实在是偏僻,土地虽然肥沃,但终究是太远,若非为了一统真没必要拿下来。” 晋王洋洋洒洒,说了半晌,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竟与方觉一些腹稿,不谋而合。 “你是个人才,眼光与格局都有,就是胆子太小,底气不足。”方觉评价道。 晋王苦笑:“请老师赐教?” “东海与琼国,不敢冒犯我大夏,黎国又隔着穷山恶水,所以我的意思是……可以直接对其余三国同时用兵。” 咕噜—— 晋王咽了唾沫,觉得喉咙有点干。 同时对三国用兵? 你疯了吗? 光是粮草补给,就是个问题。 “当然,也只是理想状态,要做到这个程度得默默发展七八年。” 方觉摇头:“陛下等不及的,我也等不及,最多半年之内会拿一国试兵锋。” “会是西楚吗?”晋王笑道。 却被方觉摇头判否: “你分析得很对,西楚之内是各方格局,矛盾积压,谁也不服谁……但越是如此,我们越是不能主动攻击西楚。” “什么?”晋王惊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分析得很好。 也有些不服气:“老师,为何?” 方觉笑道:“你虽然懂不少,但终究是纸上谈兵。” “西楚内部混乱,正差一个宣泄口,若我大夏对西楚用兵,西楚万一同仇敌忾,这岂不是帮他们安稳了局势?” “所以,西楚不能轻动,要动也不能同时招惹太多人。” 晋王惊道:“竟是如此吗?……弟子明白了。” 在果园中,摘了一些鲜果,边吃边走。 方觉不断提问,考究了晋王的政务、军事、民生等各个方面,是否具有储君的气度。 结果还算可以,不愧是最像皇帝的皇子,有些东西确实可以遗传。 “今日的课程结束了,你各方面还行。”最后,方觉说道。 晋王离去前,有些试探道:“老师……秦王怎么办?” 之前,秦王率先拜入方觉门下,不少人还以为他会是太子。 可是却突然被皇帝禁足,恩宠衰驰得是在太快。 方觉道:“陛下有多少皇子,你就有多少竞争者,别想着谁会一下子跌落到底,也别以为谁都可以东山再起。” “弟子明白了。” 等晋王走后,典一从后面上来。 “晋王最后明白什么了?”典一奇怪道。 方觉耸肩:“谁知道呢?” “少爷,不是我说,你先是教导秦王,现在又是晋王……您到底是想扶持谁?”典一很是不解。 方觉摇头:“我也不知道。” “什么?”典一愕然,“那少爷你这是……” “遍地取材罢了,谁堪大任,我就对谁下注,他可以不是个雄主,但得能做个好皇帝。” 秦王,其实还没从方觉的名单下去,就算他好像已经失宠。 齐王与魏王,却已经下去了,哪怕方觉还没见过这两人。 倒是还有一个人,值得考察,但时间还早得很。 “永安王……” 那个才十岁的皇子,终究会长大,如今的皇帝还算是年轻,等二十年后谁坐江山难说得很。 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是否也在考量这个问题,他想等所有皇子都成熟些再判断? 这很聪明,但也残留问题。 立贤还是立长? 简单几个字,却会藏着尸山血海的杀机。 “对了,典一你见过陛下,能看出他功夫如何吗?”方觉问道。 典一:“少爷怎么问这个?” “你答就是了。” “少爷,皇帝的功底不错,他的内功应该可以排天下前二十。” “前二十,也很厉害了,那他这样的内功底子,身体会比普通人强健,是否可以延年益寿?”方觉问道。 典一点头:“那也得看他修行的是什么武功,不过大多数武学都能延年益寿,何况是皇帝,他练的武功肯定很高级。” 方觉:“明白了,意思就是,他会比多数人更能活。” “只要不出意外,活个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那我明白了……” 方觉忽然就懂了,皇帝为何久久不立太子。 玛德,太子说不定还没他能活呢! 立一个太子,等太子都快老死了,等太久肯定不甘心,说不定就会想要搞事情。 皇帝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也就不立太子了,让皇子之间相互掣肘。 “晋王的内功也不错。”突然,典一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方觉大惊。 第九十八章 会苟的晋王,何楼前事发 对于典一的武学造诣,方觉是信任的。 他说某个人功夫好,那肯定是能在天下,排一流的。 “就算比不过叶红衣,差得也不远,但应该比皇帝更强。”典一说道。 在他这样的强者面前,晋王再扮猪吃虎,也藏不住气息。 “不会吧?” 方觉深吸一口气,挠了挠头皮:“这个晋王……秀啊!” 突然就明白,晋王为什么懂得韬光养晦,这么能苟了。 他难不成是想熬死其他皇子,等皇帝老了之后,自然就只能传位给他了! 要知道,在漫长的古代封建史中,基本每一位皇帝都在死后才交出权力,提前退位的屈指可数。 萧平硅也不会例外,尤其是有作为的皇帝,更是会牢牢把控权力。 所以在死前,除非造反,否则没有皇子可以上位。 可是萧平硅太能活了,只要不染什么绝症或是疫病,他可以活到八十岁以上。 这个时代,这算很高寿了。 八十岁再放权,距今会是近四十年…… 现在上二十岁的皇子,四十年后谁还能干? 除非也是一个,内功高强,极为懂得养生之道的高手……那就只剩下晋王了。 “我去……” 方觉头皮发麻,他实在是没想到,居然有一个人会打算苟四五十年! 实在是够老六。 萧落叶与晋王一比,瞬间弱爆了。 “他宁愿苟几十年,也没打算造反,或是搞死其他兄弟……”方觉暗暗点头,这晋王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选。 立君立德,君明臣直,方为社稷大幸。 “少爷,你这样一说,好像这个晋王是有这种打算的样子?”典一也震惊了。 方觉道:“其他皇子,为什么不学内功?” 典一戏谑道:“少爷,您在帝尊阁时,为什么不学呢?” “懂了,别说了……” 方觉苦笑,原来同是天下武学废材。 在帝尊阁三年,方觉也不是没对那些武功感兴趣,还要求阁主教过。 但只三天,老阁主就说他是个废柴,教个猴子都比教他容易……当时很是打击了方觉的自尊心。 更让方觉难以接受的是,老阁主后来真的养了一只猴儿…… 学武功就像是读书一样,要入门简单,但是要成为高手,那就是真的需要天赋……或者是财富加上努力堆砌。 方觉太废物了,缺少一些气脉,甚至无法拥有内功。 好在这不是玄幻世界,否则方觉就要大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了…… “其他皇子不学武,也是没资质学高深,有太医调养身体,也没必要浪费时间还冒险去学武。”典一说道。 平均年龄虽然很低,但有钱人,任何时代都活得长。 方觉一直以为,平均年龄要分财富阶段各自算。 只要没有绝症什么的,皇子活个五六十岁应该也问题不大。 …… 户部侍郎府。 “老爷,您这一天天地转悠什么呢?” 见何楼前在堂前踱步,夫人实在是受不了了。 何楼前咬牙:“我抚州的旧属,给我来信了,说有御史到了抚州,要翻我之前接手的案卷。” “案卷又怎么了,不早就处理得滴水不漏了,有什么可担忧的?” “就这,便要吓得你辞官?谁都看得出你心虚了,陛下能不起疑心?”夫人摇头道。 “我怕的不是御史,他也查不出什么来……我怕的是悬剑司插手,那些人太可怕了,任何事情都能找到蛛丝马迹……” “账本与案卷,都没有任何问题,就算知道你贪了,谁能奈何你?” 夫人不屑道:“再说,你在朝中是有靠山的,不是谁都能动的。” “你知道什么?” 何楼前冷道:“那可是悬剑司!” 夫人摇了摇头:“再是悬剑司,也需要有证据,否则在当前夺嫡党争局面下,都只能算是诬陷。” “对……他们不可能有证据。” 晚饭后。 管家突然急匆匆地禀报:“老爷,不好了,悬剑司与廷尉府的人,将府上包围了起来。” “什么?”何楼前一下子失去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夫人见状,嫌弃道:“看你这点儿出息,悬剑司来就来呗!” 何楼前缓了一会儿,苦笑:“你没听见吗,不只是悬剑司,廷尉府也来人了……” 廷尉府,直属御前,相当于最高法,在夏国整个公检法体系中最高。 甚至有权,直接捉拿郡王与公侯爵位的人。 有廷尉府出手,可见悬剑司找到了确实的证据,足以钉死何楼前,这才是他绝望的原因。 若是只有一个悬剑司,还可以有回圜的余地,可廷尉府出手从不失手。 “廷尉府……那也得有证据!”夫人坚持认为,他们不可能找到证据,还咬着牙。 何府门口。 廷尉府侍郎率人破门,直接道:“廷尉府、悬剑司奉旨捉拿户部侍郎何楼前,其弟其三子,以及夫人……其余人等羁押在府,等候发落!” 户部侍郎府的仆人丫鬟,顿时震惊。 就算是侍郎犯罪,一般也就捉拿他自己,可是这好像要满门捉拿,甚至要祸及亲族女眷……这是犯了多泼天的罪过? 就算是杀人犯,也没这待遇。 但这些仆从不敢质问,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廷尉府与悬剑司的兵,每一个都手持兵刃。 他们当即跪下。 不多时,一队人冲进主宅,将何楼前极其夫人,像是拖死狗一样拽了出来。 何楼前像是认命,整张脸刷白。 那女人倒是泼辣,还在挣扎:“放开我,廷尉府又怎么了,你们抓人要有证据,我夫君是户部三品侍郎,你们不得如此放肆!” 廷尉府侍郎冷笑:“三品侍郎?我连王爷都抓过,三品侍郎算什么?” “要看证据,三司会审的时候会让你看的,给我拖回廷尉府!” “是。” 那女人还在疯吼。 路过门口时,她瞥见了悬剑司带队的人,正是叶红衣。 顿时破口大骂:“叶红衣,你个不自爱的贱人,为了讨好自己的姘头,竟敢诬陷我夫君!” 她自然明白了,叶红衣查何楼前,肯定是因为与方觉在朝堂上那一次对骂。 叶红衣走过去,带着笑容。 “啪——” 一嘴巴子扇在何夫人脸上,顿时将她嘴都打歪,一颗牙齿喷了出来。 “你!” 叶红衣淡淡道:“再骂,就再打掉你一颗牙。” “廷尉府就看着悬剑司,擅动私刑吗?”何夫人狰狞道。 廷尉府的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都不做声。 …… 傍晚时,方觉才知道,何楼前被抓了。 便带着食盒,去了悬剑司。 见到叶红衣后,便道:“怎么回事,听说还惊动了廷尉府?” 叶红衣无辜道:“可不是我针对他,他干的事情实在是罄竹难书,御史找到了一些猫腻,我们悬剑司配合才查出来。” “他到底干了什么,听何府外围观的人说,廷尉府还会启动三司会审,这得多大罪啊?” 方觉感到震惊,一个侍郎就算杀了人,也不至于三司会审,还牵连家人。 这种待遇,就比谋逆差一点儿了。 叶红衣道:“是这样的……” “何楼前此人,之前一直在抚州为官,从县令到知府,因为政绩出众才会提拔到京城……等了半年后,他就成为了户部侍郎。” “而他的政绩,太好看了,所以我与吏部的巡抚、御史台的巡查御史,都觉得有问题……” “然后我们就查了他在任时的当地粮税……何楼前在任时,比其他人多一大截。” “后来我们就怀疑,他是故意压迫百姓,巧立名目多交税款,以此来充盈官库,给自己的政绩添彩……” 听到这里,方觉大概能想象了。 何楼前这样的人,干出这样的事情,好像合情合理。 方觉道:“就算如此,也最多是罢官,不至于这样吧?” 叶红衣摇头。 “何楼前在渠口县,做县令的时候,为了升迁快速,他连续三年强行多征税,导致当地民不聊生……有人反抗,要去府台告状,然后全家就死了。” “后来担任抚州府台之后,何楼前故技重施,但这次反抗的人有点多。于是他就丧心病狂,与驻军将领合谋,屠了一个不愿多交粮的偏远山村……” 听到这里,方觉已是暴怒。 第九十九章 皇帝质问御史台 “竟有此事?” 方觉怒从心中起,他见过许多官员为霸一方的案例,但敢做到这个程度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 居然屠村? “拿到实证了吗?”方觉冷道。 “我们抓了抚州守将,这些年他没调动过,也算我们运气好。此人担忧会被何楼前卸磨杀驴,因此一直留着书信。” “何楼前与那将领通信内容,都在其中。” “经手的是当时府台衙门的师爷,这个师爷也还在抚州,被我们昨夜捉拿到了,也吐露了实情。” 进了悬剑司,还没有人可以一言不发。 叶红衣叹道:“屠村,只是何楼前为恶中的典例,他所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那些书信,是何楼前亲笔写的,还是旁人代写?”方觉眯眼问道。 要钉死何楼前,需要证据,实实在在的证据。 “抚州守将也不是傻子,起初有几封信是师爷代写,后来关键事情上都要求何楼前亲自书写……只是没留印鉴。” 叶红衣道:“但那何楼前太聪明了,他用左手写的,无法对照笔迹。” 方觉皱眉:“那悬剑司与廷尉府,凭什么敢直接抓人?” “嘿嘿……” 叶红衣闻言,轻轻一笑: “方觉,悬剑司可不是吃素的。” “世上的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留下痕迹,不可能完全消灭证据的。” 这倒是实话,方觉赞同。 他道:“红衣,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时,一道身影来到悬剑司客殿。 竟是多日不见的柏青。 他浑身伤势已经恢复,整个人看起来阳光许多,在他身旁跟着一个清秀的府兵。 居然是秦梦池,扮了男装。 “叶大人好口福啊……”秦梦池笑道。 柏青则是不客气地,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方觉后,迅速伸手捞走两个饺子。 一个喂给了秦梦池,另一个塞进自己嘴里,速度很快。 方觉看着,也无法阻止,心想这就是武林高手的速度吗? “你赔我饺子。”叶红衣无语地瞪着柏青。 柏青翻了个白眼,对着方觉微微拱手后,便坐到两人边上。 秦梦池倒是有自知之明,站在柏青身后,不敢落座。 方觉摆了摆手,也不与柏青计较:“下次要吃,你吱一声,我好准备。” 柏青点头,咽下了饺子:“吱……” “噗呲……”几人大笑。 “看来柏大人心情很好,这是适应悬剑司了?”方觉笑道。 “悬剑司比霸王殿确实更好,这里虽然也有小心思,但睡觉的时候不必防备同僚。”柏青耸肩道。 他的心态很不错,似乎已经乐不思蜀。 “那是,我悬剑司同袍之间,从不会背后下刀子,有仇可以上台决斗。”叶红衣淡淡道。 在武德充沛的环境里,谁敢做小人,那是会死得很惨的。 尤其是悬剑司这样的地方。 “方才听到你们提起何楼前……” 柏青道:“这样的大案,我也没遇到过,想不到夏国一个三品侍郎,就能干出这么多事情。” “惭愧。”叶红衣白眼道,知道他是想嘲讽一下。 “不……” 柏青却摇头:“我的意思是,在夏国这样的事情会曝出来,在西楚的话贵族几句话就私下处置了事了。” 有些事情,别人家没有,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人更高尚……可能只是因为,不敢示众而已。 “听说,廷尉府还打算三司会审,这可真是不怕丢脸……不过也是一种勇气,我很佩服。” 之前在禁卫狱时,柏青就被方觉讽刺过。 当时还觉得不然,可是近日在悬剑司看到的事情,确实让他感觉到两国的不同。 三司会审,是最高规格的审判了,案情结果与宣判处置,最终都会传达全国的。 若在西楚,这种事情早就遮掩了,就算处置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不示众如何震慑天下?”方觉反问。 “少师果然眼光极好,选中了夏国。”柏青由衷地叹息。 秦梦池眸光微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红衣想到什么,指着柏青: “这次能钉死何楼前,还多亏了秦姑娘。” 柏青身后的秦梦池,挺起了胸膛,带着自信。 “不过是运气好,若非那书信上的墨点,印下了何楼前的指纹,我们也没办法。”秦梦池道。 指纹? 是了,这个时代早就对指纹,有所研究了。 指纹印记的独特性,在方觉所在的地球历史上,起码宋朝时期就被发现了。 在这个世界,古人对指纹有所研究,也属于正常。 “不愧是西楚霸王殿的,秦姑娘是仵作出身,她多年验尸中发现,每个人的指纹印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以此破了许多悬案。”叶红衣也钦佩道。 在指纹的独特性,没有被发现的年代里,干坏事儿的人们自然也不会有带手套的习惯。 所以无意间,留下一些清晰的指印,倒也常见。 “仵作?” 方觉疑惑地看着秦梦瑶:“一个仵作,为何要跟着柏青来京城?” 刚问出这个问题,方觉就懂了。 果然,秦梦池笑道:“范西案要杀你,怕柏青自大下手不干净,让我跟着来确定你死透了才行。” “……”方觉一阵恶寒。 范西案? 我记住你了,好好珍惜吧,过几年高手榜里就没你了。 “范西案就是这样严谨,又可怕。”柏青淡淡道。 三人谈话间,叶红衣快速干完了整盘饺子,醋都没蘸,生怕有人抢似的。 “三司会审,你要不要去听一下?”叶红衣问。 方觉笑道:“你又有票?” “这样的司法大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去旁听。”叶红衣白眼道。 方觉摇头:“等他凌迟的时候,我去看看吧。” 就目前,何楼前审出来的那些问题,给他判个凌迟处死真的不过分了。 “你上次不是都没去,看那田德益的下场,怎么这次感兴趣?”叶红衣打趣道。 方觉:“……” …… 奉天殿上,百官沉默,都看向户部之中,出缺的那个侍郎位置。 看着龙椅上,面色冷酷的天子,没有敢大喘气。 廷尉府直属御前,动手抓人皇帝肯定知晓,所以三司会审还没开始,皇帝早已知晓何楼前的罪行。 众人不由想起,数日前就在这里,何楼前与少师对骂,事后就开始请病假……然后就被廷尉府与悬剑司抓捕。 有些人还不知道内情,所以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为了一个方觉,皇帝真要拿一个重臣祭天,以示看重吗? “御史台……” 沉闷的朝堂,被皇帝一句话打破。 萧平硅冷冷地盯着御史台。 顿时,御史大夫、左都御史、右都御史,都感觉脊背发凉。 何楼前被捕时,消息传出一些,但这些事情,御史台居然毫无所知。 “臣在……”御史台三位大佬出班,平常不发言的御史大夫钱伯阳,也不能装耳聋眼瞎了。 萧平硅冷视三人,尤其是其中的秦时益,冷笑:“何楼前之罪,御史台可曾上书?” “这……”群臣皆惊。 “何楼前犯何罪名?” “不是吧,他真的有问题?” “完了,老夫那日还附和了他一句,会不会被……” 御史台出班的三人,皆是满额冷汗。 钱伯阳当即拜道:“回陛下,何楼前之事,御史台确实不曾有风声,是臣的失职……愿意领罪。” 在皇帝面前,不占理的时候,一定要立刻认罪。 敢狡辩,那就罪加一等。 萧平硅冷哼:“领罪?领什么罪?” “何楼前在抚州杀人放火,抚州的巡查御史都死了吗,还是在装看不见?” 这话,是在问责,质问御史台是否有何楼前的人。 秦时益这时出班,道:“回陛下,臣记得何侍郎在抚州任职时,御史台曾有两位御史死于非命,当年查出是意外溺水以及落马……” “如今看来,或许那二人,是被何楼前害死,臣请重新严查此事!”秦时益记性极好,关于御史台的案卷记录,近三十年内的他都记得。 第九十九章 夏国的三司会审 嗯? 皇帝一怔。 萧平硅有些诧异,且尴尬。 他对此不知,因为何楼前在抚州时,他这个皇帝还是太子。 “咳……” “御史台当年,对此案就没有疑惑吗?”诸葛青山站出来,为皇帝解围,质问御史台。 秦时益看向御史台一把手。 钱伯阳道:“首辅大人,我御史台在全国的巡查御史……每年都有几人,会死于意外,每年都会查,但很少有实证的。” “每年都有?”众人沉默。 皇帝则是直接戳破:“这其中,有多少是被人害死?” “回陛下……” 钱伯阳苦道:“早年间,御史台无权调动州府兵丁,所行各处都得低调……名为巡查,实为暗访。” “其一是为了更真切,听到民间的声音;其二,也是无奈,为了保障巡查御史的安全。” “后来陛下登基后,看重御史台,才为每一位巡查御史,都配了临时调用当地部分兵力的金牌令箭……这才让巡查御史的伤亡,逐年减少。” 说到这里,百官沉默。 平日里,他们怼惯了御史台,只要御史台吃瘪,愿意落井下石。 可是今日听到这些后,顿时都在叹息。 “陛下圣明!”诸葛青山正色道。 “陛下圣明……”群臣附议。 为巡查御史,配调兵的金牌令箭,是萧平硅上位后才有的。 之前的御史,可以带一队护卫,但那几个人与地头蛇的官员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如今的御史只要觉得不对,可以调动当地驻军最多三分之一,甚至可以在拿到证据的情况下先行镇压府衙。 这在先帝年间,是御史台绝不敢想象的。 而在抚州死去的那两位御史,就是因为缺少护卫,才死得不明不白。 “朕登基后,御史台的确有些变化,钱卿说御史台的伤亡在减少……可见往年,那些死在各地的御史,多半是被暗害了。” “御史台要与刑部合计立案,只要那些御史还有家人在世,都得将他们的死因查个明白!” 萧平硅挥手,群臣立刻再拜。 “陛下英明……” “行了,御史台无大错处,这次便饶过你等。”萧平硅对着御史台三人,摆了摆手。 “谢陛下不罪。”三人拜道,各自退回行列之中。 而后,萧平硅看向群臣: “各位爱卿,想必也明白了,今日朕要说的就是这个何楼前。” “这个何楼前……贪利枉法,勾结驻军将领,为了政绩前程,逼迫百姓不成便屠杀一村之人……” “简直是丧心病狂,闻所未闻!” 群臣惊骇。 “什么?屠村!” “勾结驻军……这是等同谋逆啊。” “难怪何府人都抓了,这下要株连多少……” “我就知道,如他这般只在意政绩之人,绝对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是少师的意思吧,你那日说话了?” 萧平硅望着底下人窃窃私语,道: “明日,朕令廷尉府监督,大理寺、刑部、悬剑司……三司会审!” “众卿,得空就去看看吧,好好想想自己为官这些年,到底是造福了百姓,还是害了百姓!” 说罢,便看了王丰一眼。 王丰扯嗓子:“退——朝!” 奉天殿外。 群臣走出石阶,三五成群地走着,议论着何楼前的事。 “那何楼前,总是一副一心为公的形象,谁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刑部应该早就知道此事吧,怎么陛下今日才说?” “悬剑司今日无人上朝,看来是在针对何楼前,查他的相关。” 一个人犯罪,尤其是这种大罪,不可能只有当事人一个有罪。 一抓就是一大串儿,不然这事儿早就事发了,肯定是有官官相护的。 既然陛下决定三司会审,就是要把此事严查,那么何楼前及其党羽,就无所遁形了。 “以前三司会审,都是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如今居然惯例改成了大理寺、刑部与悬剑司……”有人在忧心。 “都三司会审了,哪三司还有差别?” “陛下提重了御史台的地位,悬剑司也从暗处走出来,这是好事。”诸葛青山从这几人身旁路过,说道。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几人点头。 悬剑司走上明面,行事越来越光明正大,这对整个司法体系来说是好事。 以前的悬剑司,下手可黑了,现在至少不敢太猖狂。 让悬剑司明朗,成为三法司之一,看似是提升了悬剑司的地位,实则是削了悬剑司的实权。 不过悬剑司对此很满意。 肖朝国也不争这权力,各部对此也不质疑,乐得大家都开心。 皇帝也借此,调和了悬剑司与朝野的关系,并且将这把剑握在手中的同时,也不再让群臣噤若寒蝉。 君臣之间的猜忌,也少了几分。 …… 三司会审,在廷尉府开庭。 内阁全部旁听,京城五品以上官员,都来听审。 “少师?”诸葛青山见方觉进来,连忙招呼。 方觉走来,群臣见礼,他左右看了看。 没位置了,尴尬。 本来说不来的,但听说皇帝都发话了,让得空的都来。 方觉只好来了,总不好当作不知道,这样恃才傲物久了是不行的。 诸葛青山见状,瞥了身旁某人一眼。 那人无奈起身,坐到最角落去。 “少师,这边请。”诸葛青山招呼道。 “首辅大人也在?”方觉走过去,坐下笑问,“您老竟得空?” “陛下旨意,老夫怎敢不来?”诸葛青山笑了笑。 这时,三法司的人都到了。 庭上,有四张桌子,最高处的是廷尉府,下三桌平齐,分别是大理寺、刑部与悬剑司。 众人停止议论,从古至今,庭上皆是严肃的。 而三司派遣的官员,方觉也都认得。 都只是侍郎一级的人物,三司的首脑是不会出席的,除非是审判亲王,才需要那样的配置。 廷尉府作为最高法,在本案中是监督与补缺的作用,只要正常是不会管过程的。 只做最后,由三法司结合给出的审判结果,予以肯定或是修改。 而三法司之中,一般由悬剑司负责举证;大理寺负责审查证据,保证司法公正;刑部则主要负责审定罪责以及量刑。 三司会审,自古制度不同,各有不同的规制。 这只是这一朝的三司会审制度。 “咚……”随着一声钟响,廷尉府侍郎喊道,“开审!” 然后就开始看自己桌上的案卷,仿佛整个现场与他无关。 刑部侍郎拍醒目,道:“带犯官何楼前上庭问罪!” 一阵铁石碰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 只见那何楼前一身囚服,被两个差役押着,带着手铐脚镣从门外走来。 何楼前上庭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他的脚下已经不是锦布官靴,换作了一双草鞋。 磨得他那细皮嫩肉的脚上,满是血痕。 进来的每一步,何楼前都看到,庭上两侧坐着的官员,密密麻麻。 全都是他曾经称兄道弟,相谈甚欢的同僚。 可如今,却全都以冷酷的眼神,盯着他。 好像彼此有什么血海深仇,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目光停留在庭右旁听席第一排,那个偏偏少年身上。 他今日还是穿的白衣。 那日的骂声,犹在耳侧,何楼前暗暗后悔,若是自己没有提议增加粮税……方觉也不会在君前与自己怒怼,也许自己做的事情,就永远不会事发。 方觉盯住何楼前的眼睛,他只看到了恼羞成怒,与暗藏的怨毒……并没有看到他痛改前非的愧疚与悔意。 一个成年人,经年做的事情,是绝不会后悔的。 “碰!”刑部侍郎再拍醒目,指着走到会审庭中间的何楼前,“犯官何楼前,跪下听审!” 这个时代,犯人是没可能被善待的。 噗通……何楼前跪下,好像忘记了疼痛,膝盖直接撞在地上。 此刻的他,开始后悔。 不是悔做下的事情,而是当年竟然大意到,留下了不可辩解的证据。 在何楼前浑噩之际,悬剑司的案情陈词已经结束,顺带控告了他诸多罪行,一一当庭揭露。 其中细节,震惊会审庭。 “犯官何楼前,悬剑司细数你杀人、纵火、绑票、结党、走私、欺民……共一十三条罪状,你可一一看过?”大理寺少卿问话。 “犯官看过。”何楼前哑着嗓子,已经落泪。 有人于心不忍,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大理寺少卿继续道:“你可有冤?你可认罪?” 这是走程序,再确定犯罪的罪人,也要给他开口的机会,否则司法将不会公正。 “犯官……” “无冤。” “……认罪……啊啊昂……”何楼前当庭痛苦,摇头捶胸,痛不欲生。 第一百零一章 被连窝端的齐王 “鳄鱼的眼泪。”方觉冷笑。 何楼前之罪,罪当千刀万剐,旁听席位上,没有人敢露出一丝同情。 “他竟毫不反驳……”有人嘀咕,感到惊叹。 “可见他还有罪状,未被列出,一个人怎么能犯这么多罪?” “这要是加起来……”刑部尚书也在一旁听审,心下略算了片刻,就已经知道何楼前的下场了。 礼部尚书林颜海突然嘀咕:“正值陛下大赦天下期间,过往罪责会否一笔勾销?” 众人也都想起,还有这一茬。 在大赦天下期间案发,过往的罪责,可以赦免的可是可能会被赦免。 若是如此,这何楼前的罪过,可就轻了不少。 “大夏律例,犯人命三人以上者,属十恶不赦。”刑部尚书看了林颜海一眼。 林颜海汗颜,歉意一笑,他又不是刑部尚书,对这些条例不清楚也正常。 “何止三人?”诸葛青山冷道,“渠口县一家六口,再加上抚州的小山村一村几十近百口人……” 单是何楼前犯的杀人案,受害人数已经超过五十,这是皇帝也不能赦免的程度。 “三十人都不止……此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三司座上。 大理寺少卿问过后,确定没有冤屈,才看向廷尉府的席位。 廷尉府侍郎道:“既无冤屈,便当按律裁决,刑部?” 刑部侍郎得令,拱手之后坐下,拍了一下醒木: “犯官何楼前,听判。” 两个差役走来,用夹棍将何楼前绷直,让他跪得笔直地听判。 “……”何楼前疼得龇牙,没说出话来,反倒是有种即将逃出生天的感觉。 三司刑部席上,刑部侍郎宣布: “现拟判如下:犯官何楼前,十三条罪状皆有实证,且无申诉,判其凌迟弃市,府中男丁发配北莽,女眷没入官坊……” 北莽,乃是大夏国与北凉边界地带,严寒刺骨。 而官坊,则是指官营的青楼,一般特指教坊司。 原本麻木的何楼前,听到“凌迟”二字,还是颤抖了一下,浑身无力地瘫倒。 却被两个差役,硬生生按提起来,听完了全部判决细则。 “男丁发配,女眷……”方觉听到这里,微微有些叹息,但也没说什么。 律法就是律法,一人犯罪全家享福,一人事发自然也该株连全家。 没有满门抄斩,已经是很有人性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亦然……少师不必觉得不适,自古如此。”诸葛青山似乎看出方觉不忍,这样劝慰道。 “老大人见笑了,我并不是同情他们,夏国的司法体系还是很健全的。”方觉说道。 各个时代,要有各个时代的律法。 方觉也见过,更多没有人性的凶手,只觉得十大酷刑都不足以泄民愤。 “凌迟,我觉得判得好,这样的人若是一刀斩了,太便宜他了。” “肃静些,廷尉府要最后判罚了。” 三司之上,廷尉府席位。 廷尉府侍郎开口:“三司审查有度,刑部判罚得当,廷尉府无异议。” “那便将拟判结果,呈陛下御览吧。” 廷尉府侍郎正襟危坐,醒目拍桌:“罢庭!” …… 何楼前拟判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御前。 御书房里,萧平硅看着这道奏折,越看越怒,直到很很将奏折摔在地上。 “啪——” “这厮居然如此罪行累累!” 廷尉府带着三司会审的官员,齐列御案前。 “陛下息怒,何楼前狼子野心,心思歹毒,满朝文武谁也不曾看出,此人太会伪装。”廷尉府侍郎叹道。 “此次能钉死何楼前,多亏了悬剑司举证,否则只怕在这大赦天下期间,无法定他的死罪。”大理寺少卿说道。 萧平硅点点头:“悬剑司此次不错,有功。” 悬剑司的官员笑道:“谢陛下赞赏,其实钉死何楼前的证据,还是被悬剑司的一位新人发现。” “哦,什么新人,如此了得?”萧平硅眼前一亮,悬剑司人才越多,他就越有底气。 “回陛下,正是前西楚霸王殿的秦梦池姑娘。” “秦梦池……美人榜前三那个?听说是个仵作出身,不愧家学啊。”廷尉府侍郎笑道。 萧平硅微微一笑,在场的都是男人,自然会意。 对悬剑司官员的暗示,萧平硅像是没察觉,只道:“有功便赏,霸王殿留不住的人才,悬剑司可要留住。” “陛下所言甚是,我大夏自陛下登基以来,政通人和,天下贤才无不向往……就连少师,也都自太皇山而来,可见陛下圣德……” “罢了,别拍马屁了……” 萧平硅笑着止住大理寺少卿的话,这些家伙总喜欢在无关紧要的时机上,拍马屁。 不误正事就好,也挺受用的。 说到少师,萧平硅嘴角就是挂着笑容的。 是啊,若不是朕圣德昭彰,这样的奇才岂能选中我大夏? 嗯,就是这样。 “三司会审的拟判结果,朕准了,选个日子将何楼前处置了就是……此案涉及的其他人,倒是配不上三司会审,让京兆府衙门与刑部判了就是。” “是……” 三司受赏后,各自退下。 萧平硅对身旁的王丰道:“宣内阁众臣来。” 这次一抓一大窝子,空缺的职位不少,都是有实权的。 得好好选人,不然再闹一场,国家与皇帝的脸面都丢尽了。 …… “何楼前居然事发了。” “此事本王为何丝毫不知?” 齐王正恼怒,此次何楼前案发,他麾下一党官员,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朝廷六部,对于争储之中的皇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吏部与户部。 一个管朝臣官运,一个管国库钱粮。 吏部尚书乃是皇帝太子时期的旧臣,谁也不敢去拉拢,而户部尚书一心管理事务,从不涉入党争。 那么次级的侍郎,就成了各方争夺的香饽饽。 齐王能在户部,有一个自己的人,位居三品侍郎,在皇子之间算是很有实力了。 户部嘛,毕竟管着国库,指缝里稍微漏点出来,便足够齐王招揽人心所用了。 何楼前能坐到那个位置,也少不了齐王与背后亲族的努力。 齐王府长史道:“殿下,何侍郎这些年严守规矩,从未有过逾矩,会否是冲着殿下来的?” “本王也有此担忧,拿下了何楼前,等于敲碎了本王的聚宝盆,此事到底是何人主张的?” 长史道:“小的倒是听到一些风声,那日何侍郎在殿上与少师因粮税争吵,后来悬剑司与御史台的人,就到抚州去查何楼前的过往了……” “什么?” 齐王难以置信:“悬剑司为了讨好方觉,竟这般不顾朝堂默契?” 有些规矩,没有言明,没有文书,但是存在。 为了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就去查政敌的过往,尤其是不在京城的过往,这是违规的。 这样一来,大家都这么玩儿,朝堂上能剩下几个人? 水至清,则无鱼。 长史道:“殿下……听我们在悬剑司的人说,是叶红衣主办的这个案子,若非她是女流,三司会审时悬剑司的席位就是她上了。” “这个贱人!”齐王恼火不已,“为了自己的男人,竟这般不计后果,这口气本王咽不下去!” “去将万剑山请来。”齐王冷冷说道。 长史惊道:“王爷,在京城伤及掌剑使,这可是大罪过啊。” 齐王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位王府长史。 后者缩了缩脖子,畏惧道:“臣这就去……” 出了王府主宅,长史朝着府上后院而去,绕至假山石林之间,按了几下机关,便出现一条向下的甬道。 地下密室内,一把剑飞来,钉在长史面前一寸,惊得他立刻止步。 险些喉咙就撞上去了。 “王贵,你来做甚?” “万先生……王爷命我来请您。” 万剑山一脸笑意:“齐王终于用得上我了?” 第一百零二章 暗夜刺杀掌剑使 齐王府。 长史王贵,将一穿着斗篷的男子,带入了主殿。 殿门关后,王贵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从旁边走过。 屋内。 洗去一身尘垢的万剑山,颇有几分江湖剑客的飘逸,他笑看这位亲王,道: “殿下收留多日,在下感激不尽,不知殿下传唤有何吩咐?” “万先生,本王有一事相求。” 齐王正色:“您在今年帝尊阁高手榜上,排在第八,料想击败排于第十位的叶红衣,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叶红衣?”万剑山不屑,“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娃?” “根本不在我眼中。” “不过为何我排第八了,去年我还是第七?”万剑山皱眉问道。 齐王道:“因为如今京城,来了一位奇才,他的护卫典一横空出世,与西楚简尚并列第四。” “典一,帝尊阁来的?”对于这个姓氏,江湖人都十分敏感,万剑山露出一丝忌惮。 齐王点头。 万剑山道:“殿下吩咐,在下自然尽力而为,但是我在京城没有身份证明,无法在外行走。” “先生不必担忧,本王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套新的身份,绝对没有破绽。” …… “方觉,你要小心齐王。” 方家庄主宅,二人烫着火锅,叶红衣这样说道。 “齐王?”方觉并未将此人放在眼中,他笑道,“小心什么?” “齐王此人度量狭小,何楼前的靠山就是他,这次何楼前事发,他手下能用的官员许多被一网打尽。” 叶红衣正色:“那抚州,与何楼前勾结的守将,就是齐王的人,这厮被捉拿后很快就供出了齐王是他的靠山。” “那为何,齐王会没事?”方觉皱眉。 “当然是因为,齐王不曾通过这两人,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最多不过是联络军方,以及在京为自己人铺设前程,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这样的罪名对于官员来说致命,但对皇子而言很正常。 不结党,人家怎么争夺储君之位? 只要不玩出十恶不赦的罪名,皇帝对此也不会多话,甚至根本不管。 “这次咱们干掉了何楼前,齐王在户部就没人了,他的手就伸不进国库了。” “什么?”方觉感到诧异,“他伸手进国库,陛下都不管?”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直接伸手拿钱,是最蠢的,通过户部的关系拉几个皇商为自己经营,这才是长久之道。” 叶红衣随即,将各方都知晓的一些手段,娓娓道来。 方觉点头,表示懂了。 何楼前在时,齐王可以借力,让自己控制的商人与户部做生意,可以接许多大单子。 这种生意清白,也不怕查,哪个皇子没点这种支持? 不然那么多经费哪儿来的,皇子的俸享可没那么高。 现在何楼前不在了,所为人走茶凉,齐王再想这么玩儿就不行了,户部不会买账。 所以对齐王来说,干掉何楼前的人,等于是断了他的财路,不共戴天。 “齐王……典一,给老头子传书,我要知道齐王的全部。” 方觉对门外喊道,然后就听见,一阵脚步离开了。 他又看向叶红衣:“此案是你主查,齐王知道我有典一做护卫,应该不至于脑残到派人杀我。” “可是你就危险了,出入总是一个人,这习惯得改改。” 叶红衣哼道:“他敢动我,陛下必不会饶他,他将再也无缘太子之位。” 在京城也有一些规矩。 可以明枪,但不可暗箭,尤其是三法司的主要人物,谁敢暗害,皇帝来了也不会给面子必然要彻查。 “还是小心些……这样,你跟我来。” 说着,方觉一手拉起叶红衣。 “等等,我鸭肠……”叶红衣连忙将筷子上的鸭肠,塞进嘴里,囫囵着被拉走。 等她吃完,才意识到,被方觉拉着一只手,顿时紧张了一下。 在这惊疑之际,墙壁上一道暗门打开,方觉招呼道:“进来。” “啊?” “这……不好吧?” 叶红衣红着脸,这已经是晚饭了,天色渐渐黑了。 难道是保暖思…… “你还没下聘呢……”叶红衣嘟囔着,但还是迈着小碎步,低着头跟在后头进了密室。 “你说什么?”方觉回头,没听清楚。 叶红衣摇头:“没什么……” 密室中,方觉将一面墙壁上的布揭开,露出挂满墙壁的宝贝。 “这是……”叶红衣惊呼,她见过此物,但没见过这么精致的。 方觉道:“这是我的私藏,暂时无法量产,在帝尊阁耗费数年才有这些……你挑一个我送你。” “真的?”叶红衣面露喜色。 她又摇头,担忧道:“若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岂不是资敌?” 方觉哂笑:“就算你弄丢了,也没人可以仿制,连帝尊阁都无法量产呢。” “这倒也是,嘿嘿,那我挑了?” 叶红衣笑着,在一墙的“真理”之中,很快做出了选择。 “我要这个小的……” “好,我给你配一匣弹药,用完了再问我要。”方觉将那把小巧的取下。 方觉递给她:“会用吗?” “你不是教我用过火枪吗?” “这东西与火枪不太一样,不需要点火,更精准又简单,只需要打开保险……就是这里……然后上膛,抹这里,然后射击与火枪就一样了。” “威力如何?” 方觉道:“七步之外,比飞刀更快。” “七步之内呢?”叶红衣笑问。 “不仅比飞刀快,还比飞刀准。” …… 是夜。 叶红衣独自离开方家庄,今日走得有些晚。 别误会,是因为要熟悉新兵器,在方家庄密室里试了几次,才会延误。 不过还好,城门要等天黑透之后,才会关上。 纵马入城,在守城将士的瞩目下,叶红衣朝着悬剑司府衙而去。 “看什么,那可是悬剑司的叶大人,少师的红颜知己,你也敢多看,不怕被戳瞎?”一个士兵轻拍了同伴一掌。 那士卒笑道:“我只是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女子,也当真只有叶大人配得上少师了。” “那可不是?” 从南城门入金陵,要去悬剑司,得过朱雀街。 夜幕下,主街上已经无人,按理说金陵宵禁不严,晚上应当是有人摆摊的。 不过四大主街,是要净街的,防止夜间贼人逃窜,混入人群。 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哒哒……”马蹄敲在石板地上,叶红衣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金陵城里也有鸦鹊家禽,今晚却静悄悄地,好像谁也不敢做声。 动物对于危险,比人更有警觉性。 往日自己过时,狗也得喊两声,可叶红衣却瞥见那巷子口老胡家的狗,原地卧着不吭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叶红衣手中的火把,还算明亮。 “咻——” 一阵破空声传来,叶红衣连忙翻身下马,躲到旁边小巷口。 火把被她丢掉,但武者的目力,让叶红衣看得清楚。 马中了几箭,哀鸣都来不及,一箭射入马脑暴毙。 “谁?” 叶红衣藏身黑暗,看着街巷与旁边楼上,有刺客持驽行刺。 甚至不是弓,是早就蓄势待发的驽,因为她这样的高手,在近处拉弓的声音会被她听到。 对方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可见有高手。 “我乃当朝悬剑司掌剑使叶红衣,哪位军方的大人物想杀我啊?”叶红衣冷道。 能拿出驽,绝对是军方的人,私人藏驽可以直接判为谋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走了?” 叶红衣不解,为何要逃,他们带着弓弩,占据上风才是。 却在这时,一道白衣飘来,从楼上斜飞至主街。 万剑山拨弄额前,飘来挡住视线的长发,将其束至左耳。 手中的剑指着叶红衣:“高手榜第十?” 叶红衣见状,在黑暗中也看到了此人的面颊轮廓: “万剑山?” “高手榜第八,恶人榜第六!” 叶红衣戏谑:“想不到你居然藏在金陵,下次见到莫大统领,我可要嘲讽他一顿。恶人榜上的人居然可以在京城逍遥,看来他是懈怠了。” “是齐王派你来杀我?”叶红衣直接问道。 “他居然有强弩在手,又与你这样的江湖败类勾结,看来所图甚大。” 万剑山挥几下剑,做了个热身,淡淡道:“今晚你不可能幸免,知道再多也无用。” 说罢,提剑杀来。 第一百零三章 反杀 万剑山的出现,实在是出乎叶红衣的意料。 难怪敢来刺杀,一个高手榜上比自己高两位的强者,叶红衣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所以她选择了退避。 闪身绕进深巷之中,凭借对京城的熟悉,叶红衣打算甩掉这个万剑山。 “不敢一战吗?”万剑山在后方紧追不舍,越来越近,嘲讽道。 叶红衣反笑他:“你怎么不敢,去方家庄杀我呢?” 万剑山沉默了。 方家庄可有一个天下第四,他才排第八,去了不是找死? 而且听说,排在第六位的林湖,已经死在典一手中。 这样的一个高手,万剑山自然不敢去撩拨,只得在城里截杀叶红衣。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今日不得不以大欺小了。”万剑山几个飞身,踩着墙壁速度飞驰,竟是堵到了叶红衣身前。 叶红衣不假思索,立刻朝着左边逃去。 并同时大喊:“巡防营何在?” 面子有什么屁用,被砍到一剑可是要命的。 万剑山继续追逐,不由讪笑:“别费力了,今晚巡防营也不会来此。” “看来齐王在巡防营里也有人……” 叶红衣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 “咻——” 破空声袭来,撞在叶红衣身后。 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猛然回首拔剑格挡。 刚释放袖箭的万剑山,已经杀来,两把剑猛烈撞在一起。 叶红衣借力向后倒飞,顺势朝着隔壁巷口跑去。 万剑山正要追逐,却发现自己的剑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嗯?”万剑山疑惑,他的内功比叶红衣更高,按理说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叶红衣的剑,比他的剑更好。 “今日还能收获一柄好剑,叶红衣你逃不掉。” “中了我的毒箭,我看你还能跑多久。” 月光洒下,街道巷口的地上,一溜反光的血迹,让万剑山便于追逐。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将叶红衣追上,此时她仰面躺在地上,像是浑身无力只能蠕动。 “体质太差了,到底是个女子,我的毒你扛不住。”万剑山淡淡说道。 “天下第三美人……呵呵,对不住了少师大人,她归我享用了。” 说着,万剑山向前走去,手中的剑却没有松开,依旧保持警惕。 嘴角轻舔一口,万剑山已经开始想象那等美好,自从被帝尊阁排上恶人榜后,他过得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连续逃亡几千里,才在京城找到一个庇护之地,万剑山已经小半年没尝过滋味了。 正有些兴致上头。 但他生性谨慎,从来不会大意,尤其是在与女子欢好的时候,总喜欢先卸去对方的攻击性。 比如下药,让其失去力气,只能任由摆弄。 “真的没力气了?” “试试她……” 虽然对自己的毒很有自信,但万剑山还是小心了一下,袖箭对准叶红衣。 叶红衣突然抬手。 “果然有诈!”万剑山看准时机,将剑挡在身前。 袖箭之类的暗器,要的是一个突然,有准备的情况下对这些高手没用处。 “七步……”叶红衣抬头,见万剑山走得够近,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在黑夜中炸开。 万剑山感觉一道巨力,撞在剑上,他骇然地露出怯意。 “锵——” 剑弯了,几乎脱手,震得他虎口生疼。 “砰!” 第二道声音响起,万剑山知道自己挡不住,那暗器速度太快,力量太强。 只能继续将剑挡在身前。 但这次却没挡住。 一瞬间,万剑山感觉半边身子麻痹,左腹中了“暗器”,身躯像是被抽干了气血,整个人踉跄。 他毫不犹豫地想逃。 但已经晚了。 “砰!砰……” 连续几声,万剑山已经听不清,到底有几次,因为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凭什么……” 万剑山不服,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速度这么快的暗器。 就算是强弩,他也可以凭借剑术抵挡,却挡不住这一枚极小的暗器。 肺部中击,万剑山连呼吸都带血,他捂着那些伤口,指着叶红衣。 话没说出口,便倒在了地上,眼睛极为不甘地瞪着。 叶红衣站起来,将背后的袖箭取下,那箭上并未染血。 “还好我穿着内甲,京城果然也不安全。” 走过去看了一眼,还睁着眼的万剑山,叶红衣却不会过于靠近。 隔着五步距离,便是抬手,一发袖箭击出,钉在了万剑山的额头上。 他却毫无反应。 “真死透了……”叶红衣松了口气,将地上的秋水剑捡起,隔开一角衣裳,给手上的伤口包上。 为了让万剑山放松警惕,叶红衣故意中箭,然后割破手指滴血,伪装受伤逃离。 “果真是个采花贼,都要杀我了,还馋我的身子……你若是果断些,我也没机会杀你。” 叶红衣摇了摇头,她敢这样设计,便是因为足够了解这个万剑山。 此人就是个色中饿鬼,在岭南一代采花犯案,又杀了几个捉拿他的游侠,才上了恶人榜。 “这么大的动静,巡防营竟一个人也没来,看来真是与齐王合谋了。” 叶红衣面色微冷,几步外就是朱雀主街,她却不敢贸然再出去。 那一队驽箭,不知道是不是真走了,若是还藏着,那就危险了。 “京中悬剑司的人,也一个不在附近吗,没有人来查探……悬剑司里,也有齐王的人?” 叶红衣有些不信,齐王若是这么能干,早就在陛下面前得宠了。 能在悬剑司安插实权人物,也就萧落叶可以做到,还是因为他可以借皇帝的势。 “主街附近,都是巡防营管辖,悬剑司主管暗巷与地下势力……只好等到天亮再走。” 细细斟酌之后,叶红衣决定等等。 不过倒也没等到天亮,片刻之后一队人马路过,正是听到枪响的禁军。 禁军副统领鲁信带队,全都打着火把,他们听到枪声后前来,却不见一个人影。 “鲁统领,地上有箭!” 有人走在前头,惊呼:“不好,有战马被射杀,戒备!” 鲁信顿时皱眉,四处看了看:“巡防营的人呢?” 按理说,京城夜间宵禁,归巡防营管。 禁军也可以管,但禁军保护范围太大,一般等不到禁军到,巡防营就会先来处置。 “看来这里就是,那发出声响的地方,应该有人交手,十人一队到处查看。”鲁信大手一挥。 突然,巷口走出一道人影,红衣似血,如同鬼魅。 有士兵吓一跳:“谁?” 鲁信看去,试探道:“叶大人?” 整个京城,穿这款式红衣的,只有悬剑司的叶红衣,鲁信示意手下不要乱动。 叶红衣踉跄地走出,肩上插着袖箭:“有人刺杀本使,速告之悬剑司……” 说着,当众栽倒,“晕”了过去。 “诶诶,叶大人?”有人连忙去扶。 鲁信心惊:“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刺杀掌剑使……看来这京城朝局,又要动荡了。” “统领,叶大人中箭了,会不会有毒啊,要不要叫大夫?”士卒机灵地问道。 “快,快去请霍神医!”鲁信闻言连忙反应。 若是叶红衣在他面前死了,那就一下子得罪了悬剑司与少师,这可就不是影响仕途了。 这要命啊。 巡防营,我去你大爷……鲁信大骂,这么大的响声,巡防营却好像没听见,简直离谱。 …… 等方觉赶到时,已经是午夜之后。 悬剑司中,气氛凝滞,愁云惨淡,众人皆是憋了一口气。 “少师……”肖朝国被人吵醒,知道事情之后,立刻亲自到门口迎接方觉。 他可是知道,自己这爱徒,早已与方觉定了私事。 此事若是不给方觉一个交代,只怕悬剑司日子不好过了。 “霍神仙也在?”刚进屋子,方觉看到了一个熟人。 “少师,在下给叶大人看过了,无碍,就是失血了,那箭上只是迷药并无剧毒。”霍神仙拱手。 方觉拱手道谢,然后看向床榻上的叶红衣。 “怎么回事?”方觉看着,躺在自己房间里,面色惨白的叶红衣,脸色逐渐阴沉,“谁干的?” 第一百零四章 再度上朝 谁干的? 语气沉闷的三个字,道出方觉现在的怒火。 “少师,案发在朱雀街,有人当街以弩箭射杀了红衣的战马,然后拍高手追杀她……在深巷中红衣反杀对方。” “谁?”方觉转身,看向肖朝国。 肖朝国看向一旁的鲁信。 鲁信拱手:“少师,是恶人榜上的万剑山,不过已经被叶大人反杀了。” “万剑山?恶人榜第六,那个采花贼?”方觉脸色冷郁。 鲁信连忙解释:“少师放心,他没得手。” 方觉道:“虽然红衣是美人榜上的,万剑山一介淫贼为她而来很合理……但是弩箭怎么解释?” 弩箭可是管制品,一下调集几十个箭手,必然是有军方背景。 方觉可不信,万剑山能带这么多人,去采花? “额……此事确有蹊跷。”鲁信当即,将自己的怀疑道出。 听到巡防营,居然没有一个人到场,方觉点头会意。 “巡防营置若罔闻,在数里外巡查的禁军都赶到了,却一个没露面……呵呵。” 肖朝国抻了抻眉毛,暗暗为巡防营默哀了一下。 他可知道这个方觉,看似大度,其实每次都会果断报复。 萧落叶怎么没得,如今京城谁不是心知肚明? “各位大人,既然少师到了,那也用不着老夫了,我就告辞了?”霍神仙觉得,自己像是有点儿多余了。 方觉拱手:“典一,替我送一下老先生,让他安全回府。” “是。”典一跟着霍神仙走开了。 肖朝国道:“少师,此事巡防营失责,本座明日就会上奏陛下,彻查此事。” 方觉冷道:“还需要查?” “额……”肖朝国哂笑。 柏青在门外道:“咱们悬剑司与少师,刚弄了何楼前,叶大人就被刺杀……此事只怕齐王逃不了干系。” 他有些戏谑:“少师打算怎么做?” 齐王? 肖朝国不傻,他当然知道齐王嫌疑很大,但也严谨道:“万一是有人故意在此时挑拨,那就上当了,少师息怒,还是等调查结果吧?” 他就生怕,方觉再来一个故技重施,如搞死萧落叶那样,也让齐王死得了无痕迹查不出来。 齐王可不一样,那是有皇室宗族赐予册宝的正经亲王,一旦死了必然追查。 且陛下那里,也无法容忍。 若是因此,让这位奇才与夏国离心,那就太亏了。 方觉看向众人:“各位先出去一下,我有一些特效药,要给红衣用上。” 柏青表示明白,转身就走,还拉走了想要帮忙的秦梦池。 “额……” 肖朝国见方觉看过来,他有些不甘心地提醒:“少师……你们毕竟没订亲,还是要注意……” “……”方觉白了肖朝国一眼。 “那什么,我们就在外面,有事招呼。”肖朝国讪笑而去,他现在还真不敢招惹方觉。 等众人都走了,方觉坐到床边,严肃的脸色突然一笑: “都走了,别装啦。” “嗯?”叶红衣突然睁眼,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方觉指了指她:“我就知道,我送了你帝尊阁特制的内甲,怎么可能中袖箭?” “嘿嘿……”叶红衣傻笑两声。 “疼吗?”方觉指了指她肩头,早就知道她是故意自插上去的。 其用意,方觉也是了然。 “动枪了?”方觉问。 “是……”叶红衣点头,“万剑山武功比我强,又懂许多邪门歪道,我怕与他交战被暗中下药,也就一直没给他机会近身。” “那就好……好好歇着吧,下次不准这么做了。”方觉有些心疼,也有些佩服。 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个柔弱女子,对自己挺狠。 为了加重打击齐王的砝码,居然插自己一箭。 “嗯。”叶红衣轻呢,乖巧点头。 …… 京中这几日,正在忙碌何楼前一案的后续。 那个抚州守将,也被带到京城受审,连带许多官员都要查,最近三法司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案子是上达天听的,谁也不敢懈怠,就等着结束之后好歇一场。 却在这一日清晨,刚上朝,正准备禀报昨日进度的三法司官员,却都发现了异样。 因为一般不上朝的几个人,今日全来了。 少师、悬剑司首座、悬剑司所有掌剑使。 “要出事儿啊……”谁都看得到,少师与悬剑司众人,那冷冽的脸色。 而此时,奉天殿后,皇帝也是脸色铁青。 “陛下……”王丰预感,今日的早朝,怕是一场暴风雨。 萧平硅看着,悬剑司连夜递送来的奏报,怒火冲天:“上朝!” “陛下息怒……您要冷静啊,此事怕是要先安抚住少师,与悬剑司才行。” 王丰侍奉多年,靠的不只是懂眼色,他能在关键时刻劝住皇帝的怒气。 果然,他这样一说,萧平硅冷静了些。 “是,少师想必比朕更恼怒,他来上朝了吗?” 一个太监从前头绕过来,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萧平硅带着王丰,与一旁面色惭愧的莫渊,走进奉天殿。 殿上。 皇帝刚坐下,群臣也都感觉到,上位的心情不好。 昨夜的事情,还未传开,悬剑司也有意遮掩消息,就是要在殿上突然出手。 “碰——” 还未有人启奏,萧平硅便一掌,在御案上拍下一个掌印。 惊得众人一哆嗦。 “陛下?”诸葛青山率先发问,“为何如此恼怒?” “陛下息怒。”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按流程关心了一波。 萧平硅目视下方,面色冷怒:“私藏弩箭,在京城暗夜刺杀朕的掌剑使,某些人胆大包天了啊!?” “什么?” 群臣震惊。 私藏弩箭、暗杀掌剑使。 难怪陛下如此震怒,这两个罪名,哪一个都可算作谋逆啊。 诸葛青山出班:“陛下,出何事了?” 也只有他敢问清楚。 方觉与肖朝国,都还没出手,就是要看皇帝的态度。 见他义愤填膺,两人倒也没必要再强奏了,显得咄咄逼人了。 萧平硅深吸一口气,肖朝国见状,出班解答道: “首辅大人……昨夜我悬剑司掌剑使叶红衣,在朱雀街遇袭,战马被弩箭射杀,叶大人也身负重伤……” 糟了! 要出大事。 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念头,然后看向了站在第一排的方觉。 诸葛青山也是震惊,他这才明白,为何今日方觉都不主动招呼自己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哪里还有心情客套。 “何人如此大胆?”刑部尚书出班,怒道,“私藏弓弩,暗夜刺杀朝廷官员,这不是要造反吗!?” “臣请严查此事!”大理寺卿陈理咬牙道。 悬剑司众人:“臣附议!” 三法司,平日里互相质疑,但这种时候绝对会站在一条线上。 刺杀三法司的官员,与刺杀普通朝廷命官,这又是不同的罪名。 萧平硅看向方觉。 但方觉没有动作,好像对此漠不关心。 廷尉府侍郎道:“陛下,大量的弓弩不易炮制,想必来自军方……需严查弓弩丢失,核对各方,看看到底是谁有份参与此事!” 既然摆在明面上了,那说话就不必有什么分寸,皇帝主动提起,那自然就是要详查。 此时,三法司中的官员,突然都有些茅塞顿开。 因为他们想到,这几日审的那个抚州守将。 “陛下……臣想起一件事情……那抚州守将黎川认罪后,自己说出曾在军中,以消耗及丢失为由,数年之间偷出近百弓弩给了何楼前。”刑部侍郎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失望的皇帝 刑部尚书点头,这事情他也知道,正是今日要禀报的详情,本来就要让皇帝查这些弓弩最终去处的。 可别小看这近百弓弩,若是用来刺杀朝廷命官,那得死很多人,足以制造乱局。 萧平硅闻言,心中已经明白,这件事情幕后大概是谁了。 顿时恼怒:“可有问过何楼前,那些弓弩去了何处?” “问了……何楼前已经判死,他不愿说。”刑部侍郎无奈,对一个已经死定的人,很难让他再拱出谁来。 肖朝国冷道:“将他交给悬剑司,就不信他开不了口!” 众人沉默。 若是往日,只怕大家都会反对,悬剑司如此动用酷刑。 但是这件事情,事关少师、陛下与悬剑司,谁也不敢主持正义了。 诸葛青山道:“就算何楼前不说,经手此事的人,当不止他一个,难道问不出其他人的口供?” “首辅大人说得是,刑部正在审问何楼前的幕僚及同党……” 萧平硅也知道这几人的意思,方觉还是不开口,他却不能装傻。 “还用查?昨日刺杀叶红衣的那拨人,用的就是抚州制式弩箭,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管查到谁,一律依法处置!” “陛下圣明……”肖朝国当即道。 皇帝表态了,那就可以放手去干,就算涉及哪位皇子,也可以查。 只是不能抓人而已,但查问就没有障碍了。 “陛下圣明……”方觉好像慢半拍。 …… 早朝散后,皇帝带人去了御书房。 有些事情,不便当朝说透。 诸葛青山、肖朝国、莫渊、鲁信…… 除了方觉之外,相关知情人员,已经到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看向几人。 诸葛青山也疑惑,但他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别的不说,只少师的态度就得认真对待。 “陛下,此案只怕牵涉甚广。” “刺杀叶大人的,乃是帝尊阁恶人榜上的万剑山。” “那个远近闻名的采花贼?”皇帝嫌弃道。 突然想到什么,萧平硅瞪道:“那叶红衣她?” “陛下放心,万剑山没得手,就被叶大人反杀了。” “那就好……”萧平硅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若是真给他得手了,那少师只怕今日不知何等震怒。 “幕后之人,想必是想用万剑山做遮掩,让他以采花为名行刺,只要收走弩箭与马尸,谁也不会知道有弩箭队曾出现过。”诸葛青山一下子分析到位。 鲁信道:“可是他们没想到,万剑山居然被杀,也就没人抹灭证据了。” “正是如此……不过万剑山,怎会在京城藏着?”萧平硅皱眉。 这时,莫渊请罪道: “臣护卫京师不利,请陛下降罪。” 肖朝国摇头:“大统领不必自责,此事罪不在禁军,城防与宵禁都归巡防营管,禁军多在宫墙边上。” “能将一个通缉犯,携带入京,幕后之人肯定在巡防营中有人策应。” 金陵城门,除非特殊时期,一般都是巡防营管进出。禁军只管皇城,以及帮助巡防营镇压那些,压不住的动乱。 鲁信顺势道:“陛下,昨日夜间,禁军在宫墙边上巡查都听到动静赶到,可是巡防营却没有出现……或许肖首座的怀疑是对的。” 通顺了。 众人皆是点头,意识到巡防营中不干净。 皇帝正色:“查,给朕查个清楚,不论涉及谁都查到底!” 不说给少师一个交代,光是敢在巡防营安插人,以及从抚州那里偷来大量弓弩,就已经是不臣之心。 莫说是京城大员,就算是皇子敢犯这事儿,萧平硅也不会放过。 对皇帝而言,军方武力是必须抓在手中,也只能由他抓在手中的。任何人妄图试探,或是挑衅,那都是作死。 等其余几个大臣,都一一离去,御书房里只剩下悬剑司的人时。 萧平硅终于问道:“如此大量的弓弩入京,别告诉朕,你们悬剑司毫无所查?” “陛下,以前管这一块儿的,是萧落叶的人。”肖朝国不想甩锅,但这事儿确实不怪他甩锅啊。 这萧落叶是陛下您的人啊,谁都以为他干的事儿,都是您授权的啊。 我平时怎么敢查他? 那不是挑衅君威吗? “咳……”萧平硅尴尬了一下,微有些恼怒,“难道半点怀疑吗?” 肖朝国忸怩道:“或许只能先找出巡防营中的内鬼,再顺藤查了。” 这话足够官方。 昨夜故意调走朱雀街的巡防营,这是肯定会留下痕迹的,是谁授意可以轻易查到。 但皇帝还是白了肖朝国一眼:“如今你对朕,也想要隐瞒了?” 肖朝国连忙跪下:“臣不敢……” “那你就说,谁嫌疑最大?”萧平硅瞥着肖朝国。 肖朝国无语,心想谁嫌疑最大,陛下您心里没点数? 但终究不敢欺君,肖朝国无奈道:“陛下圣明,何须臣言明呢……何楼前、弓弩、抚州守将黎川……” 见皇帝还是端着,肖朝国也不再做谜语人: “何楼前与黎川,还有一应被此案牵连之人,多是齐王殿下的……” 的什么?肖朝国住口了。 “党羽?”萧平硅冷笑,替肖朝国补充那不敢说的俩字。 肖朝国沉默,不敢接话。 萧平硅皱着眉头,在细细思量,到底如何处置。 “陛下……” 王丰提醒道:“听说叶大人受伤了,少师连夜去守了她半夜。” 萧平硅顿时一震,明白了叶红衣在少师心中的地位,知道自己也得做出选择。 若是偏袒,只怕悬剑司与少师,都会对朕不悦。 “肖朝国?” “臣在!”肖朝国正色,他知道皇帝要吩咐了。 萧平硅叹道:“你亲率府兵,与禁军的莫渊一同去一趟齐王府。” “陛下?”肖朝国惊讶了,这还没找到确实的证据呢,你就要抓自己亲儿子? “去搜查,将为齐王办事的人,带回来审问一番……不论有没有结果,都暂时封闭齐王府。” 萧平硅道:“何楼前一案,齐王的党羽多是同案犯,他怎能丝毫不知?” 用这个理由,去搜查齐王府,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三法司没实证,是不敢如此的,也就只有皇帝能下这样的命令。 “陛下,若是查出什么,可要遮掩消息?”肖朝国问道。 若是旁人在,这话自然不能问。 萧平硅淡淡道:“萧落叶一案,朕都没藏着掖着,齐王难道敢谋反?”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 等肖朝国带着旨意离去后,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与王丰二人。 萧平硅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眼角,这一日他才过半,他却已经很是伤神。 “朕的皇子,为何一个个都如此不省心?” 王丰不敢接话。 萧平硅却道:“王丰,你说,他们有何不满足的?生来就是王爷,高高在上,金银财帛、山珍海味、吃喝玩乐哪里不够满足?” “为何一个个,不知为父皇分忧,反倒蝇营狗苟,只计较自己的私利……这样的皇子,你说朕怎敢立太子?” 王丰本来打算劝一下,但听到后面半句,就继续装哑巴了。 太子的事情,你跟我说个鸡毛,我敢多嘴怕是活腻了…… “朕年轻时,格局比他们高多了,先皇才会最终选择了朕……他们为何不懂这个道理?” 王丰还是不搭话。 心道,世上若都是明事理的人,那就不会有矛盾与战争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不可千日防贼 “什么,齐王府被禁军包围了?” “莫渊不会如此大胆,难道是父皇下旨?” “想必是何楼前一案,牵涉到了他。” 昨夜刺杀的案子,也已经传开,但是谁也没怀疑齐王。 因为许多细节,外面的人不知道。 但魏王得知消息时,却已经猜了个七八,心中暗暗惊讶。 这个老弟居然敢这样搞,有点勇啊。 私藏军械,还是大量私藏,这可不是小罪过。 就算是皇子,学习武事,要用到弓弩,也得在校场或是猎场上才能合法使用。 私下藏个一两把,倒也不会有事,毕竟是皇子。 但一藏就是几十上百,傻子都知道你想干点什么,还是在这京城里……作死呢? “殿下,齐王这下只怕要受牵连,何楼前一案齐王党羽大多被捕,他怎么丝毫无罪……陛下追责,只怕会重罚。” 魏王府长史得意道:“殿下又少一个对手。” “如今秦王失宠、晋王胸无大志,眼下齐王又临难……臣替殿下贺,诸位皇子之中,已经没有您的对手了!” 长史:“只要殿下不行差踏错,将来储君之位,必然是殿下您的囊中之物了!” 魏王轻轻一笑。 笑得也有些得意。 “你说得对……这些年多谢你劝阻我,没有做出什么大错,如今其他皇子都作死失宠……父皇除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魏王大笑,他觉得自己多年玩耍,不经朝事,放浪形骸……将齐王带着一起,给他玩儿废了。 自己却暗中努力,学习文韬武略,实则胸中早有算计,天下江山迟早是自己的。 只需要等着就行。 “多谢殿下夸赞,臣不过是略尽本职……殿下,咱们也改进一步了。” 魏王皱眉:“你不是说,我要蛰伏吗?”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只剩您一个有力人选,您就应该替陛下分忧了……只是要注意分寸,不可踏上秦王覆辙,不僭越就好。”魏王府长史自信地道。 魏王:“为何?” 长史笑道:“殿下也已经为人父母,难道不明白,陛下如今的心思吗?” “你是说?” 魏王略有所悟,但还是没抓住,那玄而又玄的感觉。 长史只得说透:“萧落叶谋反、秦王为权僭越、齐王蝇营狗苟丢尽陛下脸面……作为父皇,作为一个父亲,陛下如今只怕对诸位皇子殿下都很失望。” “若是殿下此刻横空出世,懂事体贴,上为父皇分忧,下为臣民表率……自然会令陛下欢喜的。” 魏王闻言,露出喜色:“你,说得对……” …… 悬剑司。 方觉没回去,早朝露脸后,就回悬剑司守着叶红衣。 她的伤势没那么重,若是好得太快,让人怀疑。可若是方觉亲自出手医治,所有人都会觉得,哪怕明日就痊愈了也应该。 “你得逞了。” 方觉笑看着床上的美人,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道:“此事摆在了明面上,齐王就完了。” 若是皇帝有心偏私,就该下令封口,遮掩细节。 但却大张旗鼓地,让人封锁了齐王府,这件事情就无法止于内部了。 “哼,谁让他敢惹我。” 叶红衣哼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次不将他拽下来,以后还会威胁到我们的。” “我们?”方觉笑问,“是为了我?” 叶红衣脸色没红,因为失血不少,脸蛋还是白的。 “我知道,你看不上齐王,那就早点将他扳倒,免得后续威胁到你想要扶持的皇子。”叶红衣抿嘴道。 方觉长叹:“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量的,你在悬剑司太敏感,不能涉入这些争端之中。” “我也没涉入啊?”叶红衣得意道,“我被刺杀诶,这件事情三法司会同仇敌忾的,陛下也不能轻易放过。” “若我只是遇袭,没有重伤的话,这件事情也许就遮掩过去了。” 方觉点了点头,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所为兔死狐悲,叶红衣差点死了,这对三法司以及整个朝堂来说,都无法接受。 大家都玩儿阴谋诡计,但直接让对方物理消失,这是最低级的做法,会被群起而攻之。 若是做得干净还好,现在却露出这么多首尾来。 “陛下中正,此事只怕又会引发三司会审……三法司今年可真忙。”方觉不由哂笑。 叶红衣听后打趣:“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方觉指着自己,切了一块苹果递给她。 叶红衣咬了一口,嘟囔道:“自你来京城起,已经有许多达官贵人落马,已经有人谣传你这奇才,实则是个天煞灾星呢。” “那你可得离我远点,小心我克你。”方觉哂笑。 叶红衣歪着脑袋,哼道:“我出生那日,正是先帝驾崩,跟我比你还差点儿。” “哈?”方觉惊笑,“还有此事?” “全京城都知道,当年有人借此攻击祖父,后来被斩了几个传谣的,就没人敢再多言了。” “那你厉害些。”方觉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门外,值守的人听着两人说话,只觉得古怪。 这是小两口子,应当有的语气吗? …… 齐王府,齐王已成惊弓之鸟。 “王贵,为何会如此!?”齐王一大早醒来,原本以为会收到喜讯。 却没想,被王贵告之,昨夜出去的万剑山彻夜未归。 就在齐王担忧时,禁军与悬剑司的人,已经将王府团团围住。 “殿下不必担心,咱们的人都没养在王府,另有去处……就算追查,也查不到您。” “来人,给我搜。”这时,门外传来铁甲锵锵,大队人马竟然闯入王府。 齐王惊惧,强自镇定,推门大吼: “禁军与悬剑司要造反吗!?” 正巧遇见,站在一起的肖朝国与莫渊。 肖朝国笑道:“殿下,只怕要造反的不是悬剑司,也不是禁军呐。” “肖朝国,你什么意思!?”齐王上千,贴脸质问。 莫渊皱眉,觉得肖朝国有失礼仪,目前就对齐王这个态度不太好。 但他也没说什么,再耿直的他,也知道齐王这次玩过火了。 在京城,有三个人一定不能得罪:陛下、诸葛青山,以及肖朝国。 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少师方觉。 可是齐王这次,惹到了其中三个人,他不被收拾才怪了。 “奉陛下口谕……搜查齐王府,将王府长史全部带回悬剑司审问……殿下还请配合。”肖朝国喊道。 正出门来的长史王贵,顿时如遭雷击,下意识就要夺路而逃。 却被莫渊一眼惊得不敢擅动,只得束手就擒。 “父皇怎会如此,本王不信,我要见父皇……不准动本王的人!”齐王大怒,其实是害怕。 王贵知道他的大部分事情,别的也就罢了,可私养逃犯,私藏军械以及刺杀悬剑司掌剑使……这样的罪责,足够让齐王倒台。 士兵们看向肖朝国与莫渊二人。 齐王毕竟是齐王,他们不敢擅动,只能问两人的态度。 “来啊,齐王殿下过于激动,带他去偏厅,交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肖朝国面色冷漠地道。 悬剑司的府兵立刻上前,将齐王架走。 “肖朝国你大胆,我乃是亲王之身,竟敢让这些贱人碰我!” 这一喊,悬剑司的人顿时多用了点力气,让齐王吃了些苦头,又不会留下伤痕。 “肖兄,是否过了?”莫渊问道,齐王好歹是个亲王。 肖朝国笑了笑:“莫兄,咱们打个赌,齐王这次完蛋了。” “不必赌……只是就算他要倒台,那也是皇子,理应善待。”莫渊劝道。 “呵呵……莫兄,伤得可是我悬剑司的掌剑使……” 莫渊点头,没有再劝,他明白了,肖朝国得做出态度为自己人出气。 第一百零七章 巡防营的内鬼 齐王府被禁军圈禁,金陵城中又起风云。 “我想到了秦王……” 醉仙楼中,不少人谈论时事,想到不久前的秦王。 当初岳平川一案,牵涉秦王时也是如此,秦王被圈在府中,一副即将要倒台的样子。 “应该是被何楼前一案牵涉。” “先不要落井下石,等等看风向,别像是秦王那样又起复了。” “说得也是,这京中风云变幻,实在是摸不着规律。” 天子脚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也许待宰的囚徒,可以在刑场等来赦免圣旨,反倒是平步青云。 也可能堂堂亲王,一夜之间输得一无所有。 过于梦幻。 …… 巡防营总营,位于白虎主街。 宽敞的营房里,一个个百夫长噤若寒蝉。 统领营内,巡防营的百夫长,全被喊到这里来,站了几排。 巡防营常备人数,大约是三千,不算后勤,所以共有三十位百夫长。 “昨夜本该负责朱雀大街附近的,是哪几队?”巡防营统领赵古,带着怒气问道。 巡防营巡查,一般是一队人马一百人,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来得及反应。 免得人少了反而被凶徒压制。 当赵古得知,昨夜朱雀大街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手下有鬼。 别人安插进来的鬼。 朱雀大街算是巡查的重要地段,至少会有一两个百夫长小队,在附近巡查才是。 还是不会随意远离的那种。 可是在事发时,却一个人也没有响应,任由悬剑司的叶红衣被刺杀。 这若不是早有预谋,将人调开了,赵古是不会信的。 “是属下的小队,昨夜负责朱雀大街。”一个百夫长见众人看过来,知道隐瞒不住,便自报了。 轮班表,是可以在总营的公示牌上看到的,他想赖也赖不了。 “朱雀大街应该有两个以上小队常驻巡查,还有谁负责?”巡防营副统领白云冷道。 “属下在……”另一个百夫长向前走出,拱手道。 赵古看向其他人: “别以为你们就没事了。” “昨夜至少上百个小队,在城中各处巡查,为何听到响声没有赶去朱雀街?” 赵古脸色铁青,指着百夫长们骂道:“远在皇城内的禁军都来了,你们却一个都没到现场,让我巡防营丢尽脸面!” 众人不敢反驳。 昨夜的响声确实很大。 “巡防营如此戒备不力,你们要我怎么向陛下交代,怎么向百官交代?你们觉得,陛下还会信任倚重我巡防营吗?” “我看干脆把咱们解散算了,让禁军全权管理京城一切防务,反正我们巡防营也没什么用嘛?” 赵古猛拍桌子,吓得众人寒颤。 白云劝道:“大统领息怒,只怪那朱雀街的两队,其他各自都有自己的防区,是不能轻易离守的。” “都滚吧,那两队留下。” 赵古点点头,对白云的处置没有意见,原本也只是借此警告一下全体,倒也不是非要处置。 “谢统领……”一众百夫长如蒙大赦,快速逃走。 留下的两位,相视一眼,皆有些忐忑。 “张龙、李顾……你二人谁负责上半夜?”白云问道。 “回统领,是我。”李顾无奈地认下。 白云对张龙努嘴,后者会意滚蛋,临走前怜悯地看了一眼李顾。 赵古盯住了此人:“别告诉我,是朱雀街附近什么地方发生了突发事件,需要你带着小队全部人马前去镇压,才导致朱雀大街失防?” 李顾一怔,旋即苦笑:“确实如此……我接到消息说有大批青皮在械斗。” 赵古与白云对视一眼,皆是冷笑。 若是以往,这样操作倒也没什么,只要伤及的不是什么贵人。 可这次不同,受到刺杀的是三法司的大人物,还是少师的红颜知己,这事儿可太大了。 “这样的说辞,你觉得够吗?”赵古冷问。 白云反问他:“李顾,你既然去镇压别处了,那抓到的人在何处?” “没抓到人……那些人见到巡防营就散了,没有再闹事。” 赵古嗤道:“你的防区很小,就算被引走,回来也会很快……对方怎么会提前知道,叶红衣的准确入城时间,并且将你们恰好引开……还能刚好在他们刺杀过程中,让你无法及时赶回?” 李顾的说辞,破绽太多,以至于白云都懒得质疑。 “叶红衣每次从方家庄回来,都在黄昏前……可是昨夜,她是直到宵禁开始前,才刚刚入城……” 赵古冷道:“我不信,有人可以预料到昨夜她突然延迟回返,并且恰好提前将你的人引开。” “这……” 听着赵古的质疑,李顾自己都觉得,他之前的说辞难以自圆其说。 于是沉默了。 白云道:“刺杀整个过程,必须巡防营不在场,巡查朱雀大街的这一队人,必然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对方既然敢如此行事,必然是明白,无论如何你这一小队人,都不会对他们形成威胁。” “既然你是最关键的一环,那么你李顾,必然是他们的人。” 铮—— 赵古抽出战剑,在铠甲上蹭了一下,那剑鸣令李顾发颤。 “说吧……是谁让你昨夜,故意懈怠,擅离职守的?” “或者你要我,将你整个小队的人都问过之后,你才肯说实话?” 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有人听到,然后提醒李顾赶去,但李顾还是没去。 赵古的剑轻轻地,搭在了李顾肩头,吓得他缩了一下。 然后李顾突然下跪,带上了哭腔:“大统领救我……” 赵古无语地将剑回鞘,白云也是翻了个白眼。 白云指着他:“在京的武官,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站队,不要与皇子有结交……这是巡防营的铁责,也是军方的铁则。” “李顾,你是自己在找死啊。” 武官并不等于头脑简单。 能在京城做官,都得有极高的智力,以及懂得人情世故才行。 否则做不久。 可是再事故,也不能渎职,这是原则,否则西市口就是归途。 李顾慌了,跪过来扒拉赵古的铠甲,哭诉:“大统领救我,我并不知道,昨夜他们要针对的是悬剑司的大人啊!” “是不是齐王授意?”赵古问道。 李顾点头:“是齐王府上的长史王贵,他亲自来见我,说昨晚朱雀街会有动静,叫我不要管闲事……等他的人通知我,去收拾现场就是了。” 巡防营巡查,会是在一个区域内转悠,所以某个角落死个人很正常。 只要巡防营发现尸体,再禀报上去就是了,也不可能有什么重责的。 毕竟京城太大,巡防营人也不多,不可能每个巷子都有巡防营时时照看。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要打点一下就不会有事。 “昨夜我在朱雀街隔壁,等了半夜,也没等到人来通知我,我还以为他们没下手……”李顾已是六神无主,将一切倒豆子般说出。 李顾原以为没事,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大统领叫来,他知道出事了。 可当知道出事的是悬剑司的叶红衣,李顾才知道事情闹大了,这可不是死几个青皮或是小吏。 三法司的人呐,他们也敢下手! “二位统领救救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顾哭着,哀求着。 但赵古与白云,却都冷漠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怜悯。 任何职位,只要有实权,就一定有人贿赂。 有些人能守住,就不会有祸事,而有些人为了财富或是权贵,就失去了原则……李顾就是下场。 可以想象,他这颗头颅,已经被西市口预定了。 “你是齐王的人,还是被他们买通的人?”赵古质问道。 “确实是齐王为属下谋职……所以属下才想着报恩呐……”李顾哭道,他不知道,这恩情需要用性命来报。 白云摇了摇头:“趁现在悬剑司还没来人,投案去吧,也许能豁免家人。”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大统领不好了,悬剑司的肖首座来了!” 李顾闻言,瘫坐在地上,已是绝望。 第一百零八章 三法司的断案速度 悬剑司地牢。 “还以为多嘴硬呢,这也太脆弱了,刚进来半个时辰就交代了?”柏青觉得很无聊。 悬剑司搜查齐王府的同时,王贵已经被抓到悬剑司,由柏青主审。 秦梦池刚给他扎俩银针,这位王府长史就没骨气地招了。 看着王贵脸上,那几十根银针,秦梦池觉得很无趣:“这就交代了,我还以为起码能玩儿一天呢。” “真是最毒妇人心。”叶红衣在一旁,看着还很虚的样子,但说话可不饶人。 秦梦池嗤笑:“叶大人,你要不要扎两针,正好舒筋活血?” “不必了,我有天下第一神医,用不着遭这罪。”叶红衣得意道。 柏青道:“叶大人不避嫌吗?” “避什么,我只是来监审,并不亲自下手,你们给出什么结果与我无关。” 走个程序罢了。 柏青二人,毕竟是刚来的,不能被完全信任。 他们主审,也需要有人看护,免得下手暗害了证人。 “首座大人已经去巡防营总营了,咱们也将结果,先抄送一份给刑部吧。”叶红衣提醒道。 “是该如此,等案结之后得一式三份,除了刑部,大理寺还要审查……你们夏国真麻烦。” “司法的正义,多在于程序,若无层层审查,不知会有多少冤案。”叶红衣道。 秦梦池讥笑:“现在就没冤案了?” 叶红衣白她一眼,懒得与之抬杠。 “给一份供词,交给巡防营与京兆尹府,让他们带人去搜查王贵说得,齐王私养死士的地方。” …… “数百弓弩,齐王这是要做什么呀……” 京兆府尹高仲,拿到悬剑司的供词后,惊疑不已。 “府尹大人,数百弓弩加上各处藏着的死士,其中不乏江湖高手,咱们衙门的差役只怕……”捕头提醒高仲,战力不足。 “不必担忧,巡防营会带人跟随。” 捕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在京城,京兆尹府才是直属衙门。 要在京城捉拿犯人,只要不是王公贵族,都得知会京兆尹府,让他们带人参与才叫名正言顺。 尤其是打黑除恶。 不过在京城里,京兆尹府的实力,反倒是各个衙门里最弱的。 禁军、巡防营、刑部、悬剑司……哪一方的人,都远超过京兆尹府的捕快数量。 质量也更高。 所以高仲这个四品的京兆府尹,基本上伸不直腰杆。 …… 巡防营,刚被悬剑司闯入,带走了李顾。 正是一片愁云惨淡,憋屈的时候,传来了消息。 有人怒道:“悬剑司欺人太甚,他们自己有府兵,还要叫我们捉拿人犯,实在是……” “你懂个锤子,闭嘴!”白云无语斥责,这些莽夫的脑子真的不够用。 “不愧是肖首座,雷霆雨露啊……” 赵古明白了,肖朝国带人来抓人,是为了平息三法司的怒火。 而给情报让巡防营抓人,则是为了让巡防营在这次案件中,可以戴罪立功,免得让陛下觉得巡防营无用。 这可是给了赵古天大的面子。 将功折罪,也是要有机会的,眼下这个机会就很好。 那人说得对,悬剑司本可以自己抓人,但还是让巡防营与京兆尹府合作,这就给了双方颜面。 也让悬剑司,逐渐消除霸道专权的印象。 “白云,我带三队,你带三队,去这两个地方同时动手,免得给他们报消息的机会。”赵古道。 白云:“带上盾甲,营中全部的弓箭也带上。” “那是自然,他们可有弓弩,不着甲不带盾,让兄弟们为了咱们的功劳去送死,我赵古可做不出来。” …… 各方磨刀霍霍,京城风雨欲来。 街面上,多了许多巡防营士兵,与京兆府尹的捕快。 三法司的大人物遇刺,这样的事情必然导致一轮,强有力的打黑除恶。 京城的青皮们,感觉到无辜,在这短短半日之内,已经被抓了数十人。 各区域的青皮首脑,以及所为的丐帮大人物,全被官府警告,一个个失去了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气势,怂到了尘埃里。 也有不信邪的。 于是就给京兆府尹的捕快们,刷了业绩。 “捕头,咱们府衙的地牢,快满了。” “不是才大赦天下吗,怎么就人满了?” “巡防营他们没有牢房,抓来的人都塞咱们的牢里了。” 捕头无语:“按制,巡防营归兵部管辖,他们抓人应该关到兵部衙门的牢房去吧,关我们京兆尹府屁事?” 捕快笑道:“嘿嘿,捕头大人您忘了?兵部非战时,没有执法权,他们也没有常备牢房……” 一直以来,巡防营抓的人,都关在京兆尹府地牢。 只是没今日这般人多。 “今日咱们倒是做了一回净街虎。” 京兆尹府与巡防营所到之处,百姓躲避,那些青皮流氓更是不敢露面,一个个藏到桥洞、深巷中去了。 借助这次事件,京兆尹府倒是好好出了一次风头。 “我才想起来,京城还有京兆尹府这回事……”不少人对此,表示眼前一亮。 好像才听说这个衙门似的。 只有寻常百姓,才更知道京兆尹府,因为衙门的小吏捕快什么的,就已经足以对他们酿成毁家之祸。 …… 奉天殿。 休班前,各部齐聚于此。 萧平硅望着下面,站成几排的官员,顿时揶揄: “原来各部办事,是可以这么快的。” “……”群臣不敢吱声,知道这是在斥责,平日里过于拖延。 悬剑司叶红衣遇袭这案子。 案发在昨夜,立案在早朝,破获在午时前……结案于休班前一个时辰。 晚饭都还要等近两个时辰呢。 自萧平硅登基以来,他表示就没见过,有哪个案子能破得这么快。 不愧是三法司啊,涉及到了自己的事情,办事儿果然就利索多了。 刑部、大理寺、悬剑司、京兆尹府、巡防营…… 在京有执法权的部门,几乎全部涉入。 “陛下,悬剑司与刑部合力,已经结案,请陛下御览。”刑部尚书呈上结案奏折。 结案? 齐王都还好好的,你结个锤子案? 众人揶揄,但没有人说出这话,都挺默契。 要么不提,要么等皇帝自己提。 这里可是奉天殿,不是御书房,殿上奏对,说出的话就无法收回。 在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齐王之前,谁也不会说出齐王二字。 哪怕结案陈词上,已经将齐王写上去了,也不会多嘴提。 如此,皇帝可以选择置若罔闻,不至于被迫处置自己的亲儿子。 不得罪皇帝,才是生存之道,万一陛下深爱齐王,非得偏心一下子呢? 这次是刚正不阿了,可以后就有的是小鞋穿了。 大理寺卿陈理道:“陛下,大理寺审查完毕,皆无遗漏,证据合理。” “判定悬剑司与刑部结案可信……请陛下严处此案涉案人等,以正律法!” 上次萧落叶一案,陈理敢直接开口说名字,但齐王不一样,那是亲王。 说白了,按照法令,亲王甚至可以豁免,只要皇帝愿意。 齐王还没干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刺杀叶红衣也没成功,所以皇帝偏心是可以给他全部赦免的。 至于私藏弩箭……这事儿完全是长史王贵一人操持,齐王可以说毫不知晓,只要皇帝愿意相信。 这种情况下,陈理就不多嘴了,万一皇帝坚持赦免,那就白得罪一趟皇帝。 不仅没用,还被齐王记恨。 “砰!” 萧平硅看完各方陈词,猛地拍了一把御案,大怒:“这个逆子!” 第一百零九章 齐王倒台 闻言,群臣精神一振。 陛下这是打算,要搞掉齐王啊。 “陛下……” “那个逆子人在何处,给朕叫来!”萧平硅怒道。 他还以为,齐王只是争权夺利。 却不想,单是通过王府长史王贵,就做下这么多事情来。 那王贵证词丰富,吐露得相当详细。 细到齐王强抢多少民女,细到通过何楼前产生多少利益……还有,那一批弩箭与死士,至今造成了多少伤亡。 近几年,京城里暴毙的不少官员,位置都不算高,所以不醒目。 但他们,都是实权人物。 齐王为了让自己人上位,就干掉相关位置上的人,他甚至不屑收买,看上哪个职位就派人去争。 争不过,就让对方物理消失。 这几年下来,已经有十几个实权官员遇害,其中大部分是失踪。 做得还挺像是意外。 “臣去宣……”王丰退了出去,要去齐王府传口谕。 大约半个时辰,齐王才出现在了殿外。 “父皇……”齐王见殿上,这么多朝廷官员,顿时明白自己要完了。 若是没有旁人,一切还可以回旋,可皇帝不可能当众偏袒于他。 于是一进殿,齐王就颤巍巍地,跪下、流泪、喊爹。 扑腾一下,跪得瓷实,那膝盖大约是不想要了。 这卖乖的模样,众人谁看不出。 “逆子……你这些年都背着朕干了些什么?” 萧平硅咬着牙,将结案奏折摔在了齐王面前。 又握住镇纸砚台,真想丟到这逆子脑袋上,但他还是忍住了。 多年来,齐王表现得像个废物。 与魏王一同到处玩耍,各种吃喝玩乐,像极了纨绔。 但谁想到,这俩人各自都在内卷。 为了在各部之中逐渐掌权,又要悄无声息,齐王暗中挑选许多小人物,将他们一步步升上去。 其中最高的就是何楼前,还有抚州那个守将黎川。 为了给属下谋职,更是暗害不少文武官员,给他们扫清障碍。 若是让他这么运作下去,十几年之后,只怕六部之内齐王的人都可以做到侍郎或是主司的位置。 那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党羽力量了。 有如此心思,齐王之心昭然若揭。 但是突然,何楼前事发了,导致齐王布置十来年的党羽,被打击得很惨。 众人都可以猜到,何楼前事发,齐王有多么恼怒气愤。 经营十数年,才有一个三品侍郎,以及一个三品驻外将领……但一下子全趴窝了,齐王自然怒火中烧,因此头晕到刺杀叶红衣泄愤,也是很合理的事了。 奉天殿中,几位大臣沉默,只听到齐王悔恨的哭声。 哭得声泪俱下。 以至于皇帝面露不忍。 但事已至此,众人也不会给齐王机会,否则他们将来都会被齐王记恨的。 肖朝国首当其冲:“陛下,昨夜一案,震惊朝野。三法司中,四品以上官员在京遇刺,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这是要让皇帝意识到,这次事情的重要影响,免得做出错误判断。 陈理:“堂堂悬剑司掌剑使,高手榜上有名的叶大人,在京城都险些保不住性命的……百官惊惧骇然,惶惶不可终日。” “陛下,此事乃巡防营有失,请陛下降罪……”赵古没有甩锅,跪道。 一个百夫长犯错,不足以祸连巡防营的统领。 但赵古姿态要摆出。 别说皇帝了,任何人都会更喜欢,敢于担当责任的人。 京兆府尹连忙道:“此次围剿那些死士,巡防营冲在前列,损伤不少……赵统领并未失职,只是有小人贪利渎职罢了。” 替巡防营说话,并不是为了赵古。 巡防营示弱,禁军与悬剑司就会增强,但他们已经够强了。 作为唯一可以牵制这两方的巡防营,不论是谁都不希望,巡防营受到太大的处置。 “暗杀朝廷官员、结党营私、贪利废法,私藏弓弩……” “你的罪状,比起那何楼前来,也不逞多让啊……” 萧平硅看着齐王,眼中柔光敛去,全是冷色。 齐王也不辩解,只是跪着道:“儿臣知错了,父皇恕罪……” 他哭了半晌,也没见皇帝心软,于是就不哭了。 免得丢脸。 “回你的封地去吧,此生不要再让朕看到你。”萧平硅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众臣并未劝阻,也没觉得不够。 这个结局,大家都喜闻乐见,也就不多言了。 至于更严重的处罚……对于一个皇子而言,这已经很重了,早早让齐王就藩,彻底打消他争夺储君的野心。 只要不影响朝局,京城的大臣是不管的。 “父皇?”齐王闻言,却是大惊失色。 永世不得入京,这可算是极大的惩戒。 将来就算皇帝驾崩,他甚至也不能来吊唁,注定要承担不孝的罪名。 在以忠孝为主流的时代,这等于是剥光了齐王,让天下人唾骂。 原本齐王以为,最多从亲王削为郡王,没想到直接打回封地,早知如此他必不会毫无辩解反抗。 “滚!”萧平硅压着火,闭上了眼睛。 齐王愕然,知道无可挽回,只得苦笑两声。 然后磕头道:“父皇保重,儿臣走了……” 说罢,也不等皇帝喊平身,便自己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殿去。 “将案情结果,呈报给内阁,下达各省……” “是。”大理寺卿陈理应道。 萧平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去。 只剩王丰从殿外回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萧平硅冷道。 王丰拱手屈身:“陛下,淑妃在殿外……” 淑妃? 齐王生母,一个恬静淑雅的女子。 想到她,萧平硅虽然没什么爱意,却也生不出厌烦之心。 她的性子那般好,叫人挑剔不出毛病。 萧平硅轻叹:“叫她去吧,若是她愿意,与那逆子一同去齐地。” “陛下,这不合规矩吧?”王丰担忧,会被皇室宗族质疑。 “好歹是一场缘分……你去问她,若她愿去,朕便削去她的妃位,就没什么关碍了。” 王丰领旨,沉默着出去。 很快,萧平硅就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哭声。 王丰进来道:“陛下,淑妃脱簪,跪在殿外谢恩。”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不知道此刻的这个九五至尊,心中作何感想。 大概是不悦,甚至恼怒。 却不料,萧平硅自嘲一笑:“朕就知道,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妃子,能爱朕多过爱自己的儿子。” “陛下……此乃人之常情罢了,不必伤心。”王丰不忍地劝道。 “人之常情……是啊,朕不该贪心,本就是利益联姻而已……”萧平硅淡淡说道。 …… 翌日,内阁下发结案通告。 对何楼前与齐王一案细则,做出解释与处置。 早先判罚的那些人,到了执行的时候了,皇帝亲自监督的案子,不需要等到秋后。 王丰亲临齐王府宣旨: “齐王萧烜,无法无德,贪利忘义,挑衅国法……褫夺亲王尊号,降为郡王,着即日就藩齐地,无旨不得擅离……” 齐王以为,自己能淡然处之,反正早已定下了。 可是当旨意临面,他还是没忍住,激动得脸色殷红,泪眼汪汪。 从亲王变成郡王,还被赶回封地,一生不能回京…… 本朝以来,就没有被处置得如此狠的亲王。 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殿下,接旨吧。”王丰叹息道,他也没心思讥笑或是落井下石,反而有些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儿臣……接旨。”齐王颤抖着牙床,尽量忍住不哭。 但圣旨交到手上,王丰的一句话,还是让他破防。 “陛下用词留有余地,殿下自省吧……陛下削了淑妃的妃位,准她与殿下一同回封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父皇!” 齐王没忍住,哭出声来,这次不是演戏。 第一百一十章 一举多得的处置 金陵南门外。 站在方家庄最高处,可以看到天边有一座长亭,在官道边上的山坡半腰。 许多人都喜欢,在那里送别,今日齐王就坐到了那里。 淑妃的马车,从皇宫驶出,一路由王丰亲自护送,来到那长亭外。 齐王连忙上前,将母亲从马车上接下,顺势拜谢:“多谢王总管。”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应该坚持些什么。 再无储君的希望,一败涂地的齐王,有些回到年少时,那时的他知书达礼,礼遇他人。 王丰推辞了,齐王塞来的钱袋子:“齐地路远,殿下留作盘缠吧。” “王总管,父皇他……有说什么吗?”齐王希冀道。 淑妃默然不语,只是望着金陵,她面带着愧色,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留在京城,享受妃嫔待遇,但却一生与亲子隔着山水,这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的。 若是在丈夫与儿子之间做选择,母亲们都会给出答案。 “殿下……你这次太过火了,陛下如此重罚,并非只为典刑……也是一种保全你的态度。” 王丰见齐王,还没有觉悟,便点道: “萧落叶……殿下可知他怎么死的?” “陛下担忧少师铤而走险,也担忧殿下的安危,只得将你送走,免得父子君臣都撕破脸。” 这番话,自然不是皇帝亲口说的。 但王丰侍奉多年,对皇帝的脾气很了解,他说出口的东西多半是真的。 “父皇此意,我已经懂了,只恨此前罔顾皇恩,只知晓争权夺利……本王看透了,这天下不关我的事了,且去齐地逍遥吧,哈哈……” 去了封地,算是国中之国,齐王就是齐地名义上的主人。 “殿下保重……淑妃娘娘保重。”王丰躬身。 淑妃委身:“这些年来,多谢王总管拂照,否则我这性子,不知道要被那些女人欺负成什么模样。” 王丰摇头:“皆是陛下恩厚,臣只是略尽人事罢了。” …… 长亭外,一架马车驶来。 典一驾车,里头坐的自然就是方觉。 “少师,切莫冲动!”一路保护齐王的,是巡防营副统领白云。 他负责将人送出金陵,由下一个州府的人马接手,就可以回来了。 见方觉的马车来,白云还以为,他要来落井下石甚至大打出手。 马车帘子掀开,方觉跳了下来。 “不必担忧,我不至于痛打落水……那啥,不会动手的。” “方觉?” 看到来者,齐王等人,顿时惊诧。 典一走在前头,将众人威慑,谁也不敢近前。 白云也不好阻拦,只是叫人盯着,一旦打起来赶紧劝架。 “烜儿……”淑妃有些担忧,站在了齐王面前,如母鸡展翅般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儿子。 “子不教,父母之过,少师若有怒火,尽管找我这个做母亲的。”淑妃认真地道。 齐王顿时脸红,不肯待在母亲身后,喊道:“方觉,叶红衣是我派人去杀的,你要撒气就冲我来!” 方觉翻了个白眼。 众人紧张兮兮,他却淡淡道:“我若要找殿下的麻烦,用得着大庭广众之下,来送你一程?” 典一抱着剑,冷笑两声。 齐王皱眉,语气却缓和:“那少师想做什么?” 方觉回头,指了指自己马车之后。 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从后面驶来。 “这……” 众人惊讶,齐王也是懵了,这方觉什么章程? 不找我的麻烦就极好了,还给我送礼? 不会下毒了吧…… 巡防营的人,却是松了口气,只要双方不打起来,那就什么都不必在意了。 “这些是我送给齐王的礼物。”方觉道。 “礼物?”淑妃都觉得奇怪,怎会有如此以怨报德之人。 事有反常即为妖。 方觉道:“各位别误会,不是什么贵重礼品,我也送不起金银玉帛……只是一些新粮的粮种,让殿下带到齐地去好好培育,为齐地百姓谋福。” 齐王这才明白,方觉竟是将他,当作了押镖的。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也不恼怒,反而有些疑惑: “少师为何要帮我?” “齐王殿下别误会,我个人对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只是觉得齐地百姓摊上你估计会很苦……所以想让他们先富足起来。” 方觉道:“这也算是国策,陛下有意推广粮种,正要选一些地方先行测试……正好殿下要去齐地,顺带一下又何妨。” 藩王在封地,那是最高行政与军事长官。 要在齐地推广新粮,原本就是要齐王支持的,所以方觉才来送他一程。 也算是表个态,以后可以不追究,他刺杀叶红衣的事情……只要将这件事情办好就行了。 “少师难道不怕,本王推广新粮有功,再度回到金陵吗?”齐王眼前一亮,觉得看到了希望。 新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能得到成功推广,这是一个很大的功劳,大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单独吃下。 方觉却笑:“殿下还是小心一些,新粮的推广虽然是大功……但你若是泄露了粮种,让敌国带着粮种逃出齐地……那只怕陛下都保不住你了。” 皇帝再仁慈,也不会允许粮种外泄,尤其是在夏国百姓富足起来之前。 粮食会成为战略兵器。 想象一下,将来夏国百姓每家每年剩几千斤粮食;敌国百姓吃不饱……自然就有人迁徙过来了。 任何时代,人口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目前这种冷兵器农耕时代。 “多谢少师提醒,本王会叫你大吃一惊,哼!”齐王绝望的心,再度波动起来。 新粮的推广一旦达成,就算不能再度夺嫡,可他也有机会回京城。 何况圣旨中,并未说终身不准他回京,而是无旨不得擅动。 等等…… 齐王盯住方觉,大惊失色:“难道父皇他……” 方觉笑而不语。 就算没有齐王这一案,很快也会有其他皇子,会被赶回封地的。 比如正在读书的秦王,或是整日无所事事的晋王。 新粮要推广,选一个地方测试,也需要很大范围,不是一城一县就够的。 至少要数州之地。 这个节骨眼上,齐王恰好出事,皇帝本可以有其他处置方案,却偏偏将他赶回封地。 齐地靠山靠海,土地肥沃延绵千里,这是基本地理常识。 在圣旨下来后,方觉立刻就明白皇帝的意思。 但皇帝没派人来通知自己,方觉知道他是想看自己,是否有这个敏锐度。 且,只要自己来了,与齐王见面交代之后,也可以缓解两人的仇恨关系……实在是一举多得。 这位皇帝,实在是深不可测,每次都让方觉感慨,自己的手段还是不够看。 不愧是上一届夺嫡大赛冠军,脑子太好用了。 …… 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积压的奏章。 王丰急匆匆地回来,禀报道:“陛下,不好了,少师在长亭外与齐王殿下撞面了!” 萧平硅闻言,微抬眼皮,语气平淡地道:“打起来了?” “自然没有……只是老臣担心,万一打起来,巡防营那点人挡得住典一吗?”王丰这样说道。 天下第四的高手,可不是那些普通人拦得住的,没有强弩与大量弓箭,人家可以杀个七进七出。 “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萧平硅批完一个奏折,将其丢到一旁竹篓里,继续批阅下一个。 好像对此漠不关心。 过了片刻后,外面有人来禀报,王丰出去听了后,惊讶不已。 回来向皇帝禀告:“陛下,没事了,原来是少师请齐王殿下带新粮回齐地去推广种植,他们说话平静甚至没有争吵。” 萧平硅的动作一滞,闻言笑了笑:“少师格局大呀,朕没看错他,让户部不必往齐地送粮种了。” “仅是少师之位,委屈先生了……叫首辅大人来一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堂套路多,我想回山上 “恭喜少师,要高升啦。” 诸葛青山来到方家庄,已经是轻车熟路,连拜帖都没递。 方觉自然是热情欢迎,却意外他第一句,就是这话。 “什么高升?”方觉摇头,一无所知。 诸葛青山抿茶:“方才陛下与内阁商议,要提一提你,问老夫如今还有什么职位出缺。” “我已经领火枪局督造了?”方觉笑道,自己可是忙得很,哪有空再去担任别的职位。 诸葛青山摇头:“鹏举,陛下的意思是,寻一个与少师一般的头衔。” 鹏举,乃是方觉的字,源于地球某位民族英雄。 “与少师一般……那就是空头衔呗?”方觉轻笑。 “如今比少师更高的头衔,那就只剩下一个岀缺。” 听到这话,方觉似乎想到什么,顿时惊讶:“不可能吧?” 皇帝若是给那个头衔,那就有点儿过了,方觉自知资历与年龄太小。 过于抬举,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要吸引多少眼红的人。 “如何不可能?” 诸葛青山叹道:“单是新粮一项,鹏举你对夏国的贡献,便胜过了老夫半生耕耘啊。” “老大人何必自谦,夏国吏治清明、政通人和,也是首辅大人您的功绩。” 诸葛青山摆手。 “罢了吧,老夫不是不能容人之辈,夏国有你这样的人才,老夫才能放心。” 诸葛青山道:“那个头衔,陛下已经打算给,内阁虽然震惊,却也无异议……” “只是……” 他看向方觉。 方觉点头,会意道:“我知道,我资历太短,贸然领此头衔,过于木秀于林。” 甚至,我还有点儿想拒绝。 但他也明白,皇帝要赏的东西,不爽快接下反而是祸事。 兵权除外。 “你要做出一些成绩……火枪局若是能打响名声,那就最好。” 短时间内,需要有震慑朝野的实力。 粮食不够,只能让他们佩服,并且不愿得罪方觉而已,并不会愿意俯首。 诸葛青山道:“火枪局需得开始锻造了,等拿出一批火枪,去边境挑两个软柿子,你的名声也就立住了。” “……”方觉哂笑,“需要这么快?” “陛下等不及了……” 诸葛青山淡淡道:“我也等不及了……” 老首辅终究是老了,这个时代的人,五十岁之后就是半截入土。 尤其是天天操心国事,一直不曾好好歇息过的诸葛青山,他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健康。 “新粮推广之后,你的政绩无人可敌……若你能通武事,利用火枪在军方站稳脚跟,夏国才能安心。” 听诸葛青山这话,方觉却讪道:“那只怕陛下就不安心了。” 老首辅此言,说得当真是十分露骨了。 在政治方面,方觉这几个月表现出来的手段,让皇帝与诸葛青山都满意,觉得不愧奇才之名。 若是诸葛青山有个万一,方觉或许可以顶替。 于是皇帝还希望,方觉能在武事上有成就,最好能取代叶玄锋。 那这样一来,夏国下一代的中流砥柱,才不会青黄不接。 可是方觉却不这么认为,他感觉皇帝是在试探,想看看自己是否有窥视兵权之意。 “放肆……陛下绝不嫉贤妒能,只会担忧人才不够。”诸葛青山纠正道。 方觉白眼道: “老大人,您就别天真了,还是说您觉得我很蠢?” “陛下虽然贤能开明,却也不可能亲手培养一个,文武皆盖世的奇才出来。” 诸葛青山眼前一亮:“这么说,你真的懂武事了?” “不太懂……”方觉淡淡道。 “那你拿出火枪,难道不是为了,展示自己在武事上的天分?” …… 诸葛青山走了。 “少爷,要升官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典一笑问。 他虽然不想做官,但是却希望少爷,可以位极人臣。 那他就与有荣焉。 方觉摇头:“你在密室之中也听到了,皇帝想让我练火枪军,还要领兵试验兵锋。” “这不好吗,独掌一方兵权,要是能带出一支火枪军,岂不横扫六国?” “皇帝只是好奇,想看看帝尊阁的评语是否真切,要看看我是否真的是全才……他可不会轻易让我掌兵权。” 况且……我也不能掌握兵权。 就算是火枪局,若非担心下面人乱来,方觉也是不想亲自监管的。 如同那烟花局,丢出去让户部操作,自己躲在后面就是了。 “这皇帝咋那么多心眼子呢?”典一无语道。 方觉瞅着他,轻笑:“皇帝打算再提我的头衔,还以兵权相诱,大概是想看看我是否有这样的上进心吧。” 所谓上进心,在朝堂上就叫野心。 皇帝的算盘打得响,方觉远在方家庄,都已经听到了。 文官至高的头衔之一,加上在军方横空出世……要真有哪个奇才,敢这样冒尖,那只怕一辈子都得被锁在京城。 就像是叶玄锋。 从卸任之后,叶玄锋虽然退出军方事务,颐享天年……但他其实不敢离开京城。 否则以他的威望,一旦外放出京,皇帝可能面临的局面就是:登高一呼,天下景从。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皇帝不能冒这个险。 面对自己,也是同理。 方觉很明白,这些手握至高权力的人,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他们只想一件事情:如何榨干臣工的剩余价值,又不会让他们对自己产生威胁。 古来君王,乃至府衙县令,都是这样的核心主旨,只是做法不同。 方觉不可能做叶玄锋第二。 就算要做,那也是诸葛青山第二。 至少诸葛青山,不能影响任何一方将领,人脉关系与威望都只在朝堂上。 一群文弱书生? 常言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少爷,要我说啊,这朝堂太复杂了……既然您已经将新粮,交给夏国推广了,想必很快天下人就能吃饱饭了。” “要不您跟我回太皇山去吧,那儿的人都心思单纯,用不着废这脑子。” 典一有些厌烦,这些算计与心机,觉得实在是无趣又危险。 “吃饱饭……只是第一步罢了。” 方觉摇头。 “何楼前那样的伪君子,不知道藏着多少……他们打着朝廷的旗号,欺压百姓,欺行霸市……需要改变的不只是农作。” 一个社会的好坏,最终还是看上层。 溯源而上,所有不正之风,一定是从高层开始流传的,下面的人才敢有样学样。 千百年来,老百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根本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勋贵们不在乎。 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下面的老百姓怎么过活。 只要还能活,就接着压迫,若是有人反抗那就镇压……压不住了,丢几个人出来平众怒,然后继续循环。 要改变,需要革命! 之所以来大夏,是因为这里,最适合方觉积蓄力量。 朝职、兵权,方觉并不是不需要,而是眼下不能要太多。 “少爷,您想要改变朝局,整顿吏治……甚至是变法?”典一终于明白了,少爷为何要做那么多准备。 若是来大夏国升官发财,是不需要准备那么多年的。 方觉回头,瞥了典一一眼,微微昂首。 变法,又如何? 典一瞪道:“这太……不可能,上一个主张变法人,坟头草都长成参天大树了!” 变法,自古以来,就存在。 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革命。 历史每次巨大进程,或是人类文明进化,都有变法的作用。 而每一次,主张变法的人,都位极人臣,如日中天。 但很快,就会被打落云端,成为君王用来给在变法期间得罪的权贵,泄愤用的工具。 没有一个主张变法的人,有好结果,不论变法是否成功。 不信,翻一翻史书,下场最好的也是贬谪流放。 “少爷,咱不干这官儿了,这太危险,还是回太皇山吧?”典一很担忧。 “对了,带上叶姑娘一起回去。”他又补充道。 方觉哂笑不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枪局挂牌,皇帝暗度陈仓 齐王离京后的第三日。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下,火枪局终于挂牌,正式成立。 满朝文武都来参加典礼,皇帝甚至御赐了府衙牌匾,让人羡慕不已。 随着繁杂的仪式结束,方觉知道自己愉快的摸鱼生活,以后要打折扣了。 “方觉,你以后也得坐班了,不能白拿俸禄了,嘻嘻。”叶红衣的恭喜,总是有些别出心裁。 反倒像是幸灾乐祸。 方觉却不在意:“我只负责生产,只要交代下去,自然不愁。” “那火枪局的文事,你让谁管?”叶红衣疑惑,这样大的权力,他竟不抓在自己手中。 “不是有诸葛庸吗?” 方觉轻笑,不然你以为,我抓这个壮丁做什么? 叶红衣瞪道:“你已经内定他做侍郎了?不是说,要从头学起,择优而立吗?” “优秀的人,是有遗传的……诸葛庸此人庸碌不了,给他一个侍郎不亏,能拉拢诸葛青山帮我搞定许多事,值得。” 方觉道:“火枪局最重要的是两个,一个是生产,一个是仓库。” “生产我亲自管理,仓库我会上书,让陛下派禁军……甚至黑龙骑亲自戍守。” 火枪这种东西,方觉可以拿回来玩儿,但不能大量拿走,甚至开仓库的权力他也不想一把抓。 叶红衣点头:“就算你不说,陛下也会派人盯着仓库的。” “应该会委派禁军与悬剑司。” 这个推测倒也合理。 皇帝借助莫渊,算是亲掌禁军,悬剑司全靠皇帝撑腰,虽然是三法司之一,但谁都知道更近于家臣。 这两边,都是皇帝能信能用的人。 不过终究需要制衡,肯定不会单独只信了谁。 “今日参观厂房,我看见许多大型器械,都是这段时间你给的图纸,要求工部打造来拼接的。” 叶红衣疑惑道:“可是为何,全是锻造火枪的器械,我好像没嗅到一丝火药味?” 她的鼻子,一向是很尖的。 尤其是了解了部分火枪知识后,叶红衣看到厂房里的那些器械,就知道它们与火枪的弹药只怕无关。 那些东西只能用来生产火枪,但核心的弹药,却不在火枪局的厂房内生产。 方觉哂笑:“你是在打探国家机密吗?” “嚯……吓谁呢?”叶红衣白了一眼。 但也意识到,确实不该多问,免得被人听到,认为自己是故意窥视。 “弹药,是火枪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它……火枪就是烧火棍罢了。” 方觉笑道:“弹药与火枪,必须分开制作,且必须分开存放。” “我明白……就像是弩箭,驽与箭都分开制作,平日存放也是分开的……就是怕失窃了。”叶红衣很有经验地道。 方觉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火枪局内,不可能有人,能同时拿到火枪与弹药。 哪怕一发也不行。 除了自己这个总督,与宫里那位陛下可以取用之外,只有练兵与出征的时候,才可以枪弹合一。 甚至平时大多数时间,也不能给士兵发弹药。 这可不是冷兵器,这玩意儿若是失控,流窜出去一批,那皇帝以后就别想出宫门了。 出来就冷不丁挨一梭子咋办? 见识过火枪威力的皇帝,也决不允许这东西,有任何失控的可能。 “对了,陛下让你在各军之中挑选士兵,组建一批验收火枪的府兵,你选好了?” “不是说让陛下自己定吗,怎么又推回来给我?”方觉无语。 叶红衣笑道:“你还没明白吗,陛下这是要组建火枪军,只是目前没有名目,也难以通过户部燕扒皮那关,才说挂在火枪局下的府兵。” “要你说呀?”方觉轻勾了一下,叶红衣那笔挺的鼻梁。 小妮子班门弄斧。 “陛下此心,可谓是路人皆知,你以为那燕揽风是傻子,还是内阁、兵部是傻子?” “哈?”叶红衣瞠目,没明白。 方觉解释道:“京城所有兵马,除了黑龙骑之外,所有人都在兵部记录在册,火枪局的府兵自然也得记载。” “那么,兵部就会知道,火枪局有多少府兵,有多少战力……那么内阁就会知道……” “按人头拨款,燕揽风可做得出来,这可是个敢给皇帝看假账的人才……他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火枪局哪儿来那么多府兵名额?” 人招进来了,总不能不给人家发粮饷吧?信不信不到仨月,就哗变给你看? 方觉无语: “你听过京城哪个衙门的府兵,建制有一个千户营的?” “兵部总衙门,常备兵也才八百!” 巡防营倒是有三千多人,但不是衙门机构,说白了更像是有编制的城管。 皇帝给火枪局府兵名额,一下配了一个千户营的人数,这心思谁还不懂? 不就是暗示我方某人,以锻造火枪的抽检为由,“顺便”亲自训练出一批火枪兵来? 然后再找个借口,去寻个软柿子,看看火枪的威能再说? “是这样吗?”叶红衣诧异,她虽然见惯阴谋诡计,但那都是文武官员之间的争斗。 皇帝与各方大臣的角力,她从来没注意过,因为不在她的本职之内。 旋即,叶红衣笑道:“陛下让你练兵?” “你懂这个吗?” 方觉感觉被鄙视了,哼道:“我就算懂,这个活儿也不能由我包办。” “最起码,要给陛下往里头安插亲信的机会吧?” 叶红衣秀眉微抬,不可思议地盯着方觉:“你为何如此熟练?”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方觉每次给皇帝办差事,总是光明正大地让皇帝看到自己一举一动。 “就这么怕被陛下猜疑?” 叶红衣白眼道。 方觉轻笑:“这叫自觉……有人监督才好,绝对的权力,必然导致绝对的腐败,我也没自信可以永远清高自持。” “难怪你叫方觉。”叶红衣打趣道。 “你师父为何重用萧落叶,故意容人他多犯错?”方觉一副教导的语气,“聪明的臣子,会让皇帝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以此令他安心。” 只要没心思造反,方觉是不担心,皇帝过于了解自己的。 叶红衣闻言,顿时以弟子礼拱手弯腰,搞怪笑道:“弟子受教啦。” 然后打趣道:“方觉,你最近是不是过于好为人师了,做少师上瘾了呀?” “恩?” 方觉见她突然硬气很多,便笑道:“看来你有些不服教化……我是不是该早些下聘,将你娶回来好生教教你?” “哼,不跟你说了,我才不嫁你……”叶红衣嘟嘴道,脑袋埋低到了胸口。 方觉轻轻一笑,刮了刮她的鼻梁。 叶红衣嘤了一声,红着脸逃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下聘可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确实,下聘并不是第一流程。 就算男女私相爱慕,也是要走正式流程的,先由男方父母长辈请媒人过府去牵线。 接着是提亲。 然后才能走后续流程,直接下聘那是娶妾,没有婚书也没有媒妁。 “嘶……” 方觉挠了挠头发:“这媒妁之言好整,可是这父母之命……我爹娘早就祭天了吧?” “咳!”躲在门外的典一,闻言再也忍不住,出面道,“少爷不得胡言,哪有这样言说自己父母的,当心被批为不孝。” 方觉正经了起来。 不孝的罪名,可比不忠不义更遭恨,皇帝都不敢承受。 方觉道:“我自……反正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在哪儿,要不让老阁主帮忙找找?” 来到这个世界,方觉是魂穿,并没有继承什么原本这躯体主人的记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 这也是方觉混成黑户,不得不上太皇山,求帝尊阁庇护的原因。 如今的名与字,皆是方觉上一世的。 “对,老阁主肯定找得到,我得赶紧传书给他老人家……” 典一喜悦道:“他若是知道,是寻来给你提亲的,只怕恨不得明日就将人找来。” “明日飞鸽都到不了太皇山。”方觉白眼道。 却见典一已经没了踪影,出门一看,果然是朝着鸽房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密议弹药制造 “少爷,燕尚书来了。” 叶红衣前脚刚走,方福就进来禀报。 燕揽风? 方觉笑了笑:“准备一下吧,我与燕尚书同乘,进宫去。” 方福下去准备车马,方觉则是走出庄口,遇到正在下轿的燕揽风。 “少师……” 燕揽风见礼,看到方觉就是笑呵呵的,这可是他的财神爷呀。 烟花局开造已久,这半个月来开始收益,这笔钱简直是户部的福音。 有了钱,他这个国库守门员才能硬气起来。 “燕大人,听闻您最近得意得很,走路都带风呀,”方觉笑道。 这样说是因为,御史台闲着没事儿,已经上奏弹劾过他了。 说什么燕揽风为人轻浮,没有大臣风度,失礼。 礼部也附和。 “切……一群酸臭腐儒,只知道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能为国做实事才是真的。”燕揽风得意道。 对于那些弹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个层次的官员,泼脏水除非是说他不孝不忠,否则什么弹劾皇帝也不在意。 方觉点头:“燕尚书悟透了呀。” “早就悟了,当第一年尚书的时候,北澧州等地干旱无收,户部却拿不出钱来赈灾……最终是靠着帝尊阁相助,才没让朝廷丢脸的时候……” 燕揽风潇洒道:“那时我就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有钱粮才是真的!” 作为户部尚书,燕揽风身上责任重大。 开源节流,是他每日都要操持的,为整个国家的大小事务出钱粮,还要卡着算计一分一毫。 这可不比做内阁首辅轻松。 内阁也只是处置政务,户部可是要出钱的,拿不出来那丟的可不是他燕揽风一人的脸面。 整个国家的公信力,都会受到打击。 这也是方觉,先让户部富起来的原因。 户部富了,才可以灾荒不惧,为全国各地兜底,才好有后续改革。 “对了,少师可知,陛下喊我来此何事?” 燕揽风奇怪道,他是被内监传了口谕,叫他来与方觉商议的。 至于商议什么,内监什么都没说,因为内监也不知道。 方觉则道:“燕大人,可介意与我同车?” “能与少师同车,那可真是荣幸之至。”燕揽风笑呵呵地,像个二皮脸,完全不在意自己向一个少年点头哈腰。 不远处,方福来了。 典一上车驾马,方觉做了个请。 燕揽风对随从道:“你们在此等候,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我今日去处。” “是……” 说罢,燕揽风与方觉客套一番,才先上了马车。 马车内,感受到马车缓缓驶动,燕揽风想向外看看,少师到底要把他带到何处去。 方觉阻止他:“燕大人,今日你我的去处,最好不要外传。” “要入宫?”燕揽风立刻会意了。 方觉点头,不愧是户部尚书,脑子很灵光。 “是为了火枪局?还是烟花局?”燕揽风有点明白了。 皇帝叫他来方家庄,大概是要以此为掩护,让他与方觉一同进宫去。 至于商议什么,那不是明摆着的。 “别问了,进宫就知晓了。” 马车开入城中,典一换了装扮。 不久后典一也进车内。 燕揽风诧异:“典大侠进来了,谁在驾车?” 典一摇头。 燕揽风微微透过门帘,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 “王总管?” 看见是王丰,燕揽风惊愕,居然要保密到这个程度吗。 皇帝都不派其他人来,直接让内监总管来了,不假手他人。 有王丰驾车,加上一早知会,一路入宫都没有人知道车内是什么人。 什么禁军巡防营,都没资格检查,王丰每次露出一块金牌,便通行无虞。 “少师,燕尚书,到了。”王丰压着声音说道。 典一率先下车,才是方觉与燕揽风。 “这是何处?”燕揽风诧异无比,这里竟不是奉天殿,也不是御书房或是养居殿的任何一处。 “回燕尚书,此处是东宫,请。”王丰在前带路。 守在宫殿门口的,也不是禁军,而是一群戴着面具的高大汉子。 一个个戴着黑色的龙头面具,浑身重甲只露出双眼。 “黑龙骑?”典一眼前一亮,双手摩挲了一下,有些手痒。 “东宫?”燕揽风实在是奇怪。 皇帝在东宫召见自己等人,这可是从未有过。 东宫乃是太子寝宫,不过本朝无太子,所以东宫一直闲置至今,谁也不知道这里长什么模样。 建成之后,就没提过这地儿。 “走吧,燕大人。”方觉拍了拍燕揽风的肩膀。 燕揽风才回过神来,与方觉并行,走上这长长的石阶。 而典一很自觉地,站在东宫石阶下,没有上去。 他知道这些黑龙骑出现在此,大概是为了保密,同时也为了防备他这个天下第四高手。 “我还挺有排面……”典一笑了笑,随意地坐到马车上。 …… 东宫之内,皇帝穿着常服,正是之前微服去方家庄的那一套。 “臣方觉/燕揽风,参见陛下……” 二人微拜了拜。 皇帝也没坐,这里是太子的位置,他坐着不合适。 “二位爱卿平身,今日是私下议事,不便公开,所以在此。” 二人罢礼。 说实话,方觉也没想到,皇帝会选择在这里见面。 不过想想,整个皇城之内,大概只有这里最安全。 没太子,东宫就空着,谁也想不到皇帝会在这里密见二人。 “少师,燕卿,可知朕密召你二人来此,所为何事?” 方觉道:“大概是为了火枪局吧?” 燕揽风也不在这时装傻:“需要户部协助?” 那就只有一个东西了。 萧平硅笑看二人,很喜欢两人不装傻,这里可不是朝堂。 “燕大人,是火枪弹药的事情。”方觉说道。 燕揽风点头:“这应是火枪局的事情,陛下召臣来,可是需要烟花局配合什么?” “正是。” 萧平硅严肃地道:“少师多次言明,火枪之重,最要紧的是把控住弹药,所以弹药的制造必须小心谨慎,不可搞得人尽皆知。” “陛下是想,将火枪与弹药分开制造,由烟花局负责弹药部分?”燕揽风惊讶地看向方觉。 少师,陛下这是防着你呢,你怎么说? 方觉淡笑:“这正式我向陛下建议的。” “原来如此,少师真是思虑甚远。”燕揽风有些佩服。 他突然明白了。 烟花局的建立,根本不只是为了卖烟花,给户部进账。 最重要的,竟是给火枪局打掩护。 谁能想到,烟花局能做火枪的弹药? 卖玩具的工厂,居然可以造军火……这就能掩护了。 而且燕揽风也可以想到,少师故意分开枪弹,只怕是想安陛下的心。 “朕与少师的意思是,让烟花局设第二厂,以制造烟花为名,实则制造的是火枪所需弹药。” “对外也需要保密,对内员工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制造的是什么。” “弹药所需的材料、配比以及最后的包装,都需要不同的人来操作,彼此之间完全保密。” “负责最后包装的人,不能离开厂房。” 皇帝道出一些,思虑出来的细节。 看向二人:“二位爱卿,可有补充?” 这种事情,皇帝不可能与别人商议,自然只能在此时集思广益。 刚愎自用要不得,萧平硅深知这一点。 “陛下思虑周全,臣无可补充。”燕揽风笑道。 方觉却道:“陛下想得周到,不过臣以为,应当让整个烟花厂重要岗位,都不可以私自外出。” “如有外出,需派悬剑司暗探跟随保护监视。” “知道配方的人,哪怕知道不全,也不能让其离开工厂,可以建一个营房给他们居住,允许将家人接去……但全家也不得外出,一应需求由户部负责采买。” 方觉说了一些,皇帝与燕揽风皆是点头。 燕揽风附和:“少师说得是,毕竟是国之重器,不能有丝毫外泄。” 皇帝则想到了别处: “火枪局内,也需要如此保密才行。” “陛下圣明……”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挣断子绝孙的钱 “好,火枪弹药的事情,算是谈完了。” 萧平硅看向燕揽风:“谈谈别处吧。” “烟花局开始售卖烟花,已有半月,成效如何?” 燕揽风笑道:“陛下,烟花局真是挣钱,户部靠它只半个月,已经入项一万多两。” 一万两? 皇帝皱眉,觉得还是少了点。 方觉却道:“陛下,这才只是京城周遭的进项目,若是铺开至全国……” “可是烟花如此暴利,若是下放各方,不知多少硕鼠贪了?” 萧平硅有些担忧,他觉得百官不可信任,尤其是京外的官员。 于是道:“是否可能,在京制造烟花,运送各地售卖?” 方觉摇头。 燕揽风也反对:“陛下不可,烟花不宜存放太久,更不宜远距离输送,容易炸啊……” 对这个问题,方觉也没什么办法。 这个时代虽然有防水油纸,甚至一些时代的黑科技,但是依然无法做到很高的技术水平。 烟花本就不稳定,气温太高,或是摩擦过度,都有可能引发爆炸。 所以最好,还是在各地建立烟花厂,就地自产自销。 “若是下放,只怕烟花暴利的事情,就无法隐瞒了。”萧平硅担心。 “陛下是怕,有人铤而走险,效仿制造,与烟花局争利?” 燕揽风道:“陛下不必如此担忧,如今烟花已是国营,谁敢私自售卖等同贩卖私盐,最高可以满门抄斩。” 如此大罪,若是还有人铤而走险,那就打掉就是。 “陛下,烟花的出现,必将改变一些节日或是传统典礼……而百姓对烟花的利用,也会逐渐频繁。” 方觉道:“朝廷若是稍加引导,烟花的市场会更好。” 一提这个,燕揽风就来兴致。 “少师,如何引导?” 方觉淡淡道:“比如祭祀仪式,或是逢年过节时,朝廷都举办烟花大典,各地州府与京城都带头……下面的人自然效仿。” 上面的人喜欢什么,必然导致潮流。 “妙啊?” 燕揽风惊笑:“听少师说话真如醍醐灌顶,若是朝廷祭典都用烟花,那想必将来百姓祭祖,或是红白喜事,都会用上烟花的!” “正是此理……要打开平民市场,烟花才能如盐铁那般,成为必需品。” 方觉说着说着,渐渐觉得自己有点蔫坏。 地球上的烟花,是否也有这样的发展史呢……不得而知。 “咳……这些事情,你们去商议就是了,不必处处报与朕知。”萧平硅红着脸说道。 他感觉这样好像不对,这不是引导百姓消费,与民争利吗? 作为皇帝,算计自己的子民,老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 方觉拱手:“陛下,打开市场只是其一,臣要说的还有另一件事。” “烟花虽好,但想必燕尚书应该有所了解,此物对空气环境污染不小,也有引火的危险。” 萧平硅看向燕揽风。 引火他知道,但污染这个词,对皇帝来说有些远不可及。 燕揽风见状,也只好道:“陛下,少师说得不假,烟花大肆燃放,对周遭影响甚大。” “最好是,为此立法。”方觉直言。 立法? 两人都有点懵。 萧平硅哭笑不得:“为一玩物立法,少师是否过于未雨绸缪,只怕廷尉府不答应啊。” 朝廷之内,有立法权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廷尉府。 当然,都得经过皇帝同意。 而为烟花立法,皇帝自然不会亲自为之,这也不是紧迫要命的事情。 廷尉府那边,还没看到烟花局带来的危害,自然也不会觉得有大碍。 立法可不是儿戏。 方觉道:“烟花乃臣所制,自然最知道它的害处,不论是爆炸的粉尘还是生产时的废料,都足以污染一方水土。” “对于烟花的管理,一定要十分规范,为后世子孙计。” 听到那句,为后世子孙计,皇帝与燕揽风都正色起来。 这时代的人们,最在意的就是传承。 “臣早先也曾知会过京兆尹府,京城的烟花不可随意燃放,全是土木屋子,一燃气来就是几条街啊。”燕揽风这般说道。 “所有烟花厂,也必须设立在郊外,不可在人口密集之处。” 方觉点头:“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新厂,此类管理应该立刻开始,免得将来后续行业质疑,为何不管前者,导致一些纷争。” 时代要发展,文明要进化,方觉会拿出许多东西来。 污染会越来越严重,一旦开始出现工业化,基本上都会产生污染。 废料、废水、废气…… 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给朝廷树立好一个榜样,免得将来为时已晚。 萧平硅认可道:“少师的担忧,朕有些懂了,若烟花真有如此危害,倒也应该管制。” 燕揽风苦道:“可是如此一来,烟花的销售,势必会受到影响……户部的进项会少许多……” 萧平硅也有些为难。 方觉笑了笑:“燕大人不必担忧,就算如此那也是一比巨大收入,咱们不能挣断子绝孙的钱。” “少师此言,深得朕心!”萧平硅大喜,被这话挑动了心弦。 不能挣断子绝孙的钱。 燕揽风一听,也是立刻肃然起敬:“少师高义,我不如也。” “燕大人何必自责,你是户部尚书,全国百姓指着你吃饭,你压力自然很大。” 听方觉此言,在场几人顿时觉得他气度极高。 “不过将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不说新粮,我这里也会拿一些好东西出来,为户部添财。” 萧平硅眼前一亮:“少师有何宝物?” “嗯?”燕揽风也是,满眼被金钱蒙蔽的样子。 方觉笑了笑,从容地将手伸进怀里。 王丰见状,下意识向前一步,随时可以挡在皇帝面前。 萧平硅摆了摆手,示意王丰自己放心,但王丰还是没退。 生怕方觉是要掏出什么暗器。 方觉哂笑,动作轻缓,也不贸然。 “就是此物。”方觉拿出一面镜子,巴掌大。 递给燕揽风。 没直接给皇帝。 燕揽风:“这不就是女儿家,妆奁盒里的镜子……” “嚯!”燕揽风突然震惊,手中的镜子差点摔下去,他连忙搂住。 王丰好奇垫脚。 萧平硅也是诧异:“燕卿为何如此惊诧?” “陛下,这……少师这是何物?” 方觉淡淡道:“燕大人不是认出了吗,就是镜子。” “为何如此晶莹,显出我的面目,比铜镜光亮多了!” 萧平硅接过镜子看一眼,也被震慑住,而后看向方觉。 “这便是少师说的好东西?” 王丰也见了一眼,忍不住夸赞:“如此宝物,不似任何材质,真是调夺天工。” 方觉笑看众人,而后目光落在燕揽风身上。 “燕大人见过世面,给估个价?” “估价?”燕揽风舔了舔嘴角,“堪称至宝啊……” 燕扒皮也摇头,他实在是无法估价,因为没见过这东西。 但最终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京城里至少有万八千人愿意出这个价。” 他甚至愿意自己出这个价钱,将这镜子买走。 萧平硅则是意识到什么,惊道:“少师的意思是,此物如烟花一样可以仿制,可以成为商品?” “自然……”方觉笑了笑。 “那这材质的镜子,利润率多高?” 方觉笑道:“那就得看陛下的了。” “少师何意?” “我打算用这材质,给陛下的宫中,尤其是奉天殿里做些装修……如此一来,群臣模仿,有钱人都会喜欢这东西……” 燕揽风由衷地道:“不需要有钱,我也喜欢这东西……” 方觉笑道:“若是定价高些,此物利率,可以比烟花更高。” 萧平硅与燕揽风顿时,都不瞌睡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户部哭穷 玻璃的成本,低。 就算是在这个,工业尚且不成熟的时代,成本依然低。 因为它前所未有,横空出世自然显得珍贵。 “朕看这材质,类似琉璃。”萧平硅博闻强记,见识过太多,虽然不认得玻璃,也看出一二。 “类似,但不同,并非是同一种类。” 方觉道:“制成这镜子的材质,名为玻璃,而玻璃由沙砾烧制而成……” 沙砾? 见少师的话到此为止,两人却也都明白了。 以沙砾为原料,那这成本自然低到发指。 “可是生产工艺,与技术是否可以量产此物?”燕揽风问出关键问题。 方觉摇头:“以现有的手段,是不能,但可以教给工匠。” “此物贵在初见,且质量过硬,一旦发售只怕会一抢而空。” “哪怕定价高一些。” 对此,方觉毫不怀疑。 地球历史上,玻璃才出来的那几年,也是被捧上了天的。 这是经过市场验证过的东西,靠谱。 而且与早期烟花一致,方觉拿出这东西,就压根没想剥削老百姓……他就指着天下间的有钱人呢。 赚钱,就要赚资本家的钱,这叫劫富济贫。 “少师,此物……只怕销路比烟花还好。”燕揽风琢磨道。 烟花只是消耗品,虽然可以炫耀,但终究只有那么一刹那。 可这新奇的东西,谁家若是有一个,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再喊上亲朋好友,来一起观赏。 那面子就大了。 经过方觉这段时间的影响,燕揽风也早已将目光,放在了那些富贵人家。 户部以前赚钱,手段太古老了,虽然也有商业行为,但也只是盐铁茶叶等,上下都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除非是出口,否则不好卖贵了,要担心老百姓的消费能力。 可是烟花玻璃这般,明显就是冲着有钱人去的高端产品,根本不必在乎下面人是不是买得起。 先从有钱人的兜里,掏出钱来再说。 等将来可以说工业成熟了,等到有钱人都买过了,那就可以说成本降低然后选择性降价。 到时候,就可以给有钱人提供特供产品,让他们继续心甘情愿地掏钱。 这种套路,自古以来都用烂了,聪明人不是看不出,而是他们也有需求……所以属实是你情我愿了。 …… 从东宫出来,马车由王丰驾驶,等到出了宫城王丰下车,典一才带着车里的两人回了方家庄。 马车上大半时间,燕揽风都在充满热情地,向方觉请教。 “少师,您方才说的那些话,真是令下官感到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啊!” 燕揽风由衷地感到佩服,他觉得方觉的商业手段,确实也是奇才。 方觉谦虚道:“都是古人用过的手段,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算什么高明。” “少师过谦了,”燕揽风正色,“圣贤书人人都读,有几个能比上诸葛首辅的?” 方觉哂笑,这倒是。 “只是少师,为何不建议陛下,将这玻璃也收归国营呢?”燕揽风眼珠一转,说道。 方觉斜睨这厮,后者尴尬地搓了搓手。 “燕尚书,玻璃如今技术与工艺,尚且难以大批生产,所以目前只做精品。” 方觉道:“如此小的产量,就不必在意是否国营了。” “那……少师是想自家经营?”燕揽风揶揄,提醒道,“朝廷大员亲自下场经商,怕是会被诟病呀?” 这个燕扒皮。 想要我这生意,还在这儿跟我打哑迷呢? “燕大人,想要这生意?”方觉笑道。 “呃,呵呵……”燕揽风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他作为户部尚书,压力很大,国家这么大哪儿都要花钱,他是第一责任人。 所以整天想着开源节流,不然能胆大包天到,做假账给皇帝看吗? “少师,户部穷啊……”燕揽风卖惨道。 方觉差点笑出声。 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在我面前喊穷? 你也真不愧是燕扒皮啊,脸皮是真的厚,扒几层都还有。 “明年开始,户部的税收会突飞猛进,后年开始将会翻倍的。”方觉自信地道。 “那是,有少师给的新粮,这点信心我是有的,可那也不能应一时之急啊。” 燕揽风哭诉道:“这眼看就要凉下来了,冬天一到肯定是各地大学,雪灾年年都有……这到时候户部没钱赈灾可咋整?” 说着,自顾自地开始抹眼泪。 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方觉却静静地笑看着他。 我就看着你表演。 我看你能哭多大声,哭几个时辰。 “少师你有所不知啊……去年江南道大雪封了两个多月,饿死冻死数千人……” “今年早春,秦州北也遭灾,一滴雨不下根本没法耕种……” “就在少师来京时,登州、颖州等地,又爆发了蝗灾,估计秋后是没法活人了,都得等着朝廷赈灾啊。” 燕揽风苦道:“我多想带着人,直接抄了那些粮商的家,可这不行啊,不是长久之道啊。” “户部太难了,陛下还想扩军,今年又多了火枪局……那一个千户营的府兵,得吃多少粮食,拨多少饷银……” 燕揽风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到了方觉肩头上。 “行行行……” 方觉笑着推开这厮,道:“户部可以自己开厂,制造售卖这玻璃,行了吧?” “真的?”燕揽风一扫抑郁,满面红光,眼中还有晶莹的泪珠。 方觉觉得好笑,若不是想交给户部经营,自己何必在皇帝面前露出这玩意儿。 “不过方家庄也会经营此物。”方觉说道。 “啊?”燕揽风有些意外,也有些吃味,“少师不怕被说与民争利吗?” 方觉笑道:“行了吧,燕大人。” “一家独大不是好事,商品需要有竞争,否则质量会越来越差,也会不思进取的。” 垄断,是不行的。 一旦国营,必然形成垄断。 盐铁是国本,肯定得国家垄断,烟花过于危险,最好也由国家把控。 可是玻璃不同,这是一个生来,就该是好商品的东西。 “竞争?”燕揽风似懂非懂,但却感觉悟了什么,开始了思考。 半晌后,燕揽风道:“少师之意,我大约懂了,您是怕国营之后懈怠,可若是有私营那就会刺激户部。” “若是这些官老爷,知道自己做的东西,还不如私营,难道不会感到丢脸吗?”方觉道。 燕揽风若有所思:“少师的意思是,今后的宝物,都要采取这样国营与私营竞争的方式经营?” “放心吧,大头还是户部的。” 方觉笑道:“我只做精品,批量货交给你们,赚得肯定比我多得多……而且我还交税,户部稳赚。” “交税啊?”燕揽风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有些忸怩地嘿嘿笑道:“我还以为,少师不打算交税呢……” 官员经商,虽然被诟病,但一直存在。 燕揽风是知道的,京城的官员,八成都有商业,只是没直接挂在自己名下。 有的人挂在父母、兄弟名下,也有一些找个不相干的商人扶持…… 那些人,可是不交税的! 户部不是不想收这税,而是官员交织的利益网络,过于庞大且复杂,户部惹不起。 甚至,户部还有官员,也涉身其中。 “那这玻璃厂,什么时候开起来?”燕揽风迫不及待地问道,“最好在天冷前,能卖出一批,这样也好应付冬天的各项开支。” 户部,肯定是不差这点钱的。 方觉知道,只是这个燕尚书,一向是个急脾气。 赚钱更是如此。 燕揽风常常因此被诟病,被弹劾,但他总能搞到钱,因此皇帝也倚重信赖,根本不在意那些恶意攻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不死来了 [] “选个良辰吉日吧,随时可以。”方觉道。 说着,递给燕揽风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 “所需的材料,与需要工部打造的设备器械,可以让工部开始干活了。” 燕揽风扫一眼,松了口气:“都是眼下做得出来的,不是难事。” 若是做不出来,我给你这东西干啥。 玻璃的生产工艺,古法与后来的方法,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最主要的,就是一个大熔炉,足以将原材料融化即可。 玻璃液产生后,才是各显神通,质量从这时候开始明显区别,技术多凸现在这个阶段。 其实古法制玻璃,在地球出现的时间极早。 按说以现在七国的水准,应该已经出现才是,只是他们做不到,生产出干净透明的玻璃。 杂质太多,导致最多只能做出琉璃的程度,颜色各异,透光低。 方觉敢拿出玻璃,自然是做过调查的,他要做的都是很能打的产品。 否则如何横空出世,立刻占据市场? “到了……”典一听着车里两人,就在那儿掰扯生意经,终于是忍不住了。 马车都停一会儿了,燕揽风像是没察觉,还拉着方觉聊。 典一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 都要吃晚饭了,你还不走,想在方家庄蹭饭呐? 一个户部尚书,咋这么抠门呢。 “到了啊?” 燕揽风伸出头来,才看到自己的轿子,停在边上。 留在方家庄的人,都等得脚都酸了。 “大人……” 燕揽风只好下车,向着正在下车的方觉道:“少师,咱们改日再聊,我这就回去与工部合计新厂房的事情……” “嘿嘿……” 看着那厮市侩的样子,典一有些嫌弃。 不过好在懂礼数,没当面吐槽,等燕揽风的马车一走,典一忍不住道:“少爷,这是尚书大人吗?整个一奸商嘴脸……” 方觉笑:“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 朝廷六部三法司,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如此,但户部除外。 管钱的人,不财迷,那是守不住钱的,也挣不着钱。 在朝野之中,燕揽风不得人心,百官耻与为伍,将他斥为“皇商”。 可在方觉眼中,这样的人才是好官。 “燕揽风喜欢钱,可他贪了吗?”方觉反问。 “那倒是没听过,燕尚书素来没什么劣迹。”典一也承认。 方觉道:“你要明白,只要结果是好的,没伤天害礼,那手段与过程就不重要。” “许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把抓着礼数不放,庸碌终生。” 有一个很扎心,又现实的道理,许多人都不明白,或者是不愿意明白。 那就是:这世道,从来不适合纯粹的好人生存。 燕揽风若是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就不会是户部尚书,而是三法司的官员了。 “少爷还挺看好这位燕尚书咯?”典一有些意外。 方觉皱眉道:“上次我说过,让老阁主派人进京,保护我看重的这些大臣,事情办得如何了?” 听到这事儿,典一自信拍胸:“少爷就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了,兄弟们已经以各种方法近到了这些大人身边。” “那就行……” 方觉道:“我的场子越铺越大,这些人都会是重要人物,一旦死一个都会扰乱布置,让夏国的脚步受到牵绊。” 接连的布局,让夏国即将腾飞。 但方觉也担忧,其余六国不会让夏国轻易实现飞跃。 必然会狙击。 大多数时候,物理手段最有效。 比如燕揽风若是死了,方觉与户部的接洽会出问题,下一任户部尚书会不会有燕揽风的魄力? 户部受限,那许多项目与计划,都得延缓甚至搁置。 那些变法的时代,往往就是如此,一个主要支持的人物死了或是不在位,再好的政令都会报废。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人的眼睛不可能只有大局,更多人只在意自己的得失。 哪怕是做官的,也逃不出本性。 “少爷放心,老阁主知道您的远大理想,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帝尊阁好几个好手,都下山来了。” “那就好……对了,找我亲生父母的事情,要快些,我记忆缺失了,只得依靠帝尊阁了。”方觉叹道。 来到这里三年多了,占了人家的身体,不给人家家人一点儿补偿,也说不过去。 不说将他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那至少也要略尽心意才是。 “少爷,老阁主早就在找您的父母了,只是一直没消息……我看不太容易。” 典一叹道:“您之前是从夏国边疆地带,上的太皇山,可能您家人是被流放过去的……” 这个时代,在边界地带生活的人,除了原住民就是兵。 还有就是,流放过去的苦役。 方觉当时记得,自己逃亡时穿得不好,面有菜色,很可能就是一个流放犯。 流放犯的日子不好过,即便有家人只怕也饿死累死了。 不过也可能,是受战争与饥荒影响的流民。 后者就更惨了,根本无法找到原籍,在路引丢失的情况下。 “找找看吧,实在不行,那就糊弄一个来历吧,就说我是太皇山原住民也行。”方觉无奈地耸肩。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主宅。 “少爷,典先生,就等你们吃饭呢。”方福恭候在门口,笑呵呵地道。 听到吃,两人都心情大好。 “石婶儿做了什么好吃的?”典一笑呵呵地问。 方福掰手指头数:“有锅贴、小火锅、烤肉……” “差不多了,吃这么好做甚,赶上过年了。”方觉笑道。 倒不是他舍不得,只是感觉不合适。 皇帝一顿也才十八个菜,既然当官了,那就不要超过这个数。 “少爷,您走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可不得好生招待一番?”方福笑着说道。 “客人?” 方觉与典一对视一眼。 “你请的?”同时互相问道。 “谁来了?”方觉看向方福。 方福却神秘不语,笑呵呵地道:“少爷您回去看看,就知晓了。” 说罢,方福转身退下。 留下方觉思量少许,顿时感觉不妙。 “这么快就找到啦?”方觉震惊地想到什么。 不对,若是方觉的家人,方福不会说是客人的。 “走吧,去看看。” …… 主宅内,飘出火锅的热气。 这个天儿在屋子里吃火锅,那是真的勇士。 不怕热死? 方觉吃火锅,也只会在晚上。 倒也有冰,但舍不得过于奢侈。 “少爷……我知道是谁了。”典一还没进门,便有些忐忑地挠头。 本来走在方觉前面,以防万一的,但却躲到了方觉背后。 方觉回头,瞥他一眼:“头一回见你怂成这样。” “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典一悻悻道,他感觉到了屋内那人的气,全天下只有一人这么强。 典一这一番作态,自然让方觉疑惑。 给他吓成这样,难道是他亲爹? 带着疑惑,方觉推开了门。 见到那鹤发童颜的面孔,方觉瞬间瞳孔放大。 指着正拿筷子,在火锅里涮菜的人道: “老不死!?” “兔崽子!”老顽童笑看门口,见到方觉的瞬间,露出慈祥的笑容。 “典一那小子呢?” 典一小心翼翼地探头,挥手道:“嘿嘿,我在这儿呢,老阁主……” 来者,正是当今帝尊阁的阁主! 除却一身白色毛发,当真一点儿看不出,这是个年岁过百的老头儿。 方觉走过去,坐在老阁主对面,见到他还是有些惊喜的。 “老头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京城难道出了什么大魔头,需要你亲自出手?”方觉明知故问,给他倒酒。 “怎么,我没事儿就不能来?” 老阁主不屑道:“这金陵算龙潭虎穴吗?” “不算,”方觉笑了笑,打趣道,“不过你来了就算了。” “好小子,哈哈……”老阁主点了点方觉,对这样的评价很是满意。 一阵嘘寒问暖,一阵推杯换盏。 典一在一旁伺候,可不敢与老阁主同饮,从小被揍到大的心理阴影现在还在。 他俩就是,那种严师出高徒的例子。 “老头儿,你是不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酒过三巡,方觉问道。 老阁主自信又高兴地道:“普天之下,除了老夫我,谁还有资格做你的长辈,替你去提亲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皇山来的二大爷 “就是这个女娃?” 老阁主瞧着叶红衣,脸上满是欣慰。 “倒也是般配。” 说着,笑呵呵地看向方觉。 叶红衣则是手足无措,她今日一来,就被这老头子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若非方觉说,这是他家的长辈,只怕一剑已经砍过去了。 “方觉,这位长辈如何称呼?”叶红衣试问道。 总觉得尴尬。 老阁主瞅了方觉一眼,也想知道,这小子会给自己杜撰个什么身份。 方觉道:“这是我二大爷,我家的亲戚都找不到了,就他了。” “二大爷?”老阁主怔住,这特么是个什么称呼? 为什么不是大爷,而是二大爷? 老头子有些纠结。 叶红衣则是怯生生地喊了声:“二大爷好。” “诶,好,好得很!”老头儿立刻入戏,生怕错过这一声。 二大爷就二大爷吧。 “二大爷怎么这么年轻?”叶红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觉则道:“他早年吃过什么天材地宝,因此不易衰老。” 这样的理由,在这个满是江湖高手的世界里,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虽然那些东西,自古就没明确记载,但谁还没有个传说梦想呢。 叶红衣也是江湖中人,自然也希望有那样的东西存在。 “二大爷家住何方呀?”叶红衣下意识询问。 问过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是职业病发了。 “家住太皇山。”老阁主淡笑。 倒也没唬住叶红衣,因为她知道方觉就来自太皇山,大概是太皇山的原住民吧。 老头儿满意地看着叶红衣,就像是在选儿媳妇儿,只是当他的眼睛盯住叶红衣的佩剑时。 突然转过来,盯住了方觉,眼神中带着审问。 老子给你的秋水剑,你居然早就送美人了? 方觉则是一脸无辜,看向门外的典一。 你特么不是说,给老阁主传信告知此事了吗,他怎么好像不太知道的样子? 典一又是一副无辜望天,四处打量风景的模样。 “那侄媳妇儿,咱们是直接摆几桌,还是走流程?”老阁主笑呵呵地说道。 方觉瞪他一眼,老小子也不当回事,依然眼神中带着询问。 叶红衣被问麻了,虽然知道这是见家长,但没想到对方会问得如此直接。 当下也不知,怎么接话了,只好求助地看向方觉。 这女孩子,平日里再大大咧咧,见男方家长的时候,总是要装一下小鸟依人的。 方觉哂笑:“二大爷,你就别问她了,哪有直接问人家女孩子的,此事应该先找媒人,再上府提亲。” “真是麻烦……”老阁主摇头,“要我说就直接摆几桌,宴请亲朋好友就是了,搞这么多明堂干什么……然后直接送入洞房。” 叶红衣红着脸,不说话。 方觉觉得她是装的,武者可以控制部分体温。 笑道:“若是在太皇山上,自然不拘一格,可这里是金陵城,自然要入乡随俗。” 只怕金陵城里的人,都想不到,自己会被用上这个词。 “那就随俗,明日二大爷我就去找媒人!”老阁主一挥手表示,“这事儿我操办了。” 叶红衣不语,始终抿嘴,眼珠子乱转着。 见她似乎有话说,又不方便的样子,方觉对老头儿道:“二大爷,你远道而来,先去歇着吧,我让石婶儿给你做一桌全席。” “好……”老头儿也不纠缠,笑呵呵地看着小两口。 临走前小声嘀咕道:“若是不急着要孩子,就注意些,咳咳……” 说完就带着典一溜了。 “老……二大爷,你拽我干啥……”典一不解。 “你个混小子懂什么,别打扰了人家,我还着急抱侄孙呢!”老阁主显然已经带入了二大爷的身份。 屋内二人,相视一笑。 “二大爷真有趣哈……”方觉挠了挠头。 叶红衣有些尴尬,她听清楚了二大爷的每一句话,顿时想入非非。 直到方觉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方觉,我的婚事……我也不知道是谁做主……”叶红衣突然叹道。 她是出了叶家的户籍的,名义上甚至不能公开称叶珙为父亲。只有叶玄锋这个祖父她可以认,还是因为叶玄锋名声大过悬剑司的规矩。 进入悬剑司的人,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名义上不受任何家族、宗亲以及亲朋的影响,所以需要与过去完全分开。 若是要提亲,都不能去找叶家,因为叶家查无此人。 叶家也不敢接。 “你师父呢?”方觉也觉得棘手,想到了肖朝国。 叶红衣摇头:“师父也只是一个称呼,我与首座不算是真正的师徒,只是悬剑司要求的是师徒传承,所以每一位掌剑使都是首座大人的徒弟。” 只是悬剑司的名义。 并不是大义。 肖朝国也不敢为叶红衣操持婚事,那等于告诉皇帝,悬剑司的上下都是一条心。 所以这就麻烦了。 若是男的还好说,当面问人就是,可是女子……有家人在世,从没有过女子自己接媒妁与聘礼的。 叶红衣方才犹豫,也就是因此。 但她没有当二大爷的面说出,是担心老人家误会她在故意推辞。 “这就难搞了……”方觉深思起来,这件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处置的。 世俗的礼法,还是要在意,不然将来叶红衣会遭诟病,两人也会时时被人提及。 终究不是个好名声。 罔顾世俗法理,听起来好像很潇洒,实则这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活在这世上,只要不想隐居深山,就得遵守明面上的规矩。 “倒也有法子……”方觉突发奇想。 “什么法子?”叶红衣认真听着。 方觉道:“可以认个义父,然后让他为你操持婚事。” “啊?”叶红衣感到错愕,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 但是细想下来,这法子好像没问题,至少程序上是完全可行的。 没人可以指摘。 “认谁?”叶红衣作为半个江湖人,自然不在意这种事情,不纠结多个义父,只想着早点达成好事。 方觉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身影。 突然,他笑着说道:“就看看这京城里,有哪个好人,愿意接这活儿了。” 说罢,对面的叶红衣,顿时明白了意思。 “你的意思是,透出风去,看谁自投罗网?”叶红衣不由哂笑,“你这是盯上谁了?” “你猜?”方觉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成为什么模样,顿时觉得有趣起来。 这也是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 京城里传闻的故事,实在是多不胜数。 但近日多了几个。 尤其是关于少师方觉。 “诶,听闻悬剑司的府兵说,那叶红衣与少师已经交换信物了。” “什么,这事儿你才知道?前段时间叶大人佩双剑时,我就知道了。” “少师给的可是帝尊阁的神剑,情意丝毫不加掩饰。” “若是如此,他们岂不是好事将近?” “那可悬了,叶大人如今无父无亲,何人替她操持婚事?总不能自己接吧?” “这倒是,不合法礼啊……” 醉仙楼里,谈论此事的人,逐渐变得越来越多。 上午刚出消息,下午就已经传得很邪乎了。 “听说少师与叶大人,已经好事将近,就是苦恼叶大人没有亲人主持婚事?” “叶国公府呢?” “你懂个屁,悬剑司的人,不得与原生家族有任何关联,叶家已经不是叶红衣的亲族了。” “那这么说来,这件事情还真难办了,怎么给叶大人办婚事呢,她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操持……家里怎么也得有个长辈啊?” “我看呐好办,让哪位贵人,认下叶红衣做义女,那不就成了?” “兄台高绝,真是奇思妙想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有资格? “臭小子,为何不与我商量?” 老阁主踹门就骂,方觉才刚起来,正在吃小笼包。 老头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就吃,还看典一一眼:“不懂事儿,给我盛碗凉粥去啊?” 典一知道,这是撵自己走,识趣开溜。 老阁主这才质问道:“你让人放消息的手段,也太明显了,为何不让我收那孩子做义女啊?” “我堂堂帝尊阁的阁主,七国皇帝都得给我面子,我不配?” 越说越气,老头儿一口一个,将方觉的早饭一口气全吃光。 还把稀粥抢过去,一口闷到底。 方觉打趣道:“二大爷,您已经是我二大爷了,再认了叶红衣做义女,我还怎么成亲?” “表兄妹有何不可?”二大爷理直气壮。 方觉白他一眼:“您就别吃锅望盆了,有我这个好大侄儿就知足吧,还要什么义女?” “嘿?”老阁主顿时俯身过来,骂道,“你个小子好没良心!” “当初我让你认我做义父,你死都不愿意,怎么现在为了一个媳妇儿,随便就喊我二大爷了?” “你眼里到底是媳妇儿重要,还是二大爷我重要?” “媳妇儿重要。”方觉想也不想。 老阁主眯起眼:“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哎呀,此事我自有计较,有利于我在金陵的局势,您就别参合了。”方觉解释了一下。 谁知老阁主却冷笑: “你那点儿小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瞄准的是谁?” “二大爷,别以为谁都比你聪明,您可是天下无双的。”方觉赞道。 老阁主白了一眼,没再说话。 方觉笑道:“好了,说正事儿吧……您这次下山来,不会就一个人来的吧,没给我这好大侄儿,带点儿土特产什么的?” “鬼个特产,我若是这般正大光明地来,天下七国的高手都得齐聚你方家庄门外。” 老阁主哼道:“你留下那些破玩意儿,也就几个人搞得懂,还是一知半解……” “不过还是搞出成果了,那什么水泥的配方,已经测出一个不错的……喏,给你。” 说着,老头儿从衣袖里,抽出一封密信。 方觉顺手收了,也没急着打开看。 在太皇山上,还留下许多东西,有一帮人负责做实验。 做出成果,就会送来金陵,没成果就一直运作下去,直到出成果。 “我帝尊阁为了给你搞这些新东西,消耗不菲呀……”老阁主哼道。 方觉笑了笑:“您老就别跟我算账了,你不是说帝尊阁都是我的吗?” 老顽童立刻换了表情,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你愿意接手帝尊阁啦?” “……”方觉揶揄一笑。 老阁主无语摇头:“这俗世有什么好,当年太皇多风光,还不是最终创立帝尊阁……” 方觉:“我并非为了皇权,也不是为了富贵。” “那是,京城哪有我太皇山富贵。”老阁主不屑道。 …… 流言四起,很快全京城,都知道方觉与叶红衣要大婚了。 “叶大人,您真与少师要成亲了?”秦梦池跑来,当面问八卦正主。 这一下,都给叶红衣整不会了,关键是还有不少府兵在场。 叶红衣只得道:“有打算,他家中二大爷会替他做主,只是我找不到一个替我主事之人……正愁呢。” “嚯!” 闻言者,顿时感觉吃瓜多年,难得吃了个对的瓜。 秦梦池羡慕道:“妹妹你命真好,嫁给当朝少师,只怕御赐的宝物不会少,肯定会风风光光……哪像我,只怕都摆不出几桌。” 这话声音有点大,故意让路过的柏青听见。 柏青的脚步加快许多,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叶红衣轻笑:“秦姐姐,你与柏大人还没戳破关系呢?要拖到何时?” “这……这你就别管了,我给你支个招儿,你拜一个义父,让义父给你操持婚事嘛?” 这话,秦梦池也是八卦听来的,也觉得是最好的法子。 叶红衣摇头苦笑,这年头拜义父,可不是随便磕个头就行的。 身份、地位、年龄,都得合适才行。 身为悬剑司掌剑使,叶红衣等同三品,如此高的职位加上皇帝近臣的身份,有资格做她义父的人,京城里不超过十个。 几部尚书都不够资格。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要嫁的是当朝少师方觉。 方觉是从一品,虽然少师是虚衔,但叶红衣现在要拜义父,职位至少要高于方觉。 否则将来义父还得给女婿作揖,这成什么了? 那就是说,得正一品朝职以上。 或者,某位上年纪的王爷也行。 满朝的大臣,符合这个条件的,又筛一遍,剩下不到五人。 “嘶……这么算来,好像确实也难搞。” 秦梦池道:“除非你愿意退出悬剑司,看在少师的面上,陛下应该会允许的。” 叶红衣却坚定摇头:“我叶红衣可不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就算要嫁人,也不会放弃悬剑司的朝职。” 做一个相夫教子,整日围着一家人转悠的家庭主妇,这并非是叶红衣的理想。 否则她也就不必苦修武功,为了进入悬剑司都脱了叶家的户籍。 自己辛苦挣来的地位,若是为了婚姻就抛弃,那当初还努力做甚。 “那这样就难办了……让你家少师带着礼物,一个个找上门去吧,看哪位王爷或是恩养的老臣,愿意收你这个义女。” 秦梦池有些幸灾乐祸。 叶红衣想要天下第一奇才,也想要悬剑司的朝职,这在她看来有些贪了。 而叶红衣想的却是,方觉曾私下与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觉得很适合就说给秦梦池: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什么都要!” “那你就要吧……”秦梦池笑道,“你家少师功勋不低,肯定有人愿意结交,这件事情也不难。” “不过你想过没有,成家之后势必分心,你还能在悬剑司一丝不挂地尽职吗?” 叶红衣淡淡道:“满朝大臣,有几个没成亲的,为何他们可以,我不行?” 秦梦池叹道:“傻姑娘,咱们是女人。” 千古以来,都是这样理所当然。 叶红衣却不喜欢,这样的理所当然。 “方觉不会这样想的,”叶红衣很自信地道,“他从未提过,让我离开悬剑司。” 秦梦池满脸都是羡慕,也不质疑: “不愧是奇才,他真的全能,连女人的想法都懂。” 自古以来,难道没有女子,对这样的理所当然提出质疑,或是心怀不满? 有得是。 只是她们大多数,不得不接受,因为没有力量改变。 而男人们,也不在乎女人到底想什么,维持常态才是他们想要的。离经叛道的女子没有人娶,因为她们不甘愿被压迫。 叶红衣也试探过方觉,是否有意让她婚后离开悬剑司。 但方觉根本不在意。 至今她还想得出方觉的那句:若是什么都由女主人做了,那要管家、奶娘、丫鬟……做什么? 这也是方觉提出好事,她毫不犹豫就应下的原因。 …… 流言比真相,总是要传得快。 如今流言与真相是一样的,那就更脍炙人口了。 不消两日,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方觉与叶红衣的事。 “老爷,此事传得邪乎,却恰好被正主验证……只怕是少师故意泄露的?” 京中不乏聪明人,第一次见到流言与真相如此高度合一,自然就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了。 “我知道……” “那老爷何不出面,认下悬剑司掌剑使做义女,同时结交少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老爷您是恩养的正一品,绝对有这个资格啊?” “呵呵,你小看了这个京城的贵人,也笑看了少师的胃口。” 这一幕,在不少府邸之中上演。 但各方有资格的人,都稳得住,就连诸葛青山都没上赶着接这活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北方突变 诸葛府。 刚下朝的诸葛青山,就被夫人神神秘秘地拉到屋子里。 “哎呀夫人,都老夫老妻了,还……” 诸葛青山顿时吓得脸色灿白,还以为要做点什么。 却听夫人笑道:“老爷,您听说了没有,最近京城里传的那件事情?” “京城里传的事情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件?”诸葛青山摇头。 作为首辅,他忙得很,要应付的人与事数不胜数,八卦自然是没时间去细听的。 夫人道:“我知老爷辛苦,但这件事情,我觉得老爷可以出面。” “什么事情?”诸葛青山笑问,他这个夫人一向明事理,还没有做过败家的事情。 一向也是倚重信赖的。 “老爷,听说少师与悬剑司的叶大人,快要喜结连理了,您知不知道?” “啊?” 诸葛青山拍了拍脑门:“我真是忙昏头了,少师与叶大人大婚,我居然都不知道?” “不,只是传言,还没发喜帖呢。” “哦……我说呢。”诸葛青山松了口气,自以为与方觉还是有点交情的,不至于大婚都不请自己。 夫人笑道:“听说是因为,叶大人如今脱了叶家户籍,没有了替她主理婚事的长辈……所以不能接媒妁,少师也没法下聘。” 若是孤苦伶仃的女子,倒是可以自己接这些,可叶红衣实际上还是有长辈在世。 只是不能再认了而已。 诸葛青山闻言,也才想起来有这会事情,点点头:“这倒是啊……叶红衣不属于叶家,不论是叶珙也是老国公,都不能替她主事,最多当个亲朋可以到场观礼。” 悬剑司的规矩,也是法律,自然不能因人而异。 “那简单啊,让叶红衣上表,退出悬剑司不就行了?”诸葛青山觉得很好处置。 夫人白了他一眼:“悬剑司掌剑使,那是多大的权柄,位同三品大员,叶红衣舍得?少师舍得?” 这么一说,诸葛青山倒也明了了。 “那她就只剩下一条路了……找个别的长辈,给她主持婚事,但不能是叶家人。”诸葛青山说道。 “老爷英明,流传的消息也是这样,有人说让叶红衣认个义父,让义父替她操持婚事……” 夫人说到这里,看着诸葛青山。 作为首辅多年,诸葛青山若是连自己夫人的想法都看不懂,那也就没资格统御各部了。 诸葛青山不禁一笑:“夫人的意思是,叫我去做这个好事,认下叶红衣,与少师结为联盟?” “这难道不好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叶红衣与少师应该也有这个意思,不然不会出面验证这个流言。” 夫人道:“这意思很明显了,不就是冲着你这个一品大臣来的吗?” 诸葛夫人很聪慧。 她觉得,以方觉从一品,叶红衣同三品朝职而言,能在身份上压住二人的,整个朝堂只有正一品的自家相公。 这意思,岂不是路人皆知? “夫人聪慧……” 诸葛青山扶着夫人坐下,自己坐到一旁笑道:“但是夫人,你的眼光还是太低了。” “什么?”诸葛夫人不解。 旋即,诸葛青山笑道:“少师为国出力出技,居功至伟,既然他有此意,我何不帮他一把?” “啊?”诸葛夫人更懵了,“老爷的意思是,少师的目标不是您?” 诸葛青山摇头。 “夫人呐,我已经位极人臣,方觉也有我的气势了,这样的两个重臣若是亲如一家……陛下会睡不着的。” “啊这?”诸葛夫人突然醒悟,“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只想着结交少师了。” “夫人,我家已经足够富贵,不能结朋党……我与少师也是君子点头之交,不宜过深,否则是自找麻烦呐。” 诸葛青山正色道:“少师何等奇才,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可能冲着我来。” 说罢,安抚了一下夫人,诸葛青山便出了屋子。 管家已经在一旁候着。 “大公子呢?”诸葛青山先问了一遍诸葛庸。 “回老爷,大公子没回来,近日多住在火枪局府衙了,前几日还带了棉被去……说以后只怕很少回来,让我多注意您的身体呢。” “这孩子向来孝顺,不过为国效力,我心甚慰……这样,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入宫。” 管家:“是,老爷。” …… “废物,一群废物!” 御书房里,皇帝正破口大骂。 王丰躲在角落,不敢支应,好不容易听到外面动静,借口出去看躲开。 “首辅大人?” 这个时间,诸葛青山应该回家了,或是在内阁。 “王总管,陛下这是在恼怒什么?”诸葛青山笑问,他身份特殊,要请见皇帝不必层层通报。 只需要最后一层,不擅自闯入即可,带着内阁金令,畅通无阻。 不过这种权力,诸葛青山也不随便使用,今日是想隐秘一些,才用了。 “首辅您可来了,陛下正盛怒呢,也只有您能安抚住陛下了。” 王丰小声道:“北方边境传来消息,悬剑司的人先入京,说是北凉边军试探性侵袭,有一营毫无戒备,损失惨重啊。” 诸葛青山闻言,顿时恼怒:“哪一营?” “凉,凉州营……”王丰瞅了瞅,首辅大人极为不妙的脸色,悻悻道。 “什么?” 诸葛青山也怒了:“凉州营以北,正是北凉疆域,作为首当其冲的一营,居然毫无防备被侵袭了?” 王丰苦笑:“谁说不是呢,陛下也因此恼怒呢。” 凉州营被偷袭,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那可是与北凉最近的一道防线,从未有人敢如此大意。 “城丢了?”诸葛青山面色铁青。 王丰摇头:“差点丢了,副将扼守住了城门,可城内已经有北凉军袭入,虽然最终全灭了,可城中军户也死伤无数啊。” 诸葛青山闻言,顿时明白皇帝的恼怒了。 北凉营的主将在干什么,都让人偷家了,全营睡大觉吗? 简直离谱。 “谁在门外?” 萧平硅听到了动静,呼喊道,这才发现身旁王丰已经没踪迹。 “陛下,是首辅大人。”王丰走进去说道。 “首辅啊,快宣。”萧平硅强忍下怒火,尽量平和地开口。 诸葛青山进来,先是一拜,才道: “陛下,臣听说凉州的事情了,详情如何?” 萧平硅示意王丰过去,将奏折转送到诸葛青山手中。 拿到奏折的诸葛青山,已经忘记了原本的来意。 看完之后,怒气上涌。 “凉州营在干什么,这是觉得刀柄入库,马放南山了吗?”诸葛青山怒道。 奏折上,将此战细节道出。 起因是凉州营内部矛盾,导致主将与将官离心,为了防止炸营以及被属下反水,主将下令收缴了一部分军士的兵器。 因为军营内部斗争,导致城防也无心,竟被北凉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凉州营素质不差,副将带人抢回了城门,并且关了城门,将一部分已经入城的敌军截在城中。 被圈在城中的敌军,困兽犹斗,自知不敌竟然到处滥杀,被歼灭时已经有数千人遇难。 那些都是住在边疆地带的军户,一家都是预备兵员,或是退下来的老肉残兵。 若非军户协力,只怕这凉州城已经易主。 第一百二十章 娉婷贵妃 “凉州营懈怠,竟忘记北凉虎视,闲得开始内部争权了!” 萧平硅怒道:“主将下令卸甲,导致措手不及,御下不严……罪该万死!” 王丰吓一跳,不敢吱声。 诸葛青山则道:“陛下,只怕此事有蹊跷。” “首辅的意思是,太巧了?” 萧平硅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主将刚下令,收缴部分兵器,便立刻有敌军入侵,只怕是有内鬼。” 想到这里,两人更是怒不可遏。 “那个副将,倒是反应很快,力挽狂澜……他叫什么名字,叫兵部查一下,给他嘉奖。”皇帝说道。 诸葛青山脱口而出:“凉州营副将,应当是贵妃娘娘的族弟,何安。” 作为首辅,各方都要了解,诸葛青山记性极好,看过的比不会忘。 名臣都有各自的天分。 “何安……这小子不错,没丢何家的脸。” 何家,可不是何楼前那个何,乃是当朝皇亲,祖上拥有大夏国的原始股份,乃是与太皇一同打下江山的武将世家。 也是国公府。 不过近年来,叶玄锋崛起后,各个武将世家都式微了。 了有慰籍后,皇帝心情略好了些,道:“何安要赏,但那个主将,也要即刻押赴京城受审。” “这是自然……”诸葛青山对此没有异议,按律理应如此。 就算那个主将,没有勾结北凉,但要背主责。 不论是御下不严,还是失去警惕,导致城中损失如此重大,主将都难辞其咎。 “不过要小心防备,若是那守将当真勾结北凉,只怕需要附近的守军相助。”诸葛青山担忧道。 “朕已经派肖朝国去了,他会亲自宣旨,若有不谐会当场捉拿甚至击杀。” 萧平硅也不是毫无脾气,这种时候,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否则,无法给凉州一个交代,无法给军民一个交代。 “北凉突然袭击,想必是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只怕我大夏要有一场大战了。”诸葛青山无奈道。 战争,从来都不是好事,但总有人野心勃勃,酿成了一次次的大战。 诸葛青山分析道:“北凉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收成本就不多,今年只怕也受灾了,便准备挥师南下抢掠一番,以往他们出手也都在秋冬时节。” “最是应该警惕的时节,凉州营却毫无准备!”说起这个,萧平硅就是满腔怒火。 这一战死伤的军民,已经近万人。 原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损伤,只要凉州营小心一些,没有军中内讧收缴兵器,外放的斥候走远一些……任何一环,只要还正常运转,就不会出事。 可却出事了。 可见懈怠至极,或是故意放任为之。 已经不是大意可以解释。 “传旨北域,各方军力调整部署,拱卫凉州。”萧平硅担忧,凉州损失过大,承受不住北凉大肆攻城。 “快入冬了,叫户部与兵部给士兵配发棉衣,这一仗一旦打起来……只怕旷日持久。” 萧平硅接连吩咐,王丰听完之后,下去传令了。 支开了王丰,萧平硅恢复些冷静,看向诸葛青山。 “老大人今日原本为何而来啊?” 他听到王丰在外面,与诸葛青山说话了,悬剑司的密奏也是刚送来,诸葛青山不可能预知。 所以,他原本的来意,不是为了凉州营之事。 经此一问,诸葛青山讪笑,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的来意。 “陛下不说,臣倒是忘了。” “老大人请说。”对于这位首辅,萧平硅一向礼待,人才最是难得啊,何况还是天下第一名臣。 诸葛青山道:“刚出凉州营这时,此事提这个不太恰当,但老臣也不避讳了。” 萧平硅作请:“老大人何必拘泥。” “臣本来是想向陛下提一下,关于少师与悬剑司掌剑使叶大人的……婚事。” “婚事?”萧平硅一扫阴霾,极为关心道,“何时何地?怎么朕没有收到请帖?” 他突然有点生气。 员工成亲,不给老板发喜帖,你怎么处事的? “悬剑司怎么也没人禀报,都是吃干饭的吗?”萧平硅大怒。 诸葛青山哂笑:“陛下莫急,他二人还没办事,正因此犯愁呢。” “犯愁?” 听到少师还没办婚事,萧平硅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没给自己请帖。 “陛下,叶大人可是出了叶家籍的,她的一应信息档案全在悬剑司,从法理上来讲已经不是叶家人。” 诸葛青山道:“何人替她主媒,接聘呢?” 这么一说,皇帝立刻会意。 萧平硅突然露出笑意:“老大人的意思是……” “臣觉得,叶大人有亲不能认,孤苦无依,连主婚事的长辈都没有,实在是可怜。” 萧平硅笑道:“老大人想成全这个好事?” 他还以为,诸葛青山想认这个亲,好代为主事呢。 却不料,诸葛青山笑道: “臣并无此意……” “那你跟朕说这些做甚?”萧平硅白了一眼。 诸葛青山神秘一笑,而后才缓缓道来:“陛下……臣记得陛下说过,若是自己有公主,一定会赐婚给少师……” “那是当然了,少师才高盖世,若能如此拉拢,别说一个公主……再有几个,都嫁给他也行。”萧平硅嘴快道。 只是话音刚落,萧平硅就瞧见,诸葛青山笑得诡异。 “嘶?” 萧平硅噌一下站起来,走到诸葛青山身旁,小声道:“老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诸葛青山笑着点了点头。 “这……可行吗?”萧平硅有些犹豫,却不是不愿这么干,而是担忧会被拒绝。 到时候,皇帝的脸往哪儿搁? “那少师那边,谁替他主婚?”萧平硅原本想着,以自己皇帝的身份,替方觉主婚的。 不过那显得过于殷切,也有些不合规制。 如今诸葛青山这招,倒是让他觉得可行。 “臣听闻,少师的二大爷,近日已经入京,应该可以替少师主理婚事。”诸葛青山说道。 人家有长辈,咱就别想了,还是想想那个没长辈的。 萧平硅闻言,点头道:“这倒是好……不过眼下国战可能一触即发,这个时节不好叫他俩成亲呀。” 诸葛青山点头:“自然是要等此事过后了,不过人可以先认下……” “对……” “可是,朕九五至尊,若是突然如此,是否会被人诟病?”作为皇帝,萧平硅要想很多,各方影响都得考量。 不能为了拉拢一个少师,就丢了皇家颜面,显得谄媚了。 诸葛青山笑了笑:“这还不好办吗?” “老大人请赐教。” “不敢……臣只是觉得,陛下膝下无公主,某位娘娘若是想要的女儿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 “让后宫的娘娘出面……确实比朕直接开口要好,也有缓冲……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一附一和,计将安出,片刻后诸葛青山便告辞了。 北凉突袭一事,内阁也要忙起来了,接下来他可没时间管什么少师了。 只等诸葛青山一走,王丰回来后,萧平硅便道:“去请贵妃娘娘来。” 皇贵妃,永安王的生母,何家出身。 在当朝无皇后的情况下,贵妃就是后宫实际的掌权者。 “贵妃?”王丰顿时抿嘴轻笑,陛下可是很久没翻这位娘娘的牌子了。 平日说是,担忧贵妃辛苦,就不多扰,今日可算是憋不住了? 懂事的王丰,也没提醒陛下,还有许多奏折没批的事儿,就赶紧去后宫传旨了。 王丰回来时,贵妃还没到。 作为贵妃,出行也是有排场的,不能说走就走,自然会晚些。 等到晚膳过后,萧平硅去了养居殿,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等。 “贵妃到……” 很远传来一个声音。 萧平硅示意王丰,王丰大喊:“宣……” 然后快手一挥,带着宫女太监们,麻溜地出殿去了。 萧平硅还在批阅,却突然嗅到一阵芬芳,抬头便看见人间绝色。 贵妃身穿大红裙,脚踩御赐水晶靴,轻盈款步,踏香而来。 她长发披肩,却不散乱,一看就是刚洗过,整个人如出浴般娇嫩。 “陛下。”贵妃面色晕红,有些不知所措,她很久不曾侍寝了。 最近几年,得宠的都是贤妃等人,她要掌管后宫且教育皇子,也很少面见皇帝。 一般只在皇帝去见永安王的时候,夫妇二人才会见面,皇帝也是很快就走,根本没有机会亲近。 今日在贵妃寝殿未央宫中,见到王丰来传旨,贵妃又意外又惊喜,立刻在宫女伺候下沐浴更衣。 穿的这身,正是她嫁入宫时,与皇帝初见穿的那一件同款。 那件衣服不能拿出来穿了,除非是特殊典礼,为了勾起皇帝的回忆,贵妃早早就命人做了一个同款样式。 果然,只一眼,她确定皇帝被吸引了。 “贵妃……” 皇帝笑道:“多日不见,爱妃清瘦了。” 贵妃抿嘴,接道:“臣妾见过陛下,谢陛下关爱。” 萧平硅哂笑。 看到贵妃这装扮,他就知道王丰这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传旨会错了意。 本来喊贵妃来,只是为了叶红衣,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求人办事儿态度得放开。 今晚不牺牲一下色相,只怕是很难“说服”贵妃,帮这一个大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叶玄锋质疑案情 奉天殿上。 群臣等候已久,早已到辰时,早朝都误时了。 勤勉的陛下,却怎么也没出现,令百官百思不解,也心怀忧虑。 “陛下怎么还不来……” “王公公也没来,这是怎么了?” “会否是陛下龙体欠安呢?” “不得胡言,陛下有上苍庇佑,怎会在壮年欠安,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牵扯了。” “可陛下登基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皇帝的勤勉,那是满朝皆知的,若非朝廷规制要求,皇帝必须进行的娱乐活动……只怕这位皇帝能钉死在御案旁。 不过最近,因为叶玄锋大病的事情,皇帝开始注意身体,比往日是少一些性急了。 “老首辅,可知其中缘由啊?”各部尚书,都看向诸葛青山。 诸葛青山微微摇头:“老夫也甚是不解……” “等等吧,应该是京城外,有什么突发情况吧?”一位军方的官员怀疑道。 诸葛青山暗瞥此人一眼,暗暗记下他的名字。 片刻之后,等候已久的众人,终于是等到了……王丰。 “王公公,陛下今日安泰否?”见到王丰,大理寺卿陈理便问道。 最近的案子,还有一些未完之事,他还打算禀报呢。 王丰脸色平静中,夹杂一丝尴尬,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索性不解释,只道:“陛下有命,今日不早朝,着首辅大人与群臣议论凉州之事……妥善处置即可。” “不早朝?”众人意外又埋怨。 你不早朝倒是早说啊,我们都早起一两个时辰,坐这么久车马赶来,结果你不上朝? 有人捕捉到,王丰说出的关键词:“凉州?凉州出什么事了?” 昨日近晚,消息才入京,也是秘传,众人自然不知。 “首辅大人?”兵部尚书夏嵩立刻出班,经验让他感觉不妙。 王丰对诸葛青山点点头,道:“此间由首辅大人主持吧。” 说完,自个儿也溜了。 留下一双双,看向诸葛青山的,带着渴望与好奇的目光。 诸葛青山知道,此事陛下已经略有处置,但还是得拿出来议论议论。 便将凉州险些炸营,并且被北凉趁机偷袭,险些城破丢关的详情,当众讲了一遍。 “什么?” “凉州差点儿丢了?”夏嵩震惊。 “凉州营我记得主将是魏然,魏家最出色的小子,怎么几年就变得如此不堪?”武官们也有些意外,不太相信竟然会有此事。 “何安力挽狂澜?”有人质疑,觉得贵妃的族弟,怕是没这个本事。 军方的事情,兵部与各位宿将都知晓,对此事当即发出质疑。 “魏然下令收缴兵器,并且撤掉城防监视紊乱的军营,导致被北凉偷袭敌军闯入城中……副将何安横空杀出,轻易带着自己直属的千户营夺回城门控制权,关闭城门反制敌军?” 军方第一大佬,久久未曾开口的老国公叶玄锋,将这详情复盘了一下。 诸葛青山点头:“正是如此,老国公是觉得不可思议吗?” 此事,不论如何,都将是军方的一个错处。 对于文官集体来说,是个好机会,但诸葛青山不会故意偏责整个军方。 “我是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这绝无可能。”叶玄锋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怀疑。 众人看向他。 军方的武官,则是为他壮势。 “老国公说得对,此事绝无可能就是真相,我看还有隐情……那何安……他的能力谁不知晓?” 魏然与何安,都是武官世家,魏家与何家都是国之砥柱。 “凉州营何其重要,若魏然如此不知轻重埋下隐患,当初就不会从众将手中得到它。” “这倒也难说,多年不经大战,说不得是懈怠了,或是安逸得思想出了问题?” “你什么意思?” “呵呵,直言而已。” 魏家与何家的武官,当场争论起来。 诸葛青山看向叶玄锋:“老国公也觉得,何安没有这样的本事?” 叶玄锋道:“众将不愿得罪人,那就老夫来说……当初将何安放到凉州营做副将,我就是不同意的,可惜人微言轻。” 人微言轻? 众人缩了缩脖子。 这话能用在你叶国公身上? 倒是诸葛青山等内阁大臣,老脸一红,因为当年是他们举荐的何安。 原因很简单,魏然出任凉州营主将,将何安派去作为另类监军,也可以督促魏然。 谁都知道,何安能快速崛起,靠的并不是祖辈荫封,而是当朝贵妃。 也不能说是贵妃,而是皇帝。 贵妃嫁入皇家,代表何家对皇权的支持,那皇帝自然要投桃报李,提拔几个何家的人重用一下。 何安就在其列。 内阁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也知道促成此事有益于稳固皇权,有利于朝堂制衡。 所以诸葛青山也没反对。 当年军方不少人反对,尤其是叶玄锋,甚至当朝说过此事,只是他已经没有实权。 “老国公……”内阁大臣严宽咳了一下。 叶玄锋却继续道:“何安此人的官职怎么来的,大家都明白……他的资历、武功、战绩甚至是平敌策论……都没有能力压群雄的。” “这样一个人,横空出世,截断了不少武官的前路,正如他这次截断魏然的前程一样。” “何安此人,绝无这样的本事,老夫可以保证……这次魏然是被坑了,何安却成了一个功臣。” “还有,魏然前脚派人缴械,后脚北凉军就突袭进城……那几丈高的城门,若不是从内部打开,就算是硬攻也得废些力气。” 叶玄锋不屑道:“这未免太凑巧,老夫征战一生,也没遇过真正如此巧合之事。” 群臣骇然。 包括诸葛青山,也是脸色犹移不定。 老国公这话一出,全场都思忖起来。 何家派系的武官,也有些发怵起来。 在军方,为了战功搞小动作,也是很频繁的事情,并非不可能。 “痕迹有些重了。”夏嵩也淡淡说道。 若是换个人,夏嵩这样的脾气,是不会附和叶玄锋的。 可那是何安。 打死夏嵩都不信,何安有这样的能力,魏然却草包如此。 可见此中必有蹊跷…… 诸葛青山叹道:“昨日陛下也是如此怀疑,大约是被气着了,今日才没上朝。” “原来如此……” “陛下已经传令,让悬剑司捉拿魏然入京,并且给何安表功……” 夏嵩疑问:“既然要表功,只怕也是要调回的吧,那派谁去主持凉州大营?” “眼下只怕国战一触即发,谁能担此大任?”莫渊看了半天闹剧,开口说道。 一群武将顿时眼睛冒光,顿时对这案子的真相,都不太在意了。 他们都看向兵部与叶玄锋,希望能得到推举,奉命于危难之间。 叶玄锋道:“若是再年轻十年,老夫只需往凉州大营一坐,北凉便不敢进犯。” “老国公说得是,不过只怕陛下体恤您,不会让你出去涉险……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吧?” “就是此理啊……” 叶玄锋哂笑,他自然没指望出去,但扫一眼满朝武官,顿时摇头无语。 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优秀的武官,都已经驻守一方了,在京的可堪一战的将才帅才,真没几个。 有能力的老家伙们,皇帝不会轻易派出去,因为他们都功劳太高,再下去就赏无可赏了。 见众武官热切无比,诸葛青山淡淡道:“陛下的意思是,国战要戒备,何安暂时不会回来……但是否命他主事,也不好说,故此还是需要未雨绸缪。” “各位各抒己见,推举一下吧,看看有什么漏掉的将才。”内阁几人附和道。 武官全部静默。 推举? 怎么推举? 推举别人?我不乐意啊……推举自己?我不好意思啊。 就在这相持之际,有人突然开口:“何不派一位皇子去主事?” “什么?”诸葛青山与叶玄锋,都露出问号脸,看向提议的那厮。 俩人眼神诡异地,像是在说:你脑子没坏掉吧? 让皇子外放掌兵,这是有风险的,再说哪个皇子有这本事? 那人意识到失言,咳道:“下官多嘴了……” 叶玄锋无语道:“何须派人?直接命凉州附近三营,调少许兵力拱卫凉州已是上策……” “冬季将至,北方寒冷少食,北凉定然是想劫掠,并非意在攻城。” “他们一定是虚晃一枪,真正意图肯定是绕过凉州,直入北方腹地,搜掠一番后极速撤走。” 凛冬将至,北凉一定耗不起! 叶玄锋一言,震慑众人。 不愧是老国公,依然宝刀不老,眼光老辣。 “对啊,凉州城里全是军户,还有整个凉州营……北凉不会硬碰硬,他们不可能在冬季攻城。” “应当提醒北方各营,立刻形成连营之势,阻扼北凉越过边境抢夺粮食。” 文武百官这才大梦初醒。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安已通敌 散朝之后,诸葛青山刻意与叶玄锋同行。 叶玄锋知道为何,笑道:“首辅大人,今日怎么不避嫌了?” 往年间,诸葛青山与叶玄锋,一个是文官第一,一个是武将第一,属于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敢往来。 不过如今诸葛青山,却也不必这么小心了,陛下已经不是年轻时,需要忌惮权臣。 且如今叶玄锋,也早已卸任,不再主军中事务。 不过也因为多年无往来,两人没什么交情,这些年也才没有什么来往。 “老国公理应在家颐享天年,怎么今日却突然上朝,难道是听到了风声?” 诸葛青山笑问,他知道叶玄锋平日不上朝,已经很多年了。 最近出现有点频繁,尤其是这几日。 且他今日在殿上所言,过于骇人,诸葛青山觉得有蹊跷。 “呵,不愧是首辅,脑子比寻常人灵关……我正要去见一个人,要不要同去?”叶玄锋笑问。 诸葛青山下意识摇头,打算以内阁事务繁忙推辞,但却鬼使神差地道:“好啊。” …… 马车驶入方家庄,停在主宅外。 诸葛青山被扶下马车,但叶玄锋却自己走下来,戏谑地瞥他一眼。 文臣的身子骨,自然与武将不能相比。 “老国公真是老当益壮啊,佩服。”诸葛青山也由得他玩味。 “只是却没想到,你竟要来见的人,是少师。” 叶玄锋从他身旁走过:“你真的没料到?” 说罢,先行踏入方家庄,方福早已等在主宅外,将二人迎了进去。 “奉茶。”方觉起身迎接,而后邀请两人同坐。 丫鬟早已备好茶水,只是少了个杯子,没料到诸葛青山会来。 礼毕,方觉看向诸葛青山:“首辅大人,鲜得空闲来我这里,礼数有失请见谅。” “不打紧,我见叶老今日于奉天殿上,诸多说辞……本有些意外,想不到是少师赐教,那就没什么奇怪了。” 对于方觉,诸葛青山早就知道,他的才华不止于农业与工业。 在政论与军方事务上,也是独有天分的。 昔日教导秦王的那些东西,不少已经逐渐传开,皇帝御书房里的那座名为“地球仪”的东西,令去过的人屡屡侧目。 叶玄锋指着方觉,对诸葛青山道:“昨夜少师叫红衣回府,告知了我此事,说凉州营中已起变故,叫我防备何安。” “少师早就知晓此事?”诸葛青山意外。 方觉笑了笑。 全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的头子,最近就住我这儿呢,许多事情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方家庄的鸽房,最近可是忙碌得很,天南海北的消息方觉都知道。甚至,就连北凉的某位王妃产下麟儿的消息,也都比悬剑司更早获悉。 “何安此人,首辅大人可知?”方觉笑问。 诸葛青山面色微红,不在朝堂上,有些错误倒是可以爽快承认: “怎能不知……当年还是内阁推举的他,作为制衡与监视凉州守将魏然的……” “这个人通敌了。”方觉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诸葛青山不愿相信。 叶玄锋却是老神在在,昨日听到消息的他,已经推算出了全部,根本不意外。 方觉直言:“是帝尊阁传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 诸葛青山想说什么,但还是住口,沉默起来。 帝尊阁发出的消息,不论有多么匪夷所思,最终都会验证是对的。 以前不是没质疑过,但都被打脸,后来世人就学聪明了,不质疑了。 “那少师为何不亲自上朝,让叶老去质疑呢?”诸葛青山问道。 方觉与叶玄锋对视一样,皆是一笑。 “我虽是少师,从一品衔,但在军方毫无成绩,可谓是人微言轻。” “而老国公不同,但凡他说出的话,哪怕不太对,也足以让百官细品。” 对自己的定位,方觉现在还是有点自知的。 在文官之列,他都没有什么威信,别说桀骜的武将团体了。 若是他开口,只怕会成为嘴仗,错过了事情还得罪武将群体。 “若是如此,那可糟了……” 诸葛青山急道:“何安作为副将,深知凉州营布防细节,若是他通敌,整个凉州都将易主!” 叶玄锋冷笑:“何安只要不蠢到家,是不会投敌的。” “嗯?”诸葛青山看向方觉,你们不是说他通敌吗,怎么? 方觉笑道:“首辅大人……通敌与投敌,是两回事。” 虽然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但绝对有差别。 “凉州并非天险,有内贼联合容易攻入,但后续我大夏发兵他们也守不住的。” 叶玄锋无奈,向诸葛青山解释道: “何安明白,北凉想要的是入关抢粮抢人,并非一城一池。而他想要的,则是军功。” 双方一拍即合。 诸葛青山明白了:“二位的意思是,何安与北凉勾结,北凉送军功给他;而何安却可以帮助北凉入关劫掠?” “正是。”方觉正色,叶玄锋同声。 突然,诸葛青山脑子嗡嗡作响。 因为他突然想起,前几年在北边边境发生的事情。 魏然与何安搭配,一正一副戍守凉州营,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期间,北凉一共有三次侵入劫掠,而凉州营虽然守住北凉,但每次都恰好漏掉北凉入关劫掠物资的大部队。 说是不敢出城,担心北凉边军突袭,回访不及。 倒也是理由正当,凉州没受到伤损,北凉军也攻击凉州无果,那二人都有功劳。 “天呐……” 诸葛青山反应过来:“何安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北凉勾结了?” 叶玄锋也是眼眸闪烁,他也没想到这一层。因为这些年为了显示自己无心军务,对各方军政刻意没去深入了解。 “不然呢?”方觉哂笑。 纵然帝尊阁再怎么神奇,也无法一下子抓到把柄,若非这样的事情何安做惯了,怎会引起帝尊阁的怀疑。 诸葛青山颓然坐在地上,老眸泛起莹光,苦笑:“内阁选错了人呐!” 作为内阁首辅,此事诸葛青山自然有责任,但他并非不敢承担,而是觉得这后果太恶劣。 北凉勾结何安,数次入关劫掠,哪次伤亡不过万? 哪次造成的损失,低于五百万两? 更不要细数,因战事造成的流民了。 方觉道:“这次帝尊阁能抓住何安的把柄,还是因为他放北凉军入城,被发现他与北凉军的一位将领会面了。” “可是,北凉怎会答应,放进城中数千人,送给何安做军功?”诸葛青山难以置信。 就算是敌对关系,北凉那边也不会没脑子到,将自己的兵当作鱼肉吧。 “进城被围杀的北凉兵,并不是北凉主力的部分,只是一群改头换面的流民,以及往日被劫掠过去的百姓……战力极差。”方觉眼中,闪烁出杀机。 方觉道:“帝尊阁在凉州的人发回消息,那些兵瘦弱不堪,满身都是伤痕,应该是被驱赶进来的。” 叶玄锋猛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 诸葛青山震惊:“那何安呢?” “他竟然没有察觉?凉州营的人,都没有察觉吗?” 叶玄锋以看待书呆子的眼神,瞥着诸葛青山。 良久,两人对视时,诸葛青山才苦笑:“是我天真了。” 方觉也道:“不论进来的人是谁,都得死……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军功,上上下下都会装傻的。” 几千敌军头颅,足以表功,让不少人官升一级。 别说是何安故意为之,就算换作魏然,也会吃下这一批头颅的。 斩首几千人,这可是大捷,一般的战役都不会死这么多人。 作为北凉来说,送这么大的军功给何安,足以看出双方的深入合作,以及信任。 “北凉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这次想要的肯定更多,何安会如何配合?”诸葛青山抓住关键。 方觉没有说话,看向叶玄锋。 叶老在军事上,可谓是当世第一,只是老了不能上阵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北境灾厄如何化解 “若我是北凉军的主帅,赠予何安如此泼天大功,定然要收回足够利益。” “只劫北境边关几个州府,怕是不够胃口。” 叶玄锋往桌上茶杯伸手,蘸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略图。 将凉州附近标注。 “北凉必然会从何安口中,得到附近州府驻军支援的消息,从而选个软柿子。” “应该会选一个容易守住的小城攻下,然后以此为通道南下,席卷除却凉州东南部的整个北境。” 叶玄锋手指一画,就是一片区域,数十个州府都在受灾区间。 方觉微微点头,与他所想的一样,但却若有所思起来。 “失陪一下。”方觉起身,去书房拿回一卷地图。 回来时,正看到诸葛青山脸色阴沉,如丧考妣。 “你们说什么了?”方觉问道,一边示意典一清空桌案,将地图铺了上去。 两人看去,皆是惊愕。 原本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这是地势舆情图?”诸葛青山惊呼,“竟然这般详细?” 叶玄锋也没见过,这么详细的地图,也是惊为天人。 “少师还懂绘制地图?”叶玄锋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奇才。 方觉示意二人看图:“这是北境细图。” 叶玄锋指着凉州,又指着官道滑向附近关卡,连连点头。 “与军方的图丝毫不差,且更详细,是帝尊阁搜集的?”叶玄锋想到帝尊阁。 方觉没解释,点头道:“请叶老用此笔,在图上轻轻画出区域。” 叶玄锋接过铅笔,却舍不得画:“这岂不糟蹋了?” “没事,可以擦掉。”方觉笑道。 将信将疑,叶玄锋用铅笔,很轻地在地图边缘画了一下,看向方觉。 我看你怎么擦。 诸葛青山也看过来。 只见方觉不紧不慢,从兜里取出一块橡皮擦,轻轻一下就擦去了铅笔留下的痕迹。 “嚯!” 两位大佬惊得像个猴子,没见过世面似的。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诸葛青山敏锐地发问,他意识到这笔与那小方块,有神奇的力量。 从来没有过,在纸上写字还能擦去的! 若有这能力,省去多少纸张? 方觉笑了笑:“回头再说,正事要紧。” “噢,对。”诸葛青山与叶玄锋对视,正色起来。 叶玄锋也不再担忧毁去地图,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大圈。 方觉细数:“受灾地区,高达十八个州府?” 诸葛青山也觉得:“是否过于耸人听闻?” 叶玄锋摇头:“北凉这次野心勃勃,肯定所图甚大……这片区域内都没有天险可守,一旦被破入,北凉势如破竹……” 连下十几州,这种魄力北凉不是没有,只是他们守不住,还是会退。 但众人都知道,等他们退了,大概只剩下空城,说不得还会一把火全烧了。 “如何挽救?”诸葛青山眼巴巴地看向叶玄锋。 书生虽然迂腐,但终究也多心软,十几州军民的性命啊,怎能不救。 叶玄锋摇头:“只怕此时,北凉军已经有动作,北凉侵入是不可扭转的了。” “怎会如此……” 见诸葛青山失魂落魄的样子,方觉道:“被抢掠是肯定的了,但可以想办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少师有想法?”叶玄锋看过来,这次他想看看,方觉会如何破局。 方觉指着凉州。 “控制住何安,给北凉假传消息,布下天罗地网将侵入的北凉军关门打狗,一网打尽。” 方法很简单。 叶玄锋赞同:“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由何安而起,他与北凉勾结已深,我们反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可现在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何安与北凉勾结的证据。”诸葛青山也回过神来,发现了这个问题。 若是要控制何安,必须由陛下下旨,那么就需要有证据。 “别忘了,何安可是何贵妃的族弟。”叶玄锋提醒诸葛青山。 方觉笑道:“只是族弟,还好不是亲兄弟。” 诸葛青山闻言:“我明白了,这就去见陛下。” “稍等。” 方觉按住正要起身的诸葛青山。 “首辅大人打算如何劝说陛下,相信何安才是始作俑者,而魏然是受害者……更重要的是,如何让何家相信,自己最年轻有为的小辈已经通敌呢?” 闻言,诸葛青山眉头紧锁。 何家在军中的势力,那可是很强的,一派系的武将许多戍守各地,这不是一股可以小觑的力量。 随意指罪,等同于诬陷,没有证据的事情何家不可能会认同。 武将群体也不认同,天下人也不会认同。 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一位将领,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何安这样的人,就算有证据,只怕也不容易彻底扳倒,何况现在还没证据?”叶玄锋冷笑道。 皇帝再怎么圣明,也得注意影响,在意人心。 怀疑一个人,就直接捉拿,先拷问一番再定罪,外人怎么都觉得是屈打成招。 且官官相护,何家太大了,一派系的武将都会维护何安。 因为何安一旦叛国罪定了,受到牵连的人又是一大窝,军方真要伤筋动骨了。 “那该如何是好?”诸葛青山坐回来,语气焦急。 方觉与叶玄锋轻笑,若说政务与民治,两人肯定比不过诸葛青山。 但在军事上,以及一些手段的应用上,这位阁老首辅还是太嫩了。 读书人总有一些相通性,读书越多,越是觉得世界应该是讲道理的,一旦遇到不讲道理的人或事就难以寸进。 “可以先设法抓一个北凉的将领,或是北凉将领的亲兵……从他口中拷问出何安在此事牵涉的关系。” “再以此为由调查,名正言顺,不过也不必太当真,随便派个钦差去就行……但此人肯定经不住查,钦差一到何安必定心慌,自露破绽。” 叶玄锋淡淡道:“如此就可以正经调查何安,顺势将他控制拿下,然后再审问他的心腹……总有人会说的。” 要做这些事情,何安不可能没有心腹参与,他不可能一个人联络远在北凉的边军。 也不可能给北凉军传信。 所以一定存在一个,给他传递消息的心腹,至少是一个。 抓到这个人,何安就彻底暴露了。 接下来交给悬剑司就行。 “这……”诸葛青山听闻,只觉得这手段似曾相识。 “这不是悬剑司的手段吗?”诸葛青山皱眉。 如此狠辣,有目的性,但行事有诸多不法,不合理之处……但结果是对的。 这就是悬剑司。 而且叶玄锋说,抓一个北凉与何安通消息的将领…… 这话跟说,抓一个北凉军,随便说他与何安有关系……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刚好抓到那样关键的人? 诸葛青山摇头。 “首辅大人,国难当头,你还要迂腐吗?”叶玄锋无奈道。 方觉也觉得,叶玄锋的做法很果断,虽然可能冤枉人,但何安不存在冤枉。 “不合适……还是派悬剑司的人,盯住何安,他肯定要派人联络北凉,到时候抓住那个人就行。”诸葛青山分析道。 叶玄锋挑眉:“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来不及了!” 诸葛青山正色:“司法必须程序合理,否则必留祸患,今日抓一个何安,明日就可以被效仿,冤死一个好人!” “……”叶玄锋无语。 司法程序的正义,作为首辅的诸葛青山,必须要维护。 而国难当前,叶玄锋的选择也正确,但会为来日埋下隐患。 方觉道:“我赞同首辅大人,不过何安不宜再掌兵权。将怀疑告知陛下,可以先卸去何安的兵权……最好以赏赐为由,将他调回来。” “他愿意回来?”叶玄锋不太认可。 “不,何安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回来,他想升上来。而贵妃那边,也可以有说辞,可以说是贵妃娘娘看在大战在即,不忍兄弟战死沙场,于是劝陛下将他调回……”诸葛青山脑子转得很快。 只要涉及这些计谋,首辅大人的脑子,又出奇地好用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态严重 “对,这个说法靠谱,何家也会接受的。”方觉赞同道。 对于何家来说,好不容易出一个骄子,正怕他死在这一场战争之中。 如今立功了调回来,风头正盛,炙手可热,还安全无虞。 可以说是,满足了各方,也麻痹何安。 “魏然要受苦了。”叶玄锋叹息道。 既然要做这样的戏,首先就要将魏然捉拿回来,以问罪的名义。 “要小心,在回来前,何安绝对会杀人灭口,抹除一切自己与北凉交易的痕迹。”方觉提醒道。 “悬剑司会盯住的。”诸葛青山自信道。 虽然不喜欢悬剑司的阴暗手段,但不得不说,只要是有目标,悬剑司从未失手过。 叶玄锋也道:“如此一来,时间上来不及,拿何安做文章了。” “北境十几州的灾厄,怎么逃掉?” 面对叶玄锋的质问,诸葛青山道:“老国公即刻上奏,教陛下下旨,从京城附近带兵前往北境。” “同时,加急传讯那十几个州府附近的兵马,弛援加固城防,以待援兵。” 叶玄锋摇头:“这会很被动。” 若是按照他的法子,可以揪出何安的同时,很快以凉州为主,齐鲁两地的兵马也可以尽快驰援。 可以扼住北凉进攻的前路,至少减少一半损失。 到了此时,方觉也不藏着了,淡淡道:“我已经叫人去追悬剑司的肖首座了。” “嗯?”二人看过来。 方觉道:“我提醒他查何安,并且保住魏然,最好是能沿途抓几个北凉军的武官。” “你……”诸葛青山怔住,“少师也要选叶老的法子吗?” “你们一个是首辅,一个代表军方,不适合做这样的坏事。” 方觉淡淡道:“我来做好了,若是外人议论,尽管说去吧。” 原本以为,三人会商议出更好的办法,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司法程序绕不开。 但很抱歉,方觉不是讲规矩的人,悬剑司恰好也不是。 “少师高义,此责我愿共担之。”叶玄锋拱手,有些佩服这个少年的气魄。 敢这样干,会被许多人敌视的,打破规矩的人往往会被针对。 诸葛青山皱着眉头,久久不语。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不能因为规矩而罔顾北境军民的性命。可另一个念头,也告诉他,这会留下很多隐患。 将来一定会有人效仿。 “二位,如此形势之下,各自忙去吧。”方觉下了逐客令。 两人拱手,一同离去。 要准备一场大战,内阁有得忙,统筹全局的事儿多得很。 “燕揽风要哭了。”等两人走后,方觉突然想到这个,不由一笑。 …… “什么?”皇帝再度见到诸葛青山,与叶玄锋同来,惊闻噩耗。 虽然尚没有证据,但首辅、叶玄锋、少师三人都认为何安有问题,那这个人一定是有问题。 这三个,可都是国之柱石,哪个不是深得皇帝信任。 一同出面针对一个人,只怕不会夹杂私人偏见。 一想到昨夜,还一同入眠的何贵妃,萧平硅脸上就是青白渐变。 昨日知道这个消息时,他还夸了何安,与贵妃缠绵时也提及她家争气……现在却得到这样的消息。 震撼,怀疑,最终是怒不可遏。 “又来一个乱臣贼子!” 数月前刚造反一个岳平川,处死一个田德益,现在又来一个何安。 军中怎么这么多叛逆? 诸葛青山与叶玄锋,皆是摇头。 两人商议之后,还是一同前来,就是担心皇帝偏袒贵妃母族,不将这当回事。 但见陛下这般姿态,顿时心中松一口气。 “陛下,当务之急是救援北境,除却凉州营之外,其余可能受灾的十几州……至今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叶玄锋正色道。 萧平硅也强压怒火,对二人道:“朕这就下旨,命北境兵马击中凉州一线,无论如何不能让北凉入境劫掠。” “陛下,只怕晚了,此刻北凉军肯定已经在准备入境。” 诸葛青山道:“快马加急传讯的同时,也要加派兵马,一个何安通敌,许多布防形同虚设,北境此遭肯定损伤极大。” 叶玄锋点头:“若是北凉发现,不仅可以劫掠,还可以攻下几座好守的大城,肯定会趁机南下,直入腹地也说不定。” 皇帝心头震撼。 北凉军的目的,肯定是劫掠,但如果可以顺便拿下更多好处,他们自然不会介意。 所以还要防备,北凉军主力趁机南下,劫掠又占城,从此将大夏北境的防线撕开裂口。 “如果我是北凉主将,我不但会劫掠,还会趁机打下凉州……” 叶玄锋将离开方家庄时,从方觉那里毛来的北境地图,铺在地上。 用一杆长毛笔指着北境。 “陛下,首辅请看……凉州营所在的凉州城,扼住了北凉咽喉,阻止他们南下,尤其是针对我富庶的东北地带。” 地图上,凉州的右下,即是大夏的东北方…… “齐地?”萧平硅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齐王如今,就在齐地。 新粮也在齐地,准备推广。 叶玄锋道:“齐鲁之地,自古土地肥沃,一向是北方最好的产粮大户,北凉缺粮……若我是北凉主将,一定趁机拿下凉州,以此威胁齐鲁。” 若是能攻下齐鲁两地,那数十州的肥沃大地,足以养活北凉过半人口。 以后就不必每年冒险,都去大夏西北区域搜刮了,也搜不到太多东西。 这个算盘,叶玄锋觉得,北凉的守将一定会想得到。 “北凉边军主帅,如今是何人?”萧平硅担心起来,便问道。 叶玄锋对此倒是知晓。 诸葛青山却是先说:“帝尊阁名将榜排第三的罗阳。” “此人我知道,年轻时与老夫有一面之缘,如今四十多岁应该十分老辣沉稳……臣以为,这样的算计,罗阳肯定想到了。” 叶玄锋很严肃地说道。 “何安为了军功,演这一场戏,导致凉州营实力受损,就算他想抵抗,也只怕挡不住北凉边军主力。”诸葛青山摇头,觉得是该未雨绸缪。 “朕会派遣黑龙骑,奔赴齐鲁,应该来得及……但北边以及西北十几州可能受灾的区域,却来不及了。”萧平硅摇头。 从凉州开始,到齐鲁,北凉边军要打也需要时间,那都是战力很强的边军。 这个时间,足够黑龙骑驰援。 但西北那片来不及,因为没有什么天险,再加上被何安泄密,很难反应过来。 叶玄锋道:“应当即刻派遣一支战力强劲的军队,奔赴北境收拾残局,配合北境兵马阻击甚至是包围入境敌军。” “那爱卿以为,谁去何时?”萧平硅问道。 叶玄锋摇头:“臣已经多年不经事,朝中兵力与将官都不清楚,应当召兵部尚书夏嵩。” “听到没有,还不去叫人?”萧平硅示意道。 王丰当即小跑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一道道旨意颁发,兵部尚书进宫后,调兵的圣旨也来了。 “羽林军?”旨意下发后,京中武将都有些不解。 “不应该派遣,离凉州最近,战力最强的甘州营、大同营的兵马吗?” “从此地驰援北境,至少两个月,开什么玩笑?” 大军要出击,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粮草辎重都少不得,不可能快。 “是骑兵,一路沿途补给,不带辎重。” “那也不合适,可以调甘州的骑兵啊?” 许多人议论纷纷,看不到陛下这一手,究竟是为何。 “八百里加急,已经去调甘州营了,但甘州自身也要守备,所以不能出动过多人马。”叶玄锋来到方家庄。 “少师,我有预感,这次北境要有大战了,罗阳绝对会出动主力。”叶玄锋正色。 这时,典一从鸽房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信筒。 方觉接过打开一看,佩服地看向叶玄锋:“叶老,你的担忧成真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监军 “罗阳已经领兵南下,已经攻破了肃州。”方觉将信纸递给叶玄锋。 叶玄锋接过,看后震惊:“怎么这么快?” “肃州在凉州之南,罗阳已经攻克肃州,为何凉州毫无消息传来?” 方觉笑道:“自然是何安慢传消息,不过也该今日到了。” “凉州没警示周围,且何安一定故意松懈防线,放了罗阳南下……肃州守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从背后偷袭,自然毫无胜算。” “肃州周围,就是甘州、大同、利州……” “利州?”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点头。 柿子也要挑软的,三州之内,利州城墙不高,兵力也不太强,自然成为靶子。 “甘州与大同兵力强大,只要驰援应该无碍。”典一说道。 “不,不能驰援。”叶玄锋心惊。 典一疑惑。 方觉也意识到了:“罗阳乃世间名将,只怕不止要一个利州……” “甘州与大同,他任意拿下一个,就可以与凉州、肃州连成一线,且易守难攻……将来想要收复就太难了。” “可若是不支援……”方觉摇了摇头。 叶玄锋也叹:“利州被攻下,罗阳可以率军继续南下……或是彻底将凉州变成孤城,拿下凉州之后进取齐鲁之地……损失更可怕。” 方觉也道:“甘州与大同,不得不驰援。” 典一再不懂兵法,也明白了:“围城打援?” 自古以来,兵法就存在,如今早就被玩儿出花了。 虽然没人写出《孙子兵法》,但也有其他的兵法谋略传世,罗阳乃是世间第三名将,不可能脑子还不如典一。 “那该如何化解?”典一觉得有点意思。 兵法就是比朝堂阴谋有趣。 叶玄锋摇头:“只能看甘州的周德胜,与大同府的赵光明,够不够聪明了。” 仗打到这时候,凉州那边也捂不住了,肃州破城前肯定派人通知四方了。 故此甘州、利州与大同,都有机会充分准备。 但对他们而言,如何选择是个大问题。 三州组成的防线,利州是个破绽,这军方谁都知道,毕竟利州城墙太低了。 不需要云梯,也没什么天险。 “如今这个局面,凉州大概率要丟,但不能让北凉威胁齐鲁。” 那可是大夏的粮仓,可以与江南之地抗衡的齐鲁啊。 绝不容有失。 “少师,这次说不定,会演变成国战。”叶玄锋担忧道。 这才是先派羽林军的原因。 因为这场战争,一不小心就会扩大,到时候北方兵马消耗大,需要羽林军去补充。 方觉叹道:“可惜没来得及,我的火枪还未量产,否则教那罗阳知道厉害。” 火枪局刚开炉,不到一个月,根本不可能产出多少。 还有许多不合格的残次品,哪怕有工部的高级工匠,这么短时间也只打造出不到一百杆火枪。 完全不顶用,无法影响战局的走向。 “那也没法子,这就是战场,瞬息万变。”叶玄锋哂笑。 战争是不等人的,一触即发,并不会因为方觉准备好了,人家才攻进来。 “不过,一些特制的弹药,倒是可以派上用场……甚至不用带成品,带原料安全,到地方再配置……攻城或是正面临敌,都有奇效。”方觉有些遗憾。 叶玄锋斜睨道:“羽林军还未出发,我可以禀报陛下,少师可以同行。”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说什么聊斋? 当我面提这个,不是这意思吗? 方觉咳了一下:“我在军方无名分,不太好参合吧。” “陛下正缺一个信得过的监军。”叶玄锋笑着说道。 “监军?” 方觉缓缓点头,如今他的身份,还真适合做监军。 “或许可以带一些火枪,趁机试验一下威力。”方觉说道。 …… 金陵西山营。 六万羽林军,已经蓄势待发。 其中八千骑兵,已经一人两马,准备齐全。 其余兵马随后押辎重缓行。 户部燕揽风亲自到场,带着粮草与棉衣。 “燕尚书。”林北亲自迎接,喜不自胜。 燕揽风脸色微苦,这几个月挣的快钱,这一下子全搭进去了。 甚至户部还得补点儿。 “深秋了,北境本来就冷,这一战只怕会拖到开春,一人带一件棉衣。” 燕揽风道:“粮草给后军,先锋骑兵营沿途补给,户部已经命沿途军驿补充好了粮草,林统领拿着这条子就可以领。” 说着,将户部开的条子,以及令牌一应配套,全交给了林北。 在场还有其他官员,作为见证,甚至有皇帝的内监。 林北看向那太监,笑道:“这位是陛下派的监军吗?不知如何称呼?” 那太监摇头:“咱家姓冯,不过却不是此行的监军。” “那监军是谁?”林北无奈,这还不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大军才能出发? 北境战事,建功立业就在眼前,谁等得了啊? “林统领,是等得不耐烦了?” 一道令林北意外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 猛地回头,才看见一个车队驶来,少师从马车上走下。 方觉手持圣旨,林北看向燕揽风,与那内监。 “这……” “没错,少师就是此次的监军。”燕揽风有些不舍地道。 他走过去,与方觉打了个招呼。 “少师小心,北境危险不比京城……陛下真是,您这样的栋梁,怎么能外放呢!” 燕揽风十分不悦,就担心方觉死在北境,到时候谁带他发大财? 户部不能没有少师,就像天下不能没有帝尊阁。 见燕揽风满肚子牢骚,方觉笑道:“燕兄不必担忧,我带着护卫,不会有事的。” “那你们议事吧。” 燕揽风说着,招呼户部的人走开一些,不与这边相扰。 户部的人散后,林北也带着副将,与几个心腹亲兵,迎了上来。 “末将见过少师。”林北看着方觉手中的圣旨,恭敬道。 方觉双手将圣旨递给他:“大统领可以看看。” “不必了。”林北双手承接圣旨,微微躬身,不是宣旨不需要下跪。 将圣旨交给副将后,林北感叹道: “没想到,监军竟是少师,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典一,他正带人在卸货。 “典兄也会随行吗?”林北眼前一亮,这等于多一个高手,可以防止北凉来阴的。 方觉点头,拱手道:“此行有劳林将军拂照了。” “少师这是哪里话,希望少师指点……” 两人一番客套后,林北以军务为由,派人安置了方觉就带人离开了一会儿。 回到营帐,林北做最后的准备。 副将却在埋怨:“陛下怎么派了个文弱书生来,这一路奔袭,除了让马歇息的时辰,我们是不休息的……少师扛得住?” 文官上战场,这简直是开玩笑,不说会不会吓尿,他会骑马吗? “陛下自有深意,你我领旨就是了,说这些做什么……少师可是帝尊阁批定的天下奇才,无所不能……应该也晓畅军事吧?” 说着,林北自己都笑了,只怕他连军粮都吃不惯吧,这样的贵人。 “要不还是请奏陛下,换个人吧……哪怕换个太监来,也比书生更会骑马。”副将只怕,这样的人会延误大军的速度。 “走吧,赶紧启程,还能在天黑前抵达军驿。”林北摇头,不去说什么,圣旨都下了还折腾什么。 等他带着副将出来时。 骑兵营已经全部整备完毕,就等着他这个主将一声令下了。 “吁……”一声马嘶传来,两人刚出营帐,便看到一匹战马仰头,一双前蹄踏空而起。 而后缓缓落下,马背上的人回头,令两人惊愕在原地。 “少师?”林北惊道。 “少师会骑马?”副将也有些意外。 不但会骑马,还会勒马,看起来就是个老手,堪比一些老练的骑兵了。 方觉道:“在帝尊阁学过几年,略懂。” 他故意秀这一手,就是要让两人知晓,老子可不是个文弱书生。 虽然没天分练武功,但正常人能做到的,他都学得会。 “……”两人抿嘴,尤其是副将,感觉脸上火辣。 这下,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语惊醒方少师 “开拔!” 林北在马上举起长枪,向天一指,而后指向北方。 此行他是主帅,该他意气风发,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了。 “芜湖~” 骑兵营皆是大呼,像是要迎接一场胜利。 “少师见谅,兄弟们没出京城打过,这是兴奋呢。”副将勒马过来笑道。 方觉无视他的炫技,道:“羽林军多年不曾见血了。” 副将明白,这是在问羽林军尚能战否。 “少师请看好吧,羽林军的儿郎们,必不输给边军!”副将自信地道。 …… 荒野孤烟,一匹汗血宝马,追上了一队人马。 “吁……” 双方勒马,肖朝国才看见,拦路的是自己的爱徒。 “红衣,你怎么来了?”肖朝国皱眉,“为师要去凉州,不打紧的事情不要说了,等我回京再说。” 说着,就要打马继续走。 叶红衣道:“且慢……师父,方觉叫我来的,他说帝尊阁的消息,何安已经确认通敌。” “什么?”肖朝国惊住,他本是奉命赶赴凉州,押魏然回京受审的。 可是事情反转,何安才是罪魁,魏然多半就是冤枉的了。 “军中不可儿戏,少师可能确定?”随行的一人问道。 “我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何安此人才无半斤,根本不堪大用。”叶红衣不屑道。 肖朝国脸色接连转变,道:“若是如此,那我们的任务就得变了。” “捉拿何安,让魏然出来主事,否则凉州只怕不保……” 叶红衣摇头:“此时,凉州无异样,你拿什么证据指证何安,擅自捉拿军中将领是何罪名?” “首座大人,叶大人说得是,我们得拿捏他的把柄,最少也要有一个他亲近之人的指证,才可以公开调查他。” 肖朝国嘴角一咧:“我明白少师的意思了……” 我悬剑司是干什么的? 冤假错案我都能炮制,更别说这事儿是真的,只是去找破绽而已。 找茬儿还不容易? 一个好人,我都能给你找出错漏,给说成是坏人。 何况,何安还经不住查。 “红衣,你回去告诉少师,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只要我抵达凉州前,何安没有叛国投敌,我就有办法控制住凉州。” 肖朝国自信一笑,而后双腿一夹,马鞭轻打马背,一队人马再度疾驰而去。 一行人走后,叶红衣却并未回程,而是奔向了北行的必经官道。 …… 一人两马,骑兵急行军能有多快? 一日三百里! 沿途也有不适的人,或是意外折断马腿的,都留下来换马再追大部队。 而主力是不可能停歇的。 出发半日,夜幕前终于抵达距离京城最近的军驿,一百多里的行程却也足够累得人仰马翻。 军驿前。 “少师请早歇息,明日天亮就得启程。”下马后,林北亲自安置方觉,这样说道。 若非是夜间难以大部队行马,晚上也会行军。 不过马匹也得休息,就算是换乘一路跑也累。 “战马都得喂精饲料,再配以鸡蛋,这样才够营养,够耐力。”副将在给军驿的人嘱咐。 等林北送方觉回来后,副将才走过来,看向驿站内方觉的房间。 “将军,这少师是文官吗?怎么我觉得,他比咱们好多兄弟,还更有耐力?” 这一路,副将都看在眼里,少师那是根本不累,好像这种事情他早已习惯。 “少师确实全才,连骑马都更厉害,我见他的马与我等的不同。” 林北将心腹带去,检查了方觉的马匹,不但马鞍契合,马蹄修得完美,还贴了什么铁在上头。 马蹄铁,在这个时代还没普及。 “这又是什么,帝尊阁的秘法?”众人指着马蹄铁,不解。 “这是钉进去的吧,马不疼吗?”有人觉得,这是糟践战马。 林北冷瞥一眼:“你剪脚趾甲会疼吗?” “那倒也是……不过钉这东西有何用?” “可以减少磨损,也能防滑,跑得更稳。”随军的一个马夫佩服地说道。 林北眼前一亮:“可以给我等的战马,都打上这个吗?” “没时间吧?”副将道。 驿站房间中。 方觉还没睡。 他不困,且需要等人。 对于林北等人,关于马蹄铁的疑惑,方觉并不知晓。 因为帝尊阁的马,都钉马蹄铁的,他还以为已经泄露给各方了,自以为已经普及。 也是这半日跑马,才知道那些马都没马蹄铁,马鞍倒是有。 于是方觉才派人,去前头的军驿传信,让他们连夜打造马蹄铁。 最好明日换驿站时,可以连夜给战马都装上马蹄铁。 “碰碰……”有敲门声。 是从窗台响起的。 悬剑司的人,大概是不喜欢走正门。 方觉让典一去开窗,一打开叶红衣就翻身进来。 “呼……可让我一阵追赶,我可没有战马换乘。”叶红衣坐下,一把抓起一碗早就凉好的茶,一饮而尽。 “痛快。”一路追赶,叶红衣感觉自己嗓子冒烟了。 典一懂事儿地出门,关门。 叶红衣则道:“我追上师父,告诉他何安通敌了,他说知道怎么做。” “肖首座的手段,我是不担心的,但我只怕现在已经晚了。” 方觉摇了摇头,将肃州已经被攻破的消息,告诉了叶红衣。 刚歇一口气的叶红衣,顿时惊道:“肃州守备不错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攻克?” 方觉哂笑:“还能为何,何安延迟消息,肃州不知北凉军已经突入防线,被绕后了。” “该死的东西,他这是在卖国!”叶红衣大怒。 方觉摇头:“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卖了,熟练得很……我的人依然拿不到他发犯案的证据。” 帝尊阁已经有人,盯住了这个何安。 但还是抓不到证据。 一旦要动他,就得先抓他的亲信。 可是这样一来,何安一旦知道自己暴露,没有退路……说不定会效仿岳平川,归入北凉,那凉州不攻自破。 而暂时装傻,不让何安警惕,他或许还不会彻底叛国。 因为何安做这些,要的是升官发财,不是让自己遗臭万年。 他在夏国还有亲族朋友,自然希望留在夏国,而不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凉。 “可是北凉这次,若动了野心,凉州一定是要拿下的。”叶红衣不懂太多军事,但也知道凉州扼住北凉咽喉。 凉州不拿下,北凉不可能在大夏北境扎根。 方觉点头:“若那罗阳以叛国威胁,何安只怕没得选择,不得不开门迎接敌军……” “然后,凉州、甘州……再加一个利州,就可以形成拱卫,北凉可以长驱直入,源源不断派兵进驻。” “从而,威胁我北方各州,甚至齐鲁之地堪忧。” 听到“齐鲁”,叶红衣下意识道:“齐王不是回齐地了吗,你还让他带新粮回齐地推广试种。若是被他们攻入齐地,说不定恰好拿到新粮,那北凉将来更难对付了。” “你说什么?!” 方觉只觉得瞬间浑身冰凉,一股冷气从尾椎升到后脑勺,他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 北凉军这次突然加码,会不会与此有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清醒了的魏然 [] 叶红衣的话,如一道惊雷,令方觉惊醒。 此次北凉军主力挥师南下,原本方觉就很奇怪,只来劫掠的话用不着这么多人马。 只需要骑兵奔袭即可。 “典一?”方觉喊道。 门外,典一隔着门应声:“少爷,需要羊肠还是鱼鳔,我去准备?” “咳……”方觉老脸一红。 叶红衣更低下了头。 “滚犊子,说正事,快去通知帝尊阁在附近的线人,给齐王传信……也叫军驿快马回京,将北凉军可能剑指齐地,意在新粮的消息传回去。” “新粮?”典一会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这就去。” 屋内二人,听到典一远离的脚步声,方觉也才看向叶红衣。 “方觉,你担忧这个?”叶红衣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居然道出了这样的可能性。 方觉额头微有些冷汗:“若是北凉得知新粮在齐地推广的消息,这次大举入侵,攻下凉州再入东北腹地就是一定会发生的。” “关键就看,凉州会不会被攻克。” 就算罗阳与那何安,达成了什么默契,但在这样的国策面前,也是可以撕毁条约的。 一旦北凉有意进攻齐地,拿下凉州作为根基与跳板,是肯定的。 而且留着凉州,会对北凉军的后背造成威胁,罗阳那样的名将不会留此隐患的。 况且何安此人,为了升官都能叛国通敌,这种人别指望他有什么道义可言。 只要北凉军暴露南下的意图,何安肯定不介意背后插刀,再给自己功劳簿上添一笔。 “就算罗阳拿下凉州,也不见得是为了齐地……而且新粮在齐地的消息,除了京中少数人,与北凉齐王府,没有外人知道。” 叶红衣道:“难道你怀疑,除了何安,京城还有人通敌?” 对此,方觉却淡然道:“悬剑司都可以在各国安插人,人家为何不可以呢?” “倒是这个理……”叶红衣点头,“每年悬剑司,都在京城抓到谍探,只是官职高的不多。” 方觉一个眼神过去。 叶红衣会意。 “是了,为了新粮,就算暴露一个高级谍探,也是值得的。”叶红衣啧道,旋即职业病发,在脑海里思忖这个人会是谁。 方觉从帝尊阁带下来的新粮,在京城已经确定了产量。 很多官员看见,这件事情肯定早已外传。 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谍探,想要伸手,只是都被禁军与悬剑司捉拿,或是当场击杀。 方家庄更是龙潭虎穴,戒备更甚皇宫,尤其是对田里的那些庄稼,简直是当作天才地板一样看护。 谁敢靠近方家庄,都得被查三代。 “对北凉而言,他们已经赢了。” 方觉突然摇头。 “嗯?” “不论他们想要新粮,还是就在西北以及凉州以南抢掠,他们已经拿下一州……进退有度。” 叶红衣突然道:“只是不知,肃州的百姓如何了……”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再说下去。 …… 北方呼啸,冰雪凝落。 虽是深秋,但在北方寒苦之地,早已进入雪季。 不过此事尚且未入冬,天气还不算太冷,雪也不能积起来,很快就化去。 凉州城头,魏然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城门。 他很疑惑,为何这道重若万钧的城门,会在短时间内被北凉攻入。更疑惑的是,得到城门的北凉军居然没有派重兵保护,让何安反击得手。 夺回城门,反困数千敌军,然后带人斩首数千……这份功劳太大,力挽狂澜啊。 而自己呢? 作为主将,却御下不严,导致凉州营各部之间不和睦,险些发生械斗哗变。 虽然缴械了一部分人,却没想到酿成了这样的惨剧。 城中死伤近万人,魏然知道自己要负主要责任,京城很快就会召自己回去述职。 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而自己走之后,最可能接替自己的,自然是立下大功,又有何家与贵妃为靠山的何安。 这个人,一下子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魏然这几日,一直想不通一些事情,但他站在何安的角度后,立刻就想通了。 太顺了! 何安进军营以来,展现出的能力,不足以具备这样强大的军事素养。 若说他有个什么军师谋士,那倒也罢,可是没有。 原本何安就是作为监军的角色,用来制衡自己的,魏然这自然知道。 当一件事情不合理的时候,藏着猫腻的时候,如何寻找罪魁祸首? 有两个最简单的法子。 第一,看谁是最终的最大的得利者。 第二,看谁能置身事外,不担主责。 何安两条全中。 “胆大包天……”魏然握住腰间战剑,朝着城内何安的住处看了一眼。 可随即,魏然便无奈地摇头。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何安乃是内阁举荐,背后有何家与何贵妃,这样的人靠山太稳,在军中原本就有人巴结。 何况现在,何安刚立下大功,在凉州营内声势大噪,支持他的人甚至盖过了自己这个主将。 若是此刻怀疑他通敌,并且拿下他……魏然只是想想,就知道后果。 被倒打一耙是肯定的,众将士也不会认可,还会怀疑是自己想要打压何安,借此逃脱责任。 一不小心,立刻炸营。 “难办呐……”魏然微叹。 然后心中一算计,便打算按兵不动,对谁也不吐露这些想法。 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装傻,等回京之后再说。或者,等周边的援军到了,自己的力量可以轻易压过何安,才能行动。 “将军!”一士兵走来,禀告道,“京中加急的信使到了。” “走。”魏然深吸一口气,面色微苦,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 信使晕厥,入营之后拿出了圣旨,便昏沉睡去。 快马加急,日行八百里以上,马都可以跑死几匹,一般体质的士兵根本扛不住。 若非身子健硕,只怕人都累死了。 “魏将军来了,快让开。”何安看见魏然走来,很懂事地让众人散开。 那圣旨还未打开,何安也不敢擅动,主将在场才能看。 魏然恭敬地接过圣旨,当众打开,只扫了一眼就眼神黯然。 “将军,旨意上怎么说?” “拿去念吧。”魏然递给何安。 何安也不推辞,他也很好奇,京中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会如何判断。 他可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日三道旨意 “何将军,圣旨上怎么说啊?” “咱还是第一次瞅见圣旨呢,这绢帛真不错。” “将军,快念啊,朝廷是不是要给您升职啊?” “那可不,咱何将军这次可是头功,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知道不?” “就你读过书,还拽文了,切。” 捧着圣旨的何安,看了一眼魏然,见他已经坐在了一旁,顿时知道他已经放弃挣扎。 但这旨意他也不好念。 于是递给自己的亲兵,转身去安慰魏然: “魏将军,京中不知此事细节,才会降罪……回去将事情说清楚了,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大力支持您。” 魏然听着这话,心情略好,但他想到那个可能,就只觉得这厮城府不是一般深。 作为武将,却有文官的脑子,这个何安不好对付。 “陛下申饬了魏将军,夸赞何将军遇事处理得当,此事之后回京受赏……魏将军只怕要……” “此事谁能想到这般巧合呢,魏将军不该有罪,但何将军确实有功。” “就是,怎么可以这样,咱魏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魏然嘴角一抽,苦笑不已。 什么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意思就是,确实没功劳呗? 何安见状,斥责道:“都滚远点儿,朝廷不知道凉州的形势,才会误判……你们跟着哆嗦什么,滚。” “嘿嘿……”众人散去,营中只留下何安与魏然两人。 魏然淡淡道: “何安,你要升了,应该会坐我这个位置。” 何安闻言,却丝毫不高兴的样子。 “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只一次功劳,怎么抵得过将军您的辛劳,就算要升也不会顶了您的。” 这厮很会做人,说话也算好听,让魏然几次放弃那个怀疑。 魏然道:“若非北凉军虎视眈眈,我只怕会立刻被调回……不,圣旨只是稳住我的,押送我的钦差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前线军中大人物有罪,要被问责,也不会选在大敌当前的时候。 因为逼迫太甚,容易让对方狗急跳墙,一不小心真的反水了,那就损失太大。 得先稳住,再派人来收拢兵权,直接控制本人。 这是惯用套路了,所以魏然知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 他自嘲道:“让下面的人,给我做个囚车吧,这一路回去可得颠簸……做得好点儿。” 何安哂笑:“将军就知道吓自己,这次咱们反应快,没丢城还反歼灭数千敌军,主力也未受损,死伤的大多只是一些军户与平民。” “这应该可以将功折罪吧?” 魏然瞅着他,这时候还装傻,还在推脱功劳,这个何安真的好厉害。 难怪近些年里,凉州营的各部参将,对何安越来越归心了。 如果真是他通敌,那凉州营在北凉军眼中,已是刀俎鱼肉。 “这是你的功劳,不是我的。”魏然摇头,很有自知之明。 夺回城门,反歼灭数千敌军时,魏然都不在场,他与这份功劳可以说毫无关系。 虽然可以强行夺取一部分,但下面的参将都看着呢,这太败人品,且容易激起众怒。 在军中,恶意争夺军功那是大仇,将士就靠这个往上爬呢,兵部也不会答应。 “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何安笑道:“您是主将,凉州营任何功劳,都应该有您一份儿。” 魏然没回应。 这话倒是对的。 下属有功劳,上司就算不争,也是会得到一部分功劳的。 不论是什么职场,这都适用,御下有方啊。 “何安啊,你不错,立了大功没飘起来,还知道不独占功劳……” 魏然夸赞了一句。 何安挠了挠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就等你这句话呢。 见魏然毫无怀疑,何安也就没再多言,很快以调整防务为由,离开了营房。 一队亲兵,暗中跟他同行。 “将军,为何不对魏然动手?”心腹问道。 何安道:“我试探过了,魏然毫无怀疑,只在唏嘘自己面临的遭遇……此时他若是离奇死了,我嫌疑最大。” 为了以防万一,方才这些心腹亲兵,都藏在营帐外,随时准备杀进去。 不过既然魏然没有怀疑,何安就放心了,不打算灭口。 “我们可以设计,让他像自尽一样死去。”一个亲兵狠辣地道。 何安皱眉:“不可……他虽有罪责,却有宿功,还有魏家在京运作,怎么也不会是个死罪,回去最多降职待用罢了。若是此时畏罪自尽,显得太假。” 何安严厉警告,不让亲卫乱来,免得打乱了他的计划。 …… 午后,何安正在巡视城墙,却看见一小队骑兵脚踏烟尘而来。 “信使到!” “嗯?”何安不解,信使已经来过,怎么还有信使。 入城时,何安亲自接待,这信使也带着圣旨。 他心头顿时疑惑。 “魏然将军呢?”这信使没倒下,还有些精神的样子,穿着与佩剑暴露他悬剑司的身份。 一个来自悬剑司的,带着陛下圣旨的,加急信使。 何安心中有些警惕。 “魏将军来了……” 众人闪开,魏然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稳稳地走了过来。 望着对方穿着,魏然就知道是一个悬剑司的府兵。 一队都是悬剑司的。 悬剑司的人来,只怕是为了控制自己,交出兵权的吧? 悬剑司信使到:“凉州营主将魏然,及其各部参将接旨!” 尚在城门口,信使便要宣质,众人顿时麻溜地跪在魏然身后。 “臣接旨。”魏然半跪,举起双手低着头。 信使猛地撑开圣旨,郑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凉州营主将魏然,御下不严作战不利,削半年俸禄,此战后回京述职。副将何安,力挽狂澜,着升为三品昭勇将军……” 魏然皱眉,却有些意外,居然没拿下自己。 何安则是微微带着笑意。 由从四品参将,升为三品,可是一下升了三级。 这一下子,可是和魏然平起平坐了。 不过信使还没念完: “着命魏然,暂领凉州营,望将功折罪……” “命何安即刻回京,领新职受嘉奖……” “钦此!” 回京? 何安有些懵,他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可以回京了。 边塞风雪可不比金陵和暖,也没有美酒佳人,秦淮河得风景他可是怀念已久。 “臣魏然接旨……” 魏然接过圣旨,心中庆幸,一边招呼悬剑司的信使,一边恭喜何安。 “何将军,你的苦算是到头了。”魏然笑道。 何安:“您这是什么话,男儿从军卫国,怎能说是苦呢?” 他说得好像很自豪的样子,只是眼中闪过的厌恶,还是被魏然捕捉到了。 魏然笑道:“应该是何家考量大战在前,贵妃娘娘也担忧你,便让陛下调你回去。” “这……家中倒是过于溺爱我了,越是这种时刻,我怎么能走呢?”何安大义凛然地道。 可他的亲兵,却提醒他:“何将军,这可是圣旨啊,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这……”何安一副极其为难的模样,只好道,“那我只能领旨了……魏将军,凉州营就交给您了,我得回去了。” “何将军别走……”众将不舍。 何安也憋出几滴眼泪,看向众人:“各位放心,我何安一定记得,与各位并肩作战的日子……我们京城再见!” 说完,便带着亲卫,一副悲伤地回自己营房。 刚到,何安就露出喜色。 “恭喜将军,您苦尽甘来,可以回京了。” 何安看向几人:“你们也可随我回京。” 作为一个三品昭勇将军,按制回京可以带两百卫兵随行保护,否则死在路上的土匪手里那就成朝廷笑话了。 “多谢将军提拔!”几人大喜。 跟着何安干这么多,犯死罪的事情,不就是想升去京城吗? “可是将军,这样一走,您好不容易把持的兵权,又还给魏然了,真是不甘心呐。”一个亲卫这样说道。 何安蹙眉,细想确实有些不舍得。 但另一个亲卫道:“你懂什么,将军如今是三品昭勇将军,你知道这什么概念?可以独掌一军了,再不用给人做副将了。” 听到这话,何安也满意一笑,这凉州营的少半兵马,一下子就对他失去诱惑了。 以贵妃姐姐的枕边风,加上何家的权势,为他谋个主将的位置还是轻松的。 “好好准备吧,马上回京,这凉州的霜雪,我是再不想经受了!”何安兴奋地说道。 入夜。 何安却不知,在他准备的时候,悬剑司的肖朝国,已经带着第三份圣旨潜入城中。 暗中,寻去了主将的营帐,找到了魏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三道密旨 夙夜未眠。 魏然掐了灯,却穿着铠甲,独自坐在营中。 他在等人。 今日的第二道旨意,令魏然知道,朝廷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武将升职要靠军功。 而何安的军功,根本不足以连升三级。 四品以上,步步艰难,熬资历,等机会……那也得一级一级地升。 连升三级,一下由从四品升到正三品,武将史上只有叶玄锋做到过。 何安如今炙手可热,加上贵妃枕边风,倒是可以加恩,但魏然觉得这也太过。 最多给个从三品,算是圣眷了。 但一下子给三品,惊呆了众人,惊喜了何安,也令魏然感觉……好像这第二道旨意,想要稳住的并不是自己这个主将,而是何安这个副将。 今日的第一道旨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为何安表功,申饬自己。 第二道,让自己戴罪立功,看起来好像是为了稳住我……可实则是让何安放松了警惕。 入夜前,何安已经交出了自己的军令,他明日一早就得离开,军务也已经安置完毕。 带回京的二百护卫,也已经选完,全是何安这几年积攒的心腹。 各方好像都稳住了。 可是……第二道旨意,是悬剑司来宣的啊。 悬剑司出手,怎么可能只跑腿,肯定是有备而来。 如果何安今夜意识到什么,想要反应,只怕会被悬剑司立刻拿下。 让悬剑司来宣旨,看似是为了随时拿捏自己这个主将,实则也可能是为了何安。 “不出我所料的话,应该还会有一道旨意……” 魏然觉得,会有第三道旨意,且一定是密旨。 所以他等着,没睡,直到三更天以后。 第二道旨意已经到达五个时辰。 “吱……”突然,风吹开了营房的帘。 周围的亲卫,早就被支开,魏然看着门帘处:“不知是哪位掌剑使钦差?” 门外一阵安静。 黑暗中好像有身影闪烁,魏然眯起眼时,看到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见对方没有刺杀,魏然才送了口气:“竟然是肖首座亲临,陛下担心我要反吗?” 魏然有些自嘲。 肖朝国满身汗气,彻夜赶路令他有些衰靡,神色稍有疲累。 “我若为你而来,此时你已经被拿下。”肖朝国道。 “为何撤走亲卫,还穿着铠甲,是准备抗衡钦差?” 魏然摇头:“我在等最后一道旨意,我想京中应该已经知道什么了吧?” “知道什么?你护卫凉州不利,险些兵败丟城?” 肖朝国故作不知,他要看看魏然的判断,是否与少师等人相同,免得使用手段时当真误伤了何安。 “肖首座何必故作此态,陛下圣明,叶老也还没昏聩……京中各方对于何安,难道也没有怀疑吗?” 魏然轻叹:“我也是今日一早,才想明白这件事情。” “果真是这样吗……”肖朝国皱起眉头,意识到少师所料不差,帝尊阁的消息也是真的。 于是,肖朝国从背后,将绑在后背衣服里的圣旨取出。 魏然见状,亳不设防地跪下:“臣魏然……接旨!” 语气稍有些激动,他只是期待,但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选择相信自己,怀疑何安。 还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 肖朝国撑开圣旨,小声却正色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密诏,曰……” “着,命凉州营主将魏然收拢兵权,在何安回京途中截阻监禁不得处置,待悬剑司钦差查清案情后,再押回京中受审。” “着,命魏然死守凉州,羽林军与黑龙骑已然来援,共狙北凉军于甘州、凉州、大同一带,不惜代价遏制北凉军挥师齐地……” “钦此!” 念完后,肖朝国郑重地,将圣旨递到魏然双手。 “臣魏然,受命接旨!”魏然有些感动。 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依然被委以重任,这种感觉令他有种,想要以死报国的念头。 热血,瞬间被激荡。 “起来吧,魏将军。”肖朝国单手,轻松扶起魏然。 魏然收起圣旨,藏入甲内,这是密旨,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供起来。 “肖首座,敢问是何缘由,陛下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信我而疑何安……甚至要暗中监禁他?” 魏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旨意写得太合自己心意,以至于像是假的。 “你运气不错,帝尊阁的人在关外,发现了何安与罗阳密谈,所以少师才上奏……诸葛首辅、叶老国公都替你说话,怀疑何安,陛下才追发了这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皇帝确实是恼怒的,所以申饬魏然,嘉奖何安。 可是知道这些事情后,皇帝明白这件事情需要妥善处置,免得何安真的起兵造反,到时候打的又是皇帝的脸。 半年之内,两个宿将造反,这得上史册,被骂昏君的。 所以,皇帝不能逼反何安,得安抚他。 先给他连升三级,再许诺兵权,以及调回京畿腹地……麻痹了他,就好处置得多。 只要魏然收拢兵权,何安就跳不起来了。 “何安与罗阳密谈,关外?”魏然觉得古怪,守将是不能出关的,怎么可能还与罗阳私下见面。 那不是作死吗? 派个人联络就好了,事后还可以推脱,这种事情亲自出面,岂不是授人以柄? “少师是这样说的。”肖朝国哂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魏然。 魏然瞬间会意:“懂了。” 哪里是在关外看见的……肯定就是在凉州营里,但是帝尊阁派人盯着凉州营,这事儿容易引发朝廷与帝尊阁的矛盾。 所以少师才加工了一下。 “你知道就行……何安死定了,但你也不能说安全无虞,这次何安有机会,还不都是你给的?” 肖朝国冷道:“还是想想怎么将功折罪吧。” “末将知晓。”魏然道。 悬剑司首座,正二品,位同军侯爵位,魏然三品武将还没爵位,自然如此自称。 …… 翌日,雪下得大了。 何安却彻夜未眠,他太兴奋了,一大早盯着俩黑眼圈出现在众人视线。 “将军,早。”昨日挑选的二百亲兵,已经等在了城门处。 何安与心腹抵达时,正看见众人在依依惜别。 军中感情不比寻常,都是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交情,这一下子相隔千里,还是令人不舍的。 “二柱子,你可要在京城好好混,争取做个百户,将来我老了就投奔你去。” 大夏国的军户制,还算是不错,老迈的兵会退下来,由其家中一壮年顶替。 不过大家都明白,眼下又有大战了,能活到老的士兵实在是太少,那堪比寿终正寝的比例。 “好小子,何将军选了你,就好好跟着干,将来若是能出息,咱家也就能脱籍了。”一个老兵,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爹,您放心,何将军前途无量,儿子跟着他肯定大有作为!”年轻士兵笑着说道。 大夏的军户制度是世袭,寻常百姓当了兵,那么子孙都得有人当兵。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脱军籍,那就是立功封爵,或是子孙中有人做官,今后就可不必服兵役。 战场上险恶艰难,一旦开战那就是血流成河,没有哪个兵喜欢打仗,用自己的性命去给别人拼凑军功。 许多人当兵,只是因为吃不上饭,当兵吃皇粮还有饷银补贴家里。还有就是,征兵的时候,被拉来充人数的,也不得不在军中活下去。 他们除了军功,没有上升通道,甚至军功还可能被上司侵占。 “时间不早了,大家送也送了,小何你快走吧,免得今日到达不了军驿,得露宿官道了。”魏然上前打破这离别的气氛。 何安连道:“对,得早些启程,否则当真赶不及。” 魏然提醒道:“肃州被攻下,威胁甘州与大同、利州……你们回去要绕过肃州,走西北,多走十天半月没问题,关键是别撞见北凉军。” 二百多人,撞见北凉军,那是死定了。 “魏将军放心,昨夜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何安的亲卫说道。 何安又演了一场离别,才上马,带着护卫出城,朝着西北方向狂奔。 第一百三十章 军驿遇袭 凉州城头。 肖朝国站在魏然身旁,二人并肩看着远去的何安。 “蠢才。”肖朝国摇头。 “为了防备他昨夜反应过来炸营,我派人盯死了他,可惜他却毫无察觉。” 肖朝国冷道:“果然没有大将的风采,那些功劳看来真是掺水了。” 魏然不知该不该笑,只道:“何安此人城府颇深,善于交际,做事也可以……但少于真正的谋略,也没有那种危机感,其实不适合戍边。” “在京中,做个武官还差不多。” 肖朝国不屑:“这样的人,回京就是泥入大海,太平庸了。” 在军事素养上,这何安比起之前造反的岳平川,查得太远。 至少岳平川能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林湖耍了,从而反制,最后出逃。 而这何安,却屁颠屁颠地回京了,当真是觉得自己要平步青云了。 “我今日一早,以派斥候的名义,差遣了一个千户营出关,在回京路上等着何安。”魏然让肖朝国放心。 肖朝国道:“一千对两百,可别阴沟里翻船。” 这人数,要围杀可还差点,要活捉就更难。 边境路太多,何安察觉了要逃,可不好抓到。 魏然笑道:“我不打算正面攻,派人带着密旨去了下一个军驿,等他们休憩换马的时候,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 “到底都是凉州营的兵,我可舍不得那二百人。” 没有派过多人出去,是担心军中有人传信给何安,引发他的警觉。 派一个千户营分散出去抓舌头,那是常有的事情,何安不会觉得是针对他的。 “好好准备吧,我留一队悬剑司的府兵给你。”肖朝国道。 魏然有些意外:“大战在即,肖首座不在此监军吗?要去何处?” 肖朝国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魏然。 魏然意识到失言,赶紧赔罪:“末将失礼……” “魏将军以为,我是惧战,还是想打听我的去处?”肖朝国眯起眼来,整个人的危险气息加重许多。 “首座误会了,末将绝无此意,只是军中无人监军,大战在即这不合规矩吧?” 肖朝国淡淡道:“少师与羽林军已经在路上,明日也该到了,他就是监军。” “什么?” 魏然既惊喜又意外:“少师做监军,他老人家守得住这霜雪苦寒吗?” 语气担忧,不是嘲讽。 肖朝国想了想,那位少师的年龄,不禁哂笑。 老人家? 他瞥一眼满是沧桑,一脸茧子的魏然:“据说少师身子骨不错,与羽林军日行三百里都不喊累。” “日行三百里?羽林军轻骑出发急行军,沿途补给吗?” 不愧是宿将,魏然一下就分析出,羽林军的兵力情况。 肖朝国点头:“羽林军八千轻骑,黑龙骑至少会来三千重甲骑兵,会稍晚到,准备好粮草接应。” “这是自然……”魏然笑了笑,但又有些为难,“突然多一万多人,只怕凉州营的储备撑不住两个月。” 肖朝国点头:“户部后续粮草在跟进,一个月内必有粮草送来,周边州府也会支援的……” 他看向魏然,厉色道:“总之,凉州绝不能丢!” “就是你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凉州也得守住,至关重要。” 魏然正色:“末将愿立军令状!” 见他这般坚定,肖朝国才脸色稍霁。 又有些别的担心,于是提醒道:“对了,提点你一下,少师虽然年轻,但当真是天下第一奇才……虽然你是主将,但他来了若有好的策略,你应当听从。” “陛下、首辅与叶老国公,可都对他推崇至极,你与他相处时小心些。” “多谢首座大人指点迷津。”魏然感激地道。 主将被监军制约,自古如此。 原本就是应该的,何况来的还是个少师,从一品,兼火枪局督造二品职……这不论哪个官职,都比他这个三品将军高。 …… 今夜。 “少师,明日黄昏前,我们就可以到凉州了。” 一日急行三百二十多里,众人都累了,进了军驿便昏沉睡去。 林北盯了一下马场,派人去挑换战马,完事才来给方觉请安。 请安这种事情,在官场很常见,其实就是来上司面前露脸,混个脸熟。 这种惯例,方觉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每次都应付了事。 “林将军稍等。”不过今晚,方觉却将林北留了一下。 林北大喜,他早就想与方觉深谈,这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能结交一下是最好的。 不过方觉却没与他拉家常,或是聊什么过往。 “将士们睡下了?”方觉问。 “是的少师,这已经赶路三日,将士们都快撑不住了。”林北道。 方觉:“叫大家警醒些,此地离肃州不远,我们已进甘州地界,小心北凉军来袭。” 这几日赶路,虽然劳累,但却很顺利。 方觉觉得奇怪,按说朝堂里有北凉的探子,大军出发的消息肯定泄露。 罗阳乃是世间名将,他绝对猜得到,羽林军要往何处走。 却没派人沿途阻挠。 这令方觉担忧,罗阳只怕是想憋个大招。 “少师放心,我将斥候放到几十里外,还有烟花厂特制的冲天烟花为信号,我们一定反应得及。”林北说道,还不忘赞一下烟花,那可是少师的东西。 烟花被方觉弄出来之后,兵部就谏言,可以将其用作信号,便于军队传信。 这在夜间,可比狼烟好使。 方觉道:“林将军,我总有些不安,那罗阳在名将榜排第三,也是有过许多经典战例的……他若是知道,此行我来了,会否想要干掉我?” 虽然监军的职务,是临走才领的,但旨意需要内阁下发。 飞鸽传书可比战马快,北凉早就知道了。 听方觉这样说,林北也是有些认真起来。 这话若是旁人说,林北只会觉得他自我感觉良好,人家罗阳凭什么冲着你来? 可是少师……奇才榜,唯一啊。 还拿出了新粮,能造出伤及柏青那样高手的兵器……这样的人,怎能不重视。 而且帝尊阁排列榜单,这些榜单上的人,原本也喜欢相互试探,以此提高自己的身价。 是人,就要名,就要利。 “甘州被攻克后,北凉军的消息全无,好像是藏起来了……这也不正常。” “就算是要抢掠,北凉军的消息,也会很快传来,不会一下子全消失的。” 不论是帝尊阁的眼线,还是悬剑司遍布各地的线人,都能及时传回公开信息。 鸽房也不是帝尊阁独有,世上养信鸽的太多了。 “少师的意思是,北凉军藏在某处,就等着给我们一击?” 方觉道:“这一击,必然直中要害。” 林北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不在名将榜上,但比起田德益之流,他还是有些素养。 “那看来,他们必然是轻骑出击,大队人马太慢,也容易暴露。” “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这座驿站……以及凉州城外,关内的那一片坦途,我们会很危险。” 方觉皱眉:“黑龙骑有消息了吗?” 他想等等,等黑龙骑来了,一同行军。 林北却苦笑:“少师,黑龙骑直属御前,我们根本无法探知,他们甚至有自己的补给线。” “咻……” 砰! 一声窜天猴,在驿站外突然炸开。 林北瞬间走到窗前,朝着天空看去,只见红色的信号弹还在天空燃烧照亮了北边。 “来了吗?”方觉正在担忧,看到这个信号,顿时警觉起来。 林北来不及多说一个字,立刻跑出去,敲响了锣。 “敌袭!敌袭……都起来,快快快!”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信号弹救场 “快起来!” “穿戴甲衣,拿好兵器,各自出营结队,快!” 林北大声嘶喊,惊醒了刚进入梦乡不久的士卒,众人快速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偌大的军驿,连同马场那边都动员起来,八千人已经集结一半。 林北下令:“护卫军驿,保护少师!” “是……”士兵们虽然疲惫,但声音宏亮,豪气干云。 方觉站在楼上,看着军驿外,已经集结完毕的军士,眉头皱得很深。 北凉军竟已摸到这里来了,甘州营与大同府没有示警……那这些人是如何过来的? 于是叫来军驿的驿丞。 驿丞正惶恐,方觉问他:“可有法子,能绕过甘州与大同府,从肃州来此地?” “绝无可能啊……”军驿的驿丞摇头,“下官乃是本地人,绝无可能有这样的通道,就算是走私也得过城关。” 那就怪了。 方觉暗忖,但很快就想到,这些人怎么过来的了。 可是人来了,马呢? “此地数百里内可有马场?” 驿丞想也不想,答道:“飞龙马场啊?为朝廷养马,从北凉取良马配种,多年来已有规模。” “那就对了……”方觉没想到,北方已经被北凉侵蚀成这样。 叶红衣也破门而入,见方觉安全,才松了口气。 “走。”方觉叫上赶来的叶红衣,与典一三人一同下去。 “少师!”火枪局的百户营,已经集结完毕,扛着火枪等待着方觉检阅。 绕过他们,找到了军驿外,正在清点各营人数的林北。 “少师,还好咱们有信号烟花,将斥候放在数十里外,否则今夜肯定会被突袭。”林北深吸一口气,有些惊慌。 若非斥候释放烟花,今夜猝不及防下,羽林军只怕损失巨大。 到时候他肯定会被问罪。 林北也知道,自己是大意了,以为甘州与大同还没丟,北凉军不可能飞渡至此。 却没料到,罗阳不愧是名将,居然能将人藏到这里来了。 “可是少师,我怎么也想不通,罗阳是怎么将人马送到这里来的,难道甘州与大同主将也叛国了?”林北恼怒道。 方觉摇头:“附近有马场,与北凉有关,军驿的马匹也是飞龙马车提供的。” “只要将人送过来,这里有的是战马。” 北凉经营已久啊…… 林北不解:“可就算如此,他们人怎么过得来?” “流民。”方觉只说了两个字。 林北旋即拍了拍脑门,瞬间会意。 北凉军南下劫掠,收到风声的北境百姓,自然要向内地逃亡。 只要藏在流民之中,守军也不会细细筛查,只要那些人全走了,没留在城内就是好事。 谁能想到,北凉军可以将一队人马化整为零,然后在这里组建成军。 方觉叹息:“肃州悄无声息被攻下,只怕就是这样的法子。” 玛德,不愧是排名第三的名将,这个罗阳有手段。 “大量的兵器,又是谁提供的……” “马场都是北凉控制了,平日里慢慢送些军械来藏着备用,也不是难事。”叶红衣这样说道。 林北咬牙,看向信号烟花方才飞起的方向:“我不信他能送过来多少人,我有八千骑兵!” 方觉提醒道:“我们是疲惫之师,他们是以逸待劳,人数不是优势了。” 看了一眼那些靠毅力撑着,才没累倒下的士兵,也是明白靠这些士兵,只怕挡不住对方几个冲击。 “我们不能出去,骑兵对决眼下必败无疑。”方觉正色道。 林北苦笑:“是我大意了,这段路应该缓行的……” 如果此刻士兵们精神充沛,林北可以直接下令冲杀。 方觉没理他的自责,道:“依托军驿,设置拒马,弓箭掠阵,只要抗住今晚他们不得不撤走。” 奇袭,就在一个奇。 既然已经没机会袭击,羽林军有了准备,那么这就会成为持久战。 在北境腹地,北凉军在附近没有城池依靠,一旦各方驻军驰援,他们必被剿灭。 所以方觉笃定,罗阳肯定不会与羽林军相持不下。 “还愣着干什么,听少师的,咱们这次当步兵了,快收马备战!”林北对着参将们吼道。 “是……” “领命……” 大军忙碌起来。 等一切设置完毕,北凉军早该来袭了,可北边还没动静。 “斥候回来了。”有人看到,打着特殊旗帜,手持火把的一个骑兵从北边奔回。 骑兵不下马,他一会儿还得走,于是在马上报道: “林将军,北坡的敌军退了。” “什么?”林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退了?” 方觉却了然地点头,那领兵的将领好果断,高手! 斥候道:“原本他们快马袭来,我们发现之后,立刻打了信号,他们就快速撤离了,丝毫没有恋战。” 叶红衣赞许道:“意识到没有机会突袭,就放弃了么……好果断啊,这样的人才,胜过许多宿将了。” “他们往什么方向退的?”方觉问那斥候。 斥候拱手:“回少师,是甘州方向。” 林北终于不用方觉提醒了,惊道:“不好,他们突袭不了驿站,只怕也要回去打甘州!” 肃州城破,甘州就在不远,如今一队骑兵深入至此,只需要回去与肃州北凉军的主力合击。 前后夹击之下,甘州营丝毫不知后方有敌…… “我们得赶紧去甘州!”林北看向方觉,“少师?” 方觉却摇头:“士兵疲惫,军心不齐,如何再长途奔袭甘州?何况,你怎么会觉得,这不是北凉军的陷阱呢?” “围城打援?”典一都懂了。 林北不甘心,却也知道轻重:“少师说得对,可万一甘州因此被攻克,我们岂不是落下见死不救的污名?” “甘州城高,储备也丰富,不可能一下子破城……好好休息,明日再去甘州。”方觉说道。 参将们纷纷赞同。 “少师言之有理啊,将军,眼下休息要紧,否则落入陷阱都无力挣扎。” “先吃饱睡饱,明日一遭启程,直奔甘州。”林北权衡之后,只好这样下令。 …… 林中。 从军驿北坡,退到此地的骑兵,留在了三十里外的这片密林之中。 下马后,领兵的主将罗浩,便抽出战剑。 噗—— 狠狠地一剑,砍进了一株大树的树干,然后抽出来怒砍十几剑。 罗浩才平静了下来,咬着牙盯着驿站方向,骂道:“千算万算,竟然算不到,他们还有这样的传信方式!” 按照骑兵的速度,就算被斥候发现,也来不及回去报信。 就算羽林军的斥候发现了他们,等回去报信,羽林军也来不及反应,就会被兵临驿站之下。 一群疲惫之师,砍瓜切菜罢了。 剧本早已设定好,为了这个机会,罗浩甚至不惜暴露飞龙马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 信号弹的出现,令罗浩失去了偷袭的机会,从斥候发现他们的地方到军驿,十几里。 一枚枚信号弹升空,将消息传递回去,快得不行。 等他们骑兵赶到,人家都洗漱完毕,列队整齐了。 还偷袭个锤子! 一旦坚持攻击,肯定会陷入焦灼,等甘州或是附近衙门的兵马来救援,他们就危险了。 所以罗浩毫不犹豫就退了。 “将军息怒……”副将走来,安慰了一下罗浩,也是叹息不已。 太冤了啊,算计得非常到位,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出现信号弹这个划时代的产物。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气急败坏的罗浩 “息怒?我怎么息怒!?” 罗浩气急败坏,一把抓住副将: “为了这次偷袭,我可是在兄长面前信誓旦旦,说一定可以抓到这个天下奇才,现在你叫我如何冷静?” 副将无奈道:“那方觉在京城建立烟花局,与户部协作,这烟花应该也是他搞出来的。” “我还不知道吗?” 罗浩放下副将,一拳干裂树干,气得咬牙切齿。 “若非有那个信号,大夏羽林军的战力,根本不在我眼中。” “可恨,因此还暴露了飞龙马场,我们在京城的探子也可能暴露……这次亏大了!” 罗浩难以平静。 一切都是为了这次袭击,可以抓到方觉,痛击大夏的羽林军。 可是就因为一个细节,因为那信号烟花,满盘皆输。 这种无力感,虽非战之罪,但其中的懊恼,不比输一场战斗轻松。 作为天下第三名将的弟弟,罗浩也是天纵奇才,但在世人眼中只有罗阳,没有罗浩。 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 这次是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可以抓到天下第一奇才,罗浩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入帝尊阁的法眼,能在榜上有名。 “将军不必介怀,此次出击,您已经用计替大帅取得了肃州,军中也不会因此说什么的。”副将安慰道。 罗浩愤然,而后咬牙看向甘州方向:“走,回去配合兄长,攻甘州。” 副将道:“咱们可以继续设陷阱,等羽林军自投罗网啊?” 众人点头,觉得出来一趟白吃苦了,啥也没捞着不合适。 藏在流民里的这几日,可一点儿不好过。 见众人这般反应,罗浩哂笑一声,淡淡道:“那方觉可是奇才榜第一。” “我们想要奇袭,原本只有一次机会,失去了就无法对他下手了。” “这样的人才,文韬武略不会在我大哥之下,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咱们就没资格与他对阵了。” 罗浩对自我有清晰认知:“你们还想着埋伏这样的人?只怕反手,人家给你来个十面埋伏……还是快攻下甘州要紧。” “将军说得是……毕竟是帝尊阁钦点的第一奇才,我等小觑他了。” …… 军驿,北坡。 林北带人亲自去看过,然后回来了。 “怎样,他们有多少人?”方觉问道。 林北好歹也是个老兵,从敌军马蹄印上,自然可以判断出人马。 “不多,也就两三千人,但马蹄印排列整齐,一看都是老骑兵,且马匹素养也极高……真可能是飞龙马车的马。” 方觉道:“明日先派一个千户营的骑兵,拿下飞龙马车。” “我也正有此意,此行我们的马匹疲累了,正好换马。”林北与方觉一拍即合,两人都是打的这个算盘。 叶红衣道:“不如我先带人去封马场,拿令牌调集当地衙门?” “也好,免得他们毁灭证据,或是逃了。”林北赞同。 方觉却不乐观:“只怕已经逃了。” 北凉骑兵退走的时候,支应一声的事儿。 “要保住马场的战马。”林北道。 方觉突袭想到:“已经拿出数千战马,给北凉的骑兵了,只怕也没剩多少……不急,先封了,明日再动手。” 而后便是各自回房。 林北回去后,与副将同住,驿站不比军营,还分那么细。 不过是住一晚就走,房间不够,士兵们很多还睡库房呢,行军在外不拘小节。 “啧……今夜真是多亏斥候发现得早,否则此时咱们只怕正在血战。”副将心有余悸地说道。 林北也是惊魂未定:“第一次出京征战,我就犯错,若非有少师大人的烟花警示,斥候也来不及回报消息。” “是啊,真不愧是帝尊阁钦点的奇才,烟花这样的东西少师都能造出来……实在是惊为天人,这以后咱们打仗有这玩意儿,方便太多了。” 从出发时的怀疑,到现在的佩服,副将对少师的心态已经发生大转变。 副将道:“还有马蹄铁,这玩意儿太好用。战马跑得更快,也站得更稳了,一路疾驰而来,马蹄磨损也比以前少许多。” “再加上新粮,据说那产量堪称恐怖……将军,您说这世间,怎么会出现冬这么多东西的人?” 林北摇头,然后给了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 “人间当然没有,少师肯定是天神下凡,咱们有他做监军,真是有福了。” “对,天神下凡,嘿嘿……” “……”说着说着,呼噜声在屋子里响起。 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 清早起来,林北命副将带一千人去查封马场。 同时,羽林军再度出发,奔赴甘州方向。 原本去凉州,就要路过甘州或是大同的。 既然眼看甘州有可能被攻打,自然要先去支援甘州营。 沿途,林北与众参将,不断在方觉面前露面,并且感激赞叹昨夜的救命之恩。 方觉暗笑,没想到无心插柳,这下火药的重要性,朝中会意识到了。 军中好用的东西,肯定会被朝廷重视,然后掌握在手中的,所以方觉一开始就没打算私营烟花。 与户部合计开烟花厂,也只是象征性地拿点钱,还反手给户部交税了。 完全就是白给。 “方觉,你在想什么?”叶红衣打马过来。 方觉故意调侃:“我在想,原本此时我们应当在筹备婚事,却要去战场走一遭了,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叶红衣抿嘴,有意无意地道,“离京前,贵妃娘娘请我去未央宫中见了一面……” 她看向方觉:“贵妃娘娘说,喜欢我的性子,就恨自己没个闺女,陛下也喜欢闺女可就是生不出来……” 方觉笑了笑,这贵妃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笑问:“那你怎么说的?” “想来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哪敢拒绝,当时就喊了干娘,贵妃娘娘还给了我一个金锁……” 这是见面礼,也是长辈的爱护之意。 叶红衣小声道:“方觉,这也在你的预料中吧?” 方觉淡淡一笑:“原本我就是冲着陛下去的,没想到他脸皮不够厚,还让贵妃做个中介,哈哈。” 这一说,叶红衣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京中王爷们不借此认亲,拉拢方觉;诸葛首辅也不入局……原来方觉的胃口这么大,居然一早就想当皇帝的女婿啊。 “红衣,这次回京若是我立功了,说不定你还能封个公主什么的。”方觉笑道。 叶红衣哂笑:“怎么可能……” 就算是贵妃认了干女儿,皇帝那边也不一定要认的,自古以来这种半边干亲可不少。 作为贵妃的义女,就想要封公主? 皇后的义女,都够呛。 “呵呵……” 方觉笑而不语,心中却是肯定,这事儿一定会成。 就算不封公主,也该封个郡主。 毕竟方觉是从一品少师,说不得还要升……这个时代的婚事,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就算是贵妃的义女,没郡主身份,也是不匹配方觉这样的大臣的。 皇帝是不愿意丢脸的,何况只要能绑定方觉,封一个公主郡主有什么不可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何安落网 离甘州还有八十里,去抄飞龙马场的副将,终于追了上来。 “可恨,那罗浩带走了马匹,只剩下这十几头了。” 方觉瞧一眼,无语道:“还是种马。” “啥?”副将惊讶。 林北一脸无语,道:“赶紧派几个人送回去,这种马有屁用。” 上战场需要的战马,与育种的马虽然同类,但速度与耐力差远了。 而且,种马也没有经历过训练,根本无法适应战场,一旦厮杀起来只怕怂得跑路了。 还怎么作战。 “那……我叫人送回去……” 副将尴尬地挠头,而后又开始咒骂。 “罗浩都出现了,看来这次北凉军的主将,真的是罗阳。”林北有些忧心忡忡。 天下第三名将啊,他这个不在榜上的,自然感觉压力山大。 不过余光瞥见,神色自信的少师,林北的紧张顿时略有缓解。 “少师懂武略?”林北终于还是发问。 方觉摇头:“不懂。” “那……” 怎么这次不说略懂了? 林北笑道:“少师谦逊了,陛下派您为监军,帝尊阁说您全才,怎可能不懂武略呢?” 方觉淡淡道:“我只懂一种武略,其他的都不精通。” 叶红衣也看过来,她知道方觉聪明,但战场上的事情与往日不同。 林北的副将,见机笑问:“少师精通哪一种武略?” “种田……横推流。”方觉淡然的语气中,带有低调的自信。 却给人一种,好似自信无敌的神采。 “这……”林北与副将交流了眼神儿,都挠了挠头。 种田他懂。 横推也懂。 啥叫种田横推?……没听过这词儿。 叶红衣却若有所思,这个词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却有种莫名觉得明白的感觉。 但具体要说出来,又好像不懂了。 方觉看向众人,道:“最好的武略,就是正面硬刚无敌全胜……那些以小博大,铤而走险的武略,我不打算用到。” “原来如此……”林北会意。 副将与参将们,也都有所悟。 “若是正面即可全胜,还需要什么谋略,碾压过去即可。” “少师言之有理,可是要做到这个程度,太难了吧?” “少师是天下奇才,自然想法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 面对这些调侃或是讥讽,方觉不以为意。 他已经道出了战争最终的胜利法则。 强者恒强。 怎么强? 方觉正在做,在金陵开始,由这次的北境之战,他要打出划时代的风采。 …… 北渡军驿。 从凉州出发,朝向西北,渡过一条大河,上岸就是军驿。 这座驿站极大,是西北最大的驿站之一,可以同时承受数万军队的入驻。 何安带这两百来人,根本不足以对军驿形成冲击,他们刚到就被安排了食宿。 “今日运气不错,北渡河没涨水,咱们的马可以直接过河。” “就是,若是涨水期,得用军船横渡,那些死船兵不得敲一笔?” “靠着军驿就是好,你看着周围,已经有一片村落了,不少人靠着军驿发财了。” 北渡军驿,由来已久,依靠北渡河的资源,鱼鲜是一绝。 尤其是附近还有客栈,以及摆摊的厨子,可以将食物拿去加工,再带回驿站吃。 何安等人,从凉州军中来,自然不是那般娇气,也就在军驿内落脚吃食。 “将军,咱们吃这些猪食也就罢了,您如今可是三品昭勇将军,为何不在外面客栈点一些美味呢?” “就是,这些东西,配不上咱将军的身价……” 众人附和。 何安哂笑,哪里看不出来,众人这是不满驿站的食物,想要让自己破费请客了。 “那就出去吃。”何安一向会做人,出手又阔绰,便想也不想答应了下来。 且他确实也觉得,军驿的食物,连凉州营的伙头军做的都不如。 这一刻,好像他又成了高贵的京城世家子弟。 “走!” “走……” 众人撺掇,何安带头,就要走出军驿为一行人安排的驿舍。 “哎呀,我怎么像是醉了?”突然,有人脚下一绊,坐到了第三。 “哈哈……”众人立刻大笑。 “张老三,你还没见着你媳妇儿呢,怎么就腿软了?” “去你的,我……我好像脑袋有点晕?”张老三想反驳,但随后感觉眩晕,便倒地睡去。 后脑勺还在地上磕碰了一下。 “这小子,是累着了?” “诶?不,不对,我也有点晕……” 有人反应过来:“不好,有人下药!” 何安顿时一个激灵,他也有些头晕,但立刻甩了甩脑袋,快速从兜里拿出常用的解毒药丸。 但直到他躺下了,那药丸都没起作用。 二百来人全躺在食堂。 那些做饭的军驿人员,则是默默地继续干活,好像早就知道。 “何安……” “就这警惕性?” 一队人走出来,为首的人捧着圣旨,正是魏然给的陛下密旨。 若无这密旨,要让这偌大的军驿配合,还真没可能。 “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毒药,只是麻沸散,解毒丸没用。”秦梦瑶摘下帽子,露出真容,揉了揉妆后干涩的脸颊。 原本她不必来,但第三道圣旨,皇帝派悬剑司与禁军的副统领护送。 此刻,柏青与鲁信,都在这军驿之中。 三人站在一起,看着躺下的二百来人,各自眼神交流了一下,从凉州营来的千户便派人上前。 先一个个锁拿,绑起来再说。 等何安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时间感,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叮铃……” 一动,何安就听到锁链的声音,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果然被铁索扣住。 四肢与脖子上,都传来束缚感,何安顿时意识到:“完了。” “谁?” 何安愤怒又惊慌,他记得自己是在军驿中,怎会被捕,而且还关在一个石头铸造的密室之中。 除了透气的小窗,甚至看不到光。 “何安,你醒了?”一道声音,从石窗外传进来。 何安听到后,感觉浑身冰凉:“鲁信?你怎会在此?” “是你抓我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功臣!” 鲁信笑了笑。 他与何安在京城相识,都是世家子弟,难免有所往来。 此刻的鲁信,只在庆幸,自己与何安的私交不深。 否则何安一倒台,罪名一旦审出来,他也得受影响。 “抓的就是你,没错。”鲁信笑呵呵地道。 “真是想不到啊,曾经连杀人都不敢的你,现在都敢叛国通敌啦?你胆子可真大呀,何安?” 鲁信的话,令何安如坠冰窖,觉得凉到了灵魂深处。 “你……你,在胡说什么?”何安强行提高声音,怒吼出来,一整个委屈的语气。 鲁信淡淡道:“你密谋通敌,卖了城门与凉州数万军民的性命,换来自己横空出世的军功……还私开防线缺口,放任北凉军绕过凉州防线袭击肃州。” “你以为,可以天衣无缝吗?” 何安像是被扼住喉咙,张着嘴吧,却说不出话来。 后怕感涌上头脑,他好像以前没想过,一旦暴露会是什么下场……现在只一思考,他满脑子都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等景象。 鲁信坐了下来,在石牢外道:“我来给你数一数,你犯了多少条罪状,得死多少次,哈?” 说着,当真细数起来。 只是何安脑子嗡嗡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突然,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恢复冷静地道:“鲁信,你有何证据,竟敢构陷我?!” “是不是魏然想要推脱责任,便诬陷我,想要消弭我的功劳,将事实编造传回了京城?” “我告诉你,我是何家人,我何家世代忠良,我大堂姐乃是当朝贵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诬陷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鲁信:君子报仇,骂个痛快 “哈哈哈……你能奈我何,你敢奈何我?” 石牢里,何安细想之后,觉得自己所行之事全无破绽。 于是他开始笑。 就算真的怀疑了又怎样。 没有任何书文作为证据,就算有人指证,在强大的背景下,也可以说是他人诬告。 鲁信淡淡道:“你嘴是真硬,人是真乐观啊……” “悬剑司的掌剑使,已经在审问你的下属了,我不信这么大个事情,你全是靠自己联络。” “但凡审出点什么来,你觉得何家会为了你,强行辩白……还是会舍弃你,坚定地表示自己绝无反意,顺便大义灭亲?” 出身于世家,鲁信自然明白,这些所谓的世家,是怎么一代代生存并传承下来的。 说白了,就是得跟着皇帝走,得学会认怂,不能硬刚。 哪怕你很对,嘴皮子也得软,何况原本还有问题了。 对于一个世家门阀来说,一个子弟造反,按律来说可以诛九族,但在他们这里不适用。 何安之罪,就算闹开了,只要何家一族不傻,都不会被牵涉。 只要交出何安的小家庭就够了。 最多也就满门抄斩,株连父母、兄弟、子女、妻妾。 再波及开来,那就不行了。 “你们没有证据,我没做过!”何安大吼,似乎声音大,可以给他信心。 “我不信你们敢屈打成招!何家不会受此辱!” 鲁信道:“你别这么大声,不是谁大声谁有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此吗?” “若不是你这个傻冒,我在京城多暖和,休班还可以去秦淮河的教坊司逛逛,晚上看着方家庄外的烟花……别提有多美了。” 鲁信语气突然加重:“但是因为你,搞得老子好几天茶饭不安,带着密旨来追前几道旨意……老子都瘦了好几斤。” 说着,鲁信吧唧嘴,好像在吃什么东西的声音传入石牢。 “何安……咕咚……”一边喝酒,鲁信一边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堂堂何家年轻一代的新星,你将来至少也能混到三品主将的位置,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要通敌去搞军功呢?” “你作案的时候,想没想过会株连家人?” “你知不知道,凌迟处死的滋味?” “你的妻女……应该会进教坊司吧,那里有多少倒台官员的姬妾女儿,他们犯案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渐渐地,何安不说话了,在石牢之中抱住了自己。 没作声,但眼泪哗哗流下,悔恨的泪水浸湿了衣裳。 何安确实后悔了。 “诶?怎么不出声?” 鲁信笑道:“你个傻冒,不会在哭吧?” “我可提醒你,现在哭也没用。” “不过你放心,在回京城之前,我们会把你照顾得好好地,一根毛都不让你掉。” “回去就交给刑部……你这案子啊,没个三司会审完不了。” “前几年凉州防线放走北凉军,是不是也有你从中作梗?” 鲁信叹息不已,有些幸灾乐祸:“对了,你也别尝试自尽,悬剑司的秦梦瑶给你下了猛药,你现在没力气的。” 听到这里,正准备自尽,以遮掩罪行,以待家人可以逃过一劫的何安,顿时颓然坐在地上。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只是脑子还清醒,还能哭。 还能感觉到饿。 何安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等于承认了,一想到后果,他就已经开始崩溃,嘴皮硬不起来了。 恐惧充满了全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鲁信哂笑:“当年在京城,你胆子小得杀鸡都不敢,现在转变这么大,看来边境是培养人呢?” “鲁信……你我没仇吧?” 何安受不了这冷嘲热讽:“为何如此幸灾乐祸?” “为何?” 鲁信不屑:“看来你早就忘了啊……你知道陛下为何派我来传旨吗?” “就是因为陛下知道,我不可能与你合流,不可能会饶了你。” 何安不解:“你恨我?为什么?” “成功的人果然不会记得,自己一路上踩过多少人的脑袋……”鲁信淡淡冷笑。 不过随后,又释然。 人家是何家的人,鲁家与之相比,体量不够看,没被放在眼中也是正常的。 “北凉军的副将有两个位置,原本有一个是我的,你占了。” “原本是你的?”何安冷笑,“那么多人竞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得到?” 鲁信不屑:“去凉州经风雪,你以为当真有许多人去呢?” “当时就我自请,其他人都不愿走这么远,何家替你接下这个位置,让你一飞冲天……” “可那原本是我,浴血奋战才得到的资格……最后给我一个禁军参将的位置,算是把我打发了。” “从五品?哈哈……” 凉州营副将,从四品。 “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 “一步步从禁军参将,做到现在三品的副将,倒也是另有一番天地……但我不会感激你们,带给我的苦难与失落!” 禁军,高于各地武官的军职。 所有相同的职位,比其他军队的武官,普遍高一级。 何安沉默,然后道:“原本这就是京城的游戏规则,何家替我做主,并非我刻意与你相争。”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报复你嘛?” 鲁信笑道:“但是现在你落难,难道还不许我嘲笑你几句?那你对我的道德要求,也太高了吧?” 都抢了我的东西,我没跟你计较,还不让我嘴快了? 何安沉默,他觉得鲁信说得对。 但又受不了,那种被嘲讽,被歧视的感觉。 “鲁信,我想死……你若是可以帮我,我这些年积攒的财富,都可以给你。” 何安思虑之后,正色说道。 鲁信却看穿他的想法:“你想死无对证,无法确定你的罪责,就算是三法司也不能无证据的情况下,给一个死人定罪?” “你想以此,让你的家人亲眷,逃脱被株连的命运?” “是。”何安不争辩,他正是有这样的想法。 却听到,鲁信不屑的声音: “何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爷们儿的?” “自己犯事自己扛,不连累家人,好像很帅?” 何安咬着牙:“难道不该如此吗?” 他已经没得选,自尽是最好的出路,还可以让妻女不至于流落到教坊司。 鲁信冷冷地,用言语打何安的脸: “一个爷们儿,若是不想连累家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犯事儿。” “而不是犯事儿之后,还在这儿大义凛然地,说什么独自承担。” “五年啊,我都混到三品了,你不通敌的话依然只是个从四品……你是不是熬不住了,才想走捷径的?” 他一句句地刺激何安。 旨意上说不能伤他,不能审他……但没说不能骂他吧? 再不痛快痛快嘴,等回京交给三法司后,哪里还有机会嘲笑他呢? “我落难至此,你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不觉得是小人嘴脸吗?”何安冷道。 鲁信喝着酒,吃着肉,唏嘘道:“我也想过不做小人,但没办法呀,不小人斗不过你们这些自带光辉的贵公子啊?” “你五年就升到三品副将,呵呵,我不信你就那么干净,也好意思笑我?”何安好像找到了反击点。 鲁信大笑:“我可比你干净,我是运气好,在我前头的要么调走了,要么涉案了……就我一个干净又能干的,不擢升我还能选谁?” 何安噎住,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何家将鲁信调去禁军,却是成全了他。 禁军中,位置在鲁信之上的,都离开了。 剩下的参将之中,没有一个能与鲁信竞争,只一个作风干净就无人能比。 自然就入上头的法眼了。 “鲁家为你谋职,你不知也挡过多少人的道,与我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运气好些才能晋升罢了。”何安不屑道。 鲁信摇了摇头:“你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多年不升,还以为自己在军中关系多好?” “我告诉你吧,你没将上司真正放在眼中……一个副将笼络参将与士兵,你想兵变还是架空主将?” “平日里再多卑躬屈膝,都藏不住你的野心。你可知只需要魏然一封举荐书信,你早就可以回京城,根本不必呆在凉州五年吗?” 世家子弟去边境,说白了就是镀金。 很少有立志留在边境,为国戍边的。 对这些人来说,主将的看法至关重要,要先摆平的绝不是同僚……而是上司。 “这……”何安懵了。 鲁信从窗口看下去,笑他:“你是何家新秀,军方未来的新星,当然不将魏然这个老将放在眼中,你以为靠着何家与贵妃姐姐,就可以安排全部的前程?” “傻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遮掩真实目的 甘州五十里外。 林北下令扎营,派副将带一个千户营,作为先锋前往甘州。 沿途留有斥候,以特制烟花为信号,在白天也可以十分醒目地传递消息。 副将带人走后,林北与方觉站在高处,远眺甘州方向。 “少师,甘州有难,我们应当直奔甘州才是,为何停下?” 林北有些不懂:“就算对方可能围城打援,但我们至少三倍于罗浩,在这个方向去不会有危险。” 正面对决,装备、兵员数量、兵员素质,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而羽林军八千人,装备精良,且是轻骑。 占据了地利人和,林北以为没可能输。 “林将军,你以为罗浩昨日,为何会故意留下,通往甘州的马蹄印。” 方觉摇头,思虑许多,他甚至觉得,此刻北凉军的主力已经不在甘州一带。 甘州与大同,那是堪比凉州的重镇,只要没有内奸,难以在短时间内攻克。 对于一心搜掠的北凉军而言,没有必要攻打。 如果一定要攻打,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动真格的,想要扩疆……或是在遮掩他们真正的行动。 齐地! 方觉依然怀疑,北凉军此次的目标,正是交给齐王的那批粮种。 按时间来说,齐王抵达齐地,北凉军就开始闹事,如今那批粮种只怕还没来得及安排种下。 “边关重重,此去东北齐地,他凭什么觉得可以通行?” 大军压境,只会陷入拉锯。 如果北凉军的目标,是新粮种,要如何才能取得? 并且更重要的是,能带回北凉去? 取出地图,观测了片刻,方觉指着齐鲁之地沉吟: “背靠东海……难道走水路?” 方觉看向叶红衣:“红衣,你们悬剑司可知,东海港上有通往北凉的船吗?” “没有。”叶红衣摇头。 她道:“若是去北凉,走海港也是西北的渡口码头,走东海港需要途径东海国的海域……再绕一大圈,至少数月,才能回到北凉境内。” 这么场世间,应当不会…… 等等? “少师,您发现什么了?”林北一脸茫然,这地图虽然精细,但他根本无法从图上就看出策略来。 方觉道:“等你的副将回来,看看甘州那边是何情况再说吧。” …… 午时前,副将带人回来。 “末将沿途留下斥候,只带了三百人回来。” 七百多个骑兵,临时充作斥候,这阵容并不算豪华。 若是边境国战对阵,双方派出的斥候,加起来都得上万人。 “做得好。”方觉道。 副将腼腆一笑,嘿嘿了一下。 方觉问道:“甘州形势如何?” “如少师所料,北凉军围住了北面,看似要攻打,但却没有发起大范围攻城……只是一些游骑,不时骚扰。” “甘州营的将士,有些疲惫,不知北凉军什么时候进攻。” 副将说完,林北不需要方觉说明,也知道北凉军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没想真攻下甘州?” 方觉点头:“甘州易守难攻,城墙也高,几十年来都没丢过,北凉军只要不想发生国战,不会贸然全力攻打。” “他们应该是想围而不打,吸引北境兵马的兵力,为了他们别的目的。” 林北也道:“可是少师,若是真的无人救援甘州,只怕罗阳不会介意真的攻下北凉。” “嗯。” 这是自然。 “阳谋啊?”叶红衣也懂了。 北凉军的真正意图,暂时看不出来,但围住甘州重镇,也不可能白白做这一场。 一,可以阻击甘州营,以及北境腹地内,对凉州的救援。 再则,以甘州威胁北境各部,不得不救援甘州。 不救援,时间一久,甘州营必然疲惫,被攻下就更难收场。 已经有肃州的北凉军,再得到甘州,就彻底将凉州孤立,凉州也就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而若救援甘州,北凉军随时可以抽身,在他们背后的凉州营自身难保,可没法子偷袭他们。 “罗浩的那几千轻骑,可看见了?”方觉问道。 副将摇头:“看见不少马蹄印,但找不到人了。” “他们应该是想在这一带游荡,阻遏我们的援军,以及各部向甘州营输送粮草。”林北皱眉,感到棘手。 围而不打,最重要的就是,得能消耗过对方。 甘州粮草充足,但一旦被围,生鲜食物缺少的情况下,可支撑不到太久。 “少师……咱们要支援甘州吗?”副将眼巴巴地问道。 方觉摇头:“既然他们打算微而不攻,那我们就让他们围着。” “绕路北渡河,直奔凉州,联合凉州营后我们就有足够的兵力……届时从背后偷袭甘州外的北凉军。” 方觉刚说完,叶红衣就问:“若北凉军得知我们行迹,立刻去攻凉州,我们就救援不及了。” “甘州没被攻下,罗阳敢打凉州?” 林北笑道:“利州、大同的兵力,可也不弱。” …… 出发第六日,羽林军抵达北渡何军驿。 又是一日急行军,在北渡河歇息,明日渡河就直奔凉州。 却不料,在此撞见了熟人。 “见过少师。”鲁信笑呵呵地,在驿站迎接。 柏青与秦梦瑶的身影,也让叶红衣有些意外。 “陛下这么快就下旨了?”叶红衣意外不已。 鲁信拱手:“叶大人。” 众人一番客套,才进了驿站。 吃喝补充之后,方觉便回驿舍准备歇息。 “少师……”鲁信却悄悄来敲门。 “进来吧。” 鲁信一进门,才看见方觉身旁,站着典一与叶红衣,两人警惕地看着自己。 “鲁统领请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方觉有些疲累了。 鲁信道:“少师,我们抓了何安,就扣在驿站下的石牢之中……” “陛下的旨意,居然要你们抓何安?”方觉也有点意外。 本以为,只会是防备,没想到皇帝真果断,直接锁拿了。 这是信任我啊……方觉心中暗叹。 严格来说,其实有些不合司法程序了。 不过皇帝本来就可以降罪,在司法之外,高高在上……只是这种权力,皇帝也不能滥用。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将何安送回京城问罪,可是眼下回京路上,悬剑司的人发现了北凉军的游骑……只得暂时搁在这北渡驿。” 鲁信告诉众人,这几日北凉军的游骑,已经绕到甘州西南与北渡河东南方向。 “那你告诉我是为何?”方觉笑呵呵地看着他。 鲁信挠头,老实道:“那何安不老实,这两天都在想方设法自尽,我怕实在是控制不住他……到时候只怕何家反诬我害死他,那末将就百口莫辩了。” “有秦姑娘在,还怕这个?”叶红衣疑惑道。 对于秦梦池的本事,叶红衣是有所了解的。 仵作的本职一流,外带药理学得极好,虽然比不得太医,可也胜过大部分老大夫。 这样的人,下点药很简单吧? 方觉深深看他一眼:“鲁将军准备怎么做?” “少师,末将的意思是,想请您做个见证……就在这里让悬剑司审问他,先拿到他亲笔画押的口供,再找出一些证据与证人……” 鲁信虽然骂何安骂得开心,但是也真怕他死了。 两人可是有仇的,一旦何安死了,御史台肯定参鲁信一本。 不需要怀疑,秦时益那厮,绝对干得出来。 到时候鲁信就得被查……他也不见得,经得住深查,尤其是有何家在幕后的情况下。 “可陛下的圣旨,并不是这个意思。”叶红衣皱眉,看了看鲁信,觉得他胆子有点大。 皇帝的旨意是,将何安完好送回去,再由京城三法司合理审判,而不是在这里动私刑。 “鲁统领,我只是监军,并非特使钦差,无权亲审朝廷四品以上将官。” 方觉摇头:“你还是看着何安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利用何安 “方觉,这个鲁信有点不对啊。” 等鲁信走后,叶红衣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就连典一都道:“他居然建议少爷,违抗皇帝的圣旨,在此先密审何安。” “到底是试探,还是别有用心?” 方觉看向叶红衣,问道:“这鲁信与何安,可有旧怨?” 悬剑司监察百官,武将也在其列,所以军方武官的机密,悬剑司也知道不少。 叶红衣在悬剑司内,权限极高,可以知道的事情很多。 “陛下提拔鲁信为禁军副统领时,我看过他的档案。”叶红衣点头。 任何一个重要职位,任选时,悬剑司都需要查底细。 若有品德上过重的污点,或是犯过什么还没处置的罪,那都得提醒皇帝。 免得刚被皇帝提拔没几天,就造反了……那岂不是打皇帝的脸? “鲁信此人,早年被何安替了凉州营副将的位置……为了给鲁家一个交代,何家替他在禁军谋了个参将的位置。” 方觉笑了:“凉州营副将从四品,禁军参将……从五品?” 挡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这特么可是大仇。 “皇帝不知道此事?居然派鲁信来抓何安,不怕他搞死何安?”典一闻言,都觉得这操作离谱。 叶红衣摇头:“鲁信越是与何安有仇,就越是不敢让他死。” 不然他就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谁都会怀疑,是鲁信干掉了何安的。 “所以他才慌,何安一旦死了,鲁信肯定被问责,且会被恶意攻击……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突然,方觉怔了怔。 “我明白了,他在打这个主意啊。” “什么主意?” 方觉:“原本只有鲁信与悬剑司的人,知道何安在这里……现在又多了我们,嫌疑人范围扩大了。” 叶红衣警惕:“他想杀何安?” 她不信,鲁信敢。 “未雨绸缪罢了,一旦何安死了,多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有人给他分担嫌疑……他就不会是唯一被针对的人了。” 方觉淡淡一笑:“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语气逐渐冷了些。 “大敌当前,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叶红衣转身,提着剑出门去了。 典一瞥道:“少爷,叶姑娘不会干掉鲁信吧?” “放心,她有分寸。”方觉很放心,叶红衣对悬剑司的职位,可是很看重的。 若不是遇到自己,不在意她在悬剑司任职,只怕这姑娘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放弃悬剑司的公职。 …… 第二天,羽林军集结完毕,鲁信与柏青等人来送行。 “诶?” 林北瞅见鲁信那模样,顿时笑道:“鲁兄弟,你的脸怎么了?” 众人看去,才发现鲁信的脸肿了一圈儿,除了眼睛之外整张脸好像都挨揍了。 鲁信怯生生地捂着脸,好像是黄花闺女一样,怕被人瞧见似的。 若非是少师方觉在此,鲁信是不打算来送羽林军的,因为他实在是没法见人。 方觉悄然看了一眼,身旁马背上,正淡然牵着缰绳的叶红衣。 “咳……没事儿,昨晚没关窗,睡觉的时候被飞进来的马蜂蛰了。” 鲁信说着,悄瞥了叶红衣一眼,又生怕她瞧见,急忙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还尴尬地搓了搓手。 “被马蜂蛰了?”林北不知内情,笑道,“那你去寻些牛乳来,可以擦得好。” “多谢老上官关心,末将没事的……嘿嘿。” 被揍一顿,甚至不敢露出埋怨,鲁信知道他自己理亏,昨夜的算盘打得实在是太响了。 挨揍也好过,被看穿了心思的少师算计,下场要好得多。 “那我们就出发了。”林北下令,羽林军重新出发。 …… 北渡河还没到讯期,方觉一行运气不错,河水最浅的区域,甚至淹不到马腹,骑兵很快渡河。 午后,终于抵达凉州西北方,距离四十多里的一处废城。 派出斥候打前战,大军等在原地,收拢等待后方赶来的人马。 未至傍晚,斥候营回来,抓来了几个人。 “大人饶命……” 几人穿着褴褛,一副流民模样,饿出来的面黄肌瘦是伪装不了的。 北凉人为了防寒,都普遍微胖,至少健硕,不会有这么瘦的士兵。 “少师,这些都是流民,沿途发现了我们的行迹,为了遮掩我们的行踪不得不全抓来。”副将解释道。 方觉点头,倒也没有质疑。 大军出征,尤其是奇兵出击时,往往都是要清理敌方斥候。 而这其中,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一旦发现需要保密的军事行动,也会被采取措施。 甚至就算此时杀几个流民,也无法判这副将的罪责,何况他只是抓捕也没为难。 “将他们安置在废城之中,派一队人看守,等我们走了再放人。” 虽然这些人不像北凉人,但保密措施得做好。 副将松了口气,他就怕少师是那等腐儒,看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爆发仁爱之心,斥责他们待民严苛。 “凉州营情况如何,是否被围攻了?”林北问副将。 副将道:“回少师、将军,凉州营没动静。” “何安走时,居然没告知北凉军?”方觉眼前一亮,很快就知道北凉军,为何没有尽快采取措施。 一旦知道何安走了,罗阳肯定在此之前攻打凉州,威胁何安做他的内线。 可何安也聪明,没知会北凉军,就带人回京。 “何安利用北凉,给自己赚取军功……他已经得到了,自然不想再与北凉有瓜葛,今早离开才是正确的。”叶红衣明白何安的想法。 越做越错,何安也知道自己干的是掉脑袋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自然不敢联系北凉那边了。 且,何安也没打算真的叛国谋逆,他只是要升官而已,自然不可能让北凉军太如意了。 “眼下罗阳不知道何安走了……所以才没攻打凉州,他还以为凉州营的何安,不敢对他动真格……” “这是个可利用的……” 方觉意识到,这是个战机。 罗阳怎么也不会想到,给何安升职的圣旨,这么快就到。 且,大夏皇帝会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召回何安。 更想不到,何安早就暴露,如今已经被控制在了北渡军驿。 在罗阳心中,凉州营有何安作为内线,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或许根本没有太过戒备。 “名将的通病……就是大意轻敌。”方觉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若是好好利用这一点,或许可以让罗阳栽个跟头。 “派人回去,命鲁信将何安带到这里来……” “你是想?”叶红衣、林北、副将,都是眼前一亮。 …… 不等天明,鲁信就屁颠屁颠地,命人扛着麻袋,出现在方觉面前。 为了不暴露,何安已经被捕的消息,鲁信没用囚车,而是将麻袋混在粮草车里带来。 扑腾一下,麻袋被丢下,鲁信上前解开袋子,露出何安的脑袋。 混乱的头发,与泛起血丝的眼白,显示出这个年轻武将极为不妙的精神状态。 “少师,人我带来了,嘿嘿。”鲁信还以为,方觉是要听从他的建议,审问何安呢,连纸笔都准备好了。 甚至叫来悬剑司的柏青,让他做见证。 古城废墟的营帐内。 方觉看着何安,何安也看着方觉。 “你是何人?”何安自然没见过方觉。 “没大没小,少师当面,还不拜见?”鲁信还没消肿的脸上,全是狐假虎威的厉色。 何安怔道:“你是少师?” 方觉看向何安,直言道: “你是怎么与北凉军联系的,与谁达成的默契?” “……”何安沉默。 方觉淡淡道:“罗阳还没进攻凉州,他以为你还在凉州……我打算利用这个做些文章,你若是配合我,将来或许我可以为你在陛下面前说话。” “戴罪立功?”何安抬头,眼中突然充满了希望。 方觉却给他浇一盆冷水:“别想了,你是死定了,但你的家人或许可以因此豁免。” 何安有些失望,他知道自己犯的罪,会有多可怕的后果。 之前之所以,想方设法地自尽,就是想不要波及家人妻女。 权衡片刻,何安叹道:“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问清勾连细节 何安心中再无侥幸。 他深知自己做的事情,按律可以诛三族以上。 若是可以立功,豁免了家人,那倒也划算。 “说吧。”副将端来凳子,方觉理所应当地坐了下来。 众人审视着何安。 没有让任何人退避,若在场还有北凉的探子,一行人也不会走到这里,还没被埋伏了。 何安咽了咽口水,道:“我饿了。” 鲁信瞪道:“给你脸了?” “给他酒肉。”方觉却摆了摆手。 等何安吃喝之后,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抬头扫了一眼……叶红衣、柏青、典一,三人就站在此间,令他心中产生的一些小念头瞬间熄灭。 方觉冷笑:“你还有什么要求?” “多谢少师……少师想知道什么,细细问来吧。”何安深吸一口气,近日折磨令他失去气度,吃饱喝足才觉得像是有了尊严。 方觉道:“如何与北凉军联络,并且让他们相信,你还在凉州……” 何安道: “其实与北凉的联络,全靠路过的商队。” “商队?”众人恍然。 方觉淡淡道:“猜到了……你与罗阳,都不可能冒险见面,一定是有人从中牵线的。” 不仅何安担心,自己与北凉的交易,会被大夏发现;罗阳也不会希望,自己与何安的事情,被北凉高层知晓。 因为不管动机为何,都是勾连外邦,在朝堂上被举报出来,都是个足以要命的理由。 谁还没有个政敌? 谁管你是为了什么,只要有这个把柄,随时可以致你于死地。 而且对罗阳来说,没有内线就足以达成军事目的,他的功劳也会更大,在军中的威信也更强。 所以方觉猜测,罗阳与何安的交易,肯定只限于有限的个别人知晓。 “哪个商队,负责给你们牵线?”叶红衣质问道,此事是悬剑司份内职责了。 在大夏境内,一切谍探活动,悬剑司都要管。 何安摇头:“没有一个固定的商队,而是有人藏在不同的商队之中,为我们传递信息。” “有资格进出凉州边关的商队,可不多。”柏青也道。 边关重地,任何一个国度,无疑都十分重视。 “可是商队进出的时间,需要提前报备,需要通关文谍,若是你们有着急的消息,如何能及时送达呢?”方觉质疑道。 何安点头:“加急的信件,可以通过雪隼传递。” “雪隼?”方觉看向众人。 林北解释道:“少师,雪隼是北凉特有的一种鹰隼,抗寒且速度奇快,具有部分信鸽的功能,识途。” “那,雪隼呢?”方觉反问。 何安:“北凉入关之后,我便照例将雪隼放走,应该已经飞回罗阳手中。” “若我有急事,便从商队找线人传信,雪隼会飞回来。” “不过每次北凉军入关劫掠后,直到下一个冬季前,罗阳不会放雪隼回来。” 叶红衣道:“雪隼极为珍贵,罗阳自然舍不得随意使用。” “是的,今年我们也没用上雪隼传信。”何安摇头。 问出这些,方觉渐渐宽心。 “你没告诉过罗阳,你已经离开凉州了吧?”方觉问道。 这是关键。 何安摇头:“我悄无声息地走的,没知会商队的线人,也没通过任何方式提醒罗阳。” “为什么,你们不是合作了吗?”鲁信疑问。 何安白了鲁信一眼,不禁腹诽,终于知道这厮为何在禁军升职快了。 与禁军大统领莫渊一个样,不长脑子,皇帝最喜欢在禁军用放这样的武官。 柏青冷笑:“鲁统领,他是怕罗阳知道后,会威胁他留下。” “是。”何安毫不介意地承认。 “我与罗阳是合作了,彼此也没什么实在的证据,通信用的笔迹也是我用左手乱写,我们都不会留下把柄。” 众人点头,这倒真是谨慎。 方觉淡淡道:“可勾结终究是勾结,我可以想象你们都是惶恐不安的,生怕对方挑明此事……罗阳还好,至少是为国取利,而你就完全处在下风。” 何安点头。 正所谓,人言可畏。 哪怕没有证据,可事情是真的,何安经不住查。 一旦罗阳故意造势,说何安通敌,何安可没自信在悬剑司手中逃掉。 不过一旦离开了凉州,回了京城,有何家与贵妃撑腰,何安就不怕了。 而为了后续的合作,罗阳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何安撕破脸皮。 留着这个秘密,下次还可以利用。 “少师说得是……” “你想怎么利用这些?”叶红衣好奇道。 该问的,也都问完了。 如何联络商队,如何放置信号…… “少师,既然问完了,是否将何安带回北渡军驿?”鲁信问道。 方觉道:“不,带着他,给他易容化妆,稍后直奔凉州。” “凉州?” 林北试问:“少师,甘州那边真的不管了?” “与甘州相比,凉州更重要,罗阳肯定也更想得到凉州。” “该问的都问了,带着何安做什么?”鲁信不解。 方觉白了他一眼:“鲁统领用左手写字试试,能与何安的左手笔迹一样?” “哦……”众人这才明白。 虽然是左手乱写,但笔迹也有迹可循,在专业人士的鉴定下,足以区分真假。 林北问道:“我们如何去?” “光明正大地去,从此地出发,轻骑直奔凉州……对了红衣,派人回去传信给陛下,我借用何安的事情。”方觉道。 众人都没提醒,这有点抗旨。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少师方觉。 …… 马背上,何安感觉恍若隔世。 方觉不但释放了自己,还让秦梦池给他解毒,易容之后带着他一同奔去凉州。 路上,何安忍不住问:“少师不怕我跑了?” 典一、叶红衣、柏青三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皆是笑得戏谑。 “你可以试试。”方觉也是轻哂。 这样的一个阵容,就算是莫渊当面,也难以摆脱纠缠。 何安?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上过战场。 总之,菜得要死。 “砰——” 突然,前方一道赤红信号弹升空,引起羽林军瞩目。 林北大喊:“前方有人!” 方觉道:“此地已近凉州,不过二十里,直接列阵冲击!” 林北正有此意,一声令下,负责传军令的骑兵,打了旗语。 全军速度减缓下来,然后整齐地列好战阵,再一起加速奔在前方。 多余的战马,被最后方的骑兵约束。 “杀!” 八千羽林军,至少有六千人冲去,浩浩荡荡,平地起沙尘。 散落在前方的斥候,不断回来,融入战阵之中。 “保护少师。”林北提醒副将。 方觉摇头:“无碍。” 他穿着独有的甲胄,这个时代的弓箭与刀兵,难以直接破防。 只要不是钝器与骑兵长矛直击,方觉倒也不怵。 而他身处羽林军中间,也不会一下受到冲击。 “这几年在帝尊阁也学过一些,今日就试试。”方觉也有些热血上头,他手中持着一杆长枪,背上还背着“01”。 “冲啊……”羽林军的将士,兴奋至极,他们许多从京城周围选拔,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 平日里,这是扫荡一些流寇山贼,镇压一些暴民,与军队作战真的很少机会。 “咦?” 都看得到凉州城的城墙了,可羽林军却没看见,敌军的影子。 “人呢?”方觉也有些郁闷。 一斥候从远处跑回:“禀报少师、林将军,一队游骑方才出现在此地,但看见我们打信号之后就跑去肃州方向了。” “肃州的北凉军?” 肃州位于甘州与凉州的西部,同时可以向两地出兵,所以有北凉游骑出现在此也没什么奇怪。 林北指着一处:“少师您看,当真有许多马蹄印,是去肃州方向的。” “应当只是一队斥候,被我们撞见了,自知不敌就逃了。”副将自信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繁琐的鉴定程序 凉州城头。 斥候来报:“禀报将军,前方出现我夏国龙旗,应当是援军。” 魏然警惕地看着城外,那一队浩浩荡荡的骑兵,顿时感觉兴奋。 若是援军,有了这么一批骑兵,凉州就不必一直困守城内,面对北凉军的挑衅就可以主动出击。 如此一来,粮草补给不是难事,凉州也就可以守住了。 “将军,他们还有几里地,要不要开门?”一参将激动道。 魏然摇头:“不可贸然开城门,等。” 他要等对方来到城下,确定了是夏国的军队,并且还需要有相应的军令或是圣旨,才可以开城门。 太阳当空,羽林军已至城下。 林北抬头,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命副将上前。 副将打马上前,便喊道:“凉州营的兄弟听着,羽林军奉命增援北境,请开城门。” 城墙上,魏然附身看着下方兵马,皱眉道: “可有兵部军令,或是陛下的圣旨?” 羽林军副将道:“有,都有,魏将军尽可查验!” 魏然道:“那好,你部来人,带上军令与圣旨,我派人来查验!” 说着,下令从城墙上,放下一道勾着绳索的篓子。 一个参将受命,从城墙上被缓缓放下,来到城门口等候。 羽林军副将回来,从林北手中拿到军令折子,与皇帝的圣旨,纵马向前。 在城门口下马,走了几步,与凉州营的参将交换查验军令。 是的,城里的凉州军,也需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合法的驻军。 驻防的圣旨,或是兵部加盖了皇帝与内阁印鉴的驻军令,都可以。 “这么麻烦?”典一看到这繁琐的手续,摇了摇头。 林北正色道:“少师,按规矩是要这样的,迟缓了些,少师不要见怪。” “这是哪里话,朝廷规制严格是好事,不过要小心此事北凉军偷袭。”方觉提醒道。 “少师放心,后方还有斥候呢。” 城门口,彼此查验手续的两人,终于是完事儿。 副将打马回阵,凉州营参将也朝城门上打了个手势。 城头上的魏然才放下心来,大声喊道:“开城门,迎羽林军!” “将军有令,开城门!”军令被传令兵接替喊起。 “叽叽……”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口数十个士兵合力,才将这倒门推开一个缝隙。 从开门到完全打开,至少一百息的时间。 这个过程,羽林军也不能直接冲过来,否则有侵犯之嫌,城门会被迅速关闭。 “少师?” 开门的过程,方觉没盯着看,而是在打量凉州城外的景象。 林北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少师,凉州也有四大城门,被北凉军袭入的是北城门。” 这边是西城门。 “我说呢……此处旷野,根本藏不了大军,这若是都让北凉军摸到跟前,那真是瞎到不行。” 一旁的何安,闻言唏嘘一笑,他知道是在讥讽自己。 也解释道:“少师有所不知,北城门外是白石山,夜间藏些人倒是可能。” 那一日,北城门被破入,正是天刚拂晓。 凉州营内险些炸营,导致魏然不得不收缴部分士兵武器,正是前一天。 “白石山上,应当也有凉州营派的斥候才是?”林北问道。 何安淡淡道:“那些斥候归我管,那几天去白石山警戒的,都是我的亲信。” “那就难怪了。”鲁信唏嘘道。 皱起眉头,何安深深看了这厮一眼,总觉得字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自己。 这时,林北道:“少师,城门已经大开,可以进城了。” “那就进城。”方觉纵马,要跑起来。 林北连忙阻止。 闹了一些笑话,方觉也不在意,很快羽林军全军进入城中。 “欢迎羽林军的兄弟们……” 凉州营的士兵,脸上充满了喜悦,整个夹道欢迎的姿态,算是拿捏到了。 他们独守凉州,知道肃州破城之后,也是有些惶恐的。 终于等到朝廷的援兵,又怎么不喜。 “才十天,援兵就到了。”魏然也是欣喜无比。 原本以为肃州破城之后,凉州将面临孤立无援的局面,没想援军从西南方向而来。 …… 大军入城,魏然自然要亲自接待。 “末将魏然,见过少师……” 在场的人,只有方觉比魏然品级高。 其他人都得向魏然行礼。 叶红衣与柏青例外,两人都在悬剑司做掌剑使,也是三品。 不过悬剑司的品级高,是为了调查高官时方便,从待遇以及实权上来讲,自然是比不过魏然这个凉州主将的。 悬剑司的官职,是有些虚高的。 “魏将军不必多礼,在这里你才是主官。”方觉笑道。 魏然笑了笑,看向林北:“林将军,别来无恙?” “哈哈,多年不见,魏兄脸上多了些沧桑啊。”林北调笑。 “这边塞风雪,是磨砺人。” 魏然笑道:“各位,我已嘱咐营中备好食宿,请随我来。” 众人散开,羽林军也在城中,寻了一片驻地。 而方觉则是带着几人,被魏然请入了凉州主将大营内。 “少师请上坐。”魏然姿态摆得很低。 方觉摆手:“你才是主将,不必在意虚礼。” 寻常的监军,是没资格坐上位的。 “少师在场,魏然怎敢托大,来来来……” 说着,不由方觉拒绝,几人也都懂事地,将他拖拽过去按在了主位上。 方觉哂笑,自然知道魏然在想什么。 表现自己识时务的同时,也可以分一些责任出去。 这样一来,这些来自京城的大爷们,也不会好意思故意为难他了。 不过方觉原本也没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少师,肃州已破,甘州危在旦夕,我已经重新整饬凉州一线防务,进来的北凉军难以出去……他们也难再有大军进来。” 北凉军也有限,不是随时可以调人马的。 北凉在金陵有眼线,同理,悬剑司也在北凉有人呢。 若是北凉有大批军队调动,是瞒不过悬剑司的耳目的。 目前悬剑司谍探传回的消息,都表明一个事实,那就是此事只有北凉的边军参与。 罗阳是最大的主官。 北凉边军,就算将整个与夏国边境的军队拉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五万人。 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必须留防。 否则北凉的边境各州,也可以挥师北上,偷他的后方。 “进攻肃州的北凉军,大概有多少人?”方觉问道。 朝廷只知道,肃州城破,更多的确切消息根本不知。 何安那厮故意放开了防线缺口,放了多少北凉军进来,此事就连何安自己也不知。 “北凉轻骑出击,只为劫掠,应当只有不到两万的骑兵。” 骑兵,在所有兵种之中,最贵,最难养。 禁军八万,其中轻骑不到五千,重甲骑兵不到两千。 羽林军,只有轻骑八千,还不是最高配置。 而北凉大部分地带,处于苦寒之地,可是边境之内不远,有数十个马场。 这是他们的地理优势。 “北凉骑兵,远多于我们啊。”鲁信叹道。 魏然点头:“谁说不是……北凉边境地带一马平川之地甚多,适合骑兵作战,他们依靠骑兵组建的防线十分坚固。” “当年六大诸侯国,裂土而分的时候,北凉就是因为有数十个天然马场,才能与朝廷抗衡的。”叶红衣摇头道。 “叶大人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很难攻回失地的原因。” 北凉多蛮夷部族,身体健硕,且不惧苦寒,天然是骑射狩猎的好手。 在这上头,夏国吃亏不少,也就渐渐失去与北凉军作战的想法了。 骑兵游走,射了就跑,敢追就反身冲阵……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不过好在,骑兵攻城没有优势,只能骚扰挑衅,凉州也能固守多年。 “嘿,羽林军有八千骑兵,再加上我凉州营也有两千骑,我们这下也有与北凉正面对抗的本钱了。”一位凉州营参将喜道。 但几位高级武将,与方觉一样,都是摇头,对此并不抱希望。 “与北凉以骑兵对决,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方觉摇头。 “那以少师高见,当如何是好?”凉州营有人问道。 方觉知道,这是在考自己了。 于是看向一旁,打扮得已经叫众人,都认不出来的何安。 “我有一计……” 第一百三十九章 罗阳:我已得手 肃州。 “罗浩此时在何处?”城头上,众星拱月的中年武将,雄姿英发,缓缓问道。 “禀主帅,罗将军传回消息,偷袭军驿没有得手,已经带人在甘州与肃州、利州之间的要道上游走。” 罗阳欣慰道:“他没有失败了就回来,还算是有点脑子。” “您就是太苛刻了,罗浩将军的智谋,也是有目共睹的,你还是偶尔夸赞他一下吧。”军师伯叶笑着说道。 望向甘州方向,罗阳略蹙眉头: “将全军押在甘州附近,做出一副要攻打的模样,你说夏国会上当吗?” 军师哂笑,自信无比:“主帅放心,谁也想不到,我等此行南下的真正目的。” “……” 罗阳点点头,又忽然道:“那个天下第一奇才,他会料到吗?” 军师不屑:“凡事总要有根据,我们目前根本没半点进攻夏国东北地带的意图,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不……他已经想到了。”罗阳摇了摇头。 伯叶愕然。 “主帅说什么?” 罗阳道:“他走北渡军驿,由此带着羽林军,此刻应当已经在凉州之内了。” 伯叶惊讶:“难道您不仅在凉州有内线,在北渡军驿都有内线吗?” “这怎么可能……” 北渡军驿内任职之人,都是要查祖孙三代以上,有半点亲近敌国可能的人,都不会得到那里的职位。 “这得多谢夏国的官员呐……” 罗阳幸灾乐祸:“若非是他们贪婪,让下层士兵与将官粮饷短缺,我岂能有机会收买内线。” “内线怎么说?”伯叶急切地想要知道。 战争之中,情报极其重要,甚至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内线传回的消息,经过我派在凉州外的游骑验证为真,真有大队骑兵抵达了凉州城外。” 罗阳:“那位少师作为监军,实则掌控全局,他不救援甘州而奔赴凉州……就是怕我全力攻下凉州,以此为跳板横击夏国东北齐鲁之地。” 伯叶皱眉:“那您的意思,岂不是已被他知晓?” “呵呵……就算他知晓,也来不及了。” 罗阳终于告诉军师实情: “齐鲁之地,一向富庶,我北凉虎视以久,为了终有一日得到它,多年里派遣了无数谍探。” “有一位,已经混到了在齐地的齐王府,做了个长史。” 皇帝的皇子,一般都有两座府邸。 第一座,是成年之后,从皇宫之内搬出去自成一家。 第二座府邸,就是封王之后,在其封地之内建造的王府。 只要不成为储君,迟早是要回自己封地的。 罗阳的这个谍探,混入了齐王在封地的齐王府内,成为了长史,算是半个管家。 这样的职位,足够高了,可以靠近很多机密。 “齐王刚到齐地,这位内线亲自去接,知晓了关于新粮种就在随行队伍之中……于是传信于我。” 罗阳道:“我们的人,已经从王府的府库之中,悄然得手了。” “什么?” 伯叶惊喜,问道:“他们在被追杀吗,需要我等去接应?” 一直以来,伯叶都以为,北凉大军是要找机会南下,去东北的齐地抢新粮。 却没想到,早就得手了。 “我们这一场,不过是遮掩,吸引夏国的注意力罢了。” “不过若是能顺便,得到一些胜果,倒也可以照单全收。” 罗阳略有得意。 他直言:“我们的人,已经从齐地出发,奔向东海港,伪装成商队分为两批,一批绕道走水路,数月后归国。” “而另一批,借道东海,能快一些。” 伯叶眼前一亮:“虽然慢些,但安全。” 此时的各国,可都不认得新粮,就算被沿途关卡发现,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要乘船出海,就算是得手了。 “已经到达东海港了吗?”伯叶激动道。 那可是传说中的新粮啊,天下第一奇才方觉,通过帝尊阁得到的社稷神器……早已从夏国京城,传遍了天下。 北凉原本与此无缘,却没想到齐王回藩地,恰好被北凉的内线得知了新粮将在齐地推广的事情。 罗阳笑道:“军师放心,我的内线很谨慎,每种新粮的粮种都取得不多,应当不会很快被察觉。” 几大车的粮种,少个几十斤,根本没有人会很快看出来。 而这几十斤,足够让北凉带回去育苗,等过个两三年,也可以大面积开始推广。 若是贪婪,取太多了,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内线等人就不易逃走了。 “聪明!” 伯叶笑道:“若是我们保密得当,那位内线说不定还可以继续蛰伏。” “我正有此意,龙雪卫的人会保护商队,就算此刻那位奇才意识到问题,也来不及派人去堵截了。” “这一场战争的目的,我北凉已经达到,就算正面战场上损伤再多,也完全值得了。” 罗阳张开双臂,看向凉州方向。 他有些跃跃欲试: “天下第一奇才?” “就叫我罗阳,来领教你的奇才吧,哈哈……” …… 齐地东北,毗邻东海之地,是全夏国最繁华的港口之一。 东海港。 作为大夏国,与东海国贸易最直接的进出口港口,这里的热闹程度甚至堪比京城。 原本一座港口,了无人烟,但自从与东海通商开始,这里就是东北最大的商贸集散中心。 已经发展成一座港口城。 人口特别多,规模特别巨大,税利最为恐怖。 为此,夏国特别设立了东海港衙门,首席长官称“港督”,位同四品府台。 可这只是一座孤城,占地完全比不过任何一州的面积,但每年带给夏国的税利却堪比十州之数。 而东海港口的港督,也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 非皇亲贵胄不可担任,甚至传言说皇族内府都在这里有份子。 “……” 以往热闹的海港,今日却像是哑了一样,自从一队人进港城之后,恐惧与担忧的情绪像是瘟疫般迅速蔓延。 只因,来者穿着悬剑司特有的“螭龙服”,为首者更是手持金柄御赐斩马剑。 第一百四十章 悬剑司向来说一不二 悬剑司内,每一人都持有御赐的宝剑。 府兵的宝剑最低等,只是寻常铁剑柄。 上一等的,是悬剑司巡检使,剑乃铜制剑柄。 再上一等,便是掌剑使,银或玉剑柄。 最高等的镶金剑柄,只有悬剑司的首座,才有资格持有。 “肖朝国!” 看到那把剑,全东海港的人,都知晓那个闻名天下的刽子手来了。 任职悬剑司首座数十年,肖朝国在京城低调无比,可他在民间与江湖上的名声,可是靠尸山血海堆砌起来的。 “他居然亲自来了,这海港城出什么事了?” 认不得肖朝国的人,也认得他的剑。 “难道是港督贪腐事发了?”有人幸灾乐祸起来。 “肖朝国敢抓港督?那可是皇家的人。” “死在悬剑司手中的皇族,还少了?” “那也是……” 满城的人,都开始猜测,那个魔神般的男人,来到这港口做什么。 见悬剑司一行人纵马入城,甚至没有遮掩行迹,有好事者壮胆跟了过去。 “你想死啊?”同伴拉住他,“竟敢跟踪悬剑司的首座?” “我只是想看热闹。” “看你龟儿个热闹,等下你被推去港口祭海,你就成了热闹!” 有人指着悬剑司打马而去的方向:“悬剑司的人要出海吗?” …… 肖朝国带着部下,一路快马加鞭,堪比八百里加急一般从凉州奔赴于此。 历时四日。 此刻一行人,皆是疲惫不堪,但眼中的冷色还是吓住不少来往的商贾。 东海港口,临岸,肖朝国举起宝剑与皇帝御赐金牌。 大声呵道:“悬剑司办案,从即刻起,全东海港只许靠岸,不许任何船只离岸……违者,沉船斩首,绝不姑息!” “哗——” 临岸一片,全数哗然,商贾与民工,皆是被此一言震慑。 没有人敢质疑,悬剑司首座说话的含金量,只是敢怒不敢言,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下完了,我可与东海商人有契约,若不到时交付货物,我会赔得倾家荡产……” “我也是……” 众人咬牙,却不敢怒吼一句。 悬剑司的恐怖,早已深入人心。 见无人敢反对,肖朝国有些失望,原本还想着杀鸡儆猴的心思,顿时只能付诸东流。 但这也好,省去他许多手脚。 “听到没有,所有船只,立刻停止一切活动,严禁上人、上货、起锚、离岸……任意一人违规,立刻斩杀,绝不留情!” 跟着肖朝国的掌剑使,高声呼喊道,眼中满是凶光厉色。 岸边所有船只,听到一遍遍的传话,都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 肖朝国下令:“已上船的人,全部带下来,一艘艘地查验,一旦发现……那些东西,立刻抓人。” “是!”悬剑司众人异口同声。 说罢,肖朝国席地而坐,靠在岸边栏杆上休息起来。 这一路,他可是累着了。 “居然睡着了……” “快去找港督,我等的货物可拖延不得。” “对对对,港督乃是皇族中人,悬剑司也得敬三分……” 不需要谁去请。 当悬剑司入城的时候,东海港城的港督,已经得知了消息,正惶恐不可终日。 “肖朝国来了,他亲自来了?”港督萧琅向禀报的属下询问道。 “他是不是来东海港城衙门了?” 下属摇头:“港督大人,悬剑司的人都去了海岸。” 海岸? 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萧琅松了口气,心中又疑惑:“他去海岸做什么?” 很快,又有人来报信。 “大人不好了,悬剑司的首座亲至,控制住了港口海岸,不准任何船只离岸,违令者沉船斩首。” “什么?” 萧琅皱眉:“这是来抓什么诛九族的钦犯了?” 控制整个东海港口,这带来的影响,可不是肖朝国这个悬剑司首座,就可以轻易承受的。 等那报信的小吏都走了,幕僚道:“大人,悬剑司难道想查咱们的走私……” “不会……我们的生意,是为皇族做的,悬剑司也不敢乱来。” 萧琅摇头,他作为皇室宗亲,被派来镇守这座海港,就是因为其中巨大的利润,连皇族都不能轻视。 只要轻松拿捏,利用一下东海港口,这里产生的财富足以养活大半个皇族。 此地,事关许多皇亲贵胄的利益,皇帝都不敢轻易管束。 一个悬剑司,也敢翻天? “走,去看看,别让这厮将一些事情,翻到了明面上。”萧琅突然想到这个,连忙带着幕僚,以及一群小吏去了。 “叫上东海港的水师总督,我们一起去会会肖朝国!” …… 看见肖朝国时,萧琅瞧见了他满脸的憔悴。 守在肖朝国身旁的悬剑司巡查使,也是满眼血丝,看得出至少几天没好好合眼了。 萧琅看向一旁的水师总督莫海,示意让他说话。 莫海白了萧琅一眼,他可不愿意去打扰肖朝国,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加急敢来,其中一定有大事。 贸然相劝,万一被视为什么大案的同谋,可就不好玩了。 “咳……”萧琅只得咳了一声。 肖朝国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瞥了萧琅一眼。 若是往日,他对这个港督会有些恭敬,但今日他实在是没精神。 “肖……首座?”见肖朝国不理会自己,萧琅不悦,但还是压制了语气,没有直呼其名。 莫海见状,也知道自己该说话了,不然就没存在感了。 “不知肖首座远道疾驰而来,所为哪一桩案子?”莫海笑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肖朝国也不可能得罪所有人,他便闭着眼道: “奉陛下与少师之命,来此驻守,封禁东海,查找敌国谍探。” “谍探?”萧琅与莫海,都松了口气。 萧琅试问: “不知,是什么谍探,需要封锁整个东海港?” “机密。”肖朝国摇头。 两人有些吃瘪。 但莫海还是说道:“那我们不问……不过就算有必要封锁海港,也不至于一艘船不能出吧?我看让你们查一艘放一艘,这样可行?” “肖首座,这东海港事关户部国库,陛下与百官都很看重,禁了港口带来的后果……咱们可都兜不住。”萧琅趁机开口,觉得自己是在好言相劝。 东海港口的利益太大,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堵今日的窟窿。 “不行。”肖朝国的回复,简单却坚定。 “你……”莫海瞪道,“肖首座,你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吗?” 萧琅也有些忍无可忍:“肖朝国!这里是东海港城,我的地盘儿!不是你京城悬剑司!” 肖朝国闻言,不禁轻轻一哂,看向两人玩味地道: “二位,若是放跑了谍探,与他们所携带的东西……不仅是二位兜不住,二位的三族都兜不住。” “什么?”两人都是感到莫名其妙。 再厉害的谍探,就算带着天大的秘密出逃,也不至于能波及他们三族。 尤其是萧琅,他的三族之内可是有皇帝的亲叔伯。 “肖朝国,你不必在此耸人听闻!”萧琅不屑。 肖朝国蔑着他:“今日我当众宣令,代表陛下,你二人也得遵从……若是敢阳奉阴违,明日东海港的港督与水师总督,就得换人。” “你……狂妄!”莫海都忍不了了,怒指着肖朝国。 萧琅更是脸色低沉。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对此,肖朝国微微一笑,对二人说道:“二位,我还没亲手杀过皇亲与水师总督……别给我机会。” “你……”莫海手指一曲,渐渐收回,虽然震怒,但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但萧琅就不同了,他冷冷地看着肖朝国,面对一众下属与海岸上围观的民众他总督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于是,他站到岸边,当即下令:“这艘船,立刻离岸!” 得到港督亲自命令,船上商人大喜,立刻吩咐开船,还没上船的货物也不运了。 见此,萧琅回首挑衅肖朝国:“我给你机会,你敢如何?” 说着,竟将脖子凑到了肖朝国面前。 “噗——” 御赐宝剑锋锐至极,萧琅头颅从脖子上滑落,没人看清肖朝国出剑的速度,只看见他缓缓将宝剑收回剑鞘。 惊得莫海凝息,捂住了嘴巴,颤抖地指着肖朝国。 “嘶……”在场无数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一脚踢开了,还在喷血的无头尸首,肖朝国示意了一下。 “啊……”悬剑司的人飞跃上了,那艘企图离港的商船,很快船上传来惊叫,杀鸡儆猴。 肖朝国看向呆滞的莫海,又扫了一眼港口的所有人,淡淡道出一句:“悬剑司向来说一不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帝准备坐观 “什么?” 魏然震惊地望着方觉等人。 “少师是说,此次北凉军南下,真正目的是齐地的新粮种?” 他惊道:“传闻是真的?” 此地偏远,远离京城一千二百多里,但京城中的传说还是可以抵达。 亩产几千上万斤的新粮,这传说早就传到各地,不知多少人付之一笑。 觉得又是哪个该死的术士,哄骗住了皇帝与见识短浅的朝臣们。 所以,对于方觉此人,魏然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怎么,魏将军觉得,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粮食?”方觉轻哂。 他可以理解,这种划时代的变化,实在是让人难以平静。 若是个素质差的,只怕已经破口大骂,将他说成骗子。 “末将不敢……”魏然立刻注意自己的语气,他可不敢得罪当朝少师。 叶红衣道:“方……少师入京前,就已经在京城外布局,新粮的产量并未造假,魏将军可不要当作是个小事。” “那是自然……” 魏然立刻会意。 若新粮高产的传说,是真的……那么北凉费力搞这一场,也可以理解了。 “其实……”有参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魏然一眼瞪住,对自己人十分熟悉的他,自然知道各个参将是什么品性。 有些话虽然正确,但是在立场面前,不能轻易说出。 那参将意识到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 鲁信道:“北凉军的意图,若在新粮,那得赶紧提醒齐地的驻军……尤其是齐王殿下,他可在齐地王府,新粮也在他手中……”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北凉军一旦进入齐地,肯定是要搜走粮种的,肯定去齐王府,齐王就危险了。 方觉道:“我已经提醒悬剑司的肖首座,去齐地了。” “我担心的是,北凉已经有谍探在齐地,而这件事情已经被证实……帝尊阁给我的回信,告诉了我齐王府的一个长史,与北凉龙雪卫有联系。” “龙雪卫?” 众人吃惊,龙雪卫可是北凉的谍报组织,位同大夏的悬剑司。 那长史与龙雪卫有联系,说明肯定是北凉早期安排的谍探。 “能把人安插在齐王府里……祖上至少三代开始,就已经蛰伏在齐地了……”叶红衣作为悬剑司的人,很明白己方官员的审查制度。 皇族用的人,都得家世清白,不查个三代是不可能通过审查,进入这个圈子的。 “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为了新粮,暴露这个谍探,也是值得的,只要他们可以得到新粮。”柏青淡淡说道。 各国之间安插谍探,早已驾轻就熟,别说三代了,就算藏五六代的暗子都有。 只是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这些谍探不会暴露身份,甚至可能还会在敌国费尽心力,鞠躬尽瘁地奉献。 完全不可能猜到,谁是谁不是。 “有一个长史在王府做内应,搞到新粮太容易了。”林北摇头。 “只怕他们已经得手。”魏然也担忧道。 少师交给齐王的粮种,实在是太多了,就算丟个几百斤,可能都不会被轻易察觉。 等齐王府的人反应过来时,只怕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回了北凉。 那么这一场战争,北凉就赢了。 方觉道:“所以,我才请肖首座直奔齐地,封锁所有出境的方法,就算他们得到了新粮也不能带走。” “少师真是神思敏捷。”魏然攒道。 众人附和。 方觉早已适应这种低等马匹,摇摇头。 “那,不知我等可以做些什么?”魏然问。 方觉道:“齐地那边,就交给肖首座吧,我相信悬剑司可以按住。” “那是,师父一定能处置得当。”叶红衣十分自信,在办事上,自己的师父还从未失手过。 “我们这边……就按死罗阳的北境边军……至少也要让他损失惨重才行。” 众人被激起了战意。 “魏大人,林将军,我希望接下来,二位可以尽力配合我。”方觉得体地说道。 二人却是会意,齐声道:“谨遵少师之命是从!” …… 金陵城。 皇宫大内,未央宫中。 近来冷落了皇贵妃,萧平硅正打算补偿。 何安的事情,也令他心中怀疑,想试探一下贵妃是否对此有所知晓。 不过很快,萧平硅就放弃了怀疑。 因为何家多年不进宫了,贵妃入宫后,与娘家人的见面也只限于每年一次的省亲。 贵妃很得体,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宜与娘家过多勾连。 一是不愿在宫中失宠,连累娘家。 也是担忧娘家有人忤逆,连累了她与自己的孩子。 “陛下……” 在二人正上演红袖添香的时刻,王丰不合时宜地闯入。 是,脚步极速,像是鬼魅一般,整个人冲了进来。 萧平硅下意识将手中毛笔掷出,笔锋如一道利箭戳穿了王丰的乌纱帽,王丰一个激灵。 这时萧平硅才抬头,看向了来者,见是王丰后才没有继续动作。 “陛下威武。”贵妃眼中绽放精光,她从不知晓自己的丈夫,武功竟也如此卓绝。 皇帝眯起眼,警告地看向两人:“不得泄密。” “是……”贵妃点头如小鸡啄米,很是懂事。 王丰就不必说了,他早就知道陛下懂武功。 “出什么事了,竟如此冒失?”萧平硅皱眉,看向王丰,满是质问。 在这宫廷大内,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谁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更是不能失仪。 君前失仪,这可是能罢官的罪过。 “陛下……”王丰瞧了一眼贵妃,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适合让她知道。 何贵妃很懂事地起身,微微欠身:“陛下有机密之事,臣妾告退了。” “不必。”萧平硅摇头。 他最大的机密,就是自己的武功,这次都让贵妃知道了,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了。 王丰也觉得,这件事情没必要太保密,毕竟也不是京中的事情。 于是才道:“陛下,少师沿途发回消息,凉州还在我们手中。” “那是好事啊?”萧平硅疑惑,“那为何惊慌?” “陛下……少师还说,他怀疑北凉军此次南下,其目的并不是劫掠西北……而是剑指东北齐地,意在……” “新粮?!”萧平硅脱口而出,随后瞳孔瞪大,只觉得一股凉气升上后脊。 “正是。”王丰忧心忡忡道。 何贵妃闻言,也是震惊:“新粮?可是京城传闻,少师在方家庄种出,亩产动辄几千斤的那些粮食?” 那日方家庄收粮,全京城的五品以上官员都去了,并不是谁都守口如瓶。 早就在高层传开了。 “回贵妃娘娘,正是那些新粮,此前少师亲自去送齐王殿下回藩,送了一些粮种去齐地推广试种……” “少师担心,那些粮种一旦被北凉人得到,他们未来会更加兵强马壮,我朝收复失地的难度就更大了。” 王丰虽是一介内监出身,可能做到四品总管太监,成为皇帝心腹红人,也是有些情怀热血在身的。 一想到北凉得到新粮,未来几年就可以实现粮食富足的情况,顿时觉得影响江山社稷。 而萧平硅,已是眉头紧蹙,脑海中回想那张北境地图。 顿时找到了凉州、甘州、利州……然后就是齐地,这一线的关联紧密。 一旦在凉州、肃州以及甘州或是利州,行成鼎立拱卫之势,剑指齐地就不那么难了。 “陛下,要不要派人,立刻通知齐王殿下,转移新粮?”王丰建议道。 “不……” 萧平硅眯起眼:“传令黑龙骑,驻守于利州之后,封锁北境的所有要道,不要贸然参与对北凉军的作战。” “陛下?” 王丰错愕:“不救援凉州吗?” “少师不是去了吗,还有什么担忧的?” 萧平硅笑道:“帝尊阁说他是全才,朕倒要看看,他是否震得住场面,能不能赢了那罗阳。” “再传令悬剑司,全面接管齐王府附近州府,可以便宜行事,谁敢阻拦悬剑司护国,授权先斩后奏!” “是……”王丰心中震撼,这次齐地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出去传旨的王丰,顿时怀疑,陛下是否有意借此理由,清理齐地的官场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悬剑司动起来 齐地,太州。 传闻曾一统天下的太皇,发迹于此,故后世称之为太州。 而齐王府,也设立在太州。 距离州府衙门,不足十里,同在一座“太安城”中。 一大早,太安城里,便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将齐王府与州府衙门的人吓一跳。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螭龙服,缺一足,正是悬剑司中人的制服。 太州的府台大人,亲自出衙门迎接悬剑司使者。 “不知悬剑司的大人,来查什么案子啊?”府台大人呵呵笑着,心中慌得一批。 正在思索,自己是否最近犯事了,竟然招来了悬剑司。 悬剑司为首的官员,手持一块令牌,道: “本官乃京城悬剑司,四品指挥使,奉陛下与首座之命,暂时接管州府衙门,请府台大人配合。”悬剑司指挥使正色道。 府台笑着道:“敢问贵使,可有陛下旨意,或是内阁文书?” 指挥使从怀里,掏出一封密旨。 府台见状,立刻跪下:“臣太州府台黄威,接旨……” 却被指挥使一把抓起,将圣旨递给他:“大人,这是密旨,就不必行大礼了。” “要得要得,呵呵……” 府台接过圣旨,起来打开查验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便恭敬地收起圣旨,然后作请:“各位,请。” 与州府衙门一样,此时悬剑司的另一位指挥使,带着圣旨进了太州驻军“太安军”的军营。 只凭借一身螭龙服,便引得主将亲自带着众在营参将,出来迎接。 “太安军主将白斌,不知京城的大人,来我这太安军营有何要事?” 悬剑司人群中,四品指挥使祭出圣旨。 太安军将领见即跪拜。 “白将军不必多礼,这是密旨,不便宣读,各位传阅一下即可。”说着,这位指挥使将圣旨递给几人。 自然是由白斌负责接过。 细看过之后,递给其他人围观。 白斌皱眉上前:“陛下此意……敢问大人是为何?” 指挥使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一旁,才对他说出实情。 “北境战事,陛下怀疑是为了齐地的新粮,所以派悬剑司来齐王府附近州府,暂时监管所有兵马……” “齐王府一位长史,被怀疑是北凉的谍探,日前已经被人发现其出现在东海港附近……” 虽然可以不告诉白斌,但为了防止主将怀疑悬剑司矫诏,指挥使还是告诉了他详情。 如此一来,也能让白斌不那么反感,同时打消他的一些怀疑。 “陛下担心周围会有人,协助那些谍探逃离齐地?” 白斌震惊,他没想到,北凉在北边一线的布置,居然让陛下忌惮至此。 一旦齐地内部起战火,自然顾不到齐王府的事情了。 指挥使皱眉道:“三代清白的王府长史,都是敌国谍探,各位将军被适当怀疑,也是很正常,白将军不要在意,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他道:“贵军该训练训练,该去扫山贼就去,悬剑司派人在此监军,并不会影响贵军的日常。” 说这话,是让白斌宽心,免得他以为悬剑司是来趁机夺权的。 白斌闻言,拱手道:“多谢大人。” 圣旨上,可是说了,让太安军配合悬剑司,在北境战事结束前听从指令。 悬剑司有权,但却不打算用,只是监军而已,给足他脸面了。 …… 齐王府。 “发生何事?” 正在太州选试验田,划分区域准备耕种新粮的齐王,被人从田野间叫了回来。 他一回来,就看到了满院子的悬剑司府兵。 悬剑司在各地,都有分部,这些面孔也有些人很熟悉,齐王回来时还被他们护送过。 可是现在,这些人包括京城里的几个熟面孔,出现在了他的府上。 齐王心沉了一下,苦笑:“这是又寻着本王什么错处了,来传旨处置本王的吗?” 见齐王回来,悬剑司人群中,走出一个人。 “臣悬剑司掌剑使宁飞。” “你就是宁飞?”齐王看向此人。 宁飞,悬剑司掌剑使,齐地主司。 此人不在京城,日常在齐地,平时也是难得一见。 齐王回齐地多日,也是第一次看见宁飞,顿时还以为他是来拜见自己的。 “殿下,陛下有旨意。”宁飞的一句话,又让齐王悬心起来。 无奈道:“这次是削王珠,还是押回京城啊?” 王府女眷,皆是面色忧愁,尤其是齐王的母亲。 齐王却是满脸认命,自家人知自家事。 上次事发,齐王被罚回藩种地,但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事发。 若是被查出来,那也还是需要有个说法的。 “殿下不必担忧,并非是冲着殿下来的。”宁飞并未奚落这位失宠的皇子。 悬剑司的人,见惯了一朝失势,也见惯了卷土重来。 除非能一棍子打死,否则做人最好是别得罪谁。 听到不是冲自己,齐王顿时底气上来了,咳道:“那……那是为何而来啊?” “殿下请接旨。” 说着,宁飞递给齐王一卷圣旨。 齐王就要跪,却被宁妃一只手抬起来,道:“密旨。” “密旨?” 齐王接过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还以为是皇帝在安慰自己,或是嘱咐什么。 却没想到,是这个。 “北凉……” 齐王看向西北方向,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殿下放心,齐地兵多将广,有准备的情况下,北凉军绝不会是对手。”宁飞自信地道。 夏国兵力也不弱。 在北境略输给北凉,只是因为北凉人抗寒,且北地多苦寒,是地理环境约制了战力。 “宁大人说得是。”齐王微微点头,脸上的紧张缓解了。 “新粮……” 齐王看向府库,他突然想到什么:“不好……” 他立刻转身,对王府内的众人说道: “即刻传本王命令,召回所有长史,王府所有人自今日起不许外出,一应供给由州府与悬剑司保证!” 面对齐王的表态,宁飞松了口气,他就怕齐王从中作梗,他就不好处事了。 可是随后,传回的消息,让齐王与宁飞都感到不安。 “殿下,有一位长史没回来。”王府管家来禀报。 宁飞想到什么,忙问:“是谁?” “付长史,付嘉。” 齐王心头一凉,对宁飞道:“不好了宁大人,那付嘉正是去齐地外接我,一路陪着送新粮的队伍回王府的长史!” 管家道:“派去找付嘉的人回报,他家中已经没有人,家眷早就多日前暗中送走,他自己昨日就失踪了。” 此刻,众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路十几日的路程,足够付嘉传消息给北凉,让北凉边军配合他偷粮种了。 此刻,两人都明白,那不只是皇帝的怀疑,而是已经成真。 宁飞咬牙:“即刻发下海捕文书,一定要阻挠此人离开夏国,不可让他回北凉!” “必要的时候,新粮也可以毁去,反正王府里还有足够的粮种,他偷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齐王说道。 到此时,不论是宁飞还是齐王,都明白北境这次的战事,虽然不是国战却堪比国战般重要了。 一旦让北凉得到新粮,将来就更难对付了。 必须阻止此事。 …… 凉州营。 等送走少师等人去休息后,魏然将那个参将,传到了营帐之中。 “将军……”参将怯生生地。 魏然盯着此人,眼神犀利:“方才在少师面前,你想说什么?” 参将皱眉,又舒展开来,实话实说道:“我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不重要,”魏然冷冷地道,“吴攸,我警告你,你是夏国的武将。” “可是将军,那些新粮若是真的亩产如此恐怖,完全可以解救天下苍生,为何一定不能让北凉得到?”参将吴攸不解地道。 魏然冷哼:“你是夏国武将,不是天下的圣人,夏国百姓都还没吃饱饭,你就想着将锅里的饭分给敌国?” “这话你若当众说出,少师必斩你,连我也不能护住你,你可知道?” 吴攸颓然:“将军……” “收好你的圣人心肠,再有下次,我调你去剿匪,一辈子别想回军营。”魏然冷冷警告道。 “是……”吴攸点头,但看得出他表情不是很服。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元:应广施恩德 金陵,早朝。 “关于北境战事,前线战报暂时止于此。” 兵部尚书夏嵩,当众将近几日的北境战况,告知百官。 皇帝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告诉群臣是为了平复一些,京城之中的声浪。 因为已经有些“劳民伤财”的说法,不胫而走。 一旦开战,肯定就是劳民伤财,但这次可不是夏国挑起,萧平硅不会给那些文人摸黑他的机会。 “众爱卿,北境战况焦灼,肃州以及失陷,主将战死副将失踪,肃州营八名参将全数殉国。” “而今,凉州又危在旦夕……各位爱卿,可有法退敌,收复失地?” 萧平硅平静地望着众人,面带点点期待。 众人没吭声。 都是知晓,这是个过场罢了,皇帝早就有安排了。 战事上,百官不置喙,政务上他们才可以指手画脚,否则皇帝早就忍不得他们了。 “陛下。” 诸葛青山出班,道:“少师已至凉州,羽林军与黑龙骑策应,想必北境不必我们担忧了。” “少师?”众人揶揄,不少人摇头。 虽然方觉展现出许多过人之处,但在军务战事上,还没显山露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是全才。 “首辅很看好少师?”萧平硅笑了笑。 诸葛青山正色:“老臣曾与少师,有过一席之谈,对于北境战事他已成竹在胸,想来帝尊阁的评语也不会有错。” 这话倒是没人反对。 只是多年以来,帝尊阁没错过,导致越来越多人,想看帝尊阁错一次。 许多人都不太希望,方觉真是个全才,希望他能在北境拉胯一下,也好安慰一下自己脆弱无能的心灵。 朝堂上平静片刻,就在王丰觉得,可以喊退朝的时候: “陛下……” 左都御史,又跳出来了。 萧平硅皱眉,最不想看到这厮,在朝堂上开口。 一开口准不是好事。 果然,秦时益道:“御史台在京城中,听到一些流言,听闻各国的使者即将入京,为新粮而来……有官员认为,应当将新粮分予天下,臣以为这样说话的人……当斩!” 嗯? 萧平硅与诸葛青山,对了一眼。 这样的流言,两人都还没在意,因为多半存在于一些不被注意的地方。 礼部尚书林颜海道: “陛下,礼部确实收到了六国的国书,要求分得新粮,以慰民生。但臣以为滑稽,直接弃于废篓。” 萧平硅平静了片刻,才道:“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要看看,这朝堂上有多少圣人。 群臣不语,不敢吱声,都知道事关江山社稷,可不是能随意谏言的。 不过倒也有真不怕死的。 “臣太学博士李元……” 太学,又名国子监,太皇创办的大夏国第一学府,也是第一行政教育机构。 太学出身的人,都可以直接做官,不需要靠功名或是推举。 故此,太学在夏国政坛,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博士,乃太学官职,正五品。 李元出班,让所有人侧目,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跳出来想做什么。 李元先是拜了拜皇帝,又拱手看向百官: “臣以为,新粮出世,乃天意,意在解救黎明于饥苦。我大夏应有悲天悯人之情怀,广施恩德,普赐天下……” 不愧是国子监的官,一上来就是小词儿一套套的,说得在场的官员,皆是有些皱眉。 燕揽风当即出班,冷笑:“李博士的意思是,将新粮分给各国?” 国子监的祭酒,皱着眉头盯着李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世上有许多人,多读了一些书,便觉得自己学会了仁慈与教化,想做圣人了。 “有何不可?”李元正色,昂首挺胸,觉得自己此举十分顺应天意。 百官窃窃私语。 却无人附和,国子监的官员,也都一个没说话。 “李大人好强的佛光啊,都照到我这里来了。”诸葛青山眉头横起,略一冷笑。 李元被这一怼,噎了一下,却道: “首辅大人,难道觉得下官说得不对?” 诸葛青山先向皇帝拱手,才转身过来继续说道: “李大人,你所言错漏颇多,老夫就一一反驳于你。” “首辅请赐教。”李元昂头,有些不服。 群臣也来精神了。 当朝对策,这场景可不常见,大概会成为名场面,得好生看看才行。 皇帝高坐云端,也不说话,笑呵呵地看着两人。 “你说,新粮出世乃天意?” “非也!” 诸葛青山淡淡道:“此乃少师方觉之功,关天意何事?” “少师与帝尊阁联手,数年之间游走天下,才寻来硕果,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博士此言,是想一句话抹掉少师的旷世奇功吗?” 面对首辅如此质问,李元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作为国子监博士,说话自然有分寸,一旦开口必然就是故意。 莫说是李元,整个朝堂上对于少师功劳,不愿意认可的人有很多。因为这份功劳实在太大,足以盖过这个时代,任何名臣的功绩。 不打压一下怎么好? 可李元没想到,本应该最支持自己的诸葛青山,却没有同流合污,而是直接挑明这句话中的陷阱。 他很不理解,这番话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天下第一名臣的诸葛青山啊。 为官一生,不就为了这后世名声吗,不打压一下方觉,诸葛青山将来只怕会排在他的名下。 首辅大人就甘心吗? 李元不解,很多人都不解,因为他们的人品,不足以理解作为首辅的格局与品德。 世上的倡妓都以为,世间没有不愿意卖的女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价格没谈拢。 什么人格或是道德,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灵活放弃的,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李大人,可真是话里藏刀啊。”有人当即冷笑,明白了首辅大人的意思。 “少师之功,功不可没,难道李博士觉得不妥?” 燕揽风更是直接:“一句话否认他人功绩,难道国子监的官,都擅长这般说辞,见不得他人风光吗?” “咳,燕尚书,老夫可没说赞成李博士此言。”国子监祭酒冯平当即说道。 李元看向国子监的官员,竟无一人替自己说话。 只好道:“下官失言,并无此意。” 说着,深深看了诸葛青山一眼。 众人见他认怂,这才放弃了声讨。 诸葛青山道:“李博士说,应当广施恩德,这话其实没错……但时机错了。” 李元皱眉。 “当今天下,六大诸侯国自立为主,不遵王教,不顾黎民。” “将新粮交给他们,只会让我大夏讨逆变得更难,百姓连年经受战乱之苦,拖延陛下收复河山之时机……” 武官皆是点头,十分赞同。 文臣也都了然于心,倒是不怎么表态。 诸葛青山淡淡道:“陛下仁德,在大夏眼中百姓也重于太皇山,广施恩德是一定的……但得等到大一统之后再说!” “首辅说得好!”燕揽风第一个赞同。 “臣附议。”莫渊虽是武夫,却也明白事理,当即赞同。 于是,文武官员,不少都表态,更认可诸葛青山的说法。 “李博士着急将新粮送出,到底是心怀过于宽广,还是希望各国割据的局势再得以延长?”诸葛青山带着讥讽,冷声质问。 李元听出陷阱。 国子监祭酒冯平,立刻为他辩驳:“首辅大人诛心了,李大人不过急天下百姓之急,并无此意。” 到底是自己麾下的人,不能随意让人赶尽杀绝。 李元会意,也拱手道:“首辅大人,下官并无此意,您多心了。” “不是这个意思,那就好。”诸葛青山点点头,缓缓回去,不再发问。 见内阁不抓着不放,国子监官员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烧制水泥,特殊用法 北境,凉州。 西城门,每日方觉都在城头等候。 终于,一道雪白的身影,在望远镜中自肃州方向飞来。 “雪隼?” 叶红衣伴在一旁,也持着一个望远镜,比方觉更早发现。 她的眼力极好。 “从肃州方向来的?”方觉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询问道。 叶红衣点头:“是从肃州那边飞来。” 那雪隼速度极快,入城之后盘旋片刻,才降落到城头,落在了何安肩上。 它似是认得人。 何安道:“雪隼速度奇快,嗅觉也灵敏,我在身上涂抹了它以往的粪便,便可以轻易被它寻到。” 说着,何安将雪隼小心拿起,取下雪隼小腿上绑着的细小竹筒。 并将早先准备好的笼子打开,让雪隼进去。 笼中放好了新鲜的血肉,雪隼立刻大快朵颐。 “将雪隼送到一旁去,我与各位的对话,不可让它听到。”何安谨慎道。 “哦?此物如此通人性?”方觉顿感兴趣。 于是挥了挥手,鲁信便提着笼子,走到远处去了。 这里就他官职资历最低,自然是他苦命些了。 何安将信筒中的书信,递给了方觉。 方觉让一旁的典一,上前接过,何安苦笑,这是防着自己呢。 “少爷,罗阳在信上说,他会不日来攻城,让何安里应外合,至少控制一处城门……到时候拂晓前开门,他们直接入城。” 日前,方觉便命何安,通过他的方法通知线人,联系罗阳。 告知罗阳,何安自己现在处境不太好,被主将怀疑了,但还没被抓到把柄。告诉他,何安担心事发,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悬剑司的人来调查了。 如此一来,何安不得不狗急跳墙,彻底反叛,做个带路党。 因为只有这样,何安才有活路。 众人觉得,这计策太简单,罗阳不会相信,尤其是他知道方觉也在城中的时候。 肯定会戒备。 但方觉却觉得,罗阳一定会有动作。 如果何安说的是真的,罗阳必然不能放过几回,一旦何安事发,他就失去了对凉州的主动权。 八千羽林军轻骑,加上凉州营本来就有一万多士卒,凉州城将会坚不可破。一旦放弃这个机会,北凉军就无法拿下凉州了。 届时,北凉军的退路,还会被截住大半,这对罗阳来说绝对不利。 若何安的书信,是假的,他已经暴露……那么罗阳更要有动作了。 以他天下第三名将的智谋,方觉料到他会将计就计。 聪明人有时候很容易对付,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能想到一切可能,觉得依然胜券在握。 但他不可能知道,方觉有哪些底牌。 玩儿传统战争……方某人可不会讲武德。 “这个罗阳果然自负,雪隼自肃州方向而来,说明他也在肃州……竟敢亲自带兵,深入我北境腹地。”叶红衣笑了笑,期待接下来的大战。 起初,众人都以为,最多是北凉边军副帅,带着数万骑兵南下。 没想到罗阳竟然也在肃州,这就让这场大战,又多了几分胜算。 若是一些不够自信的武将,方觉还怕他不敢接招。 “少师,我该如何回信?”何安问道,他现在已经认命,只想着能保住家人,做事反而竭心尽力。 方觉道:“回信告诉他,届时你会发动兵变,控制西城门,在拂晓时让他率兵挥师入城,即可拿下凉州。” 何安点头,照做了。 用左手写完之后,将信纸卷好,放回笼中雪隼小腿上的小信筒中。 打开了笼子,等雪隼吃饱喝足之后,满意地飞出了鸟笼。 “咻——” 雪隼破空而去,如一道白虹贯日,直去西北的肃州方向。 “少师,这能成吗,罗阳只怕没这么好唬弄?”鲁信觉得,多少有点儿不靠谱。 魏然不语,但眼神也有些怀疑。 只有羽林军的林北:“我相信少师,自有筹谋,我等听命就是。” “是……”众将领命后,各自下去准备。 方觉留住了魏然。 “少师有何吩咐?” “我叫你准备的东西,都找好了?” 魏然点头:“少师两日前,命末将准备大量石灰石、粘土、铁矿渣,还有搭建的熔炉也都差不多了……只是末将不明白,少师要做什么?” 方觉递给他一张纸。 “此中记载了一新奇之物,你叫工匠按照材料配比,以熔炉熔融……一切手法与材料配方,都在其中,十分详尽。” 水泥,方觉打算这次将它用上,经过帝尊阁试验多次,这配法已经十分成熟。 可以利用起来,搞一波骚操作。 方觉可没打算,跟那罗阳讲武德。 “少师,此物有何用?”魏然觉得,在此关头搞这些奇技淫巧,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又不敢质疑,只好委婉些提醒:“咱们当务之急……” 摆了摆手,打算魏然的话,方觉道:“魏将军放心,若是此物能造出来,两三日就可以大量用于军中……咱们面对北凉,缺少的东西,一下子就可以得到。” 魏然惊喜:“当真?” “去吧,这方子已经很成熟,那些老工匠看几眼就能明白。” …… 北凉城西。 这里被选做战场,便开始了坚壁清野。 整个城西的军户与百姓,都在一日之内被迁走,而早已浇筑好的熔炉,日以继夜地开始了炼制。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工匠们休息时,聚在一起议论。 “就没见过这样炼制的东西,倒地是何物啊,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这都大敌当前了还搞这些……” “我看那个少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一堆廉价的东西。” “听说为了挖这些东西,凉州附近挖断了几座山,这可是毁气脉的事,这个少师可真是会享受……” 一旁负责的参将,闻言走过去呵斥:“都嘟囔什么呢,休息够了就继续做,不要误了正事。” 催促起工匠,参将也有些暗暗自啐,他也觉得这很不靠谱。 等到当夜,经过了两炉失败的经验,工匠们终于成功炼制出第一批成品。 “这是何物?” “别溅起来了,伤了眼睛。” “去叫将军们来吧,应该是成了。” 等魏然拿着几斤成品,摆在方觉面前的时候,方觉有些失望: “品质略差,但顾不得这么多了,就这样造吧,临时能用也行。” 魏然得令,便下去吩咐。 方觉又唤来鲁信:“鲁将军,我请你去找的凉州营制式甲胄,可找来了?” “来了来了,我将何安的那一套拿来了,大多数人都适用这尺寸。” “找些个工匠来,倒模吧,把模具外部做更厚实些。”方觉道。 鲁信四处看了看,他是被吓了一跳。 “少师,您要制作铠甲?”鲁信震惊。 小声提醒道:“这可是要……杀头的!” 说着,做手势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战甲,是严令不得私人铸造的,否则视为谋反,可诛满门三族以上。 方觉摆手道:“又不是铁甲,怕什么?” “啊?”鲁信松了口气,又同时疑惑,“不是铁甲,您倒模后怎么做?” “用竹木与坚韧的藤条做骨……”方觉揶揄一笑,他很期待,罗阳看见这招后,会是个什么神情。 等方觉说完,在场的几人,皆是震惊。 “少师……竟有如此奇技?”柏青也不得不服,想起上次自己挨的那一枪。 叶红衣则是笑道:“此战之后,罗阳怕是要怀疑人生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间名将的自信 肃州。 罗阳召集麾下,商议攻打凉州之事。 “大帅,咱们要攻打凉州做什么?”有参将不解。 罗浩也被召回,他也道:“凉州内有咱们的内应,如果要攻打确实可以,但只怕此事有诈啊。” “是啊大帅,此前您多番试探,凉州那人都只与我们合作,绝不提正大光明反叛的事情,这次怎么如此急切?” “大帅三思,在下怀疑此中有蹊跷。”军师伯叶提醒道。 也有人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末将愿领兵前往!” “大帅,战机稍纵即逝,绝不可错过,若那人真的暴露了,咱们就被动了……北上回去时,必然会被阻击,不如现在率先出手!” 营帐之内,众人议论纷纷。 等都说得差不多了,罗阳才探出手来,按下众人杂乱的声音。 “若那人身份暴露,必然是个陷阱,此去危险。” “可若是真的,犹豫不决又会放过战机。” “各位的意思,本帅也明白,不过本帅的意思是……直取凉州,至少也要牵制凉州营。” 罗阳准备告诉众人了,与军师对视一眼。 伯叶点头,替他说道:“各位,其实咱们这一场,要做的是声势,凉州一线是否拿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为齐地的动作遮掩,吸引注意。” 凉州一线打得越火爆,齐地的动作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小。 就算发现了,夏国也无力迅速反应,他们的人就有逃走的机会。 “齐地?”罗浩诧异地看向自己兄长。 他也不知道,还以为这次又是来打秋风的呢。 罗阳点头:“军师说得不错,其实这次南下,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齐地的新粮种子……” “新粮?就是江湖传闻,金陵少师从帝尊阁带去的,可以亩产几千斤以上的那些粮食?” 一参将讥讽:“朝中那些大人物怎么回事,怎么连这样的传说故事都信,还特意为此发动大战?” 在这稻谷亩产平均不到五百斤的年代,有人说他有亩产几千斤以上,甚至上万斤的粮食…… 十个人,九个都觉得你是骗子。 还有一个,觉得你是疯子。 简直是神话传说里的天材地宝嘛! “呵呵,真是搞笑……”不少人埋怨道。 众人还以为,是来开心地打秋风呢,这么多日没到处搜刮,本来就有些不满。现在听到,战争的目的居然如此草率,自然更是恼火得很。 罗浩怪异地看向帅位上的那人:“兄长不会也信吧?” 伯叶也看了看主帅,他其实现在也觉得,那个传言很离谱。 但罗阳当众郑重道:“此事绝无虚假,我北凉在金陵安插了五代的谍探,因此发回消息,他亲自在场验证过产量,绝不可能有假。” 众人呆滞,沉默了片刻,而后面面相觑。 “嘶——” 皆是深深倒吸凉气。 罗浩道:“若真如此,有这样的社稷神器,夏国几年之后必然兵强马壮,征讨各国只怕也不在话下了。” 众人当即,也都有这样的担忧。 所谓战争,打得就是经济。 在各项军事技术,不存在过分差别的时代,战争就看钱财与人和。 粮草、军械装备、士兵素质,都是需要大量耗费。 粮食,在任何时代,都是绝对的硬通货。 大夏有粮,就等于有钱,就等于兵强马壮,北凉自然会感到自危。 当下,武将们都明白了,朝中为新粮发动战争,其实是理智的手段。 “我们要吸引大夏的注意,攻打关键城池,造成一种我们要发动国战的假象……可一旦他们准备国战,我们即刻就退。” 罗浩不屑:“眼下就要入冬,北凉各地苦寒至极,夏国的士兵没有棉衣,根本不可能深入追击我等。” 一参将笑道:“追击又如何?就他们那些装备,经得起我们一个冲阵?” “哈哈哈……”众将大笑,自信无比。 这份自信并不盲目,因为向来如此,在骑兵上北凉可从没输给夏国边军。 只要不是那神秘的黑龙骑,北凉铁骑可不畏惧。 而黑龙骑是重甲骑兵,速度不快,一旦冲来北凉军掉头就跑,也追不上。 “哈哈。”罗阳也是大笑,他深知己方的优势,在于马力、装备。 人力在战场上,倒是很难提现出差距,毕竟凉州营也不是什么饿兵集中营。 这份自信,罗阳也有。 “那个天下第一奇才,如今还在凉州,这次多半是他的请君入瓮之计……” 罗阳觉得,自己对方觉足够重视,都直接判断这是陷阱了。 “但我就是要去赴会!”罗阳霸气道。 “好!”众将附和,皆是感到热血。 罗浩道:“天下第一奇才?帝尊阁说他全才,想必也懂军略,我倒是十分期待他能做到哪一步。” “如此直白的意图,让我有些看不起他了。”一个参将笑道。 伯叶道:“若是能将计就计,破了凉州……那个奇才一定要留下,他与帝尊阁关系密切,若能得到他,大夏已有的我们北凉都会有!” “那是自然……若非那厮身在凉州,本帅岂能甘愿中计?哈哈……”罗阳大笑。 随后突然正色,命道:“本帅现颁战令,各部如下……” …… 凉州主营。 “少师,北渡与甘州、寒州,都已经收到我们的消息,一旦北凉军大肆离开肃州,他们立刻会兵临城下,收复肃州。” 魏然禀报后,又道: “罗阳就算上当,他们会甘心放弃肃州?” 肃州虽然不是易守难攻,但也不容易失守,拿捏一下是有很大的意义的。 若是罗浩要奔袭凉州,他留下的人绝对不足以守住肃州,所以他大概率会倾巢而出。 或者按兵不动。 这不仅是魏然的怀疑,也是众人的疑惑。 方觉笑道:“罗阳一定会来的……因为他知道,我在凉州。” “什么?”众人皆惊。 此时也才意识到,少师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了。 “是了,少师在此,罗阳自然心动,若是可以活捉少师……北凉必然崛起。”林北也明白了,诱饵原来不是凉州。 少师把自己当作诱饵! 众人心中震撼。 叶红衣则是有些忧色:“罗阳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他应该会想找机会,眼下我们的陷阱反而给他将计就计的机会。” “北凉兵强马壮,就算入城作战,也不会输给我们,一旦开城门被他们主力进来……我们真能抵挡吗?”魏然的副将,道出最担心的事情。 若罗阳真的胆子大到,明知有陷阱,还大军进城,到时候凉州营很难收场。 就算能赢,也一定是一场血战,损失巨大……北凉再有边军来袭,肯定挡不住。 这样同归于尽的计策,算什么妙计?少师就这点水平? 方觉淡淡一笑:“所以,我才将城西坚壁清野,他只要敢来,那就关门打狗。” “若他不来,那等过几日,我们也可以正面出击,直接将侵入的北凉军斩于马下。” “只是,会多一些伤亡,我不忍也。”方觉摇头道。 慈不掌兵,并不是说领兵者要残暴无人性,能有更少伤亡的战法,当然要择优选择。 “过几日……难道是?”魏然突然想起来,城西的那几口炉子,还有那些陆续出产的新奇粉尘。 昨日工匠倒模甲胄,让众人差点以为方觉要造反,后来看到第一件成品之后,顿时意识到那东西是个利器。 虽然有损耗,但维持一场大战不会有问题,更要紧的是那玩意儿成本太低! 就算是凉州营,大部分士兵是没有皮甲的,更别说铁甲了,那是参将以上才有机会被赐予的。 木甲、藤甲、甚至是轻石甲,才是寻常士兵的配置,很杂乱。 皮甲都极其难得,布甲倒是人手都有,可那东西只能防简单的刮蹭,劈砍或是刺击都可以无视掉它的防。 “城西造出的新甲,临时配发给羽林军与凉州营的骑兵,先锋步兵营也可以领取一件。” 时间有限,方觉来不及造出什么黑科技兵器,要大量生产,只有出此下策。 不过倒也会有奇效就是了。 “新甲?”还有人不知道,“什么甲?” 魏然看过来,方觉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给起名字。 于是,略一思忖便道:“恩……硂甲。”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个人都不想刚正面 “真是可笑,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大才,没想到也只是想到这样的法子。” 凉州营中,一些人在底下揶揄。 “帝尊阁说他是全才,我也期待他使出个什么妙计,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打正面战场……” 几个参将在私下饮酒,窃窃私语,语气中满是不屑。 “以沙石做甲,经得住什么……” “按北凉军的脚程,明日就能兵临城下,就靠这些装备出去应战吗?” “……” 主营中,看过硂甲后,众将态度也是不一。 “接到沿途斥候传信,肃州的北凉军已经大肆出城,朝着凉州方向奔来。”魏然的副将禀报道。 “少师,明日若罗阳那厮不上当,咱们就是只能硬碰硬,或是龟缩不出……” 魏然道:“硂甲虽然防御不错,可是太重了,不利于长时间作战。” “魏将军,少师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肯定不会有事的。”鲁信展现出信任。 但更多的,是有点拍马屁了。 魏然与他不一样,作为凉州营主将,一旦兵败他是最主要的负责人,自然心中忐忑些。 方觉道:“我原本也没打算,非要与罗阳打一场,不过他若是一定要打,硂甲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叫你们,给硂甲涂上黑色的树漆,涂得如何了?” “差不多都做好了,不过时间有限,只有三千黑硂甲,我们的战马不是重骑兵配置,承受不住高负重长时间的作战。”林北也说道,觉得还是提醒一下。 之前都以为,少师应该有什么奇谋妙计,可以一战定乾坤。 可是现在看起来,少师好像根本没有在认真准备,这一场战斗的胜负他好像不是很在意。 因为凡事,他都没有亲自在场监督,很放心下面的人去做。 “三千黑甲,够了……” 方觉又问:“战马呢?让你们将马鬃染成黑的,可有做好?” “也差不多了……”魏然完全不知道,少师这一手是想做什么。 “那就够了……今夜安排三千黑硂甲兵,驻扎南城外,明日北凉军从西城门来时,叫他们全力从南城门绕至城西大门。” “啊?为何不直接在城西?”众人皆是不解。 方觉摇头:“这一战,就算有我筹谋,有硂甲的出其不意,我们也要付出代价。” “如果罗阳那厮识趣,那就赶他出关,若实在要想战……” 说到这里,方觉看了一眼,自己靠在墙角的琴盒。 这样的盒子,随行护卫的百户营,人手有一个。 这几日不论是烧制水泥,还是浇筑硂甲,方觉都不在现场,只因他去监督做更重要的事情去了。 火枪这个神器,方觉暂时不想暴露,过早暴露会让世人警惕。 等火枪局稳步发展,拿出大量火器,直接扫平天下,那才是理想状态。 所以众将没有猜错,方觉原本也不想要,非得与罗阳打一场。 他一定会赢,但不想牺牲过大。 “少师?” 见方觉话没说完,众人还有些想知道下文。 方觉却道:“不要小觑了罗阳,明日他若真出现在西城门外,那其南北两道城门也可能被他攻击。” “将计就计?”魏然明白。 “他若看出这是个陷阱,必然知道我们重兵压在西城,那就有可能攻其他地方。”林北缓缓点头。 这种疏漏,作为设计的一方,常常还会忽略。 “如果发现雪隼或是信鸽,出现在城中,却不落在何安身旁,那就说明罗阳在城中还有其他眼线……一概射杀。”方觉道。 “少师放心,这些事情一直都有在意的。”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那天落在何安肩头的那只雪隼,原本也是有机会被射下的。 “那就各自回去准备吧……” …… 一下午,方觉都在睡觉。 入夜之后起来吃了晚饭,就在营中醒等着。 典一不解:“少爷,你为何要睡这么早,晚上不睡明早哪有精力作战?” 正在舒展筋骨,方觉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西城门方向。 “罗阳一定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也一定会来……只是会不会在明日拂晓来,就不一定了。” 典一:“少爷的意思是,北凉军可能会夜袭?” “那各位将军有准备吗?” 方觉轻哂:“他们不过是顺着我说话罢了,给几分面子,在我面前显得不够聪明一些……你真以为他们已经蠢到,什么都需要我这个外行来提醒的程度吗?” “啊?”典一微怔,而后恍然,“原来不止文官花花肠子多,武将也难当啊。” 最难的不是做事,而是做人。 只要是人治的世界,会为人处世就一定比只认真做事的人,更容易升迁。 能得京城少师,皇帝面前红人的青睐,装几天傻子算什么委屈呢? 多少人想装这孙子,还没这门路呢。 …… 入夜,没睡的不只是方觉。 主将营帐中,魏然与林北,各自将凉州营与羽林军的参将,一一传到跟前嘱咐。 “老规矩,各部今夜轮流守夜,斥候也要派出去,以信号烟花为令。” “小心戒备,不得大意,严防那罗阳暗夜袭营。” …… 子时。 凉州西,小雪纷纷,却足以掩盖,一路疾驰的马蹄印。 一万轻骑,早已汇于此地。 “主帅真是妙计,早先就安排大部藏在肃州与凉州之间,让肃州部的兵马出城做戏……实则我们早已抵达凉州!” “哈哈,只怕凉州那些蠢货,还以为我们最快也得明日一早才能抵达。” “大帅,咱们夜袭凉州,胜券在握啊。” 罗阳挥手,示意了一下。 “停下。”立刻有传令兵大喝。 众人顺着罗阳的目光,朝着凉州方向看去,朦胧雾霭之中,已经可以看到城墙的轮廓。 若是冲过去,不消半刻,就可以冲到城门下。 “我们此次出来为劫掠,本就没携带大型攻城器械,硬攻城门不是上策。” 罗阳道:“将斥候撒出去,猎杀凉州营的斥候,要让他们没机会释放信号。” “我去!”罗浩自愿领命,他上次在这上头没讨到便宜。 “我们连夜绕走,等明日一早,肃州部的人让他们来对峙西城门。” 伯叶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去攻打其他城门,比如东部?” 东城门,距离肃州方向最绕路,如果奇袭很容易被斥候发现踪迹,那就没什么搞头了。 此时去东城门,伯叶也不觉得,是个什么妙计。 罗阳却大笑:“哈哈……大夏少师乃是帝尊阁钦点的奇才,我可不想与他硬碰硬,输赢对我都没太大好处。” “我向来不介意,将任何帝尊阁榜上的人物,都看重一些。” “我要做出一副上当,或是将计就计的模样,让那方觉以为我中了他的计中计……” “他只怕想不到,我会向东直取利州,转向齐鲁之地!” 罗阳话音一落,众将皆惊。 “大帅高明!” 罗阳笑着勒马,率先领人朝着甘州方向而去。 要去利州,需绕过甘州前方,连夜行军一日可到。 罗阳心中暗笑,很期待等明日那位奇才反应过来后,会是什么表情。 留下的肃州部,足以牵制甘州营与羽林军,无法快速驰援利州。 …… 一夜没有动静。 后半夜时,魏然才亲自来到方觉的营帐。 见方觉一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模样,也有些意外。 “怎么了?”方觉问道。 “我们的斥候,有一些没按时发回安全信号,应该是被清理掉了……北凉军好像来了。” 为了防止斥候被暗杀,导致无法知晓敌军消息,方觉给斥候配置的信号弹都有多种。 绿色的代表安全,没有风吹草动;红色代表敌袭;黄色信号弹,则是表示有异常情况,但还没发现大量敌军。 每过一更天,都要发回一次绿色信号弹,这是给斥候的要求。 可是有几队斥候,没有按时发回绿色信号弹。 说明被人干掉了。 “连信号弹都没机会放,应该是北凉军中的高手所为。” “是哪些区域的斥候出事了?”方觉问道。 魏然道:“这也是末将百思不解之处,遇袭的斥候负责的都是外围区域。” 说着,走到墙壁地图上,指了一下几个点。 “就是这一带……” 魏然的手指,在凉州西开始划一条线,绕着西边、南边最后绕去东边。 “凉州军想去东城门?”方觉自然怀疑。 说着,方觉顺势,在这条轨迹上,继续朝着东边划去…… 手指赫然落在了“利州”之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袭肃州来敌 “利州?”主营中,众将皆惊。 少师突然传令,让各部参将立刻赶来议事。 众人看见,少师在地图上,指点了一下,便立刻明白。 对于战争的敏感,这些宿将都是有点东西的,虽然不能料敌于先,但做马后炮都是绰绰有余的。 方觉哂笑:“这个罗阳,他应该是知道这是陷阱,也没打算将计就计冲着我来,而是直取利州。” 利州,在凉州东南,隔得不远也就一日路程。 与肃州、甘州、大同,形成整个北境的第二道防线。 可何安放了北凉军入关,肃州被出其不意地攻破,甘州大同原本危在旦夕。 但罗阳却很谨慎,不愿意血拼,一直就是强盗想法,占尽便宜就跑。 在意识到,失去了何安这个内线的时候,那罗阳就知道凉州他拿不下来。 两万多轻骑罢了,面对守城军已经超过一万人的凉州,根本没可能拿下。 所以装作上当,实则剑指利州。 “利州无天险,城墙虽然不低,但去年因为暴雨被冲垮,当时还斩了一批负责铸城墙的工匠。” 叶红衣忧心忡忡:“近年我大夏财政不佳,利州的城墙虽然修补,却不够质量,只怕会被利用。” 作为悬剑司的掌剑使,叶红衣对各方的重大消息,都是知晓的。 利州城墙偷工减料,导致被暴雨冲毁一段,当时可是十分震动,皇帝当下就恼怒派出悬剑司严查。 结果就是,工部、户部、利州府衙……数十颗人头落地。 “整个利州城墙,除了四大门附近还算坚固,其他各断城墙有不少偷工减料,导致多次被冲刷出漏洞,我知道的就有几处。”魏然也这样说道。 方觉摇头:“二位的意思是,利州被破城,应该是逃不掉的了?” “我们此时派人通知利州,已经来不及,就算是加急也会遇到北凉军被截杀……除非我们此刻大军压过去。”林北皱眉道。 众人暗暗看了一眼方觉。 方觉也察觉了那种感觉,好像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过于自信,导致被罗阳反利用了。 若是利州城破,这责任可太重了。 “不可盲目支援……” 方觉摇头:“各位怎么知道,那罗阳不在利州方向,沿途设伏呢?” 罗阳很喜欢围城打援,方觉在帝尊阁时,就研究过世间各名将。 这厮很擅长这一手,屡次得手,已经成为他的标志性战法。 不得不防。 “这……” “贸然外出,我们正面遇到罗阳的北凉军,胜算很小。”魏然也不得不承认,在装备与兵员上的差距。 方觉提醒道:“别忘了,这个时间,北凉军从肃州出发,就算急行军……此刻也应该还在半路上才是。” “可是他们,已经过了凉州,可见这一队北凉军,并非在肃州出发。” “嗯?”众将被这一说,也才想到这一茬。 魏然突然眼前一亮,与林北对视一样,但林北却有些茫然,没接住他的眼神。 于是,魏然只好看向少师。 然后方觉就给了他回应。 “也就是说,绕过凉州这一部北凉军,是藏在凉州外的,肃州方向来的北凉军明早拂晓前才会抵达西城门外。” 方觉淡淡道:“罗阳会命他们,明日拂晓佯攻,拖住凉州无法支援利州,他率领大部去往齐鲁,接应偷走新粮的谍探后……” 在地图上指了指,方觉判断:“最后,罗阳应该会率部,从齐地最西北的白龙关北上。” 听到这里,林北才略有所悟。 “我们来不及去追击罗阳,他们马力比我们更好,他甚至可能不会攻打利州,沿途劫掠吸引火力,直到齐地那边传来好消息。” 方觉道:“但不管他后续做何打算,从肃州出发的这一部北凉军,罗阳也来不及回头救援。” “少师的意思是……” “要拿下肃州出发的北凉军?”林北恍然。 魏然却是早有所料,心道果然地点了点头。 方觉冷道:“既然罗阳要玩儿暗渡凉州,那咱们也陪他来一个夜袭北凉军。” “嚯,少师高明啊!” 听到此处,众将终于是面带笑容。 “命,三千硂甲军,即刻调往肃州方向,沿途设伏等候北凉军。” “其余骑兵押后,等硂甲军拖住北凉军,再冲阵上去。” “是!”众人热血涌上脑海,皆是感到兴奋。 林北道:“少师,罗阳我们就不管了吗?” 方觉淡淡道:“不用我们管了,有人管他。” “哈?” 众人诧异:“哪里还有奇兵,可以阻止罗阳奔袭利州?” 方觉神秘一笑,不作答。 但魏然却是突然想到,之前羽林军来时就曾说过,黑龙骑也将支援。这么长时间,黑龙骑早该到了,却一直没出现。 难道陛下与少师,早就知道罗阳会东去,防好这一手了? “少师高明啊……”魏然由衷地佩服道。 “啊?”不少人还没想到这一层,皆是不解。 …… 肃州至凉州途中。 这是一片坦途,因此夜间也可以赶路,骑兵虽然速度放缓,但也足以在拂晓前赶到。 压阵的,正是北凉边军副帅——陈直。 “副帅,大帅为何要我们,放弃肃州直奔凉州?凉州没这么容易打下吧?”一参将不解道。 “什么凉州……羽林军进凉州之后,我们就完全没机会了。” 陈直笑道:“不过是去牵制凉州一日,然后我们就北上回境内。” “啊?” 有人不甘心:“这就回去了?咱们还没抢到太多东西呢。” “还想着抢东西?” 陈直轻哂:“方觉来了,那个奇才……大帅有些忌惮他,不愿与他对决,留在大夏境内越久越不安全。” “再不走,大夏北境各处调集的兵力,就会涌到肃州与凉州一线,我们到时候想走都走不掉了。” 参将好像懂了,点点头,又好像没懂地摇头。 “不过是一个文人,少师而已,又不是少帅,此人在武事上未曾有过战绩吧?”有将领不服气。 都说那方觉,是天下奇才,名扬宇内的全才。 可越是捧得高,越是容易被质疑,就算是帝尊阁钦点,大多数人也不服。 罗阳选择相信帝尊阁,不给方觉机会,这让有些北凉将领认为他怯了。 “大帅如此,莫不是怕了那方觉?他还当真文武全能了?开什么玩笑……” 陈直笑了笑:“罗帅才不在意这些,他向来只在意目的,名声身外之物罢了。” “若是给了机会,却输给方觉,岂不是更加成就了他?” 有参将不屑:“在绝对的战力面前,纵然那奇才有什么妙计,只怕也难力挽狂澜。” “就是,咱们北凉军可没吃过亏,有什么可怕的,夏国的边军都是软脚虾。” “哈哈哈……” 众人大笑,陈直也笑了。 自信是好事,有自信的军队才有魂,才能无往不胜。 夫战,勇气也。 “咻——” 却在此时,无数箭雨从左右与前方射来,密密麻麻的箭瞬息洞穿一个个士兵,来得措不及防。 “啊!” “有埋伏!” “该死,我们的斥候呢,怎么不示警!” 陈直牵着马缰有些慌神,几支箭落在他铠甲上,却被弹开大半。 但还是经不住无差别射击,几息之后,开始有箭穿透他的甲胄,射入了皮肤。 对方的箭,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乱射,一股脑至少已经有上千人伤亡,阵型顿时大乱。 “别慌,都别慌,跟我冲北边!”陈直抽剑大喊,此时再去凉州或是回肃州,都是死路一条。 只有北上,直接逃回北凉境内。 附近的将士立刻回应,朝着他靠拢。过程中,又有几人被射落马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龙骑?拿下北凉副帅 [] “射,给我狠狠地射,反正可以回收,别在意消耗。” 林北大声喊着,他的羽林军整合凉州的三千弓弩,虽不都是箭手,但乱射谁不会。 两轮之后,官道上的北凉军,还剩下大半,但都在慌乱逃窜。 大部跟随陈直,朝着北边冲去了,羽林军直接让开,由得他们逃亡。 “将军,咱们干嘛要放走他们,直接全拦下,军功都是咱们的!”副将说道。 林北给他一脑瓜崩,白眼道:“这叫围三缺一,咱们弓箭不多,而且北凉军战力很强,困兽之斗的话我们反而会吃大亏。” “可是方才我看见了北凉军的副帅,这若是能活捉,这份功劳难道要让给硂甲军?” 林北又给这副将一脑瓜崩。 “哎呀,将军您干嘛又打我?”副将十分委屈。 “你懂个锤子,那硂甲军里,也有一千余人是我们羽林军的,这功劳还能少了咱的?”林北骂道。 副将这才反应过来,傻笑:“嘿,也是哈?” 战场北边。 正被惊惧,以为有大军埋伏,逃往北边的陈直,却看见了前方出现一队幽灵般的身影。 月光下,数千将士骑着黑马,浑身甲胄一看就很厚实,还泛着黑金般的光泽。 “黑……”一参将见状,吓得直接腿肚子抽筋。 “黑龙骑,是黑龙骑!”夜色下,北凉军中不少人惊呼,皆是惊惧。 陈直也是看直了眼珠子,盯着面前挡在主道上的一片黑影,那整齐的队列、黑色战马、黑金色战甲……加上制式的长矛、长刀,无一不在表明他们的身份。 大夏黑龙骑,皇帝亲兵! 黑龙骑,人数不详,营地不详……但战力,却响彻天下。 大夏国曾有皇室操戈,起兵谋反,兵临京城。 黑龙骑有过数次此类战绩,皆是无往不胜,最传奇的一次几乎是以一敌十,击溃了反叛军。 虽然没有在边境,与各国作战过,但黑龙骑的名声在外。 都知道这支骑兵的威力。 “副,副帅……” 众将脸色惨白地看着陈直。 陈直瞪了一眼。 看我干什么?老子也害怕啊! 若是平日,他倒也不惧,今日本就遇袭,军心涣散之下对垒黑龙骑,将士们已经没什么战斗的欲望了。 “冲!”回头看了一眼,迷雾中黑压压一片骑兵,从后方已经奔跑起来。 陈直只能下令,直面黑龙骑,至少黑龙骑人数很少,只有两三千人的样子。 后面追过来的骑兵,至少多一半。 “黑龙骑都来了,我们没可能赢,命令下去全部冲过去,不要恋战停留!” 陈直有些慌了,以至于都没细想,这一队黑马黑甲的骑兵,是不是真的黑龙骑。 见北凉军冲来,身在“黑龙骑”前列的方觉,持一杆长枪指向北凉军,下令:“冲!” 骑兵的威力,就在于恐怖的动量。 一旦奔跑起来,不论是劈出的刀锋,还是刺出的枪矛,威能都会暴增。 不是同样在马背上的骑兵,无法抵挡这样的冲击。 “杀!” 黑龙骑齐声大吼,瞬间令北凉军皆是震颤。 “散开!”陈直下令,安全不敢与黑龙骑硬刚。 北凉军分流,皆是勒马转向,朝着北边逃去。 但主干道就这么宽,战马也不能翻越过于崎岖的道路,且数千人同时跑马,自然也没有空档可以过多调整。 北凉军的大部,还是与黑龙骑撞上了。 “噗噗噗……”初一接触,就有数十人被斩落马下。 可是北凉军的兵器,击在黑龙骑士兵身上,却只听到金石碰撞的声音,完全没能破防。 这吓到了北凉军的将士。 “怎么可能?”陈直与一黑龙骑错身,自己的长刀只砍下对方胸前一片渣滓,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居然可以如此坚硬。 而那马背上的方觉,也同样一枪刺在了陈直铠甲上。 枪头裂开,质量太差,为了伪装黑龙骑的制式兵器,只能以次充好。 但那巨大的力量,将陈直直接撞飞出去,摔落马下。 陈直大恼,翻身上了一个北凉骑兵的马,单手将这个士兵甩下马去,纵马朝着北边继续逃亡。 “噗——”掉下来的那个兵,直接被后续冲来的黑龙骑,直接踏碎了五脏六腑。 方觉见长枪崩断,此时两军已经密切接触,便就不装了,从马鞍处抽出战剑,追向陈直。 他就是冲着这厮来的。 “该死,黑龙骑果然名不虚传。”逃亡的陈直,看到一路上北凉军都被单方面击杀,根本无法破开黑龙骑士兵的战甲,感到无比绝望。 “大夏的冶炼技术,何时这么出色了?” 甲胄能硬到这个程度,自然是铁甲,可陈直没听过哪国的铁甲可以无视骑兵劈砍。 他的刀已经在被击飞时脱手,见击飞自己那人追来,陈直也只能抽出腰间的北凉战刀。 却不敢回击,而是对着沿途阻拦的黑龙骑挥动,一个劲地企图逃走。 不得不说,北凉的战马都很不错,方觉愣是看着陈直逃得越来越远。 追着追着,两人都已经脱离了战场。 “哈哈哈……”陈直与少数北凉骑兵,逃出生天,他回头嘲讽地看了方觉一眼。 似乎在说,黑龙骑又如何,我还不是跑了? “哟呵?”方觉笑了,“你还来劲了?” 于是,将战剑插回马鞍旁的剑鞘,从背后将琴盒打开,将早已组装上膛的“01”掏了出来。 抬枪,瞄准,方某人准备不讲武德了。 “砰——” 一声枪响,陈直的马颓然戳地,正庆幸逃出生天的陈直,顿时一个不察顺着马头摔了几个滚。 “啊——”陈直听到脆响,知道自己摔断了骨头,下意识想要起身抢士兵的马,却感觉腿脚不听使唤。 抬头看去,才发现左脚已经扭曲。 “谁敢害我?”陈直还以为,是自己的下属干的,因为距离黑龙骑已经有几十步,又不是弩箭哪有那么准。 一北凉士兵勒马回来:“副帅,我带你走!” 说着,递出一只手。 陈直大喜:“回去就给你连升三级!” “多谢副帅提携。”士兵大喜,一个卯力,就要将陈直拉到自己马上。 “砰——” 第二声枪响。 马抽搐了一下,倒了下来,将士兵与陈直都压在了身下。 陈直的角度看去,才发现战马的屁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副帅……”士兵绝望地看着,冲过来的几个黑龙骑。 陈直看了一眼战场中心,北凉军已经被全面压制,于是叹了口气,仰天道:“天要亡我……” 说罢,从士兵手中夺过战刀,就要自刎。 却感觉手臂一痛,一声炸响在拂晓响起,陈直手中的刀直接落地。 “别动。”一杆长矛,抵在了陈直脑门上。 一个黑龙骑已经近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战马压了腿的两人。 林北笑呵呵地看着他:“还好老子抢了一套甲,不然这功劳还真让你跑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停下战马,还瞄着这边的方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离间陈直 见林北拿下了陈直,方觉才将“01”收起,放回琴盒中重新背在背上。 并回头大喊一声: “北凉副帅陈直,已被拿下,下马弃械者不杀!” 如惊雷,炸响于厮,同时微弱的阳光从东边射来。战场中的人看向方觉与林北,只觉得神武之姿,非常人能有。 “狗日的林北……”魏然看见这一幕,顿时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扮成硂甲兵。 他觉得这一幕,像是会被天地铭记,若是自己也能在场那就太好了。 鲁信也是羡慕无比,连忙大喊:“弃械投降者不杀!” “弃械投降!” “投降!” 原本这一战就是袭击,北凉军被迫迎敌,大半已经被困在中间。 留下的缺口,也被冲来到黑龙骑堵死,除了少数几十人外,没有人可以逃出去。 眼看连副帅都被俘,众将士更是没了战意。 “乒……” 随着第一人弃械、下马,一个个北凉将士纷纷效仿,他们原地蹲下,颓然地望着东方。 他们知道主帅罗阳,带兵去了东边,希望此刻大帅能如以前一样神兵天降。 但是这回没有。 “呼……”见大局已定,方觉才松了口气,连忙朝天空放了一枚绿色信号弹。 黑龙骑全部冲出战场,退到远处去列阵,看起来依然像是那么威严神武。 等到羽林军与凉州营,将所有兵马收编,一个个赶向凉州时,方觉才走向了陈直。 此时的陈直,被众人围着,让人堵住了嘴巴,一双眼死死盯着众人。 方觉道:“这是为何?” 林北解释道:“少师,他看出明堂来了,我只能堵住他的嘴。” “那你用什么堵的?”方觉鼻子动了动,嗅到一丝酸菜的味道。 低头一看,林北不知何时脱了靴子,左脚光溜溜的。 “嘿嘿……”林北笑了笑。 众人皆是嫌弃地瞥他一眼,对陈直投去无限的同情。 方觉道:“赶紧带上他,进城,俘虏慢慢派人赶,不要等罗阳回过神来,在野外我们可不是对手。” “怕啥,咱们不是有黑龙骑吗?”有人笑道。 “哈哈……” …… 辰时,除却俘虏还在被追赶,羽林军与凉州营各部,都已在西城之中。 “方觉,你使诈!” 营帐内,被五花大绑的陈直能说话了,第一句就是咬牙切齿的。 众人笑呵呵。 关于硂甲军冒充黑龙骑,众人都表示实在是高,攻心为上啊这招。 方觉淡淡道:“兵不厌诈。” “说得好。”众人点头,笑得很是开心。 这一场大胜,歼灭与俘虏北凉军,至少有五千人,而凉州营与羽林军总共损伤不足三百。 这可比何安那次有含金量。 “你那些黑甲军,根本不是黑龙骑,是不是?!”陈直大怒。 “对啊,不是啊?”方觉理所当然,恬不知耻。 陈直气得直咬牙。 黑夜迷蒙,光线不清,他没看清楚才以为那是黑龙骑。 其他没见识的北凉军,自然更是听风就是雨,听到黑龙骑的名字,连战意都没了。 谁想得到,那根本不是黑龙骑,就是一些寻常的甲兵而已,只是装得很像。 毕竟谁也没见过黑龙骑,看到黑马黑甲与那整齐无比的阵列,自然就以为是黑龙骑了。 “若不是你使诈,我未必会输!”陈直不服气地道,“有本事放了老子,咱们再来一次!” 他自然是激将,也没指望能成功,只是不甘心被这样草率地拿下。 方觉不屑道:“陈副帅,你看到黑龙骑就吓破胆了,这能怪谁呢?” “你知道为何,罗阳要让你压后军,而不是让你带兵去东边吗?” 陈直死瞪着方觉。 “因为此去东边,大概率会碰到真正的黑龙骑,他知道你没胆魄,让你带兵只能是羊入虎口。” 方觉道:“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留下你,想让你死在我手里。” “他带走了自己的弟弟,带走了军师,带走了所有参将……留给你的全是副将、裨将……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 离间,是很好的计策。 因为是个人犯错,都会下意识甩锅给别人,尤其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 只要存在甩锅心态,离间就很容易了。 果然,听到方觉的话,陈直顿时呆了一下。 林北、魏然等人,却是暗暗发笑,知道少师在离间了。 “不,不可能,我与罗帅没有仇,他没可能会将我出卖给你!”陈直还是有点脑子的。 方觉笑道:“可是罗阳乃世间名将,他应该很聪明,知道大部队一旦离开,你部必然危险……为何还让你来凉州送死?” “这……”陈直愣住。 “听说,你是北凉王族?”方觉又问。 北凉国,王族姓陈。 “是皇族!”陈直骄傲地抬头,他从来都对自己的出身,十分自豪。 魏然冷道:“狗屁皇族!只要大夏还在,尔等永远都只是叛逆的诸侯国,哪有资格称皇族!?” “你!”陈直无话可说。 因为这是历史事实,不容争辩,大夏可从来没承认过六国是独立王国,从来都只以诸侯国来对待。 “说得好!”众人皆是拍案,这话当真让人热血。 方觉笑呵呵地看着陈直。 “你是皇族,才成了北凉军的副帅,你知道多少人不满吗?” 面对方觉这话,陈直也是有自知之明,顿时不言。 方觉咳了一下,继续道: “罗阳的弟弟罗浩,也是极有天赋的年轻人,可是有你在,罗浩就没法上位……只要你没了,罗浩就可能成为副帅,你挡了他弟弟的路,罗阳怎么能不弄死你呢?” 说着,方觉遗憾地表示,你小子被罗阳算计了呀。 “……”众人皆是揶揄,看得透彻,知道这是要诛心离间。 可身在其中的陈直,却是有些发懵,因为这些事情他也是才想到。 作为皇族,天生就该得到一切,所以成为副帅陈直也觉得理所应当。若非实在是没有太多军事才能,陈直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主帅。 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是否会因此被人记恨,挡别人的路。 如今被方觉这一提点,顿时觉得这次疑点颇多,渐渐开始接受方觉的那套说辞。 “罗阳这厮……难道真有此意?”陈直暗暗嘀咕。 “呵呵,人心难测。” 方觉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怀疑,那罗阳是不是真有此意了。 何况是当事人陈直。 “罗阳……他真的敢?”陈直不敢相信,“我可是皇族,我表兄就是皇帝陛下,他不怕死吗?” 众人不屑。 方觉也是笑了:“你觉得北凉王会为了一个败军之将,去责罚一个如日中天的当世名将吗?尤其是,这次他若带回新粮,那可真是功劳大破天……” “届时,他就算造反,说不定都有机会,皇帝还敢因此苛责他吗?” 陈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为了新粮……” “哦?”众将了然。 “真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啊?”鲁信嘀咕道。 陈直瞪眼:“嗯?你们不知道?” 众人点头,故意戏谑他 方觉也道:“只是猜到,被你验证了。” “那你们……早已有所防备?”陈直心中突然有些幸灾乐祸。 大夏若是有防备,那罗阳这一去,怕也是自投罗网。 “嗯,”方觉想让陈直平衡一些,于是笑道,“罗阳会遇上真正的黑龙骑,说不定很快他可以来陪你。” “哈哈哈……”陈直已经信了罗阳故意卖自己,于是大笑,“那就好,别让他死得太容易了……” “来吧,杀了我吧,带着我的头颅,去向你们的皇帝邀功!” 说着,陈直像是想开了一样,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方觉却戏谑:“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第一百五十章 罗阳东去的真正意图 “嗯?你不杀我?” 陈直抓到了一丝生机,并不愿意放过,眼中又生出希冀来。 方觉道:“你贵为王族,你的命比一般北凉人要贵得多。” “你想如何?”陈直盯着他。 “红衣,用他可以换多少人回来?”方觉问道。 叶红衣摇头:“北凉王族尚武,骨气很硬,只怕不会愿意为了他,做出什么妥协。” 北凉不如南庆好打交道。 陈直被俘前,也曾有过自尽的举动,由此可以看出他也是有点骨气。 所以方觉才这样说话,让他感觉还有未尽之事,不会愿意轻易去死。 “方少师,你以为我北凉男儿,竟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呵呵……” 陈直很是自豪:“你留着我没什么用,还是杀了我吧。” 说着,又默默地闭上眼,昂首挺胸。 像是要英勇就义似的。 方觉却冷笑两声,挥了挥手:“将他带下去,不要虐待。” “是。” 两个士兵上来,将捆好的陈直,带了下去。 临走前,陈直深深地看了方觉一眼。 “少爷,这厮好像不是很服气,我看不如杀了,免得留成祸患。”典一建议道。 “不可轻易杀之。”众人都是这个态度。 叶红衣也道:“陈直乃是王族,与常人不同,就算要杀也得带回京城献俘,让陛下下旨公开问斩。” “若是想将他献俘,我还对他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 方觉笑了笑,根本没打算,将陈直带回京城去。 “少师……”林北欲言又止。 方觉道:“林将军放心,我会为你表功的,至于人我也不会轻易放走,得禀报陛下之后得到首肯再说。” “那就好,末将就担心少师贸然,回去成为被攻击的理由。”魏然这样说道。 林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急切了。 这时,柏青仿佛懂了,白了方觉一眼:“少师是准备,故技重施吗?” 故技? 众人看向柏青,不知他何意。 “是,我在他心中埋下怀疑,一旦陈直能安全回北凉,罗阳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方觉轻哂:“故意带走主力,留下陈直,本来就有坑害之嫌,罗阳就算不落马也会被打压得很难受。” “这……少师真是高明啊。” 不必说,拍马屁的又是鲁信。 “内斗……”魏然等人,略皱了皱眉头,作为军人多少有些不喜这些权术。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妙计。 经过少师那一番话后,陈直心中必然生出怀疑,对罗阳的用意产生质疑。 怀疑一旦产生,真相就不重要了,罪名已经成立。 尤其是高傲的陈直,与不可一世的罗阳,彼此都不会主动去解释,误会就会越来越深。 一些不经意的举动,都会被陈直看做别有用心,然后记恨在心。 “为了新粮发动战争,害死数万人,不能让这厮安逸了。”叶红衣点头道。 “对了。” 方觉想到什么,看向几人:“如今肃州残留的北凉军,应该不多了,传信给甘州,让他们去收回。” 听到这个,众将顿时眼前一亮。 “少师,末将愿往,收复肃州!”林北当即自荐。 魏然也道:“凉州距离肃州更近,从这里派兵更好吧?” 众参将也附议,纷纷表示可以带兵去收复失地。 “凉州部,没有多余的兵力,收拢俘虏后留下部分驻守,我们得立刻敢去利州方向。” 利州不能再丢了,虽然方觉料定,罗阳大概率不会攻打利州。 可一旦利州失守,那北凉军绕过凉州,凉州各部无所作为,必然成为一个罪名。 方觉倒是不怕,但这些宿将到时候就会背锅了。 “利州?” 众人才想起来这回事。 “利州有险,我们此刻赶去正好,再怎么不堪利州也能守几日。”魏然正色。 “唉。”林北也只得点头。 利州在眼皮下丟了的话,他们就完犊子了。 “少师,我可以去肃州啊?”鲁信说道。 方觉瞥他一眼,众将皆是暗揶,你算盘打得谁还听不出来。 “你有兵吗?”方觉白了这厮一眼。 “咳咳……”鲁信摇了摇头,闭上了嘴巴,暗暗遗憾一个军功就此失去。 命众人下去准备,收编俘虏之后,就打算带大部队东去。 留下了典一。 “少爷有何吩咐?”见少爷特意留下自己一人,典一便知道有任务。 方觉小声道:“帝尊阁在凉州的鸽房,你认路吗?” “当然认路,在山上时老阁主将各地各方的位置,都画图给我了。”典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自信得很。 “那好,你传信回金陵,让方福带去给诸葛青山转交陛下,告知他我要利用陈直的事情。” “回信后告知我就行了。” “少爷的意思是,要我留在凉州,等回信?”典一摇头,很抗拒。 方觉:“有红衣他们在,我的安全不会有事,再说我还有……谁也无法近我的身。” 想到那个东西,典一也才点了点头。 …… 利州方向。 “大帅,我们这样走了,留下副帅一人会不会出事?” 罗阳淡淡道:“只是让他佯攻一下,便撤回北凉,怎会有事。” “可若是凉州的兵马,知晓我们大部已经东去,他们会不会反过来袭击肃州部?” 这话一出,正在行军的北凉军高阶武将,皆是一愣。 罗阳看了那问话的参将一眼:“副帅当不至于如此无能。” 众人不语。 伯叶眼神揶揄,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根本没说出口。 为了转移话题,他道:“大帅,我们真要攻下利州?” “不必,”罗阳摇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齐王府的新粮,有两队会从东海港回北凉,我们负责去接走大路的那一队。” 拿到的新粮,会被分成三队人马,分别离开齐地。 “如何通过层层关卡?”罗浩问道。 “放心,那一队早已得手,新粮尚未进齐王府时,我们的内线就拿到少量粮种,那时齐地各方都不知道新粮长什么模样,直接大方过关。” 罗阳不屑:“就算他们察觉了,我们要带走新粮,调查重点也会放在齐王府周围,却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的人早就等在边境线了。” “嚯!” 众人大喜:“大帅真是运筹帷幄,若是能成功带回粮种,这可真是不世之功啊!” 众人纷纷赞叹。 罗阳却回头,看了看凉州方向:“这次真是遗憾,为了保证新粮万无一失,不敢贸然与那天下奇才过招……下次若再相遇,真想看看他的手段。” “若是你能拿下陈直,倒是会让我正眼瞧你。”这话,罗阳轻声自语。 …… 利州北,北邙雪岭中段。 此地更冷,虽然才是深秋,却已经白雪皑皑。 雪地里行走很是不易,容易踩入坑中,掉落悬崖,所以这一队马匪终究是没有骑马。 “兄弟们加把力气,只要翻越这座雪山,就可以骑马了,到时候会有人在边境接应我们的。” “大哥你真会选地方,走这条路,浪费多少时间。”有人埋怨。 “你懂什么,这雪岭没有驻军,山下以南五十里才是利州,我们走这里虽然慢些但绝对安全。” 边境太长,没有任何一个大国,可以将所有的边境线全部控制。 必然会有缺口。 这雪岭就是天然的屏障,有大雪山阻隔,山上雪太厚也不能跑马,山林又不密集不适合藏人。 所以根本不需要戒备,大部队想从这里过,那就是活靶子,利州周围游走的斥候会老早发现他们。 这时,这群马匪中的一人指着山下:“大哥快看,有夏军的斥候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斥候与马匪 [] 利州军的斥候,平日里比较松懈,但也是为国戍守边疆,并不是闭门不出只吃军粮混日子。 斥候还是要派的,在北邙雪山下转悠,一旦有变故立刻会派人回去传信。 “将军,这斥候的活儿,怎么是您能干的呢,可别累着了。”斥候队伍中,一人谄媚地对为首的将官说道。 此人正是利州营副将宁武。 宁武道:“这可不是小事,我在悬剑司的兄弟宁飞传信给我,叫我最近注意北凉军,可不敢松懈。” 斥候伍长道:“那也不必您亲自来啊,这多冷啊,咱们几个就行了。” “诶?”伍长正拍马屁,一士兵指着雪山上,“那儿是不是有人?” 距离太远,至少还有几里地,但却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移动。 “有人吗?”伍长眯起眼,也没看个清楚。 宁武一眼看去,凭借武者的眼力,一下子就看到了不少人马。 顿时冷了那伍长一眼:“作为斥候,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你是如何做上这个伍长的?” “呃……” 伍长暗咬牙,瞪了那多嘴的士兵一眼。 就你长眼睛了? 宁武纵马:“去将附近的斥候调来,咱们先压过去,看看他们的反应。” “将军,料想不过是一些流寇罢了,咱们冲过去直接杀了就是。”有人自信地道。 这个时节,还在爬雪山,是没有任何收成的。 就算是打猎,也不会到那么高。太高的地方不适合大部分猎物生存,人更不必说了,跑几步就会累。 “不要贸然,他们少说也有百十来人,去看看。” 说着,宁武一马当先,那伍长也紧随其后,派了个人回去调兵。 他们这一行,才不到三十人,面对那么多人自然需要援兵。 …… “大哥,不好了,他们越来越近了!” 山上的马匪,顿时紧张起来。 “担心什么,我们人多,他们真敢贸然上来,直接杀了!”领头的马匪,脸上有一道伤疤,冷哼起来极为狠厉。 “对方三十多人,都是斥候,战力非常强劲,又都是军械……我们不一定是对手。” 一人劝道:“大哥我们快走吧,还是不要与他们接触。” 首领皱眉,回头看了看几匹马拖着的货物,顿时收起杀心。 “算他们逃过一劫,快走,我们已经先登山许久,他们追不上来。” 说着,一群人不再小心遮掩,正大光明地朝着北方极速逃窜。 山下,正准备上山的宁武,看到了这一幕。 “不好,他们要跑,真有问题!” 宁武当即下令:“追上去,直接射杀!” “大人,不过是几个流寇,弟兄们都累了……”伍长不太情愿地道。 这又不是什么北凉军,没军功的事情,他可不太乐意去做。 宁武瞪了这伍长一眼:“走!” 说罢,纵马上山。 “驾!” 斥候全部跟从,伍长摇了摇头,不得不跟上去,否则就是抗命。 不过他却走在后头。 为了没功劳的事情涉险,可不是理智之事,万一死在这里,抚恤金都会被打折扣的。 与北凉军作战而死,跟和流寇作战而死,完全是不一样的抚恤待遇。 “站住!” 宁武策马在前,由于常年行走,对于这雪山的路径十分熟悉。 哪里可以行马,哪里必须步行都一清二楚。 当即带着整队人马,快速接近。 见到这一幕,马匪首领厉色:“找死!” “大哥,这样下去,他们很快会追到我们。” “我们也骑马吧?”有人道。 “上马!”虽然不熟悉路,但也没办法了,与正规军短兵相接,这是自寻死路。 尤其是斥候,在正规军中都是最强的存在,三十多人列队整齐,足以灭杀他这群早已疏于练习的匪军。 “将军,他们也上马了。”伍长道。 “在此山中骑马,以为是我利州斥候吗?” 宁武不屑:“所有人,跟紧我的马,不要乱跑,这里险境甚多。” 一逃,一追,插翅难飞。 不消半个时辰,还没抵达山顶的匪军,皆是绝望。 因为不仅那一队斥候要追上了,山下又出现几十人,看起来也是利州营在附近的斥候。 原本直面三十人,就很艰难,再多一倍那肯定是有死无生。 于是,首领只得看向几人: “你们的马,驮着货物快翻山过去,我们留下为你们争取时间,一定要将货物带回北凉,不惜一切!” “是大哥……不,将军!” 听到这个久违的词,匪军首领刀疤脸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丝回忆。 那年他因酒后闹事,被裁军后本以为碌碌无为,却没想到是上头的指令,暗中将他送来这里做马匪。 这一做,就是七八年。 他们是马匪,更是北凉在夏国之内的眼线,也是重要时刻启用的棋子。 这次内线从齐地出来,将货物带给他们,让他们不惜代价带着货物回边境线,会有北凉军在那里接应。 只要越过这座山,就是目的地了。 而这些货物,只有这群伪装成马匪的匪军首领,才知道倒地是什么,倒地有多重要! “将军,各位兄弟保重!”五人驮着货物咬牙离去,不敢回头,一股脑向前冲去。 “为了北凉!”刀疤脸咬牙一笑,看向留下来的众人。 “为了北凉!” 呐喊声震响,将附近枯树上的积雪,都震落不少下来。 “铮——” 抽出马刀,刀疤脸道:“各自埋伏,我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不让这些人追到老六他们。” “是。” 当即,一百来人散开,藏在雪地中各处。 …… “大帅,利州已在眼前。” “要不要攻打一下,利州之内很多粮食的。” 有人手痒。 被罗阳瞪一眼,就全都收敛了。 “绕过去,走东北方向,从北邙雪山的雪谷过去,到雪山背后再行数十里,等在那里。”罗阳道。 要去雪山之北,不需要过利州,绕行就是了。 罗阳可没时间,浪费在利州这边,只要带回粮种,其他的根本不在他的眼中。 “雪谷口,怕不是会有利州的斥候,甚至有人镇守。”罗浩提醒道。 罗阳勒马,淡淡道:“那就杀过去!” “呜呼!”众人大笑,自信之色溢于言表。 “大帅威武!” “说得好,杀过去。” 数万战马,当即奔跑起来。 这一幕,自然被利州的斥候,远远就看见。 “我的妈呀……”一斥候见状,立刻勒马回去,并对附近的斥候示警,“快回去告知孙将军,有大部北凉军来袭!” 北凉军的军械与马匹,以及士兵都与夏国不同,眼力好的斥候隔着几里都可以看出来。 “敌袭!速回营报信,快走!” 斥候虽比寻常士兵强,却也不可能抵挡成建制的正规军,尤其是北凉骑兵。 “这少说得上万人,他们竟然直接就来了,没有派斥候沿途打探?” “兴许是怕斥候反而暴露行迹,所以才直接奔袭。” “利州危矣,我们的西城墙还有一部分缺损,这下要完了!” “诶?等等?” “他们怎么朝着雪谷方向去了,不是冲着利州来的?” 被吓一跳的斥候们,更是诧异了。 雪谷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口,出了雪谷关,那就是北凉与大夏的两不管地带。 两国之间的边境,都是各有间隙的,不可能严丝合缝,需要有战略缓冲地带。 雪谷关外十几里,就是这样的缓冲地带,双方都不得轻易驻军,否则就是要开战的信号。 利州本来就军力不强,依靠雪山屏障才能抵挡北凉军,只要拿捏住雪山谷口,就不必担心会被侵入。 可是现在……北凉军居然从境内出击,杀去雪山口,这可与从北边入侵大不一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谷关守将吴鹏之怒 “什么,你说北凉军从凉州方向过来,为何凉州没有示警?” 利州营主将孙义,破口大骂:“就算凉州没示警告,沿途也不止一个岗哨,为何没有人通信?” “将军……只怕都全军覆没了,如何通信呐?” 众人无奈道。 谁能想到,凉州没拦住北凉军,让其主力来到了利州外。 “将军,北凉军去雪谷了,应该不是冲着利州来的,应该是拿不下凉州,打算从雪谷关逃出关外去。”一参将安慰道。 孙义松了口气,但旋即问道:“可通知雪谷关的人了?” “来不及……” 众人无奈。 “我们的斥候发现敌军时,他们大部已经进入利州地界,雪谷关距离他们很近,我们的斥候也来不及去通报。” “毕竟谁也想不到,北凉军会从关内攻打雪谷关,只怕雪谷关要……” 雪谷关,算是利州所属,也是利州唯一能拿捏北凉的地方。 雪山太艰险,不利于大军行走,雪谷关是最好的通道。 也因此,有重兵把手,对北面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可孙义知道,那是对北边而言! 对南边来说,雪谷关可没那么易守难攻,当初建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北凉军会从背后绕过来攻打啊。 并且雪谷关若对内外都易守难攻,若是守关的将士反叛,岂不是反而会被北凉轻易把持雪谷。 那就反而扼住了利州的咽喉。 其实关内大部分城池,建立时主要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所以面对内部的这边没修筑得太过完美。 这也是肃州被轻易拿下的原因。 被绕后了,就很难受。 “雪谷关将士一无所知,又是面对南边进攻……” 孙义绝望,立刻判断雪谷关坚持不住太久。 他连忙道:“立刻传信给东边的黑龙骑,请他们帮忙,我要去支援雪谷关,利州大营就交给他们了。” 说罢,孙义祈祷:“最好还能来得及。” 不管那罗阳,为何不从凉州方向突围,而是来利州的雪谷关,孙义都不能让其得逞。 敌人的任何意图,一定会对己方有害,坚决阻击就是了。 而此时,雪谷关口。 “杀!” “呜呼——” “驾!” 北凉骑兵如洪水涌来,雪谷关虽然有察觉,却已经来不及调整整体防务。 因为根本没有太多准备,以前练兵的时候都是针对北边,谁特么想得到南边还有人能来攻打雪谷关。 “哪个狗日的放他们过来的,凉州营在干什么,魏然是不是死哪个女人肚皮上了!?” 雪谷关守将吴鹏大怒。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会面对南边来的敌军。 雪谷关的斥候,都是撒在北边关外的,南边可是利州在管。 于是,吴鹏也没将孙义忘记:“孙义那龟孙在做什么,他的斥候都在被窝里睡大觉吗,居然没有示警!?” “将军,如何是好?”属下们问道。 吴鹏气不打一处来:“还能怎么办,拼了,都准备为国捐躯吧!” 说着,一马当先地提起大刀,冲向南边谷口。 而南边谷口,是没有城门阻挡的,北凉军正涌入雪谷,片刻之内已经站稳了脚跟。 “冲过去开门,不要恋战,直接走!”罗阳在后方命令道。 “咻——” 周围射来一些箭,但却零星少许,根本没多少箭手在南边。 平时也都是为了驱赶野兽,以及防备一些流寇,才在这边放些弓箭。 大部分都在北边关口城头上呢。 雪谷口狭窄,却也可以让五六匹战马通过,北凉军直冲进来,没有骑兵的守军根本不敢硬接。 只能在山谷左右两侧的山上,用箭矢与落石攻击。 可还是那句话,南边准备不够,根本无法对北凉军的动势产生任何阻挡。 顷刻之间,不恋战的北凉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雪谷北的关口。 “吴将军,我看到罗阳了!”有人指着北凉骑兵人群。 “将军,他们好像不是来拿下城关的,根本没有派人进左右的关城,而是直接往北边去了。” 吴鹏道:“让他们去,北边有准备,足以阻隔片刻,等利州营来救援,我们就无碍了。” 参将苦涩道:“就怕片刻都守不住啊……” “骑兵太刚猛,我们没有骑兵,挡不住的,他们已经到关口,已经拿下了城门……”通信兵来禀报,无奈道。 吴鹏捂住心口:“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镇守雪谷关以来,多少次抵御北凉的试探进攻,甚至多年前大举入侵都被挡下。 可这次受到关内方向的攻击,雪谷口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了,完全不堪一击。 北凉军前进之势,摧枯拉朽,雪谷关的守军非一合之敌。 “北边的弓箭手,就看着?”吴鹏质问。 通信兵道:“将军,北凉也有箭手,且比我们更善射,反而对我们形成了压制,城门只怕已经易主。” “……”吴鹏差点栽倒。 被人扶住后,又一个通信兵来,道:“将军,北凉军打开城门后,全军冲出关去,没有停留。” 吴鹏闻言,连忙道:“赶紧关门,对北边布置防务,放置他们再度进来。” “已经关了。” 吴鹏点点头,无奈道:“那就清点伤亡吧……” 约莫两柱香过去。 参将才来见吴鹏,脸色稍好些:“将军,伤亡清点出来了。” “我们死伤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只是受伤,战死的不到一百人,多是城关城门处的士卒。” “北凉军夺门之后,有人组织重新夺门,因此伤亡了一些,其他地方反倒没有损伤。” 听到伤亡还可控,吴鹏脸色稍霁。 “那北凉军伤亡如何?”吴鹏又问。 参将道:“北凉军留下五百多具尸首,有几个活口,其中还有一个百夫长。” “问出话了吗?”吴鹏皱眉。 “自尽了……” 吴鹏深吸一口气,就想破口大骂,见到参将那缩脑袋的动作,顿时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 这时,有南边的通信兵来报:“将军,利州营主将孙将军来了。” “……” 吴鹏咬牙,气不打一出来,冷道:“跟我走。” 雪山关南谷口。 孙义看见守军正在打扫战场,便知道来晚了,便下马带着人进谷。 见吴鹏急匆匆走来,孙义手下的参将,连忙站在前头。 果然,吴鹏过来抬手就是一剑,抵在了参将额头,若他不挡这一剑就抵在孙义面前了。 “将军!”雪谷关的将士,顿时劝阻。 孙义也是拉开参将,面对吴鹏的剑,说道:“吴兄,我来迟了……” “砰——” 孙义挨了一脚,被踹飞出去,被利州营的人接住。 “吴将军,你干什么!?”利州营的人,顿时就火冒三丈。 “你说干什么!?”吴鹏眼睛半红,还是按住怒火,没有刺过去。 将剑丢给副将,吴鹏上前拽住孙义的衣领,咬牙骂道: “孙!义!” 几乎是咆哮:“北凉军都他娘到我雪谷关了,你他娘的斥候在干什么,为何没有示警!?” “咳!”被踹岔气了,孙义咳了几声,自知理亏的他没敢理直气壮地骂回去,委屈道,“吴兄,雪谷关西南的斥候,被北凉军清理了,我们的斥候发现消息后我立刻就来了,没想到已经来不及……” 听到利州营,有在雪谷关西南派斥候,吴鹏的怒火才稍稍有些降下来,松开了孙义的衣裳。 气得转身,狠狠踹了一脚被射死的北凉战马。 雪谷关的将士,这也才消了些气,看向利州营的人,没那么恼怒了。 “吴兄,到底如何了,罗阳呢?”见关口还在己方手中,孙义有些奇怪,为何北凉军不趁机拿下雪谷关呢。 吴鹏还在仰天,没说话,副将答道:“孙将军,罗阳率军开门出去,没有丝毫停留,根本没有拿下雪谷关的意思,应该只是想出关回北凉。”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北凉军的热血 “出关?”听到这话,不论是孙义,还是吴鹏,都是心怀疑惑。 孙义摇头:“绝不会如此简单,他若要出关,在凉州方向有的是软柿子,为何要冒险来雪谷关,不怕被我利州营与雪谷关守军夹击吗?” 这话一出,一些悟性低的武官,也是起了疑心。 已经消了些气的吴鹏道:“他们直接出关,毫不恋战,罗阳那样的名将,绝不可能做这样冒险又收益之事。” “会不会是凉州方向,羽林军已经去支援,所以罗阳不想硬碰硬,便奇袭我雪谷关从这里回北凉?”雪谷关副将说道。 众人摇头。 吴鹏道:“不论原因为何,罗阳都已经得逞,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一次看似我们没损失多少,但可能会酿成大祸。” “咦?” 吴鹏这才注意到:“孙将军,你的副将宁武留守利州了?” “没有,他去北邙雪山中段巡查,带走了几十个斥候。” 此时的几人,还不知道宁武正在做什么。 “哼,凉州也没示警,那位少师还在凉州呢,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看他真是毫无军事才能……陛下为何要让他做监军?” 吴鹏很是恼火,顺带将方觉也骂了。 正在这时,一参将从外面跑来,哭笑不得地说道: “二位将军,凉州营的信使来报,叫我们小心罗阳,他带着大部北凉军来了……” 听到这话,吴鹏与孙义无奈对视一眼。 是了,凉州方向派来的信使,也不可能早于北凉军抵达。 中途遇上的,只怕都已经死在北凉军斥候手中。 “吴兄少说两句吧,少师挺不错了,至少猜到了北凉军会从雪谷口出关,派人直接来此提醒。”孙义叹道。 “二位将军,接下来如何做,要不要出去追击罗阳?”有参将问道。 “追击?”两人皆是盯着他。 “你拿什么追击?人家至少万余骑兵,我们骑兵凑不出三千,怎么打?” 别说凑三千,马具、马上兵器,以及会控马的成熟骑兵,加起来都凑不出三千套。 这要是罗阳回头应战,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孙义道:“既然雪谷关没丢,我利州营的人就拉回去了,我先锋营这一千多骑兵先留在这里。” 吴鹏道:“也好,你先回去守好利州……城墙得修了,孙兄,这次罗阳若是冲着利州去,你那城墙挡得住吗?” 闻言,利州营的人,皆是尴尬地笑了笑。 利州城墙的事情,曾牵连多少官员,可这一年时间,也来不及补全各处。 户部的钱款拨不足,就修不好,总不能挪用将士们的军饷吧,这么干会兵变的。 …… 北邙雪山,中段。 临近山顶,那五人回头看去,只见雪坡上全是热血。 “将军……”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倒下,五人咬牙,带着使命翻越了雪山,消失在利州营众人面前。 宁武擦掉那刀疤脸,喷洒在自己脸上的热血,捂住被砍了一刀的左边肩膀,让人给他扎带止血。 抬头看了一眼,宁武忧心忡忡道:“那五匹马驮着的袋子里,倒地是什么东西?” “将军,还追吗?”伍长咬牙问道,他也受伤了,为宁武挡了一刀,还好不是要害。 见他也算救了自己半条命,宁武还是语气稍缓:“只怕得追。” 说着,看了一眼只剩下十几人的斥候队伍。 大部分已经战死,所有人都带伤,这就是代价,而战果就是击杀全部马匪。 “将军,马匪一共九十八人,算上逃走那五人应该是一百零三。”一人点清后禀报道。 伍长苦笑:“可是我们……” 回头看去,个个带伤,甚至有几人无法轻易挪动,需要抬回去。 能行动的也就十人。 “我知道各位兄弟,本就有些疲累,又受伤了……可那些马驮着的货物,让我有些担忧,他们宁愿牺牲这么多人,也要护送那五人离开,肯定是为了那些货物。” “什么货物,能这般值钱?”有人不解。 在这边关,什么金银玉帛的贵重物品,是不值得这么多人甘愿送命的。 除非是什么内谍情报,可那东西一张纸足够写,不必这么多麻袋。 见事已至此,再不说只怕没人愿意跟随,宁武只能道出实情。 “我在悬剑司的兄弟宁飞告诉我,他正在齐地查北凉谍探,那些人想带走齐王府的新粮粮种,这批人从东边而来又带着如此重要的货物,只怕正是盗走的粮种!” “嘶——” 众人大吸一口凉气。 “传说是真的?”不少士兵都惊叹。 京城的传说,有意无意地流出,早已传遍大江南北。 尤其是老百姓,都听到了那个传言,但基本上都认为是术士误国。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最后验证是皇帝被蒙骗,历朝历代都有这样胆大包天之人。 “新粮传说亩产至少三千斤,可是真的?”有士兵问道。 宁武哂笑:“以前我也不确定,但我兄弟说是这样的,所以上头十分重视,绝不可让一枚粮种越过边境!” 伍长闻言,顿时力气像是恢复,正色道:“若是如此,那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带上弓箭上马,应该来得及!” 一群人先走一步,下方上山来支援的斥候,只看到满地尸体,与雪山上的马蹄印。 雪山之北。 北边是陡坡,四人五马不能直接下山,会摔成渣滓。 “老六,大哥他们全都死了吧?” “别说话,保持体力,找稍平缓些的坡下山。” 老六牵着两匹马,因为五人中有一人,翻山时不小心踩到雪坑,掉进了山缝。 “若是被追上,将东西丟下山崖去,接应我们的人会找到的。”老六提醒道。 “这么高不会摔坏吗?” 虽然从麻袋撑出的形状,可以猜到是什么模样的东西,但这东西倒地是什么有什么用,众人都不知。 只有老六,作为老大的心腹,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 一人道:“六哥,我们这样真的值得吗,死了那么多人,大哥也死了,就为了这几袋货物?” 甚至有人质疑:“难道是为国中某个权贵,置办的什么宝物吗?” 面对这有些愤怒的语气,老六觉得是时候了,不然自己人都死不瞑目了。 他叹道:“是宝物,不过不是给权贵的,是给我北凉百姓的。” “什么?” “六哥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上头会为了老百姓,如此上心?”有人嗤之以鼻。 老六也是一笑,他这么说不过是好听些,说白了北凉需要这个,也不是为了老百姓而已。 更多的,是能减少南下伤亡,能自给自足不必依靠与各国的贸易。 北凉地处寒冷地带,粮食只能种一季,产量低下良田极少,不足以维持内部所需。 所以才需要贸易与劫掠。 贸易,很容易被卡脖子,一旦他国不乐意给,他们得死很多百姓。 “你们听过,传说中的高产新粮吗?”老六问道。 “什么?” “六哥你是说,这些都是新粮?”几人顿时感觉身体一热,热血沸腾,寒冷之意被驱逐大半。 老六点头:“帝尊阁下来的那位天下奇才,确实是奇才,将高产粮献给夏国皇帝,才得到少师之尊位……这样的东西,我北凉也得有!” “为此,我们发动了所有力量,不惜暴露许多蛰伏几代人的谍探,也要将新粮搞到手。” 老六道:“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是最有希望,将粮种送回北凉的一队,罗帅会在山下边境等候接应我们。” “罗帅?”几人都是北凉人,顿时感觉惊喜。 “是罗阳吗?帝尊阁名将榜第三的那位?” “是。” 几人露出满足的神情。 一人道:“有罗帅接应,此生也算圆满,哈哈,死了也值!” “噗——” 突然一支箭从远处破空而来,射穿了这人的脖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瞪直眼睛跌落马下。 “快走!”老六牵着这人的马,连忙抽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奔走。 又将自己的货物,以及掉落山缝那人的马,交给了剩下两人。 他却转身,抽出双刀,骑在马上挡住了山岭上唯一的路。 “好汉子!”宁武连射几箭,都被老六弹开,他当即赞叹一声,纵马飞跑而来。 手中长枪点出一道寒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既想办事又不想担责 东海港口。 萧琅人头落地,已有两日。 尸首至今悬挂在海岸边,一艘渔船的桅杆上。 以此示众。 水师总督莫海根本不敢言语,因为悬剑司的人已经去水师传旨,暂时接管了整个东海水师。 接下来,便是长达两日的禁海、封城、搜查。 自然是要搜寻,任何可疑份子,从西边来的人都得受到严格查问。 至于从何处来,是可以从路引上看到的。 这个时代的路引,可以清晰地呈现,该人所经的地区。 有官府批复的印戳,才能走出自己的县。 要出海,更是需要东海港港督、水师以及悬剑司分司的印戳,否则视为非法出海。 就算可以混出去,回来时没有底档,是不允许靠岸的。 “首座大人,何须您亲自镇守,属下完全可以……”海岸边,宁飞陪在肖朝国身旁。 肖朝国道:“不,你们不认得新粮,若是被蒙混了过去,那就是大事。” “首座大人,新粮真有这么厉害?” 面对宁飞的疑惑,肖朝国今日心情好,便答道:“这东西若从此处流出夏国,你我都可以提头去见陛下了。” “属下定当尽力……”宁飞不敢抱有侥幸。 望着人潮汹涌的海岸,肖朝国的脸色,忽然有些阴沉。 封锁第二日了,却没找到一个可疑的人。 要么就是还没进城,要么就是已经出港。 按悬剑司抵达的时间来算,应该是来得及堵住,可能从东海港出海的北凉谍探的。 “首座大人!” “找到了一筐被丢弃的玉米!”一个从京城来的悬剑司府兵,急匆匆地跑马过来,下马便禀报道。 “果然还没走!” 肖朝国恢复了自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敢涉险,便丟了玉米,是打算藏起来还是调虎离山?” “宁飞,你去看看,那新粮种类繁多,绝不可能只有玉米。” 宁飞点头,又有些为难:“首座大人,属下不认得啊……” “刘峰认得,你跟他去吧。”肖朝国指着,那报信的悬剑司府兵说道。 宁飞领命,带了几人离去。 肖朝国将宝剑握在了手中,眼神打量着人群,海面上停靠了数艘水师战船,都是他的底气。 就算这些人全是奸细,也别想逃出海港。 人群中。 “怎么办?” “一艘船都不能出海,我们根本没办法混过去,就算将粮种藏得再好,也带不出去啊。” “再让他们搜下去,就要挨个搜身了。” “不能再让悬剑司搜查了,必须要让他们以为,已经查获了所有粮种,才会放宽禁令。” “我去,你们找机会,就算绕远路也要将粮种带回去。” “只要能出海,就算悬剑司搜身,我也能将一些粮种带出去……兄弟,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安心去吧!” 窃窃私语的几人,隐退到后方。 一个时辰后,宁飞兴奋地来到海边,带着一车战利品。 “首座大人,找到了!” 宁飞笑着回禀报:“这里有半车!” “哦?”肖朝国命人揭开,看见了小车里,躺着的各种新粮。 土豆、玉米、红薯、木薯,只有凉薯是种子,其他都是成品。 这些粮种,都经过方家庄的特殊处理,可以直接按方法栽种,不必再另行处理。 “这里是多少斤?”肖朝国问道。 宁飞摇头:“属下有些兴奋,还没称呢。” 肖朝国努嘴,示意一旁的下属,去取了一个大称。 当众称出,一共八十二斤。 “八十二斤?” 听到这个数字,肖朝国冷笑:“少了大半!” 当齐王得知,自家王府长史偷粮后,便又全部将王府府库中的粮种称过了。 一共少了近两百斤。 这里才八十二斤,就算一些粮种中途流失水分,也不至于少这么多。 “想跟我玩儿这一手,觉得我查到了失物,就会放开海禁?” 宁飞道:“可是首座大人,若一直找不全丢失的粮种,总不能一直禁海吧?” “这港口可是事关皇族利益,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也有参与,咱也不能当真封个几个月。” 肖朝国点头。 他自然知道,京中有多少官员,暗中都在这里有份子。 不然为何东海港口的商人这么多,他们为何能轻易拿到路引,得到经商许可? 还不是因为,代表了许多人的利益,而那些人加起来足以将京城倾覆。 所以陛下也容忍。 只想要发财而已,只要不染指陛下最在意的兵权,不危害皇族颜面与百姓基本,那就可以暂时放任。 趁机杀一个萧琅,已经足够震惊京城了,再将东海港封几个月,足以让他这个首座丟官掉脑袋。 哪怕悬剑司这次,占了正理。 “首座大人,水师总督莫海来了。”一府兵来报。 肖朝国挥了挥手,斥退了众人,命人摆了个桌子,便让人将莫海请来。 海浪拍岸,二人坐在岸边,莫海率先开口。 “肖首座,我已经向京中上了折子,将你悬剑司在此的所做所为,尽数禀报了陛下。” “再过几日,应该就有回信。” 肖朝国不禁一哂:“这点小事,也有资格加急吗?” 一封奏折,要从此地去京城,按照正常程序至少要一两个月。 除非是灾情、暴乱、外敌入侵等特殊情况,否则是不能加急,只能通过官驿缓缓传递。 等到京城再回来,少说得三个月。 可莫海说,几日就有回信,可见是打算去来都加急。 “你杀了朝廷命官,陛下亲封的东海港督,皇室血脉的萧琅!” “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不会给你借口杀我,但你要明白悬剑司永远不能一手遮天!” 肖朝国笑道:“你这样说,好像是有了靠山?” “哦,我忘了……” 肖朝国故作恍然,道:“你是莫家之人,莫渊统领是你族兄,你的后台也很硬。” “肖首座,我并非是在威胁你,而是在提醒你……这座海港涉及太多人的利益,别说是你,就算是少师加上首辅,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莫海道:“快些放行吧,就算你要查,也可以一个个查完了放人,何必要故意拖延呢?” 听到这话,肖朝国点头: “可以放行,但得等找齐所有粮种。” 见他这般不识好歹,莫海有些不禁摇头: “若中途有损耗,或是那些北凉谍探兵分各路,你怎么知道还有多少粮种没找到,难道你要一直堵死这里?” “这样的后果,可比粮种流失出去的后果,更加严重!” 说到这里,莫海也是起身,该说的话也说了。 肖朝国若是再固执,那就不需要讲道理了。 “莫总督。” 肖朝国喊住他:“你若有胆,可以放行,但需要有你亲笔签署的,验证无误的水师总督府印鉴。” “你敢担保吗?” “你……”莫海转头,听到半句时还有些高兴,但后半句令他哑口。 肖朝国冷笑:“不会吧,莫总督,你既想让我开禁,又想让我全权担责?你们的算盘,要不要打得如此响亮?” 莫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海没想到,肖朝国竟然会出这一招,顿时令他没法招架。 “没什么意思,就是将来有人质疑我不开禁,我就会说是你不愿意签字盖印,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说是吧?” 肖朝国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双火眼金睛中充满了狡黠。 “肖朝国,你找死!?”莫海闻言,惊愕又恼怒。 肖朝国摸了摸剑柄,笑道:“你再说一次?” “哼!” 莫海快步离去,边走边道:“再给你三天,京城回执传来时,我会收回水师兵权,届时别说我不帮你,你就靠悬剑司那点人守港口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凉得手,坏掉的粮种 北邙雪山,中段。 雪山山岭,此地通往北凉的唯一要道,被一片鲜红的血迹浸染。 一杆长枪斜插在山岭上,唯一的一棵梅树上,一具淌着热血的尸体被钉在树下,看向北凉的方向。 刀疤脸还睁着眼,双手死死拉着宁武的长枪,令得宁武不得不暂时弃枪,只带着刀与弓箭追去。 “……”随后追来的利州营斥候,见刀疤脸的死相,一个个都沉默着,继续追去。 刀疤脸毫无疑问,是个汉子,是个英雄。 但那是对北凉而言。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 “站住!” 前方路断了,却是个斜坡,两人四马斜冲下去,像是不要命。 宁武叫喊一声,却无人止步,正在下山的两人与四马都已经停不住脚步,他们当然也没想停。 “咻——” 弯弓搭箭,一箭破空,将一匹马的头颅洞穿。 战马摔倒,悲鸣不及便殒命,死不瞑目。 或许它永远都不明白,为何人类之间的争斗,要将它夹在其中。 “咻——” 又是一箭,一人捂着胸膛倒下。 另一人根本不看,倒下的战友,而是抓住了他手中的马缰绳,拽着三匹马摔下山去。 宁武咬牙,却不敢跳下去,这坡度太陡,若是停不住就直接摔下山,运气不好会掉进雪窝深渊。 他只得再次出箭。 却扯到了伤口,数次咬牙忍受,不断射出箭矢。 利州的斥候也赶来,一同向着正朝山下翻滚的人与马射去。 箭簇密集了些,射到了,但却没有用,他们像是滚雪球一样,已经停不下来。 若非是被追至此,他们原本有更安全的路,就在边上不远处,可这样行走注定无法逃出生天。 所以他们决定去死。 但也要将货物,滚到山脚下去。 “这样摔过后,只怕都碎了。”斥候伍长龇牙,他挨的刀比宁武多,因为武艺稍有不足。 宁武却有些担忧:“若是真滚下山去……” “将军您看?” “看什么?” 伍长指着山北之下,惊道:“有人,好多人!” “什么?”宁武定睛看去,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北凉军的旗帜,顿时惊骇,“这里怎么会有北凉军,他们从哪儿来的?” 大军出动,关外的斥候会示警的,可这么大批北凉军出现在北邙雪山北面,斥候却没消息传来。 只有一个解释,这批北凉军不是从北方直接来的。 “难道是凉州那边的北凉军?”宁武惊讶道。 伍长诧异:“怎么可能?” “若是出现在此,那么他们应该是过了雪谷关,雪谷关这么容易失守?”一斥候难以接受。 宁武却是有所了然。 “雪谷关拒北有无敌之姿,可面对南边的来敌,只怕心有余力不足。” 雪谷关南边,是没有天险的,一马平川,还没南城关大门。 “将军,他们难道是来接应这队北凉马匪的?”伍长联想到。 宁武点头:“应该是了。” “还好,他们没能活着下山,茫茫雪山,这坡度极为陡峭,北凉人上不来。” “但愿吧……” 宁武道:“走,回去。” 北坡无法上山,这次行动算是成功,就算没截住大部分粮种,但也没让北凉人成功接应。 …… 北邙雪山,之北。 万余轻骑,一路从雪谷关斜出关外,至此时已过两个时辰。 “兄长,为何不早些来等候,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罗浩策马过去,小声问道。 “万一雪山上有利州斥候,我们早到了,反而会让他们警惕,我们的人就不容易翻山回来了。”罗阳眼巴巴地望着山北。 却连一个移动的目标,都没有发现。 “原来如此。”罗浩微点了点头,也带着期待,看着山上。 良久,也没有人出现。 “罗帅,咱们是不是来早了?”参将问道。 罗阳摇头:“约定的时间,就是这时,他们应该已经到山脚下才对……难道遇到什么事情拖延了?” “不会运气不好,撞上了利州的斥候吧?”罗浩喃喃。 伯叶与罗阳对视一眼,皆是担忧起来。 突然,有人指着北坡最陡峭的地方:“罗帅,那里好像雪崩了?” 众人看去,发现确实有大量积雪从山上滑落。 但速度不快,与雪崩相比,更像是积雪被什么东西砸中,从雪坡上滑落了下来。 “不是雪崩,雪崩声势骇人,会听到巨大的声响,且积雪会大范围崩落,速度快到无法躲闪。”伯叶不愧是军师,博闻强记,见过很多世面。 罗浩道:“会不会是我们要接应的人,从山上摔下来了?” “嗯?” 罗阳皱眉,当即示意道:“去看看。” “是。”罗浩策马而去,带走了一百骑兵,向着那正在滑下积雪的雪坡冲去。 片刻后,一个骑兵远远打了个旗语。 一参将大喜:“罗帅,有发现!” “去,挖开积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货物,必须要找到!” 不多时,罗浩回来。 “兄长,发现了一具马尸,但货物已经全洒落了,兄弟们正在挖寻。” “一定要找到!”罗阳咬牙道。 “倒地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队出发如此之早,利州方向不可能有察觉,他们怎会不走北边小路,而是摔了下来?” 罗阳不解,他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可以决胜千里。 哪怕是面对那位奇才,他也依旧自信。 可他没想到的是,运气这种东西,也是很玄的,这一队伪装成马匪的北凉军运气不好。 “抓紧时间,派更多人去挖!”罗阳下令。 “是。” 数千人得令,朝着前头去了。 这一挖,就是半日。 等到士兵们,将辛苦挖到的零星几个物件,拿回来给罗阳看时,他脸色才稍缓了些。 “就是这些东西,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里,有图册与描述,很符合。”罗阳松了口气,只要能拿到粮种,就不算失败。 送东西的士兵无奈道:“可是将军,这些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还能有用吗?” 几个土豆、红薯,全都撕裂,还有的是冻住了。 罗阳也不自信了,只得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再去找找。” “派人上山去找,从我们的人摔落下的方向,去看看能否找到更多。” 于是,数千人寻小路,想上到更高的地方。 直到深夜,挖雪的士兵冻伤了手,只得换一批人去继续挖。 “大帅,找到了一些种子。” 从山上回来的人,找到了一包种子,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带着。” “除了这些种子,只怕别的都不太能用了,冻伤了。”伯叶无奈道。 罗浩来禀报:“兄长,已经一个时辰没有别的收获了,还要挖吗?” 罗阳看了一眼,搜集起来放在边上的粮种,一个个歪瓜裂枣般躺着,一共不到二十斤的样子。 又担心地看了一眼雪谷关的方向。 正好,几个斥候回来。 “禀告大帅,雪谷关外,出现大批夏军,其中有人疑似黑龙骑。” “黑龙骑?”众人心悬起来。 伯叶连忙道:“大帅,将士们挖了半日都累了,与黑龙骑深夜作战绝非上策,在下建议回北凉。” “……”罗阳叹了口气,“就这点儿粮种,要铺开种植,至少也要五年以上……” “这也算很好的收获了,不能强求,这次有这样的胜果,我们已经值得欣慰。”伯叶劝道。 “罗浩整顿全军……军师,可愿随本帅去会一会那位天下第一奇才?”罗阳笑道。 伯叶:“大帅要出击?” “不,只是阵前会首,大军退回北边,他们没有皇命不敢追太远的。”罗阳自信道。 “那在下便随大帅前去……”伯叶笑了笑,“天下第一奇才,怎能不见一面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阵前会首 得到雪谷关传信,方觉带着羽林军与凉州营大部,直取雪谷关。 当得知北凉军没直走北方,而是出关就朝着东边去,方觉就已经猜到罗阳想做什么了。 “看来我们预防得不到位,粮种的失窃,是从齐王进入齐地地界就开始了。” 否则,那些北凉人来不及将东西,在这个时间转移到北邙雪山。 “少师的意思是,罗阳是来接应送粮种的北凉谍探的?”林北沉声。 闹这么久,若还是让北凉得手,那他们就真是颜面扫地了。 “出关。”方觉当即下令。 雪谷关守将吴鹏反对:“少师,无陛下旨意,不得出关作战。” 毕竟谁知道你是出去打架,还是带着队伍投敌? 方觉道:“难道你想看着新粮,被北凉人得手?” “我也只是想要去确认,罗阳是否得手,他到底拿到了些什么。” “吴将军若不放心,可以跟随。” “……好。”吴鹏快速判断,他也憋了一口恶气。 有少师背锅,他倒也不怕,何况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如今的情势下,确实应该追去查一下,至少要知道北凉已经得手的东西有哪些。 …… “少师,发现北凉军,正在雪山下集结。” “他们在做什么?” 还未天黑时,方觉用望远镜看了一眼。 “他们在挖东西……” “难道是粮种?” “去看看!” 一路奔去,飞雪如尘,数千骑浩浩汤汤,直逼北凉大军。 “少师,再靠近的话,北凉军回首反击,我们难以摆脱。” “那就停。”方觉举起右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 “停下!”有人不断将命令,传到军中各处,马速稍缓,很快停下。 林北道:“前方有北凉军斥候发现我们了。” “天黑了,点火把。”方觉道。 命令一下,很快燃起一片火光,照耀了这一方。 而北凉军那边,也点燃了火把,大军快速集结,却没攻过来。 突然,一北凉骑兵,举着白旗过来。 “别射,这是信使。”魏然提醒道。 不懂规矩的羽林军里,有人正抬弓,闻言才放下。 那北凉骑兵打马近前,绕了一下展示自己没带弓弩,才靠近到五十步内,喊道:“来者可是大夏少师方觉?” 众人看向方觉,方觉示意可以应声。 “正是!”林北替方觉答道,声势很足。 那北凉骑兵道:“我家大帅想与大夏少师阵前会首,阁下可同意?” “阵前会首?” “少师小心,那罗阳虽不在高手榜上,但武艺绝对很强,只是因为帝尊阁没在战阵上搜集个人武功情报。”魏然提醒道。 军方的强者,一般不会上高手榜,除非是莫渊那样,在军阵外展现过武艺。 “同意。”方觉说着,打开了琴盒,将“01”上膛之后,背在背后。 “少师三思……”众将劝道。 方觉道:“魏将军、林将军、红衣,你们随我同去。” 吴鹏咬牙道:“少师,末将也去!” “好。” 说着,五人策马,向前缓缓踏去。 那骑兵很快回去,便看到北凉军火光之中,走出几个人。 双方在距离各部,约三百步的地方,默契停下。 映着火光,彼此隔着不到五十步,都看清了各自的容貌。 “在下北凉南境边军主帅罗阳,见过大夏少师大人。”罗阳一手拿着缰绳,微拱手道。 大夏的北境外是北凉,北凉的南境外自然就是大夏。 所以罗阳是北凉的南境边军主帅。 方觉也还礼:“在下方觉,久闻罗大帅风采,今日一见却有些失望。” “怎么堂堂罗帅,竟也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咳。”罗阳被奚落,却无言反驳。 因为盗取新粮的行为,确实是偷鸡摸狗了。 以往罗阳可没干过,这么有损品德的事情。 “为我北凉百姓,某受些委屈又如何,区区虚名罢了,若能换得百姓安康富足……罗某何惜此身?!” 罗阳义正言辞,说得让陪同的几人,一番叫好。 “少师真是风趣,什么偷鸡摸狗,利于天下百姓之新粮,为何少师唯独赋予大夏呢?” 罗浩讥讽道:“难道天下百姓,有何不同吗?” “放肆!” 魏然大喝。 林北也道:“我家少师与你兄长说话,你一个毛头小子插什么嘴!?” “你!”罗浩瞪眼,最恨别人说他这个。 罗阳也道:“你住口,不可在先生面前无礼。” “哼。”罗浩瘪嘴,退了一步。 “少师见谅,家弟年纪尚小,有些锋芒毕露……呵呵,不过他问的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 罗阳道:“为何天下百姓,不能如大夏百姓那样,受到先生青睐呢?” 夏军将领,皆是看向方觉。 想看看少师如何作答。 “呵呵。” 方觉笑道:“我何时说过,不能福泽天下百姓?” “不过是稍缓一些,罗帅慌什么呢,等北凉被夏国收复,北凉的百姓自然也可以吃上新粮。” “哼!”北凉军将领几人,皆是冷笑。 罗阳唏嘘:“只怕我北凉百姓等不及。” “等得及的……最多三年,北凉就会归回大夏,可是罗帅这么一搞,可能要拖延到四五年了。” 方觉悲天悯人地道:“天下归一,百姓才可以不受战乱之苦,可以安心耕耘,才能逐渐富足。” “罗帅为何要逆天而行,生生将北凉百姓受苦的时日,拖得这么长呢?” “好!”魏然、林北、吴鹏、叶红衣,皆是喝彩。 罗阳:“……” 他有些无语。 “不知道先生的自信哪儿来的……” 罗阳哂笑:“三五年就拿下我北凉,先生是在说笑吗?” “就算你能百战百胜,要一座座城池攻到我皇城,至少也需要两三年。” 哪怕罗阳自觉很有礼数,也实在是忍不住,不得不笑出声来。 方觉道:“若没有你罗阳,也许一两年就可以做到。” “哈哈哈……”北凉将领狂笑。 “先生真是看得起在下。” 罗阳道:“帝尊阁说先生是天下第一奇才,无所不能,原本很想见识先生手段,但这次有任务在身,就不敢多扰了。” 这个少师,怕不是已经有点傻了。 罗阳不想再多言,觉得实在是没有营养,毫无根据且如天方夜谭的放狠话,看起来十分幼稚。 他却没想到,今日之语,会一言成箴。 “罗帅要走了?”方觉笑问。 “怎么,先生要阻拦吗,尽可以试试。”罗阳自信地敞开怀抱。 方觉的手动了动,但还是按捺住了,将罗阳击杀在此的想法。 而是道:“并无此意……只是想提醒罗帅,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尔等皆是叛逆,大夏才是正统。当王师平定各国那一日,罗帅也不必悲伤,因为你原本应该效忠的国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夏!” “呵呵……”罗阳摇了摇头,“我等着看先生手段。” 说着,勒马离去。 方觉喊道:“罗帅,在下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好生收着吧!” “无功不受禄,还是算了吧。”罗阳头也不回,打马离去。 北凉军将领紧随其后,也都回去。 “少师,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众人皆是有些不甘心。 方觉看了一眼,那被挖得狼藉的雪山角落,道: “那些粮种都被冻伤了,他拿回去也没几个能活,想要大面积种植至少也要育苗数年。” “这几年时间,足够陛下收复北凉了。” 众人听了,皆是暗咳,不敢质疑,却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几年就收复北凉……真敢想啊少师。 “只恨我们的马不能久耐风寒,追击很容易被反击,只能作罢。”魏然也有些遗憾。 若是可以将北凉军的重要将领,留下几个,那也算是很欣慰了。 至于干掉罗阳,在场众人没谁敢这么想。 “对了少师,您方才说,给罗阳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什么?”林北想到这茬,问道。 叶红衣最懂方觉,替他道:“陈直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方觉:八十万两要伤筋动骨 “结束了。” 大军回雪谷关,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以北凉折损六千多人为代价,得到部分残缺粮种为结果。 北境的战争,已经停歇。 看起来,是赢了。 北凉军退走,还留下了五千多人,副将陈直也被捉拿。 这样的功劳,足够惊人。 但方觉却有些觉得失望。 那罗阳果然不愧是名将,似乎察觉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手段,一直不敢与自己正面对抗。 留下一个陈直,来作为试探,罗阳自己的核心力量却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加上拿到粮种,罗阳也有很大功劳。 双赢。 “肃州如何了?”方觉问道。 叶红衣道:“审问肃州出发的北凉军后,我们才知道肃州内的情况……很惨烈。” “北凉军屠城了?” “没有,但抢走了能带走的食物,抢不走的也烧了,虽没杀多少平民,但很多人会因失去储备粮食饿死在这个冬天。”柏青淡淡道。 他负责审问,这次没有随行去利州方向,等大军回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口供。 “立刻传信回京,让户部组织赈灾吧?”有人建议道。 方觉摇头:“等户部的钱款下来,肃州的百姓都饿死完了。” “那如何是好……” “北方最大的粮商是谁?”方觉问道。 众人看向魏然。 这种事情,自然是北方守将最懂。 魏然果然知道,道出一个名字:“安道伦。” “此人有帝尊阁背景,是北凉与大夏北境地带,最大的粮商。” “他的粮仓建在甘州一带,就连朝廷都经常向他采买粮食赈灾,或是用作军粮,故而此人在朝廷内也广有人脉。” 说着,魏然给了众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叶红衣当作没看见。 悬剑司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查的。 安道伦此人,显然就是一个通天的人物。 “少师,咱可不能打他的主意,就算是为了赈灾,也绝不可吃他的绝户啊。”林北听到是这个人,连忙提醒方觉。 “我在京城见过此人,他与内阁关系都十分密切,陛下也曾见过他,这关系实在是……” 通天! 难怪叶红衣都要装作,不知道安道伦与京城官员的利益关系。 方觉道:“放心吧,我只是要采买,并非巧取豪夺。” “可是,肃州那么大的人口数量,要买多少粮食……咱们没钱呐?”魏然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几个兜。 “现在看来,罗阳不屠城,只是抢走粮食,并不是仁慈……而是想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让我们无力赈灾,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或是看着他们暴乱……”叶红衣想得很远,满脑子都是阴谋论。 但这次,方觉也觉得她想到了点子上。 “所以,我们不仅要接住这个烂摊子,还要接得漂亮。” “肃州的百姓,一个也不能饿死在这个冬天!” 方觉看着众人,眼神坚定。 众人也坚定,但还有无奈。 “可是咱没钱……”众人重提这个关键点。 一州百姓过冬所需,还要加上春耕……这其中的损耗,实在是太大。 朝廷当然负担得起,只是时间来不及,等朝廷赈灾到此,肃州已是人间地狱了。 什么赤地千里、易子而食,就不是史书上的几个字了,会再度成为现实。 “要多少钱?”方觉随意道。 众人没答,谁也没做过赈灾,不知道需要多少。 见状,叶红衣只得道:“我曾监督过一州赈灾,朝廷拨款八十万两白银,但还是饿死几千人。” 众人沉默,没有骂声。 很多情况下,不是朝廷不舍得钱,而是没钱,且下面层层搜刮。 “立即传信回京,羽林军暂不回京,接管肃州,我先行赈灾,朝廷后续跟上……” 已经立下大功,方觉本可以班师,但却还是看不惯这惨象。 “先行赈灾?少师怎么赈,咱们几个凑起来,也养不活一百个人吧?”林北无奈道。 在京为官,可不敢过分,他的俸禄有限,带出来的资金就更少。 若不是为了沿途伺候好少师,林北甚至不会多带钱。 众人纷纷表示,不是不愿意出钱,就算拿出钱来也是杯水车薪。 “嗯……我先垫付吧,等回京城,让燕尚书给我补上就是了。”方觉无所谓地说道,眼下只有如此了。 “垫付?”众人揶揄。 叶红衣也咳了一下:“我方才说的八十万两,不是八十两……而且可能还不够。” 并瞪了方觉一眼。 方觉点头:“我听清楚了,八十万两……这下真得伤筋动骨了。” 众人:“嗯?” …… 营帐内,方觉正在打包行李。 典一从鸽房回来,带着鸽子。 “少爷,京城回信了,陛下准许了。” 方觉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又道:“你再去传信,将羽林军暂时接管肃州,并且赈灾之事告知京城。” “好……” 等典一走出门,正撞上了迎面进来的叶红衣。 典一让开,叶红衣进来。 见方觉真要收拾东西去甘州,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方觉,你不吹牛能死啊?” 私下里,她还是习惯直呼其名,显得亲近。 方觉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只有叶红衣敢直接叫自己名字。 但他还是回头。 “那可是八十万两,哪怕是八万两帝尊阁可能支持得了你,但是八十万两只怕老阁主都轻易拿不出来吧?” 叶红衣急道:“你还当众说,到时候拿不出钱来,你在北境的名声就臭了,你知不知道呀?” 方觉笑了笑:“你呀……还是小看了帝尊阁的底蕴。” “啊?”叶红衣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有八十万两吧?”叶红衣摇着头,无法相信。 “为什么不可能呢?” …… 俘虏营。 一座精美的囚车之内,陈直被单独关押,没有人可以接近他。 陈直本想一死了之,但心中反复在想,那一日方觉所言。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哪怕他知道方觉在故意挑事儿,但也忍不住觉得罗阳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自己带兵做诱饵,给他争取时间,并且故意卖掉自己这个副将。 如此一来,罗阳在北凉边军之中,声势就更盛了。 “罗阳!” “只要我能活着回去,罗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有意!” “方觉想离间,我也不能让你轻易得逞。” 陈直冷道:“他应该会放我回北凉,趁机挑起我与罗阳的内斗,天真的奇才,呵呵……” 入夜。 一道黑影窜入俘虏营,一刀劈开了精钢牢笼。 “谁?”陈直惊了一下。 “是我。”来者压低声音,揭开面纱。 陈直惊呼:“龙华,怎么是你?” 他十分惊骇,原本以为会是方觉想办法释放自己,没想到自己人来救了。 龙华,龙雪卫副首座! “陈兄,快跟我走。”龙华正色道。 “不,我不走……你,你竟然也跟那方觉一起合谋,当我是傻子?” 哪有这么巧的! 谁料,龙华却道:“那方觉与我北凉皇族做交易,我们斥巨资暗中将你赎回,只是让我们自己来接人,不能让大夏知道他做了这单生意。” “交易?”陈直惊了一下,“他竟敢如此?” 龙华道:“肃州要赈灾,他没钱,便想将你卖个天价。” “多少钱?”陈直下意识想知道,自己值多少。 龙华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两?”陈直点点头,“也不少了,我真是让陛下破费了……” “陈兄,是二十万两白银,我几日前就亲自押来凉州关外,现银。” 陈直瞪圆了眼睛。 他万万不敢想:“我值这么多?” “陈兄你可是皇族,又作为边军副帅,能替陛下掣肘罗阳这只猛虎,在陛下眼中你自然值得黄金万两。” “别说了,快跟我走,马已经在营外了。” 陈直起身,又看向俘虏营,皱眉道:“其他兄弟怎么办?” “陈兄放心,他们也会被赎回,只是这次我钱没带够,后续会有人赎回他们的。不过,会是我们与大夏朝廷商议,就不是方觉做主了。” 听龙华这样讲,陈直才松了口气。 但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他们能值多少?” 龙华道:“陛下不可能出五万两以上的赎金。” 听完,陈直沉默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赈灾的预见性提议 “少师,这能行吗?” “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弹劾啊?” “末将不是怕丢官,是担心少师您啊,只怕会被御史台针对……” 龙华救人的时候,方觉等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故意调走精锐,让龙雪卫有机会进来,这也是方觉与北凉皇室的默契。 早在皇帝授意前,方觉就已经派人,与北凉皇族联系打算卖掉陈直。 此人虽然没多少军事才华,但是作为皇族且手握兵劝,还能掣肘罗阳,北凉皇室绝对不允许他出事。 所以哪怕方觉开出一个天价,对方也能接受。 “二十万两白银,不过黄金两万两罢了,再穷的国家,皇室都可以不眨眼拿出这笔钱。” 自古以来,还真没哪个朝代,是穷死的。 皇室掌握绝对的财力,才有绝对的话语权。 “那龙雪卫从北凉都城赶来此地,怎么来得及押来这么多银两,能在几日之内到达?” 陈直被俘,也才五天。 就算当天就与北凉通信,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有钱送来。 “当然不是从北凉都城押来的,北凉王族在各地都有钱庄,牢牢控制整个诸侯国的经济命脉,这笔钱应该是从他们南边的某个大钱庄送来的。” 柏青对北凉,也算是有些了解。 毕竟西楚与北凉,也是有部分接壤,自然会知己知彼。 “卖二十万两,这笔钱足够采买许多粮食,肃州的前期赈灾有着落了。”魏然也松了口气。 “二十万两不够,远远不够。”叶红衣摇头,看向方觉。 方觉道:“这笔钱到了,就带着它,咱们去一趟甘州。” …… 夏国,金陵。 奉天殿上,又是朝会,但今日大家都十分精神。 因为昨日战报入京,虽然是机密,但这种喜事没必要压着,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萧平硅看着下方百官,心情难得有些放松,笑道: “昨日少师的战报已经回京,羽林军与凉州营大破北凉军,擒获北凉副将陈直,又追逐残余北凉军直到雪谷关外……” 许多事情,都是真的,但组合起来就有点假打。 这战报自然不是方觉写的,军中有的是文书,可以执笔。 在各方的妥协与要求下,写出了这样一份,堪称完美的战报。 战报上每句话都是真的,没一个字的假话,但事实与这自然有些出入。 其中关于北凉已经得到粮种的事情,自然不会在这一份公开奏报中写出,已经由悬剑司呈给了皇帝。 “此战大胜!”萧平硅张开双臂,大笑。 群臣俯首:“陛下万岁……” 接下来,便是一番唱诵功德的流程。 各方都为自己支持的人,开始表功,建议晋升。 过了好半晌,见大伙儿都夸得词穷了,诸葛青山见时候差不多了,才出班说起另一件正事。 “陛下,臣有奏报。” 诸葛青山微一躬身,得到皇帝示意后,道: “此战大胜,应当为北方将领表功,不过北凉军造成的破坏,也不可无视。” “肃州被破城,北凉军屠尽我军守城将士,臣以为乃内奸作祟,并非将士之责……臣请陛下,为伤亡将士抚恤,以安军心。” “对啊……”众人这才想起,那些肃州的亡魂,仿佛一个个如梦初醒。 萧平硅点头:“首辅说得极是,少师奏报那何安已经认罪,此前正是他勾结北凉军,才有如此大祸……应当为死伤的将士讨个说法!” “嚯……” 还有一些不知情的人,当知道何安真干了这么多事,顿时都义愤填膺起来。 唯有何家一系的人,当即尴尬又惶恐,生怕被牵连。 “陛下圣明!” 诸葛青山先是夸了一句,又提起正事: “肃州城破,百姓自然受难,北凉军所到之处必是烧杀抢掠,臣以为虽然北方还未发来肃州灾情细则,但应当早有准备才是……” “我竟忘了此事……”燕揽风一怔,当即出班,“臣附议,此乃户部本职,臣今日忙昏头了,请陛下恕罪。” 这段时间,又是组建玻璃厂,又是监督烟花厂,还要保证户部的日常运转……燕揽风可不比内阁首辅轻松。 以至于这些往年可以预料的事情,竟然都疏忽了。 诸葛青山也当即为燕揽风说话:“燕尚书何必自责,是人皆有疏漏。” “老爱卿所言极是,户部要尽快安排肃州的赈灾宜程。”萧平硅也点头,并未责怪户部失职。 毕竟他也知晓,燕揽风最近有多忙,也都是为国办事何必苛责。 “陛下,赈灾乃是大事,应当详细安排,臣有一些想法。”内阁大臣之中,走出一人。 内阁大学士严能。 他道:“臣以为肃州路远,若从京城或是各地调集粮草,中途耗损过于巨大,不如就近在北方筹措粮食。” “嗯,严爱卿言之有理,朕也正有此意,往年遇到此类事情,朝廷是怎么做的?” 萧平硅自然不会不记得,只是想看看,在场有多少人会赞同严能之言。 就地筹措……这四个字,代表的是黄金万两啊。 诸葛青山装作看不懂严能之意,淡淡道:“臣有些记不清了。” 萧平硅笑了笑,心道首辅还是有些自持的。 于是看向户部。 燕揽风眼珠一转,与在场许多人对视一眼,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也回答巧妙:“陛下,此类情形户部往年只管出钱,至于如何就地筹措……臣以为还是得问严大人才是。” 严能皱眉,没想到转一圈,这锅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萧平硅看向严能:“严卿,既然是你主张,那就由你来说说,如何就地筹措吧?” 诸葛青山低头,数自己脚面上的绣花,心中感叹眼力不如从前,有些看不清了。 满朝文武无一人帮腔。 严能只得自己咽下去。 “陛下……臣以为,应当在北方调集各州府官粮储存,不足之处可寻当地粮商。” 粮商二字出口,再傻的人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条线上,可不止一两人。 当即有人也不得不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严大人所言有些道理,在京城附近调集粮草,损耗太大了,不划算。” “臣附议……” 萧平硅笑着点头,瞥了一眼身旁的王丰。 王丰被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明白了什么,暗暗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 “各地的储粮,要防备本地灾荒,且保证大战突起的军用储备,不能随意擅动!”兵部尚书夏嵩,当即站出来说道。 他也不反对严能的意思,只是反对从附近州府取粮。 那也就剩下一条路了。 粮商。 夏嵩这一手,让皇帝与首辅,都看不太清楚。 不知他是真在尽职,还是也有一些私心作祟。 萧平硅见严能不再多说,也知道此人谨慎,不敢再过多言语。 只得稍加引导: “严卿,那依你之间,肃州之灾情,北方有哪个粮商可以有力赈之?” “……”严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那应当就只有,有帝尊阁背景的那位北方最大粮商——安道伦了。” “安……道……伦?”萧平硅微微颔首。 这个名字,登基十几年来,听到不下二十次了。 甚至还接见过此人。 安道伦有帝尊阁背景,所以没人敢对他下黑手,只能以正常商业手段竞争……可是此人甚有手段,很懂商业,于是很快做大。 如日中天时,甚至连萧平硅都接见过他,只是为了让户部向他采买粮食时,可以得到一些折扣。 此人的名声,就算是萧平硅也不得不承认,在粮商界无能出其右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何贵妃求情 别说整个北方,就算是整个天下,安道伦也是第一粮商。 此人甚至与各国,都有借贷关系。 不是欠各国的钱,而是各国都欠他的粮款。 而安道伦此人,也甚是聪明,与各国做粮食生意都不抬高价,甚至可以打白条。 有帝尊阁背景,也不怕各国不给钱,各国皇室也丢不起这脸。 所以安道伦的名望,一天天水涨船高,任何缺粮的情况下,都第一时间想到此人。 故此,严能说出这个名字,也符合所有人的期望。 不过深谙一些门道的官员,都暗自明白了什么。 萧平硅笑问:“安道伦与我夏国宿有交情,朕也曾求助此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户部?” 燕揽风拜道:“臣在。” “燕卿,户部赈灾宿有佳绩,你替朝廷算算,这肃州之灾需要多少钱粮?” 当朝策算,算是一种考究,尤其是对这种实务。 不过对燕揽风来说,只要是户部经手的钱,他可以精确到个位数都记得。 “陛下,依户部往年赈灾来看,一州之地的灾情,至少需要一百万两。” “不过肃州人少些,大约六十万两足以。” 燕揽风颇有自信。 但却被质疑。 “燕尚书,你说的只是赈灾……春耕到秋收之前,这段日子肃州的百姓怎么办?不能只是过个冬吧?” 萧平硅点头:“肃州悬剑司曾回信,那北凉军践踏农田,烧掠粮草……赈灾难度确实比往年更大。” 听到这话,燕揽风露出肉痛之色: “若是这样,那耗费就不得了了……只怕两百万两,都打不住……” 见燕扒皮一副心疼的样子,群臣皆是暗笑,很难看到这厮心疼至此的模样啊。 有人嘀咕:“两百万两?肃州一年的粮税、盐税,加起来只怕都没有两百万两吧?” 听闻此言,诸葛青山不能再置之度外了,当即回头喝道: “谁说的混账话!?” 说话的人藏在人群里,也没有人指出,这种话真追究起来,那也是要背罪名的。 那人已经后悔,一时嘴快,暴露了一些想法。 萧平硅冷冷地扫视人群,他这里按说听不到那窃窃私语,但他耳力超然。 诸葛青山再度出班,冷道:“难道赈灾还要看值不值得吗?” “难道在场的各位臣工,尔等以为百姓与钱粮,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 首辅的威严,不可直视,何况诸葛青山一身浩然正气,当即镇住了牛鬼蛇神。 诸葛青山发完了火,才回头:“陛下,赈灾乃是刻不容缓,不容犹豫之事!此等歪风,必须杜绝!” “首辅大人说得极是!”燕揽风也大气道,“心疼归心疼,该做还得做,户部国库的财富取之于民,也当用之于民!” 说得那叫一个大气。 萧平硅白了这厮一眼,这时候你就大方了,怎么朕要花钱的时候,你就装孙子说没钱呢? 还给朕看假账? 暗啐一句,萧平硅也语气严肃:“赈灾一事立刻启动,交由内阁、户部商议细则,具体施行由户部派员,悬剑司监理。” “遵旨……” …… 养居殿。 何贵妃跪在殿外,哭得梨花带雨,污了妆容。 王丰无奈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王总管,求您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吧。” 何贵妃知道,这个内监总管并不是简单角色,跟随陛下从太子时期就开始效力了。 这样的一个旧臣,在有些时候比自己这个贵妃,说话更管用。 “娘娘,何安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您这让老臣怎么去说呀?”王丰十分无奈,也不想得罪这个贵妃。 可这次,贵妃与何家,必然要受苦了。 就像是上次岳平川造反,波及贤妃与秦王。 这回何安叛国,何家、贵妃以及年纪尚幼的永安王,都会被牵连,只是程度不一样。 何贵妃哭着,膝盖已经跪出血痕,却也茫然不知,一手抓住王丰的衣袖。 王丰躬下来太多,才被她抓住衣袖,也不敢甩开,只得道:“娘娘请勿失仪啊。” 何贵妃却已经管不得许多,哭道: “求您了,让我见一眼陛下吧。” 王丰快哭了。 求我顶屁用啊! 若不是陛下不愿见您,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拦您这贵妃之尊啊! “唉……” 王丰只得以手法甩开贵妃,又不伤及她,而后快速跑进了养居殿。 殿内,萧平硅正在批阅奏折。 他何忙,仿佛充耳不闻门外事,对何贵妃的哭诉没有丝毫反应。 “陛下……” 王丰进来,试探了一下。 见皇帝丝毫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多言。 等到快晚膳时分,萧平硅才批完这一堆奏折。 “还好有内阁在,不然朕累死也看不完这么多奏折。”萧平硅伸了个懒腰,心中感激太皇设立内阁制。 否则要做个好皇帝,还真的累死累活。 有内阁在,将大部分奏折筛过,除非一些必须由皇帝亲自批复的奏折外,大多数都处理过了。 最后给皇帝一分节略,看处置结果就是。 虽然依旧很累,每天忙得昏聩,却也好歹可以处置完事务,不至于积压太久。 “嗯?” 回过神来,萧平硅听到门外的抽泣声,皱眉看向王丰。 “贵妃还没走吗?” 王丰苦笑摇头。 人家是来求情的,哪敢走啊,走了还能让你心软吗? “永安王可有随行?”萧平硅正色询问。 “永安王殿下不曾来,应该还不知道此事。”王丰小声说道,算是替贵妃说了句好话。 他最是明白皇帝心思,这话问出来,就是想知道贵妃是否挟子求情。 一旦贵妃这么做了,必然是要惹得陛下圣心不悦,到时候只怕处置起来就更是惨剧了。 一个帝王,想让他心软,一定是要将姿态摆得足够低,让他想到你曾经的好感到不忍才行。 而不是,用什么类同威胁的手段,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何贵妃没带儿子来,一同跪在养居殿外,这件事情只止于大人之间,王丰觉得她还算聪明。 “这样啊……” 果然,萧平硅松了口气。 永安王尚且年幼,他还不想让那乖巧的孩子,这么早卷入这些纷争之中。 孩子的世界,理应单纯些,既然不指望他有什么作为,那就不要过于“磨练”了。 “哼!” 萧平硅又有些愠怒:“妇道人家,真是好不知道事理!” “何安所犯之罪,足以株连三族以上,甚至波及九族,还有何话可说!” “咳……” 王丰故意咳了一下:“陛下,话是这样,理也是这样……可是贵妃娘娘毕竟尊贵,且陛下难道忘了,如今贵妃娘娘与叶大人可是……” 见王丰也有,要为贵妃说话的意思,萧平硅顿时不悦。 但听完之后,又才想起来。 “朕竟然险些忘了……” 萧平硅揉了揉眼角,他这些日子为了北境战事,可谓是殚精竭虑,一些小事早已抛开了。 “贵妃已经认下叶红衣了?”萧平硅向王丰确认道。 王丰点头:“贵妃宫里的宫女,是这么回报的。” 萧平硅点点头,至于王丰派人监视贵妃,他竟也没觉得不合理。 “那……就多少要看在少师的面下了……”萧平硅感慨,摇头道。 见陛下有此意,王丰也道:“是啊陛下,此事不宜处置过重,且何家在朝中颇有实力,株连太多只怕会……” 话不说满,智者自通。 何家掌握的力量,足以掀起一波动乱,让夏国伤筋动骨。 “既然如此,那就轻些……但也不能让何家如此轻易混过去!” “陛下圣明。”王丰赞道。 其实王丰也不赞同,过分处置何安此案,万一把何家逼反了,那皇帝的颜面与国家的利益就真大受震动了。 思忖之后,萧平硅道:“去,请叶国公来见朕。” 王丰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刚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道: “陛下,贵妃娘娘还在外头跪着呢……” “哼,你倒是想攒些人情?”萧平硅冷道。 王丰连忙摇头:“臣不敢,只是希望陛下家事和睦。” “就你贴心?”萧平硅冷哼,又补充道,“行了,传膳吧。” 得了暗示,王丰笑着告退。 出了殿门,贵妃便看过来,哭红的眼睛满是泪渍。 “王总管,陛下可愿见我?”何贵妃急忙问道。 “娘娘,陛下说……传膳。” 王丰不能直说,毕竟皇帝也没直说。 何贵妃却看见他的笑意,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让左右扶着起身。 “快,将殿下接来,陪陛下用膳。”何贵妃吩咐宫女道。 第一百六十章 叶国公与何国公 炊烟燎燎升起,京城数万户,都开始做饭。 百姓的晚饭,一般是吃得很晚的,要劳作之后天黑了才能享用。 倒也算是一日之内,最安逸的时刻。 因为晚饭之后,不需要劳作,一切事情都可以等到明日,人的肉身与灵魂都可以得到一丝喘息。 何国公府。 随着一道老迈的身影,跨入何家大门,整个何氏一族在族地的成员,都前来相迎。 何家当今的家主何老太爷,更是举着拐杖,亲自迎接。 只因来者是贵客。 “老大人,您大病初愈,不好生将息着,跑我何家来串门儿,您儿孙能让您乱跑?”何老太爷笑呵呵地说道。 叶玄锋笑道:“何兄,咱们也是多年没有正经来往了,今日不嫌弃我这老头子,就赏碗饭吃吧。” “老哥这是哪里话,你来得正好,还没开席,来来来今日你得坐上席啊!” 上席,则是主位的意思。 一番客套之后,何老太爷的几个,分别在各军之中任职的儿子,合力将叶玄锋请到了上席。 何老太爷陪坐次位,有资格同桌的,都隔着几个位置,能坐十人的圆桌只坐了五人。 剩下三个,都是何老太爷最有出息的儿子。 “晚饭时间登门,真是有些失礼,还坐这首座,何兄你真是抬举我了。”叶玄锋坐下后,客套了一下。 “哪里的话,你我在军中相识,不止一次并肩作战,还记得先帝年间那次京城叛乱……若非你我二人血战三日,哪里等得及黑龙骑从蜀州赶回?” “你我这样的交情,这些年若非担心被忌惮,何必会半点没有交集啊?” 何老太爷想起往事,脸色动容。 叶玄锋也是感慨,许多年前时候的回忆,根本不可能忘记,相反会越来越清晰。 他与何老太爷,也算是生死之交,但后来新帝登基后,各自都很默契地没有再交往。 除非各自办喜事,按例送些贺礼,也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没有重礼。 就是展示出一种态度,让皇帝放心,这军方的两座大山,并不会紧紧靠在一起。 “二十年了吧,咱们没有私下见面,竟一晃已经这么多年……”叶玄锋老泪纵横。 许多事情万分无奈,但为了大局,为了安稳,必须要牺牲个人的一些东西。 “父亲与老大人,竟有这样的交情……”何老太爷的三个儿子,皆是震惊。 因为他们很少听父亲说过,关于老国公叶玄锋的事情。 两家皆是国公府邸,其他的权贵都相互结交,唯独他们像是不太认得。 可说到底,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龙椅上的那位安心而已。 只有那位安心了,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 “你们知道什么,那时候我们奋战三日,我曾救过你爹的命,你爹也救过我……” 叶玄锋感慨:“原本后来我们也差点定下儿女亲家,只是后来各自成为军方重臣,才故意疏远。” 门早已关上,侍奉的人都被斥下,几人的对话,也不必担心传扬了出去。 何老太爷笑道:“是啊,原本我是遥遥领先的,谁想到西境后来糜烂,叶兄连立奇功劳,一骑绝尘。” “依靠数次震惊兵家的大战,扭转许多局势,竟一举成为名将榜上第一。” “至今依然有用兵如神的佳话。” 小辈们聆听着,可不是一般家庭里,单纯的孝顺才由得老人吹牛。 而是真正的尊敬,发自内心的认同感,源于血脉中的武人热血。 “老国公,小侄儿敬您一杯!” “哈哈……” 一顿酒下来,众人微醺,何老太爷的仨儿子,识趣地早早离席。 屋子里,狼藉的桌面,余下两个老人。 二人相视,眼中绽出精芒,混浊的两对眼珠里,满是睿智。 “老搭档,你来找我,是陛下的意思吧?”何老太爷笑看叶玄锋。 何老太爷笑呵呵,两人已经二十年没来往,今日叶玄锋却不在意皇帝的忌惮,亲自上门。 叶玄锋点头,也放下了酒杯,左右已经无人,有些话可以说开了。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眼光毒辣,不错,是陛下命我来与你……商议。”叶玄锋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个词恰当。 “商量?” 何老太爷苦笑:“老哥啊,我现在真是羡慕你啊,不让子孙染指兵权,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将来你叶家定能永保富贵。” “呵呵……”叶玄锋摇了摇头。 若是外人听到这话,只怕会幡然醒悟。 堂堂叶老国公,怎么可能培养不出好儿孙来,一家子竟全是混吃等死的废物。 原来问题在这里。 “我比较自觉,陛下才更信我,我家儿孙不如你家,确实也不成才,烂泥扶不上墙。”叶玄锋耸肩道。 “不,你是聪明,有远见,有大智慧……我当年看不透,想着把持更多的兵权,让何家永远是军方第一世家……是我将何家,推到了如今的局面。” 方才宴席上,谁都没提的事情,终于在只有两人的时候说开。 何老太爷苦笑:“几个月前,岳家出了个叛逆,不瞒老哥哥你,我当时笑得可大声了。” “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 老爷子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抓起桌布就擦。 叶玄锋笑不出来,他道:“这么多年,你当真没发现何安的事情?” 这也是皇帝想问的,但君前奏对就没退路了,所以让叶玄锋来问一些事情。 “我当然不知道!” 何老太爷激动起来:“你是知道我们何家的家规的,若早日发现这孽障的行径,何须悬剑司,老子就能打死他!” 说得是咬牙切齿。 “如今事发了,陛下不能容忍,也需要给各方一个交代。” 叶玄锋叹息:“陛下念及何家宿有功勋,所以我来了,不是悬剑司来。” “我知道……” 何老太爷点头的幅度很大。 他明白,若是悬剑司来了,何家必然出大事。 所以今日才摆宴席,将家人叫回来聚一聚,因为从明日开始只怕就没机会了。 何安事发,三法司肯定追查,此事不给一个交代,皇帝没法服众。 必须要有人被处置,且不止何安一人。 “老哥,你就直说了吧,陛下的条件是什么?”何老太爷看着叶玄锋,神色严肃起来。 叶玄锋没有正面回答。 “听说宫里贵妃娘娘,今日在养居殿外跪了一天。” “……”老太爷面色愧疚,想到那个女儿,就觉得对不住她。 “不过晚膳时,陛下与贵妃还有永安王,一同用膳。” “什么?”老太爷面露喜色,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时候,皇帝不应该如此施恩才是,应当打压疏远,就像是当初岳平川事发后对秦王母子那样。 叶玄锋却皱眉:“你觉得是喜事?” “嗯?”老太爷微怔。 “当初岳平川造反,秦王母子是什么待遇,与贵妃天差地别,你以为是为何?” 叶玄锋提醒道:“还不是因为,你何家掌控的权柄太重,连陛下都不得不在这种时候,还得委屈求全地稳住你们?” “老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罢,叶玄锋冷冷地看着何老太爷,看他作何反应。 第一百六十一章 哪有自请降职的? 何老太爷愣了片刻,缓缓回神,叹道:“还是老哥你慧眼呐。” 这片刻之间,老太爷回想了一下,突然一身冷汗。 何家的权柄,可不是一般重。 宫中,没有皇后的时代,以贵妃为尊,而贵妃是何家女。 内阁大学士中,有何家门生。 军方,何家人掌控的兵力,已经超过夏国兵力的四分之一。 当年叶玄锋在时,完全压服各方,尤其是军方,所以何家还不显得有这么大的权柄。 等叶玄锋退下来,何家已经是当朝最大的世家。 叶玄锋:“我替你算算,开国功臣世家、皇亲国戚身份、如今军方最大派系……你不觉得你何家这些年,有点儿太飘了?” 这话问出,何老太爷瞬间吓出冷汗。 原来不经意间,何家已经成了陛下的眼中钉! 若是何家兢兢业业,皇帝找不到理由还好,可这次何安事发给足了皇帝机会,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置。 就算灭了何家满门,也没有人可以在法理上说道,最多觉得皇帝有些严苛。 可对皇帝而言,这就一劳永逸了。 “叶兄!” 慌忙之间,何老太爷也正色起来:“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叶玄锋叹道:“看来,你终于是看明白了,抽身吧,权力再大你也大不过陛下。” “抽身?” 何老太爷眼中有些犹豫,询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没这么说,但我觉得你若能退一步,陛下也能放心些,这次的事情差不多就可以揭过去。” “何安是必死的,但要波及多少人,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叶玄锋严肃道:“何家的未来,也在你一念之间。” 何老太爷有些颓废起来,恍惚道:“我懂了……” 这就是陛下的意思吧? 何家坐大,陛下已经不安,在这种时候都得退让,这是何等的损颜面。 若再无自知之明,等待何家的就不是小惩大诫了。 叶玄锋盯着何老太爷。 何老太爷则盯着桌上,那些已经狼藉的菜肴。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何家可以退。” “好。” 叶玄锋道:“既然你有此态度,我会转告陛下,内阁与军方,何家就暂且蛰伏吧。” “那……那宫里呢?” 何老太爷有些后悔,替何安谋职,却害了何家最有前途的女儿。 若是如此,他真是没脸见何家的祖宗。 “贵妃既已嫁入皇家,自然与何家无干,何家的事情牵连不到她,你放心吧。”叶玄锋这样说道。 对何家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安慰,同时也是陛下要做的退让。 何家的一切权柄,都可以退让,但宫里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毕竟贵妃可是生了个儿子! 如今陛下春秋正盛,等他老了永安王就长大了,未尝没有窥视皇位的可能。 “那就好……”何老太爷松了口气。 …… “老太爷答应了?”御书房,萧平硅看着老国公。 叶玄锋被赐座,隔着三尺,向皇帝禀报了昨夜的商议结果。 “答应了,他会安抚好何家人的,陛下尽管处置吧。”叶玄锋叹道。 心中再度庆幸,自己没让子孙掌握什么权柄。 以后闹大了天,也不会犯什么牵连全族的死罪。 权力熏人心啊。 萧平硅放下正在阅览的奏章,摇头道:“非朕不能容人,何家近年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收复军方许多将领,甚至将自己人推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何家想做什么?” 叶玄锋没接话。 这些苗头,确实很有问题。 “就算何老太爷,没有二心,可他的儿孙朕能放心吗?” 依旧没有说话,叶玄锋附和地点点头。 萧平硅道:“永安王尚且年幼,等数十年后他长大了,何家得坐大到何种地步?若他有一日……朕岂不是给他留下一个外戚干政的祸患?” 嗯? 叶玄锋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已经从容在批奏章的陛下。 方才那句话,他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又不敢问,甚至不敢当作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试探,叶玄锋开始装没听到。 而陪侍在一旁的王丰,则是暗暗翻了个白眼。 陛下啊,您都跟多少人暗示过,会让某位殿下接班的事情了? 在少师面前,暗示秦王与晋王有机会;在百官面前,暗示齐王、魏王有机会……现在又在叶国公面前,提到了年幼的永安王。 陛下哟,您到底想让谁接班呢? …… 翌日早朝。 久不上朝的何老太爷,与很少出现在朝堂上的叶国公,同时出现。 结合昨日,陛下说出何安之事,众人都有些犯嘀咕。 陛下未到前,一个个小团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要出事儿啊……” “何老太爷都来了,是要为何安撑腰吗?” “叶国公也来了,是怕何家太过分,要来替陛下镇场子吗?” “还是叶国公忠君爱国啊,何家近些年太冒进了,今日再不知收敛,只怕……” “我现在就怕何家被逼急了……他们真犯浑的话,我大夏可就千疮百孔了。” 听到一些小声音,何老太爷暗暗心惊。 叶玄锋在他身旁嘀咕:“你听,何家在朝野积怨太深,再不退就没机会安全降落了。” “是啊,今日不来的话,我都不知道我何家,已经快要人人喊打了。”何老太爷苦笑。 “陛下到!” 突然,王丰的声音,传彻大殿。 “陛下万岁……” 朝拜不需下跪,臣工们手持玉圭,躬身行礼。 萧平硅一个摆手,王丰会意:“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何老太爷就想出班,却被叶玄锋拉住。 只见户部燕揽风上前: “陛下,户部已经准备好肃州赈灾事宜,派遣官员名录如下,请陛下御览。” 王丰过去接过奏章。 回来递给了皇帝。 萧平硅看了一眼,便道:“准了。” 又问道:“悬剑司的名录呢?” 悬剑司在京的掌剑使,只剩下一人,他当即出班:“陛下,悬剑司已在凉州方向有掌剑使叶红衣大人,不宜从京城派遣,平白耗费钱粮,多留些给肃州百姓也好。” “说得好!”萧平硅听到这话,顿时心情大好。 悬剑司可是皇帝的人,却也有如此格局,正好打了一些人的脸。 内阁列内,诸葛青山回头,瞥了严能一眼。 严能想抬头挺胸,却被老大人的一身正气摄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肃州赈灾,朕已同时通告少师,请少师坐镇肃州重整肃州营,肃州营主将副将以及参将共八人,各位大人可有人选建议啊?” 萧平硅看向众人,面色平静,余光瞥了叶玄锋一眼。 叶玄锋才松开了,拉着何老太爷的手。 后者立刻会意,当群臣还在交流时,便开口了: “陛下,臣愿厚颜替小儿何锋谋个职位。” “嗯?” 此话一出,众人疑惑。 并不是觉得这索要职位的方式不妥。 而是: “何老太爷,您怕不是昏头了吧?令郎担任京畿道兵马总兵,您怎会替他谋此职?怕不是说错了,是给您的孙子谋职吧?” 有人好心提醒,正是何家派系的官员,生怕皇帝也听岔了当场答应,让何锋莫名其妙丢了这个总兵位置。 京畿道总兵,可是从二品武官;那肃州守将,以往也才从三品。 且权力上来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老太爷昏头了,哈哈……”众人轻声调侃。 “怕不是说错了名字。” 面对众人这般,何老太爷道: “小儿在京畿道任职期间,少于磨练,已经快忘记兵法,老臣以为将在练不在闲,故此希望可以给小儿一个机会。” “老大人,你快别说了……”何家一派的官员,都吓傻了。 你搞什么啊,哪有自请降职,还外派出去艰苦地带吃土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御史台的针对 奉天殿上,何老太爷两句话,便震惊四座。 从太皇开夏朝以来,夏国史上就没出现过,武将自请降职外派的案例。 何况这还是替子降职,更不可能了。 不都是望子成龙吗? 以何老太爷长子何锋的军功与资历,下一步就要进入兵部,将来接替兵部尚书夏嵩……这是许多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的。 何锋有能力,也有背景谋此职。 可若是外调肃州,虽得了历练,但回来又得继续熬资历,毕竟空缺可不是常有的。 到时候再想进兵部,只怕就得迟个五六年了。 “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暗自嘀咕,都不知道为何闹这一出。 “也许是因为何安吧……” “倒是提醒了我,何安可是何老太爷的亲侄,这次多少会牵连何家。” “原来如此,老太爷聪明啊,以退为进,陛下也不好咄咄逼人了。” 龙椅上,萧平硅望着下方老太爷,见他拄着拐,便示意了王丰一下。 王丰立刻道:“赐座。” 马上就有内监从门外,端来了一个椅子。 何老太爷感动道:“多谢陛下……老臣羞愧难当……” …… 秦王府。 禁足读书的秦王,依旧还没被放出来,好像陛下已经忘记这个儿子似的。 “殿下,打听清楚了。”秦王府的长史恭敬地回报。 秦王放下书卷,看向此人:“何安的案子,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殿下,陛下还未处置,但今日早朝何老太爷请求将何锋,调到肃州去做守将。” “什么?” 秦王碰落了书卷,也没在意,反而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恍然一笑:“好个何老太爷,谁给他出的这招?” “昨夜叶国公,去了一趟何国公府。”长史淡淡道。 “嗯?” 秦王更明白了。 “这两位几十年不敢交往了,昨日却敢登门拜访……可见多半是父皇授意。” “大家都是这么猜测的。”长史点头。 长史顿了顿,又道:“宫中传回消息,说昨日贵妃在养居殿外跪了一天,晚膳时却携永安王一同陪陛下用膳了。” 挥挥手,斥退长史后,秦王的笑容突然僵住。 站起身来,猛地一脚将落在地上的书卷,踢得撞到墙上,才压住了心中的不满。 “父皇,为何你如此偏心!” 秦王不由回想到此前,岳平川造反一事,可是牵连了母妃与自己,禁军还包围了秦王府。 搞得王府上下,那是战战兢兢,宫中的母亲也是心怀忧惧。 可现在何家出事了,贵妃母子不但一点事情没有,居然还能陪侍君侧,半点都不像是要被牵怒的样子。 “父皇连做个样子都不愿意,可见对贵妃母子的恩宠,远超过了我与母亲!” 一想到这一点,秦王心中就百般地不舒服,哪怕他知道有何家势大的原因,也无法轻易忍下这口气。 “哼……” …… 翌日早朝。 萧平硅刚落座,正准备问一问肃州有没有奏折,却见御史台之中走出一人。 “臣御史台齐静春,有本上奏。” 萧平硅看了一眼内阁,与御史台的左右两位都御史。 发现大家都一脸迷茫,就明白这又是一个奇兵,不知道想突然袭击谁。 “齐卿有何奏本?”萧平硅笑问。 昨日何老太爷上朝,表示出何家愿意退让的态度,让他十分满意。 破解了一个心腹之患,今早稀粥都多喝了半碗。 齐静春道:“臣具本弹劾刑部。” “谁?”萧平硅觉得,是不是自己没听清。 “昂?”刑部尚书苏林,也是懵了,他还以为是弹劾自己的,可齐静春并未说出他的名字。 萧平硅恍惚了一下,了然道:“哦,齐卿要弹劾整个刑部?” “是。”齐静春理直气壮。 以苏林为首的刑部官员,顿时无语地齐看着殿顶。 当今陛下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弹劾整个司法部门。 这是要闹哪样? 萧平硅却重视起来,问道:“齐卿是拿到了什么,刑部上下串通,徇私枉法的证据……或是听到风声?” 御史台告状,向来不需要证据。 只需要开口得罪人就是了,皇帝想查就很快有证据,不想查有证据也是没证据。 苏林出班,瞪向御史台众人:“钱大人,这是御史台的意思吗?” 御史大夫钱伯阳当即摇头:“御史台不知此事,应当是齐御史自己的奏本。” “臣也不知。”左都御史秦时益淡淡道。 面对这般情景,齐静春依旧淡然,道: “陛下,各位大人,下官要弹劾的并非是刑部枉法,而是刑部面对触犯十恶大罪之人,却不提及问罪株连,是何缘由?” “齐静春,你在胡说什么!?”当即有官员听出他的意思,呵止道。 齐静春话音刚落,不仅是皇帝,内阁与百官都明白,他想搞什么事情了。 皆是脸色大变。 这是要将何安的事情闹大啊。 昨日殿上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得清楚,都明白陛下与何家已经各自退让,这件事情止于何安。 所以三法司都没有质疑,因为这对夏国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旦将何家逼急了,一是担心起兵祸,还有就是会寒了人心。 毕竟何家功劳很大,受此牵连的话,也太让人觉得不值。 “齐御史,你什么意思?”萧平硅脸色渐冷了下来。 原本极好的心情,瞬间被破坏。 他知道,这些御史都是头铁之辈,何况这件事情齐静春也算占了正理。 齐静春听到,陛下这样称呼自己,顿时听出陛下的不悦。 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陛下,微臣的意思是,何安之罪既然已经确定,此内背君叛国十恶不赦,理应株连三到九族!” “可不仅是刑部,数日以来,三法司居然都未曾向陛下提及,可见失职!” 说罢,齐静春傲然地蔑着百官。 尤其是向当初,给秦王落井下石的那些人,狠狠地递了个挑衅的眼神。 还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 风水轮流转,当初你们怎么搞秦王殿下的,现在我也要搞你们一手! “你……”萧平硅瞪着齐静春,见他还敢说得如此直白,当即恨不得瞪死他。 但不得不又收起怒气。 因为齐静春占了法理。 “臣,左都御史秦时益,附齐御史之议!” 萧平硅再度惊愕。 众人皆是意外,昨日秦时益没开口,大家还以为他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了。 没想到只是不想做出头鸟,心中还是有些不满,此刻就抒发了出来。 “……”何家一系的官员,都气得牙痒痒。 为了平何安的案子,何家丟了一个京畿道总兵,将来的兵部尚书之位。 居然还是不能让朝野满意吗。 “秦爱卿,你也认为,应当株连何安三族?”萧平硅捂住额头,又放了下来,指了指两人,也只能作罢。 还是那几个字,御史台占了法理。 而钱伯阳这个御史大夫,却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御史台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秦时益也是暗笑,他本来今日也打算弹劾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先出头。 昨日在朝堂上不说,是因为何锋还没卸任,京畿道数十万大军掌握在他手中。 可昨夜已经完成兵权交接,京畿道总兵之职暂由禁军大统领莫渊兼领,如此一来兵权就归了陛下。 此时再弹劾何家,就没什么风险了。 秦时益虽然头铁,但他也知道时机,并不会完全将事情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钱伯阳不开口,也是知道御史台应当表态,只是已经有两个御史出班,他就不需要锦上添花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刑部尚书苏林 御史台的反应,令百官担忧。 都看向了内阁。 内阁的大学士们,则是看向了站在第一排的首辅大人。 可诸葛青山却没表态,好像也打算置身事外。 “好……说得好。”萧平硅只能连道几个“好”字。 何锋昨日交兵权,今日御史台就发难,时机实在是选得好。 可如此一来,尔等将朕置于何地? 与何家达成的默契,若是因此撕毁,那可会影响到朕的信誉。 作为皇帝,一定不能让人觉得,不可以信任,否则绝对是灾难性的结果。 刚与何家做了交易,转身就还要追责,那这就是过河拆桥,食言而肥。 故此,哪怕御史台占理,萧平硅也不能轻易让这件事情发生。 “陛下,臣有本上奏。” 皇帝要气昏头了,刑部尚书苏林,终于站出来了。 他走到御史台两人面前,淡淡地道:“二位大人所言,甚合法理。” “既然苏尚书也认可,那……”齐静春得意起来。 却被苏林冷笑怼道:“本尚书还没说完,齐御史还是不要着急。” 然后,苏林向陛下拱手,又看向内阁。 淡定而从容。 法令条款如何解读,如何使用,谁能比得过廷尉府与刑部? 大理寺也只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苏卿?”萧平硅看向苏林,眼下这情况,只能希望这位刑部尚书,能救场了。 不然真得依法处置的话,何家非得跳脚,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话,就会从此不被轻易取信。 失去公信力,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苏林笑了笑,给皇帝一个安心的眼神,又看回御史台的二人。 “秦大人,齐御史不太通大夏法令,不知你是否能与本尚书策对一二?” “御史台也算法司,有何不可?”秦时益十分自信。 齐静春也是一脸不服,觉得占了法理,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当众包庇。 “苏尚书说下官不通法令,这话下官可不能当作没听到。”齐静春冷道。 苏林点点头。 “好,你也可以说话。”苏林放开气场,淡淡讥讽。 让你策对,你能说出几句? 齐静春脸色微愠,但到底官位比尚书低几级,也不能当庭骂嘴。 “秦大人,方才齐大人说,何安所犯之罪,十恶不赦?”苏林笑问。 “这是自然。”秦时益皱眉。 苏林点头,又道:“何为不赦?” “嗯?”秦时益与群臣,皆是愣了一下。 齐静春大言不惭:“苏尚书莫不是该温书了,不赦之意都不明白吗,自然是谁都不可赦免的罪过,我大夏历代大帝都不曾赦免过十恶之人!” “难道,苏尚书要让陛下,开这样的先河?” 齐静春此言,引得众人点头。 确实如此。 就连萧平硅也不得不承认,历代皇帝确实没有公开包庇过,犯十恶罪之人。 “原来如此……”可秦时益,却有些明白了,只对陛下微一躬身,就回御史台的官员中去了。 齐静春瞪眼:“秦大人……” 苏林笑了笑:“齐大人还没明白,那本尚书就再问你一句。” “不赦之罪,万不可赦之人,是谁?” “是当事罪人,还是罪人的亲眷九族,皆不可赦?” 当苏林说完这句,皇帝眼前一亮,百官叹服,诸葛青山也松了口气。 何家一派的官员,也是暗暗庆幸。 只有齐静春呆住。 “这……还能这样解释?” 当即看向三法司的其他人。 大理寺不理会。 廷尉府作为最高法,自然不得不出面,廷尉当即验证:“苏尚书言之有理,不可赦免的只是当事罪人,并非所有被其牵连之人,皆不可赦。” “原来如此……”群臣叹服。 苏林道:“正是此理……那何安死罪自然不可赦免,回京之后等待他的至少也是腰斩甚至凌迟。” “可是何安的族亲,却并非不可获得恩赦,尤其是何家世代功勋,有祖传太皇御赐的免罪铁劵,且并未涉入此案之中。” “一品国公,有获恩赦之权……只要何家众人没有犯十恶罪,陛下若是恩宽,自然也都可以赦免。” 苏林说完,微微欠身,功成身退。 留下齐静春站在原处,像极了一个小丑。 “免罪铁劵……我怎么忘了这回事……”萧平硅暗啐,抻了抻眉毛。 萧平硅恢复了淡然:“咳,何家屡有宿功,护卫江山社稷数百年,朕深感欣慰,特此赦免何家一干人等。” “陛下……”齐静春咬牙,却不打算就此收手。 反正都得罪了,索性做绝一点,免得再给何家此等机会。 “你还有话说?”萧平硅有些冷怒,他快忍不了这个傻缺了。 齐静春道:“纵然苏尚书说得有理,赦免何家有法可依,可也应该趁此收回太皇御赐铁劵!” “哗——” 百官皆惊,私议沸腾。 “齐静春在找死啊……” “那可是太皇御赐铁劵,我都快忘了,当今也就何家还有一块了吧?” “不,魏家也有一块,只是一直没示人。” “帝尊阁也有一块,天下皆知。” “这东西若是收回,何家能找齐静春拼命……” “真是不知进退。” “连六大诸侯国的王室,都没这铁劵……齐静春这是要挖何家的根,挖走他们最大的骄傲啊。” 群臣物议,皇帝也失色。 萧平硅没想到,这个齐静春竟然如此大胆。 居然敢提议收回何家的铁劵! 这对何家而言,是何等的荣耀,世代忠君爱国的情怀,就靠那铁券传承呢! 那已经是何家的魂了。 甚至可以说,何家愿意死尽,也不愿交出铁券。 这若是施行,何家必反! “齐大人,太过了些!”严能都看不下去了。 诸葛青山也出班,道:“齐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太皇御赐铁劵何等荣耀,陛下若是收回岂不是不孝?!” 苏林正要出班,听到这话,又退回去半步。 首辅大人自然比自己更言辞犀利,切中要害,就不必献丑了,今日自己已经简在帝心了。 正要发怒的萧平硅,听闻此言,也是强压下了怒火。 群臣也是连连点头。 就连御史台,也不打算站齐静春了。 可齐静春还是不依不饶,咬牙道:“铁券既然已经生效,自然应该收回,再留于何家已是不合法规。” 免罪铁券这个东西,太皇批发了不少,后来都被收回了。 主要是上蹿下跳的人太多,铁券都不够保他们脑袋的。 可传至今日,已有几百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还留着铁劵的都是万万不能动的。 “齐大人言之有理……” 苏林不得不,又站出来。 萧平硅震惊:“苏卿,你……” 你这个怎么回事,刚刚还替我说话,怎么反复横跳呢? 苏林摇头,道:“陛下,臣赞同齐御史之言,铁券已经替何家挡了一次大罪,自然不能再用。” “苏大人!”何老太爷的长孙何常,也在朝为官,他已经满脸充血。 方才若不是被人拉住,已经上去咬死齐静春了。 苏林按住何常,道:“何家的铁券不能再用,但臣以为未尝不可让何家继续保有那铁券。” “嗯?”群臣错愕。 何常也有些不解。 这啥意思? 萧平硅却被启发,当即笑道:“苏卿的意思是,削去何家铁券的特权,但可以让何家继续保有铁券?” “是,毕竟是太皇御赐,何家总体没有大罪,陛下也不能轻易取回……首辅大人说得对,如此会让世人非议陛下不孝。” 苏林说完,恭敬一拜,才又回了刑部阵中。 刑部上下官员,当即向尚书大人,竖起大拇指。 “对啊……”众人恍然。 “还能如此?” 诸葛青山也点头:“苏大人说得对,何家铁券不应收回,但为了法理也不能再让其具备特权……陛下下旨,由三法司记录在案,以留后世即可。” “既然首辅与刑部都这样说,那朕也只好广纳善谏,准了!”萧平硅大手一挥。 内阁众人齐声:“内阁领旨。” 这种公开的旨意,都得内阁拟订,然后司礼监用印,再颁发四境。 何常出班跪下,痛哭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不论如何,能让何家保留铁券,那就是好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齐静春的幕后 “退朝!” 当众下旨之后,萧平硅连忙让王丰宣布退朝。 麻了麻了,赶紧溜,别让那龟儿子再语出惊人了。 就这片刻之内,大夏的江山都抖了一下! “这个齐静春!” 回后宫的路上,萧平硅极少地表露出了,对一个朝臣的不满。 王丰斥退了左右,只自己跟着陛下,听着他的愤慨之言。 “陛下息怒,那齐静春一介御史,过于酷烈,您不要与他计较。”王丰听了半晌,听不下去了才劝道。 萧平硅转身,王丰差点扑他身上去,连忙退了一步。 “去查一下,是谁指使的齐静春,让他今日这般不依不饶!” “陛下的意思是,齐静春背后有人指使?”王丰故作茫然。 萧平硅冷道:“小小一个齐静春,再怎么明断是非,也绝不敢轻易得罪何国公府,背后一定有人!” “为了私心私利,不顾江山万民,这还算是党争吗!?” 王丰不敢接话,只得道:“臣去查……” “重点筛查秦王、晋王与魏王!” 王丰瞬间明白。 针对何家,只怕是要针对贵妃,而针对贵妃……肯定是冲着永安王来的。 除了几位殿下,没有人有这个动机,也没人这么大胆敢得罪何家。 …… 齐静春是跑出奉天殿的。 因为一散朝,何常一干何家派系的官员,真是追着他揍,恨不能生啖其肉。 内阁、三法司,对此却是根本看不见,完全不管。 大家都十分默契。 但却不是怕了何家。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齐静春坚持要治何家的罪,也不至于如此招人恨。 那可是太皇御赐铁券,当世只剩下三块,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不允许任何,带着私心去抹黑。 “首辅大人,您觉得齐静春背后是谁?”严能笑问。 看着齐静春逃亡的背影,滑稽可笑,甚至求助禁军都不被理会,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大夏有史以来,这么招人恨的御史,还是第一个吧?”诸葛青山摇头道。 严能见他不答,也就不问,自顾自地道:“秦王最可疑。” 诸葛青山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我只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也好,让何家出一口气,也能减少他们的抗拒情绪。” “何家会不会干掉齐静春?”见何常带人追杀的样子,大理寺陈理不禁哂笑。 苏林在一旁笑道:“何常这小辈,也是聪慧的,故意当众打齐静春,若他真死于非命,反倒不会有人怀疑何家了。” “反正,齐静春是死定了。”悬剑司的掌剑使路过,淡淡道。 众人一沉,也是点头。 不管是何家报复,还是有人故意杀齐静春栽赃给何家,又或者是指使齐静春的人要灭口……齐静春都死定了! “燕尚书,肃州赈灾一事,陛下请你去御书房。”内监追来,当众拦下了燕揽风等户部一干官员。 …… 秦王府。 “什么,你说什么!?” 秦王丢开书本,死死抓住了长史的衣领,怒瞪着他:“谁让齐静春做这么绝的!?” 得知贵妃母子依然得宠后,秦王就想找茬。 所以派长史去找齐静春,让他弹劾一下,让陛下不得不疏远贵妃母子。 这样一来,秦王也才回觉得舒服些。 可是秦王没想到,今日散朝后奉天殿上传出的话,震惊了整个官场。 齐静春当庭对峙多人,作死到无以复加。 将陛下、何家、内阁以及刑部,全都得罪了一遍! “他怎么敢的啊!?”秦王目眦尽裂,感觉快要气绝。 他开始发抖,有些惶恐:“若是让人知晓,是我撺掇的……” 秦王不敢细想。 原本就已经软禁在府,若是再得罪这么多人,被实实在在咬一口的话,那就真的神仙难救。 只怕等少师从北境回来,也会彻底放弃这样的自己。 长史吓哭了:“殿下,属下绝对没有乱说话啊,只让那齐静春给贵妃母子上点眼药,万万没想到他敢这样大胆啊!” 秦王颤抖着牙床,嘶哑道: “给贵妃母子上眼药?” “这他娘地分明是在给我掘墓!” 深吸了口气,秦王冷道:“事已至此,若让人知晓我与此有关,我就彻底完了……必须尽快下手!” 解释是没用的,官场不信这个,将的是因果报复,一击致命。 齐静春若是被查问,肯定会说出自己名字。 必须先下手为强! 秦王冷道:“你去做,干净些,再留下首尾,提头来见!” “是,臣必不负所托。”长史一脸肃色。 …… 被追打出宫后,齐静春没有上骄回府,大约是担心被堵住再打一顿,于是走进了小巷之中。 很快他就摆脱了何家的人。 大庭广众之下,何家当然不敢下死手,但挨一顿揍没处讲理是肯定的,齐静春可不想挨打。 等他绕过很远的路,准备从一条深巷回家时,却突然感觉这条巷子有些安静。 像是被净街了。 忽然,墙上跳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德恩?” 齐静春见是他,松了口气。 李德恩,帝尊阁高手榜,去年排在第十。 今年因为典一上榜,且他又不露面挑战其他高手,所以排到了第十一位,也就是不上榜。 “魏王殿下叫你来的?” 李德恩背负剑匣,淡淡问道:“魏王殿下问你,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齐静春左右看了看。 “这里没旁人,放心说吧。”李德恩道。 齐静春笑道:“你转告魏王殿下,我已经办妥,秦王派他的长史来,让我给贵妃母子上眼药……” “嘿嘿,却想不到,我早已投靠了魏王殿下,殿下告知我后,我便趁机在奉天殿上树敌众多……何家绝对欲杀我幕后之人而后快。” “陛下也很恼怒,肯定会派人查,到时候我就顺理成章供出秦王,到时候魏王殿下就又少了一个对手!” 李德恩点了点头:“果真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齐大人辛苦。” 齐静春谄媚道:“第一次为魏王殿下效力,在下自然尽心,还请李大侠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我先回去了。” 李德恩转身就走,齐静春抱拳躬身。 “铮——” 还没抬头,齐静春突然听到剑鸣,还没来得及抬头,便感觉脑袋剧痛,失去意识。 “噗!” 竟是李德恩突然回身一剑,削掉了齐静春的后脑勺,鲜血如泉涌,脑浆炸出一地。 尸体扑街,李德恩退了两步,甚至没沾上一滴血。 随手将剑丟在齐静春尸体旁,李德恩淡淡道: “真是抱歉,你的用处已经没有了。” “就算你死了,陛下也会查到秦王的……留着你,反而有可能会暴露了魏王殿下。” 说罢,李德恩朝着巷口瞥了一眼,飞身跳上旁边石墙离去。 须臾,一个蒙面人鬼鬼祟祟走进这个小巷,正是秦王的长史。 可当他看见,地上那具失去后脑勺的尸体,还在淌血时,忍不住瞳孔瞪大。 “糟了!” 意识到什么的秦王府长史,立刻想要跳到高处。 “杀人了!” “刺客站住!” “咻——” 一箭射来,正中长史的肩胛骨,他内息紊乱当即掉下来。 等他想要挣扎时,却被一杆杆长枪,抵住了眉心。 巡防营统领赵古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此人:“大白天暗杀朝廷命官,你想灭口还是嫁祸呢?” 说罢,示意巡防营的人,用枪头挑开他的面巾。 看清楚此人长相,赵古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来齐静春真没这么大胆,没想到幕后竟是秦王殿下?”赵古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上报。 “齐静春,看我不打死你,你躲到这里也没用……”这时,何常却带人追了过来。 赵古当即翻了个白眼,好吧,这下不用犹豫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又一个滚回封地的 秦王府长史落网。 赵古不得不带着此人,去御前直报,因为何常都看到了。 再遮掩,也不是这样玩儿的。 此事必然被挑到明面上,秦王既然做初一,那何家就会接招,明日早朝肯定发难。 “什么,真是秦王?” 萧平硅在御书房,得到赵古禀报时,还是有些意外。 但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觉得,秦王怎么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陛下,人赃并获,甚至还有凶器也在现场,秦王府长史赵礼已经在门外。” “陛下是否要亲审?” 因为担心牵连皇子,赵古也怕有什么内情,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帮凶。 故此,没将人交给何常,也没有交给三法司,而是直接带到御前。 萧平硅示意了一下王丰。 “喏。”王丰出去。 赵古隐约听到,门外传来惨叫,不多时王丰摩擦着双手回来了。 手上满是清洗后的淡淡血痕。 看得赵古心惊肉跳。 “赵礼怎么说?”萧平硅问道。 王丰答道:“他承认是秦王殿下指使他,派遣了齐静春今日为难贵妃母子。” “也承认是去灭口的。” “竖子!好大胆子啊!”萧平硅猛一拍案,余光瞥到赵古也在,只得收力,这桌子才没碎。 但实在是气到了。 “陛下……” 王丰再度拱手。 “赵礼死活不承认,齐静春是他杀的,直说另有其人想陷害秦王。” 听到这里,赵古庆幸自己没将人带去别处,否则自己只怕也有这个嫌疑。 不过在萧平硅耳中,却不管这个可能: “既确定是秦王捣鬼,也是他要灭口,那就不必多言!” “去秦王府传旨,将那逆子带来见朕!”萧平硅摔了一地公文。 可怜王丰与赵古,还得慢慢捡,捡完了王丰才出去传旨。 一个多时辰后,秦王战战兢兢地,站在了御书房里。 周围禁军戒备,莫渊也是亲自到场,看到这一幕直摇头。 他知道,这个秦王也完犊子了。 “逆子,你竟还不认罪吗!?”萧平硅见到秦王,就是拍桌。 秦王吓一哆嗦,他实在是没想到,别人做坏事多少年才事发,自己做坏事居然被当场抓包。 还人赃并获。 方才在御书房外,赵礼死活不认是他干的,甚至连秦王自己都觉得很难相信。 何况是陛下。 “父皇,儿臣……” 萧平硅大怒:“住口!朕没有你这样只贪小私利,不懂社稷大局的逆子!” 不断拍桌,萧平硅少有如此震怒。 他无法理解这个儿子。 “逼反何家,社稷动荡,百姓罹难……对你萧辰有何益处!?” 秦王惶恐:“父皇,儿臣只是想给贵妃母子找点麻烦,绝对不敢有如此想法啊!” 赵古见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再不走,听多了,就得走了。 “陛下,臣告退……”赵古拱手退去。 莫渊瞪他一眼。 狗日的,你走了谁陪老子? 赵古却不管,见陛下没吱声,就麻溜闪人了。 莫渊见状,也效仿:“陛下,臣告退……” “退个屁!”萧平硅瞪道。 嘴角咧起,无奈一笑,莫渊只能回来。 王丰也白了莫渊一眼。 你走了,谁陪我? “陛下切勿动怒,秦王殿下许是一念之差,等少师回来后好生教训就是了。”王丰想做和事佬。 秦王感激地看他一眼。 “少师?” 萧平硅冷道:“那是朕的太子少师,这逆子何德何能,能得少师的教导!” “朕看他已是顽固至极,不堪教化!” “陛下!”刚退出去的赵古,又在门外苦笑着吱声。 萧平硅白眼道:“你还有事?” “咳……”赵古挠了挠头,“贤妃娘娘来了……” 听到贤妃,萧平硅的怒火暂时被泄去少许。 冷道:“令贤妃回宫去,无旨不得外出!” “喏……”赵古闪人了。 门外传来贤妃的哭声,那叫一个悠扬婉转,当即令御书房内的几人皆是感慨。 这哭,也是一门技术。 要哭得让人怜爱,让人心疼,才能让人心软。 萧平硅今日却听不得,恼道:“禁军都聋了?将贤妃带回宫去!” 莫渊连忙道:“臣领旨!” 然后飞快窜出御书房,不等陛下叫住他,就出门去麻溜组织禁军,将贤妃暂时领走。 “好没义气……”王丰心中暗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他是半点没有理由脱身的。 还得冒险说好话。 因为他太了解陛下,凡事都不愿意做绝,但此事又需要一个台阶。 “父皇……儿臣知错了,但儿臣真的没授意齐静春,让他做得这么绝啊!”秦王委屈至极。 但偏偏,除了赌咒发誓,没有半点让人觉得有信服力。 这可是被当场抓获了的啊。 赵古禀报,何常也在现场看到了秦王府长史,这事儿就必须得给一个交代。 何家已经退让,皇室却故意为难,这可不是应有的君臣默契。 世上没有理所应当的忠诚,君臣之间绝不是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而是相互试探逼迫,直到摸到对方的底线。 然后彼此默契,绝不触碰,才能有长久的君臣和睦。 “嘶……” 萧平硅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看着秦王,冷漠道:“你太让朕失望了,亏得朕还给你机会,可你也没好好把握,这次又如此失德逾矩!” “父皇……”秦王大感不妙。 萧平硅已经冷静下来,语气轻缓些,却带着万钧之重: “与你齐王兄一样,滚回封地去吧!” “轰——”秦王颓废在地,如丧考妣。 …… 北境。 历经数日快马加鞭,方觉一行人,终于赶到甘州。 还没进城,就在城门口被人拦住。 “是我悬剑司在甘州鸽房的负责人。”叶红衣见那人的制服,便认出他的身份。 众人不知她怎么认出的,也没看出此人衣着与一般悬剑司有何不同。 大概是什么暗标吧,众人也没追问。 “叶大人,京城有信给少师。”负责人丢下一封信,连忙走了。 叶红衣诧异:“还以为是来找我的呢,喏,给你。” 方觉接过小信筒,从中抽出不到拇指长的小信纸,摊开只看一眼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方……少师,京城出什么事了?”叶红衣感兴趣道。 鲁信也伸着脑袋,十分好奇。 离京一个月了,京城里的事情还真是睁眼瞎,自然好奇。 方觉将信纸递给几人,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心道:“又一个滚回封地的。” “什么?”众人传阅后,当场惊住。 “秦王?” “怎么可能呢,他也被陛下赶回封地了?” “秦地可比齐地艰苦些……”有人同情。 “信上篇幅有限,没说清楚缘由,可秦王毕竟是少师的弟子,怎会如此轻易就被赶走?” 众人都觉得,陛下应该会顾忌少师的颜面才是。 方觉摇头:“陛下不会无的放矢,自然是秦王被人抓到了把柄,陛下不得不为之。” 对这个皇帝,方觉也有些摸准了他的脾气。 明断是非,也有些护短,但摆在明面上后,就不会偏私了。 这次处置如此决绝,定然是秦王作死,且被实锤了。 “这才一个多月,秦王就作死到这种地步,好好在家读书不好吗?”方觉十分无奈。 当初对秦王,还是下了一些功夫教导的,虽然只当他是个传话筒。 秦王的心性,也确实不适合做储君,方觉早就察觉,所以才赶走他。 “算了,不管他了,还是先解决肃州的事情吧,进城。”方觉轻夹战马两侧腹部,策马进城。 第一百六十六章 楚怀仁的算盘 甘州,醉仙楼。 醉仙楼在各地均有分店,甘州在商业加持下,也算有些繁华,这里自然也有开设。 顶楼,最奢华的包厢,甘州以及大夏北方最有实力的豪商,皆聚于此。 主座上,是一个星眸剑眉的中年男子,一桌十一人在此人面前皆有些谄媚。 “安兄。” 坐在中年男子身旁的,穿着华贵衣裳的男子笑道:“今日多谢安兄赏脸,哥儿几个都是万分荣幸,来,我先提一杯!” 说罢,一杯烈酒入喉。 “爽!”男子大笑,“还得是北方烧刀子带劲,这天冷喝起来暖身子。” 已是初冬时节,北方冷得更早,甘州紧在凉州之后不远,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了。 “今日我楚某,将各位甘州城内的兄弟喊来,是有一件大买卖与各位商议。”提一杯的男子笑道。 喝酒,要讲个名目,尤其是在场的都是日进斗金的豪商。 “楚兄有什么大买卖,还能想着我们?”有人似笑非笑,语气揶揄。 倒也不是阴阳怪气,只是朋友间的打趣。 不过倒也是问个由头,若姓楚的给不出一个好说道,众人自然也不会轻信了他。 楚怀仁笑呵呵地看向安道伦: “安兄,你可是有预知之能,难道会不知道小弟说的是什么生意?” 众人也好奇看过来,觉得消息闭塞,竟没发现两人都知道的商机。 安道伦却轻笑:“楚兄,你是指肃州?” “肃州?”在座的几人,少许思忖之后,皆是恍然。 “是啊,肃州!”有人惊喜,觉得看到了商机。 楚怀仁笑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安兄,小弟这点小眼力,在你眼里只怕也是后知后觉。” “哪里,我也是刚刚想到,还多亏楚兄提醒。”安道伦笑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并未惊喜之色。 自然不是刚刚才想到,不过是商业互吹,各给面子罢了。 “楚兄说得不错啊,听说肃州被破城,死伤惨烈,这后续朝廷肯定会有动作……我们先行一步,不但可以得名声,还可以捞到好处啊!” 当即有人表示,应当立刻出击。 楚怀仁等人点头称是。 安道伦却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楚怀仁看向安道伦:“安兄,我在肃州的朋友,在破城几日后逃出,前几日跑到了甘州投奔我。” 众人认真起来,聆听这个故事。 因为这里头,藏着黄金万两! 商业里,情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商机就藏在里头。 “他告诉我,北凉军破甘州后,搜刮了所有官府与民间粮仓中的储备,带不走的全都烧了。” “已经过去一个月,肃州百姓只怕已经开始饿肚子。” “只要我们适时北上,将粮草运到肃州外,朝廷肯定也会大量采购……毕竟从各处运粮来损耗太大,不如就地购买。” “我也早已与京中的朋友通气,让他提点朝廷,向朝廷举荐了安兄……整个北方,能吃下这单生意的粮商,只有安兄你了!” 楚怀仁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些像是邀功。 安道伦闻言一笑:“那就多谢楚兄的心思了。” “粮食虽然是大头,但很多东西只怕也能大赚一笔……棉衣、被褥、帐篷……”当即有商人想到这一层。 楚怀仁道:“何止?” “北凉军在肃州烧杀抢掠,唯独留下大量百姓,也是想让夏国难以赈灾,在六国之间留下话柄。” “我们若能趁机助力夏国,将来我们的商队,自然就可以在大夏境内横行!” “安兄,你说是吧?” 安道伦深深一眼,暗暗哂道,这个楚怀仁还有点脑子。 不仅是想发国难财,更重要的是,发了这笔财还得让大夏朝廷感激他。 脑子可真好用啊。 “说起这个,还是安兄提醒了我!” 楚怀仁指着安道人,笑着谄媚道。 “还有我的事?”安道伦微一笑,抿了一口茶,他不喜欢当众饮酒。 “可不?” 楚怀仁道:“安兄这些年,在周边各国行商,都如有神助,难道不是因为你经常在这种危难时刻,帮持各国朝廷缓解压力吗?” “帮各国朝廷缓解压力?”安道伦眉头微挑,似笑非笑。 他没解释,而是道:“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所以啊!” 楚怀仁上蹿下跳,围着众人游说:“若是我们也能效仿安兄,将肃州这次处理好了,朝廷岂能不给我们一个皇商身份?” 皇商? 谁想出来的词,还真是应景儿……安道伦摇头,他还愿意坐在这里,也是挺有耐心了。 “是啊……” “楚兄你说得对,可安兄的实力多强,我们不过小打小闹罢了,哪能帮得上什么啊?” “再说了,各国朝廷现在欠安兄的钱款,都还有许多未补齐吧?” 安道伦点点头,也不遮掩:“拢共也就几千万两吧。” 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可在座的几人,能流动的资金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楚怀仁羡慕之色闪过。 方才说话那人又道:“你看,这么多欠款,也就安兄能睡得着……若是我做生意外债这么多难收回来,只怕我手底下的几个掌柜,能联起来把我皮扒了!” “也是……”众人又是一番自嘲。 安道伦可以这样做,因为他是完全自主的豪商,不是其他人那样的商人世家或是联盟。 行事多被掣肘。 想做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因为只要不能立马盈利变现,他们的位置很可能会被其他人替代。 等不起,更赌不起。 “这也是楚某,将各位找来的缘故。” 楚怀仁道:“我们之中除了安兄,都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但我们若是加起来,自然万事不惧。” “哦?” 安道伦都感兴趣起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请安兄将你甘州一线,粮仓内的所有储粮,转卖给我等……我们可以用紧俏的货物以及现银结账,绝不拖欠。” “听起来不错,还可以给我回笼一些资金。”安道伦笑了,已经明白楚怀仁想做什么了。 “这倒是个法子……”众人也都眼前一亮。 楚怀仁道:“安兄你放心,我们必不会亏待你,这些粮食我们可以高于市场价一成来向你收购。” “卖给我们,总比屈于大夏朝廷的威严,打折卖给户部甚至还只能得到一张白条……要好得多吧?” 这话,倒是真的。 安道伦自然清楚,各国向自己买粮食,总是喜欢先打白条,后续再补款。 可补款速度往往很慢,一单生意得好些年才能结清楚。 有些时候,还会被恶意拖欠。倒也不是说不还,就是说没钱,也不能查人家国库吧? 楚怀仁笑呵呵地看着安道伦。 他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 “安兄你将粮食,先一步卖给我们,等朝廷来问也无法苛责于你,还可以得到额外的一大笔银两……” “而我们拿到这批粮食,就可以向朝廷要一个恩典。” 安道伦笑道:“你们不怕被拖欠货款?” 楚怀仁道:“我们各自承担一些,倒也不怕,只要能让皇座上的那位念咱的好,那一切就都值得!” 众人细细思量,觉得是这个理。 安道伦为何崛起如此之快,超过所有豪商? 还不是因为,他懂得和各国皇族打好关系,与各方衙门也是通利交好。 难道不值得学习? 谁都想成为第二个安道伦,只是没那个实力,现在有这个机会了,自然一个个生出小心思来。 “呵呵……” 安道伦听清楚了,他明白楚怀仁要做的事情了。 从自己这里买走甘州一带的存粮! 至于后续,是巴结朝廷,还是趁机抬价,大发国难财……安道伦觉得,就值得商榷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安道伦的驱虎吞狼 “怎么样,安兄,你考虑清楚了吗?”楚怀仁贴脸过来,谄媚至极地呵笑。 安道伦深深瞥着此人,多年商海臣服,他的城府怎会如此浅薄。 任由楚怀仁说破天,这件事情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只有将粮食溢价卖给他们这一条。 之后不论是朝廷的感念,还是民间百姓的感恩,都与自己无关。 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在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会让朝廷失望。 在灾情之前,先将粮食脱手高价卖出,这自然是有意为之。 那么后续粮商,再将粮食出售给朝廷,自然还要溢价,不然人家怎么赚钱? 车马人手,哪个不耗费? 可在国难面前,粮食却溢价过多,这就是成了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 届时,朝廷针对的不会是后续粮商,因为他们本钱太高,为了稍微赚钱也得卖高价。 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我安道伦经营数十年,在夏国朝廷积累的好感,会一下子败光。 将来再在大夏境内做生意,只怕没这么顺风顺水了…… “呵呵……” 老早想通这些的安道伦,冷冷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楚怀仁。 你这厮是想让我发财,还是想害我? 白白给我送钱,能有这样的好事? 想搞掉我,然后你趁机与朝廷攀关系,拿下曾经属于我的一切便宜,从而登临商界绝顶? 而且,这份风险,还被均摊给了在座的各位豪商。 楚怀仁作为发起人,又在京城有人,自然可以独揽朝廷恩典,到时候哪有这些炮灰吃肉的机会。 见众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安道伦就知道,他们是被忽悠瘸了。 但却不打算拆穿,因为这是商界,说透别人的商业骗局,那是会完全撕破脸的。 安道伦向来信奉,不树敌的信条。 “只怕,我要让楚兄失望了。” 安道伦摇了摇头。 楚怀仁皱眉,盯着安道伦,心想他难道看出我的想法了? 不可能。 “安兄,你已经与夏国朝廷,有多年交情,难道还不愿意拉兄弟们一把吗?”楚怀仁可怜兮兮地道。 但却让安道伦,看出他的险恶。 若是不答应他,只怕在座的豪商,都会开始抗拒与自己做生意。 “是啊安兄,你在夏国那是横行无忌了,可兄弟们还在靠着走货紧俏用品度日,连盐铁茶的私营也一个资格没有啊。” “可不是?” “安兄这些年也赚不少了,钱哪有赚得完的,若是拉了哥几个一把,将来兄弟们自然念你的好……” “何况安兄也不吃亏,溢价一成,以你的粮仓储备至少多赚十几万两。若是你觉得价格不合适,还可以再提嘛!” “对啊,不是不能商量。”楚怀仁也语重心长地道。 他甚至开始卖惨。 “去年我在江南买的茶,本打算卖去西楚,半道上被岳州关卡的人扣了,一直没拿回货来。” “今年那个上吊的郑西林,也是因为从南庆带些特产回来贩卖,入关就被官府拦了……人家有条子,可官府不认,充公了。郑西林赔了个底儿掉,结果被债主追讨,而后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楚怀仁道:“这就是跟朝廷没关系的结果!”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被这样坑过几单生意吧?” 这话一出,当真是戳中几人的伤口。 “谁说不是呢,我也因此黄了几次生意,还赔偿不少。” “我前年也差点上吊了……” “只有安兄的商队,没人敢掐拿卡要吧?” “还是安兄有先见之明,必须得跟朝廷有过硬的关系啊。” 楚怀仁不断煽动之下,众人越发觉得,今日必须要做成这单生意! 只要安道伦的粮食卖给大伙儿,这次肃州就可以出头,一跃成为半个皇商那未来就不可能有亏本生意了。 “安兄,你就当可怜可怜哥儿几个吧?”楚怀仁无奈道。 这个狗! 安道伦眯着眼,舒展开来,笑道: “真不是我不愿相帮,而是我甘州的粮仓,已经有人预订了。” “什么?”楚怀仁惊了一声。 而后与众人相视一眼,皆是觉得不可能。 “安兄若是觉得价格不合适,尽管提价,这种理由未免太……” 安道伦见众人不信,只好解释道: “买家正是大夏国的少师,他如今就在来甘州的路上,凉州兵祸平定后他会主持肃州赈灾,昨日已经派人与我联络过了。” “什么?”楚怀仁咬牙,众人也都是一脸不甘心。 就差一日! 安道伦暗笑,差的可不是一日。 大夏少师根本没联系过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想卖粮的借口罢了。 当然,安道伦也猜测,那位少师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毕竟……都是自己人嘛,来自太皇山帝尊阁…… “安兄,那位少师大人,可给你定金了?”楚怀仁眯眼。 “自然没有。”安道伦也不可能说这么大的谎。 这样的生意太大了,谁也不会派个传话的人,就带来大笔定金。 还得担心人卷款跑路呢。 楚怀仁当即大笑:“哈哈……天助我也!” 笑罢,他道:“既然还没下定金,没签单子,自然还不能作数!安兄,你快将粮食卖给我等,我们与你立刻签单……” “不行。”安道伦坚定摇头。 “为何?”楚怀仁咬牙,他为了攒这个局,耗费很大力气与代价,若一事无成就亏大了。 安道伦:“因为我昨日已经答应过了,自然不能悔改,否则我安某人信誉何在?” “为了兄弟们……”楚怀仁还想继续道德绑架。 却被安道伦怼道:“那可是少师,从一品,如今更是带着羽林军,他若一怒之下我还有命在?” “楚兄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这次是你们动作慢了,下次再找机会拉兄弟们吧。”安道伦摇了摇头。 说罢,起身,安道伦准备离开这里。 “少师不日就将抵达,安某还要准备迎接,先走一步。” 楚怀仁还想说什么,却被安道伦的护卫,拦在了身后。 “砰!”安道伦走后,楚怀仁气得拍桌。 而方才附和他的几个商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楚兄,你可是保证过的,现在没成,你抵给我的东西可不会退给你。” “白跑一趟,我早就说了,安道伦哪有那么傻?” “大家费力陪你演戏,你却连大夏少师已经联系过安道伦,都不知道?” 这十来号人,竟都是楚怀仁花费代价请来的! …… 出门后,安道伦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道:“师父,您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那些商界的大人物?” 安道伦哂笑,止步后回望了一眼醉仙楼,指着顶层道: “百里,师父再教你一招,叫做驱虎吞狼,狐假虎威。” “少师就是那头虎?” 安百里笑道:“那您就是老狐狸了。” “没大没小。” 上了马车后,师徒俩同乘。 安道伦嘱咐道:“我方才在楼上,虽然是在借势,但少师一定会来甘州,一定来找我买粮。” “我懂,到时候就按照以前的规矩,要三成现款,其余的可以折算白条。”安百里十分熟练地说道。 与各国朝廷做生意,都是会亏的。 但好在得到的好处,完全超过这部分损失,所以安道伦的商号里,没有人对此置喙。 且与朝廷打好关系的好处,这些年来大家也都领略到了。 想到今日楚怀仁说的“皇商”,安道伦觉得当真如此,自己还真就是个皇商了。 想到此处,安道伦微微摇头: “不,不但不打白条,还要让这位少师大人,一下结清所有粮款。”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方觉:这么熟抹个零 “少师,此地就是安道伦,在甘州的府邸了。” 少师莅临,自然知会过甘州衙门,府台大人与一干官员,在城门口接待了方觉。 拒绝了甘州府的宴请,方觉直接带人到此。 甘州府的官员,自然也跟随。 这可是少师大人,在京城赫赫有名,若是怠慢了将来影响仕途啊。 “府台大人,这就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方觉道。 有些事情,还不想让这些官员知晓。 甘州府台:“那怎么行?少师亲临,下官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再说这商贾奸诈,少师又年轻,下官怕这安道伦欺您。” 叶红衣道:“甘州府没事忙了吗,见一个商人而已,也需要府台大人带着这么多人陪同?传回京去,岂不是让御史台弹劾,说少师摆架子,耽误地方政务?” “啊?” 甘州府台连忙道:“下官绝无此意啊!” “走走走,都走。” 看出这是少师的意思,甘州府台也不敢再停留,生怕再被治个谄媚上官,疏于政务之罪。 等这厮带人走了,方觉才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门。 “诶诶?你们谁啊,就敢闯门,这是安大善人的府邸,知不知道?” 守门的护卫,当即要拦住几人。 “安道伦,还在喘气的话吱一声。”方觉喊了一句。 几个护卫顿时瞪眼。 “放肆……” “你小心点儿,方才我看到好多穿官府的,这人说不定有点来头。” “那也不能如此放肆,咱们家主人可是陛下都夸赞过的大善人,怎么能这般让人欺辱?” 方觉听那几人说话,笑道:“我乃是你家主人的朋友,从太皇山来。” “啊?”听到太皇山几个字,护卫们顿时不敢阻拦了,连忙闪开。 一行人便走了进去,但还没见到安道伦,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等在中庭。 “安百里见过大夏少师大人……不知哪位是?” 安百里作揖,但也只知道方觉在这些人中,并不清楚谁是。 鲁信指了指方觉。 “原来是这位。”安百里诧异,实在是太年轻了。 方觉瞥这年轻人,觉得与自己年龄相仿,顿时笑道:“你是安道伦的儿子?” “那是家师……”安百里哭笑不得,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师父的儿子了。 鲁信大喇喇地问道:“你家师父呢?还不快叫他出来拜见?” 安百里拱手:“大人见谅,家师刚走,眼下这府中由在下管事。” “刚走?” 方觉眯起眼:“他是不敢见我,还是怕我赊账?” “呃……少师这是哪里话,师父去青州那边调粮食了。”安百里解释道。 调粮食? 几人都了然,诧异于这个安道伦的未卜先知,未雨绸缪。 只有鲁信还在问:“他去青州调粮食做甚?” “不调足够的粮食,怎能替各位大人,解肃州之难呢?”安百里笑着反问。 鲁信一怔,而后恍然,看向几人:“少师,叶大人,这个安道伦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方觉打断这憨货的话,道:“安百里?既然这里是你主事,那我可以与你谈了?” “少师,几位大人,请客厅用茶。”安百里也不失礼数地道。 片刻后。 方觉坐在主位上,安百里反倒坐次席,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个位子,没什么觉得不适。 “家师临走前,已经嘱咐过少师会来,早已授权在下与各位大人商议。” 叶红衣好奇道:“我怎么觉得,你师父早不走晚不走,就是在躲我们呢?” 方觉淡淡笑道:“他主要是躲我。” “躲你做甚?”叶红衣不解,“安道伦与朝廷,一向是亲近的。” 安百里也不解,想到师父嘱咐的那些话,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以前在太皇山时,我每次与他做生意,都是先赊账,大概是怕这次我也赊账,所以索性不见我。” “您在太皇山见过安道伦啊?”鲁信诧异道。 柏青道:“安道伦每年至少回太皇山一次,少师在帝尊阁三年,自然见过他至少三次。” 鲁信:“哦……” 几人摇头,觉得这厮不像是装的,太迟钝了。 方觉笑道:“安百里,你师父是不是说过,不能给我赊账?” “呃……这,嘿嘿……” 安百里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父说了,让您付清全部粮款呢! 可安百里知道,就算只是甘州一线,属于自家的粮仓里储备的粮食,就至少是价值几十万两白银。 一个少师,就算再贪,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家底。 所以安百里觉得,师父完全就是在为难人……但为难的不是这个少师,而是自己这个徒弟。 人家可是少师,从一品,代表朝廷买粮赈灾,我敢不赊吗? 而且,以往可都是打白条的。 “百里小兄弟,安善人真的嘱咐过,不能给少师打白条?”叶红衣觉得诧异。 安道伦一向懂事,且识趣,不会故意为难人才是。 何况大夏少师如今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理应更不愿意得罪才是。 “这……” 安百里为难地挤出一个笑:“这是家师之意,请恕我不能通融。” “……”叶红衣哑口。 毕竟是问人家赊账,还是没那么理直气壮的,哪怕悬剑司一向霸道行事,也不至于这么没品。 方觉白眼道:“安道伦这厮真是小气……不过这次我也没打算赊账,外面有现银二十万两,可以作定金吧?” 说着,方觉看向那安百里,发现他有些犹豫。 “嗯?”方觉皱眉,“不够?” 安百里尴尬道:“家师的意思是,这次要先付全款……” “什么?”众人哼声,叶红衣直接皱眉,已经有点儿开始生气。 你针对我相好的? “太过分了,哪有先付全款的,安道伦是想耍我们吗?!”鲁信直接开骂。 安百里十分无奈,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有危险,这几位说不定都能劈了自己。 叶红衣等人也是愤慨。 只有典一,淡然无比,仿佛早就知道安道伦会这么干。 “全款是多少?”方觉淡定地问道。 “五……” 安百里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谨慎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翻看清楚之后继续道:“五十八万两。” “五十八万两?”方觉微蹙眉头。 众人就要开骂。 方觉却道:“不够吧?” “前期赈灾足以,后续的粮食得慢慢筹措,且朝廷也会从肃州周围调集,也能省去一些钱。”叶红衣熟练地分析道。 她曾监督过赈灾,故此知道流程,也知道大概耗费。 “那就五十八万两。”方觉点点头。 然后熟练地道:“看在我与你师父这么熟的面子上,抹个零吧。” “行,我可以做主,就五十八万两,零头就不必了。”安百里大手一挥,十分大度地道。 却听到方觉说:“那就五十万两。” “嗯。” “嗯?” 众人乍一听,感觉很合理,但瞬间反应过来。 “这……少师,咱没这么抹零的!”安百里吓傻了,突然就明白,为何师父要躲着此人了。 就因为很熟,敢这么砍价,那还不如不熟呢,还能心安理得地坑你一笔。 “嗯?”方觉故作不悦,“你有意见?” “我……呜……我可做不了主,要不您等师父回来,还是跟师父谈吧?”安百里快哭了。 若是一单少八万两,别说师父了,商号里的那些大佬们,都能生吞活剥了自己。 “哼。” 方觉白眼:“安道伦,这次算你聪明,五十八万就五十八万。” 说着,向身后的典一打了个响指。 典一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了桌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去让燕扒皮报账 厚厚一沓的银票,看呆了众人。 饶是以柏青在霸王殿做副殿主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世面。 他垫脚够了一下,勉强看清楚桌上的银票上,每一张都写着巨额数字。 有“一万两”的,有“两万两”的,厚厚一叠少说也有二十来张。 “咕噜……”鲁信看呆了眼珠子,生咽下一口唾沫,才缓过神来,与几人对视,才发现大家好像都被震住了。 叶红衣走近些,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方觉。 她只知道方觉视金钱为粪土,原本叶国公府欠他的一半家产都可以一笑而过,还以为他是清高自持…… 没想到他是真有钱! “方觉……”叶红衣都忘记了称呼,“你哪儿来的钱?” “少师的俸禄这么高吗?”鲁信龇牙,羡慕道。 叶红衣连忙呵道:“话不能乱说!” 众人也是严肃起来。 这话若是让御史听到,只怕要弹劾方觉一个贪腐之罪。 鲁信退了一步,旋即意识到自己话不妥,连道:“我不是那意思……” 面对众人的反应,方觉也没解释,而是当着安百里的面,在桌上数起来。 “一二……” 沾点唾沫,是方觉前世数钱的习惯,也带到了此刻。 数出共三十八万两的面额,推到了安百里面前,道:“立刻签个单子吧。” 典一上前,将剩余的银票叠好,揣回怀里拍了拍。 “这……” 安百里抿嘴道:“我,我需要查验一下银票的真伪。” 造假的人才,哪个时代都有,银票造假难度很高,但若成功骗过那就损失巨大。 “可以。”方觉也不在意被怀疑。 他知道,若是安道伦那厮在此,还会更过分,甚至只接受现银。 不过方觉不知道的是,安道伦还真嘱咐过徒弟,只收现银两……只是安百里被镇住了,不敢太过于咄咄逼人。 当着众人的面,安道伦拿起银票,一张张在眼前细细滤过。 趁这个时间,方觉才回头,向众人……主要是向叶红衣解释道: “这都是我从太皇山上带下来的钱。” “哦……那就好。”叶红衣松了口气,她知道方觉与户部燕揽风,在合伙为国库赚大钱。 就怕这些银两之中,有些是两人中饱私囊的,那她就很难做了。 “少师与老阁主到底什么关系,居然能带这么多钱财下山?”柏青都不得不好奇,他觉得世人低估了方觉与太皇山的关系。 “这点钱算什么,为了找那些新粮,少爷花费帝尊阁的钱财,何止百万?”典一撇嘴道。 跟着少爷就这点好,开眼界。 “百万……” 众人有些自闭。 “我们几个加起来,一辈子的俸禄也到不了十万两……”秦梦池官位低,在几人面前一般不说话,但她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这话一说,鲁信差点哭了,回头看了一眼柏青: “柏大人在西楚做副殿主多年,这点钱应该不入你的法眼吧,怎么也这副模样?” 柏青白眼道:“老子可是清官,别他娘瞎说。” “难怪你在西楚混不下去。”鲁信恍然道。 柏青:“……” 好想打死这厮啊!说话怎么这么扎心。 这么不会说话,怎么会升官这么快的? “好了……”查验完毕,安百里将银票数了又数,挥手示意了一下,门外立刻有人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契约书进来。 方觉也不看,便签了。 “少师爽快!”安百里笑道,做生意的少见这么不谨慎的人。 虽然没人敢坑这个级别的朝廷命官,但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信任。 “那就尽快安排粮食出仓吧,”方觉正色道,“肃州的百姓等不及了。” “是,不过我们商会人手有限,这么大量的粮食运输队伍会很长,安全就成了个大问题。” 价值五十八万两的粮食,那可是堪比大军出征时的规模。 安百里有此担忧,倒也正常。 方觉点头道:“我会去请甘州府衙门,与甘州营将士相助,明日就会派人来配合你们,你们这边不要怠惰了。” 这么长的运输队伍,方觉也不放心,只交给一个商号来保护。 甘州营战力不凡,这一带流寇不少,有官兵保护才能完全。 “那就这样……来,这一份契约少师请收好。”安百里将处置好的契约,一式两份中的一份,交给了方觉。 不需方觉示意,典一已经熟练地上前来,将契约折好。 “还是交给我吧。”叶红衣却说道。 典一看了看她:“以往都是我做的。” “我是悬剑司的人,这算是公事,我自然要保存好证据。”叶红衣正色道。 典一眼神请示方觉。 方觉点了点头。 叶红衣收好契约,心满意足地,似乎挑了一下眉毛。 “……”典一突然觉得,有点五味杂陈。 “你可得收好了,我可是垫付了三十八万两,回京城后要让燕扒皮还我的。”方觉向叶红衣说道。 “放心吧,燕尚书再一毛不拔,也不敢欠咱家的钱!” …… 刚出安府,方觉便带着人,直奔府台衙门。 只因比较近,稍晚些又去了一趟甘州营驻地。 甘州营的守将周德胜是鲁信的老朋友,公事办完之后,便留下了鲁信叙旧。 非战时,方觉也不管鲁信,由得他们去花天酒地,只嘱咐了一句不要误事。 翌日一早,鲁信早早到了安道伦的商号外,方觉几人来时看见他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 柏青就笑道:“鲁将军,你昨夜没睡好?” 那黑眼圈,都不需要细看,神似熊猫。 “一宿没睡……”鲁信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十分无奈,“周德胜那厮,拿出了窖藏十几年的烧刀子,我俩都喝多了。” “那你还能醒?”叶红衣诧异道,她甚至没在鲁信身上,闻到太多酒气。 鲁信嘿笑:“少师教我的,喝酒前先喝些牛乳,就不易罪了,我又洗过澡了,只是觉得疲累而已。” 他告诉众人,周德胜不知天机,醉了都不服,以往鲁信酒力不如他的。 “那你就随着粮车,睡一段吧,反正也无事。”叶红衣点点头,也不会说什么,要回京参他一本的话。 鲁信挠头:“那怎么好意思。” 说着,便躺到了一辆粮车上头,当即就开始打呼噜。 方觉则是在前头,带着甘州府台等官员,与商号交接以及商议护送流程。 “周将军没来?”甘州府台发现甘州营来的是个副将,顿时瞅了方觉一眼,生怕少师觉得周德胜傲慢,因此连累了自己。 甘州营副将道:“周将军……不便,所以派末将前来,请少师见谅。” 方觉摆了摆手,他自然知道周德胜为何没来,那厮还在自己营帐中呼呼大睡呢。 这也就是北方无事了,才敢这样胡来,否则被参一本真就是大事。 而方觉暂时要借甘州营的兵,所以倒也懂得投桃报李,任由周德胜散漫。 至于为何不将羽林军带来护送粮食……这羽林军一路来甘州,就得耗损多少粮食……得不偿失。 等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安百里不断眼神示意,方觉才撇开众人,将他拉到一旁。 “小安先生,有何事?”方觉看着他问道。 “不敢当先生之称……” 安百里有些受宠若惊,又随即尴尬道: “少师……只怕五十八万两不够,得加钱。” “什么?”方觉皱眉,“什么缘由?” 不论做什么生意,临时加价,都是很让人厌烦的。 安百里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得小声道:“若是我们商号自己押送,或是请镖局护送,五十八万两都够……可现在请了甘州营的将士,还有州府各衙门的捕快、小吏……” 第一百七十章 离大谱的打点 听到这里,方觉瞅了一眼,边上不远处,那些人五人六的官儿。 侧身问道:“他们问你要钱了?” 安百里苦笑:“哪里还等他们问……” 他告诉方觉,这就是一些潜在的规矩。 “仔细说说。”方觉皱眉,这才知道这里头,也有一些门道。 安百里道:“以往朝廷问我们商号买粮,要求官府力量护送,我们也是要上下打点的。” “他们已经收了朝廷的俸禄,还有外遣的赏金,怎么还要问你们要钱?” 方觉是知道的,公差人员外派,朝廷是有很多补助的,比俸禄还多。 “若是不给,他们敢如何?” 方觉知道,官场有许多规矩,但也不是什么规矩,他都打算忍让的。 听到少师这样说,安百里脸色微变,连忙道:“您可小点儿声……” “这些钱也不都是给那些当官的,出差事的兄弟们也要拿一些,这样他们才会尽心做事。若是白跑一趟,那自然是出工不出力的。” “甚至有些时候,悄悄做个手脚,他们彼此庇护,完全没地方说理啊。” 安百里说了一些案例。 方觉立刻就知道,这里藏着多少事儿。 按规矩,这种时候除了朝廷的赏金补偿,商号也是要给钱的。 否则的话,轻则不出力气,等到有贼人劫掠时,故意让商家丟损些货物。 更有甚者,暗中盗窃货物,或是损毁货物,让商队到地方时拿不出足够的货物……这样一来,商家名誉受损,赔钱不说可能还要背负罪名。 如这样给朝廷办事,若是到时候不够斤两,那可是欺君之罪。 “难怪昨日我说,请他们派人相助,一个个答应这么痛快,原来有好处拿。”方觉摇头一笑,亏他昨日还夸了那些官,说他们急朝廷所急,是好官。 安百里道:“按说这些打赏钱,应该由我商号从得利之中抽取……可是少师大人,这次咱们商号可没挣什么钱,师父嘱咐我给了您一个很低的折扣了。” “若从这五十八万两之中,拿出一部分来……我没法对商号里的老爷们交代啊……” 安道伦的商号里,他虽然是说一不二,但也有许多有权势的人参股的。 不然仅凭他一己之力,不可能短短数十年之内,将一个商号做大到这等程度的。 这次卖粮给方觉,安道伦就没挣钱,自然不可能再出钱打点。 “昨日你怎么没提这事?”方觉道。 “小的也是第一次亲手接这么大的生意,昨日太高兴,就忘了……”安百里不好意思地说道。 方觉也不抓他毛病了,毕竟是个比自己还小月份的孩子。 便道:“那按照惯例,你们是怎么打赏的呢?” 安百里便将这其中的门道,一一讲给了方觉听。 “每个出公差的捕快、小吏或是将士,按照他们护送时间的往返算时日,给予两倍俸钱……” “什么?” 方觉感觉离了个大谱! 如今大夏朝廷,对官员的待遇,还不算差。 从九品的小吏,月俸都有近三石,一石粮食一百二十斤价值约一两白银,足够一家三五口一月口粮。 甚至,往往还有富余。 而底层的士兵,月俸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只略多一点点。 就按照一人一个月,合三两白银来算。 这一去一来,这一趟公差大约也就是一个月,那每个人就要打点六两白银……这一趟少说有两三千人押送,一两万白银就花出去了。 这还只是将士与小吏的打点费用! 那些笑面如魇的官员,又得吃多少打点的银子? “嘶……” 方觉深吸了口气,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燕揽风总是哭穷了。 国库为什么总是空虚,就是因为有这些硕鼠! 按照以往的规矩,打点的钱由商号出,那么商号就得多花几万两,才能做下这单生意。 那这个成本,折给谁了呢? 自然是朝廷。 商号就会将这笔打点的费用,合在总价里,问户部要。 最终吃亏的,还是纳税的百姓,经年辛苦耕种,只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 “少师?”安百里有些愧疚。 “我昨日就该将这个成本,算到总价中去的,这下让您背了这笔钱……”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地道。 方觉却在意的不是这个。 区区几万两,对方觉来说不是事,但这个事让他很不爽。 “大夏是从什么时候,生出这些规矩来的?”方觉摇了摇头。 安百里苦笑:“少师大人,自古如此,只不过京城里的老爷们不知道,陛下也无从得知。”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官府也查不到什么罪名。 商号愿意多花钱,慰劳辛苦的公差,谁能说这犯王法了呢。 “那照这么说,这一趟我要打点的银两,至少也得三万两吧?”方觉问道。 安百里点头,又摇了摇头。 “打点甘州的这些人,自然是够了,只是……” 方觉微恼:“难道还要打点谁?” 远处,叶红衣与柏青,早已是竖起耳朵。 柏青一副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样子。 叶红衣则是脸色通红,恼道:“我竟不知这些门道。” “你太年轻了,不知道的多着呢,能收钱的名目可太多了。”柏青淡淡道,这么多年的副殿主不是白做的。 叶红衣秀眉微蹙,没再多说,细细聆听下去。 那边,方觉听到安百里的回话,眼中闪过一些惊色。 “什么?过路费?” 滑天下之大稽! “朝廷押送粮草赈灾,谁敢收过路费?”方觉是真气到了,若非养气功夫还行,只怕要闷气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的路?敢收过路费!” 方觉快压不住声音了。 “少师,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安百里苦笑,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师,在这些细节上阅历不够。 这有什么值得震惊的,不是自古以来,理所当然吗? “这过路费,是给沿途的各方英雄好汉……也就是流寇盗匪的。” “什么?” 方觉恼道:“他们也敢收朝廷的钱?” “不是收朝廷的钱,是收我们商号的钱。” 安百里解释道:“若是不给这个钱,他们虽然不敢拦截押送的队伍,但是给我们制造一些麻烦,让我们不能按时交货误了大事……也是常有的事。” 方觉冷道:“他们敢如何制造麻烦?” 一些上不来台面的垃圾,也敢与朝廷作对? 然而,安百里表示,他们还真的敢。 “少师有所不知……我们商号刚开始与朝廷关系密切后,江湖上都说我们是皇商,各方都不敢明面上为难。” “可那些绿林强盗可不管,他们虽然不敢明着作对,但有时挖断大陆,阻断山路……甚至推倒跨河桥梁,不让运送物资的商队通过,因此我们赔了不少。” “后来还是在同行的提点下,我们才知道,原来做生意连那些强盗也要打点。” 说着,语气之中尽是无奈。 方觉心情沉到谷底。 连“皇商”都这么难,其他的商号就可想而知了,只怕更是许多难处。 也难怪许多商品,经过商队一交换,立刻价格翻倍。 不这么搞也没赚头。 “那可以通告朝廷,派兵镇压,将那些强盗一网打尽,不就一劳永逸?至少,也能震慑个几年吧?” 方觉一问出,便意识到自己也天真了。 安百里一笑:“难呐……” “许多强盗,其实没有固定的营寨,甚至平日里就是勤恳老百姓,农闲时聚在一起讨些过路费……只要一有官府去镇压,他们立刻回去务农,根本找不到半点痕迹,甚至没有兵器,拿捏不到啊……” “而且……” 安百里小心翼翼看了左右一眼,见没人凑过来,才道: “据说,我说据说哈……据说有些山贼盗匪,背后就有各地官员的背景,所以一有官府镇压,他们就立刻收到消息散了。” “那些官儿,也从中收取一些银两,作为给他们通消息的保护费。” 听到这里,方觉脑海中顿开金锁。 好熟悉的味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这不就是保护伞吗? 原来亘古如此。 方觉只知道,边境有些地方的盗匪是官兵假扮,用来骚扰敌国。 没想到在境内,还有这样类似的操作。 “那对于这些个东西,要打赏多少?”方觉语气有些不善了。 安百里叹道:“他们倒是要得不多,也知道不敢贪,担心被官府下决心剿灭,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沿途停留的驿站……也是需要打点的。” “不然我们的商队,人、马、驴的食物中,多加一些东西或是少些东西,都会误了大事的。” “……” “方方面面,就这些了。” 安百里说道清楚后,看见少师脸色铁青,就知道这京官是不知道地方疾苦。 沉默良久,方觉才淡笑一声:“呵,看来这次出来对了,长见识了。” 方才安百里所言,方觉只是一想,就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规矩”。 这一番下来,原本只要五十八万粮的粮食,想要安全运到肃州,只怕要多出五万粮的成本来。 五万两啊。 方觉有钱,但并不会觉得无所谓,反而感到十分在意。 这些原本不需要多出来的耗费,就这么凭空产生,而全由朝廷国库与百姓来承担了。 “少师……”安百里一句话,令方觉回神,“就要出发了,若不早点派人去前方打点,只怕得到消息的那些盗匪,就会派人截断道路。” 他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免得出事了被问责。 方觉点头,问道:“以往,你们是如何将这部分打点的钱,交给那些人的,谁来取?” “没人取,他们也很谨慎,我们派人送去某个地点埋藏好,他们自然就会取走……然后相安无事。” “将那些地点告诉我。”方觉道。 安百里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白纸,上写着一些地点与过路费的惯例金额。 方觉打开一看,每个地方少的十几两,多也不过百来两。 与朝廷的那些硕鼠相比,确实是很少了。 但这个钱,方觉也不打算给! 于是,方觉转身就招手,将纸条递给了走过来的叶红衣。 “都听到了?”方觉看向叶红衣,与稍远些的柏青。 帝尊阁榜上有名的高手,这样程度的听力是有的。 叶红衣愤然:“悬剑司都不知,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柏青却笑了笑,仿佛早已看惯。 安百里尴尬一笑,他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这么远都被听到了。 方觉道:“去照着点儿投钱,派人盯着,有人来取钱就跟上,一网打尽。” 悬剑司的本事,干这种事情,完全是大材小用。 但为了尽快解决这些麻烦,方觉也只好如此行事。 “少师?”安百里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少师安排人去送钱,没想到竟敢这样行事。 方觉却没理他,道:“派人沿途保护重要桥梁、山路以及堤坝,我不希望任何意外影响粮队的行程。” 不给钱是争口气,但不能影响正事。 “若有意外,自行领罪。”方觉看着柏青说道。 柏青眼前一亮:“乐意效劳。” 在西楚,柏青见惯这样的事情,却管不过来。 见方觉这般硬气,倒是觉得很对胃口,也是心甘情愿地领职。 最后,方觉看向安百里:“不仅这些过路费我不打算给,对甘州上下打点的钱,我也一分不会出!” 正转身的柏青,听到这话顿时背着方觉,将竖起的拇指举上头顶。 佩服! 叶红衣也深深看了眼这少年,觉得更有些陷入,他那自信又霸气的眼神之中。 但这话,却吓到了安百里。 见叶红衣也走了,安百里说话也直些:“少师,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方觉质问,“你担心他们中途做手脚?” “不是担心,是一定会的!” 安百里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个结果,一定会发生。 那都是勾结起来的利益团体,他们要做什么事情,是真的可以做到。 “少师,防不住的,就算您抓到了人,也不能处置……因为周围都是他们的人,万一逼急了,他们倒戈相向,最后说什么有敌寇潜入北境刺杀于您……” “他们上下一体,自然不会有什么破绽,谁也查不出罪证,法不责众……只能糊涂了事。” 安百里无奈至极:“若非如此,早就有人遏住这种风气了。” 任何一种不良风气,一旦成型,甚至成为主流认可的价值观,那就基本没办法杜绝。 很显然,这种打点,也早已深入人心。 就连那些出公差的将士小吏,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一旦不给钱,首先得罪的就是他们,甚至用不着那些官员撺掇,下面的人就会找茬的。 安百里有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 “少师,若是不答应,这件事情只怕办不下去,今日出城都没人愿意护送了。”安百里奉劝,还是出钱了事。 方觉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向远处招了招手。 典一会意走来。 方觉道:“我要写一封密信奏折,让甘州鸽房送回京,还是上次那样做。” “是,少爷……少爷,要不要我找些人来护送,不需要这些人也可以安全送到。”典一说道。 方觉:“我正有此意,甘州最大的镖局是哪个?” 这话自然问道是安百里。 “少师,您这样做,虽然省去不少钱,但是会得罪甘州的官员。” “下次再来甘州,将会步步艰难的。” 安百里语重心长:“听在下一句劝,还是花钱了事吧,至少打点护送公差与当地官员的钱,是省不了的。” “不,我一分也不给,你们商号也不准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真是要钱不要命。” 说罢,方觉转身愤然离去,不再理会安百里。 “唉,我就不该多嘴……早知如此,我花钱就是了,等师父回来报销……”安百里突然有些后悔,对这个少师说了这么多。 这少师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呢。 …… “少师,回来了?” 鲁信笑呵呵道:“那安百里跟您说什么了,这么半天?” 方觉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那好兄弟周德胜,醉得还真是时候啊。” 堂堂甘州营主将,背着多大职责,会不知道军中禁止饮酒这种常识? 居然在少师亲临甘州时,还敢喝得酩酊大醉,若说他不是刻意想躲什么,又怎会如此巧合呢。 “啊?” 鲁信一副迟钝的模样,挠头笑了笑:“少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心中却有些庆幸。 方觉哼了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彼此默契就是了,说得太白了就俗了。 至少周德胜识趣,知道不敢伸手向自己这个少师要钱。 看着鲁信,方觉皱眉道:“有个差事交给你。” “少师请吩咐,末将赴汤蹈火……” “行了,不是什么危险之事,你带人去肃州,持我的令信向林北将军要人,快马来甘州方向接应粮队。” 鲁信问道:“要多快?” “急行军!”方觉冷道。 “明白了。”鲁信会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周德胜的选择 “你说什么?” “少师当真这么说的?” 甘州城门口的街道,小巷中,一番打扮后的周德胜,见到了鲁信。 为了给好友报信,鲁信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停留了顷刻。 周德胜等在这里许久,就是在等一个结果。 这个少师,到底是个官场老油条,还是个会被热血冲昏头的年轻人。 这很重要,将影响周德胜接下来的应对。 而鲁信说出的事情,令周德胜万分意外。 “嘶……我倒是小看了他。” 周德胜道:“我以为,就算他敢发怒,也是不敢乱规矩,至少给甘州的打点不敢少。” 却不料,这少师居然当真敢,打破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这会得罪整个甘州官场啊。 “要不人家是少师,咱才三四品呢?”鲁信由衷叹服,“少师的格局很高,气魄也足,陛下都十分倚重他,你可千万不要昏了头得罪他。” 周德胜连连点头。 又有些苦笑:“可若是不得罪他,就会得罪甘州的官员,我两头堵啊兄弟!” 鲁信也有些无奈:“有时就是这样,不得不有立场,就要看值不值得了。” “你觉得呢?” 周德胜认真道:“鲁兄在禁军,对京城格局应当很熟知,这位少师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说他是外面传言的那种幸臣?” “别道听途说,我可告诉你,少师是极有本事的,你可千万小心……你装醉的事情,他已经看出来了,没说透而已。”鲁信正色道。 听到自己已经暴露,周德胜脸囧了起来:“这么说,我不得不做选择了。” “我告诉你,以我对少师的了解,他肯定忍不下这口气,必然一封奏折回京……到时候,只怕甘州的格局都要大改……” 鲁信道:“你要抓住机会……” 说完,就走出巷子,带着人上马出城,朝着肃州方向赶去。 …… “什么?” 甘州府台望着方觉,与安百里,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需要甘州营,与甘州府衙护送了?” 府台大人不解:“少师,这却是为何啊?” 安百里被警告了一眼,但他很无辜地耸肩。 谁知道这个少师,不懂这些规矩啊。 若是从地方升上去的官员,都会明白这些道道,至少也是一点就透。 可人家是平地起高楼,没经历过地方,直接从一品……可不就硬气吗。 “为何?” 方觉淡淡道:“我仔细想过了,北凉军虽败,但仍有残留,甘州若是大量出兵,会影响城防。” “城防不成问题啊!”甘州府台连忙道。 方觉皱眉:“你是府台,不是甘州营主将,怎么知道没问题?” “呃……”甘州府台哑口,不敢再接话。 文臣武将,虽然没有必须断绝联系,但也是默契地泾渭分明。 一个府台竟敢说城防,这不是他的本职,一旦被认为过于知晓甘州营底细,会有勾连或是窥伺兵权之嫌。 只需要御史一个弹章,他这个府台就干不下去了。 “少师大人,不过派出一两千人罢了,对城防确实无碍。”甘州营副将被府台使了个眼神后,连忙说道。 方觉却摆手:“我不是在与你们商议。” “少师……” 说完,方觉就带着众人走开,去清点即将出城的粮食。 等他走了,府台与副将对视一眼,都看向了安百里。 “怎么回事?”府台佯怒道。 安百里淡淡道:“少师嘱咐我,不准我们商号按照惯例打点,他也不准备出这个钱。” 对于自己提醒方觉一事,安百里只字不提,他又不傻。 “为何昨日还好好的?”副将也不解。 安百里道:“大概是昨日之后,有人提醒他了,才有这样的结果,我方才好说歹说地劝他许久,也改不了他的心意。” “少师不想直接与各位撕破脸,便让我传话解释……” 安百里满口胡诌,把商号摘了出来,这种作死的事情,还是让这个少师自己背去吧。 “各位,这可不是我撺掇的,而且少师也不打算打点沿途的绿林好汉……二位好生掂量吧,我还要去陪少师清点,失陪了……” 眼看着安百里也带着护卫离开,府台与副将等人,皆是有些恼羞成怒。 “谁坏的好事!”几人压低声音,气得鼻孔冒热气。 几万两的收入,说没就没了,血亏啊。 副将望着方觉与安百里等人去向,恼道:“我都将人带来了,这让我如何跟兄弟们交代?” “就算他是少师,也不能如此无视官场规则,砸了大伙儿的饭碗吧?!” 府台斜睨道:“你能如何?” “人家是少师,天子近臣,有傲气是自然的。罢了,就当没这回生意吧,少赚一次罢了,惹恼一个少师不值得。”有人唉声叹气。 副将却觉得脸上挂不住,看了看远处集结的甘州营弟兄们,顿时有种难以言说的憋屈感。 “走吧。”府台大人一声令下,带着发着牢骚的小吏们离去。 副将走到甘州营调出的士兵面前,道:“回营!” “回营?”众将士不解。 也有人开始发起牢骚来。 但好歹军中等级森严,士兵们只是埋怨两句,也不敢抗命。 却在此时,一匹黑马从远处跑来。 马上正是喝醉酒的周德胜,他一身酒气还未消散,他的到来让副将停止了带回。 “少师呢?”周德胜下马,就问副将。 副将不情愿地,指了指安道伦粮仓的方向。 “走,跟我去见少师。” “还见什么,人家都不要我们出力了。”副将还以为周德胜不知,便这样说道。 周德胜皱眉道:“你可说错话,得罪他了?” “我哪有说话的机会……”副将自嘲,“咱们这样的人,又不是举足轻重的,说话顶什么用。” “好了别埋怨了,我先去见少师,告诉兄弟们这一单白干。” “什么?”副将惊愕。 说罢,周德胜就骑马去了,没再多言。 副将看向将士们,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下面的士兵,却有人已经听到,于是就将话传开了。 “什么,白干?”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少师?” “又不需要他给钱,朝廷买账,他清高个什么?” “这可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哪有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 “好不容易接个活儿,居然不给差旅费,这还有天理?” 见群情激愤,副将也只得安抚,但他知道,就算是周将军来了,这些老兵油子也没这么容易哄。 另一边,周德胜在仓库外下马,跑两步后被拦下。 “我是周德胜,求见少师!”周德胜大声喊道。 “少师!” 方觉在里头,听到了这厮的喊叫,便带人出来。 “让他过来。” 周德胜这才被放行,快步小跑过来,在方觉面前躬身施礼:“末将甘州营主将周德胜,见过少师大人!” 方觉笑看此人:“你不是喝醉了吗?” “呃,末将没喝醉,只是一身酒气担心冲撞了少师……” “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周德胜正色:“听闻少师缺人护送粮草,末将自然愿意效劳!” “呵呵……” 方觉道:“周将军,我可没钱打点上上下下。” “少师这是哪里话,在咱们大夏境内为朝廷办差,谁敢索贿,末将第一个不饶他!”周德胜义正言辞地道。 这话,惹得在场仅剩的秦梦池,也不禁抿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多财多亿的太安商号 甘州,悬剑司分司。 一骑绝尘而来,曼妙倩影落在门口。 刚有人要阻拦,叶红衣将佩剑举起,门口的府兵立刻惊道:“掌剑使?” “恭迎掌剑使大人……” 这把御赐宝剑,叶红衣并非没有携带,而是装在剑匣里由马驮着。 秋水剑作为佩剑可以,但在悬剑司里不会被承认,叶红衣自然要持此剑进去。 “属下恭迎叶大人……” 有眼力劲的分司司丞,当即拜见道。 地方悬剑司的司丞,从四品,京城掌剑使朝职正三品,只是待遇上都要降级。 悬剑司的官大,是为了办案不被掣肘,具体的俸禄并不按照官职来施行。 叶红衣看此人一眼,道:“你是司丞?” “正是。” “召集甘州部悬剑司所属,随我出城办案。”叶红衣道。 “全部?”司丞惊道。 叶红衣:“你有什么难处吗?” “不不,没有没有,属下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案子而已……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叫人。” …… 甘州府台衙门。 从城口回来的官员,聚在这里,一个个心情极差。 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任谁都会恼怒。 只是在少师面前,一个个不敢表露而已,到了这里就肆无忌惮地原形毕露了。 “那厮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吗,敢不顾官场默契?” “这次我等原本至少可以瓜分一万多两,这下好了……” 这些官员,由四品府台到六七品知县,年俸加起来折合白银不到三千两,靠正经俸禄能快活度日吗? 若有这一万多两,每个人至少可以分得两倍于年俸的银两,怎么不动心呢。 可因为少师一句话,就全落空了,白高兴一场,又怎能不恼怒呢。 “说这些还有什么益处?”府台轻叹,“人家是少师,都消停点吧,不要撞铁板了。” “哼,我等奈何不得他,却有人可以奈何。” 有人冷道:“此去西北的肃州,急行军虽然只要一日,但粮草押送至少需要十日八日的时间,若是路上有个什么错漏,哪里山塌地陷了……” “倒也不是我们的错。” 说完,这人看向众人。 都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府台也是淡淡闭目养神,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会说,甚至不会暗示。 “呵呵……”得到了默认,那人便对自己的随从嘀咕两句,随从得令后连忙离去。 眼看着那人出去,府台才道:“好了,都别发牢骚了,散了吧,各自区域还有的是政务呢。” 说罢,就带人去了后堂,留下的几个官员也一哄而散。 …… 粮仓外,周德胜抹干汗水,面对少师的官威,他有些扛不住。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年! 传言不可信。 此人绝对有魄力,敢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只有有胆魄的人,才有这样的气场,周德胜自己在战场上就是这样,他很明白这种气场来源于底气。 “末将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周德胜抿嘴道。 方觉看着他,良久不语,转身对安百里道: “除了口粮,还要采买不少菜蔬、肉干,甘州城里谁在做这生意?” 安百里瞥了一眼周德胜,回答道: “我们太安商号就在做啊?” “你们不是只卖粮食吗?”方觉疑惑。 安百里:“师父说,您在太皇山上说得对,太安商号只卖粮食太单一了,所以这几年我们也插手了其他产业。” “那就好,按照与口粮的基本配比,采买一些菜蔬与肉干送往肃州。” “你大略算一下要多少银两。” 安百里道:“这些东西不便大量储存,需要去找各方收购,得慢慢筹措,但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万两。” “那就好。”方觉看了看,典一不在,心想等他回来再说。 这时,周德胜提醒道: “少师,这赈灾……还要肉干菜蔬?” 方觉回头:“有何不妥?” “呃……不是末将抬杠,也不是瞧不起肃州百姓……只是历来,赈灾只为能活人,若是考量如此细致,只怕户部国库顶不住啊……” 周德胜倒也不是说,灾区百姓不配吃这些,只是道出实情。 这种时刻,哪里还要讲营养,能活人就是极好了。 也不是朝廷觉得他们不配,而是实在是没钱,往年赈灾的口粮都不能尽善尽美,何况是别的食物。 多少人连稀粥都没得喝,吃树皮草根,甚至生吞观音土,最终生生死于涨腹。 “你这话虽然现实难听,但确实是问题,不过从此之后,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方觉理解周德胜,却也自信傲然:“户部会越发富的,从今以后的赈灾,都会逐渐面面俱到。” “户部那边你也不必担心,燕揽风定然会爽快给钱,我也会禀报陛下,这次就算为将来开先河了。” 周德胜还想说话,但见少师如此自信,也就不敢多言。 方觉瞥他:“你甘州营,能出多少清白的兵?” 清白的兵…… 周德胜第一次被这样侮辱,但却没法反驳,因为这些暗地里的规矩,确实不能算是清白。 哪怕全天下的官吏都贪墨,百姓也觉得无官不贪,也永远也不能认为贪贿合法合理! “回少师,至少有三千。”周德胜很想说,甘州全营都清白,但在那少年浩然正气的脸色下,没底气这样回答。 方觉点点头,戳破了周德胜的遮羞布:“是三千新兵吧?” “呃……是。”周德胜尴尬苦笑。 安百里与秦梦池,也差点笑出声来,忍得很难受。 方觉却觉得很讽刺。 这世道,纤尘不染的人,只有尚未入世之人了吗。 若非甘州营有这三千新兵,只怕周德胜半点答话的底气都不会有。 “那就都叫上吧。”方觉淡淡道。 “甘州这地方,太乱了,你主动调任吧,免得上头来人把你清理了。” 说罢,方觉在周德胜感恩戴德的话语中,将他撵走。 “少师,这行吗?”秦梦池问道。 方觉点点头:“新兵虽然稚嫩,但还未被染成灰色,心中仍有报国救民之热忱,比那些老兵油子更容易信任。” “有这些人也好,陆续押送粮草需要大量人手,还有后续采购食物药材,也需要源源不断地运出去。” “药材?” 安百里眼前一亮:“咱太安商号,也有药材生意,少师要不要考量一下?”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就算朝廷救援再及时,肃州也会饿殍遍地,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不愧是安道伦的徒弟,你挺会找商机啊。”方觉嗤道。 “不止是药材,民间的大夫,也要征调一些……这些人要给钱。” 毕竟人家不是朝廷编制,不享受俸禄,要人家出力自然要给钱才合理。 安百里笑道:“这些民间的大夫,大多有悬壶济世之心,反倒不在意这些钱财。往年只要药材够使,不让他们赔本就好。” 这个时代的大夫与药铺,都还不会在门口贴什么“满五两送一筐鸡蛋”之类的横幅。 方觉皱眉道:“那也不能理所当然地,总让人家吃亏!” “朝廷养着那些乱法之人,却要亏待这些良人,是何道理?” “少师言之有理!”安百里佩服道。 秦梦池也忽然觉得,这少年有些高大,暗暗点头。 忽然,方觉看向安百里:“赈灾所需其他物品,太安商号都有经营哪些?” “回少师,除了粮食、菜蔬、肉脯、药材之外,棉花、食盐、香料、帐篷……我们太安商号都有经营。” “挺全乎?”方觉有些意外,三年前太安商号,还没这么多业务呢。 看来这些年里,安道伦吞并了不少商号,此人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大才。 在太皇山时,方觉以超越时代的眼光,指点过他几句,没想到他居然举一反三。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麻烦了,就在太安商号置办吧……不过我要最低的折扣。”方觉不容置疑地道 安百里这次不讨价还价,而是欣然一笑:“太安商号愿为大夏效劳,愿为少师效劳!” “那就别啰嗦,我先带先头部队出发,带上粮食。你尽快筹措一应所需物品,后续发来,我会派人送钱来与你签订契约。”方觉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半路多艰阻 与太安商号的后续生意,得等典一回来后再说。 方才方觉写了一封信,让典一拿去鸽房了。 且典一随身的银票,也不够这么大的总数,剩下的还得筹措。 不过方觉估摸着,京城派来肃州主持赈灾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少师,有京城的信使。” 大部队正要出发,方觉却被周德胜拦住,领着一个满脸疲惫的士兵而来。 那士兵双股战战,看起来刚长时间骑过马,内胯都磨出些许血痕,附在了裤子上。 “哦?” 方觉问道:“什么消息?” 信使没拿出什么旨意,或是密信,直接口述: “回少师,京城已知肃州之灾,派出户部一位侍郎两位主司,奔赴肃州。” “陛下同时派遣叶红衣大人,与柏青大人在肃州监督赈灾事宜。” “旨意会由户部的几位大人携带出京。” 方觉点点头:“户部的人到哪儿了?” “回少师,应当在半路了。” 毕竟只是文官,就算平日锻炼过,也无法与军人相比。 他们无法坚持急行军,一日能行数百里就算极其难得了,这信使就算不是八百里加急,也有五百里加急的速度。 也就难怪,户部的人还差老远了。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我知道了。”方觉对那信使说道。 等甘州营的人,将那信使带下去安置后,方觉便一声令下,带着大部队出发。 …… 甘州悬剑司的人,分作两部。 一队跟随叶红衣,前去设法抓人;另一队由柏青带领,还带着一些民夫,沿途清理可能出现的障碍。 等人全到场,再分批出城,已经过去半日。 “叶大人,我就带人去前面了。”柏青告辞道。 “好。” 叶红衣带人隐入肃州方向,沿途寻找投放过路费的“信筒”。 先她一步的柏青,却在出城后不到三十里外的大道上,发现了意外。 前方是一条河,不宽大,但水有些深,有一座架设的石桥。 从肃州来时,一行人就经过了这座桥,那时候它还是好好的。 可现在,这座桥被抽走了桥面上,那些可以活动的石板与木板。 因为石桥年代久远,后续官府与地方要主持修缮,有时会拉来石料填补损坏的地方,有时候没钱就放几块坚硬的木板。 可这些能活动的部分,都消失了。 许多地方的缺口,还十分明显,很新。 “大人……”柏青手下,甘州分司的一位巡查使,顿时道,“有人给这些人通了气了?” 柏青也是很意外:“这才刚开始,就出现了这种事情,甘州城里的那些东西,是想看我们的好戏啊。” 哪有这么巧,柏青笃定有人通风报信了。 至于是谁,还用说吗? “大人,怎么办?” 柏青白眼:“能怎么办?修呗。” “可是我们一走,说不定又有人出来破坏。” 柏青冷道:“去请叶大人来抓人,我们走了那些人自然跳出来,让他们撞枪头上。” “大人妙计。” …… 白水寨。 甘州外,最大的土匪窝,也是方圆百里唯一有窝点的土匪组织。 此时此刻,一箱箱白银,被揭开开展示在白水寨几位当家的面前。 “嚯,这位贵人真痛快,不知有何事需要用到弟兄们?”白水寨大当家陆冠,摸了摸那已经开始谢顶的头皮,眼珠子直发绿光。 以他打家劫舍的经验来看,这几箱子白银,加起来至少两三千两! 出手这样阔绰,只怕不是一般好摆平的事情。 按照绺子的规矩,来者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模样。这是规矩,上山的人只带诚意,其余的土匪不关心,这样可以在出事之后不影响主家。 但为了后续款子,有中间人知道雇主身份,但中间人也不会告诉土匪,除非雇主赖账。 “陆大当家,在下也快人快语,我所求之事并不为难,只是希望白水寨的弟兄们帮个忙。” “事成之后,还有一半,也当奉上。”戴着面具的雇主,拱手说道。 陆冠笑问:“你想我们做什么?” 雇主道:“很简单,白水寨下的白水河,河上只有一座大桥,希望白水寨毁了这座桥。” “毁桥?” 二当家立刻眯眼,冷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在这个时代,毁路断桥,只要是官道,必然是死罪无疑。 “贵客这个差事,白水寨怕是接不了。”陆冠也摇头。 白水寨能存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识趣,不做与朝廷为难的生意,这是活命的关键。 否则一旦惹怒朝廷,派出官兵来围剿,白水寨必被捣毁。 雇主轻笑:“二位当家不必担忧,白水桥年久失修,早该坏了。” “且也不必毁得太多,只要不让商队过路,耽搁他们几日行程就行。” “哦?” 白水寨的当家们,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拦阻一下,那倒是不难。”陆冠点头。 二当家道:“只要抽去一些石料,让大桥无法过车马即可,不必毁桥。” “事成之后,再铺回去,这不是我们要过路费的手段吗?”有人说道。 雇主笑道:“正是,几位有所不知,这次的商队路过白水桥,可不打算给过路费,难道白水寨不该为难一下?” “什么?” 陆冠厉色:“谁敢如此大胆,不守道上规矩?” “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雇主笑了笑。 “……” 等谈妥之后,雇主下山,白水寨的几位当家,却一改方才的态度,聚在一起嘀咕起来。 “今日是怎么回事,接连两拨人,都让我们为难这过路的商队?” 原来,在这位雇主上山之前,已经有人上山来过了。 也是一样的要求,让白水寨弄掉白水桥,从而阻碍商队路过。 “我怎么觉得蹊跷呢,这要路过的真是个商队?万一是朝廷的兵马出征,咱们这可是灭满门的死罪!” “是得小心一些,不过两拨人的钱,咱们可都收了,若是不做将来就没这种上门生意了。” 其中的得失,让众人犹豫起来。 “先等等……” 陆冠正色:“派人去甘州方向打听,看看到底只是商队,还是朝廷的人马,咱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大哥说得是啊,这半天就收几千两,我这心里慌得很,肯定没好事儿!” “就是,这么容易做的话,何必让我们白水寨来做,断个桥而已又不难。” 众人倒也十分谨慎。 陆冠道:“若是朝廷的人马要过路,全寨立刻撤回村里,装作耕作,不要留在这里。” “大哥是怕朝廷顺手,就把咱给扫灭了是吧?” …… 第二个上山的雇主,刚下山就换了衣裳,将东西扔了,骑马回了官道。 刚进甘州境内,路边茶摊上,他下马拴好缰绳,要了一碗茶。 “怎样,办妥了?”楚怀仁看着自己的护卫,问道。 他让这护卫去白水寨,撺掇那些土匪干下这一票,若是成功对他有很大好处。 “老爷,妥了,白水寨的人收了钱就答应了。”护卫笑道。 楚怀仁冷道:“那就好,沿途多收买几批土匪,不断给这位少师找点麻烦,让安道伦的粮食拖延几日抵达肃州。” “老爷真是聪明,这个时节肃州只怕粮荒,咱们在周边的粮仓虽然少,但可居奇高售……” “安道伦不将粮食卖给我,就别想吃下肃州的市场,这次我赌上全部身家,一次就能积攒出一个天数!” “可是老爷,咱们的粮食毕竟有限,是否要在周边采买一些,运去肃州呢?” “那是自然,”楚怀仁淡淡道,“所以我要先一步到肃州,抢在朝廷赈灾之前,将肃州的财富收拢……后续的烂摊子,就交给这位年轻的少师吧,呵呵……”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心尚书 金陵。 朝廷为了肃州之事,皇帝、内阁以及户部,都忙得是焦头烂额。 但唯独燕揽风,却得清闲。 因为他正在督办另一件事情,赈灾事宜制定好后,便来监督最后的流程。 由户部全资建厂,方家庄出技术工匠指导的玻璃厂,投入多日,终于开始生产。 生产是早就开始的,只是一直没出好货,刚开始烧制,炉子与器械都不完美,有些工具还需要补全。 最近终于是妥善了,燕揽风被告知,玻璃厂已经成功制取出了透光性极好的无色玻璃。 这是一大突破,因为之前的玻璃,杂质太多,成色不好,不好卖高价。 京城人是有钱,但不真傻,他们可看得出好赖货,要从他们兜里掏钱,是需要有手段的。 烟花能一卖冲天,是因为前所未有。 可玻璃之前,是有琉璃的,若玻璃还不如高品质的琉璃,那自然不会让那些有钱人“慷慨解囊”。 “大人,这厂子里太热,哪是您来的地儿呢。” 玻璃厂的厂丞,是户部新升上来的,由燕揽风一手提携的心腹,见燕揽风来视察当即是谄媚不已。 “刘全,不是说有剔透的玻璃吗,拿来我看看。”燕揽风道。 厂丞刘全连忙道:“大人,请移步库房。” 等进了仓库,看到那一面数尺宽大的无色玻璃,燕揽风顿时眼前一亮,走过去抚摸道: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少师给我看过的就是这种!” “有用这玻璃,按照少师提供的方子,制出来的镜子吗?”燕揽风又问。 刘全指向一旁,一个半尺宽的方镜,靠在墙面上。 燕揽风走过去,清晰可见自己被照在镜中,栩栩如生。 “好宝物!” “比少师给陛下看的那块还大!”燕揽风大喜。 “大人小心抚摸,这么大的无色玻璃,我们也是只弄出一块……现在工艺还不纯熟,再大的要么有裂痕,要么有杂色……” “不过若是比这小的,成功率已经极高。” 刘全激动道:“尚书大人,这少师可真是奇人呐,用这些廉价至极的料子,居然能制出如此神奇之物!” “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 燕揽风也是笑着点头。 但立刻又转头过来,盯死了刘全。 “大,大人?”刘全被这眼神吓一跳,连忙想想是不是哪儿说错了话。 燕揽风将他拉到一旁,眯眼道: “刘全,我可告诉你,这玻璃的原料少见,成本极高……必须要让全厂的人,都坚信这一点,你明白吗?” “成本极高……哦?” 刘全也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连忙笑道:“是高,那可不高上天了,这玻璃必须得定高价,不然咱们户部回不了本儿啊!” “哈哈!”两人相视一眼,笑得开怀。 拍了拍刘全肩膀,燕揽风正色道:“你不错,我看你很有前途。” “多谢大人提携!”刘全笑呵呵地道。 指了指仓库里屯放的玻璃: “这里有多少了?” “回大人,有半成品一百多件,成品三十多件……只是不成规格,大小不一,要做到少师说的那种量产,还需要改进设备。” “那就慢慢改……不过咱们成本太高,为了回收资金,也为了少师所得什么……调研市场?” 燕揽风道:“我建议,先拿一些小物件出去试试水。” 刘全点头:“大人的意思是,要拿去售卖?” “售卖?” 燕揽风斜睨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给它编个故事,丢去醉仙楼的拍卖行那一层,看看有人愿意出多少价……今后定价,就有准头了。” “这……” 刘全都没想到,尚书大人居然这么心黑! 这种东西搁去拍卖行,岂不是要拍出个天价? “你要注意,玻璃厂今后肯定名声大噪,对外要说产量很低,难得成功一次……将成品送些去宫中,让陛下与娘娘们带头,下面的人自然就愿意花大价钱了。” 刘全再度震惊。 丢拍卖行这一招,已经足够手段了,再玩儿这一手,只怕这廉价的玩意儿真能卖出个天价来! 毕竟连陛下与娘娘们都喜爱之物,谁敢说轻贱?不卖个天价,哪能好意思呢? “下官受教了。”刘全由衷地道。 心道,您不该做户部尚书,应该去经商的…… …… 奉天殿。 去肃州赈灾的户部官员,早已出发多日,而京城也安宁了几日。 只是最近突然有一种名为“玻璃”的东西,横空出世,让大家有了谈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萧平硅刚坐下,王丰便熟练地说道。 “臣有事启奏。” 兵部尚书夏嵩,突然站了出来。 “嗯?” 萧平硅笑问:“兵部有何事,是北凉又有动静了吗?” “不是北凉,陛下,臣兵部尚书夏嵩,具本上奏……” “嗯?” 王丰将奏本呈上来后,萧平硅问道:“兵部的奏本,为何不通过内阁,夏卿你又不是御史。” 诸葛青山也侧目,内阁大臣都有些意外,兵部从来没有这样乱来过。 夏嵩正色道:“臣今日要奏报的,是凉州营监军上报,近日传回兵部的折子……” 萧平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这老东西停住了,只好自己将折子打开细看。 但只看一眼,就愣了。 “兵部要弹劾少师?” “哗……”群臣皆是意外。 兵部与少师,一向是水火不犯,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且少师能有什么事情,让夏嵩这个兵部尚书,居然要做起御史的活儿来了。 钱伯阳都忍不住笑道:“夏尚书要改行吗,御史台正好有空缺。” 空缺? 众人不由想到,几日前当街被杀的那个御史——齐静春。 夏嵩正色:“陛下,臣并非针对少师,只是禀报详情,并非是在弹劾他。” “嗯……” 萧平硅闻言,这才笑了一下,继续看完奏折后续。 但他的脸色,却突然剧变。 “陛下?”诸葛青山出班,询问道,“凉州出何事了?” 萧平硅脸色古怪,将奏折放下后,看着夏嵩: “少师在凉州,当众铸甲,兵部觉得不妥?” “什么?” 这话却震惊众人。 “铸甲?” 诸葛青山与燕揽风,皆是一怔,原本想说两句好话的两人,都不敢替方觉作保了。 听闻此言,刑部尚书苏林当即道:“除工部,及其下属军械坊,任何人私铸铠甲,皆是死罪!” 夏嵩笑呵呵地道:“正是。” 燕揽风瞥了这老不死一眼,心中暗暗不安,这是抓到少师的痛脚了啊。 当众私铸铠甲,这罪名可不小。 萧平硅看向诸葛青山,两人却十分淡然,因为方觉早就发回密信,提前解释过这件事情了。 在皇帝眼神示意下,诸葛青山站了出来,淡淡道:“夏尚书的意思是,应当将少师治罪了?” 夏嵩道:“下官只是禀报,如何处置自然是陛下与三法司定夺,兵部并无此执法权。” 他说得好听,但诸葛青山却是冷笑。 到底是你兵部的奏折,还公开当朝奏报,且跳过了内阁审核。 这是怕我拦下奏折,替少师遮掩吗? 诸葛青山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方觉走得近,逐渐开始被一些官员防备了。 “苏尚书?”诸葛青山丢开夏嵩,转身看向苏林。 苏林拱手:“首辅大人,下官方才所言,并无虚假。” 见苏林不像上次那样,帮忙遮掩,夏嵩也是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打压方觉的正当理由,若是不利用好,就白得罪人了。 诸葛青山:“是,我知大夏律例有这一条,不过对于这一条之中定义的【铠甲】,苏尚书能解释一二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石甲不罪,夏嵩涉案 苏林皱眉:“铠甲就是铠甲。” “那何为铠甲?”诸葛青山道。 苏林看向工部尚书卫云:“这需要工部来解释一二了。” 群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案子,要将很多人牵扯进来似的。 “臣卫云……” 卫云很无奈,工部就是干不完的活儿,现在还要搅进这些破事里。 “卫尚书,军械都由工部主造,你来告诉各位臣工,大夏律令中严令不得私造的铠甲是什么铠甲。”诸葛青山淡淡道。 苏林忽然一顿,明白了诸葛青山的意思,缓缓点头。 他并不想针对谁,只是要维护律法,与夏嵩的故意为之不同,所以心安理得地退了半步。 但夏嵩就感到不对了,道:“铠甲就是铠甲,任何铠甲都不得私自铸造!” “错了。”卫云摇头。 他道:“不同材质的铠甲,制造难度不同,成本不一,且防御力也不同。” 卫云看向苏林。 苏林便道:“我大夏禁止一应铁甲私铸、私藏,铸一甲判斩首,三甲诛满门,说的都是铁甲。” “而藤甲、布甲、纸甲……就不同了。” “可任何甲胄,私铸都是死罪吧?”夏嵩淡淡道。 诸葛青山斜睨他,不知此人为何突然跳出来针对方觉,这夏嵩往日可是个混子。 就等着退休恩养的人,怎么突然活跃。 苏林又道:“少师所铸的甲,用的是铁还是什么材料?” “不同材料,罪责不同。” 萧平硅淡淡道:“少师所用的,乃是全新的材质,未曾有过的。” “哦?”卫云有些感兴趣,“少师还懂这个?” 任何时代,都有材料学。 大夏的材料研究,就是工部在做,每年耗费不少,却很难拿出有什么作用的材质。 夏嵩也道:“似乎是一种,类似石灰的东西,做出的甲名为【硂甲】,完全可以等同于石甲。” 石甲,是十分古老的一种甲胄。 主要用一块足够韧性的石头,将其挖空雕刻出可以穿戴的孔洞,或是将石片包裹编织成甲胄外形。 总之,这是十分落后的一种甲。 因为耗损太容易,且太重,不实用,只有一些比较原始的地方土著,才会使用。 “石甲……该怎么判?”萧平硅看向苏林。 苏林眉头微挑,随之一笑:“陛下……石甲不在律令禁止之中……” “什么?” 夏嵩难以相信。 诸葛青山与燕揽风,都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呢?”有人嘀咕道。 苏林淡淡道:“石甲过于落后,实用性太低,没有任何一国将石甲也算作甲胄。” “我大夏律例中,禁止私造的铠甲,有铁甲、皮甲、札甲、棉甲、竹甲、骨甲……有史以来所有甲胄种类,唯独石甲,不在其列。” “什么?”夏嵩忍不住咬牙。 为什么,这么多甲胄都写进“大夏刑法”里了,为何不把石甲写进去! “竟有这样详细的说法……” “这谁能记得……” “不愧是刑部尚书,苏大人真是熟知法令啊。” “夏嵩这次白耍了心机,嘿嘿……” 群臣都看了这场好戏,不少人为夏嵩默哀。 苏林道:“陛下,不止是我大夏,六国也不禁止石甲私造。” “那是自然,六国沿用的都是大夏律法。”诸葛青山理所当然道。 众人点头称是,这点自豪感还是有的。 萧平硅抻了抻眉毛,道:“那依苏卿的意思,少师此举并没有犯国法?” “正是。”苏林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诸葛青山也退了回去。 就夏嵩,有些显得孤独地,站在中间。 “那看来夏卿弹劾少师的罪名,是无法成立了。”萧平硅平静地说道。 夏嵩无奈,却又道:“臣只是具实以告,并非要弹劾少师,也是想知晓他此举是否有错罢了。” 说完,就退回兵部之列。 他算是看明白了。 在朝廷中为官,一定要有眼力,最重要的就是看皇帝的脸色。 陛下要护谁,除非实锤到底,否则注定没法定罪。 退一万步说,就算定罪,皇帝还可以赦免呢。 “呵呵。” 见夏嵩不纠缠了,萧平硅则道:“各位爱卿,还有谁有奏本吗?” “……” “那就退朝。” …… 散朝之后,唯一还留在京城的悬剑司掌剑使,被宣到御书房。 “臣谢奇参见陛下。” 御案旁,萧平硅正襟危坐:“平身吧。” “陛下召臣来见,不知有何旨意。”谢奇起身道。 萧平硅指了指奉天殿:“今日早朝的事情,你应当知道了吧?” 听到这话,谢奇多少有些明白了,便点点头。 “今日夏嵩有些反常,他与少师无旧怨,也无政见争议,却突然发难,可见必有隐情。” 萧平硅道:“夏嵩最近,在跟谁接触?” 在京的官员,都在悬剑司的监视下,就算内阁首辅也一样。 所以萧平硅问这话,倒也不担心谢奇答不上来,他若真答不上来,那就是失职了。 谢奇道:“回陛下,夏尚书最近与甘州有书信来往。” “甘州?”萧平硅突然想到什么,道,“少师去甘州调粮,难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此乃夏尚书与甘州营副将,以及甘州府台联络的书信……悬剑司截住后抄录了一份,没惊动任何人。” 谢奇淡淡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来。 萧平硅笑道:“你倒是早有准备。” 谢奇低头。 今日早朝的事情出了,陛下立刻就宣他来,谢奇若猜不到这个,就不配做一个合格的掌剑使了。 密信距离萧平硅,只有一手之隔,但还是由王丰去取来,打开后递给了他。 只扫了两眼,萧平硅就知道,甘州是出事了。 书信上没写细则,只是让夏嵩打压方觉,说什么方觉破坏了一些老规矩。 具体老规矩是什么,也没写,只有一些符号,应该只有收信的人才懂。 “陛下……” 御书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也只有他能直接开口,不等内监通报。 “首辅大人?”王丰听出声音来,便看向陛下。 萧平硅点头。 “宣诸葛首辅。”王丰扯嗓子喊道。 诸葛青山推门进来,熟练地关上,一旁站着的谢奇,也很自觉地让开一些地方,好让诸葛首辅有地儿站。 “给老大人赐座。”萧平硅道。 “赐座。”王丰喊了一嗓子,才意识到御书房里只有自己,便亲自端了椅子过来。 诸葛青山拱手:“谢陛下。” 谢奇:“……” 刚坐下,诸葛青山便道:“陛下,少师有密奏,昨夜就入京了,方家庄的管家见太晚就今早送来。老臣下朝之后,才拿到。” “哦?” 萧平硅道:“快拿来看看。” 诸葛青山递出一封书信。 这次书信有些长,是几张信纸拼凑,写了不老少字,一看就用到了不少信鸽。 “少师很少密奏这么大篇幅……” “让朕看看。” 萧平硅将其摊开,放在御案上,看了个清楚。 “砰!” 毫无征兆,萧平硅猛地拍桌,御案裂开。 还好材质够韧性,才没当即炸开来。 谢奇吓一跳,但诸葛青山却不意外,没被吓到。 “陛下息怒……” 诸葛青山叹息:“臣初看时,也十分恼怒。” 谢奇顿时有些好奇,但也不敢窥视机密,只能低头充耳不闻。 却听陛下道: “甘州?哪有这么巧……哼,看来此事,这个夏嵩也涉身其中啊!” 诸葛青山:“臣也是有所怀疑,没想到一向闲云野鹤的夏尚书,竟如此深藏不露啊。” “只是少师哪儿来这么多钱,竟能垫付三十八万两……” 萧平硅却不怀疑,道:“帝尊阁的老阁主,都视少师为子侄,据说还曾想将帝尊阁传给他,帝尊阁的钱财少师自然可以调用。” “哦,那就无事了,老臣也是担心少师因此被人攻讦而已。”诸葛青山松了口气,他就担心那少年与燕揽风走太近,忍不住朝户部伸手了。 “谢奇!”萧平硅突然喊道。 谢奇躬身拱手:“臣在。” “去兵部尚书府邸,给朕搜个底儿掉,找出他与甘州那群孽障勾连的证据。”萧平硅冷声道。 “遵旨。”听到这话,谢奇明白,兵部尚书要换人了。 走出御书房时,谢奇叹息不已。 马上就要平安落地了,夏尚书,你说你乱搞什么明堂呢……这下晚节不保了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巡查肃州 肃州。 初雪时节已至,街道上出现乞讨者,城外流民四处可见。 这场兵祸,令许多百姓失去家园,北凉军所到之处大肆破坏,虽然只在肃州十来日,却已是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肃州州府城池之中,这里的百姓受灾最为严重,等巡查御史赶到的时候,已是一副惨相。 “大人,赏口吃的吧。” 巡查御史刚到城门口,便有一群衣衫褴褛者,围上来哭诉乞讨。 他们之中有些人,穿着并不像是乞丐,而是迅速家道中落至吃不上饭的居多。 可不管是华服,还是麻布粗衣,此刻都面临着饥饿。 在肚皮与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散开,散开!”随行护卫御史的悬剑司府兵,展示兵器将人群撵走。 “北凉军刚败数日,城中就如此了?” 蔡言是第一个赶到肃州的御史,北凉军败退后他就启程,从西北赶来。 还没进肃州境时,就看到有流民迁徙的景象,在城外他甚至看到远远有秃鹰啃噬枯骨。 “蔡大人,人不吃饭三日饿急,六七日就会生生饿死。”随行保护蔡言的悬剑司巡查使张枫,淡淡说道。 在京之外,御史台与悬剑司,往往配合巡案。 悬剑司不能风闻奏事,就算是天子近臣,也需要借助御史台的嘴,将事情说出去。 而御史台不能任由悬剑司摆布,所以要亲自来人目睹现场,才好有奏报回京。 张枫道:“北凉军败退,得知消息我们才出发,消息传来至少过了三日,我们来此又是五日路程……” “已经是第八日,若北凉军走时抢走粮食,烧毁屋舍……这个时节也没什么野菜可吃,只怕饿死的人已不止三五个。” “何况……这种情况,只怕北凉军在肃州时,就已经开始了。” 蔡言随即明白了。 北凉军刻意制造这样的局面,自然不会在临走时才开始动作,肯定是入城后就已经开始搜刮粮食烧毁物资了。 那么这样算下来,至今已经是约二十日了。 二十日……足够饿死很多人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北凉狼子野心,是想看我边境有人揭竿而起吗?”蔡言咬牙切齿,恨死了那北凉军的主帅。 有些话不当讲,但却是事实。 若北凉军在肃州屠城,而不是制造乱局,如今夏国处置起来也轻便许多。 “蔡大人,进城吧……” 蔡言点头:“肃州守军全军覆没,据说州府的官吏大多殉城,如今城内无人主持,只怕是乱得很。” “大人放心,悬剑司会保护好你的。”张枫自信道。 一道城门,仿若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 进了这道门,两人原本以为,会看到饿殍遍地,却意外发现街道还算整洁,四处也没躺着饿得走不动道的人。 大街上,数十步之间,就在站着一个持刀军士,着棉甲或布甲。 “这是?” “是羽林军。”蔡言是进过京城的,见过许多世面,一下子就看出这是羽林军在主持局面。 “太好了,羽林军在此,肃州乱不起来了。” 张枫也点头:“凉州至肃州,急行军一日可到,看来是林北将军在这里主持大局……只是为何,城门外却无士兵把守?” “应当是人手不够吧,如今既无外敌,有凉州作为屏障,肃州自然不必过意在乎城防。” “那就是了……” 御史台的巡查御史,以及悬剑司的巡查使,同时抵达肃州的消息,很快被林北知晓。 他亲自带队,前来迎接二人。 “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林北知道,会有人来,先给肃州做个简报,发回京中才好准备具体赈灾事宜。 “林将军?” 蔡言看见,林北身旁只跟着两个亲兵,这可不是三品武官的排场。 林北苦笑:“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在下御史台蔡言,这位是悬剑司张枫。” 两人的职位,只有从五品,在林北面前算是小官,但文武有别倒也不需要过多在意官阶。 “蔡大人,张大人,我等在肃州驻留十几日,才算是勉强压下一些乱局,如今城内已经管控在我羽林军之手。” “只是人手不足。” 片刻后,林北便带着两人,抵达州府衙门。 肃州的府台衙门,在城中的核心地带,这里的羽林军最多。 不过原本高大巍峨的衙门,却已经轰然倒塌,羽林军正在废墟之中收捡。 “这?”蔡言皱眉,“已是数十日过后,为何还在收捡?” 林北:“因为没有时间,前三日来镇压趁机劫掠的流寇,后几日忙着弹压暴民……最近才开始收捡这些东西,准备将州府衙门先搭起来。” “流寇?”张枫恼道,“果然有这些匪类作祟。” 自古以来,但凡是有灾情的地方,必然有人趁机发国难财。 肃州城破,没有守军,衙门官员也都殉职或是散去,自然没有人能组织力量抵挡盗匪。 如此情况下,一些响马自然就闯入毫无反击之力的肃州城中,将百姓手中最后一点口粮劫掠干净。 并趁机抢走大部分能带走的财物,这是千载难逢的发横财的好机会。 蔡言大怒:“这是趁火打劫,比北凉军还可恨!” 林北道:“二位从西城门来,若是从北面来,可以看到挂在城外的头颅,皆是羽林军斩杀的趁机作乱之辈。” “杀得好!”蔡言、张枫异口同声。 说着,林北带着二人,先在州府衙门逛了一圈。 “咦?”蔡言看见,一条倒塌的横梁上,还有一条绑在上头的白绫。 林北叹道:“那是肃州府台大人自缢之处,他的尸首无人顾忌,都是我羽林军来收敛的。” 自缢? 听闻此言,二人肃然起敬。 “肃州城破之时,全城将士仍然浴血奋战,最终不剩一人。而州府各部衙门,无力反击,大多数人做鸟兽散,肃州府台自知无力回天,不愿受命北凉军,便留下绝命诗自缢。” 林北叹息不已:“这位大人也是血性,他全家都殉城了,只一个小儿子被不忍心的母亲留下……” 听了这些,谁不是恨意滔天,胸中像是窝了一团烈火。 蔡言咬牙:“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林北道:“从百姓口中打听到,名为梁安。” “我记住了,写奏报时,会提及的。”蔡言点头。 很快就看完了,这州府衙门。 林北便带着二人,沿主要街道转了起来。 “这街道怎么如此整洁?”张枫不由疑惑,“羽林军还有时间洒扫?” 巡查御史与巡查使,说白了就是找茬的,面对他们多次的疑问,林北也没半点恼怒。 这原本,也是人家的本职。 林北解释道:“羽林军忙不过来,只得征用了一些壮丁,让他们帮着拾掇城中……管他们几顿饿不死的饭即可。” 蔡言注意到,林北说的只是饿不死,而不是管饱饭。 张枫则叹道:“羽林军原本就是轻骑急行,没带什么粮草吧,怎么坚持下来的?” “凉州营储备的粮草,已经被我们挪用了,此事已奏报京中。” 蔡言正想质疑,听完整句话,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九成的百姓得不到救济,我们也只能管自己人的饭,朝廷赈灾若不快些,肃州境内真会饿殍遍地了。”林北看向两人。 “我甚至命令士兵,去城外挖野菜,打野味……但二位也知道,开始下雪了,很难有什么收获。” 张枫道:“蔡大人,得尽快拟折,我派人送回京中。” 二人还不知道,朝廷已经有人在准备赈灾事宜,此刻只觉得十万火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上古衍光镜? 金陵,醉仙楼。 冬季已悄然来临,外间白雪皑皑,这里却永远四季如春。 醉仙楼中的贵客们,依靠着栏杆,享受着温暖的炉风,感叹着这个时节在外的人有多辛苦。 不过转头,就奔赴富丽堂皇的楼中世界,将方才的情怀抛诸脑后。 “今日醉仙楼的拍卖行,据说会有奇宝。” “我也听说了,正是冲着此物来的,据小道消息说,那东西亘古罕见……” “怎么你们也知道,我还以为只有我家,是冲着那东西来的,我可是准备充分……各位,你们的银两可够?” “呵呵,那就各凭本事吧。” 入夜后,醉仙楼的客人,却比往日更多。 因为大家都好像听说,今天会有珍品宝物。 就连宫中的人,也有来见世面的。 拍卖行坐落在醉仙楼的地下,这里金碧辉煌不输皇宫大内,除了一些规制不能逾越之外,完全就是第二个皇宫的模样。 拍卖行是个斗兽场般布置,中间是拍卖台,四周斜坡上数百个座位整齐排列,越往后的位置越高。 在最高处的外围一圈,有几十间密室,幕布遮挡大门,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坐着的是哪个权贵。 周围全是醉仙楼的打手,负责保护那些贵客的安全与身份。 “大人,咱们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任何一件东西,咱可都买不起啊!” 户部的官员,被燕揽风抓来,陪在其中一个密室包间里,准备看今晚这场好戏。 燕揽风淡淡道:“不是说有宝物么,户部也该开开眼了。” “可是尚书大人,咱们来这儿若是被御史知道了,只怕要参咱们一本,怀疑我们贪贿啊。” 以他们的俸禄,一辈子也买不起,在这拍卖行里出售的任何一件宝物。 “怕什么,只是看看又不买。”燕揽风毫不在意道。 他坐在这里俯视,下方席位中的客人,许多他都认识。 无一不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子孙,更有一些豪商,也在其列。 但有资格坐包厢的,是需要真正的身份的,如燕揽风也是依靠二品大员的身份,才能在这里俯瞰。 而左右的其他包厢,有十几间也亮着灯火。 “都是谁呢。”燕揽风细数了一下,在这京城里的贵人。 “大人,拍卖开始了。” 燕揽风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近日他也是累得没多少时间休息,便道:“等拍到那件宝物再喊我,我先睡一会儿。” “啊?”下属诧异了一下。 然后当真,燕揽风就这么睡了,呼噜声若非有密室阻挡,下面的人都得听见。 “大人?” 睡着的燕揽风,被唤醒后抻了抻眉毛:“到了?” “是,大人您看下面,到那宝物了。” 燕揽风戳开幕布一角,窥视下方拍卖台,才看见自己提供的拍品,已经出现在高台之上。 “赶上就好。”揉了揉眼睛,燕揽风期待地坐起来。 …… 拍卖台上,一位青春靓丽的美人,正在主持。 她穿着微露肌肤的衣裳,十分显身材,只往上头一站,便很是吸引老色胚的目光。 燕揽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子谁啊?”燕揽风眯眼道。 “嘿嘿,大人,那是醉仙楼京城楼主的女儿。” “如此美人,当配才子,要不将她说给少师做媳妇儿?”燕揽风嘀咕道,旋即觉得不错,可以考虑。 心想与少师合作这么久,一直占人家便宜,不得给少师点儿好处? 这少年人嘛,自然最喜欢美人,胜过金银珠宝百倍……当然了,金银珠宝燕揽风可不舍得。 拍卖台上的典清秋,尚不知自己已经被某个良媒看上,只在尽心介绍拍品。 “各位贵客,今晚最后的一件拍品,正是此物。” 说着,轻轻拈起盖住拍品的红布,将其揭开给众人。 “嗯?” “那是何物?” 众人只看到,一个十分规整的长方形物品,镶着檀木框架。 但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视角原因,越是前排的人,越看不见那东西里的景象。 典清秋笑了笑,道:“这是一面上古时期的镜子。” “镜子?”众人顿时失去兴致。 再好的镜子,也是镜子,能拿来装杯吗? 如果不能,那就别想他们掏钱。 见此,典清秋并不在意,开始背诵为这东西编造的故事: “此物来自上古,是太皇之前的时代,它埋藏在东海之下一艘沉船里,它代表着上古时期铸镜的最高技艺……” “……后来恰好,一艘货船翻在海中,商队打捞时意外发现这艘沉船就在旁边,便一同打捞了上来。” “如今,应当是这种铸镜技艺,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件成品了。” 不管典清秋说破了天,在场的贵人们却也不太动心。 只有一些喜欢收藏孤本的收藏家,才稍有些兴趣。 但片刻之后,他们就会为自己的年轻,而道歉。 只见拍卖台上,说完故事的典清秋道,将那镜子微微向台下倾斜。 “嚯!” 坐在前两排的人,当即就震惊,因为他们看到镜中的景象,清晰到与肉眼所见一般无二! 再光滑的镜子,也没有过这样清晰的,纵然可以打磨,也没有过这样的程度。 典清秋示意了一下,两人走上来,搬动镜子绕着拍卖台走了一圈。 让前面几排的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咕噜……” 方才还不在意的贵客们,一个个开始摩拳擦掌,眼中充斥红光。 见气氛终于调动起来,典清秋便宣布: “上古衍光镜,起拍价一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各位可以开始竞价了。” 上古衍光镜? 包厢里的燕揽风,听到不由一笑,真不愧是醉仙楼的拍卖行,这故事与名字都充满了神话色彩。 任何一件物品,有了故事与历史的加持,必然价值不菲。 何况这东西,确实还很实用,足够夺目。 “大人?”包厢里,刘全也在,他听到这个起拍价,差点吓得坐地上。 他可是清楚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才几个本钱的。 “醉仙楼敢这样定底价?”刘全震惊。 燕揽风淡淡道:“是我的主意。” “那也……真有冤大头吗?”刘全多少有些心虚。 下方急促的报价声,再度震惊了刘全。 “三千两!”第一个报价的,就高两千两,想一下震住所有人。 但这里可是京城,且是最多富人聚集地的醉仙楼啊。 “三千八百两!” “小家子气,五千两!” 唯一的上古衍光镜,再加上其独特的铸造工艺,这价值在有心人眼中,已是堪比神器的宝物了。 “五千七百……” “六千五百……” 一个个贵客报价,涨价飞快,就连包间里的客人都开始报价。 “一万两!”一个包间里的贵客,突然命人出来喊道。 “嘶!” 猛吸一口凉气的不是旁人,而是户部包厢里的刘全。 燕揽风装作镇定,但捧茶杯的手也出卖了他。 “发财了,户部要发财了!”燕揽风口中反复念叨,茶水都洒了出来也不在意。 “大大大……大人!”刘全已经跪在地上,整个人瘫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为了这破东西,居然有这么多人出如此天价。 并也在深想,若是被这些人知晓,这镜子的原料价格,只怕自己会被点天灯。 太黑了啊,尚书大人! “镇定!” 燕揽风睥睨刘全:“看你那点儿出息?” “京城有的是世家豪商,这点钱不过是人家九牛一毛罢了。” “快起来,让人看到了,说你没见过世面,丢我户部的脸!” “是是……”刘全连连点头,挣扎着起来,却几次不成。 最终,燕揽风亲自将他扶起,并在他耳边警告:“若敢泄密,老子灭你……九族!” 燕揽风当然是没这个权力的。 但警告人当然要这么警告了,不然怎么说?泄密就给你摁摁腿? “是……”刘全却不敢当作玩笑,他知道玻璃厂是户部的,也就是夏国的。 若是自己泄了机密,陛下可能真的做得出来,诛自己九族!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户部的好消息 “三万两!” 拍卖现场,气氛已然炸裂。 底价仅有一千两的“上古衍光镜”,居然被喊到了这个高价格。 简直离谱。 站在拍卖台上的典清秋,都有些不会主持了。 甚至用不着她再循循善诱,这些人自己就把场子燥起来了。 “三万两……” 有人出这个价后,大多数人都开始清醒。 能拿出三万两的人,京城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这个价格还不够离谱,大家也可以接受。 但再喊下去,就要在意了,若是砸自己手里,这东西是否真的值这个价钱。 “这真是上古的东西?我怎么感觉像是上个月的……” “我感觉有点新呢?” “水泡千年的东西,怎么没点苔藓,也没有水蚀痕迹?” 上头过后,有眼力的古董行家,立刻就看明白了。 这绝不是个古董! 但打眼这种事情,在这一行里是常事,所有产业作假都是重罪,唯独艺术品行业可以造假。 大家也都默契,不会认为是大罪。 考的就是眼力,赌的就是运气。 “就算不是古董,难道就不值三万两了?” “如此罕见之物,倒也值得。” “确实清晰可鉴,比最好的铜镜都还要清晰一些,若是人为新造的东西,也是无价之宝了。” “确实……” 然后,一包厢里的贵人,命人喊了一嗓子。 “三万四千两。” “三万五千。”有人立刻跟上。 不过到了此刻,涨价都很有分寸了,没有谁再直接涨太多。 因为发现这是编造故事的产物,也许可能被制造,那么它唯一性的价值就大打折扣。 再多耗费下去,就成冤大头了。 “四万!” 又上了一个天价。 喊话的是个豪商,他道:“就算是新造的,能有如此神效,肯定极为稀有,必定不能量产。” 若是可以量产,早就应该拿出来圈钱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某尚书心比墨还黑,根本不想做零头生意。 “四万?” “别喊了,再加就不值了。” “值不值很难说,若这真是孤品,咱们就错过了。” “别跟了,我眼力极好,看到了那东西是新镶制的檀木边框,木头上还有毛边呢……” “四万两,还有贵客加价吗?”见无人响应了,典清秋却不失望,她已经足够满意这件拍品的价格了。 四万两是天价,但在这里拍出的东西,比这更贵的比比皆是。 所以在场的人倒也没怎么沸然。 “砰!”片刻后,典清秋落锤,宣布这场拍卖结束。 …… 翌日早朝。 奉天殿上,户部先对赈灾事宜,再度做了禀报。 散朝之后,燕揽风便求见陛下,奉天殿上君臣相视。 萧平硅知道,燕揽风要说什么,昨夜那上古神镜的拍卖,可谓是惹得满城风雨,早已传遍了。 那买走镜子的商人,已经连夜出京城,就怕被哪位贵人盯上。 “陛下……”燕揽风示意了一眼左右。 王丰熟练道:“都出去吧。” 侍卫与宫女太监,全部出了奉天殿,大门被关上。 燕揽风又看了莫渊一眼。 皇帝也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莫渊口风很紧,也就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燕爱卿,是要详说昨日之事吗?”萧平硅率先发问,他也迫不及待知道细则。 无关人等都走了,燕揽风这才放心讲出。 “陛下,发财了!” “户部发财了呀!” 燕揽风几乎按捺不住,那激动兴奋地心情。 萧平硅也是一笑:“快快道来!” 最近半年,京城里事情太多,搞得他心情大多不好,总想听些好消息。 “昨夜臣将玻璃厂的成品,送去醉仙楼拍卖,得三万六千两白银!” 拍卖场是要抽水的。 “什么?” 莫渊惊道:“昨夜的那块镜子,是户部的手笔?” 如此新奇之物,拍出了天价,自然早已满城皆知。作为统领京城禁军的大统领,莫渊怎么可能不知。 “三万六千两,看来与朕得知的一样。”萧平硅笑了笑,他今早被禀报此事时,就猜测是燕揽风在搞。 莫渊再度感叹:“此物可以量产?” 他回想起,方才燕揽风说的“玻璃厂”。 既然有厂坊,那自然是可以量产。 燕揽风正色:“禀陛下,玻璃厂已经掌握少师给予的技术,只是工艺还有些不太完美,所以产量有限。” “玻璃厂的库房,已经堆砌了一些各类成品,臣昨日只是试水,想看看这东西能值多少。” “也好为后续定价,调查清楚。” 燕揽风道:“臣准备陆续拿出一些来,正好补肃州的缺漏。” 肃州之灾,虽然还没有御史详奏,但粗略计算也得百八十万起步。 若是能多赚点钱,国库的压力也小些。 “这玻璃倒是比烟花还挣钱。”莫渊嘀咕道。 …… 燕揽风走后,谢奇觐见。 “臣特来复旨,已查抄兵部尚书府,抄出一些书信证据,请陛下御览。” 谢奇递交一些证据,呈在了木盘之中,递给王丰。 王丰转呈到御案之上。 只看了几张,萧平硅就没有再看下去的耐心了。 “哼,好个夏嵩,好个官场默契。” 萧平硅却没有大怒,而是平静冷道:“这些事情发生在大夏境内,只怕不止甘州,连朝廷赈灾的粮队都要给这些畜牲打点,还有过路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普天之下是谁的路?谁在收过路费?” “着命!” 谢奇躬身:“臣在。” “派御史与悬剑司同行,从开州调兵前往甘州,彻查此案所有涉及人员,全部发回京城受审。若甘州营妄图阻拦,直接拿下主要将官!”萧平硅冷道。 “陛下,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会引得官场震动……”谢奇知道,那些官员上下一体,早已经连成一张巨网。 “那就让他们跳出来,让朕看看这池子里都有什么鱼。” 谢奇明白,陛下是想立个典型啊。 旋即心中稍安,只要不是整治全国,那就不算太大。 否则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上下彻查,会捅破天的。 “还有,少师的安全朕不太放心,悬剑司要多派人去保护少师,他这次扯开这样的遮羞布,只怕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萧平硅命令道。 “诺。”谢奇领命而去。 御书房里,只剩下莫渊王丰两人。 莫渊忍不住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夏尚书啊?” 萧平硅皱眉思忖。 “兵部侍郎是谁的人?”萧平硅问身旁的王丰。 这是要换尚书吗? 王丰连忙回忆了一下,立刻答道:“兵部侍郎李瀚,与魏王殿下有些私交,但从未有过礼尚往来。” “有私交,却无礼尚往来,这是在避讳还是想遮掩这份关系?”萧平硅冷问。 王丰苦笑,没有接话。 “不论是谁上位,夏嵩都已经不适合再呆在这个位置。” “先不动他,暂让兵部侍郎主持兵部事宜,等甘州那边调查结束,再看看这个夏嵩到底涉案多深。” 萧平硅捂住额头,挤了一下眼角。 原本有户部的消息,今天心情好很多,但又被夏嵩给气到了。 一个整日装怂摆烂,等着退休恩养的老臣,谁想得到他居然暗地里已经赚够了呢。 所以才这般懒惰,不思进取了吧? 毕竟朝廷的俸禄才多少,还是外面的钱来得快。 “回后宫吧,莫卿退下吧。” 第一百八十章 肃州灾情急剧恶化 大雪纷飞,北凉军离开肃州的第十一日。 初至城中的蔡言与张枫,一大早就被喊醒。 林北亲自来请二人。 “林将军,出什么事了?”张枫还在系腰带,便跑出来了。 蔡言也在隔壁,两人暂时比邻而居,也是被敲门后就立刻起来。 林北等两人都出来了,才开口道: “昨夜有八人冻死,有两人饿死。” “这么快就有人死了?”两人皆是感到惊慌。 因为饥饿,是会蔓延的,饿死人就是信号。 即便是有羽林军的统筹,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无法抵挡的事情。 “去看看。”蔡言皱眉。 在羽林军士兵的带领下,林北领着二人,来到了城中一处破败的城隍庙。 庙宇宏大,看起来十分有规模,一眼就知道曾经这里享受许多香火,只是现在没人在意这个了。 刚走近城隍庙,蔡言便发现,庙两侧的墙皮都光了。 “蔡大人,”林北见他发现了这个,便解释道,“前几日就有人在扒墙皮了。” 张枫也注意到这个,问道:“这墙皮是面糊做得?” “米糊的。”林北道。 蔡言与张枫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百姓已经饿到这种程度,说明家中与野外都没法子可想了。 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非不得已,没有老百姓愿意来庙宇里抢食。 如今连城隍庙的墙皮,都被老百姓扒干净了,可见如今城中百姓已成十足的饥民。 “将军,二位大人,请。” 城隍庙中,有士兵走出来,将三人请了进去。 只进去一看,蔡言便喉头微动,差点吐出来。 而张枫则是冷静得多,但眼中也有些恶寒,惊道:“尸体……” 林北点点头:“这正是我叫二位前来此地的原因。” 走进正殿,看着那一两具被撕干净血肉的枯骨,地面上血迹早已凝干,尸体上只剩下头颅还挂着。 羽林军副将早早等在这里,拱手之后强忍恶心: “将军,蔡大人、张大人……城中已经出现这种迹象,只怕距离真正的暴民出现,也不会太远了。” 林北看向二人:“若朝廷赈灾的粮草再不来,城中将会再现上古部落时期,人吃人的局面。” 不是将会,而是已经出现。 只是现在还只是个例,若再过两日,还没饿死的人也会被逼疯。 人是无法忍受饥饿的,饿急了,什么伦理道德都会抛诸脑后,活下去才是唯一念头。 “肃州附近,没有小镇小村吗,从那些地方能否征调一些过来应急?”蔡言不愿看到那样血迹斑斑的历史再现。 副将却摇头: “城外的流民饥民更多,我们的将士出去打猎都没有任何收成了,这边的野味都快被吃绝了。” “我们羽林军在肃州经营这十来日,已经是足够勉力,甚至将士们都节省不少吃食……再这样下去,军营都要断粮了。” 林北正色:“如今将士也在忍受饥饿,只是还有理智,靠着律法与军威压住心中的恶魔,若再过三五日……我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听从我的指令。” 再过几日,军营也断粮了,这是林北最担心的。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暴民加上羽林军炸营,这对肃州绝对是毁灭性打击。到时候,只怕会出现一批不择手段活下去的人,聚集在一起。 至于聚在一起做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 “可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张枫摇了摇头,“折子前日才送回京,今日只怕还没抵达。” “只能期待少师能从甘州,带来一些粮食了。” “凉州与利州那边?”蔡言于心不忍,期待那边能有所支援。 但却看见,林北与副将,都在摇头。 副将道:“蔡大人,凉州府的官粮已经搬空,救济过城中百姓了,不然肃州早已饿殍遍地。” “而利州与凉州那边,不能逼迫过甚,那罗阳故意制造如此局面,若我们从利州与凉州调太多粮草……罗阳必然会攻打利州或是凉州,到时候守军坚持不到援军抵达。”林北摇头道。 并不通晓武事的二人,也顿时明白了,不能动利州与凉州的粮食了。 “难道我们只能等少师,却什么都做不了吗?”蔡言不甘心。 张枫淡淡道:“只怕是这样了,除了等待救援,我们别无他法。” 这时,一个士兵纵马而来,在不远处下马,跑来禀报。 副将过去,听完之后瞪大眼睛,转过身来神情复杂。 “怎么了?”林北问。 副将道:“城外的斥候,发现有人在乱葬岗……” “……”不需要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张枫:“事态比方才我们考量的,要更严重了。” “最多两日,就会出现大批暴民。”蔡言则是根据以往灾区经验,得出一个可怕的结果。 林北: “若是肃州出现大量暴民,羽林军只有六千多人,人疲马瘦,压不住的。” 听到林北这话,蔡言突然眼前一亮,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张枫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谁都不敢下这个决定。” “二位在说什么?”林北与副将,还有些没明白。 蔡言咬牙直说:“杀马!” 此话一出,副将顿时呵道:“不可能,蔡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北却思忖起来。 见主将有些动摇,副将连忙道:“将军,不能杀马啊,绝对不行!” 羽林军奔赴北境的战马,是羽林军全部的家当,出京城时甚至各部筹措了一些战马给羽林军。 沿途换马,加上一些自然折损,如今羽林军的战马不足七千,勉强能支撑一人一匹。 “林将军,眼下城中百姓比较重要。”蔡言语重心长地道,不忍看见再有人饿死,或是出现人吃人的惨象。 林北也摇头:“就算杀马,也只能供给军营,顾不上其他。” “为何?”蔡言质问道。 “我首先要保证羽林军的将士,然后才是其他,因为只有羽林军保持战力,才能面对一切突发状况。”林北正色。 蔡言:“还能有什么状况?只要城中有食,便不会恶化。” 面对这天真的御史,林北与张枫相视,都暗暗摇头。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林北暗叹,羽林军刚入城时,可是杀了不少趁机作乱之人,才平定了城中的隐患。 灾难面前,过于高估大众的人性道德,那是十分天真与愚蠢的。 “蔡大人,若有贼人攻城,或是北凉军有残余骚扰肃州,我羽林军一个个饿着肚子去拼命吗?”林北语气有些重了起来。 “你那只是臆测,可眼前的局面,却是实实在在的,刻不容缓啊!”蔡言据理力争。 张枫:“蔡大人!你我只是巡查使者,并非主持之人。” 张枫提醒蔡言,不要过多干涉羽林军的决策,这是逾越本职了。 羽林军副将在一旁沉默,只要主帅脑子不出问题,这时候他也不会与巡查使者相僵持。 林北道:“还是期待少师会尽快赶到吧。” “报……” 又一士兵骑马而来,下马激动地道: “禀报将军,甘州方向与肃州北方,都出现了商队,派人问过了是送粮的!” “什么?”众人大喜。 副将笑了:“将军,太好了,不必杀马了!” 对骑兵而言,马就是第二生命,除非真是要饿死,不然谁也不会动杀马的心思。 蔡言双手拱起,跪在地上拜谢上苍:“老天有眼呐!” “少师来这么快?”张枫却有些疑惑。 在羽林军进肃州的当天,少师才从利州奔赴甘州,中途再快也要两日。 在甘州筹措粮食,再快第一批也需要一日。 再等从甘州出发,抵达肃州,至少需要九日甚至十日余。 也就是说,少师的粮队再快,也得两三天后才能运来第一批粮食。 “只怕不是少师的粮队。”林北也判定道。 “会是周围来援助的吗?”张枫刚说完,自己就摇头了。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周围其他地方收到肃州灾情的消息,只怕更晚几日,等他们派人来也不会这么快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节除了官府粮库,谁家也没有余粮。 “去看看吧。”林北示意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楚怀仁抵肃,蔡言之急切 肃州外。 从甘州来的队伍,先抵城门。 沿途车辙洒落的粮食,被流民哄抢,甚至大打出手。 “粮食,有粮车来了,应该是朝廷来赈灾啦!” 城外的灾民喜极而泣,正在乱葬岗拖尸的人,闻言连忙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恢复理智的人,感觉恶寒,被自己恶心到作呕,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粮车,是粮车!” “车上都是粮食,快跟上!” “朝廷赈灾啦!” 大量难民汇聚城外,肃州的城门此时早已禁闭。 就是担心流民冲击肃州主城,或是被盗匪袭城,在这时期只要谁有吃的就能一呼百应,必然要防备。 “看。”城墙上,林北几人并立。 他指着城外,那一队一眼看到头的粮车。 “太少了,不是朝廷在赈灾。”蔡言虽是文官,也有足够阅历,见过真正赈灾的景象。 那粮车,会跟打仗运送军粮一样,浩浩汤汤的队伍全是粮车。 林北数了数,又估了一下:“就算车上全是粮食,也不会超过一千石,也就够吃两顿。” 张枫点头:“肃州战前有十万余人口,肃州主城至少有三万多人,这点粮食若分肃州各地,也完全不够。” 林北的副将掰手指头算了算,疑惑道: “将军,这平均下来一人也能有十来斤粮食,至少能活几日吧?” “这些粮草不可能全是人吃的,就算是,也不是这么分的。”张枫无奈地摇了摇头。 副将不解。 蔡言却了然张枫道话,意有所指地道:“我曾在青州方向见过赈灾……有些人分到几百斤粮食,有些人每日只能去粥捧领一碗筷子都插不上的稀粥。” 一句话,道出这世界的参差。 副将明白了,但却沉默了。 林北不以为怪,他早就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直觉告诉我,没那么容易。” “走吧,下去看看。” 城门口,一群佩刀带剑的镖师,将冲过来的流民挡阻。 灾民过于热情,让他们感到不妙,连忙叫喊。 “快开城门……” 城门应声而开,却不是为他们开的。 一队羽林军持械而出,冲来的流民立刻停下步伐,几日前那些胆敢冲击军队的人已经悬尸北门了。 林北带着蔡言与张枫,来到这粮队面前,问道: “谁是主事之人?” “嘿嘿,这位将军,在下是。”人群中,走出一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浑身铜臭。 副将质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乃北方粮商楚怀仁。” 此人正是从甘州快马而来的楚怀仁,一路带着粮食来此,为了一场富贵。 蔡言恍惚了然:“我想起来了,林将军,此人是北方很有名的商人,所属的商号仅此于安道伦的太安商号。” “是是是,正是在下。”楚怀仁笑呵呵地,谄媚卑躬。 叫人看起来有些顺眼,又好像不太顺眼。 林北点头:“商人?你是来肃州贩粮的?” “正是,有朝廷公文,在下是有经营资格的。”楚怀仁说着,让一旁的随从,递给自己一个奏折似的公文,摊开给几人看。 上头有户部与甘州府衙门的戳印,自然不会有人敢作假。 “那就进城吧。”林北拦住了想要说话的几人,示意放行。 楚怀仁千恩万谢,笑呵呵地带着粮队,走进了肃州城的南大门。 等他走了,蔡言才道: “林将军,你方才怎么不让我说话?” “蔡大人想说什么?”林北反问。 蔡言急道:“当然是征用他的粮,暂时应急,否则肃州等不及少师来,就会出大乱子的!” “征用?”林北戏谑,看向一旁的张枫。 张枫道:“蔡大人,这楚怀仁隶属北方商会,他背后可是有京城的大人物,这样的商人你想征用他的粮食?” “只怕回头京城那边就有御史弹劾,你丢官事小,累及家人就事大了。” 林北补充道:“多年前江南道水灾,当时的江南巡抚征用了南方一商会的粮仓,后来被判巧取豪夺,趁乱中饱私囊,自己被斩全家流放。” “……”蔡言沉默。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案例,但方才就是忍不住,想要这么做。 “我们现在是在外面做事,京城里没有人策应,如果对方栽了什么罪名给我们,我们很难扭转局面。”张枫说道。 同一个事情,不同的描述,就会有不同的性质。 征用粮商的粮食,别人可以理解为抢劫,并且说你趁机为自己谋取了利益,想谋取民心…… 只要想怪罪,有的是理由。 何况,这确实不合律法。 没有任何一条律令之中,有说过,可以在赈灾时强行征用商人的财物。 也不可能有这一条。 如果有,一定会有人在赈灾的时候,刻意“劫富济贫”,到时候人人自危,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肥羊。 一旦将商人逼迫过甚,他们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卖国都是轻的,做带路党也大有前车之鉴。 而且这也不利于商品与货币的流通,国家会越来越穷。 所以不能以为,这是在做一件好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得考虑深远。 “肃州衙门,有钱吗?”蔡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林北无奈摇头。 副将道:“蔡大人,北凉军临走时,连粮食都烧了,怎会给衙门留钱。” “不能征用,也不能买……那是否可以先打个欠条,等户部来了再……”蔡言看向几人。 张枫直接打断他的想法:“蔡大人,咱们这里没有行政主官,没有人有这个权力代表朝廷,与粮商签欠条。” “万一事后,朝廷不认,我们就死定了。” 蔡言摇头:“怎么可能?” 林北轻笑:“蔡大人外派太久了,不知道京城里的人,是什么罪名都能巧立的,到时候要你我来还这笔钱,谁能支撑?” 别怀疑,京城那群畜牲,绝对干得出来。 没权力的事情,做了就算做对,那也是僭越,没奖励还有惩罚。 若是朝廷不兜底,谁来付这个钱,靠咱们几个加起来折算不到八百两的年俸? “那楚怀仁知道我们无职权,也不会愿意签这个白条的。”张枫摇头道。 蔡言咬牙:“那就无计可施了?” 林北摇摇头,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作为羽林军主将,他得为羽林军负责,也得为自己的家人负责。 一旦有什么不合法的行动,绝对会被拿到把柄,到时候羽林军不知多少人被降职连坐,他全家流放都是轻的。 蔡言道:“我做御史这么多年,也有些家产。” “蔡大人,你想散尽家财我不阻拦,但那楚怀仁肯定不会轻易卖粮,起码价格不会太低……我们加起来,也买不下一百石,杯水车薪。”张枫劝阻道。 林北对这位蔡大人,有些高看,虽然他清高,但确实愿意出力。 至少不是那种,慷他人之慨的人。 于是林北也赞同道:“那楚怀仁这么快来此,可见早有准备,他不在肃州境内各地售卖粮食,而是直奔肃州主城……蔡大人以为为何?” 张枫缓缓摇头,不知感慨了什么。 蔡言也不蠢,他只是关心则乱,此刻也明白了过来: “林将军的意思是,他知道乡下人没钱,所以直奔肃州城,想趁火打劫搜刮肃州城里百姓……” “此人的粮车,每一车都装满粮食,没有空缺多余的粮车,说明中途没有丢下一粒粮食……是直奔此城。”张枫分析道。 林北也道:“放在在城外,故意洒出一些粮食,就是想让人知道他手中有粮,届时百姓自然哄买。” “他要趁机居奇,哄抬粮价?”蔡言恼道,“他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大发国难财,自古以来都是死罪。 “但是,要看这罪名,在谁的口中说出……他若在京城有靠山,这就不是罪名,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时间火速救援肃州,只是想收回一些成本……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张枫作为悬剑司的人,见惯了是非黑白被扭曲。 故此对于林北的担忧,张枫才一直都赞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察觉 “少师,确认过了,在我们前面奔赴肃州方向的商队,是北方商会楚怀仁的人。” 鲁信带队回营地,将沿途的军卡与驿站的人,都问过了才来回报。 这是方觉的刻意安排。 只因在渡白水河时,发现了桥上有粮食洒落,随后陆续发现前方有大量车马印迹。 还好那几天甘州外没下雨,那些痕迹看得很清楚,且桥面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因此方觉产生了一些担忧。 “看来少爷的担忧是对的,有人先我们一步去肃州了,还故意拦断我们的去路。”典一道。 鲁信道:“恰好等他们过了,桥就出事,我们花费了半日修桥,耽搁了行程……只怕没这么巧吧?” “那肯定是刻意为之了,这个时候的肃州,人人嗷嗷待哺,若是有大批粮食自然可以大赚一笔。” 方觉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有人故意拦路,只怕不止是为了在朝廷赈灾前,将自己的粮食卖出去。 而是要卖个好价钱吧! “少师,我等距离肃州还有两三日路程,这一路来许多波折阻拦,若是再耽搁几日……只怕肃州那边要饿死很多人。”鲁信也严肃起来。 “按照楚怀仁先我们一步的时日,他应该快到肃州了……” “肃州官府已经没钱,不可能采买他的粮食,那么他的目标就是肃州城里的富贵人家以及有点积蓄的百姓。” 方觉思索片刻,已经看出此人的想法。 一路而来,那楚怀仁并未沿途卖粮,看车马痕迹是直奔肃州去的。 他甚至看不上肃州境内的村镇,径直朝着肃州的州府主城而去。 昭然若揭了。 “少师,我们走的时候,安百里好像提醒过,那楚怀仁曾向太安商会求购所有粮食……” 鲁信说完,方觉也道:“我也是有这个怀疑,此人应该很有背景,肃州那边若急了强行动了他,只怕要闹出大乱子来。” “到时候,羽林军在北境的军功没了不说,还要领罪。” “不行,我得先行一步。” 方觉看向鲁信:“你押送粮草,我先去肃州主持大局。” “少师,您先去有何用,没粮食也解不了肃州城里的灾情。”鲁信道。 “楚怀仁不是有粮吗?” 方觉冷道:“他想卖个好价钱,我就给他一个好价钱。” “……”鲁信想劝,但想了想,不管那楚怀仁在京城的背景多大,应该也大不过少师吧。 于是也就没劝。 “典一,我们走!”方觉勒马。 典一与火枪局的一百骑兵,也立即带上一些补给,快马紧随其后。 …… 肃州。 粮队刚进城,楚怀仁便亲来军营拜访。 林北自然也想见他。 “草民见过将军。”楚怀仁彬彬有礼。 军营内,林北只带着张枫见楚怀仁,蔡言此人过于情绪化,不利于谈判。 没错,林北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着这个楚怀仁或许能卖个面子。 “楚先生有何事?”林北笑问。 楚怀仁道出来意:“将军知晓,我北方商会的粮食,陆续在运来肃州。不日,将会在肃州开仓卖粮,但草民怕灾民饥令智昏,所以希望贵军能给予帮助。” 肃州城内外,到处都是灾民,许多人都饿急眼了。 若由北方商会贩卖粮食,只怕会被哄抢,到时候他们真敢大肆杀人不成? 所以需要军队协助,镇压那些可能暴起的饥民。 “楚先生需要如何相助?”林北作请,示意楚怀仁喝茶。 楚怀仁揭开茶杯,却见是陈年散茶,便又合上道: “草民斗胆,请将军派一队军士协助我商会,在卖粮现场维持秩序。” “军营调度,乃是大事,非有兵符旨意不能擅出,羽林军怕是帮不了楚先生这个忙。”林北有些为难地道。 却不料,那楚怀仁道: “将军放心,我方绝对感激不尽……” 潜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北皱眉:“这是军法,谁敢违背?” “大人不必太为难,我大夏军法,百人以上无兵符不得擅出,在下不需要一百人,约八十多人即可。” 这话说出口,林北与张枫对视一眼。 你居然连军法都懂。 其实许多将领,都干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每次出营的总人数不能超过一百……那我就派九十九个人出去咯? 且如今的羽林军,作为肃州秩序的维持者,只要在肃州境内发生变故,特殊时期下可以便宜处置。 只是林北要这么说,才好与这楚怀仁,谈一个不错的价格。 “八十多人……”林北略有些迟疑地点头。 张枫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演技不错。 “可军中少于粮草,我羽林军将士也多日没吃饱了,怕是难以为楚先生出力。”林北遗憾地说道。 听到这话,楚怀仁眼前一亮,知道事情快成了。 这是在问自己要“诚意”啊! 于是,楚怀仁笑道:“在下明白规矩,出营的将士,我北方商会愿照例给予两倍于俸禄的补偿。” “要钱有什么用,如今有再多钱,都得饿死。”张枫适时冷笑道。 楚怀仁会意,眼珠一转:“那不如,折算成粮食?” 张枫:“呵呵……如今肃州的粮食价格,已经涨到恐怖地步,有钱也买不多几顿饱饭呢。” “大人说得是,在下素来敬佩军中将士,羽林军为国奋战理应善待……在下可以按照战前的市场粮价,折算成粮食补给将士们?” “不知林将军觉得可否?” 林北皱着眉头,心中有些松动,这个楚怀仁倒也识趣。 “那就这样吧。”林北好半晌才答应下来。 楚怀仁大喜:“那可真是多谢将军……” 谈妥了事情,楚怀仁立刻带人离去,在朝廷赈灾粮食抵达之前,他得好生布局市场。 若是得当,几日之内的盈利,足以掏空半座肃州城。 “将军,楚怀仁走了,但留下了一车粮食。”副将来禀报道。 林北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张枫:“这厮倒是懂事,张大人,这算是贿赂吗?” “林将军不必担忧,在下不会参你的,我也要吃饭呢……”张枫也不是固执无脑之人,当即笑着摇头。 “那就收下吧,给将士们吃一顿饱饭也好。”林北叹道。 副将道:“那一车少说有四五石,眼下粮食短缺,还是慢慢用吧。” 林北点头,笑道:“都说当兵为吃粮,可谁料到,当兵了还是吃不饱饭,这年头老百姓真难呐。” “谁说不是……”张枫摇摇头。 忽然,张枫想到什么,看向林北: “将军,那楚怀仁从甘州来,难道不知少师也在甘州太安商号筹措粮食吗?” “嗯?”林北一时没回过脑子来。 张枫眉头紧锁:“他明知朝廷的赈灾粮,就在后面不远,为何要来肃州贩粮……他卖不上两天,就会被赈灾粮抢走市场,到时候没人会买他的粮食吧?” “是啊?” 林北也是恍然,惊道:“难道他知道,朝廷赈灾的粮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我有些担忧。”张枫正是这个想法,他已经怀疑楚怀仁有什么手段,能阻碍赈灾队伍的前来。 “立刻派人快马沿途去甘州,向少师禀报此事。” …… “老爷,咱们的人来报信,说那白水寨的土匪没胆子毁桥。” “什么?” 楚怀仁刚回北方商会,在肃州的底盘,就听到心腹禀报。 “那岂不是说,赈灾的粮队,很快就会来了?” “老爷放心,我们的人扒了一些桥面的石头,至少能阻隔一两日吧。后续来肃州的路,也安排人到处设法阻拦。” 那人道:“等朝廷赈灾的粮食抵达,至少也要在五六日以后了。” “那就好,这几日好生操作,我们至少能赚好几倍!”楚怀仁松了口气,再度笑起来。 “可是老爷,北凉军在肃州城烧杀抢劫,城里的人还能有钱吗?” 楚怀仁冷道:“你懂什么,谁家会将钱财全部交出?尤其是那些有钱人,都十分谨慎,钱财都放在不同的地方,不可能会完全破产。”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罗阳制造肃州灾情的真正原因 “杀。”柏青淡淡下令。 悬剑司的人,当即挥动刀剑,将跪成一排的犯人,尽斩下头颅。 而后有人走来,熟练地开始挖坑,将尸体草草处置。 “大人,咱们一路杀过来,少师知道了,会不会怪罪?”甘州分司的司丞,小心翼翼地道。 柏青淡瞥他:“你不告诉少师,少师怎么会知道呢?” “对哈。”司丞挠了挠头,心中却有些后怕。 这位前西楚霸王殿的副殿主,眼神可真是充满杀性! 一路从甘州方向来,沿途撞见数次有人故意设置障碍,柏青都毫不犹豫下令诛杀。 没留一个活口,也懒得审问。 片刻后,有人来报:“大人,尸体处置好了。” “前方不远就是肃州,我们回去吧,一路再清扫一次。”柏青道。 这时又有人来禀报。 “掌剑使大人,有一队人从甘州方向来了,有一百多人。” “应该是少师。”柏青想也没想,这个时候能来的,只有少师了。 “去迎接。” 等方觉看到柏青的时候,斜睨他一眼。 柏青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侧脸,才发现方才杀人时,还溅落了血在脸上。 “柏大人经历了一场血战?”方觉皱眉,那些商人与盗匪,居然敢如此大胆,袭击朝廷悬剑司的人? 看到那螭龙服,就该吓得魂不附体了,怎么敢的? 柏青咳道:“有人设卡拦路,被我部斩杀。” “哦,杀得好。”方觉淡定赞道。 嗯? 柏青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会被责骂,过于心狠手辣呢。 见少师这般态度,顿时更加有些喜欢了。 “少师怎么脱离大部,这是要先行去肃州吗?”柏青问道。 方觉点头,也问他:“你部可看见,一队押送粮食的商队,由此去肃州方向了?” “回少师,看见了,是甘州有名的粮商楚怀仁的商队。”甘州司丞说道。 “他们过去多久了?” 司丞看向柏青,他意识到方才抢了上官的话,不敢再多言。 柏青道:“前日正午,此时应该已经抵达肃州。” “少爷,看来你猜得不错,那楚怀仁确实想去肃州趁火打劫。”典一道。 方觉点点头。 看向柏青: “留下一部分人,继续为粮队清理障碍,柏大人你带几个人跟我去肃州。” 方觉打算要做的事情,需要有悬剑司的人在一旁,至少也得是个掌剑使才有这份量。 “是。”柏青挥了挥手,将那司丞带到一边。 最终司丞带人留下,柏青带着十人,跟随方觉前往肃州。 “大人……”见少师一行人走了,甘州部的悬剑司府兵,都有些气氛微妙。 司丞皱眉:“看我干什么?照规矩做,给那些找死的玩意儿通个气,叫他们不要作死了。” “是……” “柏大人终于走了,他在这儿我们都不能做点什么。” “他们终究都要走的,甘州是我们的地盘儿。” …… 一路上,柏青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方觉。 “什么?” 方觉差点停下,边走边道:“你说你怀疑甘州部悬剑司分司,已经腐败了?” “我第一次抓到在路上设置障碍的人,他们劝我不要杀,要扣押回去审问……但第二天人就逃脱了。” 柏青解释道:“所以后来,我撞见一个就当场杀了,我发现有人想对我动手,不过应该是忌惮我的武功,最终没敢。” “……”方觉皱眉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连悬剑司都堕落了,甘州的事情看来真是很大啊。” 方觉摇了摇头,他从不觉得,悬剑司一定就是公正严明的代表,哪怕它是三法司之一。 这么些年,掌握监察百官权力的机构,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的。 御史台早就沦陷,也就为首的几个官员,还能保持中立。 刑部更是屡有冤假错案,大理寺只要事关皇族,总喜欢和稀泥。 想要一个完美的司法生态,那是不可能的。 悬剑司曾隐在暗中,只是天子爪牙,而如今的皇帝希望司法归于正大光明,才削去了悬剑司许多权力。 但那只是在京城,才能管控完善,出京之外的地方,期待那些官员能自觉简直是开玩笑。 悬剑司自己又是监察机构,内部出现问题,更是难以找到把柄,让他们自己监察自己? “甘州那群孽障,我看这次肯定还有行动,少师这次搅了许多人的利益,只怕京城已经有人背刺了。”柏青提醒道。 他对这位少师,越发觉得对胃口,所以不喜欢方觉轻易倒台,才会提醒。 方觉也知道他的好意,道:“我在京中,也算是有人脉的,放心吧,没人能抓到我的把柄。” “其实上次在凉州,少师铸甲的事情,大家都提醒过你,我怕这件事情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柏青担忧道。 方觉闻言轻笑:“我刻意为之,就是想看看谁会因此参我。” 作为一个穿越者,遵纪守法是刻在骨子里的,来夏国之前方觉已经将夏国的法律研究透了。 他当然知道,石甲不算犯禁,才敢那样为之。 而这容易混淆。 私自铸甲或是私藏甲胄,那都是死罪,甚至株连家族。 如果有人因此举报,说明是想置方觉于死地,他就知道谁是敌人了。 不下点诱饵,怎么会有鱼上钩呢。 “啊?”柏青恍悟,“少师既然有准备,那就算我多言吧。” “还是要多谢你的提醒。”方觉笑道。 …… 肃州城外,流民多了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有粮队赶到了城里,所以肃州境内的流民,都朝着肃州城汇聚而来。 “少师,快到肃州了,人多了起来。”柏青道。 典一:“要小心,这些流民不要让他们靠近,万一有刺客藏在里头。” 悬剑司的人闻言,顿时都紧张起来。 因为这一带的流民,可不少。 “有人来了……”流民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大人赏点吃的吧?” 一大群人立刻围上官道,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至少过百人。 且周围的人也在跑来,他们已是饿急了,都端着碗来求口饭吃。 一个个面色枯黄,瘦弱不堪,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饿成这般模样。 “西楚赈灾我也参与过,灾民也没饿这么快啊?”柏青道。 方觉道:“这里是大夏西北,此地原本就少有植被,冬季更没什么食物,草根树皮都难找,与温热地带不同。” 柏青点点头。 若是在江南地带,就算是闹灾荒,十天半个月内老百姓也能自己找吃的。 因为地域富庶,野菜野果野味,都可以寻得到一些,节省吃是可以撑到朝廷赈灾的。 可西北就不同,沿途来虽然少见有人饿死,但已经出现为了抢吃的,而打死人的场面了。 “当然,若是江南都闹灾荒,那举国都得挨饿了……”方觉叹道。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典一突然道: “少爷,不对劲,这些人看到官兵还在凑前,而且他们中有些人脸色不对!” 作为曾经的杀手,典一很会看现场细节,这提醒了方觉与柏青。 方觉瞥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不少人高马大,但脸色并不像是挨饿多日的模样。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方觉脑海:“他们是北凉人!” 从罗阳离开之后,方觉就一直觉得,他走得太干脆。 一代名将,难道只甘愿来北境打个秋风,为东北的行动打掩护而已? 方觉早就怀疑,罗阳可能还有后手,只是一直不知道北凉军入关到底有多少军士。 现在看起来,这就是罗阳的计策了。 故意制造肃州灾情,让自己的人马藏在灾民之中,等待机会刺杀重要人物! 只有这样,才能让大部分人接近目标,而不会被怀疑。 如今的西北,最重要的人物,当然就是自己这位少师了。 “杀!”等方觉喊出那一声时,藏在人群中,那些身材高大的“流民”突然暴起,一个个将藏起来的刀剑挥舞着。 朝着队伍杀了过来。 柏青大惊:“少师快走,我来断后!” 方觉却不惊慌,示意了一下典一,典一立即掏出一个烟花,放了信号。 这里距离肃州城不远,羽林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驰援,故此方觉不慌不忙。 “发生了什么?”一些真正的流民,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不知所措。 柏青大喊:“格杀勿论!” 方觉有些不忍,但也命令道:“火枪局的人,有机会试枪了。” 说罢,那一百骑兵坐在马背上,将背后的长枪拿到手中,掏出腰间的火药匣子取出弹药。 再将通条,从马背上的刀鞘旁抽出,都是早已熟悉的流程。 开始装弹。 “散开!”方觉大喊,有些流民被裹挟着,朝着这边冲来了。 但已经不到二十步。 对方有多少人,方觉不知,所以不能让他们接近。 “发射!”慈不掌兵,方觉厉色下令。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有雷神相助 “砰砰砰——” 一百杆火枪,呈伞形瞄准击发,随着枪口喷出焰火,超过三十人应声而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杀来的北凉人,但却没能吓破他们的胆。 见那马背上,提枪的士兵在装弹,为首的人意识到是个机会: “冲上去,近战!” “砰。” 一声枪响,方觉收枪,方才说话那人栽倒,头颅爆开。弹飞的颅骨碎片,划破了旁边一个倒霉蛋的脖颈动脉。 顿时血流如注,也无力倒地。 “嘶——” “这是什么妖法?” “我看到了火光……” “将军死了,怎么可能,他武功这么高怎会……” 群龙无首,也不敢再贸然上前,流民趁机闯出去,不再被这群北凉人裹挟。 回过神来的北凉士兵,一个个眼神交替,失去了主事之人,却也没打算退走。 “杀!”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闻声而动,远处有更多人冲来,那些流民都早已跑了,此刻还在冲来的必然都是北凉军。 一个个人高马大,比夏国人高半头以上,手中提着兵器,甚至有人还拿出了弓弩。 “冲阵!”柏青见状,明白要给火枪局的府兵装弹药的时间,立刻带着悬剑司的人列成一个箭头阵列冲了过去。 “啊!” 始一接触,敢阻挡的北凉兵立刻被冲飞。 柏青一刀探出,不需要使力,借住战马的速度,便轻松勾断一颗头颅。 “噗噗噗——” 悬剑司的府兵,皆擅战,放对之下胜过士兵,何况如今还有战马优势。 虽然才十一人,却闯出了气势,北凉士兵被击杀几个之后,立刻散出一条通道。 “让他们走!”有人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可柏青却不想走,刚冲出人群,便杀回来:“今日某要杀个七进七出!” 说罢,十一人再度折返,战马速度跑了起来。 “绊马!” 有士兵甩出兵器,斩向奔驰而来的战马,直取马腿。 而悬剑司的人,却默契勒马,改变了奔走的方向,朝着远方有弓弩的北凉兵援军杀去。 “架盾!”柏青呵道。 十一人整齐地,将马背侧面,贴合马背的一块铁皮支起,挡住了身前重要部位。 “叮叮……”本来瞄向方觉等人的弓箭,全部射在了柏青等人身上。 但却没有一人落马,只有一个倒霉蛋,马被射中头颅,随之倒地。 短短几息之间,柏青已经率队杀进,喊杀声震天,刀兵碰撞的声音锵锵有力。 而围住方觉等人的北凉军,当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没有了那群悬剑司府兵,他们又冲了上来。 “杀方觉,赏黄金千两,封万户!”一人大喊。 受此激励,原本就是死士的这些北凉士兵,一个个仿佛神灵附体,不怕死地冲了上来。 方觉淡淡道:“一队齐射。” “砰——” 三十多发铅弹射出,连半片甲胄都没有的北凉士兵,顷刻倒地数十人。 可依旧还有百十人上前。 方觉抬枪:“第二队齐射。” “砰——”方觉也开枪,将藏在人群之中,那个接连召令北凉军的首脑射杀。 一枪穿胸而过,心脏炸开血窟窿,整个人僵倒,立即毙命。 这一轮,又倒下二十来人。 剩下的人,已经有些犯嘀咕。 方才第一次击发,方觉与火枪局的府兵,都有些紧张,因此都忘记了仔细指挥。 火枪军射击,是不能一轮全击发出去的。 需要分成数个批次,一轮击发之后又接着一轮,等最后一批击发完毕,第一批击发的士兵已经完成装填弹药。 如此一来,才可以实现无缝射击,一直保持火力压制。 “又死了这么多……” “到底是什么兵器?” “还是说妖法?” 死士不怕死,但在这封建时代,基本都是怕鬼神的,这是刻在血脉里的畏惧。 若是真刀真枪地干,这群人全死了也不怕,但还没接触就死伤超过三成,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完全超出了,这些死士对现有世界的认知,只能归为神鬼手段。 “我有雷神助力,谁敢上前,必死无疑!”方觉听到这些畏惧之言,觉得可以利用,当即大声嘶喊。 “什么?” “雷神?” “好像是很像是雷声。” “这个方觉当真是神仙下凡吗?” 已经有人脚步慢慢退却。 火枪局的府兵,也是一个个面色神异,就算他们知道火枪,也感觉少师这话可能是真的。 若非有神助,怎么可能造出这么超越时代的兵器? “愣个鸡毛,快装弹啊……”方觉面色平静,却暗咬嘴角,小声提醒众人。 我特么现在全靠装着,才震住了这些怕鬼神的家伙,等他们回过神来冲上来,依然很有威胁。 被骂了一句的府兵们,立刻回过神来,按照训练时的手法继续装弹。 “唉!”有人紧张下失手,将定装的一枚弹药掉下马去,立即重新掏出一枚定装弹药,手法渐渐稳固熟练。 趁这个喘息的时间,方觉瞄了一眼远处,柏青等人已经杀入一队装作流民的北凉军之中。 已经有人落马,接连死伤,战马被拦截跑不起来,只能下马应战。 好在有柏青这个足以上榜的高手,左右救场之下,保住了几个府兵,替他也争取了一些战斗空间。 若是被大批士兵团团围住,就算是帝尊榜上的高手,不逃也得歇菜。 “都愣着干什么,机会只有这一次,杀了他!” “他不过是在胡诌,最多算是个术士,若真有神助,他为何不能一下全杀光我们?” “是啊……” 北凉军被鼓舞,士兵们又充满了勇气。 方觉见状,示意府兵准备齐射,他原本就没指望,能用那话吓退敌军。 能争取到几十息,让府兵完成装弹,就足够了。 方觉将自己的枪口,瞄向了人群之中,方才又站出来说话的那人。 被瞄准的人一个激灵,立刻朝着一旁躲去,但这里是开阔地,只能躲在另一个人身后。 “砰!” 方觉手中“01”吐出火舌,躲在人群中的那人,被一枪穿俩,步了前两位长官的后尘。 “怎么可能……”被打穿喉咙,那人跪在地上,不甘心地低语。 然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 “他还有神力?” “什么神力,我看懂了,他手中有神器,指一下谁谁就得死!” 有聪明人看出门道,但终究不懂火枪原理,只看出些皮毛,反而震慑了自己人。 听到“神器”二字,北凉军士兵皆以为然,当真觉得那是神器。 “他还能指几次?”有人发出灵魂拷问。 却没人应答。 方觉笑道:“百八十次还是可以的,谁要来试试?” 听闻此言,本就胆怯的士兵之中,有人本能地摇了摇头。 …… 一个游走的斥候,听到一声熟悉的炸响,便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红色的烟花,映入他的眼帘。 “不好!” “敌袭,快派人支援!” 说罢,斥候掏出信号弹,也释放了一枚。 肃州城头的羽林军,瞧见了那醒目的信号弹,顿时吹响牛角号。 “呜……” 一声声号响,惊动了城中的所有羽林军,正在商议城中内务的林北,立刻得到禀报。 “将军,南边有我们的人释放信号弹,应该是求救。”副将道。 林北后怕:“只怕是少师来了,还不赶紧支援?!” “将军放心,已经有一队骑兵出去了。” 副将道:“是否要派更多人出去?” 林北道:“当然要派,派一千骑兵出去接应,若真是少师受半点伤损,咱们都得赔上前程!” “是……”副将咬牙,“我亲自去!” 说罢,便快步跑开了去。 林北回营,蔡言道:“林将军,出什么事了?” “算时间应该是少师来了,我也要去看一眼,该死的罗阳,原来还留下了这一手!”到底是熟读兵书的,林北已经反应过来,明白罗阳肯定在肃州一带留了一些死士。 而目标就是少师,或是其他北境重要人物! 第一百八十五章 罗阳:武将不一定胜于战场 “杀!” “砰——” “不要怕,他们不能连续指,冲过去砍死他们!” “砰——” 一轮三次齐射,又倒下四五十人。 最初围过来的北凉军,已经死伤殆尽,可周围还有北凉军源源不断地跑来! “好个罗阳!”方觉气笑了,他没想过竟然还能用这样的法子,来遮掩藏在北境的北凉军。 实在是妙! 北凉军在入肃州前,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数量,肃州守军全被击杀,所以也没法留下什么信息。 这就是罗阳的计策,故意制造乱局,让北境到处都出现大批流民。 如此一来,他的人就可以藏在其中,伺机而动! 方觉感到,自己终究是少经了战事,这么简单的浑水摸鱼之计,居然都没能提前看出来。 以至于,如今落入圈套,陷入这样一个绝境。 “少师大人,咱们来不及装弹了!”这一队府兵的百户郑钧小声道,语气也有些紧张。 方觉瞥他:“练这么久的火枪,难道忘记马战了?” “是!” 郑钧下令:“收枪,列阵准备冲出去!” “咻——” 一道道飞箭,如雨点打来,一队北凉军出现在方觉等人后方,当即就一波箭雨袭击。 “噗噗噗——” 接连有人中箭,高速的箭难以格挡,只能根据经验护住重要部位。 这一波有数十人落马,不过就近的北凉军也被牵连,那些弓弩竟然不分敌我。 “这是多想杀我啊?”方觉咬牙轻哂,他可以想到,罗阳必然是下了死命令。 郑钧道:“少师,还有敌人在不断涌出,北凉军在肃州藏了不少人,再待下去会有更多敌人……您先走,我们替您断后。” 方觉没接话,而是看了柏青那边一眼,见他杀得癫狂,也就放心了。 “不走,再等等。” 有机会走,方觉却不打算走,他有把握自保。 但问题在于,羽林军的斥候,为何还没有来支援。 放出烟花过了这么久,应当至少有一队斥候赶来才是。 “难道有人在前方,拦截了我们的援军?”想到这个可能,方觉脸色阴沉下来。 那罗阳当真是布置得完美,若非自己有火枪这一底牌,只怕此时已经与北凉军陷入白刃战。 那样的战斗,人数有绝对优势的北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干掉自己这个少师。 “走,动起来,不要当活靶子!”方觉勒马,抽出马背上的长刀,带着众人朝着肃州方向奔跑起来。 “柏青,走!”方觉大喊道。 柏青正杀红了眼,听到这话大笑:“少师先走,我杀光他们!” “杀你个头,快走,我们的援军可能被拦住了,别作死!”方觉路过他身旁吼道。 听到这话,柏青也意识到,确实应该有肃州的斥候赶到支援才对。 “罗阳真不愧是当世名将!” “走!”柏青下令,悬剑司还活着的五人,随着他一同杀出重围。 但他们已经丢失了战马,便爬上了火枪局府兵的马背,方觉特意赶来也是为了接应他们。 “郑大人,有兄弟掉队了!”火枪局的府兵喊道。 郑钧回头,看到有人中箭落马,北凉军一拥而上。 “走!”郑钧咬牙,不忍看,便回头去,“保护少师!” 说罢,众人默契并排跑马,挡在少师身后替他挡暗箭。 方觉有些感动,也不说什么矫情的话,承诺道:“今日战死的兄弟,回京必重重抚恤,子有所养,老有所依!” “多谢少师!”得到这一句话,郑钧也觉得值了。 “多谢少师!” 众府兵皆是大喜,有人竟然恨不得当场战死。 士兵在沙场奋战,不就是为了家里能过得好些吗,不然谁会应募兵召。 “少师,他们没有战马,跟不上咱们,只要脱离弓箭的射程就安全了!”郑钧提醒道。 “那就跑起来!”方觉下令。 战马疾行如风,好在近日的雪堆积不厚,方觉也没出现倒霉透顶的踩空,一路疾驰短短片刻已经将北凉军甩在身后。 “少师!”这时,郑钧紧张兮兮地道,“您中箭了?” 方觉亳无知觉,回头道:“哪儿?” 说着反手上背摸了一下,摸到箭头后上下摇晃,将其拽了出来。 郑钧见箭头上毫无血迹,意外道:“少师着内甲了?” “嗯。”方觉点头,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怕死而塞了厚铁板的事实。 “真是万幸!”郑钧松了口气。 出来时,他可是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若少师出事了,他也没脸回去了。 “你也中箭了?”方觉皱眉,回头时看见郑钧箭头中箭,还是贯穿伤。 再回头一看,几乎各个带伤,不少人背上插着不止一支箭。 可见方才跑路时,北凉军见追不上,便一口气尽可能射出最多的箭。 “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没伤到内脏与筋骨,运气还好。”郑钧大笑,根本无所畏惧。 方觉却道:“要小心是否有毒,他们冲我来的,必然是不惜一切代价。” 片刻后。 柏青从后面跑来,他故意落在后头戒备,追上来道:“少师,没人了。” “那就好。” 见周围已无追兵,方觉道:“大家整理一下伤势吧。” 郑钧下马来,招手叫来一个士兵,将箭头斩断后,硬生生从肩后拔出了箭。 他只咬牙,半点不喊疼,脸上有些青筋暴起。 “好汉子!”柏青赞道。 郑钧笑了笑。 方觉见柏青满身血,便关切道:“柏大人,你伤势如何?” 柏青摆手:“都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典一呢?”柏青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从遭遇那些北凉军开始,典一好像就不见了。 方觉道:“我让他去调肃州境内,帝尊阁的高手了。” “我已经信不过北境的文武官员。” “……”几人沉默,或是戏谑,或是尴尬。 柏青道:“若有我与典一联手,只要不对峙骑兵,我们可以杀到那些北凉军胆寒!” “掉队的兄弟,只怕无法生还了……” 有人小声哀叹起来。 脱离了危险,众人才有了闲心,为死伤的兄弟们悲伤。 方觉看了一眼,悬剑司的十个府兵,还剩下四个。原本有五个的,有一个在上马后被射下。 而火枪局的府兵,一百人折损二十一人,剩下的大半都带些伤。 只有方觉一人毫无伤损。 “都这个时候了,肃州方向的羽林军,还没出现……林北在做什么?”柏青看向肃州方向,语气质疑。 …… 肃州城外,正要出城的羽林军,却发现城外出现大量流民。 眼尖的林北,瞅见其中有些人身材高大,惊道: “不妙,有北凉军在城外,糟了,少师肯定被伏击了!” “将军,咱们若是开城门,只怕会被难民蜂蛹而入,咱们也不能真杀了他们。”副将为难道。 张枫也赶来,见状道:“不妙啊,北凉军在煽动人心,困住了我们。” “少师那边需要支援!”林北咬牙。 “林将军三思!”瞧出林北想法的张枫,不禁劝道,“您若是杀出一条路去,就上当了,当众屠戮灾民,后续影响太恐怖,你也会被问责的。” 林北一怔,他只是个将领,很少参透政治,但此刻也不得不顾忌。 “原来如此……罗阳啊罗阳,你好狠呐!” “要么我坐视少师被截杀,要么我杀出去,但却会逼得北方难民纷纷揭竿而起……” 此刻的林北,突然有些顿悟,一个武将不一定要在战场上战胜敌人。 张枫叹道:“正是如此,那罗阳用心险恶,将军千万不可上当。” “可少师怎么办?”副将着急。 “我们若是杀出去,必然是官逼民反的局面,到时候羽林军功劳全无,二位也会被送上断头台的,甚至波及家族。”张枫分析道。 副将忍不住道:“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师……” 张枫无奈:“只能期待少师吉人自有天相了。” 林北闻言,深深看了张枫一眼,回头却没看见蔡言跟来。 “出城,去接应少师!”林北淡淡道。 “林将军不可!”张枫连忙劝阻。 林北却冷道:“无论何时,冲击军阵皆是反叛之罪,谁敢阻挡便是叛逆!” 副将大喜,没想到将军如此大的气魄。 张枫却挡在两人面前:“林将军你可想好了,这会逼得肃州一带的流民暴起,多少人造反?” “为了少师,值得!”林北坚定地道。 旋即回头对副将道:“看住张枫与蔡言,我亲自去救少师,你不看见我们不得开城门!” “是!”副将有些失落,但职责重要,肃州城也不容有失。 张枫却懵:“林将军你说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居然被怀疑了。 “等我回来,再听你的辩解,先扣下!”林北大喝。 副将的剑,立刻抵在张枫喉咙,眼神充满了威胁,张枫只得交出佩剑,摇头叹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北凉人暴露 肃州南城门,訇然打开。 林北带头,一千羽林军骑兵缓缓出城。 虽然不介意大开杀戒,但若非必要,林北不想招惹这些个流民。 “将军,给口吃的吧……” 流民中有人叫喊。 人群一拥而上,逐渐靠近城门口。 林北横刀立马,冷道:“退开,本将军正要去接应赈灾粮草,谁敢阻拦则为北凉谍探,杀之无过!” 粮草? 这一千骑的千夫长,瞥了一眼林北,心想哪儿来的粮草。 不过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林将军的策略,不这样说的话,只怕真的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去了。 “赈灾粮?”听到这几个字,逐渐靠近的灾民,顿时止步。 人群中的北凉军,见状道:“别信他的,肃州饿殍遍野,他分明是要跑,将这摊子撒手不管了!” “什么?” 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脑子是短路的。 只这样一说,被饿得脑子不好使的灾民,立刻又犹豫起来。 林北指着人群:“北凉谍探藏于灾民之中,各位乡亲父老莫要被他蛊惑,我羽林军七八千人,要走也不会只走这几个。” “快快闪开,有人正在拦截赈灾粮草,若本将去得迟了,肃州灾民都得饿死,尔等可敢担责吗?” “怕什么?反正也要饿死了……”有人撺掇道。 “杀!” 林北目光锁定了那人,动作熟练地取出马鞍旁的弓箭,一箭将其穿胸。 “杀人啦!” “官兵杀人了,还有王法吗?” “乡亲们,反正都是一死,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北凉人不断蛊惑,已是没脑子的灾民蜂蛹而来。 因为有人喊道:“我们都没粮食吃了,官兵的马还如此健硕,人比马贱吗?大家杀马分食!” “将军!”千夫长大惊失色,不知所措,“真要大开杀戒吗?” 林北咬牙:“若是少师在此,他定有办法,可我只是一介武夫……没法子了,闯吧,不要动兵器。” “跑起来!” 战马朝着人群冲去。 林北不忍,喊道:“冲击军队如同叛逆,罪诛满门,都闪开不要犯傻!” 但饿急了的灾民,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所有人眼中,只有羽林军坐下的战马,见之如同美食。 “闯!”林北咬牙,一马当先,撞飞了一个瘦弱的青年。 千夫长率队冲击,虽然军令如山,但各自也尽量避免撞到太多人。 “官兵杀民,天理何存!?”有人叫喊。 但见羽林军如此横冲直撞,灾民也不那么蠢,事不可为便大多散开。 还留在原处挡着大陆的,只剩下一群身材高大的北凉人。 “他们怎么好像没挨饿的样子?”有人看出明堂来。 “难道真是北凉人?” 见羽林军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支援南边,挡路的北凉人也不装了,一个个将藏在身上的兵刃抽出。 只是能随身藏匿的兵器,与马背上的骑兵相比,又怎能匹敌。 “杀!”见这些北凉人终于主动暴露,林北松了口气,总算是对这些灾民有了个交代。 他就怕这些人藏在灾民之中,一直胡乱撺掇,引导民心。 若是那样的话,就算救了少师,羽林军也罪责难逃,因为会逼得暴民四起。京城里那些,为了粉饰太平的官儿,肯定会趁机参林北一本的。 而如今北凉人放弃了制造这样的乱局,也要阻拦羽林军去救援方觉,这令林北意识到少师在罗阳眼中十分重要。 重要到必须要杀的程度。 “那我就更要支援了!”林北率队冲了过去,一枪挑起两人,借住马势将其甩出去。 “别恋战,去南边!”林北命令道。 千夫长点头,将命令传了下去:“直冲!” 而城墙上的副将,见北凉人主动暴露,面色大喜。 “去一个千户营,出去剿灭这些北凉人,趁机将他们全找出来!”副将传令道。 一旁的张枫等他宣令后,才道: “程将军,你可知我乃悬剑司巡查使,与蔡言大人如同钦差,你羽林军扣押我们是何缘由?” 副将程杰淡淡道:“张大人不必着急,林将军一去不过半日返回,到时候你可以畅所欲言,我只是领命办事罢了。” “来人,好生看管张大人,别让他伤着碰着。” “是!” …… 迫近肃州,城门已可看见。 “少师,有人来了。”一队骑兵浴血而来,被柏青老远看见。 方觉早就瞧见,望远镜虽然简陋,但在这种平原地带,足以秒杀所有武者的视力。 “是羽林军。”柏青还没看清楚时,方觉便放下望远镜,将来者看了个清楚。 双方在面向奔跑,说话间已经很近,柏青看清楚了: “他们果然被人拦截了,个个兵器带血,甲胄不整。” 羽林军可是有甲的,且以皮甲为主,毕竟是京畿重地的军队,朝廷恩典还是很足。 也没将官敢贪这个钱,毕竟这一眼看见,若是有上官来检阅,一下就看出明堂。 要贪也是吃空饷,昧点战功。 “少师!”林北老远就开始叫喊。 他十分惊喜,还以为一路被阻拦,会来不及去救援。 却没想到,少师却早早脱困,已朝着肃州而来。 很快,双方开始减速,已经接触到了一起。 “末将救援来迟,少师可安好?”林北眼珠乱转,似乎想从方觉身上,找到一丝伤痕。 可方觉浑身整洁,没有半点伤损,背上那箭孔他看不见。 “没事。”方觉微愠。 柏青会意,冷声质问:“我等遇袭至今,羽林军才缓缓而来,林将军在睡大觉吗?!” 面对这般质疑,林北只得苦笑:“柏大人有所不知,有灾民聚集在南城门,阻遏我等出城,我也是强闯出来的。” 听到这个,方觉皱眉道:“你们杀灾民了?” “没有动兵器,只是冲出来,不过肯定也有人遇难。”林北无奈至极,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面临罪责,但若不救援少师,肯定罪责更大。 “还算理智。”方觉点点头,也没说追责的事情。 “肃州方向的悬剑司呢?”方觉问道,“城外这么多谍探,别告诉我,他们没有任何察觉!” 林北道:“肃州的悬剑司司丞,早已殉城,其下分司府兵躲兵祸去了,早就逃离肃州。” 柏青咳了一下,他现在也是悬剑司的人,听到这种事情也是脸上感觉挂不住。 灾民之中藏着这么多北凉人,只要是个长眼睛长老子的人,都早该察觉了。 可却愣是让他们潜藏了下来,还藏了大量军械。 “悬剑司京城外的人,看来是该整顿一番了。”方觉冷怒非常。 这不是失职那么简单,而是渎职! “少师,我拿下了御史台的巡查御史,与悬剑司的巡查使。”林北又道。 “为何?”柏青都懵了。 这可算是钦差,你敢随意捉拿,怕不是脖子痒了想掉脑袋? 方觉也问缘由。 林北道:“那张枫阻止我救援少师,我怀疑他不是被北凉收买,就是与京城的大人物有联系,想让少师折在北境。” “什么?”方觉脸色微变,旋即明白了什么。 自己挡了有些人的路啊。 如此年轻的少师,将来肯定还要升,对于那些有志向的高官来说,让自己死在北境最好。 一旦回京,这次的功劳又是一笔资本,将来更无人可挡。 “肃州这几日,有什么变故吗?”回城路上,方觉问道。 林北打马,跟在方觉身侧,随时回答问话。 “有个甘州来的粮商,甚有手段,这两日里调来至少上万石粮食,已经在城中开始挂牌售卖。” “他卖多少钱一斗?”方觉问。 “二两银子一斗。” 方觉勒马,不敢相信:“多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审问张枫 不止是方觉震惊,柏青也是愕然。 “二两银子,才一斗?”柏青瞪道。 林北正色点点头。 柏青立刻算了算,自己的俸禄能买多少。 然后算出,一家人活不过一年。 “离谱!”柏青得出结论,呵斥道。 方觉更是无言,眸色冰冷。 夏国的粮价,还算较低,因为产量不俗且有朝廷压价。 京城物价贵些,二两银子一石,各地粮食均价不会超过一两二一石,一般一两也可以买到一石陈谷。 没错,是一石,不是一斗! 一石,合十斗! 楚怀仁这厮,居然提价二十倍,谁给他的勇气? 似乎看出方觉的愤怒,林北摇头道:“末将不是没有阻挠,而是他手续齐全,我也没办法不让他卖。” 还有句话林北没说,但他知道方觉能领会。 方觉点头,气笑了:“他在京城的靠山是谁?” 林北左右看了看,没说。 “无妨。”方觉让他直说。 林北轻声,不想让士兵们听到:“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就让我不敢动他。” “谁?”柏青也问,还有我悬剑司不能动的人? 林北轻声道出一个名字。 除了三人,谁也没有听到,羽林军的千夫长更是明智地,老早就打马走开。 “是他?”方觉与柏青对视,都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林北:“可能不止这一个,北方商会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肯定有许多官员站在他们背后。” 对此方觉也赞同,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是不可能避免的。 商人需要权力的庇护,官员需要钱财来享乐,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少师,您打算怎么办?”柏青看向方觉。 只一冷笑,方觉便道:“怎么办?” “法办!” 柏青与林北,皆是面露喜色,眼神钦佩。 说话间,一行人马已经抵达肃州城下。 见林北与少师并行,副将程杰立刻开门。 方觉却注意到了,门外的大量血迹,皱眉道:“杀了多少人?” 林北也不知,等副将下来后,便质问:“城外怎么回事?” 于是,程杰便将羽林军剿灭北凉谍探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不错,时机选得好,让那些散去的流民走了,可以更好让肃州人都知道北凉军的用心险恶。” 方觉点头:“这倒是省去官府一些后续麻烦,给你记一功。” 程杰大喜,旋即道:“都是林将军指教得好。” 林北嗤笑,他可不敢在方觉面前贪功,咳道:“说给你记功就会记,你该得的。” “是……”程杰这才松了口气,在军中为将,与在朝为官一样,得懂人情世故。 “进城吧。”方觉挥手道。 …… 城南一处军营。 方觉看着被带上来的张枫与蔡言,见他们没被欺辱,没什么伤势,也就放心了。 他就怕羽林军这些武夫,作死地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挥手斥退左右,只留下柏青与林北在营中,方觉看向二人: “解释一下吧,张大人。” “少师我冤枉啊,林将军不知为何派人羁押我等,实在是无中生有的罪名啊!”张枫还没开口,蔡言就是一阵喊冤。 方觉白了林北一眼。 你怀疑张枫没错,但蔡言招你了? 林北挠了挠头,心想蔡言与张枫同行,怀疑张枫了当然也顺便怀疑一下蔡言啊。 不然显得不专业。 “没说你有错,一边儿呆着。”柏青白了这蔡言一眼。 听到这话,蔡言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怕查,但也不想招惹是非。 多少没问题的人,都是查着查着,就无中生有了许多罪名,为官多年的蔡言可不想尝这种滋味。 他走到一旁,瞥向被质问的张枫,心想张枫能有什么不对? 不过蔡言此刻,也没办法替张枫说话,他也是刚脱离困境。 “张大人,说说吧,为何想看我死在北境?”方觉老神在在地问道。 张枫瞠目:“少师明鉴,下官不知林将军跟您说了什么,我可真没有做什么不法之事啊!” 方觉点头:“是,你想让我死而已,也没真的刺杀,我没说你行了不法之事,只是问你背后是谁。” “下官不明白,少师您在说什么?” 张枫道:“今日那般情形下,我劝林将军不要惹众怒,难道有错吗?” 张枫有些不服,他觉得自己言行很得体,没有半点不妥。 就算是放弃救援少师,那种情况下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民心重若太皇山。 林北都冷笑:“你说得没错,但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罗阳的用意你猜得比谁都快!” “以往几次都是蔡大人忧国忧民,你十分冷静地旁观劝导,可涉及少师了你就让我顾及大局了?” “还有,你几次三番在肃州接触不明身份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听到林北这话,张枫才意识到,自己是何处漏了破绽。 如今的肃州,全在羽林军监视下,林北告诉众人,有一个千户营被他打散,伪装成灾民混在城中。 就是担心有人在下面搞事情,却一无所知。 这也是城里没有人,可以蛊惑民心的原因,一旦潜伏的羽林军发现这些苗头,直接就先拿住了主事者。 而有人意外地,发现了张枫与一些灾民接触,却并未仁慈布施,而是密谈了什么就散了。 “若非与你密谈之人,不似北凉人的身材,我早就以通敌之罪将你拿下了。”林北冷道。 蔡言也是震惊:“张大人,你……” 张枫闻言,也知道没什么可辩解了,再不承认就得落到悬剑司手中。 他可不想承受悬剑司的手段。 “既然林将军发现了,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下官并未通敌,只是与肃州的悬剑司眼线接头而已。” 见张枫还不死心,林北冷笑:“张枫,你要不要我将与你接头的人提来,当面对质一下?” 方觉向林北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谁说武夫没脑子的。 “……”张枫沉默了。 “张大人你倒是解释啊,难道你真的通敌?”蔡言不敢相信,这一路两人可是结伴而行,想想顿时有些后怕。 半晌,见张枫还没开口,方觉道:“就以怀疑通敌为由立案吧,悬剑司的柏青大人就在这里,当面审问一下吧。” 柏青闻言,搓了搓手。 张枫自己也是悬剑司官员,他自然知道悬剑司的手段,当即脸色大变。 “不必了……” 张枫到底还是怂了。 柏青无趣地退回。 方觉努嘴:“说吧,谁要你想办法弄死我的?” 在场的人,皆是面带不善之色。 少师对大夏的贡献,众人也都是认可的,只要不是叛逆之罪,都觉得应该坚决维护。 可京中却有人想让少师死在北境? 是何居心!? 面对质问,张枫选择了沉默。 “大家都是斯文人,我不喜欢动粗,张大人不要逼我。”方觉略带寒意道。 “张大人,真有此事?”蔡言始终难以相信。 这段时间以来,蔡言多次在林北面前失言,都是张枫指点提醒的。 在蔡言看来,张枫不说是个好人,也不会坏。 却没料到,这厮居然还藏有这样的私心。 “京中……确实有人暗示我,让少师不能离开北境,但我从未想过要下手。”张枫摇头,不认这条罪状。 柏青却拆穿:“可是你见到有人截杀少师,却觉得可以利用,你依然还是选择了。” 张枫没搭话,他所做的事情没有半点违规,但细查居心也不能说问心无愧。 他明白,不论是少师还是谁,都无法以此治他的罪。 但张枫更明白,这里不是京城,办案可不必在意太多,尤其是这种论心不论迹的时刻。 林北哼道:“张枫,前几日我还觉得你很有智慧,如今看来也是伪装罢了。” 蔡言更是失望,摇头说不出话来,不想落井下石,也知道不该为其辩解。 方觉看向柏青:“看来张大人不愿说,那就有劳柏大人,亲自过问一下吧,你们悬剑司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办得好。” “是,就让我来清理门户吧,必给少师一个交代!”柏青走过去,将张枫拎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有少师党 “少师,张枫撂了。”柏青一身汗水地走来,身上还有血污。 方觉等人,还在等他的结果。 蔡言见状就知道,张枫必然受了皮肉之苦:“张大人又何必如此,反正都要说的,白挨一顿。” “蔡大人,他可不是白挨。”方觉笑道。 张枫这样的人,他很聪明,知道自己瞒不住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可若是直接就说了,将来很难对上面的人有个交代。 可若是挨了一顿胖揍,被严刑审讯之后才交代,那就没有人可以说他不讲道义,没理由过分苛责他。 这也是小人物的一种生存之道,这一顿挨得越惨,他就反而越是安全。 “柏大人,他说了是谁吗?”林北也十分好奇。 柏青拱手,向方觉道: “少师,他说了不止一个名字,其中恰好就有林北将军说过的那个名字。” “什么?”林北大惊。 方觉却早有预料:“想到了……” 蔡言一脸懵:“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啊?” 方觉摇头,对蔡言道:“蔡大人下去休息吧,京中有些事情你不适合知道,对你不好。” “这……” 蔡言看了看柏青与林北,得到两人的点头示意,也就识趣起身。 “那下官告退了……”蔡言还有话想说。 方觉看出他的心事,道:“赈灾的事情,我已有章程,户部的人赶到前肃州百姓必然无事。” “那就好。”蔡言这才放心离去。 林北笑道:“蔡大人还是很好的,只是有时候说话不太圆滑。” 柏青不置可否。 方觉却道:“此人不错,只是鲁莽些,倒是值得托付一些大事。” 随后看向林北。 林北会意,拱手道:“少师放心,我会去向蔡大人赔罪的,想必他不会怪罪。” “好,人也走了,柏大人你说吧,张枫供出了哪些人?” 柏青走过来,方觉与林北也凑近,三人挨得很近,生怕被外人偷听了去。 “回少师,除了魏王之外,还有就是内阁大学士李修贤、兵部尚书夏嵩、户部前侍郎何楼前……” 还有几个名字,但不入方觉的眼。 李修贤、夏嵩、何楼前。 何楼前已经问罪,不需要多言。 方觉也知道,夏嵩在京城被查,只怕也要丢官。 那就只剩下这个李修贤了。 “李修贤?” “我记得,他早年入内阁前,好像与魏王有些瓜葛?”柏青道。 林北诧异:“柏大人才来我朝数月,竟就知道这些?” 柏青觉得他少见多怪:“悬剑司里有官员档案,我看了个清楚。” “那我的档案上,是怎么写的?”林北不由感兴趣道。 “秦王党。”柏青淡淡道。 林北:“咳咳……” 他连忙道:“柏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何时成为秦王党的啊!?” 面对这个质问,柏青却淡定回复: “怎么,你早年与岳平川没关系吗?你没帮过秦王吗?” 林北震惊:“这就算是秦王党了?” 离了个大谱! 虽然我在秦王被困府邸时,帮他向禁军大统领说情,求莫渊去跟皇帝面前说了好话……可这只是顺手做个好事,怎么就能归为秦王党? 柏青见他这般不自觉,便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柏大人何出此言,快说清楚些!”林北有些担忧,真的被当成秦王党,作为军方的人,在夺嫡之中表明立场是很危险的。 柏青看向方觉。 方觉替他道:“林将军,当你替秦王说话,事后陛下为宽慰秦王给你加官晋爵时起……满朝都以为,你是秦王党的人了。” “哈?”听到这话,林北醍醐灌顶,顿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经参与了皇子夺嫡。 细品少师之言,林北此刻也才意识到,搁谁都得怀疑他是秦王党。 因为秦王被提拔成羽林军大统领…… 就像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秦王党,也是秦王党了。 “那,那陛下是不是也以为我……”林北后怕。 柏青轻哂:“若陛下不担心你为秦王效力,怎会将你调出禁军,去遥远的西山羽林军做主将?” “京城禁军里,可容不下你这样立场不明的人。” 林北苦笑。 “我懂了……” “你一直都懂,只是在侥幸。”方觉白他一眼。 林北傻笑不语,也不辩解了。 “只有鲁信那样的,才比较适合禁军吧。”林北也不后悔,微有些感慨。 他早知道自己在禁军呆不住。 因为岳平川出事了,陛下必然会担心,所以离开禁军是最好的法子。 就算被认为是秦王党,也总好过将来在禁军中被下放。 “李修贤……此人我也有些了解,他想让我死在北境,大概是担心我成为下一代首辅吧?”方觉看出此人的想法,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说内阁大臣与北凉勾结,方觉是不信的,谁也不信。 因为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与外人勾结没有好处,出错了反而牵连全家,这很不划算。 “首辅?”林北深深一眼,随后细想后道,“少师如此年轻,便已经官居从一品,将来成为首辅也很可能啊!” 柏青也点头道:“是啊,如今的首辅诸葛青山……就算他再高寿,顶多十几二十年就撑不住了,少师还年轻呢。” 诸葛青山只要还干得动,别说皇帝了,满朝都不会认为,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首辅。 哪怕方觉,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里替代诸葛青山! 所以那李修贤,只是担心将来。 “内阁之中,除却诸葛大人之外,李修贤与严能最有名望,将来都有机会接替。可如今少师横空出世,年轻有为,内阁大人物自然感觉到了威胁。” 柏青不以为怪,这种事情在西楚也不少,甚至更为猖獗。 官员之间的争斗,一般都会以光明正大的手段,去斗垮对方。 不过需要注意到是,这个正大光明,只是不包含栽赃陷害与暗杀而已,其他手段都算光明。 “李修贤过界了。”方觉语气带了些杀机。 柏青:“是啊,大夏朝廷之中,官员争斗不少,但都保持默契不能直接下黑手。可这李修贤,居然想这么干,他已经是不要脸面了。” “既然他要玩儿阴的,那就陪他玩儿……派高手阴我?” 方觉冷笑:“呵呵,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掌握的高手更多吧。” 柏青也冷笑不止,兴奋地摩拳擦掌。 林北却被吓到,连忙道:“我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娘耶,少师你在说什么? 万一将来李修贤死了,算你的还是算咱们的? “林将军,别想撇清了,咱们早就绑在一起,被视为是少师一党了。”柏青淡淡地提醒道。 林北愕然,旋即苦笑。 就像是与秦王一党一样,林北忽然想到,自己只怕已经被认为亲近少师了。 原因很简单,羽林军一路而来,都对少师言听计从。 名义上讲,少师只是监军,没有全部的调兵权限,可林北还是遵从。 这不是与他一党了,是什么? 这叫既成事实,不容抵赖,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可不会听他辩解。 “欢迎加入少师党。”方觉张开双臂,像是拥抱这个世界。 然后大笑:“哈哈,真是有趣,与谁亲近就是一党,这种党系斗争的观念,只怕已经深入人心。” “有这时间,多做点实事多好,就像是首辅大人那样,谁敢将他归为哪一党?” 方觉看向两人:“如今朝廷之内只能有一党,那就是帝党,其他党系皆是作死。” “所以以后,不要说什么少师党的话了,不存在这个派系。” “是。”柏青点头,林北也只好认了。 方觉起身,拍着衣裳上的灰尘,对两人道:“走吧,咱们去会一会那个见机发财的粮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米铺的手段,少师的威严 “今日粮价,二两二一斗啦。” 北方商会的米铺外,掌柜的将摊上的“二两一斗”牌子撤下,换上了一块“二两二一斗”的牌子插在米堆里。 这一幕看得前来买粮的人,皆是叫喊。 “怎么又涨了,这才第三日,怎么这么离谱!?” 不少人拿着米袋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二两二一斗米,实在是已经到了无比恐怖的地步,这哪里是米。 肉也没这个价格! “快点抢吧,过两个时辰就卖二两三一斗了!”有人无奈道。 “真是黑心!”有人恼怒。 “那又能怎么办呢,好歹有吃的能活命。”有人则是无奈。 可尽管是二两二一斗的米,也有的是人争强,甚至买粮的人们主动将银子塞给米商。 生怕落后他人半分,过午之后就又再添几钱银子,更是买不起了。 “我要买一百斗!”有身着锦衣的老爷,在护卫的拥簇下挤上前,掏出银票。 却被周围的人怒骂:“每天就几百斗而已,你买完了我们吃什么,饿死吗?” “你们饿不饿死,关我什么事,我有钱可以多买,你凭什么管呢?” “怎么可以这样!” 这时,米铺的掌柜出来打圆场,笑道:“呵呵,这位老爷,咱们有限额的,每个人一次只能买三斗以下,不然肃州得有多少人饿死啊?” “就是……”周围的百姓居然附和,立刻将仇恨转移到了那有钱人身上。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掌柜的好样的!”人群中,也不知谁,居然夸赞了一句米铺老板。 于是更多人开始夸掌柜良心,将那买粮的富贵老爷唾骂。 远处,方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冷笑一声。 “可真是聪明啊。”柏青也是觉得开眼,他也没见过这种手段。 林北还有些懵:“怎么?” “转移矛盾,分化内部,颠倒黑白……这种人不当官可惜了。”方觉轻笑。 原来有些操作,是自古就有的,古人的狡猾可真不容小觑啊。 “哈?” 林北才有些反应过来:“这,这是演的啊?” 方觉白了他一眼:“走,咱们去会会那位楚老爷。” 说罢,便走在前头,柏青在旁护卫。 “将军,少师与柏大人说什么哑迷啊?”副将程杰也是一脸不解。 林北以方才少师瞥自己的眼神,瞥了一眼自己的副将,突然有种莫名智商上的优越感。 “愣着干什么?围了北方商会的院子。”林北指道。 程杰点头,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羽林军快步上前。 “诶,你们做什么?” 发现大量官兵涌来,米铺的掌柜有些惊慌,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人群也散开,给官兵让开了道路。 “这位大人是?”米铺掌柜自然不认得方觉。 方觉没理他,示意了一眼柏青。 柏青快步上前,将米铺外摊子上,插在米山里的“二两二一斗”牌子,给抽出来。 将牌子递送到方觉手中,柏青回到一旁,随时做好出刀准备。 周围悬剑司的四个府兵,也是戒备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就是来找茬的。 “二两二一斗?” 方觉瞥向那掌柜,冷道:“你这卖的是米,还是山珍海味啊?” “啊?”米铺掌柜连忙凑上来,暗中将手伸向方觉。 被柏青一手拿住,见其手中有个钱袋。 “好啊,当众贿赂,证据确凿。”柏青面色稍霁,很是开心,这样的犯罪分子再多些吧。 当场抓获啊这是。 “什么?”米铺掌柜大惊,他还以为是个来要保护费的官,没想到是来找麻烦的。 周围负责米铺安全的羽林军,也立刻站回羽林军大部队之中,不再保护这个米铺。 “这位大人是要主持公道?”人群中,有人才看明白了。 “二两二一斗,我早就想报官了,可恨米铺都由官兵把守,我还以为官府早已与其沆瀣一气。” “我就说嘛,朝廷不可能与这些奸商勾结的!” 一些对朝廷失望的百姓,顿时生出一些希望来。 若非实在是毫无办法,谁又能如此麻木,任人宰割呢。 “先别高兴太早,这位大人年纪这么小,只怕官职不高,北方商会背后在京城都有大官背书的。”现场有读书人摇头,觉得指望这个年轻人主持公道,是不现实的。 “说得是啊,如此年轻只怕刚入仕,最多不过八品,北方商会里有股子的官老爷,我都知道几个五六品以上的……”一个老先生摇头道。 “八品,顶个什么屁用……” “这位大人你还是别管了,别自己丢官破家了……”有人于心不忍地道。 百姓再度叹息,回到绝望。 听到这些言语,原本感觉不妙的米铺掌柜,也是硬气起来。 他后退一步,指着方觉的鼻子骂道:“见好就收吧,我给你脸了?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爷在京城有多少高官朋友,就你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也敢管这么大的事儿?” 他的手指尖,几乎快要戳到方觉的鼻子。 “噗——” 柏青的刀很快,方觉只看到一道残影,然后面前就是一只喷血的断腕。 柏青用力一踹,将米铺掌柜踹飞出去,一滴血也没沾到方觉。 方觉点点头,柏青的心狠手辣,用在这时候正合适。 “啊!” “我的手!” 那一刀太锋利,米铺掌柜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倒是肚子上挨的一脚让他剧痛到痉挛。 之后被米铺的小厮扶起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掌,已经被削掉,立刻痛感袭上脑门。 差点咬了舌头。 “大胆,竟敢意图行刺当朝少师大人,只斩你的手已是宽厚!” 还没等米铺的人反应,柏青率先出击,给那米铺掌柜栽了个巨大的帽子。 “什么?” “少师?” 柏青吐字故意很慢,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米铺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正抄家伙的小厮惊道:“少师……是几品?” “太子少师?”人群中的老先生惊喜万分。 一读书人也为众人解道:“太子少师,官居从一品……天呐,这不可能吧?” “如此年轻的少师?” 肃州偏远,关于京城少师的风云故事,只在大人物之间广为流传,下面极少有人知道。 因为大多数人,连字都不认得,如何看朝廷的告示呢。 “什么叫从一品?”有老百姓问道。 老先生笑道:“从一品就是,只稍比内阁首辅,要低半级而已。” “内阁首辅是几品?”那人又诚恳地发问。 “……”老先生与那读书人,都无语了。 在场的百姓却也没笑话,因为对朝廷官员结构,老百姓其实大多都不清楚。 许多官名,甚至都不为人知。 因为大部分人,一辈子最频繁听说的官,也就是个七八品的县令而已。 每四年一次的州府考核,才有可能看见一次府台大人……而府台也才四品,许多不重要的州府,府台甚至只有从四品。 突然冒出一个少师,自然令人不解,说实话很多人都不知道,朝廷还设了这个官职。 “拜见少师大人……” 有机灵的,当即就跪下了。 不管是多大的官,但看起来好像真的可以主持公道的样子,那就够了! “拜见少师!” 更多人盲从,但也发自内心,希望这一跪能让这位年轻的少师,帮助他们摆脱这些奸商的剥削。 那一声声的拜见,令方觉感觉到一种,玄而又玄的精神舒适感。 这大概就是权力的快意吧。 方觉只体会了一下,就主动从其中挣醒,他可不是个官迷。 “大夏子民只跪天地父母,面君都不必跪拜,我方觉何德何能,各位乡亲父老还是快快起身吧。”方觉连忙走过去,将一个最年长的扶起。 第一百九十章 当众拿下楚怀仁 “原来这位大人是方觉?” “帝尊阁的那位天下第一奇才?” “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 在偏远地带的民间,帝尊阁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朝廷。 方觉将那老者扶起后,其他人也都随之起身。 “方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啊!”有人藏在人群中喊道,哪怕此时也不敢轻易露面。 “求大人做主!”众人附和。 “这些奸商,将平日一两一石的米,卖到二两多一斗,差了二十多倍,早该治罪了!” “就是,挣这么多黑心钱,也不怕睡不着!” 方觉道:“放心吧,朝廷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方大人真是青天老爷啊!” 还没办事,就已经有人喊上了。 他们希望遇到一个青天老爷,可以还他们一个公道。 转头,方觉看向米铺老板,淡淡道:“将楚怀仁叫来。” “大人,已经有人去叫了。”掌柜已经疼晕过去,搭话的是个小厮。 原来,方才听到少师二字时,已经有机灵的小厮,去叫人了。 这样的场面,谁来也镇不住,只能让楚老爷亲自来一趟。 等待的这段时间,方觉也没闲着,而是将那扶起的老者请来,命人摆了两张椅子。 “老先生,肃州破城至今,境况如何想必您很清楚吧?”方觉温声问道。 稍远些的林北与副将,互相看了一眼,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这些情况,他们都禀报过了,可少师为何还要问这老头儿? 见两人这般模样,柏青白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去给老先生端碗水来?” “啊?”林北微愣。 副将点头:“哦哦哦,知道了,我这就去……” “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你是怎么混到三品武官的?”柏青疑惑地看着林北。 一路走来,几人也是很熟了,说些打趣的话倒也没什么。 林北笑道:“我们大夏国武官只看军功与忠心,不看多少人情世故的,不像你们西楚。” “……”柏青反而被噎到。 等程杰将一碗水递到老者面前时,老先生已经将肃州的近况说完。 方觉不断点头,确实比林北禀报的要更细节一些。 羽林军虽然主持肃州大局,但细节地方,还是不如当地小民知道得多的。 “来,老先生喝碗水润润嗓子再说吧。”程杰尽量语气温和。 但他突然出现,还是将想入神了的老先生吓一跳。 “多,多谢大人。”老先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这将军的铠甲。 武官是能以甲识品的。 四品武官…… 他立刻意识到,这位应该就是羽林军的副将,那边远处那位应该就是三品主将了。 “没事,不谢不谢,哈哈……”程杰还从没被这样感激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走开了些。 老先生抿了一口水,将碗放在一旁空着的凳子上,继续道: “少师有所不知,肃州这几年本来不错,没遭太大的灾荒,原本不必有此一劫的。” “却不料,北凉军突然袭来,守军立战而死尽,也对得起咱们肃州百姓。” “可恨的是那北凉军,临走时还抢走钱财粮食,带不走的都烧光了……若非我家藏一些粮食,只怕您也看不见老头子我了。” 肃州灾情至今,饿死最多的就是老人。 一个老者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可以看出他不简单,这也是方觉直接找他问话的原因。 方觉道:“官府统计的人数,只怕不真切,老先生可知至今已经死多少人了?” 官府统计受灾人员,通常都喜欢降低数字,以此粉饰太平,遮掩上官的眼睛以及控制舆情。 而羽林军不是肃州守军,许多情况也不会知道那么清楚,方觉才有必要有此一问。 老先生摇头:“没人计算过……但城外四方的乱葬岗堆砌的尸首,早已过千。” 过千…… 方觉感觉心头抽搐了一下。 只是一个数字,但却看到了尸山血海。 这还是北凉军,没有大肆屠戮的结果,若是有意屠城,只怕肃州境内活下来的不到千人。 “这才只是肃州主城一地……”方觉眉头簇起。 肃州城里的百姓,终究比城外的百姓过得好,连他们都没余粮,那些农民佃户就更艰难了。 整个肃州地界,至少已经因此死了上万人! 还没算肃州一带的守军,与死伤的各级官府衙门的官吏。 “这样下去,肃州境内,只怕真是路有冻死骨……” 听着老先生无奈的感慨,方觉道:“老先生不必担忧,朝廷已经从甘州运粮来,最多两三日就会到肃州。” “两三日……” 老先生先是大喜,随后苦笑:“肃州多少人已经饿急眼,城隍庙的墙皮都被扒光吃了,甚至都有人交换饿死的家人……” 话没说完,但方觉已经听懂。 “两三日,又得死千百人……”老先生不禁落泪。 方觉攥紧了双手,看了一眼北方。 罗阳! 纵然是敌国,但老百姓终究无辜,为了打击大夏的朝廷声望,居然如此不择手段。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那日阵前会首时,将罗阳直接射杀! “老先生,稍后我会命北方商会开仓,你将话带回去,每个人都可以来城里吃粥。家中有人饿得走不动的,可以有官兵跟随送些粥食回去。”方觉道。 眼下肃州城内的粮食也不够乱造,还得小心分配,所以方觉不打算放粮,只能施粥。 “当真?”老头儿有些难以置信。 他到底是有见识的人,道:“少师大人,这北方商会背后,听闻有京城大官,您能敌的过吗?” 老百姓就是这样朴素,对贪官污吏十分严厉,但又生怕为民请愿的父母官有半点差池。 他们并不敌视官吏,只是大多官吏尸位素餐,甚至鱼肉百姓,无法令他们心向之。 “老先生方向,京城里我也是有朋友的。”方觉这样笑道。 老先生当即不断点头:“好好好……那就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老者不打算多说了,因为他看到另一边,由一票镖师与打手簇拥着的楚怀仁,终于是姗姗来迟。 “老先生请回,今日午时开始施粥。”方觉示意了一下,立刻有羽林军士兵上前,将老者送回人群。 方觉这才转身,看向那边被柏青拦下的楚怀仁等人。 他走过去,淡淡道:“谁是楚怀仁?” 楚怀仁弯腰躬身,小心翼翼地站出来道:“禀少师大人,草民就是……” 打量了此人一眼,方觉只觉得他带着标准的奸商笑容,一张脸尖酸刻薄到堪称模板。 只一眼,方觉便挥手道:“拿下。” “铮——” 林北横刀上前,这次他冲得很快,不想再每次都被柏青强先。 既然都是一党了,那就得在少师面前,有所表现才是。 “拿下!”林北大喝,程杰带人上前,将楚怀仁等人牢牢围住。 那群镖师有些讶然,也不知所措,民不与官斗,秀才不与兵斗。 他们只是混饭吃的镖局镖师,并不是楚怀仁的死士。 倒是有个忠心的小厮,见楚怀仁被直接反手扣住,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家老爷冤枉!” “冤枉!”楚怀仁方才一时意外,没反应过来,也是连忙叫喊。 可方觉就是要当众拿下他,道:“你设计阻拦朝廷赈灾粮,趁机抢先赶到肃州,吞积居奇,大发国难财……竟一斗米卖二两多,生生拔高二十多倍,你有何冤枉可言?” “什么?”人群炸锅。 “他还阻拦朝廷赈灾的队伍?” “难怪我说他这么着急卖大钱,原来是知道朝廷赈灾粮食要到了。” “实在是可恶,这样的人该凌迟处死!” 可即便如此,楚怀仁也在争辩: “大人冤枉,我一应手续齐全,有贩粮资质,远道而来成本太高,高价卖粮实属无奈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方觉:在我面前耍大刀? “无奈?” 程杰将椅子搬了过来,方觉坐下道: “好,本少师就听听,你有何无奈。” “当众说说,看看你是否有冤情。” 冷笑之间,方觉将此人盯住。 押住楚怀仁的官兵,也将他双臂放开,楚怀仁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才拱手准备开口。 “少师大人,别听这奸商强辩!”有人担心楚怀仁说出什么来,将这位少师给说服了,当即喊到。 “对对对,事实俱在,不容争辩!” 方觉伸手一按,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再度看向楚怀仁,此刻的这位老爷已经出不少冷汗。 以往可没这样的经历。 “说罢。”方觉抱起双臂,淡淡道。 “启,启禀少师,我北方商会将粮食从甘州以及关外运来,沿途耗损极高,售卖贵些也只为收回成本啊。” “以往灾年,也都这般行事,朝廷也没说不合规矩啊?” 方觉闻言,点头一笑: “明白了,原来是个惯犯?” “大人?”楚怀仁瞪眼,心想你怎么没听懂我的暗示呢? 以往都这么干,都没事发,还不能看出我后台深厚? “就算你将粮食从北凉京城,运来这里,也值不到二两银子一斗,最多算你加一倍价钱,你也有余。” “却无端抬高二十倍?” 方觉冷笑:“你觉得本少师不会算数吗?” “你运的是粮食,还是金子?” 楚怀仁连忙道:“不,不止是运输损耗,我的粮食本钱也极高啊!” 方觉一副早已看穿的淡漠,冷道: “你本钱多高?” “少师有所不知,每年大灾,周围的粮价都会疯涨,这是买卖市场决定的,非我一人之责呀!” 楚怀仁辩解道:“草民从各商会手中采买粮食,他们知道肃州有灾,周边粮价已经升到一两多银子一斗……” “我这中途损耗也高,而且咱在商言商,我多少还想赚点儿不是,卖这个价并非刻意哄抬啊!” 楚怀仁已经跪下,语气十分诚恳。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自己的心酸苦楚,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旁边人听了,都有些诧异。 “什么,肃州周围的粮价,已经这么离谱?”程杰从来不知这种事情,因为他从未关注过。 “若是这样的话,本钱如此之高,再远道而来……确实他没挣多少,不算大罪。”林北都觉得,这厮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恶了。 柏青却冷冷一笑,摇头不语。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少年,没有主动开口,而是想看看这位少师能否看出这其中的内情。 若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那实在是不好混迹官场。 “这……”城中来围观的百姓,听完楚怀仁的话,也有些沉默。 好像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奸商没那么奸,而是被迫不得不如此,人家也很为难。 可一旦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上当了。 “呵呵……” 方觉冷笑一声,睥睨着跪在面前的楚怀仁,见他竟这么大哭起来,没有后话了,顿时不屑道: “楚,怀仁?” 方觉几乎忘记此人的名字,质问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昂?”楚怀仁哭着,突然愣住,连忙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 说着,当面磕头,将额头都磕出血了。 “大人,大人若是不信,草民这里还有从各个商会手中,采买粮食的契约收据啊!” 突然,楚怀仁像是想起什么,连忙从衣袖里逃出一叠纸张,颤巍巍地递过来。 本有些为难,如何将这群奸商一网打尽的方觉,顿时喜笑颜开。 “柏青。”方觉喊道。 “明白!”柏青大笑,走过去将契约收据全部收来,看了一眼后点头,“少师,是真的,有各商会主事人的印章。” 方觉笑得开怀:“那就都收起来,好好保管,你们悬剑司有活儿了。” “嘿嘿……”柏青笑着,将东西全部揣进怀里,“少师放心,就算莫渊大人来了,也拿不走!” 嗯? 楚怀仁、程杰与林北,都怔住了。 “少师这是?”林北诧异地指了指,看了看自己的副将。 程杰摇头,别问我,我也不懂。 “少师,这……”楚怀仁指了指柏青,那些收据都是他留着,在这种时刻拿出来给朝廷解释用的。 你看便看了,拿走有什么用? 方觉摇头:“楚怀仁,你们玩儿的这一手,确实可以混过去,但那是以前……在我面前,这些手段太次了些。” “大人?”楚怀仁惊异不解。 “你以为,高价买粮,再加价卖出,看似没挣多少钱,好像不犯国法……这些证据拿出来,不论是户部或是州府,你们都可以蒙混过去。” 方觉冷笑:“但我想问问你,你真的花了一两银子一斗买来的吗?” “呃!”楚怀仁发颤,他不敢相信,以往一直可以混过去的手段,居然会被如此年轻的少师看出猫腻来。 “少,少师此言何意?” 楚怀仁咬牙道:“证据少师也看了,白纸黑字的契约,难道还能造假不成?” “契约不能造假,但给多少银两,还是可以斡旋的,是吧?”柏青见方觉已经看出明堂,才冷笑嘲讽道。 “哦!”林北与程杰对视一眼,两人恍然大悟。 周围的百姓,也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皆是瞪眼。 “他们竟敢如此?”一读书人当即义愤填膺。 跪在地上的楚怀仁,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他不敢相信这个少师居然敢捅破窗户纸,这可是涉及一大片利益团体啊! 方觉俯身过去,盯着楚怀仁的眼睛,看到后者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才道: “你们这些奸商,趁机集体哄抬粮价,让你出来高价贩卖,挣个盆满钵满……可你买粮食给了多少银两,又给了各商户多少返点,以为本少师看不出来吗?” 轰! 此言如一道惊雷,没明白的百姓与羽林军官兵,也都刹那顿悟。 “什么!?” “还可以如此?”不少人震惊,觉得三观被刷新了。 勤恳质朴的小老百姓,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可方觉早已习惯了。 虚开发票、采购返点、阴阳合同、垄断抗法…… 在我面前玩儿这一手? 太阳底下,是没有新鲜事儿的,许多事情自古如此,只是手段变通了一下。 “大人冤枉啊,草民冤枉,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楚怀仁彻底慌了。 他意识到,这个少师是个不怕捅马蜂窝的人。 即便他后台很强,可这种事情一旦被戳破,不论方觉与他背后的人谁输谁赢……但他自己都完了! 因为明面上,至少要给百姓一个交代,要给司法一个解释。换句话说,已经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楚怀仁,必须做这个替罪羊,抗下所有。 所以楚怀仁慌了,他怕这个少年过于认真,那事情就太恐怖了。 故此他必须死咬牙关,这种事情毕竟是幕后操作,就算这个少师看出明堂来,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只要咬死不认,朝廷还是讲法度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奸商!” “还敢强辩,着实可恨!” “生儿子没腚眼的东西,你爹怎么没把你怼墙上!” “世上居然有这种人,该当凌迟!” 在场的人,已经骂起来。 大部分都还注意措辞,没有说出太多脏字,但自然是难听至极的。 “冤枉,我冤枉啊……”楚怀仁哭得那叫一个嚎啕,那叫一个委屈。 若真不知内情,只怕真要被他骗过,可惜方觉绝不会轻饶了此人。 “你冤不冤枉,那就得看你经不经得住查了……来人,给我押下去好好审问。”方觉摆了摆手,已经没兴趣听他多言。 “好嘞!”柏青很痛快地笑着,命人绑了楚怀仁。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还是那条大鱼 “冤枉,大人我冤枉啊……” 楚怀仁被押走,声音久久不绝。 “青天大老爷!”不知谁喊了一句。 “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百姓不约而同地跪下,十分感动,甚至落泪。 他们没想到,真的会处置这个奸商,以往不都是走个过场,呵斥几句罢了。 真正惩戒的,极少。 这也是这些奸商,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各位乡亲……” 方觉想说话,但老百姓的声音太大,已经盖过了他。 于是,他只好等着,等到众人声音渐小了些,才再度笑道: “各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大家都比我年长,方某怎敢受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吗?” 说着,双手抬了抬,示意众人起身。 等大家都起来后,方觉见他们情绪也稳定了些,才宣道: “楚怀仁哄抬粮价,发国难财,证据确凿业已收监,本官暂且做主将其全部粮食充公……用以肃州灾民!” “从即日起,城中东南西北设四座粥棚,每日从清晨到日落不间断免费施粥,每人每日可以领两碗。” 方觉道:“虽有些不足,但请各位体谅,朝廷的赈灾粮数日后就到,届时会好过许多。” “多谢大老爷!” “有粥吃就不错了,还一日两碗呢!” “那奸商的粮食有不少,怎么不发给大家,而是施粥?”有人嘀咕了一句。 不少人都看见,楚怀仁的粮队从两个方向进城,至少也有几千石。 方觉按了按,众人的声浪停歇,笑道:“我还是解释一下吧,免得有些乡亲觉得,这楚怀仁粮食不少,为何只每日两碗粥,还觉得是我方觉昧了。” “谁说的!?”在场有人不悦,怒斥,“有粥就不错了,没要你一个子儿呢!” “就是,贪得无厌的东西,少师这样的好官,岂能贪你这几斤粮食?!” “李三,刚才是不是你嘀咕的,老子都听见了,看我不揍你个白眼狼!” 说话间,人群中就打起来了。 等羽林军去分开众人时,那个叫李三的,已经被打成熊猫眼。 “我,我没那个意思……”李三十分委屈地瘪嘴,却也不敢太硬气。 “咳咳。”方觉等人差点没忍住,李三这模样实在是好笑。 带头揍李三那人说道:“大人明鉴,这李三言辞不当,有辱大人名声,小的替您出气了!” 方觉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这人也是个聪明的,那李三亳不敢辩解,可见双方关系不一般。 他是怕自己迁怒李三,先揍李三一顿,免得被降罪。 “我方觉没那么小气。”方觉笑道。 又道:“方才说的解释,还是说给各位听听吧。” “楚怀仁的粮食确实不少,不过肃州百姓太多,各位乡亲,肃州可不只是只有一座肃州城啊?” 嗯? 一些没想明白的,顿时茅塞顿开。 是啊,肃州可不只一座肃州城而已。 这里只是主城,还有大小十几处城镇,以及几十座村落,百姓原有十万多人。 如今遭灾,肃州与凉州之间的灾民,也都涌入肃州了,这人就更多。 就楚怀仁那点粮食,怎么可能够呢。 朝廷赈灾粮到了肃州,也要安排下发到各处,这其中也需要时间,这个过程百姓的肚子可等不得。 若不施粥,那点粮食不够分,分下去也撑不到朝廷赈灾就又要饿急眼。 “少师言之有理,我得绝无不服。”有人道。 “肃州遭灾的不止一处,那北凉军到处破坏,触目惊心啊。” “我竟没想到,肃州不只是肃州城……”一些久居主城的人,突然有些脸红。 李三也连忙跪下:“是草民小人之心了,请少师恕罪。” “无碍。”方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各位乡亲,赶紧回去拿器皿,一会儿就会开始煮粥,先到的先吃!” “那快走!” “快快快……” “哎呀,别挤着我!” 人群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回去拿东西,生怕稍后就排在别人后头了。 等人群散尽,众人才围了过来。 “少师今日真是威风啊!”程杰笑道。 “那叫目光如炬,一下就看穿那楚怀仁玩儿的手段,换我肯定给他唬弄过去了。”林北佩服道。 柏青已经去审问楚怀仁了,方觉看向两人: “行了,马屁适可而止吧。” 两人立刻板正起来。 方觉笑道:“可听见我方才所言了?” “听见了,少师请吩咐吧!”林北道。 “好,羽林军听令,命你部立刻着手接管楚怀仁的粮食,控制北方商会,清算肃州所有粮食。” “从现在开始,将粮食分发,即刻送出城外,前往各处赈灾。” 说完,两人领命。 方觉道:“提醒一下两位,这种时刻不要犯傻,否则定不轻饶!” “少师放心,定不会叫您失望!”林北义正言辞,“谁敢向这些粮食伸手,不用您过问,我亲自砍了他个王八蛋!” 点点头,方觉挥了挥手:“去准备吧。” “哦……可是少师,城外还有北凉军,会不会阻碍我们的行动?”程杰道。 方觉摇头:“北凉军入关最多两万人,那日在关外罗阳带走一万多人,凉州城外我们拿下六千……” “再加上这一路来,拦路被我们击杀的北凉军,就算还剩下也不会超过两三百人了。” 林北道:“那我每处派两百骑兵,绝不会有失。” 骑兵与步兵相比,那是有绝大优势的,何况这情况下,残留的北凉军只怕也要开始饿肚子了。 …… 肃州府衙。 楚怀仁被带到这里,羽林军的军营设在一旁,两者自然不便混在一起。 楚怀仁所犯之罪,应有衙门审问处置,自然要带到府衙来。 等方觉到州府地牢时,柏青饶有兴致地禀报: “大人,这厮好硬的嘴,胜过许多人了。” “哦?”方觉有些意外,“一介贪享富贵的商人,也如此嘴硬,看来他背后的事太大了,大到他不敢吐露半句。” 柏青笑道:“有意思的是,这厮还想贿赂我,开价可不低呢。” 被绑在刑架上的楚怀仁,听到这话更是颤抖。 怎么可能会有不喜欢钱的人呢! 楚怀仁不理解。 “哦?”方觉笑道,“他开多少钱?” “一开始是一万两,后来居然开到十万两,说真的,我有点动心呢。”柏青啧笑。 十万两,以柏青的品级,八辈子的俸禄也达不到这个数。 方觉白眼道:“你就不能先答应,等他钱给了再不认账,好好敲他一笔?” “啊?”柏青一愣,没想到方觉比自己还骚。 楚怀仁听得更是害怕。 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个,真的好吗? “竟可以如此?”柏青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没这么干过,下官领教了,下回试试。” “嗯,孺子可教。”方觉满意点头,丝毫不介意带歪了人家。 说笑之后,方觉问道: “他招了些什么?” 柏青正色起来,周围悬剑司的府兵,早已被他斥退。 “少师,这可真是个大案子啊……整个北方商会,都卷进来了,只有安道伦的太安商号独善其身。” 柏青严肃道:“这些商人联合在一起,故意抬高粮价,契约上写一两银子一斗,实则卖给楚怀仁时,一两银子可卖了半石呢。” “剩下那些,有两成是给各商号的……您说得那个返点,他们早有章程,竟然已经形成一套标准体系了。” 柏青告诉方觉,北方商会那些奸商,返点按多少算,都是有规矩的。 “如此一来,那些商号合法赚了几倍,让楚怀仁来赚十几倍的差价……就算楚怀仁出事,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确凿证据,牵连不到其他人。” “每次做这个出头鸟的人,都不同……” 听完这些,方觉点点头,也算是开了眼。 虽然这些手段他很熟悉,但其中细节,还是值得学习的。 玛德,够奸! “北方商会在京城里的大鱼,是谁?”方觉问出关键问题。 柏青道:“魏王。” “又是这个魏王?” “怎么哪儿都有他?在京城装闲散王爷,在外布局这么周密?” 方觉总算明白,为何这种事情没人查,总是无疾而终了。 任何人,查到魏王身上了,都得装不知道。 方觉却冷笑:“他想搞死我,看来不只是担心我抢走内阁首辅之位,更重要的是怕我查到这些吧?” “楚怀仁故意早几步来肃州,令我不得不脱离大部队,尽快赶来肃州……以至于中途被北凉军截杀。” 方觉看向柏青:“你觉得,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 “我早就怀疑了。”柏青则毫不意外。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给楚怀仁做两份口供 被袭击的时候,方觉就已经怀疑楚怀仁了。 沿途设阻拦截粮队,又带大量粮食奔赴肃州,想要大发国难财。 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胆大包天的怪异。 一个商人,真敢如此大胆吗,除非他背后有人兜底,最差他也能保命。 否则,断不会如此作死。 “说罢,谁叫你抓紧这点时间,抢在朝廷前头的?”方觉质问道。 “就算朝廷赈灾粮到了,你依然可以卖米赚钱,非要挑衅朝廷做甚?” 朝廷的赈灾粮,永远也不够的,只能保证灾区不饿死人。 灾民想要更多的粮食,只能去采买,否则是吃不饱的。 所以楚怀仁不必大胆拦截朝廷粮队,也可以在赈灾的同时赚大钱,到时候赚个三两倍的价格倒也不算太过分。 却要如此大肆作死一场。 令人怀疑他的动机。 “大人明鉴,小的只是贪利忘法,想要见缝插针罢了。”楚怀仁哭喊着,嘴角还挂着血丝。 方觉一眼瞧见,好像是少了两颗牙。 柏青抻了抻眉毛,有些不好意思道:“时间急,有点糙了。” “下次注意。”方觉也没斥责,只是轻声提醒。 而后才看向,这依然不知死活的奸商。 “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怎样的境地。”方觉微抬眼,望着这个卑微到委屈感十足的奸商,丝毫没被他的演技骗到。 这样的人,堪称忍者神龟,能屈能伸至极! 楚怀仁说得话,方觉半个字都不会轻信。 “少师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啊,绝不敢欺瞒!” 楚怀仁哭道:“小的知道错了,求大人饶命,只要大人开恩,小的愿意将全部身价送给二位大人!” 方觉闻言,悄悄给柏青使了个眼神,自己则是故作动心地多瞥了楚怀仁一眼。 而后坐在了审问席上,悠然自得。 柏青会意,上前道:“你?你能有多少身家?” “有!” 楚怀仁连忙道:“有钱,我有钱……我有十几万两!” 十几万? 这可不算少了。 朝廷赈灾一次需要几十万两,但那是多大的灾情范围,这些商人还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且楚怀仁的商号主经粮食,与盐铁茶叶以及瓷器绢帛的利润没法比,能有十几万两的现银已经是十分夸张了。 换句话说,这十几万两可是流动资金,随时可以启用的,他的所有产业加起来至少还要多十倍! “十几万两?”柏青挑眉,“这也叫钱?” 他不屑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少师大人为了肃州赈灾,在那太安商会垫付了多少银两买粮食?” “昂?”楚怀仁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还是个富豪。 柏青比着手:“三十八万两,现银票结算!” “呃!” 楚怀仁震惊:“三,三十八万?”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他变卖家产,短时间内也凑不出这个数来。 之前打算向安道伦买粮,也是打算汇聚整个北方商会的力量的,并非是他一人的财力可以支撑。 “不可能……帝尊阁富豪榜上,怎么没有大人的名字?”楚怀仁摇头,不信。 帝尊阁点评天下英雄,有钱人也有一个单独的榜单。 除了各国皇室不入榜之外,各国的豪商之中最有钱的十个,都在榜单上。 能随身拿出三十八万两银票的人,绝对应该上榜了! 可帝尊阁富豪榜上,却没有方觉的名字,楚怀仁自然不信。 “帝尊阁会将自己的名字,列在榜单中吗?”柏青白眼道。 “什么?” 楚怀仁更震惊了:“少师当真与帝尊阁,关系如此亲密?” 他目光下垂,脸上出现明显的慌乱,与懊悔之色。 能调用帝尊阁的钱财,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居然敢…… “所以,你这点钱想买活命,根本不够入我家少师法眼。” 柏青循循善诱,学坏果然只需要一天: “你还有多少钱,全拿出来吧,或许可以买你一命。” 说完,就静静地歪头看着楚怀仁。 楚怀仁却颓然:“我死定了……” 什么? 柏青见他这样子,好像是不打算给钱了,于是看了少师一眼。 “为何这样说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出得起价格,可以商量嘛。”柏青变了模样,十分市侩。 楚怀仁自嘲:“我设计害少师,帝尊阁不会放过我的……” “你承认了?”柏青意外道。 方才这厮还喊冤呢,你这会儿不冤了? 听到方觉可以调用帝尊阁的钱财,楚怀仁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怎样的大人物。 天下由七国各自为政,但整个江湖,帝尊阁做主! 除却各国皇族与官员,帝尊阁不会随意刺杀之外,谁招惹了帝尊阁必然命不久矣。 不然帝尊阁凭什么指点江山的。 “那你就说说吧,怎么害的?”柏青也换了语气。 方才本想骗点钱,但这厮好像醒悟了,这钱也就拿不到了。 不过也没事,反正也会抄家的。 楚怀仁哭道:“非我之意啊!” “是那京城的贵人,命我想法子将少师引到肃州外……” 随后,他居然在没有刑讯的情况下,将一切娓娓道来。 听完后,方觉与柏青齐声道:“果然。” 果然被二人猜对了,这厮真就是个诱饵。 “好计策,调虎离山,却不为山中之宝,而意在此虎。” “不过你们嘀咕了我身边的护卫,没想到那么多北凉军都没能杀得了我吧?” 方觉皱眉:“你背后的人,居然敢与北凉人合谋?” “不,不是合谋。” 楚怀仁辩解道:“只是利用罢了,我家大人知道北凉军在肃州留了不少人,肯定是冲着少师来的,所以就故意让少师落单给他们机会。” “未曾有相互联系传信,这可是叛国之罪,京城那位也不敢如此。” 这话方觉与柏青,也竟都愿意相信。 与北凉军联络,一旦事发必然是株连满门的死罪,可只是默契送羊入虎口,那就只能算是个人恩怨的陷害而已。 虽然效果一样,但罪名可天差地别。 前者十恶不赦,后者还可以恩免。 “不愧是皇子,对律法研究如此透彻,做事给自己留足了退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看起来就像是那魏王的脾气。” 方觉冷笑,对这个魏王,算是彻底记住了。 回去就想法子收拾了他! 几次三番找老子的麻烦,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楚怀仁没搭话,他脸色刷白,如丧考妣,自知命不久矣。 若是犯法,朝廷还可以有法子斡旋,甚至全身而退……可帝尊阁,却不会与他讲道理。 别忘记典一在下山前,就是帝尊阁里干黑活儿的。 “好了,既然你都说了,来画押吧。” 柏青还是很讲规矩的,稍一会儿就将口供写好,将笔与印泥拿到了楚怀仁面前。 楚怀仁瞥一眼那口供,不敢细看。 “做两份。” 就在楚怀仁认命,要画押的时候,方觉开口了。 柏青看过来:“少师的意思是?” “两份口供,一份就事论事,只涉及楚怀仁以及这次,联合哄抬粮价格的北方商会所属。” “另一份,将魏王也写进去。” 柏青恍然懂了。 “少师的意思是,呈给刑部与内阁的,是前一份。而事关魏王那一份,呈给陛下御览?” 方觉点点头:“陛下待我不薄,他的几个儿子都不太争气,已经接连贬了好几个了……再因我不得不削一个,我就有点太对不起他了。” 柏青一怔,也才想到这回事。 细想之下,好像确实……从少师入京之后,秦王、萧落叶、齐王接连倒台,还每次都与少师有关。 这多少有点儿天煞孤星那味儿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情反复的皇帝 岳平川一案,是方觉派人查,帝尊阁才揭发的,秦王因此失势。 而林湖与田德益,令萧落叶暴露,更是方觉亲自下手杀的。 至于后来的齐王,虽然是因为搅乱朝纲,刺杀叶红衣……但也是因为方觉,才有此昏招。 所以方觉站在皇帝的角度,都有点替他难过了。 三个皇子,虽然有个假的,但名义上可是真的,都因为自己倒台了。 再逼他贬第四个…… 方觉有点于心不忍,且这种事情太频繁了,皇帝与皇族都颜面尽失。 惩戒犯罪分子固然应该,可这是一个人治时代,皇权高高在上,让皇帝屡次不爽是会出事情的。 将口供写两份,一份不涉及魏王,交给三法司过问,明正典刑。 涉及魏王的那部分,只有皇帝一人得知,至于如何处置,要不要公开……那就全是皇帝一念之间了。 已经给你留脸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不能甩锅给我就是了。 上次萧落叶一案,皇帝并未维护,方觉觉得多少是因为,那个皇子是假的。 这回可不一样了。 “少师真是贴心。”柏青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被范西案排挤了。 与人家相比,我这人情世故,也就只比林北高一点点而已。 难怪人家当大官呢。 “做吧。”方觉示意道。 柏青也就将口供拿了回去,当场又写了一份,分别让楚怀仁画押。 一切完毕后,方觉伸手,柏青将涉及魏王的那一份口供,交到了他手中。 “你手中这份,拓印之后送回京城。”方觉吩咐道。 柏青道:“少师还怕证据出问题?” 方觉淡淡道:“不是怕出问题,是多半会出问题……而且这楚怀仁,多半活不了几天了。” 他道:“叫你的人,不要看他太紧,免得人家来灭口的时候,白白牺牲几个兄弟。” “啊?”柏青诧异,立刻就明白了意思,“怎么可能?” 楚怀仁听到这话,也是咬牙落泪。 他知道,自己供出了魏王,一定下场很惨。 魏王那边,知道楚怀仁被下狱,肯定会派人来灭口,到时候顺带销毁证据……这样一来,就止损了。 因为不论是魏王自己的事情,还是北方商会,魏王都不允许暴露在朝廷目光下。 一旦暴露,他就被摆到了明面上,无法做老六了。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怕被皇帝处置。 “少师,要不要我亲自守在这里,就算高手榜上的人来了,我也能拿下!”柏青十分自信。 他能在最尚武的西楚内,天下第一的范西案手下做副手,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这段时间柏青与典一也交手过,两人也相差不大,他只略逊典一不多。 柏青有自信,可以拿下任何来灭口或是劫狱的人。 “没必要。” 方觉道:“留下那个人,你也无法活捉,魏王到时候被逼急了,在我们回京时调军队截杀我们怎么办?” “他敢?”柏青瞪道。 “伪装成北凉军,或是流寇盗匪,你能抓到什么把柄?”方觉摊手看着他。 连萧落叶那样落魄的皇子,都能忽悠到前羽林军大统领田德益,方觉不信魏王在军方就没人。 方觉道:“让魏王的人杀了他,但不要给他机会问话就是了。” 柏青无奈点头:“只好如此了,这样一来魏王会放松警惕,至少不敢冒险举兵也要杀我们灭口了。” “那我叫秦梦池给他下点药。”柏青道。 “秦梦池到肃州了?”方觉意外了一下。 柏青点头:“她已经到了,叶大人也马上入城,她们给少师带了惊喜。” 惊喜? 方觉笑了笑,这小妮子居然会瞒着我了,看来真是惊喜。 “典兄怎么还没回来?”将方觉送出去的时候,柏青道,“我都有些技痒了,找他切磋几招。” “我派他干黑活儿去了。”方觉道。 柏青立刻咳道:“咳,我什么也没问。” …… 酷寒的塞北,确实不如金陵和暖。 虽然入冬后下了一场雪,但却并不冷,街上行人依旧穿着单薄。 随着一封封奏报,从北边传入京城,这个冬天却仿佛陡然变冷。 养居殿的暖阁,萧平硅已经在内务府的督促下,穿上了棉衣。 他总觉得有些多余,自己还十分年轻,根本不需要如此注意保养,穿太多了还有点热。 可是内务府职责所在,总是督促,贵妃也时常来劝,更是让永安王小殿下来送了棉衣。 萧平硅十分无奈,只得让内务府供了冬天的新朝服,将小皇子送来的棉衣随意披在了身上。 读着各地奏折,萧平硅觉得,是该穿厚点,因为越看越冷。 “利州那边,也有几个县遭雪灾,这才初冬啊?” 萧平硅捧着奏本,脸色无奈,因为入冬以来,各地报灾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了! 王丰在旁侍奉,搭话道: “陛下,今年冷得早,京城还好,各地都有些苦寒,尤其是北方。” “少师在北境只怕不好过,他可带足棉衣了?”萧平硅突然问道。 王丰一怔,旋即笑道:“这臣不知,不过北方也可以买新衣的吧……” 萧平硅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那少年当成了个孩子。 “是啊,可以买。” “但苦寒之地的百姓,上哪儿买呢?” 萧平硅又有些感伤,将利州的折子放下,道:“说起利州,朕想起来了,那个在雪山阻挡北凉军偷走新粮的副将。” “他叫什么来着?” 王丰记性极好,却故意傻笑摇头:“臣也忘了……” 于是萧平硅翻翻找找,将近来的奏章简报拿出来看了看。 “宁武……对,就是这个宁武,此人有功,曾让兵部召他进京受赏了吗?”萧平硅问道。 王丰这次利索地答道:“陛下,此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等他入京了,朕要在御书房召见他,亲自问问北方这些年到底境况如何。” 萧平硅可不会轻易相信地方官员,或是御史以及悬剑司的巡查使,这些人都可能出问题,所以多个心眼好。 “诺。”王丰记下了。 吩咐之后,萧平硅又拿起一份奏折。 打开一看,又是无奈: “南庆又来了,对于庆州部分边界,又开始想要多占!” 王丰眉毛微挑,却没接话,军务政务他都不便随意建议。 又看了一本奏折,直到看见北方的一封奏折,才又心情好了一些。 “少师的折子,这次没走悬剑司的通道,过内阁了?”萧平硅意外了一下。 王丰笑道:“与北凉军作战期间,那是边关加急,平日里自然不同,按规矩是应该走御史台与内阁的程序的。” “少师一向有分寸。”萧平硅很满意地笑了笑。 但他打开之后,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 “陛下?” 王丰:“可是肃州灾情?” “是。” 萧平硅颤了下手,语气沉重道:“肃州已经有人饿死,易子而食初露端倪。少师担心粮商趁机抬价,已经先一步赶赴肃州,打算要对这些商人下手了。” “少师此举,会否引发北方商人的反弹?”王丰道。 “哼!若北方商会再不知趣,今年也要故技重施的话,朕也绝不会容忍了!” 往年,萧平硅不是没看出,北方粮商玩弄的那些手段。 但为了赈灾大局,不得不容人,且朝廷之内也有人为他们辩解,说什么尚在法度之内并未逾越。 而那些人的名字,早已上了萧平硅的小本本。 “只怕,那些商人是记吃不记打的。”王丰也对北方商会全无好感。 “商人贪利忘法,却缺少不得……也就一个安道伦,懂得与朝廷交好,不为难百姓。”萧平硅摇了摇头。 又批阅了一些奏章。 忙到快晚膳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 “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王丰看向皇帝。 萧平硅白眼道:“这个老爱卿,每次给朕传话,总是趁饭点来,下次不请他用膳了。” “嘿嘿,宣首辅。”王丰会意,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门被推开,诸葛青山拿着一封信,拜见道:“臣……” “行了,起来吧老大人,与朕一同用膳。”萧平硅起身,浑身有些僵硬了,关节劈啪作响。 诸葛青山笑道:“君恩不易辞,臣却之不恭,遵旨!” 王丰忍着笑,走过来将诸葛青山手中的信,递给送了上去。 “密信?”萧平硅意外,“少师送来的?” 连蜡封都很完美,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诸葛青山点头:“少师派人说,这内容除了陛下谁也不能看,老臣也是拿到就来了。” 萧平硅皱眉,少师越是谨慎,他就越是担心。 这又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了。 好奇心与担忧驱驶下,萧平硅撕开信封,将其中的密信拿出。 “砰!”只扫了两眼,萧平硅就一脚踹在御案上,直接将这几百斤的桌子踹飞出去,气得是满脸通红。 惊得诸葛青山与王丰,还不知道内容,就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亏到姥姥家的惊喜 甘州。 在方觉带队离开不久,安道伦就回来,重新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之中。 “师父,您这样躲着少师,他会不会生气?” 城门外,师徒俩目送新送出的粮队,四目相对有些戏谑。 安道伦闻言一哂:“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少师这次可是结的现银票呢。”安百里觉得,那少师也没师父说的那么奸诈狡猾。 这不挺在商言商的嘛。 “你还好意思说银票?” 安道伦无语:“那些银票我看过了,全是帝尊阁所属的太山钱庄出具。” “太山钱庄?” 安百里突然醒悟:“难道是假的?” “怎么可能,那个小子不可能给你这样的把柄,”安道伦摇头,“银票是真的,可是……” 有些事情,还不能过早告诉徒弟,所以安道伦才不能说清楚。 小徒弟不知道的是,安道伦自己也是给帝尊阁打工的! 太山钱庄,是帝尊阁经营,虽然不是天下第一钱庄,但却是天下第一最有信誉保障的钱庄。 而安道伦挣的钱,都是太山钱庄的钱。 方觉用太山钱庄的钱来买太安商会的粮食……这特么不是左手倒右手? 帝尊阁与方觉,谁都没亏,只亏了安道伦这个打工仔,白忙活一单。 安道伦越想越气,看着那远去的粮队,无语道:“除了口粮还什么食物都要,赈灾而已,他这是要开先例,得被多少人记恨……” “啊?”安百里还在想,师父方才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啊个屁,回去准备下一批货物吧,这一单算白干了,不过还好不会亏。” …… 肃州。 方觉见到叶红衣几人时,她们一个个都带伤。 “怎么回事,谁干的?” 见到叶红衣袖口染血,明显有一道划痕,方觉心头便有一股无名怒火。 叶红衣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个硬点子,有些轻敌了。” “不碍事吧?”方觉忙问秦梦池,她仵作出身,医术也很高明,“有没有毒或是伤损经脉?” 秦梦池笑道:“少师放心,红衣这伤不碍事的,几天就好了,有我的金疮药甚至不会留下伤痕。” “那就好。”方觉点点头。 才开始询问,他们遭遇了什么。 “一路都很安稳,抓的人也不少,沿途命令各县府衙带人押来了。就是在快到肃州时,遇到一些残余北凉军,被袭击了。” 秦梦池道:“其中有一个北凉军的从四品将官,就是他伤了我们几个人,最后被红衣用暗器拿下了。” 暗器? 方觉瞅了叶红衣一眼。 叶红衣点点头,示意就是那个东西。 还好……方觉无比庆幸,早早就送了一把那东西给叶红衣防身。 小东西已经两次建功了! “这就是柏青说的,你们给我的惊喜?”方觉眼前一亮,两人提到了从四品武官。 叶红衣接话,道:“那人武功不错,被我们拿下后,秦姐姐拷问了一下,才知道他竟是北凉军的从四品武官,乃是主帅罗阳的近卫武官。” 罗阳是有爵位在身的,北凉一品武官,侯爵身份,有个从四品武官做近卫很正常。 可让方觉疑惑的是,这样高品级的武官,且是罗阳的心腹,按理说是不可能被当作死士那样的弃子的。 这个人还留在境内,肯定不是疏忽,而是刻意为之。 “走,带我去见他。”方觉正色道。 “我们将他扣在了悬剑司的驻地。”叶红衣道。 此人算是悬剑司捉拿的,所以功劳也算悬剑司,审问一系列的也都是悬剑司负责,不必通报地方衙门。 在叶红衣与秦梦池的带领下,方觉很快就见到了此人。 一个身着褴褛流民衣裳的魁梧男子,浑身被锁链缠绕,绑在十字刑架上。 他的血,已经让皮肤与衣裳沾在一起,显然是挨了一顿揍,此刻已经老实。 “你……就是大夏少师?” 见到方觉的第一眼,这个人就问道。 方觉拱手:“在下方觉,未请教阁下大名?” “方洪,我们还是本家。”男子笑了笑,看起来没那么恐惧,面色十分淡然。 本家? 方觉摇了摇头,心想我可不姓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尚且不清楚呢。 “方洪……你看起来不像那么柔弱,可以轻易被打得自曝身份。” 此人的精气神,根本不萎靡,那种慵懒随意,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觉悟。 方洪轻哂:“不愧是少师……罗帅总说,一定要不惜代价杀了你,我一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看来你是值得被针对的。” “那我还得多谢你们罗帅的看重了?”方觉白眼道。 说到罗阳此人,方觉就十分恼怒,后悔不该讲武德。 “这次交手,是你输了,少师大人。” 突然,方洪不屑地道:“我们已经拿到了粮种,再过几年我们也不必动辄兴兵劫掠,可以安逸发展……总有一日,我们的兵马会兵临城下……” “你睡醒了吗?” 方觉冷道:“你以为有了那些东西,便足以与我抗衡?” 别说如此少量了,就算给北凉等同于大夏的新粮储备,他们也不可能超越大夏。 尤其是,自己还在大夏的时候。 若是以为新粮就是最要紧的东西,那就大错特错,这只是方觉的第一步而已。 “如果还有那种,可以喷出火光的神器呢?”方洪突然冷笑,得意猖狂地看着方觉。 “火枪?” 方觉看向此人,面有惊色。 又看了看一旁的叶红衣几人。 “火枪局的一百火枪骑兵,损失了十多人,自然有火枪留在战场,被他们得到。”叶红衣点头。 “原来那东西叫火枪?” “长得长条,又能喷火,确实很贴切。”方洪点点头。 方觉眉头紧蹙起来:“你们还知道火枪?” 这下,方觉立刻明白了,为何还有一个从四品的武官在境内。 冲着火枪来的! 若是还有这个目的,那就可以理解,罗阳为何会有这个操作了。 火枪…… “火枪第一次问世,打伤了柏青,在一些圈子里自然被传得神了。”叶红衣道。 秦梦池神情怪异,撇了撇嘴。 “不,只是一个传说,不会让一位主帅,天下名将第三名的罗阳,如此大费周章。” 方觉冷冷地盯着方洪:“你们在我大夏京城,定然有极高的高官谍探,清楚知道火枪的威能,并且知晓我这次会带一队火枪出来……我没说错吧?” 罗阳一开始的目的,竟就还有火枪! 难怪。 难怪他要刻意挑衅,要制造各种让自己展示武力,不得不暴露底牌的手段。 竟然是为了试验火枪,并且谋夺它! “我已然下令过,所有火枪兵一旦遇险,就砸掉火枪,可看起来你们还是得到了样品……我很想知道,是如何得到的?”方觉诚心地问道。 方洪得意道:“很简单,大夏禁军有我们的人,正好被你选进这次出征的一百人之中……你遇袭那日,他故意落马,将火枪交给了我们。” “此刻,我们的人应该带着样本,已经回了北凉。” 方觉转头,看向叶红衣与秦梦池。 这就是你们说的,给我的惊喜? 都亏到姥姥家了,哪儿来的惊喜? “咳……” 秦梦池尴尬道:“我们拷问他时,他说的不是这些……” 叶红衣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方觉也不问,她们都拷问出些什么来了,这方洪如此态度,交代的事情多半也就不可信了。 “得到了一把完整的火枪,以我们北凉工匠的技艺,可以轻易复刻!” 方洪十分自信。 方觉却冷瞥着他:“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想窥伺神器的罗阳 要制造火器,可不是有样本就行的。 有了样本,研究一段时间,才可以有图纸。 有了图纸……他们会开始制造,但是很快会发现,缺少关键材料。 当前主流的各种钢铁材质,都撑不住火器的威力,很轻易就会毁掉。 要复刻一把,都需要冶炼与锻造技术,得到超越一个时代的进步。 否则若是如此简单,方觉何必躲在帝尊阁三年,在帝尊阁支持下,也努力了两年呢。 从无到有的复刻,可比这更难,因为他们连火器的机械原理,以及火药都不懂。 就算有聪明人,也需要许多年,才能实现这样的奇迹,更别说量产。 这也是方觉并没有太在意的原因。 “少师觉得,我北凉的工匠,会比你们大夏工匠差吗?” 方洪自信道:“你们都做得出来,我北凉冶铁天下第一,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你高兴就好。” 方觉懒得与他争论什么。 而是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样本,为何你还留在境内,不溜之大吉呢?” 粮种与火枪,都拿到了,难道大夏境内,还有更让方洪感兴趣的东西吗? “当然是为了你,你少师名重天下,如此奇才若是能去我北凉,与罗帅文武合一,那我北凉将主天下浮沉!” 方洪脸色,有些晕红,一看就是想象力过于丰富,导致已经产生一种幻想的快意。 “嗯?” 方觉听到这话,突然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 “罗阳想窥伺神器?!” 方洪一怔,眼神有刹那的慌乱,又很快归于平静。 叶红衣与秦梦池,也被方觉这说法吓一跳。 “少师的意思是,罗阳他想?”秦梦池捂住嘴巴,突然有些惊异,因为谁也没想过这个可能。 可方觉却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猜想,只是以前觉得自己多疑,现在看来那罗阳可能真有野心! 新粮、火枪……足以让罗阳在北凉国的声望,逐渐盖过那位并不贤明的君主。 若是再得到自己助力,能在朝局政务上,帮助罗阳拿捏朝臣,那罗阳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方洪,说说吧,你家罗帅是不是真有这想法?” 方觉轻笑:“他派你这样的心腹,来故意接近我,是否有这样的心思呢?” 事已至此,方觉已经明白,这个从四品武官,并不是意外被擒获的。 他就是要来见自己! “这……”叶红衣与秦梦池相视一眼,“我们,要不要出去?” 方觉白两人一眼。 方洪则是不装了: “少师果然聪慧过人。” “没错,北凉皇帝庸碌无能,我家大帅这次回去就会取而代之,我也不必在意会不会暴露了。” “说不定这会儿,我家大帅已经兵临王城,嘿嘿。” 方洪道出一个惊天大瓜,惊呆了三人。 居然真有人要改朝换代! “罗阳……” “难怪,难怪他不在意将陈直作为牺牲品,不在意皇室对他事后的问责……原来他不是没打算留后路,而是不打算给北凉皇室留后路了。” 方觉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好像一切都合理起来。 “怎样,少师大人,我代表我家大帅来见你,可谓是诚意十足。” 方洪虽被捆绑,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越发得意地道: “以少师之才,大帅早已看清楚,末将也是十分佩服,仅在大夏做个少师实在是屈才了!” 他正色起来:“若您能驾临北凉,青睐我家大帅,将来新朝你至少可以做北凉的内阁首辅!” “届时您与大帅文武合一,朝廷或是军方都能压服,整顿吏治、强军富民,将来横扫天下如太皇那般……一起名留青史!” “……这可是大夏无法给您的条件,怎样,我家大帅有诚意吧?” 说着说着,方洪脸色有些疯狂,眼中满是希望,好像是已经看到了那样的一个时代。 方觉点点头。 这却吓到了叶红衣与秦梦池。 “方觉!?”叶红衣连忙瞪道,还以为他要投北凉了。 就连秦梦池也微微颔首,这罗阳确实比大夏皇帝更有魄力,开价直接到顶。 内阁首辅…… 这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算有太子在位,也不会比内阁首辅更有权力! 罗阳开出的这个条件,绝对是目前的大夏给不了的。 因为就算方觉再怎么奇才,毕竟太年轻,且内阁首辅诸葛青山屡有宿功,不可能毫无过错就将这样的人撤掉。 所以在诸葛青山死前,方觉是不可能成为内阁首辅的,除非诸葛青山脑子昏了去造反,否则寻常罪过都不会被撤职。 而诸葛青山还算硬朗,至少十几年内死不了。 对于一个少年,尤其是自负有才的少年,他应该是不甘人下,想要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的。 哪个男儿没这想法? “文武相合,强军富民,一统天下……” 方觉点着头,不吝夸赞: “看来罗阳不只是有野心,也是真的有抱负,能想到这一层,确实可以算是一位贤德的君王。” “方觉?”叶红衣提心吊胆,生怕他答应。 又生怕他不带自己。 又生怕他愿意带自己,自己又不愿意走。 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想法。 “可是……” 方觉话锋一转:“他当我是傻子吗?” “嗯?”两女松了口气。 方洪皱眉:“我家罗帅,绝对很有诚意,说得出做得到!” 他对罗阳,有近乎崇拜的信任感,作为罗阳的亲卫武官,属实是罗阳的铁杆粉丝了。 方觉冷笑:“为了试探我,也为了谋取火枪,竟然不惜炮制肃州灾情,他如此视百姓为鱼肉,看人命如草芥……他就绝不可能,能做到方才承诺的那些!” 自古以来,对老百姓不好的君主,绝不可能称为明君贤主。 既然罗阳说他心怀天下,又怎么可能,不将大夏的百姓当成自己未来的子民呢? 为了自己的私心,就炮制这样一场人间惨剧,这样的人品德都有巨大问题,他的承诺自然一文不值! 别指望一个没公德心的人,会有私德。 “或许你的大帅,现在他有那样伟大的想法,可他的做法注定了,他是个薄凉冷血之人。” “这样的人,或许可以共患难,但却绝不可能同富贵。” 叶红衣点点头:“说得好!” “罗阳此人,贪功好杀,若是让他成为北凉君王,只怕北凉朝中立刻要分崩离析。”秦梦池虽是女流,却也能盘点一下英雄人物。 罗阳此人,名声一向都不好,并非是这一次才做得过火。 以往的边境摩擦之中,不少次有过屠村屠城之举。 “罗帅不会的,他承诺过的事情都做到了,他还说登基之后,兄弟们都会是总兵之上的职位!” 总兵,从三品以上职位,很高了。 方洪冷道:“我不准你如此污蔑他!” 方觉嗤笑: “你们现在对他很重要,当然要供着你们了,等北凉平定之后,他就会开始收拾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 “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旧部,自然也就是眼中钉。” “我若是去北凉,帮助他稳固了朝局,最终等待我的一定不是位极人臣,而是鸟尽弓藏。” 方洪不断摇头,怎么也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吧,等他篡位之后,你看看他会如何一步步行动,我可以让你看到那一天。” “你竟敢拒绝大帅的好意!”方洪目光冰冷下来,眼中有了杀意。 方觉语气冷道:“罗阳炮制了肃州之灾,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他,你还是换个信仰吧。” “你敢!?”方洪突然有些被这少年的眼神惊到,那从容冷静的厉色之中,充满了自信与傲气。 仿佛他说的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不需要过多声明似的,语气极为平淡。 第一百九十七章 已经起兵,连下五州 走出悬剑司的临时牢房,方觉道: “将此人收押起来,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方觉嘱咐叶红衣:“他很值钱。” “值钱?” “罗阳若是在北凉,真的篡位成功,这个人就会变得值钱,他一定会想办法将他赎回的。” 叶红衣恍然:“就像是北凉王室,赎回了陈直一样?” 方觉点头。 说到陈直,方觉突然有些庆幸。 “是啊,陈直已经回北凉了,他会对罗阳有防备的……” 陈直比罗阳先回北凉! 而这件事情,罗阳尚且不知。 若是陈直够聪明敏锐,就可能察觉罗阳想干什么,届时北凉王室就会对罗阳有防备。 如此一来,罗阳想要造反,就不那么容易了。 就算成功,北凉也必然内耗一场,不会让罗阳轻易得手了。 “陈直会意识到,防备罗阳吗?”叶红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却有些拿不准。 陈直此人,确实不堪大用,在北凉南境边军之中,他与其说是个副帅,还不如说只是北凉皇帝派的监军罢了。 “那就不好说了,听天由命吧,希望陈直与北凉王室没蠢到家。”方觉摇了摇头。 此时再通告北凉王室,已经来不及了。 方洪也明说了,罗阳打算回北凉立刻就起兵,现在去告诉北凉皇帝也来不及。 何况,方觉为何要告诉北凉呢? 让他们内斗,让他们耗损,这对大夏才有利。 罗阳一旦起兵,就无退路,北凉王室也没退路,谁输了谁就必死无疑。 所以这一次,北凉内部肯定要混乱一场了,至少几年之内,是没有余力进犯大夏北境了。 “若方洪没说假话,罗阳当真要起兵的话,北境三五年内应该也都会安稳了。”想到这一层,方觉总算是觉得欣慰。 罗阳需要时间安稳朝局,震慑收服各方将领,北凉就没余力管外边了。 “嗯?” 突然,方觉有奇想:“罗阳造反,必然带领北凉南境边军,直扑北凉京城……那他们的南境就空虚了,我们是否可以趁虚而入?” 他一个反身,看向身后的叶红衣。 秦梦池没跟来,还在牢房里看着方洪,要时时给他下药,怕他自绝。 “这?” 叶红衣也是眼前一亮,没想到还可以反客为主。 “可是,这会不会,又是罗阳的阴谋,故意设计引你深入?”叶红衣有些忌惮道。 对于罗阳此人,传言已经无敌,这次交手几回合,大夏可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唯一的战果陈直,还是罗阳故意抛下的。 这样一个人,太聪明也太厉害了,厉害到让人忌惮。 就算是方觉,也没把握在兵法谋略上胜他。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大军调动不像是小股部队可以隐匿,我们在北凉的谍探会传消息回来的。” 方觉道:“我得去一趟肃州鸽房,看看帝尊阁有没有罗阳的动向。” 说完,他便风风火火地去了。 而叶红衣则是回到悬剑司驻地,将今日方觉与方洪所言写成密信,命人传回京城。 遣人去后,叶红衣回头,就看到了秦梦池,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这样做,不怕少师生气吗?”秦梦池笑问。 叶红衣蹙眉:“你不怕我灭口吗?” “你确定在我有准备的时候,你能杀我?”秦梦池唏嘘笑着,手中把玩着一瓶,早已经打开塞子的药剂。 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补药。 叶红衣才没与她拌嘴,淡淡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他知道的,不然不会让我听到那些话。” “是吗?” 秦梦池点点头,靠着门框:“那方洪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跟着方觉走,还是强行留下他,甚至杀了他为大夏以绝后患?” 如果方觉真的对罗阳开的条件动心,叶红衣会作何选择。 “我不知道……”叶红衣摇头,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一直不愿意在大夏与方觉之间做选择。 “我查过你。”秦梦池忽然转了话头。 嗯? 叶红衣回眸:“你对我感兴趣做什么?” “你虽然进了悬剑司,也断了与叶家的联系,但你心中依然将叶家看得很重……甚至一开始接触方觉,我怀疑你就是想用美人计,换得方觉饶过叶家。” 秦梦池抻眉一笑:“我说得对吗?” 宗族亲情,在任何时代,都是会被主流看重的。 更不必说,是这种封建皇权时代,这些东西在世人心中更是重要至极。 叶红衣虽然已经脱离家籍,却并没对叶家人视为路人,依然保留足够的亲情。 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叶红衣不承认,“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柏青那榆木脑袋,到底悟透了没有?” 秦梦池轻笑:“急了,你开始转移话题,说明被我说中……你真的喜欢方觉吗?” “无聊,我还有事情要做,你若是闲得很,就帮着审问那些一路抓来的盗匪。”叶红衣冷道,与之错身而过。 …… “少阁主?” 肃州鸽房的管事,见到方觉便拜见。 方觉白眼:“谁让你这么喊的……” “老阁主都说了,将来会传位给您的。”管事笑呵呵地拱手。 懒得再纠结这个,方觉直问: “有北凉的消息吗,罗阳的动向以及北凉南境边军的动向。” 管事摇头:“属下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在等罗阳的动向,老阁主来信说让我们格外关注。” “老头子?” 方觉有些诧异:“他居然也知道,罗阳在谋划什么吗?” 有那么一刻,尤其是与罗阳几次交手,都落下风之后,方觉一度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这些古人不可小觑,自己只是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并没有超越时代的智力可以碾压他们。 还是保持谦逊一些的好。 老头子还在京城,忙着给自己张罗婚事,却也还注意着北边,甚至已经将手伸到了北凉。 帝尊阁的探子,可是连悬剑司也比不过的。 “那我先走了,有来信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说罢,方觉便带着火枪局的兵走了。 扑—— 正转身,见到一行白鸽飞过,降在了鸽房的地面上。 管事熟练地掏出一把麦子,丟了过去,鸽子边开心啄食,自己走近了鸽笼。 方觉也停了下来:“去看看。” 管事上前,将鸽子腿上的小信筒打开,拿出其中的信纸,只瞥一眼便兴高采烈地递了过来。 “少阁主,正是北边的消息,真巧!”管事大喜。 方觉眉头舒展,也是露出笑意:“这么巧?” 说罢,将信纸捻开,扫视上头的内容。 “罗阳率部直扑凉京,已连下五州……”默念了一遍内容,方觉不由屏息。 卧槽,这个比真的造反了! 而且早就下手,在从利州那边回北凉,就立刻起兵了。 这才半个月不到,已经攻下五州,虽然其中有人是主动投降附逆,但这也说明罗阳早就准备万全。 这速度,只怕北凉王室那边反应不及! “十三日前,罗阳就已经率部起兵,怎么今日消息才送来?”方觉质问道。 管事挠头:“属下也不知晓,北凉那边我们没有明面上的鸽房,只靠线人送消息,也许是管控严格没法送出来。” “对了,那罗阳养了几只雪隼,若是有意拦截,我们的飞鸽回不来……”方觉这才想起这回事。 “雪隼?”管事恍然道,“那就是了,难怪这么多日没消息来,竟然都是被拦截了!” 雪隼不但可以传信,它速度远超鸽子,甚至食谱上就有鸽子,甚至一些鹰都是它的盘中餐。 若是有几只雪隼,倒是可以在一定区域内,控制空域不让飞鸽传信。 “连飞鸽都算到了?” 方觉龇牙,觉得真是受教了,这个罗阳脑子真够用,连帝尊阁他都想到了要防备。 消息封锁得这么严密,这会儿罗阳率部,已经抵达北凉的京畿外腹地区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战机在握,问罪魏王 “希望陈直脑子灵光些,北凉王室能有所防备,否则让罗阳捡便宜,我大夏北境以后就很麻烦了。” 方觉有些担忧,他不太相信陈直有这个脑子。 “少阁主,要不要照例,将消息抄送一份送大夏京城?”管事询问道。 方觉点头:“送,另外帮我加送一份,就说现在战机极好,若是趁机攻打北凉南境……” 管事笑道:“恭喜少阁主,将建功立业呀!” 从鸽房回来,方觉便将正在四方赈灾的羽林军将官,全部召回。 半日不到,所有人都到场。 主营之内,一众将领都正襟危坐,等待着少师的命令。 “各位……我只是个监军,按说没有资格指挥你们,不过眼下战机稍纵即逝……等北凉回过神来,我们就失去了这个大好机会!” “少师,您在说什么?什么战机?”林北不解道。 程杰也道:“少师,难道罗阳又杀回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虽然这次羽林军没有与罗阳正面交手过,但已经领略了这位名将的无敌。 能不与之为敌,那自然是最好的。 方觉摇头,道:“我收到确切消息,罗阳已经率部,在十三日前起兵,如今已经连下五州……再这样下去,一个月之内,他可以兵临凉京城下。” “什么?” 林北率先站起来,羽林军的所有武官,也是大惊失色。 “这消息从何而来,靠得住?”柏青代表悬剑司,也在场。 “已经十三日了,怎么我们才知道这消息?”程杰则是在意这个。 方觉道:“罗阳利用雪隼控制了我们的飞鸽传书,边境还在他的管控之中,我们的人也没办法回来报信,只能一直放飞鸽。” “终于,隔了这么多日,才有几只飞鸽幸免,抵达了肃州帝尊阁的鸽房。” “消息确凿,经过我传授的加密方式,没有被篡改或是伪造,确定可信。” 方觉正色:“我已去信,向陛下阐明,这是个极好的战机。” 不需多说,谁都明白,这绝对是个天赐良机! 罗阳虽然留下部分人马把守边关,但他与主要将领都不在,北凉边军群龙无首,且兵员也锐减。 是绝对承受不住大夏的奋力一击的! “等等,少师的意思是,想要我部直扑凉州外,越过北凉边境杀入其腹地?”林北震惊。 “不,不是腹地,拿下边境三州即可,我们的人马吃不下太多疆域。” 方觉指着墙壁上的地图:“北凉凛州之北,有一座天然雪山,对其北部易守难攻,如同我们利州的雪谷关,拿下这里我们就紧握三州之地,罗阳回来也难抢回去了!” 听到这里,不少人已经热血上头。 林北却道:“少师,等等……咱们没有得到旨意,不能随意出兵吧?” 无旨出兵,这可是等同谋逆,是死罪无疑。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冷静下来,与军功相比,显然还是身家性命更加要紧。 柏青也道:“少师三思啊,不受君命出兵,实在是兵家大忌。” “少师三思……”程杰也劝。 谁眼力都有军功,但不敢不将皇权放在眼中啊。 这样出兵,就算战胜了,也绝对落不下好。 京城里,绝对一番声讨,不会有人替他们辩解的,因为兵权是底线,擅动就是不行! 除非是勤王保驾,或是围剿叛逆,否则任何擅自出兵的理由,都无法成为主将的保命符。 强如当年的世间第一名将,如今还在世的叶老国公,也不曾敢这样做过。 “……” 方觉点头,他也知道,不能擅自出兵。 “我已经去信,陛下那边若是回复及时,三五日内可以得到飞鸽传来的旨意……但……” 只怕那时,战机已经没现在这么好了。 其实最好的战机,已经不是现在,罗阳已经争取了十三日的时间,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 “早知道,就该把电报机……” 想到这个,方觉也是十分无奈,这个时代限制太多了。 技术层面上,达不到普及,所以方觉也没打算给皇帝搞这个玩法。 “少师,我知道您有心讨逆,收复失地,可眼下还是需要得到陛下的首肯。” 柏青也道:“再等等吧,罗阳已经起兵,他没退路了,必然一路向凉京而去。” “就算再过几日,我们也来得及,反正目的也只是那三州,并不是要去打罗阳的后路。” 众人这样说,方觉也是点头。 “那就等等……” 方觉知道,就算他强烈要求,这些将官只怕也不会答应,谁也不可能赌上身家性命陪自己玩儿。 罗阳那样的武将,可以有那么多崇拜者,但方觉现在的声望还远远不够! “就算不能出兵,也要准备一下,我相信陛下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方觉提醒道。 “那是自然,如此天赐良机,绝对不容错过!”林北也想干这一仗。 “不止肃州,利州、凉州、甘州三营,也都要出兵,我们才有把握直取北凉三州之地。” “先通知边境各部准备,一旦陛下有旨意,立刻出兵!”方觉见众人也支持,也就下令。 散会后,方觉拉着林北,因为肃州眼下还有大事。 “若是我们羽林军都走了,赈灾谁来主持?”林北也知道方觉的意思,询问道。 “朝廷派遣来的官员,已经在路上了,差不多会与粮队同时到达,那时候京城已经有回信,交给他们就是了。”方觉道。 林北有些不舍地点点头。 方觉笑道:“放心,羽林军赈灾也有功,我会向陛下说明此事的。” “呃,末将不是这意思……”林北挠头,被看透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只是犹豫一下,毕竟这点功劳,与收复失地相比那可差太多了。 …… 金陵皇宫。 奉天殿内,早就散了朝,可皇帝却没走,还留下了几个人。 莫渊、诸葛青山、魏王府长史……以及魏王。 诸葛青山本不想来,他觉得这半年来皇子都出事了,实在是让人觉得陛下脸上无光。 就算要处置,也私下处理就行了,没有必要搞到明面上吧。 “逆子,说吧,你这些年是如何胆大包天,与朝臣暗中结党,与北方商会暗中勾结……那些蝇营狗苟,朕今日倒是要听你说个清楚。” 萧平硅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还是语气森然,他这半年时常觉得家门不幸,皇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反了天一样。 萧落叶就不说了,一整个反骨仔;齐王胆大包天;秦王气量狭小不顾大局……原本萧平硅还感慨,还好魏王与晋王还算争气,没惹出祸事来。 可这话没说几天,就被少师从北境来的一纸密信,给打脸。 于是,萧平硅命悬剑司的谢奇暗中调查,抓来了魏王府的几位长史,其中有一人交代了一些情况。 萧平硅被气到,准备将这逆子拿来问罪,不打算暗中处置了。 少师的信,魏王府长史的供词,佐证了许多,也问出更多尚且不知道事情来。 比起齐王,魏王更让萧平硅“惊喜”。 暗中串联朝臣,以重利相诱,看似并未结党,实则在朝廷中的声望十分地高,一旦出事总有人从旁解难。 在外,魏王实际控制北方商会大部分商人,利用各种赈灾以及漕运走私,收货了大量财富。 这些钱财,每笔都有少许去路不明,若是细算下来,足够养一批私军。 比岳平川还过分! 只是这都只是供词,皇帝也没拿到证据,可对于皇帝来说,许多案子是不需要证据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就差名正言顺了的魏王 奉天殿内,异常安静。 无关的宫女太监,是早就被撤走的,在场的都是举足轻重之人。 面对皇帝的责问,魏王还想装腔作势,佯作不知。 “你说啊!”萧平硅冷道。 “为何不敢开口,敢做不敢当吗?” 魏王一个哆嗦,他感受到了天子之怒,那种威严带来的惶恐,实在是寻常南比。 “儿臣不知从何说起,儿臣冤枉啊父皇!” 魏王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不论是串联朝臣,收买人心,还是在外勾结商贾走私犯罪,鱼肉百姓……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坐实,自然是个失德之人,不配储君德行。 对一个皇子来说,太子未立,那就必须要有一副贤德的模样,哪怕是装的。 “冤枉?” 萧平硅指着御案上的供词:“你府上的长史,可是都招了,你真要朕派兵抄了你的王府,拿到了实证你才会交代吗?” 听到这话,魏王又是一哆嗦。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然知道难以幸免,但侥幸之心令他第一时间不愿承认。 但再不承认,就真要出事了,抄皇子府邸这种事情,陛下也不是没干过。 萧落叶与齐王,对此就很有经验。 “父,父皇……”魏王抬头,一脸的惶恐。 萧平硅道:“这些年你倒是藏得深,朕注意到了秦王,防备着萧落叶,顺带也盯紧了齐王……却唯独忽略了你,没想到你这狼子野心,竟至于如此胡作非为!” 魏王咽了咽唾沫:“父皇,儿臣并未有什么……大错吧……” 他道:“与秦王比,儿臣未曾搅乱朝纲,僭越专权,只是与朝臣熟络一些。” “与萧落叶比,儿臣并未结交实权武官,没有作乱之心。” “而齐王下手毒辣,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儿臣也并未有所效仿……” 魏王委屈巴巴:“父皇见责,儿臣本不该强行辩解,可儿臣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会令父皇如此震怒啊?” 他觉得委屈,也确实好像很委屈。 因为与其他几个出事的皇子相比,魏王觉得自己并没做过火。 “嗯?”在场听到魏王这番话的人,顿时都有些意外。 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大毛病? 作为一个皇子,稍微有些事业心,也会结交朝臣。而要有事业,就得有钱打点,结交一些商贾也说得过去。 听起来,好像没错。 “哟呵?” 萧平硅闻言,却是怒极反笑:“你倒是会比较,与你那几个兄弟相比,你确实好像很本分。” “可是,你做的事情,只是这些而已嘛?” 说着,萧平硅拍了拍御案上,那份供词。 “你的长史交代的这些,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却都做得出来,还挑挑拣拣地交代,以为可以蒙混过去?” 魏王缩了缩脖子。 他没见过那份供词,当然不知道长史都招供了些什么,只好先挑选一些不要紧的交代了。 瞅了一眼旁边,也跪在后面些的王府长史,魏王瞪他一眼。 你个龟儿子,都交代了些什么?! “碰!” 萧平硅拍案,骂道:“还想当着朕的面串供吗?” “说!都给朕说清楚,但凡与供词中的罪名少一条,朕即刻下旨,褫夺你亲王之位,将你从皇族族谱之中除名,贬你回魏地做个庶民!” “陛下三思!”听到这话,王丰立刻抚慰帝心。 诸葛青山也莫渊,也是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将一个皇子除籍,这可是极其罕见的。 以前曾有过,但那是皇子造反,皇帝不忍心诛杀,便将其贬为庶民。 除此之外,夏国有史以来,就没有过第二个案例。 在场的几人,都很了解陛下,知道他绝不会轻易动这样大的肝火。 心中顿时也都明白,只怕这魏王所做下的事情,要比之前那几位落马的皇子都要过分。 不由得,诸葛青山也有些感兴趣起来,毕竟他也没看过谢奇交给陛下的那份口供。 魏王殿下,你到底干了些啥啊……诸葛青山深深地瞄着魏王。 跪在大殿正中的魏王,更是惶恐不安。 听到陛下这番话,他哪里还不明白,长史那个东西,只怕已经倒豆子般交代了个清楚。 否则,陛下不会如此大怒,竟扬言要将自己贬为庶民。 当即,再无侥幸,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哭道:“父皇恕罪……” 见魏王终于认怂,萧平硅才稍平息了些怒火,压着声音道:“说,除了结党营私,勾连商贾的事情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魏王低着头,不敢看龙椅上的父皇,埋着脑袋便开口,将自己的罪行一一道来。 从一开口,到说完,奉天殿中倒吸冷气的声音,便是此起彼伏。 因为魏王说的一些事情,甚至连诸葛青山,都记不清楚上一个案例是多少年前了。 “呵呵……你倒是老实了些。” 听完,萧平硅冷道:“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收买内监,监视后宫,阻拦赈灾,哄抬粮价,插手内阁,过滤奏章……” “你真是有本事,竟能将你的人,抬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朕还真是小看了你……诸位皇子之中,也就你有如此本事了!” “朕当年做皇子时,都做不到这个。” 萧平硅夸赞,是认真的夸赞,但这份能力魏王没能善用。 “李修贤……”诸葛青山也是很意外。 听到魏王说,自己在内阁也安插了人,而这个人就是李修贤时,诸葛青山实在是吓到了。 因为内阁之中,除却他这位首辅,最有名望的就是李修贤这位内阁大学士了。 堪称二把手。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内阁,难怪魏王做的那些事情,皇帝与自己都不知道。 谁敢上折子,立刻就会被李修贤按下,然后写折子的人就死于非命了。长此以往,自然就没人敢说魏王半点不好。 以至于,就连自己这位首辅,都以为魏王当真是没干什么事情,才一直如此清白。 更遑论陛下,他更没法知道这些内幕了。 “朕的内阁,你实际掌控大半,内阁能让朕看到的折子,你都先替朕看过了,真是辛苦!” “连兵部尚书夏嵩这样的老臣,都早站在你这边了……呵呵,若不是朕亲自掌握禁军,只怕你早已把朕赶下龙椅了吧?” “儿臣绝无此意啊,父皇!”魏王吓呆了,这话里藏着杀气啊! 扰乱朝纲,掌控兵权,这是已经文武合一,就差名正言顺了! 萧平硅最恼怒的,就是这个,他居然被自己的儿子,一直蒙蔽这么久。 若不是依靠莫渊这个天下第一高手,亲自掌管了禁军,魏王实在是没法安插实权人物进去,那这龙椅真的就要换个人坐了。 而禁军,才是京城最重要的力量! 掌握禁军的人,随时可以倾覆天下,所以任何一代皇帝,都决不允许禁军里有任何立场不明的人物。 “陛下,禁军绝不会被任何人摆布!”莫渊见状,保证道。 萧平硅点点头,他最信任的就是莫渊与王丰,还有内阁首辅诸葛青山了。 今日这三人都在,也是他想让三人,都要警觉一些,免得魏王的事情梅开二度。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这样想过啊!”魏王连连磕头,已经将额头磕破了。 却无人心疼他,在场的人都是感到后怕。 “难怪……” 突然诸葛青山想到一件事情:“此前夏尚书针对少师一事,现在想起来可以解释了。” 王丰微微点头。 萧平硅也道:“李修贤担心少师将来,会夺了他的位置,才想着先收拾了少师,却没想到连律法都没研究清楚,便贸然向少师出手。” “夏嵩,还有这个夏嵩,一直装作闲云野鹤,却不料早就在皇子中下注了!” 说起这个,萧平硅就是咬牙切齿的。 对于皇帝而言,最无法饶恕的,就是手下有实权的武官,与争储中的皇子有所牵连。 而夏嵩不只是牵连,而是早就深陷进去,根据魏王府长史的供词,魏王向夏嵩输送的利益超过了其十辈子的俸禄! 第二百章 如何处置魏王 “逆子!” 萧平硅很想骂街,但有朝臣在旁,还得压住本性,尽量文明。 魏王已经跪成一团,他知道自己完了,就算目前还没做什么,但这些事情已经足够问罪。 而到底问个什么罪名,就看陛下的心情了。 “逆子,抬起头来!” 萧平硅:“看着朕!” 魏王一哆嗦,不得不抬头,已是泪两行。 却不是悔悟,而是吓的。 他突然意识到,相比其他几个皇子,自己做的事情更让父皇恼怒。 因为其他人犯的事情,虽然都很恶劣,但没具体能威胁到陛下的可能。 可是魏王自己…… “哼!” 萧平硅挪了下坐姿,继续道:“你的长史说,你还想收买羽林军的林北,以及禁军副统领鲁信,接下来就打算行动。” “你还敢说没想法?” “此前你就曾贿赂过田德益!” “只不过,那田德益早已与萧落叶勾结,你才没有得逞,并非你不想掌控京城周边兵马!” “什么?”莫渊都惊了。 收买羽林军与禁军主要武官? 你说这不是想造反,谁信? 萧平硅按住御案,瞄了一眼莫渊的佩剑,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一剑砍了这个逆子。 “魏王殿下,你……”诸葛青山原本都想劝两句,但听到这里,就不打算装腔作势地求情了。 如此包藏祸心,你留他干嘛? 谁是皇帝,也容不下这样的儿臣。 魏王完了。 “父皇,儿臣,儿臣绝不敢有丝毫反意,只是皇子夺嫡之势日盛,儿臣只是想抢在前头,为求自保而已啊!” 魏王哭声终于起来了,那叫一个伤心委屈,似乎做下这些事情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魏王府长史跪在旁边,浑身都没几处好肉,听到这话不由暗暗发笑。 魏王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只是他当然要辩解,不可能承认这样惊天的罪名。 “陛下……”王丰还是习惯性说软话,他知道,陛下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你住口。”萧平硅回头,白了王丰一眼。 王丰悻悻地捂住嘴巴。 萧平硅看向跪在下头的魏王:“这次你设计北境赈灾粮队,致使少师大意脱离大部,中了北凉军扮成的灾民的埋伏,说,你是不是与北凉串联勾结了!?” “什么?” “竟还有此事?”众人震惊,就连王丰也冷色起来,决定不能再说好话了。 勾结外邦,陷害自家人,这可是叛国了,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父皇,父皇冤枉啊,我,儿臣绝对没有与北凉军串联,只是算计到了,想借刀杀人而已!” 魏王慌了,不得不承认,趁机借势的罪名。 因为再不承认,就是叛国的罪名了,那就不是在这殿上三五人可以判罚的。 任何叛国造反的罪人,都必须被三司会审,由最高法廷尉府主理,必须要载入史册的。 “借刀杀人……”几人细想,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些。 堂堂皇子,若是与外邦勾结杀害贤臣,这个罪名也是亘古未有了。 “陛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诸葛青山不由发问,这种事情很大,他作为内阁首辅,必须要过问了。 萧平硅道:“那封密信。” “哦?”诸葛青山还以为,这件事情密信只是由头,没想到少师早已说明的一切。 萧平硅冷道:“少师为了让皇室留点颜面,为了维护朕的颜面,才没有将那张枫与楚怀仁的口供,都交回内阁。而是命人,密交给朕,可谓是用心良苦!” 诸葛青山点点头:“原来如此,少师确实难得,如此年轻,便情法兼容,难怪那李修贤如此忌惮他。” 众人点头。 “可是朕万万没想到,这逆子如此狼子野心,细查之下查出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内情,却是已经容不得秘密处置了!” 萧平硅冷冷咬牙,指着魏王:“逆子,一个个都是逆子,没一个给朕省心的!” 一想到萧落叶、秦王、齐王,再到今日的魏王,萧平硅心头就憋了一团火。 真正的怒火中烧! “陛下息怒……”众人拱手,安慰道。 几人都知道陛下说得不错,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私下处置了。 因为事关的人太多,就如内阁大学士李修贤,要处置他,必须要有明确的罪名与旨意。 而李修贤的罪名,全在魏王,不查魏王,无法牵连出他来,法理绕不过去。 还有北方商贾,此案一出,必然也要惩戒,那些人影响极大,没有明确的罪名是会让许多商人报团抗法的。 万一都摆烂,大夏的商业就要面临崩盘。 所以事已至此,魏王是必须要法办的! “内阁以为,这逆子应该如何法办?”萧平硅深呼吸几下后,又压下怒意,向诸葛青山问道。 将诸葛青山叫来,也是有这意思,想找个合适的处置法子,又不会太过火。 诸葛青山也一直在思忖,听完魏王的罪名后,他就一在想这个问题了。 陛下已经打算要公开审理,不然不会让内阁首辅的自己听到。 “陛下,臣以为魏王殿下之罪,已经不只是违法乱纪,当属不赦之列,理应三司会审……至少派一位皇子,或是长辈王爷坐审。” 诸葛青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要三司会审一位亲王,而且是当朝皇帝的皇子,这是三法司难以压得住的场面。 必须要由皇族之中,身份最尊贵的那几人,亲自坐镇才行,否则许多讯问手段都无法施行。 而皇帝自然最有这个资格,可他太忙了,不可能空出几天时间来审问魏王。 而魏王的案子很大,只怕三五日都审不完,牵扯的人只怕一大串,皇帝还得考虑之后怎么补那些空出来的位置。 “陛下,在朝的几位皇子殿下,都比魏王殿下年幼,以弟审兄,于孝道礼法难合,臣还是建议选一位长辈王爷主理。而且这位王爷的爵位,必须比魏王殿下更高才行。” “长辈王爷……” 萧平硅点点头,他不是不明白,而是气昏头了。 诸葛青山说得对,别说好几个皇子已经不在京城,就算都在京城,他们也没资格主审魏王。 魏王是三珠亲王,年纪在皇子之中算是最长。 “老一辈王爷之中,品级在三珠亲王以上的,就只有两人。”诸葛青山继续说来,对于皇室成员也一样如数家珍。 萧平硅也想起来了:“是,只有宁王与赵王。” 说到这两位王爷,萧平硅也才想起来,这两位兄弟他也很久没见过了。 除了每年中秋与过年,皇族的聚宴之外,萧平硅都看不到那些过去的皇族中人了。 一个个在争夺皇位失败后,都很识趣地神隐了。 “陛下,这两位王爷都是五珠亲王,主审魏王殿下是有资格的。但宁王妃早逝,宁王爷的侧妃与魏王殿下的母妃,乃是同胞姐妹……” 诸葛青山再度将这一层关系,也清楚地说明。 莫渊深深地看着诸葛青山,心想这老头儿怎么记性这么好,这样偏的关系居然都记得清楚。 “那这样说来,只有赵王可以主审魏王了。”萧平硅缓缓点头,他也快忘记宁王与魏王的这一层关系了。 皇室内人员太多,许多是萧平硅都记不得的了。 “赵王?” 莫渊突然道:“我记得这位王爷逍遥自在,总不在京城,能在找到他吗?” “赵王正好在京城。”诸葛青山笑道。 萧平硅敏锐道:“这么巧?” 诸葛青山:“正是,因为帝尊阁的老阁主来京城了,赵王爷就亲自去拜访,如今都住在方家庄呢。” “哈?”萧平硅惊道,“老阁主来京城了,在方家庄?” 他突然醒悟:“是少师的那个,那个二大爷?” 第二百零一章 对标黑龙骑,东海港白干 “少爷,我回来了。” 消失了数日的典一,终于重新出现在方觉面前。 “事情办得怎样了?”方觉问道。 典一道:“少爷放心,还停留在肃州境内的北凉军,已经全数授首。” “并且肃州一带的所有鸽房,都被我一一拿获,其中确实有给京城传消息的。” “悬剑司的鸽房没动吧?”方觉忘了嘱咐。 典一道:“我也不傻,悬剑司那可是皇帝的,我们怎么好动呢,只是一些民间与朝中官员在外的鸽房。” “那就好。” “碰到了来杀我的人没?”方觉问。 典一正色:“还真撞见了一队来历不明的江湖高手,我们先下手为强,抓到了其中的骨干。” “审了没有?” 对于典一,方觉是信任的,他不必亲自去审问,可以直接问结果。 “审了,他们不肯说背后的人,但承认是来杀少爷的,我看他们装备精良,人员苏州素质极高……” 典一道出猜想:“只怕是对标大夏皇帝的黑龙骑,养出来的人。” “对标黑龙骑的装备?”方觉有些诧异。 这样的一队人马,若都是骑兵,足以横推百里,以一敌百都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正面冲阵对抗。 毕竟黑龙骑的素质,方觉是知道一二的,仅是一营兵马盘踞在秦州外,那岳平川就不敢回击京城。 不过这样的兵马,在方觉眼中,也依然不够典一一盘菜的,只要有准备完全可以轻易拿下。 方觉也就没问,帝尊阁的人损伤如何。 “那问过没有,如他们这样的人,幕后的人还养了多少?”方觉问出关键问题。 他已经猜到,这些人是何人所养了。 要养这么一批人,还有如此精良到媲美黑龙骑的军队,必须要有足够的钱财。 在大夏境内,除了皇帝之外,那么那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问过了,他们不肯说,但我分开审问后,他们的供词出现纰漏,让我察觉他们这样的死士绝对不在少数。” 方觉点点头:“那是否追溯过,他们的来处,从何处远道而来的?” 虽然已经猜到,但需要佐证一下。 “派人核查过了,沿途的鸽房的消息说,这一队来历神秘的人,从魏地开始被咱们的人发现……一路到肃州境内,都有我们的人暗中跟随,一直没有惊动他们。” 魏地…… 你还真敢将人养在自己的封地境内啊! 方觉都有些佩服这个魏王了,这要是被拿获甚至被察觉,魏王都逃不脱制裁。 不过这倒也是一步妙手,谁能想到他敢将大批死士,养在自己境内呢。 “悬剑司的人可发现他们了?”方觉想到这个。 典一笑道:“按少爷的嘱咐,已经故意让悬剑司的人察觉了。” 满意点点头,方觉欣慰道:“你做事我放心,已经越发圆满了。” “嘿嘿。”典一挠头,脸上洋溢微笑,好像被夸这一句有多难得似的。 “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 方觉正要说完,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话锋一转,“飞龙马场的事情,太皇山有没有消息传来?” “哦。” 经此一问,典一才反应过来,道:“若您不问,我险些忘了,老阁主从京城传信来说,飞龙马场背后虽然是北凉军,但也一直在往魏地送种马与良马。” 魏王? 又是这个魏王! “往魏地送种马……魏地有马场吗?”方觉倒是不太知道这个,天下太大了,他也不可能尽览。 典一点头:“魏地当然有马场,魏地有一座天然平原,里面马场很多,只是规模都不大,没有朝廷经营的大马场,所以不出名。” “难怪我都不知。” “那少爷,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典一有些兴奋,他这几日查到了太多线索,觉得少爷一定是要利用起来做什么。 方觉却笑:“什么都不用做,这件事情不是我能管的,已经越权了,透露给悬剑司去,让皇帝自己处置吧。” “那也好,免得少爷总是辛苦。” …… 东海港。 初冬时节,可这里还没冷,甚至有些炎热。 炽烈的阳光,将岸边的礁石都晒裂,烤得在港口工作的工人,都袒胸露背。 “大人,陛下那边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水师总督莫海已经等了很久,可京城那边,就是没有传来处置或是约束悬剑司的旨意。 那肖朝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海禁如此之久,已经让各方损失了重大利益。 可莫海也不敢过于逼迫,那港督大人还停尸在海口港呢,要运送回京城外的皇陵旁都不准走。 肖朝国的理由是,担心被人利用棺椁,夹带粮种出去。 这自然气极了一帮人,可在争论无果,又死了几个人后,对于悬剑司的霸道谁也不敢再置喙了。 “这次难怪那肖朝国如此放肆,原来真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莫海摇头,对于手下的禀报,也没有任何意外。 这都快俩月了! “大人!” 突然,外面有人进水师总督府,被人领进来禀报。 “总督大人,悬剑司的肖大人,请您过去。” “什么?”莫海突然有点慌,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将。 副将咳道:“大人放心,那肖朝国不敢乱来的,咱们又没阻拦他公干。” 莫海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肖朝国那厮,这些日子来杀红了眼,顺带着要把他给收拾了。 “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莫海起身,煞有自信地冷道。 片刻之后,莫海带足了护卫,来到了港口。 肖朝国等悬剑司一干人马,全部聚集在这里,一个也不差。 “这是?”莫海心惊,这难道是要跟我火并吗? “总督大人请。”宁飞走过来,向莫海作请,却拦住了他身后的副将。 “你想干什么?”副将冷道。 莫海也有些色厉内荏:“悬剑司难道要伏杀本督?” “大人误会了,是有机密,不好让其他人听见。”宁飞缓声说道,他还要留在这边任职的,可不能将这个水师总督惹毛了。 副将这才作罢,识趣地退一步,但却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把上,随时准备暴起。 宁飞看出他这动作,只是一笑,也没说什么。 莫海近前去,与肖朝国站在一起,两人靠着海岸,浪花都拍到了脸上。 水有些冷了。 “肖首座叫我来做甚?”莫海冷问,气势不能丟。 肖朝国将一封密信,递到莫海手中。 莫海看后,惊道:“怎么可能,还是被他们得手了!?” 虽然对肖朝国很不满,但莫海也知道,肖朝国是对的,任何一粒新粮的种子,都不可能从东海港流出去。 “你严防死守,如此严密,连棺材都进出不得,怎么可能漏出去?”莫海并未冷嘲热讽,而是觉得透着诡异。 好在肖朝国解释道:“利州那边的悬剑司也来信,是利州北的大雪山,有人将东西从齐地运送了出去,被罗阳得手了。” “可是按时间算,粮食刚到齐王府,我们就已经开始守住各方关隘,没可能丟吧?” 莫海也有些震怒:“难道有人收了钱,私自放过了?” 肖朝国摇头:“此事悬剑司通报过,可是罪株九族的,没人敢……应该是粮食刚到齐地就被谍探知晓,偷走了一些,送去了北边。” “那这样说来,那罗阳闹这一场,其实是打掩护,并不为了劫掠?” 莫海终究是武官,哪怕是水师总督,也是熟读兵法的。 罗阳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得真是妙。 “不仅如此,罗阳还炮制了肃州灾情,如今肃州只怕已经饿殍遍地,为了牵制我们不能追他太深,也为了给我大夏朝廷抹黑。” 说到这里,两人竟有些同仇敌忾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赵王:你不要过来啊! 好一阵郁闷后,莫海看了肖朝国一眼,无奈道: “那咱们这边,封锁了个鸡毛,没用。”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已经准备,着手开海禁了。”肖朝国哂笑。 莫海正要高兴。 却听到下半句: “但是,少师给我传信来,说那罗阳从雪山得到的粮种,多半已经冻坏,所以我们这边依然不可放过。” “哈?”莫海又无语起来。 “还得多久?” 肖朝国道:“不知道,按照少师给的齐地新粮总重量,减去齐王府核查的重量,以及雪山那边与我们已经查获的重量……还差十多斤呢。” “十多斤能顶什么用……”莫海不以为然。 肖朝国摇头:“不可大意,少师找到这些新粮时,也是从几斤开始种,三年后才有方家庄那样的规模。” “北凉得到之后,三五年内也能看到希望,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海却道:“少师学究天人,北凉那边没有比他更懂新粮的,拿到了也一时半会培育不起来。” “何况你怎么知道,进东海港的那些粮食,到底是被那些谍探丢了,还是吃了?” “嗯?” 莫海吐槽的话,却让肖朝国突然一个激灵,有了一些灵感。 “你说什么?”肖朝国问道。 莫海紧张道:“怎么,我说错了?我说谁知道被他们丢了,还是吃了,故意让咱们在这儿白忙活,损失那么多钱!” “你提醒我了!” 肖朝国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既然北凉那边知道,雪山那边才是他们真正接受粮种的方式,那么我们这边他们就没报多大希望,故意牵制我们的时间精力的。” 肖朝国正色道:“就跟罗阳炮制肃州灾情,让羽林军不得不分心他顾,是一样的套路!” 莫海惊了,没想到是一时吐槽的话,却好像说着了。 “难道,我们也被罗阳耍了,他们往这边带新粮,为的是让我们禁海,损失极大的关税与贸易额?” 肖朝国皱眉:“只怕有这个意思。” “他,他娘的不是个武将吗,怎么不用兵法,改读商贾之书了?” 莫海觉得离了个大谱,一个武将居然连这个都懂,还是个正经武将吗? 这特么可不只是文韬武略了。 “来人!”肖朝国下令。 宁飞上前:“首座大人有何吩咐。” “去查,将我们抓到的谍探都问一遍,看看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那十几斤新粮,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毁了。”肖朝国皱眉。 “什么?”宁飞震惊。 肖朝国瞪道:“看什么看,快去!” “是……” 不多时,宁飞带着苦笑回来,一开口就道:“首座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 东海港已经被翻了底朝天,没人能进出,所有人都严格核查户籍与当地人脉关系。 这样清理之下,悬剑司早就将潜藏的谍探,都抓了个干净,可依然找不到剩下的那些新粮。 以往肖朝国不觉得,他们会毁掉,因为这太贵重,哪怕是九死一生也应该带出去。 可在知道利州那边才是主战场后,肖朝国就突然改了想法,这边早就不重要了。 “怎么说?”莫海问道。 宁飞看向肖朝国: “我细细问过了,当真有人在我问到新粮是否被他们毁去时,有人表现出没那么惊讶,我便单独审问。” “那人说,他早就知道这边的偷渡可有可无,在知道绝无机会之后,为了隐藏自己等人不被人赃并获,他便将剩下的新粮……都吃了!” “吃了?”肖朝国与莫海对视,皆是嘴角抽搐。 莫海忙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宁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就在我们封城禁海的第三日……” 第三日? 肖朝国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脑袋有那么一刹那,与驴脑袋有些相合。 我怎么这么蠢! 肖朝国脸上青筋暴起:“我们白干了这么久,损失了那么多利益,结果他早就吃了?” “是,他还说,新粮味道都挺不错,难怪北凉朝中要想法设法得到……”宁飞苦笑。 杀人诛心! 肖朝国与莫海,皆是大怒。 “给我剐了他!”肖朝国怒极,命令道,“就在这里公开行刑!” “是!”宁飞下去带人了,这事儿谁能不气,他也憋了一肚子火。 更火的是莫海。 “对不住,是我刚愎自用了。”肖朝国摇头苦笑,向莫海道歉,因为公事已经办完了。 莫海却没落井下石,而是安慰道:“我也没想到这个,不只是你蠢,不过好在粮种终究没能从我们这边流出去。” “不过你杀了萧琅,皇室宗亲们不会轻易饶了你,自己想想后路吧。” 后路? 肖朝国轻哂:“干了悬剑司之后,我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陛下会压住宗族的。” …… 魏王的案子,在早朝上被三法司提出,震惊一片。 立案是必然的,不过有一件事,魏王怎么也不肯承认,那就是大量财富不知去向,怀疑他豢养死士私军的事情。 魏地那边,自然已经在开始查了。 这件事情,王府的长史不知道,魏王也说不知道,且十分理直气壮。 “皇兄,这件事情透着诡异。” “事已至此,魏王一直不承认,我也不好动刑。” 赵王来禀报,审问魏王的进程,这个差事不好办,早知道回来会被抓壮丁他绝不回京城。 “会不会有可能,魏王真的不知道此事,是有人瞒着他做的?”赵王还想着,为魏王说点好话。 毕竟都是宗亲,拉不开脸面。 萧平硅却道:“钱从北方商会流出,经过魏王手下人的手,居然告诉我他不知情,这可能吗?” “岳平川的事情,朕不相信还有第二次。” 说起岳平川,赵王也才作罢,他就是在想是否有这个可能。 但细查起来,这也不具备操作性,毕竟世间没有第二个林湖,没有人可以瞒着魏王指挥他手下的人。 再说了,萧落叶这样的老六,皇子之中有一个都算卧龙了,难道还有凤雏? 萧平硅是不信的。 “哼,那逆子知道此项罪名重大,必然小心至极,连长史都没告诉……可他手中,必然是有人传话的。” “给朕查,看魏王这些年,是否与什么江湖高手有关联。” 萧平硅冷笑:“朕突然想到一件事,只怕也是魏王背后捣鬼,去问问看齐静春是不是他派人灭口的!” “齐静春是谁?”赵王一脸懵。 赵王闲云野鹤,一直在各处游玩,根本不关心京城事务。 若非帝尊阁的老阁主,现身京城,他也是懒得回来的。 自从多年前夺嫡失败后,赵王就很识趣地远离朝堂,生怕被皇帝忌惮。 “那臣弟去问问。”见皇帝不解释,赵王无奈领命。 正要走,却被萧平硅喊道:“你着什么急,每次来了就要走,陪朕说说话。” 赵王只好折返,乖巧地坐回赐座的椅子上。 “那皇兄想说点儿什么?”赵王扭动有些略粗的脖子,面色滑稽地问道。 你想唠嗑,我就陪你唠呗,毕竟我也领着年俸呢,不能不给你面子。 萧平硅挥挥手,王丰会意:“退下。” 那些宫女太监,便立刻退了出去,而王丰也退了出去。 连王丰都不留? 赵王有些感动,看来皇兄还是相信我的。 等人都走出去,王丰顺手关上大门,站在门外后,萧平硅才突然起身,快步走到赵王面前。 “皇兄?”赵王惊讶,离我这么近,这不怕我刺王杀驾吗? 咱们曾经可是对手啊。 “赵王弟,宗亲之内也就你,朕最信得过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也是该与你们商量了。” “商量,什么?”赵王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他娘地怎么有种鸿门宴的感觉? 萧平硅叹道: “这些年里,朕的皇子们为了夺嫡,一个个争相斗法,丢尽了朕与皇族的颜面。” “朕这些日子,突然在想,是不是朕也有错,若是早立了太子,孩子们就不会各个都带着希望,许多事情就不会过火。” “所以朕觉得,是时候该立太子了,免得孩子们争急眼了。” 听到这里,赵王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还是强装不知:“皇兄,这……说得很有道理……” 萧平硅点头,笑看着赵王:“那依你之见,朕的哪位皇子,可堪重任呐?” 来了来了,它来了,屠刀已经悬在脖子上了! 赵王快哭了,强咽下一口唾沫,咳道:“臣,这个,我……臣弟久不在朝,不知政事,不问人情,哪里知道京中事务……再说,臣弟哪有皇兄自己,更加了解自己的孩子呢?” “呵呵……再说,再说臣弟也代表不了宗亲啊……” 你不要过来啊,不要再问了! 赵王一脸担惊受怕,语气有些颤抖。 第二百零三章 皇帝的试探,首座清理门户 赵王怂了。 不得不怂。 任何情况下,只要皇帝跟你聊江山、龙椅以及储君,那听这话的人就等于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如今的皇帝陛下,仁爱谦和,广纳天下贤才……可赵王是自幼,跟着皇帝一起长大的,夺嫡乱战之中这位皇兄嘎嘎乱杀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若谁真以为,这是一个只知道仁爱的君主,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也是赵王这些年,远离朝堂的主要原因,他不想呆在京城被卷入乱流,到时候身不由己就死得很惨。 “赵王弟,你这就有些不实诚了。” 萧平硅摇头道:“朕的几位皇子,民间都有传言,你怎么可能丝毫不知呢?” 还是在试探我,到底是不是在关注朝堂吗? 赵王连忙道:“皇兄你也知道,臣弟最是懒惰贪玩,这些年游山玩水,走遍了大夏的名胜古迹,根本就不得空体察民情……” 我连百姓都没关注过,怎么关注你的皇子? “这样啊,那你确实过于贪玩了。”萧平硅笑道。 而后道:“大夏江山,乃是我萧氏一族的,你身为皇族血脉,怎么可以丝毫不管不顾呢,真是过于任性了。” “诶,臣弟知错了,以后少玩儿些……”赵王擦了擦冷汗,被骂两句,总好过被猜忌要强。 “以后少出去了,帮朕分担些,如今皇子们都不出息,朕能倚仗的只有你们这些老兄弟了。”萧平硅一脸无奈地说道。 语气倒是十分诚恳。 赵王却立刻推辞:“臣弟自幼不好学,眼中没有半点格局,还是让宁王兄多辛劳些吧,小弟还是更喜欢礼乐诗歌一些。” 对不住了宁王兄! 礼乐诗歌? 听到这个,萧平硅叹道:“说起这个,听闻你游览山川名胜,办了许多诗会?” “嗯,倒是有这个事,不过都是一些文弱酸客,没什么有身份的人,闹着玩儿罢了。”赵王连忙解释,生怕被认为,是故意收揽人心。 却没想到,萧平硅大感兴趣地道:“朕也向往文人墨客的风云际会,只是国事繁忙,实在是不得空……你回去将那些有趣的诗歌整合一下,给朕送来看看。” “好,好好好,那臣弟告退了!”赵王终于找到机会说再见。 这次,萧平硅也没阻拦。 等赵王走出宫门,才长舒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儿,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才知道背上已经湿透了。 “陛下。”赵王走了,王丰才迈着小碎步进来。 萧平硅道:“将监视赵王的悬剑司,撤掉一半。” “一半?”王丰没敢说什么,点了点头下去吩咐了。 殿内,空荡了许多。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萧平硅朝着虚空中问道。 龙椅后的屏风藏着一道小门,一道身影走出,恭敬地拜道:“禀陛下,魏王殿下确实与江湖高手有牵连。” “是谁?”萧平硅淡淡地问。 “前帝尊阁高手榜第十,如今因为典一上榜后,掉下榜单的李德恩。” “李德恩?” 萧平硅点点头:“他人在何处,抓来。” “陛下,此人已经出京城,朝着北境去了,我们沿途的人不是对手,只能监视无法动手。” “北境……难道是冲着少师去的?” 萧平硅连忙道:“赶紧向少师示警,配合当地悬剑司与羽林军,将这个李德恩给朕拿下!” “陛下……这样一来,魏王殿下的罪名,只怕要更重。” 萧平硅冷道:“这个逆子……” “那就处理掉这个李德恩。” “是。” …… 海禁已开,悬剑司在东海港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 但对于肖朝国而言,绝对不圆满。 因为不论如何,萧琅的死,皇室宗亲一定会对他发难。 所以肖朝国并未着急回京,而是沿途监察各地悬剑司,开始了清理门户。 甘州的事情,柏青已经上报,肖朝国早就得知了消息。各地悬剑司,已经有腐败的苗头,肖朝国不能让悬剑司腐朽掉,这是他最大的底牌。 悬剑司太重要了,在司法之中,又独立其余的几个司法机构,完全自主。 这样的一个组织,如果被他人利用,那么皇帝绝对无法容忍,必然会将其裁撤。 到了那时,失去了悬剑司的肖朝国,可就没什么价值了,陛下只怕不会维护。 “大人饶命……” 齐地悬剑司总司,宁飞亲自带着人,查抄了自己的副职。 见那副司跪地求饶,磕得头破血流,宁飞不但没有一点同情,还越发痛恨。 一个失察之罪,只怕是免不了了。 若是不得首座信任,被裁撤了,那么昔日得罪的人,都会痛打落水狗的。 “区区一个副司丞,居然贪墨了数百万两,宁飞你这个上司是怎么当的?”肖朝国冷冷地质问。 “首座大人恕罪,此子平日摆得很正,属下从未想过他居然也早已沦陷,属下确实失察。”宁飞领罪。 肖朝国点头:“罚俸一年。” “是……”宁飞脸色无奈,他可不敢做贪官,罚一年俸禄可是真要命了。 肖朝国看着那副司,道:“此人该当何罪?” 宁飞上前道:“按悬剑司铁律,应该就地处斩,绝不姑息!” “不,将他押去京城,将罪证交给廷尉府,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肖朝国淡淡道。 宁飞闻言,顿时劝道:“首座大人,悬剑司监察天下,如今内部却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公之于众,只怕我们的清名会大受打击……” “现在还有清名吗?”肖朝国嗤了一声。 众人沉默。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只此一家。 肖朝国道:“如今陛下希望律法归于统一,将悬剑司列为三法司,将廷尉府拿出去作为最高监督机构,我们的权力也该交出来了。” “可是这样一来,首座大人您在陛下面前,就少了重量。”宁飞担忧道。 悬剑司以往,可是能雷霆办案,说动谁就能动谁,亲王或是储君都可以调查的。 只是这一朝以来,已经被削弱了,再弱下去就真成第二个刑部与御史台了。 对于心高气傲的悬剑司部众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他们一直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重量?” 肖朝国笑道:“乱世才用重典,如今陛下治下四海升平,哪里还需要心狠手辣的悬剑司,咱们要识趣跟着陛下走,才不会被淘汰。” “你,可明白?”肖朝国瞥宁飞一眼。 这次东海港之行,这个宁飞表现十分不错,否则肖朝国也不会多费口舌,向他说明这么多。 “多谢首座大人指点!”宁飞会意,拜道。 “那就继续查吧,按照正常程序,将你部所有人都查一遍……现在咱们去你家看看,看看你这个总司有没有副职过得好。” 肖朝国挥了挥手,悬剑司的府兵便将那副职带了下去。 “是……” 不多时,肖朝国来到了宁飞的府上。 一抬头,他看到的牌匾上,写着:宁宅。 不是“宁府”。 “很好。”肖朝国缓缓点头,一般的官员按照礼制,是不能随意称府的。 除非是有爵位的官员,或是历代皇帝亲封的府,才能在牌匾上挂“府”。 不过这个礼制,早已基本荒废,连礼部都很少提及,大家都愿意将自己的宅院称为“府”。 而这个宁飞,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不僭越,让肖朝国有了些好感。 “走,进去看看。” “属下为您引路。”宁飞自然当仁不让,这是他家,他最熟。 可进了宅子,肖朝国就皱眉:“怎么满院都荒了这么多,连花草都没好生打理?” 宁飞笑道:“下官家中只有一房妻室,子女也少,还要在宅院周围种地,自然没心力管这些。” “只一房妻室,还种地?” 肖朝国深深看他一眼:“你未免过于清廉?” 第二百零四章 朕要征北讨逆 这句话,肖朝国却不是在夸赞宁飞。 他意有所指地道:“我在京城,见过如你这样的,可暗地里查到的银子,足够他活十辈子。” 肖朝国已经在怀疑了。 因为宁飞太过于清廉,这简直无法想象,不可能的。 如今的朝廷,对于官员可不算抠门,宁飞的官职一年可以享受的俸禄,折算白银近三百两! 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三五口人吃一个月。 就算吃得好些,只要不奢靡,五两银子一个月怎么也够了。 一年也花不到一百两。 三百两是怎么会不够用,还要在这里开荒种地,装清官也装得太过分了吧? 何况,朝廷与悬剑司内部,每年都有不少赏银,大改也有几十两,这都是清白的银子。 平民一年,也挣不到二三十两,这样的物价条件,不可能不够的。 “宁飞,本座倒是好奇了,你的俸禄用到哪里去了?”肖朝国质问。 不少人就憋笑,男人都懂的表情。 但宁飞却咳道:“不是那样,下官事物繁忙,家中也有妻子,哪里用得着去那些地方消遣。何况,若是自家温饱都没解决,就独自出去享乐,这还是男儿吗?” “宁大人说得好。”有人赞道。 肖朝国:“那你的俸禄,是怎么不够用的?” “首座大人,您当真不知吗?”宁飞一脸为难,他以为肖朝国知道的。 “我该知道什么?”肖朝国皱眉,他没想到,这里头居然关系到了自己。 这下,在场的悬剑司部众,也都松了口气。 不是在装腔作势,是真不知啊? 宁飞当即半跪,拜道:“首座大人,请恕卑职僭越之罪……卑职一直怀疑,是您主使的……” 肖朝国顿感不妙:“你说什么?” 有人道:“首座大人,我们的俸禄,都不能全数到手,从京城总司下来就只有一半了。” “什么!?”肖朝国震惊。 连忙解释:“这不是我授意的!谁,谁敢如此,竟然对我悬剑司的俸禄,都敢插手!?” 震惊老子一整年! 肖朝国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老子手握天下第一司法机构,居然有人问我的属下要保护费? 滑天下之大稽! 宁飞见肖朝国是真不知,苦笑:“上头说,是萧副首座……我等一直以为,您也知道此事。” “萧落叶?” 肖朝国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这个比背着自己居然还干了这事儿! “从何时开始,你们的俸禄就打折扣了?”肖朝国质问,他本是来查宁飞的,没想到查到自己头上。 顿时觉得离大谱。 “从萧副首座进悬剑司开始,至今已经四五年了。”有人答道。 “这是在挖我悬剑司的根基啊,我说为何各地分司,越发办事不得力,原来是这个原因!” 肖朝国终于明白了。 工钱都不给人家算清楚,还想人家卖力干活儿? 这样长此以往,谁不是过一天日子撞一天钟,能不贪墨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首座大人,咱们日子过得苦啊,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风光,俸禄只有一半都还好说,关键是一大家子都指着我一个人……” 宁飞道:“若不种地,俸禄花费太快,只怕来不及等到俸银就会坐吃山空。” “你就算被削了一半,也有一百五十几两以上,怎会不够呢?”肖朝国敏锐发现问题,意识到这里头只怕还有事儿。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怪异。 肖朝国更加怀疑了,问道:“怎么了,还藏着事儿?今日一并说了,就算本座做不了主,回去可以求陛下做主!”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宁飞才道: “是齐王府,齐地乃是齐王的封地,他可以在这里施政,齐王府的人向我们收许多杂税,又几乎拿走我们一半俸禄。” “什么?”肖朝国眼珠都瞪圆了。 “齐王敢如此?” 宁飞道:“每次都是齐王的长史出面,我们自然以为齐王知晓,不过这次他那位长史偷走了新粮,应该是北凉的谍探。” “谍探?” 肖朝国点头:“本座明白了……” 这也是在挖悬剑司的根基。 不,这是在挖大夏的根基! 故意制造理由,收取苛捐杂税,让民怨沸腾,难怪齐鲁之地多响马。 原来竟然也是这些谍探,在故意为之,搅乱我大夏之太平江山! “本王会与齐王府交涉,那些银两若是不能追回,就问齐王要!”肖朝国也是语气冷了起来。 “你们放心,回京之后我会禀报陛下,将查抄的萧落叶的家产变卖,将欠各位的俸禄一一发还。”肖朝国承诺道。 “只怕早就花销了,哪能奉还呢……” 众人也是苦笑,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安慰话罢了。 “我等只求,再没这样的事情。” “首座大人明鉴,饶是如此,我等也坚持清名,没给悬剑司抹黑!” 听着这些话语,肖朝国只觉得,老脸很红。 作为悬剑司的首座,属下一直吃这么大亏,居然才知道,实在是有些尸位素餐了。 “走!”肖朝国带头,就要离开宁宅。 宁飞问:“去哪儿?” “先去齐王府,再回京。”肖朝国冷道。 “不查了?”有人问。 肖朝国冷道:“还查什么,我还有脸查?” 宁飞这样的官员,都被搞成这样,其他下面的府兵与小旗官就更不必说了。 就算有些不干净,也完全是生活所迫,被自己人逼的,肖朝国好意思怪人家? 心里的这股气,只得换个地方发。 …… “少爷,您真是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会遇到袭击的?” 典一禀报,惊喜又后怕:“若非我们的人,一直暗中保护这些大人,只怕真要死光。” “罗阳……” 肃州城头,南门之上,方觉异常恼火。 这个罗阳的智计,早已不局限在战场之上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 “罗阳知道,我们可能会查到,他真正的意图,是打回凉京……如此一来,他肯定会做后手,让我们羽林军与北境兵力,不能对北凉形成威胁。” “所以他炮制了肃州灾情,最大的用处是牵扯住我们的兵力,不得不赈灾。” “就算我们看到了战机,也不能丢下百姓不管,去攻打北凉的边境地带,这样的话罗阳就争取到了大量时间。” “这?”叶红衣与柏青在一旁听着,也是感到十分震惊。 “这个罗阳也太阴险了吧?”叶红衣不禁说道。 柏青也道:“他知道,羽林军一定不愿放过战机,等朝廷赈灾官员到了,我们就会出击。所以他要截杀这些官员,让我们不能腾出手来。” “天呐……”典一挠头,他觉得这些人的脑子,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害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聪明。 方觉道:“不要大意,得防备他们继续下手,我让你请来的那些江湖高手,全派去贴身保护他们。” “是,少爷。” 典一道:“那些大人明日就会抵达肃州,后天可以开始接手。” “后天……那就是罗阳起兵的第十六日了。” 方觉问向叶红衣:“陛下回信了没,战机稍纵即逝啊。” 叶红衣摇头:“怎么也得明日晚上,才可能有消息传来,如果运气好的话飞鸽会到。” 飞鸽传书虽然是黑科技,但实在是很难保证,一定及时。 “等吧,没陛下首肯,羽林军或是凉州、利州营,都不会愿意出击的。”方觉拍打着城墙,心中只想给罗阳一枪。 …… “陛下,少师密信,悬剑司同时也发来密信。” 王丰拿着密信,来到了养居殿。 “什么事如此要紧?”萧平硅无奈,他都睡下了。 王丰却不顾礼仪道:“陛下,大事。” 萧平硅噌一下起身:“进来。” 王丰推门,快步走进去,将两封密信交给了皇帝。 萧平硅拿过,先看了少师的那封。 “什么?” “罗阳要做北凉皇帝?”萧平硅觉得离谱,掐了一下自己,意识到不是做梦,更觉得怪异了。 看完信,萧平硅皱眉,他的想法与方觉不谋而合。 “罗阳带走大部,已经连打下五州,直奔京城……他绝无可能返回,必须一鼓作气,否则就是死局……此时我们攻打北凉,绝对可以占大便宜!” 萧平硅也顾不得,还没穿戴衣物,只着亵衣便从床榻起身,走到一旁书案上开始奋笔疾书。 “王丰!” “臣在。”王丰微微躬身。 “传令内阁与兵部,我大夏的机会来了,先趁着师出有名拿下北凉!同时给少师回信,朕封他为征北讨逆大将军,率领肃州羽林军、利州营以及凉州营讨伐北凉,至少要拿下凛州!” “陛下,仅凭密信没有印玺或是圣旨,少师只怕调不动三营。”王丰适当地提醒到。 圣旨兵符这时候,就成了一众桎梏。 萧平硅也冷静下来,道:“那就同时去信各营,加盖宝印兵符,再派人八百里加急即刻出京宣旨!” “遵旨!”王丰退下。 王丰走后,萧平硅也没了睡意,当即命人将从方觉那里毛来的北境地图,从御书房里拿了过来。 盯着地图,萧平硅才注意到,北境地图里,方觉将北凉南部大部分地区,也画得很详。 “少师啊少师,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一日会这么快到来,连地图都给朕备好了?”萧平硅看着地图,心中十分激动。 讨逆啊,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第二百零五章 李德恩高调进肃州 一抹残阳作衬,怒马直取京师。 肖朝国刚从齐王府回来,便带着亲卫准备返回京城。 “大人,等等!”后方,宁飞的声音传来,一队悬剑司穿着的府兵骑马追上。 肖朝国回头:“何事?” 宁飞上前,喘了口气才道:“首座大人,京城来信了,让我部配合捉拿一个江湖高手,属下自知不敌,请大人助力。” “江湖高手,谁?”肖朝国不屑。 宁飞道:“帝尊阁去年的高手榜第十,李德恩。” “那个耍剑的破烂剑客?”悬剑司并非悬于朝堂,同样悬在江湖人士的头顶,肖朝国对于江湖高手也是如数家珍。 “是他。” 肖朝国点点头,若是此人倒是好理解,并非是宁飞这等人能比拟的。 武者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还大。 “陛下命我们捉拿,还是击杀?”肖朝国讯问道。 他没问,为何要捉拿此人,悬剑司只需要遵旨就是,问为什么那是大理寺与廷尉府的职责。 做好一柄剑就是了。 “旨意上说,在少师面前先捉拿,等避开少师后找个合适的理由……”宁飞没说完,但肖朝国完全懂了。 “也就是说,李德恩可能是去刺杀少师,或许还牵连京城某位权贵,但陛下不想让他们双方撕破脸,所以想灭口。”肖朝国小声嘀咕,只有宁飞一人听见。 宁飞道:“首座大人,这个李德恩虽然去年只排在第十,但他一直都有保留,江湖传闻他的武功可能很高,咱们实在不是对手。” 肖朝国点点头。 他自然不将此人放在眼中,而是担忧另一件事情: “可给少师示警了?” 宁飞摇头:“首座大人,京城既然都通知咱们了,少师那边应该也接到消息了吧?” 肖朝国无语地看着他:“京城通知的,与我们通知的,那能一样吗?” “就算京城已经示警,我们再提醒少师一次,少师也会记这个人情的。” 宁飞恍然大悟:“多谢首座大人指点,属下这就派人传信。” “先跟我走,直去肃州!” “首座大人,陛下还有旨意,让我们去肃州之后,听从少师调遣。” “知道了!” …… 罗阳起兵离开边境的第十七日。 肃州城外,来了一匹马,漆黑如墨。 “宝马……”把守的羽林军士兵,只看这马一眼,便看出这是品相与耐力都极好的宝马。 甚至可以媲美黑龙骑的汗血宝驹。 走进这座城,李德恩原以为可以看到饿殍遍地,乞丐流民四处都是,却没想到城内已是一片祥和。 南城门内外,各有一座粥棚,李德恩走过时,牵着马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是稀粥?”李德恩看到那锅里的粥,浓稠到就像是干饭泡点水而已。 施粥的士兵一瓢下去,捞起来全是米,只上面飘着薄薄一层汤水。 李德恩是见过以前的粥棚的。 “竟然这么舍得?”他有些不解,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不禁瞥到了粥棚外的一块木牌。 那挂在粥棚外的木牌上,写明了两行大字: “筷入粥中若浮起,主事之人头落地!” 简单两句,却让李德恩看到了杀机。 “这话……听着新鲜。”李德恩不由感慨,以往赈灾的时候,可没这规矩。 顿时他有些好奇,猜测道:“难道是那个少师搞出的花样?” 感觉到周围人的拥挤,李德恩抽身离开,牵着马朝着城中客栈而去。 南城门最近的客栈,名为丰悦客栈,在肃州城一直算是赫赫有名,从大夏内来的人都会首选这里。 原因也很简单,它近。 …… 李德恩住进丰悦客栈的同时,方觉已经知道了他。 “牵着汗血马,一身江湖穿着,背着剑匣孤身入城?” 方觉摇头:“他是生怕不知道,我知道他来了?” 李德恩实在托大,在这个时期能来肃州的江湖人,都得被监视,他居然如此大意。 要么是心大,要么是故意。 “他想让我知道,他来了,还是觉得我不会怀疑,他与魏王有所牵连?”方觉也拿不准此人的想法。 “或许他是想挑衅,或是警告,让我们知道他来了,故意避让他,免得生出争端。”典一这样解读。 他是江湖人,最了解这些江湖侠客的脾气。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若我提前警告了你,你还要作死与我为难,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了。 “不止……”叶红衣道,“他也许是想试探,看那楚怀仁是否供出了魏王。” “对。”方觉也想明白了这一层。 李德恩故意高调进城,若是被为难,或是去杀人灭口的时候被针对,那就说明楚怀仁已经出卖了魏王。 那么他要下手的人,或许就不止一个楚怀仁了。 而如果一切如常,他只是被监视,没有被采取手段,那就说明方觉还没防备他。 楚怀仁也就没有出卖魏王。 “江湖人脑子也够用啊。”方觉笑道。 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典一。 我家这个,怎么就缺根筋呢? “少师,这意思是我们不管他?”柏青摸着佩刀的把,有些手痒。 李德恩这样的高手,柏青是想与之交手的。 方觉突然瞥他一眼:“既然你想与他交手,那就去试试水,以江湖人的名义上门挑战,也算是我给他一个警告,在城里不要乱来。” “啊?” “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林北道。 方觉笑而不语地摇头,叶红衣解释道:“不会,反而会让李德恩觉得一切正常。” 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进了一个乱局横生的地方,官府是一定会安抚或是警告的。 至少也会提点一二。 如果丝毫不去管他,反而会让李德恩觉得,对方是怕打草惊蛇,从而怀疑楚怀仁以及出卖了魏王。 “等等……” 就在柏青走后,方觉看向叶红衣几人。 “你们方才说什么?李德恩牵的马,是汗血马?” “是啊,怎么了?” “什么颜色?”方觉问道。 叶红衣:“黑色啊,方才你没听清?” 可她说完这话,也是愣在了原地。 “黑色的汗血马,在大夏只有……” 林北反应也快:“只有黑龙骑!其他人除了禁军大统领莫渊,被陛下御赐了一匹,大夏境内没可能有多余的汗血马。” “除非是自己培育的……魏王连自己的马场都有了?”程杰不知道这些事情,顿时疑惑。 而魏王有马场的事情,方觉是早就知道的。 但事情依然不对。 飞龙马车与北凉的种马,不是汗血马,是另一种耐寒的良马。 汗血马产自西楚,与北境太远,且培育以及生活环境都不同。 换句话说,魏王在西部也有马场,甚至可以培育出汗血马,这可不是一般马场能做到的! “李德恩是故意暴露?”林北道。 “这倒也无法问罪,毕竟只要有钱,走私或是从西域购买种马培育……都是可行的。”叶红衣摇头。 方觉:“黑龙骑的汗血马品种独特,只有西楚皇室手中以及我大夏西部的楚州有种马。而楚州的种马,归朝廷所有,只供给黑龙骑。” “少师的意思,魏王要么通了西楚,要么收买了楚州马场的人,得到了种马……难道说他真的对标黑龙骑,自己拉起来一支骑兵?” 林北等人,对于魏王的事情,也已经知晓了。 当然是方觉告知他们的,回去要防备魏王的收买与陷害,毕竟他们已经被打上了少师党的烙印。 而对于那一支,对标黑龙骑的骑兵,林北是很忌惮的,因为他深知黑龙骑的战力。 第二百零六章 官员、粮食、密旨 丰悦客栈。 柏青来时,看见已经人满为患。 不是住客,而是带着兵器的江湖人士,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羽林军来了一队人马,在一旁驻守,防备这些江湖人乱来。 “发生什么了?”柏青还以为,李德恩刚进城就犯规矩了。 羽林军的百户答道:“回柏大人,李德恩出现了,肃州周围的江湖人都来了。” “来干什么,他欠债了还是欠人命了?”柏青问道。 百户:“有来瞻仰天下高手的,有想来挑战的,都等着呢,已经在排队了。” “……”柏青白了一眼,这些等在客栈外的江湖人,顿时觉得一个个胆子挺大。 人家高手榜前十的存在,虽然因为典一掉了一位,但也不是你们能招惹的吧? 这种江湖对决,立生死战的挑战,官府也不会管的。 敢出手,就得做好被干掉的准备。 这种尚武的风气,从太皇时期就存在,大夏与各国都没有禁止,不过前提是双方都得明确愿意挑战并签署契约。 许多难解难分的恩怨,都是这样解决的。 “有人挑战到了吗?”柏青问。 百户摇头:“都等着呢,李德恩在午睡,都得等他醒。” “……就这胆儿?” 柏青无语:“直接踹门啊?” “谁敢?那可是天下第十一的高手……”一位士兵说道。 柏青闻言,挺直了腰杆儿,觉得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 于是,他当即一个快步,几处借力后飞跃到客栈顶部。 “好轻功!”满大街的江湖人,见状都是一赞。 柏青站在楼顶,喝到:“李德恩,出来打一架!” 声音洪亮,透彻天地,让人听了精神一振。 “扑——” 柏青脚下瓦砾,突然向上暴起,房顶被从下方顶了个窟窿,一道人影飞跃上来一剑刺出。 “好!”围观的江湖人,顿时拍手,这种传闻中的出场方式,依然还是让人热血。 楼下的羽林军百户:“……” …… “少师大人,户部的官员都到了!” 方觉站在城内极高的一处,隶属于羽林军驻扎地的阁楼,用望远镜正看着丰悦客栈楼顶,那战作一团的两人。 听到有人来报,户部主理赈灾的官员终于到了,方觉才依依不舍地拿掉望远镜。 “可惜,爷练不了武。”方觉遗憾,不能享受那种高手过招的快意。 收好望远镜,方觉道:“走吧,带我去看那些大人们。” 南城门内。 刚进城的户部官员们,本是有些劳累,但是才走几步就看到路边不少人喝彩。 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才看到两道残影在客栈楼顶快速交手,有种说不出的惊叹感。 “不愧是边塞之地,民风竟如此剽悍?”户部新侍郎白禹眼前一亮,觉得很有看头。 虽然看不懂招法,但看起来是真爽,很有视觉冲击力。 “咳……”随从的户部官员,轻咳了两声。 白禹回过神来,看向前面。 “下官见过少师!”白禹连忙行礼。 方觉笑看他:“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下官户部新任侍郎白禹。” 新侍郎? 突然想起何楼前,方觉点点头:“户部的官员,可都到场了?” 白禹拱手:“禀少师,户部一十八位官员,有三人沿途受病,搁置当地了。” 长途奔走,以这些文人的体格,自然容易伤损劳累。 方觉倒也不在意这个:“你们来了就好,我们赈灾是外行,只是暂时控制了局面而已,要做到完美善后还得你们来。” “少师言重了,我等进城来并未见到一个乞丐流民,可见少师赈灾有道,实在是谦虚。”白禹也是个擅长官场门道的。 这时,悬剑司的人从城门跑来,喜悦道: “大人,少师大人,甘州的粮队终于到了!” “粮队到了,这么快?”白禹等户部官员,皆是有些意外,他们还以为至少得再等三五日呢。 方觉大笑:“好啊,今日户部的大人们,与甘州的粮队同时抵达,真是大喜事。” “来人,先带户部的大人下去休息,晚些时候再安排赈灾议程。” “派人去接粮队,绝对不可再出事了!” 白禹躬身:“下官告退。” 他很想说现在就可以接管赈灾,可这连日颠簸实在是受不了,得好好歇一觉才行。 送走了户部官员,方觉当即就带着叶红衣几人,奔赴南城门外。 北凉的那些残兵败将,这次很识趣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灭绝了。 荒芜的平野上,终于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带子,瞧细些才能发现那都是粮车上裹盖的油布,用来防水的。 否则长途跋涉,粮食早就受潮发芽了,哪里送得来肃州。 “噔噔……” 战马蹄鸣,带着声声锵锵,那是马蹄铁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鲁信驾马而来,一身铠甲染血,看到方觉等人就大喊:“大人,我来啦,哈哈……” “驾!” 很快,鲁信在方觉面前下马,拱手道:“末将幸不辱命,将粮队护送至此,未有丝毫缺损!” 看着他铠甲上的血,众人都可以想象,这一路肯定是遭遇了拦截的。 “辛苦了,鲁将军下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羽林军。”林北拱手道。 “好!”鲁信呵呵笑着,让羽林军的人带进城中,他实在是也很疲累了。 “粮队来了?” “大家快看,朝廷赈灾粮到了!” 肃州外的百姓,先喊了起来,然后城里的百姓听到涌出,挤在了门口。 典一与叶红衣,很熟练地将方觉围起来,左右四处都紧盯着人群,生怕有人藏在百姓中伺机刺杀。 “真的到了,粮食,都是粮食啊!”肃州百姓大喜望外。 “呜呜……”有人当场哭了。 “朝廷还是念着我们的……朝廷是念着我们肃州百姓的!” “陛下万岁!”不少人跪地叩谢皇恩,“大夏万年!” “粮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不少人喜极而泣。 为了不冒险,方觉还是由着众人护送,带着自己走了南门侧面,用吊篮回城。 城中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北凉人,如果被当众刺杀,一定会影响到朝廷与百姓之间的关系。 “少师,赈灾粮食既然到了,我们是不是该收兵部署了?” “陛下的信来了吗?”方觉知道,众人问这话的意思。 叶红衣摇头:“还没。” “那就在等,我不能给人话柄,更不能让陛下觉得,我可以替他做决定。”方觉早就想明白这一层,他想要留在大夏做更多事情,就得让这个皇帝相信自己不会威胁到他。 这种信任,是需要相互不触碰底线的。 皇帝的底线就是皇权,皇权最直观的就是行政与兵权,其中兵权最不可触碰。 “再等等吧,最多今日夜间?”叶红衣也不敢保证。 等到夜间,户部官员都醒来,鲁信也睡饱了,与方觉来禀报途中事故。 众人汇聚一堂,正在交接赈灾之事时,柏青与叶红衣闯入,手中拿着捏着什么。 方觉眼神犀利,当即走出来。 “陛下来信了?”方觉激动道。 “恭喜少师!” 叶红衣笑道:“陛下封你为征北讨逆大将军,着你领肃州羽林军、凉州营以及利州营出击,至少要拿下凛州在内的北凉边境三州之地!” “征北讨逆大将军?”方觉皱眉,有些抓不着头脑,“陛下现编的官职吧?” 类似这样的官职,历史上出现不少,皇帝一时兴起都能给自己封个大将军。 叶红衣也有些小激动:“这可是从二品武官职衔!” “还真有这个职位啊……”方觉很意外,然后正色道,“那就即刻传令三营!” 林北早已跟出来,听清之后担忧道:“只是飞鸽传书的密信,只怕此时三营都不敢动,没有圣旨或是兵符啊。” “圣旨兵符?” 叶红衣摊开手中的信纸,道:“这上头印的算不算?” 说罢,众人朝着她手中的信纸看去,一个天子宝印赫然加盖在密信上,将全部内容覆盖。 众人皆是诧异,本朝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操作。 第二百零七章 天子御剑临甘州 “算,这当然算了!”林北见了那宝玺之印,当即大喜。 他还是细看了一下,确认不是伪造,因为天子宝印都有特殊防伪裂纹,那是铸造时就有的裂痕,完全顺着材质的纹路,不可模刻。 兵符也是这个道理。 当年林湖用来忽悠岳平川的,都得是羽林军田德益手中的那一半原版兵符,而不是随意做个假的就可以唬弄。 当前的技术背景下,就算是方觉也无法伪造这些印鉴。 “既然如此,那即刻颁布军令,我要利州营与凉州营同时出关,羽林军随携所有骑兵走凉州方向与魏然汇合!”方觉下令。 “末将领命!”林北热血也上头,立刻奔出去组织羽林军。 而剩下的几人,则是提出一些疑问。 “军粮怎么办?”叶红衣问道。 “可以以战养战,攻略北凉城池之后取得。”柏青说道。 方觉却摇头:“不可,不说会否扰民,那罗阳如此殚精竭虑,只怕不会给我们留太多东西,回程时多半已经在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 众人点头,以罗阳的智谋,如果没有想到这一层,那才是不可能的。 “罗阳手下有个军师,名为柏叶,此人十分恶毒,就算留了粮食给我们,我也不敢用,谁知道会不会给我下药了。”方觉摇头道。 说起柏叶,众人看向柏青。 “柏大人,你本家啊?”典一笑道。 柏青白眼:“姓萧的难道都是大夏皇族?” “那倒也是。”众人轻笑。 柏青道:“那大军的军粮如何解决?还有,北方更冷,需要更多棉衣棉鞋,否则将士会冻死。” “赈灾的不就有许多吗,可否暂时……” “不行!”方觉、叶红衣与柏青,同时拒绝道。 典一耸了耸肩:“那我没办法了。” “你还是闭嘴吧。”方觉白眼道。 “我突然有个想法……”叶红衣似乎想到什么。 方觉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好像没有过这样的案例。” “你怕什么,有我们两个掌剑使盯着,谁敢说你贪墨了,每一笔我们都会记录的。”叶红衣自信道。 柏青恍然:“哦,你们是说,北方商会的那些粮食暂时征用?” “不是暂时,是抄没,然后征用,让甘州营的周德胜押来,沿途做好后勤,事后算他一功。” 鲁信还留在这里,闻言哂笑:“只怕周兄抽不开身……”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方觉皱眉。 鲁信便道:“周兄回甘州了,他派人给我传信,说朝廷派了钦差去查甘州官员与驻军贪腐案,来的人可拿了天子御剑。” 天子御剑,也就是尚方宝剑的意思,持有这剑的钦差,是真的可以先斩后奏的。 当然,前提是有人作死冒犯,或是已经收集了足够证据,为了平民愤才当即处置。并不是可以随意杀官员。 “天子御剑……” 叶红衣冷道:“看来陛下是动真格了,钦差是谁?” “咳……御史台左都御史,秦时益。”鲁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很替自己的好友担心。 柏青幸灾乐祸:“是这位狠人呐,那甘州必定血流成河啊……” 大夏御史台秦时益的名声,那是天下皆知的。 如果帝尊阁要排个“天下谏臣榜”,秦时益必然可以排在第一。 传闻这个人出仕时,先皇都被他怼过,完全没在怕的。 大夏皇帝派了秦时益,去清查处置甘州的事情,显然就是要玩儿一次铁血手段。而天子御剑都赐下了,甘州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让这位狠人收敛杀心。 鲁信苦笑:“周兄现在也很担心,还想请我在少师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呢……” 方觉皱眉,并未立刻答应,只是问道:“他干过多少丧良心的事,你可知道?” “少师放心,我那兄弟胆子很小,最多收些例礼,空饷他都不敢吃的。”鲁信诚恳地答道。 “既然如此,持我的手令,去信甘州将他喊来组织后勤保障粮草,事后就可以置身事外。” 方觉又补充:“可若你是在唬我,那你就去陪你那位好兄弟,蹲大牢吧。” “是,少师放心,周德胜绝无龃龉,我这就去送信!” 鲁信兴奋地屁颠起来。 “回来!” 方觉将他喊住:“我这里少人手,你派几个心腹回去就是了,此刻回甘州你是想避战?” “啊?”鲁信大喜,“少师的意思是,我还可以参加北伐?” “怎么,你怕死不想去?”典一嫌弃道。 “不,典大侠这是哪里话,怎么可能呢,我可太乐意了!”鲁信笑嘻嘻。 这特么可太惊喜了啊! 他还以为,羽林军已经是少师亲信,自己作为禁军应该会被排外。 却没想到,这样的机会,少师也愿意给。 不过柏青却提醒道:“少师,鲁信是禁军的人,如果咱们与羽林军和禁军都关系好,只怕不是好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少师党,柏青觉得应该贯彻己方立场与利益。 “对……”叶红衣也想起这个,“禁军确实不适合参与此事。” 鲁信闻言,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有些失落。 方觉点头:“那就罢了,你与你那兄弟一同组建粮道,保证大军的后勤,到时候也有一份军功。” “这倒是个好法子,让鲁将军有军功,也不会让陛下觉得,咱们与他关系过近。” 如果关系好,这个时候应该带在身边才是。 “还有一件事情。” 方觉道:“肃州营应当重新组建,在我们北伐的这段时间,应该趁机收拢灾民,择其中愿意参军者或当地军户入营,重组肃州营。” “陛下应该会派人主理此事吧?”柏青提醒,是否僭越。 方觉摇头:“这不必担忧,只是招人而已,训练与军官都不会从羽林军中挑选的,陛下应该会从京城或是周边驻军选几个武官来。” “关于这个,我倒是听到一些传言,京中帝尊阁的鸽房曾来信,说何老太爷的长子何锋,会调任肃州主将。” “谁?”叶红衣惊了一下。 “何锋?”柏青也是意外。 两位掌剑使相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京中发生了什么,何锋可是京畿道总兵,禁军与羽林军都受他监督,除了这两营之外京畿道周边近二十万大军都掌握在他手中。” “这样的人物,居然调任肃州营主将,开什么玩笑?” 两人都觉得十分不敢相信。 “是因为何安吧?”突然,鲁信说道。 众人回头,看向鲁信,这个平日好像不太聪明的禁军副将,一言提醒了大家。 方觉:“极有可能,何安罪株三族以上,可若是如此何家就灭门了,朝廷必然忌惮何家的势力,而何家也不敢真的造反……所以两相权衡,各自退让,陛下赦免何家,何家也交出京畿道总兵职位。” “这就说得通了。”柏青认同。 叶红衣道:“京畿道总兵的位置,一直都是莫家、叶家、何家、魏家或是皇族旁系在把持,这个位置的人必须足够忠诚,何家出了何安暂时不适合统领京畿道的兵马了。” 前一个京畿道总兵,是叶玄锋。 他退下来之后,才交给何锋。 可见这个职位,有多高的含金量,不只是权力而已。 “太可惜了,何锋的资历足够,原本马上就可以接替夏嵩,成为最年轻的兵部尚书……可惜出这档子事,何家只怕恨死了何安。”叶红衣遗憾道。 何家的忠诚,还是值得信赖的,但一筐鸡蛋里总有几个散黄的,难免。 方觉道:“也算是一种历练吧,若他不骄不躁,再走一遍晋升之路,十年内也可以走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十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可以重来。” 第二百零八章 何锋将至,正义的围捕 北渡军驿。 刚落脚,何锋的房间,就被人敲响。 “进来。”何锋正准备洗漱躺下,连日赶路他是真累了,这些日子突然落难本就心累。 “将军。” 何锋正将脚从盆子里拿出,舒适地擦干,瞥了一眼进来的人。 “你小子有什么事?” 进来的是他的副将,原京畿道副总兵萧能。 别看也姓萧,萧能却早不属于皇族,祖上只是个郡王,有点皇族血脉罢了。 所以何锋对他也不必太客气,两人相处与一般主副职无二。 “将军,马上就要到肃州了,您怎么想?”萧能正色道。 “还能怎么想,既来之则安之呗。”何锋有些无奈,却没什么怨气的样子,令萧能有些不高兴。 “老太爷让您卸任,您就真卸任啊,凭您在京畿道的声望,陛下也不能拿何家怎么样,何必这么早就认怂?”萧能实在是不开心。 他被牵连至此,有一半是因为何锋,也有一半是被齐王牵连。 齐王的事情,萧能卷进去一些,不然他也不能同时被贬这么远。 不过何锋这边,萧能就有些不敢认同,他觉得事情完全不必要这么早出结果。 “若你这样想,那迟早会出事。” 何锋擦了脚,穿上驿站备好的木屐,走到床边将被子拉来盖上腿。 这北边就是冷,他的体魄在这入夜后都有些打哆嗦,好在军驿条件还不错,不至于受冻。 “出事?”萧能摇头,“咱们又不闹,能出什么事?” “你这就是自恃功名,不事到临头不服软,在陛下面前装作事不关己是没用的,认输是一种智慧……你懂什么。” 何锋躺下,枕着双臂,斜瞅着萧能: “你这一脉,至今不到一百年,却连郡王的爵位都没能传承下来,而我何家几百年都是国公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萧能确实不明白。 按理说,自己祖上是比何家要尊贵的,但传到现在却是远远不如了。 何锋笑道:“指点你一下吧,原因很简单,我何家永远站在陛下这边,永远替陛下着想,绝不会有恃无恐。” “嗯?”萧能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最后缓缓摇头。 “没懂。” 何锋白他一眼,于是说得再直白一些: “很简单,你可能是齐王党,而我何家永远都是帝党。” “帝党?” 萧能皱眉:“朝堂有这个党派?” 何锋摇头,无语地暗道一句,悟性太差! “如果你想要一时的风光,一瞬间的位极人臣,你可以蝇营狗苟。” “但如果站对位置,哪怕永远被人压一头,但我永远站在朝堂的中心。” “退让,不是认怂……算了,你我家学不同,自幼环境也不一样,不能强求。” 何锋说了半天,见萧能已经在开小差,顿时觉得再说多也无用。 “滚犊子吧,我要睡了,明日争取赶到肃州。” “哦。”萧能懵懵懂懂地走了。 听到关门声,何锋才摇了摇头,轻啐了句:“就你这脑子,也想离间何家与陛下?” …… 是夜。 一道黑夜,窜进了肃州府衙地牢。 如一道清风,看门的狱卒就全倒地。 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被绑在刑架上的楚怀仁,顿时被惊醒。 刚睁眼,便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露出夜行衣的只这一双眼睛,还有两瞥剑眉。 看到那漆黑的夜行衣,楚怀仁顿时大惊:“呜呜……” 李德恩盯着他,剑指眉心:“你都招供了些什么?” 得知楚怀仁被捕,李德恩就立刻从京城出发了,这么多日他不信方觉与悬剑司,没有刑讯过楚怀仁。 至于楚怀仁够不够聪明,有没有将魏王出卖,他也不能确保,所以要问一问。 “我……”楚怀仁双眸混浊,他神志有些不清,看起来像是被用药过度,已经有些痴傻。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德恩有些遗憾,将手中的剑果断横过,斩断了楚怀仁的脖颈。 一剑封喉,甚至斩首,李德恩才十分放心,他做事情向来干净利落。 灭口之后,李德恩小心走出牢房,直到出了地牢,才松懈了些。 “防备如此松懈,想来是得到了楚怀仁的口供,觉得他没有价值了。” 李德恩不信,方觉能预料到,魏王会派自己来灭口。 “若他供出的魏王殿下,方觉必然会将他作为人证保护起来,可却没有派高手守护,可见是没供出殿下……” 李德恩又想岔了。 他以为方觉得到楚怀仁的口供,知道是魏王之后,一定会保护人证,然后回京城控告魏王。 因为只有口供没有人证,是无法指罪的,尤其当事人是个亲王。 可他万万想不到,方觉根本不在意,是否要扳倒魏王。 更不知就在他出发不久,在京城的魏王,已经沦为阶下囚。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冒险刺杀方觉了。” 李德恩想了想,在街道上当即向城南而去。 他要连夜出城。 明日一早地牢交班,必然事发,到时候肃州全城戒严,他这个江湖高手必然被怀疑。 此时不走,就很难走得掉了。 “先给殿下回信。” 回到客栈,将一路带来的剑匣打开,里面的剑早就被拿了出来,匣子里放着几只鸽子。 写上同样的信息,绑在几只鸽子的腿上,将其同时放飞。 做完这一切李德恩悄然到客栈马厩,牵走了自己的宝马,就打算连夜出城去。 出城很顺利,没有被拦截,肃州虽然宵禁,但进出频繁没锁门,只要有路引以及加盖官府印鉴的身份证明,可以随意进出。 这也是李德恩牵马的原因,不然他会将宝马放在城外。 “驾!” 出城,自然是走官道,再好的宝马也得走大路。 行出二十里,李德恩突然勒马,在一片林子前停下。 他抬头看了看,四处安静至极,宝马的嘶鸣并没有惊起林中飞鸟。 “有埋伏……” 李德恩不知是针对自己的,还是一些拦路的响马,却不愿无事生非,当即勒马绕路。 刚绕几百步,便看见大路上,停着一匹战马。 还没看清马背上的人是谁,李德恩就毫不犹豫回身。 可后方一匹战马慢悠悠地从林子中走出,挡住了他的退路。 李德恩再度勒马,让宝马停在原地,牵动马头左右观望。 林中大路,也被一匹战马堵住,只剩下城门口放心没人。 “谁?” 他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李德恩?”夜色下,肖朝国语气慵懒地询问。 夜间武者视力也很好,且就算看不清楚,这声音太有特色,京城谁人不知! “肖朝国!”李德恩脸色微变。 又看向身后。 柏青慢悠悠地驭马迫近:“斩首剑李德恩,久违大名。” “你是?”李德恩不认得柏青。 柏青:“在下悬剑司掌剑使,柏青。” “是你!霸王殿的副殿主!”李德恩忌惮一声,又讥讽道,“你这样的人物,居然甘心给肖朝国当狗?” 肖朝国咳道:“李兄弟此言差矣,都是给陛下给夏国卖命,谁也不是狗,谁也不是主。” 这么明显的挑拨,就算是半点上风,也不能让他占了,否则难免给柏青感到不悦。 “还有谁,都出来吧?”李德恩冷道。 林子里宁飞带着几人骑马走出:“在下悬剑司齐地总司宁飞。” “你不配与我照面,滚!”李德恩不屑道。 宁飞咬牙,像是吃了苍蝇那样难受,但这话也不假,武功他是自愧不如的。 “那我配不配?”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城门方向传来,马蹄声随后逐渐清晰。 李德恩看过去,就算是黑夜之中,那一身红衣也是如此清晰。 “叶红衣?”不需要叶红衣再自报家门,李德恩都认出了她来,毕竟全天下高手能入他眼的女子,只有一个叶红衣罢了。 叶红衣到场,与肖朝国、柏青三人,将李德恩围在中央。 李德恩嗤笑:“竟劳动悬剑司三大高手围捕,看来今日我是死定了?” 肖朝国淡淡道:“除非你是莫渊或是范西案,否则今日都无法幸免,还是不要挣扎了,自缚认命吧。” “呵呵……” 李德恩缓缓抽出唯一携带的长剑,左右环伺询问道:“还有一个吧?四打一还要藏一个,你们未免太不自信?” “你是说我吗?”林子边缘的树梢上,典一双臂抱在胸口,金鸡独立,眼神冷漠中带着不屑。 “我早就在这里了,你自己没看到而已。”典一冷道,将手伸向背后的剑柄。 第二百零九章 羽林军开拔 虽被包围,李德恩却并无惧色。 环视众人,道: “谁敢与我一战?” 然而在场几人,皆是冷笑。 “没人敢?”李德恩不屑。 柏青道:“我出身霸王殿,肖首座与叶大人出身悬剑司,典一是帝尊阁干黑活儿的,很不巧我们四个都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人。” 江湖人那一套,什么光明正大,什么捉单放对的对决,在这四人眼中皆是作死。 他们平日里干的,都是不择手段的活儿,谁跟你一对一? 李德恩看向典一:“你来围我,你家少师谁保护?” “行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别以为我会因此担忧少爷,就回去了。”典一淡淡道。 既然能动手,那就早就准备好了,典一相信少爷那边足以万全。 “别废话了,动手吧,将他拿下。”肖朝国从身后,直接掏出一把手弩。 柏青撩起袖子,袖箭蓄势待发。 “悬剑司不讲武德!”李德恩咬牙,他没想到这个级别的高手,居然四个都这么不要脸。 …… “少爷,拿下了。”典一回来禀报,方觉正在军营中坐镇。 从现在开始,方觉是从二品的征北讨逆大将军,他不再是个监军。 “少师,这李德恩有点手段,还好他只带了剑。”肖朝国心有余悸地道。 方觉瞧见他的手上,有一道剑痕。 不深,但有些狰狞。 “四个打一个,还被人家伤了?”方觉有些不能理解。 李德恩又不是天下第一,哪有这么牛。 “大意了,”叶红衣见师父被方觉说尴尬了,替他答道,“终于知道李德恩为什么总背个剑匣,带那么多剑了,他居然会飞剑。” “飞剑?”方觉震惊,“你说什么?” 难道这是个玄幻世界? 典一解释道:“一种投掷技巧而已,短距离内像是飞剑,没多少后劲,否则肖首座那么大意的话应该没了。” 肖朝国咳了咳,苦笑不已。 作为围殴李德恩的四人中,官职与名气最大的一个,肖朝国都理应是李德恩最该针对的人。 而四打一的情况下,肖朝国确实大意,从一开始他就有些瞧不起这个掉出高手榜的剑客。 却没想到,李德恩藏了一手,还好距离较远飞剑没多少后力,不然他就危险了。 “行了,叫秦梦池给你看看,别中毒或是得破伤风。”方觉提醒道。 肖朝国自信摇头:“不必,悬剑司有秘药。” “人呢,带我去看看。”方觉也就不管他了。 见到李德恩时,他是被五花大绑的。 浑身被铁链捆死,没有一处疏忽,四肢更是被厚厚的镣铐锁死,完全不给他大开大合的可能。 将人带进营帐,肖朝国就屏退左右,只留下悬剑司几人与典一。 方觉看着李德恩:“魏王派你出来,是想杀我,还是杀楚怀仁?” “哈哈。”李德恩冷笑。 他有些不理解地看向方觉:“你明知我要杀楚怀仁,为何不保护他,他可是人证。” “我不是宗人府,也不是廷尉府,没资格治皇子的罪,魏王的事情陛下已经知晓……听闻他已经被赵王带着三司会审,你却还在执行他的命令,看来京中没通知你啊。”方觉说道。 “怎么可能,魏王殿下没漏什么把柄吧?” 李德恩觉得,这多半是想要套话的计策。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嘴硬,我也不问别的,只一句……齐静春是不是你杀的?”方觉看着李德恩。 李德恩不语。 但方觉看见,他嘴角微微勾起,有那么一丝得意与不屑闪过,又很快收起。 “知道了,果然是你干的。”方觉得到了验证。 “齐静春是他杀的,那么秦王的事情,就是魏王在搞鬼?”叶红衣诧异,京城里皇子倒台那么大的事情,悬剑司内部高官自然都知晓。 肖朝国也有些诧异:“那可得回去禀报陛下了,秦王这是被算计了啊。” “不必为他喊冤,秦王没那么清白,自找的罢了。”柏青不屑道。 秦王的案子,最终的处置也得当,只是让他滚回封地而已。 这个冤屈,也没必要为他申诉,免得京城再多变数。 这话不是方觉说的,但方觉却没反驳。 肖朝国会意,他知道柏青虽然被方觉击伤,才进了悬剑司,但只怕早就与方觉走得很近了。 “陛下的意思,是杀了他,还是带他回去做证人,以此治罪魏王?”方觉看向肖朝国,询问到。 肖朝国抻了一下眉毛,没想到少师会这样问。 “陛下命我抓活的……” “但没说要带回去。” 有些话,皇帝不能直说,但听话的人要会听。 “明白了,那就交给你处置吧。”方觉对这个李德恩,已经不感兴趣了。 被带走时,李德恩咬牙:“我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离谱,我什么都没招供,你凭什么认为齐静春真是我杀的? 方觉懒得向他解释,什么叫微表情与心理学。 “带走吧,羽林军要连夜出发了,赶紧处理完一起走。” …… 李德恩死了。 羽林军开拔后,柏青来告诉方觉的。 “肖首座做事干净,绝对死透了。” “那就好。” 少了一个盯着自己脑袋的高手,方觉也能睡得安稳些,这个世界的高手,武力值是有点离谱的。 就差内力外放了。 “少师,咱们连夜出兵,粮道还没组建,也带不了多少干粮……若是不能一战建功,我们会狼狈退回的。” 出发没多久,林北就御马而来,悄悄在方觉耳边说道。 “我们这边没多少粮食,要留给灾民,凉州利州两营存粮还有些,汇合之后先用他们的吧。” 方觉道:“京城已经派人来肃州,我们走后他应该就会到,到时候主持肃州营重建,以及粮道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还有甘州营。” “周德胜真是运气好,遇到了少师,否则这次甘州内的清洗,他怕是会被牵连。”林北感慨道,跟对人是多么地重要。 方觉皱眉:“少说这样的话,显得我在收买人心。” “是是是……末将失言,少师自然不会有私心……”林北连忙改口。 第二百一十章 肖朝国的试探 肃州羽林军取道凉州。 凉州在肃州东北方向,急行军一日可抵达。 开拔前,军令已经通过加急,送去凉州与利州二营。 以方觉的推算,在提前通告过的情况下,两营准备充分可以即刻开拔,那么两日内可以在凉州汇合。 要出击,自然要先合力,三营需要一个主帅,不能各自为战,军令无法及时抵达。 而且这次方觉不准备讲武德,罗阳的操作令他很恼怒,对北凉军不会那么客气了。 “少师,肃州那边就这样交给那些文官,会不会出问题?”一路上,肖朝国都有些担忧。 “悬剑司不是留下宁飞,作为监督了吗?”方觉道。 肖朝国迟疑很久,才将一些事情道出,关于悬剑司官员被加税和剥削俸禄的事情。 “什么?” 方觉听了都觉得离谱:“三法司的官员,都不能保障自己的合法利益,你这个首座怎么当的?” 肖朝国有些脸红:“此事必须禀告陛下,可陛下若是知道,只怕会很恼怒……” 悬剑司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内部,如何监察天下? 到时候权力被削是小事,就怕不被皇帝信任,从此边缘化。 方觉瞧出肖朝国的担忧,安慰道:“肖首座也不必担心,悬剑司在天下都有眼线,这样的部门陛下不会弃用的,只是要建立内部的监督,不要再出这档子事儿了。” 实在是难以相信,悬剑司会出这事儿。 就像是告诉方觉,国安里的官儿都得交“保护费”一样。 不止离谱,离大谱! 忽然,方觉明白了肖朝国的另一层担心:“你是怕那宁飞等人穷怕了,串联户部官员,在赈灾里动手脚?” “不至于吧,那宁飞没这么大的胆子。” “还有一件事情……”肖朝国道出,宁飞的副职,被查出贪了上百万两的事情。 方觉神思敏捷,当即就明白了肖朝国的意思。 “一个副司丞,贪百万……哪有这么多项目给他贪?”不止是方觉,柏青也凑上来,觉得好奇。 百万两白银,对于一个齐地悬剑司总司的副丞来说,确实很离谱。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个副丞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赚钱渠道。 “审了吗?”方觉问。 “还没呢,但我派人将他送回京城了。” 柏青冷笑:“那这个人,多半是不能活着回去了,路上就得出事儿。” 老传统艺能了。 肖朝国则是自信:“我派的都是自己亲信,绝对可靠。” “皇帝之前,也觉得萧落叶很可靠。”柏青嘲讽道,他可不是悬剑司正统官员,对肖朝国没什么敬畏心。 所以捅刀子那是不带嘴软的。 这话果然将肖朝国怼自闭了。 “这个副司丞贪百万,肯定是替什么人办过什么,更有利益的事情,说不定能挖出一大串人,你不就地审问却派人送回京城……” 柏青继续笑道:“肖首座,你是不是怕就地审问出什么后,被自己的手下灭口?” “……”肖朝国更自闭了。 他确实没那么信任齐地总司的人,所以将他们留在了肃州,一个也没带着上阵。 副司丞贪那么多,宁飞真的半点不知道? 就算宁飞没参与,肯定也知道一些风声,但是却什么都没说,没指向。 要么是参与了,要么是事关重大,为了自保不敢多嘴。 肖朝国早就怀疑,这背后牵扯极大,所以不敢当时审问,真就是被柏青说中了。 万一很多人都参与了,他这个首座可能当时就走不出齐地。 所以才派人,将其送回京城,而不是在悬剑司当地的牢房里审问。 “要不你别跟着出征了,回去将这案子查清吧,没可信的人手就请甘州营帮忙,我记得悬剑司有权临时调动千户营以下的驻军?”方觉道。 “是可以……可这样一来,全天下都知道,我悬剑司内已经腐败不堪。” 肖朝国自觉丢不起这个脸,才来请方觉给他帮忙。 方觉扬眉:“你是想借住帝尊阁的力量,暗中调查此事?” “正是……这件案子可能牵扯京城,我担心明面上调查,可能后果很严重。必须要暗中调查详尽之后,才有有所行动,不能让那些人有防备。”肖朝国正是这个意思,他想借帝尊阁的力。 因为谁都知道,帝尊阁在建立时,本就是太皇为了监察天下,而组建的一个组织。 悬剑司与各国谍报组织,都脱胎于帝尊阁。 只是后来帝尊阁公开说,已经不管天下各国政事,脱身在太皇山,做个点评天下的百晓生。 可肖朝国知道,帝尊阁依然还是帝尊阁,除了没监管各国皇族之外,帝尊阁的力量依然深入天下的各个角落。 悬剑司也是自愧不如的程度! “这种事情,帝尊阁若是管了,将来就不得安宁了。”方觉摇头,却拒绝了肖朝国的请求。 “少师,这不是我悬剑司一家的事情,是夏国的大事啊。”肖朝国劝道。 方觉:“这样吧,我给你派些帝尊阁的高手,协助你调查,但帝尊阁不能亲自管这间事情。” 这属于插手内政,帝尊阁若是这么干了,就等于在挑衅各国的司法体系。 虽然帝尊阁不在乎,但方觉与老阁主,都不会这么干。 “这……这样也行。”肖朝国没再坚持,痛快地答应了。 方觉白他一眼。 柏青也笑:“首座大人好手段,你一开始就没想请动帝尊阁,只是想借人吧?” “咳咳……柏兄说什么呢,若是少师与帝尊阁愿意相助,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肖朝国不自在地道。 一间屋子里,若是有人觉得太闷,要推倒墙壁,众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若他随后说,至少也要开窗时,先前反对的众人就会愿意了。 这叫以进为退。 “少师,林将军,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打仗我不擅长,还是管好自己人让肃州不要出事,否则我这个首座就真的干到头了。”肖朝国清点了几个人,就准备回去了。 方觉道:“肃州别再出事了,至于派给你的人,自会联络你的。” “多谢少师!” 肖朝国带几个护卫,就转身回了,脱离了大军。 等他走了,林北才道:“少师,我总觉得,肖朝国还有事情瞒着咱。” “有长进呐?”柏青打趣道。 林北白了这冤家一眼,道:“他可是悬剑司首座,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沦落到没有可用的人,以至于向少师借人。” “他不过是在试探罢了。”方觉却很明白,肖朝国应该是奉命了。 至于奉谁的命…… “你是说,师父只不过是想试探,帝尊阁是否有插手大夏内政的打算?”叶红衣惊讶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帝问两部 金陵,火枪局。 自方觉带人走后,火枪局好像一下子冷清下来,以至于有些无人问津。 不过在诸葛庸带着妻儿,住进了火枪局的营房后,朝堂各方也再度瞩目过来。 而京城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众的视线不断被转移,难以专注地关心某一事件。 对于火枪局,也只有高层才会持续关注,火器的威力在京城里还没展示,北方的战果也没传回,自然优先序列要靠后。 “少师传信回来了,命局里将已经锻造好的火器,连夜送去北境。”诸葛庸与火枪局的官员,在一起商讨。 “这……少师不在,只有陛下的旨意才能同时打开枪库与弹药库。” “弹药不必送了,少师在北境可以临时制作,他身边有工匠。”诸葛庸道。 有人道:“陛下是否知晓,少师要调库存?” 火枪局虽然目前没太多表现,多方都很疑惑,这里的保密级别为何这么高。 但律令不可违。 要调用大量库存,必须要问过陛下的旨意,否则是灭门的大罪。 “王丰总管来过了,带来了陛下的密令,各位请看。” 说着,诸葛庸拿出一道,加盖了天子宝印的手令。 众人看过,也才放心。 “好,既然如此,我们将枪库打开。” “要取多少?” 诸葛庸:“少师的意思是,最好将整个火枪局内,训练有成的禁军转来的府兵,都带去北境。” “整个千户营?” “少师的密令在此,各位要看也可以。”诸葛庸淡淡道。 …… 北境战事将起,在方觉密信进宫,被萧平硅准许的同时,他就已经在部署了。 “兵部,户部,可有章程?” 虽然已经指派,北境三营出击,但皇帝还要在意整个大局,布置更多。 奉天殿散朝后,萧平硅留下了两部的主要官员,让他们禀告针对此战做出的计划。 “陛下,户部没问题,要多少钱都可以。”燕揽风财大气粗地道,满脸自信洋溢。 兵部的侍郎,则是有点不知所措。 兵部尚书夏嵩被监禁,新尚书还没选定,他这个侍郎必须得顶着。 可以往这种事情,轮不到他这个侍郎来做,所以皇帝突然要求在一日之内做个简略计划,他是有点慌忙的。 “户部有钱?”萧平硅斜睨道。 他可是知道,燕揽风这厮,一向是喜欢哭穷的。 以往丰年的时候,都给自己看假账,生怕自己多奢靡了。 如今燕揽风居然说有钱,还这么有底气,看来户部现在不是一般地有钱了。 “回禀陛下,户部经营的烟花、玻璃,最近贴补不错,颇有些进润,嘿嘿。”燕揽风昂首挺胸,他还是头一回如此自信地答话。 萧平硅笑了笑,也不问到底赚多少。 “既然户部有钱,甘州那边购粮赈灾,暂时是少师与帝尊阁垫付,户部不宜拖欠过久。”萧平硅嘱咐道。 做个皇帝,还没臣子有钱,这要是还赖账,那就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燕揽风拱手:“遵旨,等少师凯旋,户部定然有余钱可以抵账。” “那就好,别让朕丢脸就行。”萧平硅摆了摆手。 “大军出征,后勤极为重要,罗阳刻意制造肃州灾情,只怕走时也不会留多少东西……我们要准备充足。” 燕揽风点头:“陛下说得是,京畿筹备的粮食,已经运送出去,赈灾有余之外可以充作军粮。” “不过大战不宜拖太久,将士的衣衫单薄,就算有棉衣可北凉太冷,冬天不宜深入否则代价太大。” 作为户部尚书,燕揽风并不是只懂户部,为前线补给多年,自然也知道了一些简单的常识。 虽然出发前,羽林军就发了棉衣,但只能在北境活动,都尚且有些勉强。 若是出北凉,那实在是太冷,冻死的人会比战死的更多,那这场战争就毫无意义了。 没撑到凛州,羽林军就冻死大半,还打个屁。 “嗯,此言有理,不过咱们有个好少师!” 萧平硅笑道:“燕爱卿有所不知,少师来信中说,他早已在太安商会采购大批棉花,棉衣棉鞋已赶制多日。” “在加急传军令的信使到凉州前,这些准备应该足够。” “那钱还是少师垫付的?”燕揽风疑问。 萧平硅点头,笑得很开心,这要是换了别人去,哪有钱采买垫付,战机就又得延缓下去。 兵部侍郎惊诧:“少师有那么多钱?” 而后意识到失言,补充到:“下官并非怀疑什么,只是觉得诧异罢了。” “张大人有所不知,少师可比国库有钱,他能调用太山钱庄的钱银。”萧平硅笑了笑。 但那笑容,燕揽风与张显都觉得,分明有点嫉妒。 “太山钱庄……呵呵,就当臣没问吧……”张显讪笑,连连摇头。 我滴娘! 天下第一钱庄! 真的是很有钱的,非常任性,比大夏国库内的可用资金多,还真不是在开玩笑。 一个朝廷,自然是极其有钱,国库每年营收的税那就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每年用出去的钱,同样更多。 除非接连都是丰年,还没有大灾荒,否则国库的钱用出如流水,每年真正能剩下的真不多。 比如肃州赈灾,前后起码要花一百多万两。不只是粮食,其中包括灾后重建、恢复生产、灾疫平复等。 哪年没几个州府遭灾? 江南水灾、北方雪灾、东北流寇、边境马匪…… 一年下来,国库能剩一成都是不可能的,往往还需要贴一些进去。可怎么办呢,这些天灾人祸难道朝廷不管? 敢不管一下试试,立刻四面八方揭竿而起,史书上就会骂当朝皇帝昏庸无道,以至于民不聊生…… 再看太山钱庄。 太皇山上才养几个人? 就算帝尊阁有一批兵马,但人数真不多,就算是暗地里要养的线人与高手,那加起来也没大夏一州之地的人多。 可太山钱庄经营天下,创收的钱虽然比不过每年朝廷税收,可是人家不怎么支出。 各国还都在太山钱庄借贷了…… 这也是帝尊阁江湖地位高的原因之一。 各国都欠人家钱,硬气不起来。 而方觉居然可以调用太山钱庄的储金,这就十分离谱了,这可是历代帝尊阁主才有的权力。 “少师如此年轻有为,老阁主难道是想传位给他吗,竟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张显不由感慨。 “少师心怀天下,否则哪里用得着入朝局。”燕揽风已是铁杆“少师党”。 “兵部呢?”萧平硅问完了户部,转头看向张显。 张显顿了一下,才道:“陛下……” “兵部觉得,陛下任命少师为征北讨逆大将军,实在是太……” 有些话,张显不愿意说,但他在这个位置,必须要为兵部说话。 萧平硅轻笑:“太草率了是吧?” “咳……”张显低头,看着鞋面,他哪敢如阁老重臣们那样批龙鳞。 “你们兵部不是还说,火枪局有些多余吗?” 萧平硅笑道:“这次,就看少师如何让尔等大开眼界吧。” “啊?”张显不明白陛下此言何意。 “肃州征兵重建肃州营一事,何锋已经前往,兵部协助;甘州朕派去了秦时益,他必然会大开杀戒,甘州的武官也会换一批,兵部可有腹稿了?” 萧平硅的一连串问话,让张显有些接不住。 张显连忙道:“陛下,臣……才刚上任没几日……” “朕倒是忘了……”萧平硅苦笑。 夏嵩因为甘州的事情,被监禁调查;原本的兵部侍郎李瀚,也因为被魏王一案牵扯,被夺职降到了州府。 这个张显,原本只是兵部四品主司,被突然提拔成的侍郎。刚起来没几天,对兵部事务都还不很熟练,怎么可能一下子答得上来。 “那兵部先回去想想吧,此战多半也用不上兵部了,少师应该可以横空而出,还是户部管好后勤就是。”萧平硅摆手,屏退二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赵王:都是一家人拉你一把 两部主事官员并没出宫,而是到了偏殿,继续讨论北境战事,应该如何配合。 这其中的小细节,就不是皇帝主持了,内阁派人过问就是,诸葛青山也不必在场的。 “陛下,是回养居殿,还是去哪位娘娘宫中?”国事办完了,王丰熟练地问皇帝,是要休息还是要玩。 萧平硅揉了揉眼角,不小心挤出两滴眼屎,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然后很熟练地背负双手。 在龙袍后面擦了擦。 “准备一下,朕要出宫。”萧平硅想了想。 “出宫?” 王丰道:“可要宣莫大统领陪同?” “也好,叫莫渊来,你也同去。”萧平硅还是很在意个人安全的。 “陛下要去何处,应当有内廷记录,若非绝密的话。”王丰提醒道。 萧平硅随意道:“不必对内廷保密,去方家庄,拜见一下老阁主。” “遵旨。” …… 刑部,地牢。 刑部的地牢,分三等,除了混监之外的每一个单间,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其中最高级的牢房,是“宇”字号。 这间牢房的环境,与其他牢房不同,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间在地牢里的宫殿。 虽然空间与一般牢房无二,但里面的装潢布置,可谓是华丽至极,谁能想到这里住的是囚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宫呢。 这就是“宇”字号监牢,专门用来关押皇族! 有资格住在这里的,至少都是郡王以上级别的皇亲贵胄,如今这里住着的,除了魏王还能有谁? “赵王叔……” 宇字号中,魏王还是那么衣冠楚楚,皇族颜面不能丢,但他的气质与精神已经一落千丈。 面对亲皇叔的探视,魏王才稍微有那么一丝活气。 如今的魏王,十分惶恐,因为这半年多来犯事的皇子好几个,只有他住在这监牢里。 其他人虽然都惨,但好歹被问责期间,也能住在自己府邸。 可是陛下命令三司会审,由赵王主审,魏王连王府都回不去,只能住在这地牢里。 虽然还没宣判,但这足以让魏王明白,他的处境实在是糟糕。而处置的结果,肯定也比齐王更惨! 就怕连封地,都回不去了。 “元吉,这次你太大胆了。”赵王带着酒菜,来看望这个倒霉孩子。 一开口,就是无语之言。 魏王萧吉,元是皇族这一代的字辈。 就像秦王萧辰,真正在皇家族谱上的名字,其实是萧元辰。 有些时代的人名,字辈会隐去,因为家族人丁兴旺与否,看字辈就一眼可知。因此在外游走的人,有的轻易不会暴露字辈,名字都会省去这个字辈。 皇族人丁自然兴旺,不过大家都这么玩儿,那皇家自然也不会刻意勉强,随大流也是一种智慧。 “赵王叔,父皇会……会怎么处置我?”魏王双手捧着酒杯,里面有刚温好的酒,仿佛这样他才感受得到温暖。 其实魏王想问的,不是这个。 赵王也明白,知道魏王在怕什么:“你说你夺嫡就夺嫡,争权夺利、结党营私都没太大问题,你居然去触碰兵权,还有民生吏治?” “连内阁的奏章,你都要过筛子,你胆子未免大得离谱!” 给皇帝看的奏章,都要先筛选一番,你是要替你爹主理国事? 饮了口酒,赵王瞪着这个大侄子: “怎么不说话,敢做你还不敢说,这还只是我在问你,若是三法司那些人可没这么温和。” “赵王叔,我,我怕……”魏王扛不住了,他觉得自己以前是有些胆大妄为。 “我真没想那么多,我在内阁放人,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弹劾我,并不是为了误导父皇啊。”魏王解释道。 赵王淡淡摇头: “你跟我解释没用,你可知你做了这件事情,陛下就绝不能容忍?” 皇权,无非就是兵权与行政权,这两点谁碰到核心都得完犊子。 何况这个傻侄儿,居然两边都碰了,还搅得很深。 这不是作死是什么,赵王都懒得指罪了。 “我母妃她?”魏王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娘。 赵王无奈道:“你应该知道你母亲德妃,一向不得宠,她在陛下那里是说不上话的,别指望她能救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母妃可会被我牵连,赵王叔?”魏王颤声道。 见他这样子,赵王又是无奈,又是愤懑。 “你若担心她,早就不该牵连进这些事情,好好做你的皇子不就行?”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位子有什么好,一个个飞蛾扑火般地去,到头来没一个有好下场!” 赵王白眼,他早就看开了,这些年来细想之后,早就觉得做皇帝没那么好。 至少,没那么开心。 权力是至高无上,但责任也是,除非想做个昏君,遗臭万年那种,不然还真不如做个王爷舒服。 “呵呵……赵王叔,谁都如您这般闲云野鹤,心思清淡的话,天下就没有纷争了。”魏王摇头苦笑。 野心这种东西,很难解释,一旦生出就极难磨灭。 除非一败涂地,否则终究是会有所幻想。 身处权力中心的人,极难抵挡那样的诱惑,因为他们清楚明白地知晓,那个位置的权力有多么巨大。 可是位置只有一个,皇子却有一堆,怎么办? “齐静春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赵王问出这话,让魏王对他另眼相看。 “赵王叔……” 赵王淡淡道:“你当我傻,还是当陛下傻?他虽然处置了秦王,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他就没有怀疑。” “若在你的罪名中,再加一条这个,你怕是连封地都回不去。” “宗人府,会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 “那您……”魏王心有余悸,“为何在堂审时,没问这个?” 赵王叹道:“终究是一家人,我将你置于死地,对我有什么好处?且这件事情揭开,皇族颜面尽失,为了构陷兄弟你居然如此不顾大局,何家或是陛下谁能容你?” “陛下也知道,你多半脱不了关系,但若真将这件事情问清楚,何家不会善罢甘休……皇族也更丢脸。” “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情谁问你,你都不能承认。” “否则一旦事发,为了平息何家的怒火,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宗人府。” 宗人府…… 魏王心惊胆颤,那地方对于皇族而言,无异于刑部天牢。 一旦进去了,在宗人府里,可没有在这宇字号的天牢里舒服。最关键的是,一辈子都将无法染指任何权势,出来了也是一个待罪之身,贬为庶民几乎板上钉钉。 “我明白了,赵王叔,多谢提点。”魏王失魂落魄地道。 “你的案子,这几日就要问完了,陛下处置之前,我建议你先上书请罪,这样能轻点。”赵王提醒道。 对于皇兄,赵王是很了解的,只要认错的速度与态度够好,那就不会被处置太重。 因为皇帝一向秉承,不轻易用重典,因为这不是乱世。 “上书请罪……” 魏王苦笑:“我该怎么请罪?” 他早已想明白,所犯的罪名,哪个都足以将他削了王位。 “这还用教?卖惨吧。”赵王熟练地道。 “就说你做这些都为了自保,并不是有意冒犯皇威,扰乱朝纲……” 魏王听了一会儿,已是有些明白了,点头道:“赵王叔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对了,”赵王临走前,还问道,“你是否还有未交代之事?” “没……”魏王有些犹豫。 赵王冷道:“陛下要我问你,你麾下商人向你进贡的那些钱,按你长史交代还有大部分不知去向……你是不是养了私军,或是用来收买某些武官了?” “没……”魏王咽了咽唾沫。 他至今都不敢说的,就是这个,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没有就最好……这笔钱你得交出来,否则深查下去,对谁都不好。”赵王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等赵王走了,魏王才明白这意思。 “对,王叔说得对,只要这笔钱我能凑出来,就没有理由因此查我太深……” “可是……” 只是他一思量,就意识到这笔钱是多么巨大,如今的他怎么悄无声息地凑齐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钱伯阳首发,李修贤落马 “臣御史大夫钱伯阳,具本弹劾内阁大学士李修贤。” 刚一上朝,御史台就奋起,第一句就是弹劾。 不过这次,是御史台的一把手,亲自出面弹劾,不再是御史台的第一喷子秦时益了。 “好久没见老秦,还有点不习惯。”有人觉得别扭。 “要出大事,钱伯阳一向不沾派系,他亲自出面那就是公事公办了,大概是陛下的意思……” “这还用问,必然是陛下要清理内阁了。” 群臣早已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因为魏王都完犊子了。 这几日,李修贤与魏王的亲密关系,早已不胫而走,在官场内部传得是沸沸扬扬。 不少人都明白,李修贤也要完犊子,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让一些人失望的是,魏王倒台之后,李修贤没有自己请辞。 “钱卿要弹劾李修贤,是何罪名?”高坐云端,萧平硅淡淡询问道。 李修贤侧脸看向钱伯阳,两人的眼神有一刹那地交锋。 魏王倒台之后,李修贤是有些担忧的,但他抱有侥幸,觉得与魏王的事情十分机密不会泄露。 而且他做事小心,就算被怀疑,也不会有什么实在的证据。 内阁大学士,可不是什么小官,可以随意拿捏的。 就算是陛下要处置,也得名正言顺,有证据有罪名才行。 “陛下,臣听闻李大学士,与魏王殿下颇有交情,平日里与魏王交往甚密,坊间传闻他在内阁故意筛选奏章,将不利于魏王的奏章都留下,刻意不上达……” “此乃暗箱操作,蒙蔽圣听之罪,实在是不可轻易宽恕,请陛下明察,议罪论处!” 钱伯阳早有准备,但却没有拿出什么证据,让不少人失望。 “陛下,臣冤枉啊!” 李修贤当即出班,指着钱伯阳:“御史台听风就是雨,随意污蔑朝廷重臣,是何缘由!?” 他看向内阁首辅诸葛青山,眼中带着希冀。 我可是内阁的人,你作为首辅,难道不维护我? 可诸葛青山只瞥了李修贤一眼,给他一个冷笑,就没再多言。 魏王之罪,诸葛青山可是知道的,在御前时魏王都认这个罪名了,你李修贤现在还在这儿跟我装清白? 而且钱伯阳为何突然发难,诸葛青山也是心里门儿清,自然不可能替李修贤辩护。 反而是出班道:“禀陛下,内阁确实从未收到过,任何弹劾或是奏报魏王殿下过错的奏章。” 这一下,当面给他锤死! 李修贤作为内阁二把手,就连诸葛青山看过的奏章,都是李修贤先过手的。 从中作梗,拿捏筛选,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果然,诸葛青山此言一出,李修贤脸色大变:“首辅大人,你!” 诸葛青山缓缓收礼,退回内阁之列。 严能等一干内阁大学士,纷纷白眼以对,没有人为李修贤多说半句话。 “哦?” 萧平硅冷道:“魏王平日行事,有这么方正?竟然连一道弹劾奏折都没有?”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表明了皇帝的立场。 没弹劾奏折,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御史台或是地方官员,再或者是内阁之内的大学士,都可以递交奏折弹劾官员。 魏王又不是什么贤能之才,平日里与齐王堪称一双纨绔,在京城也是很有名声,却没有被礼部或是御史台弹劾? 不可能的。 除非被筛掉了。 而这种小事的弹章,原本也没指望能起作用,所以没有后续倒也没什么奇怪。 可若说内阁没有看到弹章,那就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有人故意拿掉了那些弹章。 既然李修贤干了这事儿,那这就不只是与魏王关系亲密的问题了。 你李修贤,难道只筛走了对魏王不利的奏折吗?对你不利的呢?对你家人故旧不利的呢? 能干一次,就没有底线,必然是做过蒙蔽圣听的事情。 也许下次边关奏报,你都敢拦? 这样的人,绝不能容忍,这也是今日钱伯阳要发难的原因。 作为皇帝,高坐云端,坐看派系斗争,制衡朝堂,这是基本功。可争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犯了禁忌。 李修贤必须离开内阁! “陛下……”李修贤瑟瑟发抖,听出了陛下的意思,已经是偏向要将他拿下了。 心中顿时后悔,为何不早日上奏请辞,也不必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内阁大学士实在是权力太大了,李修贤舍不得啊。 可李修贤不知道的是,萧平硅等了他很久! 从魏王认罪开始,坊间就开始流传一些话,李修贤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事到如今,魏王问罪已经五日有余,李修贤还没有主动请辞。 都给你机会体面了,既然你不想要体面,那朕就让你体面! 无视掉李修贤,萧平硅看向内阁与悬剑司:“首辅,掌剑使?” 诸葛青山与谢奇出班。 “陛下有何吩咐。” 萧平硅淡淡道:“朕相信钱卿一向稳重,不会平白冤枉人,此案由悬剑司与内阁联合清查,不论涉及任何人都一律按大夏律令处置,不得姑息!” “遵旨!”诸葛青山、谢奇领命后,各自退了回去。 “嘶!” 听到陛下这样说,朝臣皆是心惊,这次要玩儿大了。 顿时愤然冷视李修贤。 “陛下……”李修贤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立刻认错,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就算是悬剑司,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 散朝后,李修贤浑浑噩噩地坐着轿,刚出宫门就被拦下。 “李大人请下轿。”悬剑司的府兵拦在门口。 谢奇也纵马而来,停在轿外:“李大学士,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 轿子落下,李修贤从窗口伸出脑袋,色厉内荏道:“谢奇,就算陛下命你立案,也能如此薄待老夫,无凭无据你就要拘我?” 谢奇冷笑:“你以为钱伯阳为何敢发难,剑指内阁?” “今早你刚出门,我悬剑司就搜查了你的府邸,在你府中找到了本应上达天听的内阁奏折……去悬剑司解释一下吧?” “什么?”李修贤颤了一下,他着急回去就是想毁灭证据,没想到早已被预判。 那些奏折李修贤没有毁掉,就是怕被人指出奏章缺失,他到时候可以拿出来说是漏在了内阁某个犄角旮旯里…… 可现在居然被悬剑司拿到了,这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悬剑司竟敢擅自搜查内阁大学士的府邸,谢奇!你胆子太大了!”李修贤羞愤交加,已是乱了方寸。 谢奇不屑,都到这时候了,还没明白这是谁的意思吗? “既然李大人腿软走不动,那就帮帮他……给我拖回去!”谢奇冷道。 “是!”悬剑司的两个府兵上前,李修贤的人半点不敢阻拦,纷纷向后退去。 李修贤被两人,生生从轿子里拽出,还在挣扎的样子狼狈至极。 不少官员的马、轿从旁路过,见状皆是摇头。 “同朝为官,谢大人何须如此,给点体面吧。”有官员似乎感到兔死狐悲,路过时劝道。 谢奇无奈回笑:“非我不给他体面,是李大人过于看不清现状,各位同僚我悬剑司可是有实证的,并非无端拿人。” “走走走……” 听到悬剑司都拿到了实证,在场的官员都不置喙了,立刻命人快马加鞭离去。 这特么才散朝,你就拿到了实证,这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绝对是早已调查清楚了才发难的。 而且,必然有陛下的首肯! 他们可不想被认为,与李修贤有什么交情,若是一同被查,那可真是冤死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等军备物资 罗阳造反的第十八日。 羽林军、利州营,齐聚凉州,三营在此驻扎。 方觉并未下令,立刻出兵,而是在等。 “少师在等什么?”利州营主将孙义有些着急。 魏然则是丝毫不慌,他相信少师能处置得当。 林北就更不必说了。 “要去北凉,可不是三五日,一不小心就是几个月甚至大半年,不准备充分让兄弟们去送死吗?”林北道。 “咱们不是有棉衣吗?”孙义道。 魏然哂笑:“孙兄,你们利州那边本来很冷,你们是配了不少棉衣,可我们凉州营与羽林军的兄弟们,只是寻常装备,棉衣也不厚甚至有人没有棉鞋。” “少师的意思是,要等这一批御寒的物资都装备上了,再开拔。”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延误战机啊,要不然我们利州营做先锋?”孙义笑呵呵地说道。 魏然与林北皆是白眼。 这个比,这才是你的本意吧? 孙义可是宿将,哪能不知道出北凉要什么东西? 他精明得很,在利州已经准备充分,就是想到了凉州之后做个首发,先登夺城的功劳可是极大的。 “少师?”孙义嘿嘿笑着,搓着手,“我们利州营的兄弟们,可都兴奋着呢!” 方觉轻哂,问道:“那孙将军若是出凉州,准备如何迎敌?” “自然是长驱直入,北凉边境军被罗阳带走,留下都都是歪瓜裂枣,我军一个奔袭即可拿下霜州!”孙义很自信,这些年长守边境,是有腹稿的。 若是罗阳在,孙义绝不会如此自信,但罗阳带着大部队走了,凉州外的北凉霜州就如同囊中之物! 绝对不费力气,就能到手。 “就算霜州没有多余兵马,只能固守主城,你利州营要花费多少代价夺城?”方觉反问。 孙义心中略一计算,自信道:“最多不会折损两千人,我有自信能拿下霜州!” “两千?”林北没开口,魏然不由笑道,“孙兄你利州将士习惯寒冷,更在冰天雪地之中善于征讨……可是,这是冬季。” “若是霜州守军,用冷水浇筑城墙,一夜之间就坚不可摧,甚至可以将城门都冻上……你的人得砸多久,才能进城?” “是啊,云梯是用不上的。”有参将附和道。 在北凉的冬天攻城掠地,与大夏境内完全不同。 冰天雪地里,云梯是滑的,难以固定,且城墙上光滑无比,云梯也架不住。 想要攻城,只有围到对方饿急眼,或是直接冲撞城门。 “北凉地势开阔,更加一马平川,城外一览无遗,大军无法藏身。” “若是不准备充分,只是流矢与落石,都够你喝一壶的。” “当年太皇拿下北凉之地,都是在盛夏时,冬季咱们没打过去过。” 魏然一番说法,让孙义的自信,逐渐消失。 “其实我不赞同,在冬季攻打北凉,但少师很自信可以轻易破城,我等自然从命。”魏然拱手道。 在冬天,大夏就没赢过。 就算在境内赢了,也不敢追出去,这还是头一次。 若非罗阳带人走了,这战机太好,只怕朝中也不会支持主动出击。 而罗阳敢回去,多半也是知道,在冬天里大夏兵马受限严重。 方觉笑了笑,他知道这些宿将,对于自己领命这个大将军之位,是颇有微词的。 他道:“我在准备一些东西,等御寒物资完备后,那些东西也就准备充分了。” “那还得等多久?”孙义啧道。 “不必着急,少师早就下令,甘州那边的棉花棉布早已送达,这两日凉州军民都在加班加点地拾掇呢。”林北说道。 魏然点头:“少师早就通知过我等,自然提前布局。” “我还准备了利州营的份额,不过利州营好像不需要,还可以省去一些功夫,最多两日就可以出兵了。”方觉笑道。 孙义突然想到什么,惊道:“咱们哪儿来的钱采购这些?” “朝廷难道早就预料到战机,提前付款了?” 魏然也是有些意外,道:“这算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军用物资原本就繁多且贵,只一批御寒物资,就是几万两银子起步。 “不只是御寒物资,若是北凉已经坚壁清野,我们无法以战养战,粮道的构筑十分要紧……这资费更是夸张。”魏然想到更多。 林北却自信地指着方觉:“没事儿,咱有钱。” 那气质,就好像钱是他出的,十分潇洒。 “有钱?”众人质疑。 方觉点头:“这就不需要各位操心了,各自管好营中事务,两日内开拔,随时可能出发。” “是……”三营的将官,皆是拱手领命。 主营内,将官散去后,方觉叫来了悬剑司的几人。 “柏青,红衣,你们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方觉问道。 柏青看了一眼叶红衣。 叶红衣答道:“算上甘州与凉州分司,也有近两百人,只是战力不高,寻常精兵层次而已。” 与京城悬剑司相比,这些地方府兵就差远了,京城的悬剑司府兵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你们亲自带人回去,沿途走官道,接应京城来的火枪局府兵。”方觉道。 “火枪局?”柏青惊道,“少师将火枪局的千户营,全调来了?” 方觉点头。 柏青顿时感觉,肩膀与胸口之间,在隐隐作痛,不由摸了一下。 当初那一枪,他至今记忆犹新,那可真是不讲道理的神器。 “一千火枪……”柏青嘴角咧开,心想就算是帝尊阁高手榜上的人全来了,也只得被挨个点名。 叶红衣:“陛下知道吧?” 火枪可是国之重器,陛下对此十分看重,叶红衣自然要询问一下。 “放心吧,陛下知道,只是弹药储量不多,几日前我已经临时在凉州让帝尊阁的人建立厂房……弹药在这边生产,只要将火枪带来即可。” 方觉道:“这次火枪营才是主力,各营不过是掠阵配合,火枪局的力量要第一次展示在天下面前,你们一路要小心。” “任何人妄图窥视染指火器,一概捉拿,可以击杀!”方觉语气渐寒。 “是!”柏青与叶红衣拱手。 就在要离去时,叶红衣道:“我走了,你身边的防卫怎么办?” “典一在呢,不会有事,何况我有那个。”方觉示意道。 “哦……”叶红衣才想起来,当初方觉可是给她展示了一面墙的。 …… 起兵的第二十日。 北凉境内,凉京都城。 宫城金殿上,北凉皇帝与朝臣,皆是乱了阵脚。 “陛下,那罗阳已经打到玄池,玄池关守将不战而降,已经加入叛军之列!”朝臣上禀,语气颤抖。 “玄池?” “离凉京不到五百里了,这才十几二十天,罗阳怎么可能这么快!” 凉帝面色惊颤:“怎会如此!”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罗阳就算行军到玄池,都得花费十多天。 感情沿途的守军,都没反抗吗,坚固的城池是豆腐做的不成? 就算是豆腐做的,在这冬季里也比石头更硬,罗阳攻城也得攻几日吧? “陛下,那罗阳性情残暴,沿途也有守军抵抗,可是破城之后被屠城……后面的守军,就不敢过于抵抗,生怕惹怒了罗阳,被破城后惨剧重现。”有朝臣无奈道。 “不只是如此,罗阳在军中声望极高,他造反不少人跟随,沿途的守将甚至有些是他曾经的部下或是旧友……不少人开门献城!” 凉帝苦笑,如丧考妣:“朕失德至此,那罗阳竟得了人心?” 他不愿相信,又问道:“兵部,各地勤王的兵马,何时能抵达!?” “陛下……”北凉兵部尚书出班,脸色无奈,“各地总兵、驻军以及屯田军,反应都极慢,似乎……” “似乎什么?”凉帝大怒。 “似乎都在等……”兵部尚书没有多言,但凉帝心中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在等,等着看罗阳这一路来,到底是越来越弱,还是越来越强。 如果罗阳不堪一击,他们自然勤王保驾,争个头功。 可罗阳如果所向披靡,越战越强,那他们就得想想自己的下场了……此刻去阻止罗阳,将来罗阳登基,肯定会被清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凉期待文武反转 这个时候,还敢倾力抵抗罗阳的,要么与罗阳有仇,要么是真的忠臣。 “我北凉难道没有忠臣良将了吗!?”凉帝悲痛道。 朝臣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兵部尚书道:“臣早说过,罗阳狼子野心,不可让他独掌兵权……” 凉帝后悔不已:“朕派了陈直,可他不堪大用,竟制衡不住罗阳,还……” 还花了皇室二十万两去赎他。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想办法阻遏罗阳的攻势……只要让他吃一次败仗,四方坐观的将领,才敢来勤王。” “可要让罗阳吃败仗……”兵部尚书摇头。 罗阳这个人,可是名将榜第三! 叶玄锋年迈,所以不在榜上,但名将榜第一空悬多年。 所以罗阳这个天下第三,实则是第二,只比南庆的“白林”低一名。 不敢来勤王的将领,并不全是担心被清算,更多的是担心当场阵亡。 罗阳年轻时,并不是北凉南境军主帅,而是四处任职,因为用兵如神升得太快。凉帝忌惮他,才将他派去与大夏毗邻的边境主军,因为那边没什么仗可以打,罗阳很难积累军功。 可谁想到,罗阳成为边境主帅后,与叶玄锋都交手过,不落下风。 后来叶玄锋卸任,边境平和,罗阳经常肆无忌惮地侵入大夏劫掠,这也为他积累不少军功与声望。 如今,已经是北凉军方第一人。 北凉皇室近些年来,不尽如人意,军方对凉帝支持越来越少,反而对罗阳故意抬高捧喝。 面对罗阳的是皇室的忌惮,他要么如叶玄锋那样卸任,给凉帝一个心安,要么就等到功高盖主被清算。 面对这个两个选择,罗阳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第三——造反! …… 玄池。 进城之后,罗阳下令:“犒赏三军,修整两日!” 罗阳知道,接下来全是硬仗了。 这一路过来,真正攻打的城池只有一座,其他人要么弃城要么主动投降,没人敢固守。 都知道面对的是罗阳,人的名树的影,听到罗阳的名字不少人就已经生出怯意了。 主营内,罗阳先犒赏了将官,又接见了玄池的守将,给予了许诺。 等人散去后,罗浩才进营帐。 “南边派雪隼来信,大夏那边已经知道我们起事,大量兵马在凉州一线集结,应该是要攻打霜州。”罗浩禀告道。 罗阳不在意道:“迟早瞒不住的,这么大动静,能瞒十几日已经算是出乎我的预料,我们运气还不错。” 就算用雪隼制空,不让飞鸽传书,也没办法管太久。 雪隼有限,且畜牲这东西,又不是人那样,能轻易愿意卖命干活。 “兄长,咱们突然起兵,朝中反应就算再不及时,此刻周围勤王的兵马也该在百里内显露踪迹了。” “为何还没动静,斥候回来都说没敌踪,这正常吗?”罗浩有些担忧,这毕竟是造反,一旦起兵就没退路了,必然要赢否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罗阳自信道:“你不明白,我凉国的武将,早已断了脊梁,被文官压制太久根本无心恋战。” “皇帝老儿偏听制衡之道,利用文官压制武将,太久了……我今日起兵,其实让不少人出了一口恶气,许多武官都希望我能赢,这样的话文武就会反转。” “浩儿你要明白,作为一个武将不能只懂战场,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重要的是懂人心。” 罗浩缓缓点头,似懂非懂,眼中满是对兄长的崇拜。 多年以来,一直在兄长光辉下的罗浩,是有些不服的,可当前些日子兄长告诉他要起兵时……罗浩顿时被兄长的格局震惊。 心中的不服气,更多变成了叹服,毕竟起兵这种事情罗浩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兄长不但敢想,还敢做,甚至赢面很大! “朝中都等着呢,文官希望我败,武官大多希望我赢,从而扭转百十年来的朝中风气……勤王的兵马,只怕要打到京畿附近,才能看到了。”罗阳摇了摇头,对各方大人物的心理,掌握得透透的。 “可是如此大动干戈,一路上屠城劫掠百姓,咱们的名声会很差……”罗浩担忧道。 罗阳毫不在意地道:“你要明白,所谓民心,只是需要的时候才有用,等我们夺得了天下,那时候才需要安抚民心。” “现在,足够强大,赢了朝廷才是正理,我靠着这些兵将起事,若不放任一些约束过甚,他们未必会坚持站在我这边。” 罗浩诧异:“我以为,靠兄长的名望,足以折服将士。” 罗阳笑着摇头。 靠名望折服? 叶玄锋只怕都做不到,仅凭名望起兵,让一大群将士为自己所用。 “此刻放任一些,还可以威慑前方敌军,朝廷的守军见我如此凶狠,未战先怯……我们赢面更大。”罗阳解释了一下。 这也就是亲兄弟,换作旁人,他哪有这么多话。 “兄长……我们起兵,京城的家人……”罗浩终于提到这个,这些时日他最愧疚的。 “放心吧,在龙雪卫去赎那个不争气的陈直时,我的人已经将家人接出,藏在了京城绝密之所。”罗阳轻笑。 罗浩惊道:“兄长连这个都想到了?” 罗阳淡淡道:“龙雪卫只一个龙华,是皇族亲信,我难以结交,其他人我都许诺过将来……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兄长……真是算计深远!” 说到了这里,罗阳也不怕再多说一些: “霜州那边不必担忧,就算大夏那位奇才少师,率领大军一路全胜,也打不过来。” “凛州雪山那边,我有布置,一旦事不可违,那三州边境可以送给那位少师……呵呵。” 罗阳嘴角勾起一丝邪意:“老弟你说,若是夏国横空出世一个文武全才,夏皇会不会忌惮他,他是会做第二个叶玄锋,还是第二个我?” “啊?”罗浩抻眉,没往这上头想过。 忽然,罗阳道:“连夺三州之地,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夏皇会如何自处呢?” “哈哈,我突然想看到这一幕,霜州、寒州、凛州不过是苦寒之地,送给他又何妨!” 罗浩一激灵,有些惊异地看着兄长,下意识想说那是北凉国土不应拱手相送。 但是从一起兵开始,那三州就注定保不住了,除非现在立刻回去救援。 …… 凉州主营。 一张北凉南方以内的详尽地图,挂在了墙上。 方觉看着最近的三州,最终的目光落在了凛州之南,那座千年不化的雪山上。 凛州到凉州之内的捷径,只有一条,是一处雪谷,但比利州雪谷关巨大百倍,所以这条路很宽很宽。 可在方觉眼中,那半壁积雪,却成了堵住这条路的绝好障碍。 “少师盯着白龙雪山,是想到什么妙计吗?”程杰陪着方觉,见少师盯住那凛州外的白龙雪山不转眼。 方觉摇头,不打算说出心中想法,问道:“今日御寒的衣物都下发了吧?” “下发了,少师放心,明日可以开拔!”程杰也有些兴奋。 军功啊,武官升职的最好途径。 而且这一战,赢面很大,罗阳的大部都不在,三州之内可谓尽皆鱼肉! “可别让谁贪了,若是我知道谁敢做这种事情,绝不饶他。”方觉先礼后兵地点道。 程杰:“少师放心,北境军中绝无此事,只是可能有些……” “什么?”方觉皱眉。 “少师知道,军中将领吃空饷是历来常事,利州与凉州营出的兵马是否与真实人数相合……这就有待商榷。”程杰咳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骂骂咧咧的孙义 吃空饷是常事? 方觉还真不奇怪,因为这确实是常事。 所谓吃空饷,就是虚报兵马人数,朝廷在下发粮饷的时候是按照人数与相应军职配发的。 人越多,户部拨款越多。 战马越多,拨款也越多。 还有可操作的空间,比如军械数量与种类……总得换新吧? 一个士兵年俸大概三十两,加上国家喜庆的赏银,一般每年到手三十五到四十两。 士兵的装备,一套能值二十几两以上,还不算战马这种过硬的配置。 就算这些装备不需要经常换,可是维护成本也不低,到了年份就得换新,算下来一年少说也得近十两。 一个士兵,朝廷一年就得在他身上,花费四五十两。 如此算下来,虚报一百兵员,一年就能多拿四五百两。朝廷官员,二品大员,一年俸禄也才五百多两。 而吃空饷只吃一百人,那真是很“良心”了,少说不得吃你一个千户营的空饷? 还有更过分的,一万人能吃三四千人的空饷,朝廷都不知道,等大战起来后才意识到兵马不够用。 大夏不是没出过这种案件,每次都是严厉处置。 但那些吃百十人空饷的,朝廷也很难清查出来,因为人家只需要报个非战损,就能死百十人,你拿什么查? “羽林军吃空饷吗?”方觉戏谑道。 程杰笑道:“少师真会说笑,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敢如此,御史台与悬剑司盯得紧呢。” 他倒也没说什么,自己绝不可能的话,而是说没胆子。 这就很真实。 方觉突然皱眉,想到什么:“你说,肃州营主将,会不会吃太多空饷,导致罗阳攻城如此顺利,因为肃州营没多少人可用?” “这……”程杰没想到,少师居然能想到肃州去。 他连忙道:“我没这个意思!” 肃州营人都死尽了,若是还说这种风凉话,传出去怎么做人。 方觉嘀咕道:“得查查……” 肃州营败得太快了,按说一营的守军不可能输这么快。 “少师,不能查!”程杰连忙劝道。 方觉也反应过来:“是,不好查……” 因为肃州那边,朝廷已经追封忠烈,守军或是主将都战死了,这时候查这个容易引起军心不稳。 更关键的是,皇帝都表态了,这时候起幺蛾子,不是又打皇帝一巴掌吗。 且人死债消,最要紧的是肃州营全体殉城,再起风波显得过于苛刻。 不论查不查得出来,都将难以做人。 “你提醒得对,不过利州与凉州,还是要好好看看。”方觉认真道。 程杰:“是啊,利州营与凉州营,说是都出一万人,将来犒赏时也会按照出兵来算。” 若是这个时候吃空饷,不只是后来赏赐多,更要紧的是影响前线。 万一需要用人时,突然尴尬发现没人了,那就完犊子了。 “你去提醒一下,让他们都收敛些,这种时候了别耍这些小心机,否则战场上绝不容情!”方觉道。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我看利州营要少人,魏然将军倒是规矩。” 程杰走后,方觉才叫来秦梦池。 她没跟柏青一起走,带着几个人留着听候差遣。 “少师有何吩咐?”秦梦池语气柔酥,令人心肝都能颤一下。 方觉正色道:“在悬剑司的档案里,孙义是谁的人?” 秦梦池有些意外:“利州主将孙义?” “嗯。” 只略一回想,秦梦池答道:“他与宁王曾有旧交,但自从宁王与魏王关系紧密之后,他就没再与宁王往来,是个有分寸的。” “有他什么黑料吗?”方觉问。 说起这个,秦梦池就眼前一亮。 她是喜欢八卦的,尤其是这些实权人物的八卦,说小点那是黑历史,往大了说那就是把柄。 “这个孙将军,还真没多少脏事。”秦梦池有些意外。 方觉点点头:“他没吃空饷的记录?” 朝廷会不会处置是一回事,但悬剑司一定知道,留有案底! 当陛下要处置谁时,这些记录才会全部激活,数罪并罚。 “没有。”秦梦池摇头。 “嗯?”方觉感到诧异,军中有这么清廉的? 我怎么就不信呢? 秦梦池解释道:“人家挣钱的方法,比吃空饷高级多了,哪里用得着干这种事。” “哦?”方觉感兴趣道,“他怎么挣钱的?” “走私啊?”秦梦池淡淡道。 “咳!”方觉差点咳出老痰来。 上一句话,秦梦池还将孙义说得高大,方觉没想到弯转得这么快,他都以为这个孙义没干什么不法之事呢。 秦梦池理所当然:“作为边境守军,有几个不走私的?只要不走私军械与盐铁,大家都当没看到的。边境艰难,这也算是给这些守军的福利。” 她告诉方觉,这是公开的秘密,谁也不会过于苛责。 “那这么说,倒也不算罪过。”方觉摇了摇头,对这个时代的律法,是有点无奈的。 不过方觉也不是法家,倒也没觉得太过于不合理,水至清则无鱼。 “那这么说,这个孙义是不屑吃空饷的了?”方觉点点头。 秦梦池:“怎么,你怀疑孙义吃空饷?” “孙义手下的人,你知道他们的档案吗?”方觉不抱什么希望,还是问道。 秦梦池白眼:“少师您可真会为难人,那么多将官,人家怎么记得住?” “那算了,你将孙义喊来,记住暗中喊来,我有事与他说。”方觉吩咐道。 “大人没别的需要吗?”秦梦池别有深意地道。 方觉知道她是故意挑拨,撩着玩儿而已,真要动手动脚立刻就遁了的那种。 “滚犊子。”方觉没好气地道。 “呵呵,急了。”秦梦池笑着跑出营帐,笑声令人肉麻。 典一道:“少爷,这秦姑娘不该是美人榜上的,该给她开个浪人榜。” “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相视,戏谑一笑。 不多时,孙义从帐外进来。 “少师找我?”孙义笑呵呵,还以为是有好差事。 方觉点头:“孙将军,大军还未出发,物资需要统一整备,你回去看看发给你们利州营的东西有没有多的,有的话就交给军需。” 军需官这个时代就有,名为军需吏。 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孙义下意识道:“利州自带了军备,只有军粮是按人头发的,与凉州营都是一万份啊?” 见他没立刻明白,方觉笑道:“孙将军回去看看吧。” “啊?” 孙义到底执掌一方,自然也不是傻子,见少师说得如此刻意了,顿时有些恍然。 “少师是说……” 方觉点头,却没说破,给他留点面子。 孙义老脸一红,咬牙道:“狗日的,我这就回去查,一定给少师一个交代!” 说罢,就连忙冲出营去,一路上骂骂咧咧地,朝着利州营驻扎的地方回去。 “少爷你故意给他留面子呢?”典一看破了。 方觉轻笑:“毕竟是一方守将,我不说破可以当做不知道,说破了很多事情就覆水难收了。” …… “狗日的,谁干的!” 孙义回营,将麾下将官全部叫回来,指着鼻子挨个骂: “平日里吃点,我就不管了,这次是北征,国之大事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将官们少有昂首挺胸的,大部分都垂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老子是克扣你们军饷了,还是少发赏银了?” “少师叫我去,都没好意思点破,给你们留脸呢,你们叫老子怎么在人家面前立得住?” “还好没让那魏然与林北知道,不然老子这脸丟遍北境不说,还他娘地要丟到京城去!” 他不知道,这事儿程杰早就看出来了,没说开而已。 孙义骂了一通,出够了气才喝道:“谁少带了人,都给老子出来!” 当即,一半将官都向前走了一步。 孙义龇牙:“我说怎么人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感情少了不是百十个啊?” 一个千户手下少个百十个,那十个千户就少了整整一个千户营的兵力,战争打起来玩儿屁啊? “都自己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到底少多少人都说说,玛德,老子还要去给少师回报,这脸丢大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骂骂咧咧的孙义 吃空饷是常事? 方觉还真不奇怪,因为这确实是常事。 所谓吃空饷,就是虚报兵马人数,朝廷在下发粮饷的时候是按照人数与相应军职配发的。 人越多,户部拨款越多。 战马越多,拨款也越多。 还有可操作的空间,比如军械数量与种类……总得换新吧? 一个士兵年俸大概三十两,加上国家喜庆的赏银,一般每年到手三十五到四十两。 士兵的装备,一套能值二十几两以上,还不算战马这种过硬的配置。 就算这些装备不需要经常换,可是维护成本也不低,到了年份就得换新,算下来一年少说也得近十两。 一个士兵,朝廷一年就得在他身上,花费四五十两。 如此算下来,虚报一百兵员,一年就能多拿四五百两。朝廷官员,二品大员,一年俸禄也才五百多两。 而吃空饷只吃一百人,那真是很“良心”了,少说不得吃你一个千户营的空饷? 还有更过分的,一万人能吃三四千人的空饷,朝廷都不知道,等大战起来后才意识到兵马不够用。 大夏不是没出过这种案件,每次都是严厉处置。 但那些吃百十人空饷的,朝廷也很难清查出来,因为人家只需要报个非战损,就能死百十人,你拿什么查? “羽林军吃空饷吗?”方觉戏谑道。 程杰笑道:“少师真会说笑,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敢如此,御史台与悬剑司盯得紧呢。” 他倒也没说什么,自己绝不可能的话,而是说没胆子。 这就很真实。 方觉突然皱眉,想到什么:“你说,肃州营主将,会不会吃太多空饷,导致罗阳攻城如此顺利,因为肃州营没多少人可用?” “这……”程杰没想到,少师居然能想到肃州去。 他连忙道:“我没这个意思!” 肃州营人都死尽了,若是还说这种风凉话,传出去怎么做人。 方觉嘀咕道:“得查查……” 肃州营败得太快了,按说一营的守军不可能输这么快。 “少师,不能查!”程杰连忙劝道。 方觉也反应过来:“是,不好查……” 因为肃州那边,朝廷已经追封忠烈,守军或是主将都战死了,这时候查这个容易引起军心不稳。 更关键的是,皇帝都表态了,这时候起幺蛾子,不是又打皇帝一巴掌吗。 且人死债消,最要紧的是肃州营全体殉城,再起风波显得过于苛刻。 不论查不查得出来,都将难以做人。 “你提醒得对,不过利州与凉州,还是要好好看看。”方觉认真道。 程杰:“是啊,利州营与凉州营,说是都出一万人,将来犒赏时也会按照出兵来算。” 若是这个时候吃空饷,不只是后来赏赐多,更要紧的是影响前线。 万一需要用人时,突然尴尬发现没人了,那就完犊子了。 “你去提醒一下,让他们都收敛些,这种时候了别耍这些小心机,否则战场上绝不容情!”方觉道。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我看利州营要少人,魏然将军倒是规矩。” 程杰走后,方觉才叫来秦梦池。 她没跟柏青一起走,带着几个人留着听候差遣。 “少师有何吩咐?”秦梦池语气柔酥,令人心肝都能颤一下。 方觉正色道:“在悬剑司的档案里,孙义是谁的人?” 秦梦池有些意外:“利州主将孙义?” “嗯。” 只略一回想,秦梦池答道:“他与宁王曾有旧交,但自从宁王与魏王关系紧密之后,他就没再与宁王往来,是个有分寸的。” “有他什么黑料吗?”方觉问。 说起这个,秦梦池就眼前一亮。 她是喜欢八卦的,尤其是这些实权人物的八卦,说小点那是黑历史,往大了说那就是把柄。 “这个孙将军,还真没多少脏事。”秦梦池有些意外。 方觉点点头:“他没吃空饷的记录?” 朝廷会不会处置是一回事,但悬剑司一定知道,留有案底! 当陛下要处置谁时,这些记录才会全部激活,数罪并罚。 “没有。”秦梦池摇头。 “嗯?”方觉感到诧异,军中有这么清廉的? 我怎么就不信呢? 秦梦池解释道:“人家挣钱的方法,比吃空饷高级多了,哪里用得着干这种事。” “哦?”方觉感兴趣道,“他怎么挣钱的?” “走私啊?”秦梦池淡淡道。 “咳!”方觉差点咳出老痰来。 上一句话,秦梦池还将孙义说得高大,方觉没想到弯转得这么快,他都以为这个孙义没干什么不法之事呢。 秦梦池理所当然:“作为边境守军,有几个不走私的?只要不走私军械与盐铁,大家都当没看到的。边境艰难,这也算是给这些守军的福利。” 她告诉方觉,这是公开的秘密,谁也不会过于苛责。 “那这么说,倒也不算罪过。”方觉摇了摇头,对这个时代的律法,是有点无奈的。 不过方觉也不是法家,倒也没觉得太过于不合理,水至清则无鱼。 “那这么说,这个孙义是不屑吃空饷的了?”方觉点点头。 秦梦池:“怎么,你怀疑孙义吃空饷?” “孙义手下的人,你知道他们的档案吗?”方觉不抱什么希望,还是问道。 秦梦池白眼:“少师您可真会为难人,那么多将官,人家怎么记得住?” “那算了,你将孙义喊来,记住暗中喊来,我有事与他说。”方觉吩咐道。 “大人没别的需要吗?”秦梦池别有深意地道。 方觉知道她是故意挑拨,撩着玩儿而已,真要动手动脚立刻就遁了的那种。 “滚犊子。”方觉没好气地道。 “呵呵,急了。”秦梦池笑着跑出营帐,笑声令人肉麻。 典一道:“少爷,这秦姑娘不该是美人榜上的,该给她开个浪人榜。” “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相视,戏谑一笑。 不多时,孙义从帐外进来。 “少师找我?”孙义笑呵呵,还以为是有好差事。 方觉点头:“孙将军,大军还未出发,物资需要统一整备,你回去看看发给你们利州营的东西有没有多的,有的话就交给军需。” 军需官这个时代就有,名为军需吏。 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孙义下意识道:“利州自带了军备,只有军粮是按人头发的,与凉州营都是一万份啊?” 见他没立刻明白,方觉笑道:“孙将军回去看看吧。” “啊?” 孙义到底执掌一方,自然也不是傻子,见少师说得如此刻意了,顿时有些恍然。 “少师是说……” 方觉点头,却没说破,给他留点面子。 孙义老脸一红,咬牙道:“狗日的,我这就回去查,一定给少师一个交代!” 说罢,就连忙冲出营去,一路上骂骂咧咧地,朝着利州营驻扎的地方回去。 “少爷你故意给他留面子呢?”典一看破了。 方觉轻笑:“毕竟是一方守将,我不说破可以当做不知道,说破了很多事情就覆水难收了。” …… “狗日的,谁干的!” 孙义回营,将麾下将官全部叫回来,指着鼻子挨个骂: “平日里吃点,我就不管了,这次是北征,国之大事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将官们少有昂首挺胸的,大部分都垂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老子是克扣你们军饷了,还是少发赏银了?” “少师叫我去,都没好意思点破,给你们留脸呢,你们叫老子怎么在人家面前立得住?” “还好没让那魏然与林北知道,不然老子这脸丟遍北境不说,还他娘地要丟到京城去!” 他不知道,这事儿程杰早就看出来了,没说开而已。 孙义骂了一通,出够了气才喝道:“谁少带了人,都给老子出来!” 当即,一半将官都向前走了一步。 孙义龇牙:“我说怎么人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感情少了不是百十个啊?” 一个千户手下少个百十个,那十个千户就少了整整一个千户营的兵力,战争打起来玩儿屁啊? “都自己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到底少多少人都说说,玛德,老子还要去给少师回报,这脸丢大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没人能在冬天打进北凉 “少师,昨夜利州营将八百份军粮,交还到了军需处。” 军需吏禀报时,也觉得很奇怪,利州营是自带军粮了吗? 都按照人数发的,还能多了? “没事了,你下去忙吧,马上开拔了记得要配合后续甘州营搞好粮道。”方觉没解释,便遣退了军需吏。 军需吏走了,典一都龇牙:“少爷,利州营的人胆子真大,这还敢少这么多人?” “八百份……” 那也就是说,利州营少来了八百人,那些将官准备吃这八百人的空饷与赏银。 胆子有点大,但也不是太大,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若我是御史,此刻就该问罪利州营,但我是主帅,战前斩将是大忌……算了,给他们记一过,将来用功劳抵吧。” 方觉没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杀鸡儆猴,立什么威。 军方比朝堂更复杂,这里的人又脾气大重义气,杀一个可能就会导致一群人不愿意配合。 到时候在战场上,那都是绝大的隐患。 先忍下来,是有必要的,至于战后如何处置那就看他们各自的表现了。 “将三位将军叫来吧。” 方觉召来传令兵。 片刻后,林北、魏然与孙义,都站在了方觉面前。 “末将参见大将军!”三人齐声,不再称呼少师,从此刻起方觉在军中的身份是征北讨逆大将军。 三人躬身,没有下跪,军中礼仪更是简略,武人的傲骨不能被繁文缛节抹灭。 所以大夏有史以来,武官都不需要下跪,除非是接旨以及接国丧讣告的时候,才需要下跪。 “林将军,羽林军整备如何?”方觉正色道。 林北拱手:“回大将军,羽林军六千轻骑,七千二百匹战马,皆已钉好蹄铁,随时待发!” “好。” 方觉道好之后,林北退了一步。 “魏将军,凉州营如何?” 魏然上前,中气十足:“禀大将军,我凉州营三千轻骑,三千五百匹战马,七千步卒蓄势待发!” “好,利州营?”方觉看向最后的孙义。 相比起神色自然的两人,孙义就有点儿没底气的样子,磕磕碰碰地道:“大将军,我利州营……咳,有人水土不服……” 他朝方觉挤眉弄眼,示意给他留点面子。 方觉觉得好笑,点了点头,没有要故意丢他颜面的意思,问这一句是必须的,开拔前军中主簿会记录这些细节。 这都是将来犒赏和抚恤的依据。 “咳!”孙义有了点底气,“禀告大将军,利州营三千轻骑,四千匹战马,六千二百步卒……整备完善,随时可以开拔!” “嗯?”林北与魏然,皆是有些意外地瞅了孙义一眼。 不是说好凉州与利州,各出兵一万吗? 你能有八百人水土不服? 这都是北方,你在利州就服,在凉州就不服? 就隔了一日急行军的距离而已。 “怎么,我脸上有花儿?”孙义白眼道,他是心虚的。 林北与魏然才收起异样的眼神,终究是没怀疑到什么。 “征北讨逆大军,共两万五千二百人,共一万四千七百匹战马。”方觉看了一眼,正在合算的军中主簿,替他算了一下。 “啊?”主簿拿着算盘,还有些不信,但随后就惊了,“真是这个数?” 这么大的数,瞬息就算出来了? 主簿当即道:“大将军真乃算术奇才!” 几个主将也是附和。 方觉摆了摆手,心想别夸了,这是小学水平。 “传我军令,即刻开拔,羽林军轻骑先行为前锋,后续大军紧随其后,陈兵霜州!” “是!”三人相视一眼,皆是有话想说,但没质疑。 因为从兵法策略来将,直接这样出兵,是显得很呆的。 “少师,只是陈兵霜州,不攻城吗?”孙义挠头道,觉得还是应该先发制人,奇袭一波。 方觉摇头:“时代变了,孙将军。” “啊?”孙义不解,其余两位主将也是有些疑惑。 “罢了,等大军到了霜州,我等的东西就都到了。” 方觉道:“这次带上众多兵马,不过是防止平野之地被军阵冲击,各位皆不必涉险卖命。” 不到三万人,其中一万多还是骑兵,攻城没这么玩儿的。 也就是现在北凉边境兵力空虚,否则哪能靠三营就出征。 “大将军,我们不是主力?”孙义震惊了。 “这?”魏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林北,好似明白了什么,问道:“大将军是打算动用火器?” “火器?”魏然与孙义,都有些不解。 对于火器,他们是没什么概念的,只知道京城近来成立了一个火枪局。 “何为火器?”孙义好奇又质疑。 方觉不多解释:“执行就是了,等到了霜州会展示的。” “这……” “孙将军,魏将军,火器可是厉害,连帝尊高手榜上的强者,都挡不住一下。”林北很是自信。 在京城的羽林军,自然比外面了解更多。 且这一趟赈灾,赶往肃州时林北虽然不在方觉身旁,但是动用火枪那一战他还是了解了一些消息。 “用火器打开局面,再用骑兵强行冲阵,大将军是打算用这个战法吗?”林北道。 “差不多吧,但还要看当地情景,对了沿途砍伐一些好木材,做成投石车。”方觉吩咐道。 “要做多少?”魏然问。 “越多越好,不要求太大承重,能弹越远越好。” …… 霜州。 作为与大夏毗邻,就在凉州之外最近的一个州府,当凉州一线出现大量兵马行军的时候,霜州的守军自然得到消息。 斥候回报后,霜州守将脸色不屑: “连五万人都没有,也敢来攻我霜州?” “哈哈,大夏真是觉得,我北凉只有一个罗阳不成?” 守军参将也是大笑:“将军,区区三万多人,我们只需要固守,将城墙与城门用冰水浇筑,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有人道:“三万多人,都不能围住霜州城,那个大夏少师是哪儿来的自信?” 北凉旷野之多,可谓广袤,地域比大夏境内更宽阔,每一座城池也都更加巨大。 若是夏日时,这些城池本体显露,自然不大。可是在冬季,滴水成冰,用这法子浇筑城墙,可以将主城扩大十倍。 成本还极低! “罗帅说过,只要我们守住霜州,等他登基之后我们便能封侯!” “就这三万多人,我们守住就是了,不被他们挑衅即刻,他们绝对拿霜州没有办法!” 守军将领皆是十分自信。 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大夏在冬季确实拿他们的传统战法没有办法。 主将道:“派人出城去,用大量冷水浇地,将四方城门外全部浇出厚厚一层冰,让他们的兵马连靠近都不能!” “将军妙计啊!”众人随之捧道。 一想到大夏的军队,到城门外都站不住,滑得手舞足蹈的模样,众人就是一阵放肆的笑声。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帝尊阁也将他排在奇才首位,何德何能?” “怕不是老阁主的私生子吧?哈哈哈……” 今年帝尊阁更新十大榜单,大多数都是让天下信服的,唯独多出来的奇才榜,至今令人不敢恭维。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没见过那位奇才的本事。 “将军,帝尊阁评语,说那奇才是全才,我们是不是太大意了?”有人劝道。 “你怕什么,再天纵奇才之人,在冬天也攻不进北凉,叶玄锋都不曾做到过呢!” “这倒也是……” “也不知道罗帅现在打到哪儿了,咱们已经上了这条船,他可千万不能败啊。”对于凉州来敌,主将并未放在心上,更担心罗阳兵败。 罗阳的兵马,北凉南境各军都凑了一下,都算入股了,将来问罪也都是附逆之罪,同样诛九族。 第二百一十八章 霜州守将:方觉不懂兵法 浩浩汤汤的兵马,如一条长河,行走在雪原。 凉州外不算高,但这里地势平坦,利于北凉的骑兵作战。 而在骑射上,大夏兵马是不入北凉人的。 所以这一片雪原,也算是有利于北凉的天然屏障。 “居然没有来这里蹲我?”方觉有些意外。 北凉人在骑射上是十分自信的,方觉还以为他们会主动出击,在这里等着大军。 这也是方觉没有让羽林军直接奔袭的原因。 人数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正面对抗,确实干不过。 北凉马更壮硕耐寒,北凉人也是如此,身材上就有优势,自然很难匹敌。 “大将军,这凉霜雪原,北凉都没驻守,可见他们兵马确实不足,肯定都跟着罗阳造反去了。”孙义道。 各军都是副将在管行军,三大主将都跟在方觉身旁,随时待命。 “定是如此,我们这次战机抓得很好,定然能建功。”魏然也是欣喜。 边境一向防守惯了,自从叶玄锋卸任之后,基本就没打出去过,实在是憋屈太久。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出一口恶气,谁不兴奋? 林北道:“凉霜雪原都没骑兵驻守,他们大概会困守主城,不会出击。” “那是自然,他们人手严重不足,没资格与我们野战硬拼,只能是守城了。”孙义笑道。 魏然道:“不要过于乐观,若他们真的困守不出,我们未必好攻过去。” “怕什么,大将军不是说,火器可以开路吗?”孙义淡淡道,听得出他语气中有点不信。 方觉也没说什么,由得他们几个说笑斗嘴,过了好半晌才问: “霜州那边,我们的人回信没有,守军大概还有多少?” “禀大将军,已经回信,守军不足五千。”随军主簿道。 军中主簿,会记录军中大小细则,一些遗漏的会提醒主帅。 原本是军师干闹钟这活儿,但方觉没有军师,他也不需要军师。 “不足五千人,难怪不敢出来,他们要守四门已经没有多余人手,再分出一些来骚扰我们若是被歼灭,那就更守不住城了。”孙义道。 “不足五千。” 方觉呢喃,微微分析道:“霜州主将,肯定将重兵压在南城门,正是我们去的方向。” “那咱们就攻东西两门?”林北道。 “不,直接攻南门,快速剿灭对方主力,横扫全城后立刻赶赴寒州!”方觉自信道。 这话一出,把三位主将都整不会了。 你会打仗吗? 但谁也不敢直说这话。 …… 入夜前,大军走过了雪原。 “大将军,咱们已经到霜州境内,是否要夜袭?”孙义很兴奋。 方觉反问:“你认路吗?” 孙义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来过这地方,大晚上还真不认路。 “咱们大摇大摆来的,霜州早就有防备了,你夜袭个啥?”方觉道。 “难道真就,一点不用兵法策略?”孙义忍不住了,他感觉兵书白读了,这半点没用上。 “用啊,怎么不用?”方觉道,“明日一早兵临城下。” “然后呢?”众人看着方觉。 方觉理所当然道:“然后一举拿下啊?” “……”三人自闭了。 是夜。 征北大军在养精蓄锐,而霜州守军却是睡不着。 “帝尊阁点评的奇才,还是不容小觑,我怕他一路缓行是假象,今夜必然暴起偷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霜州主将站在南边城头上,呵道。 在部下面前不屑方觉,那是战略上的藐视,但真做事还得小心谨慎,不能被趁虚而入。 所以他亲自督战,穿着铠甲,时刻盯着南边。 这一盯,就是一夜。 前半夜时,主将见没人来偷袭,自信道:“不愧是奇才,居然料到我会有准备,所以故意耗费我等精神,等我们坚持不住了才来偷袭吗?” 午夜,大夏的兵马还是未见一人,主将恍然:“那个方觉果然有点东西,我明白了,他是想后半夜奇袭,那时候正是我等精神疲惫之时。都给我振作起来!” 可是,后半夜,南边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将军?” 主将皱眉:“他难道去偷袭我东西两门了?好家伙,果然是个硬点子!让东西城门的人都小心点儿!” “将军,兄弟们盯了一夜,都有些疲累……” “让兄弟们抗会儿,黎民前大夏兵马绝对会发起进攻的!” “咯咯咯……”城里一声鸡鸣,打破了夜色,天边一点红光亮起。 天亮了。 “将军……”参将们欲言又止。 霜州主将嘴角微微一抽,看着兄弟们都是黑眼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狗日的方觉,果然是个徒有虚名的废物,我高看了他,居然都没想要奇袭我!” 他很生气,觉得方觉不懂兵法,一路缓行也不是装的,是真的悠哉悠哉。 你特么这是打仗吗? 你旅游来了啊? “将军,斥候来报,敌军出现在城外二十里,大军压境!”有参将将斥候的话转述道。 主将问道:“多少人?” “三万多人,应该是全军出击。” “什么?” 主将惊了:“他打算用人海战术吗?” 居然都没有分兵,包抄或是什么两边开花,而是直接刚正面? “本将军从军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不会用兵的主帅!” 人海战术,这种战法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不是说不行,而是没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用这招等于作死。 而且攻坚战没这么打的。 “他们停了,没冲过来。”一个参将指着城外,大军停在五里外。 “待会儿任由他们怎么叫骂,别应声,等他们攻城。”主将吩咐道,就怕出现那些热血白痴,给人家送人头。 …… “大将军,咱们已经到了。” 看到城头后,大军又行十几里,等距离不到五里了才停下。 方觉道:“都到这儿了,霜州还没出来应敌,他们是真打算当缩头乌龟了。” “虽然没骨气,但确实有效。”林北笑道。 魏然道:“大将军打算如何攻城?” “再靠近些,到投石车的攻击范围,组装投石车。”方觉下令。 “那样的话,咱们也在守军弓箭射程里了?”林北提醒道。 方觉摇头:“我没打算投石,投一些轻点的东西,我们的投石车能投四五百步吧?” “一两百斤的石头,最多可以投近三百步,若是很轻四五百步也可能。”管军械的参将答道。 魏然道:“守军居高临下,北凉的弓箭最多可以射三百多步,若在四百步外铺设投石车,确实可以不被覆盖。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的投石车还有什么威力?” 投石车,用来投射一些质量较高的东西,可以用来持续轰击城门或是城墙。 在连续攻击下,守军没时间修复,就会被投石车以点破面。 可是,这需要连续轰击,并且需要足够近,这个距离人家也能还击。可现在方觉不打算投射石头,守军只能看着投石车在城外四百步之外组装。 “火器营?”方觉回头看向郑钧。 火枪局带来的一百号人,还剩下八十多个,方觉临时在军中设立了火器营。 目前只有八十多个人,但他们这些人这几日,在凉州加班加点,做了不少好玩意儿出来。 “这么远,什么火器能用?”孙义多少还是不服。 只见郑钧挥了挥手,火器营的人抬着一筐筐密封好的瓦罐,到了阵前。 “这是?”林北见过火器,但也没见过这玩意儿。 方觉看向郑钧:“令你们做的长引信,可别还没出手就炸了?” “大将军放心,绝对没问题,我们技艺已经熟练,做这些东西不在话下!”郑钧自信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霜州城顷刻破 “夏军在干什么?” 南城门上,霜州主将一手摸着下巴,完全看不明白。 “那是投石车?” 相隔再远,毕竟投石车巨大,组装起来之后立刻被看出明堂。 “至少四百多步,他那投石车能投这么远?” “怎么可能呢……” “就算能投这么远,那重量必然很低,威胁不到城墙与城门。” “这位少师没疯吧?我看他是外行,那三营的主将也不拦着他?” “人家官大,让他玩儿呗,只怕都在看他出丑呢。” 霜州主将望着这一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觉得离谱,又觉得不妙,很复杂,他都不明白为何会感觉到不妙。 征战多年,生死之间那种微妙的感觉,确实很真切,让他倒是更迷惑了。 “我怕了?” 主将摇头:“不可能,区区一个小辈,初出茅庐连兵法都不懂,我在慌什么?” 昨晚他还将方觉,当成一个兵法大成的名将,可是一夜枯等再加上全军压境,令他觉得这个少师没读过兵书。 心中的不屑,又加深几分。 “将军,他们在往投石车里放东西了,要射过来了,要不躲一下?” 有人道:“就算只是些碎石头,射到人也是会要命的。” 这个距离,投石车虽然威胁不到城墙了,但还是可以威胁到人的。 “稍微躲一下,小心那方觉在扮猪吃虎,万一是什么新军械就不妙了。”主将还是贯彻了,不能小觑对手的主旨。 这个方觉很懂军械,发明出了火器,让罗帅都觊觎,必然是有点东西的。 “躲一下。” 城墙上的守军,都有些没精打采,守了一夜加上对夏军的轻视,没多少人真觉得这个距离会有大威胁。 “咻——” 投石车弹射,空中出现一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大小不一,但都比较规则。 不像是碎石。 直到一个瓦罐落地,才让人看清楚。 “陶土?” “轰!” 众多还没落下的瓦罐,突然在空中炸开,少部分落地摔碎。 突如其来的轰鸣,如同雷霆,惊了霜州守军。 那飞射出的碎石碎陶瓷,如一道道飞刀,穿透周遭士兵的棉甲,割破将士的肉身。 当场就有数十人成了筛子,浑身爆出血雾。 “啊!”有人被吓到。 “夏军的新军械?” “这是什么兵器?” “不可能,我躲这么好,为何还是中招了?” 主将运气不错,没有被流散的弹片击中,连忙道:“盾甲兵在前,挡住!” 不需要他说,有盾甲的士兵,已经撑起厚盾。 但却没能撑住,连续几个瓦罐在周围炸开后,盾甲也护不住士兵,当场被飞射的弹片打得浑身飙血。 正面的弹片多数还是挡住了,但那些瓦罐可不止在一处炸开,四面八方都有根本防不胜防。 看得众人皆是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 将士皆是肝胆俱裂,瞬息之前还在嘲笑的守军,一个个都笑不出来。 “反击!”主将下令。 但他发现,根本没有人敢冒头。 参将道:“将军,就算反击我们的弓箭射不到那么远!” “玛德!”主将咬牙切齿,看着己方将士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只能将盾牌举在头顶,在城墙上蹲着前行。 他就气不打一出来,这辈子也没这么窝囊过! “将军,不好了,夏军的骑兵冲来了!” “给我射箭!”主将咬牙。 “不行啊将军,那些瓦罐太密集了,不在盾牌下冒头就没命!” “躲进下一层,在通风口用弓箭反击!” “是……” 城墙往往不只是,只有最高那一层可以站人。 有些城池在设计的时候,城墙上方不止一层,而用冰水浇筑时成本更低,所以霜州的外城墙是有两层的。 下面一层安全些,主将当即下令撤到下一层去。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动了,视野与攻击范围都大减。”有人道。 主将咬牙:“没办法,在这上头呆着只能挨打,**方觉我小瞧了他!” …… 陶瓷罐子,自然是方觉命令火枪局的人,在自己授予秘方后,在凉州内制造的“手雷”。 用陶土做外壳,坚韧,同时炸开后能形成大量弹片,形成范围杀伤。 当然了,最要紧的是……便宜,瓷实! 用铁做肯定效果更好,但是没必要,太贵了,且炼铁麻烦耗费时间,陶土只要烧制一下就可以。 原本可以放些肮脏之物,但方觉没这么做,也是怕万一不小心炸了,伤到自己人就完犊子。 不过就算只是简略版,也足够威力了,配合投石车更是搭配完美。 “轰——” 听着前方城墙上的轰鸣,夏军的将领,皆是瞠目结舌。 “少,大将军,这是?”孙义难以置信,“雷鸣?” “难道大将军是天神下凡,在驾驭雷霆吗?”程杰惊呼。 方觉连忙纠正:“别整这些神啊仙的,这叫火雷,火枪局就能造出来。”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送了口气,不少人还以为方觉在引动雷霆呢。 “再炸一会儿,他们就被压制死了。” 方觉看向郑钧:“上去,给我破城门。” 郑钧拱手,背了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翻身上马。 孙义连忙道:“少师,我们呢?” “一同去,等火器营破城门之后,骑兵上去收庄稼。”方觉淡淡道。 “好嘞!”孙义笑呵呵,他就怕不让他参与,到时候哪儿来的军功呢。 魏然与林北相视一眼,二人也不甘落后,纷纷上马率众冲去。 …… “将军,他们来了!” 从城墙夹层的通风口看出去,平野上数万战马奔腾起来,声势骇人。 “我的娘,一万多骑兵全压上来了?” “不对啊,我们不是浇了一层冰吗,他们的战马怎么能奔跑?” “快看,那些战马的马蹄,都绑上了铁刺!” 一早,夏军的斥候就发现城外冰层,方觉便给出了这个法子。 让骑兵的战马,都穿上铁锭蹄鞋,为了北上方觉这些时日的准备可谓充分。 冰上跑马,这种事情原本北境就有法子,方觉只不过是提醒了一下,各军就已经有了战备。 “哪有这么用兵的,骑兵破城?开什么玩笑!”主将还是很不服气。 “给我射箭!” 通风口不少,但当初浇筑这通风口时,没想到会有一天全军都得躲这儿输出,所以并不够用。 那零星射出的飞箭,确实击中几个倒霉蛋,但数万铁蹄已经冲到城门口。 他们并未着急攻城,而是在等待,同时抛射的瓦罐也停下,暂停了无差别打击,怕伤到己方骑兵。 “将军,他们停了,我们上去反击!” “应该是那兵器用完了!” “这么近,这些骑兵都是靶子,快上城墙!”主将兴奋,觉得是反击的好时机。 不过等他们从城墙上,弯弓搭箭准备射杀那些骑兵时,却突然感觉一阵巨大的颤动。 同时“轰”地一声,将不少守军炸懵,脑子里嗡嗡作响。 主将也被震了一下,浑噩之中他听见有人在喊:“城门裂开了!” “什么?”主将大惊失色,连忙下令,“城门口列阵,挡住,给我挡住!” 但随后,又是一声炸响。 “轰!” 那裂开的城门,终于是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看着向内倒塌的城门,霜州守军的心头,皆是感到一阵颤动。 “怎么可能!”主将难以接受。 “将军怎么办?”参将焦急问道。 主将却已失了方寸,不断呢喃:“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就算要破城,以霜州防卫以及大夏的军力,至少也守得住三五日。 怎么可能瞬间破城? 但那从城门口涌入的骑兵洪流,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第二百二十章 时代变了不讲武德 “轰轰——” 郑钧将火药包,挂在城门上,第一下没炸碎城门,他就回去放了第二次。 他背了一大包,全都用上了,将他自己也炸得有点懵,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这炸响声,也惊了不少战马,但终究还是训练有素,没有后续轰炸战马也都被安抚。 “好!”见城门这么容易就破了,孙义大喝,“利州营的儿郎们,跟我冲啊,军功就在眼前!” 虽然没头功了,但也是军功啊,而且是近乎白捡的。 一万多骑兵入城,那不到五千的守军,又已经军心涣散,如何是对手? “大,大将军……”城外五百步,大军缓行至此,看到城门轰然倒塌,军中主簿都惊了一下。 他拿着纸笔的手,都是一哆嗦,给他整不会了。 我,我怎么写? 某年某月某日,征北讨逆大将军于霜州城外,以天雷正法破开城门? 能这么写吗?当然不行,那我岂不是在愚弄天下人? 可不这么写,我怎么记录? 真的就是轰一下,就开了,就像是传说中的雷法! “大将军?” 方觉看向众人:“还愣着干什么,去抢军功吧。” 说罢,大手一挥:“全军出击!” “领命!”步卒一拥而上,朝着城门冲去。 除了临时组建的亲卫营,还在原地保护方觉之外,其他人全部一股脑地冲过去了。 霜州大势已去。 兵法? 方觉表示那是什么玩意儿? 不好意思,我不读兵书。 “少爷,咱们还是别靠近,等几位将军完全控制了城门再去吧。” 亲卫之中,有悬剑司与火器营的代表,当然最要紧的是典一亲自领兵。 原本典一是不愿意做官的,但保护方觉是他本职,这个亲卫营自然也得他来带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确实应该等等。” 方觉可没想冲去抢什么功劳,最大的功劳已经到手,还是留给下面的人喝点汤水吧。 城门虽破,但敌军肯定要抵抗,没一时半会儿扫灭不了。 五千头猪都得杀半天呢,何况是五千人。 “杀!” 城里声势不小,延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突然停歇了下来。 一匹战马跑出城来,郑钧下马禀报: “大将军,霜州已经拿下,四方城门的四千多守军全部授首!” “没人投降?”典一觉得不可能,这都必败了,北凉人真不怕死? 郑钧诧异:“投降?” “大将军没说要留俘虏啊……” 好家伙! 典一嘴角一抽:“少爷,这些当兵的都这么狠吗?” 方觉也是被吓到。 四五千人,说砍就全砍了? 我滴妈,一个个都是狠人啊。 不过细想之下就明白了。 进城的夏军两万多人,而霜州守军不到五千,四个人才分一个,怎么够呢。 军功,对于士兵而言,最标志性的凭借,就是敌军的人头! 战场之上,只要主将没要求留多少俘虏,将士们都会故意装作不知道,狠下杀手。 因为这是他们的进身之法,杀的敌军越多,军功积累才越多,才能升职。 “是我大意了……”方觉无奈摇头,倒也没责怪什么。 他不能对这些将士要求太高,这就是人家的生存之道,在这个时代与军法之下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那主要将官呢,该不会也全杀了吧?”方觉只好接受这个现实,但还是问了一句。 郑钧连忙道:“那不会,主将副将以及千夫长,还活着的共五人……这些当官的活着可比人头值钱!” 方觉:“……” 感情不是故意留的啊,也是为了军功。 能在军中职位较高的武官,俘虏可比尸体值钱,军功也会夺算一些。 原因很简单,可以拿去与北凉讨价还价,或是回京献俘,让皇帝在老百姓与百官面前炫耀一下武功。 “满城守军,就活了五个……”典一突然觉得,这些当兵的比什么江湖高手都狠。 杀起人来,那是真不眨眼啊。 “大将军……”郑钧挠了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次斩首多少?”方觉问道。 郑钧咳道:“末将动作慢了,只抢到六个头。” “头呢?”典一左右看了看,“没带着啊?” 方觉惊恐地瞪着典一。 神特么还带着? 你想吓死谁! “自然是交到营中了。”郑钧答道,那玩意儿用来记军功的而已,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呢。 再吓到大将军,岂不是白干? “既然已经控制住了,那咱们也进城。”方觉下令。 不消半刻,越过一层厚冰,亲卫营也全数进城。 一进城,三营主将都聚了过来,个个兴奋。 “嘶……”虽然经历过战场,但前几次都没这么狠,方觉看到了真正的血流成河,城门口流动着一层血水。 热血与冰雪交汇,融化了一些冰,让这血水看起来没那么浓,但依然血腥味十足。 更要紧的是,满地残肢碎体,有人清理,但才刚开始,甚至看得到一些脑浆与内脏。 压住那股恶心感,方觉咳道:“谁记的军功,拿来我看看。” 说罢,军法处的武官上前,看甲是个百夫长级别。 “禀大将军,军功还在登记,半个时辰内可以有结果。” “那就等等,先修整吧。”方觉不打算立刻出城,奔赴寒州了,因为这次给他提了个醒,有些规矩是得说说。 等待中途,方觉将三位主将召来。 “城中各处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余粮。” “除了守军的军粮,没多少余粮,霜州的百姓大部分都迁走了,罗阳坚壁清野做得不错。”林北禀告道。 “迁走了百姓?”方觉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大将军,我们得到了守军的军粮,他们没想到我们攻城这么快,来不及焚毁。”魏然笑着说道。 太快了,就算是他们也觉得,这攻得太快太离谱。 不到两柱香就破城,除了主动投降的外,有史以来还没这么快破城的记录! 至今都有些恍惚。 而更恍惚的,则是那几个,被押过来的霜州营武官。 “禀大将军,我们捉到了主将副将还有三个千夫长官级的参将。”孙义得意道。 虽然羽林军在前头,但孙义的利州营,却拿到了最重要的几个俘虏。 这功劳自然得记录一笔。 “你就是方觉?”还没等方觉问话,霜州的几个武官,皆是盯着他。 “你是何人?”方觉看向开口那位。 “霜州主将,赵灿!” 方觉点点头:“赵将军,我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有些不服气?” “我当然不服!”赵灿咬牙,盯着方觉,“你动用道法,不过是术士手段,敢正面攻城吗!?” 听到这话,方觉不由讥讽道:“我为何要硬刚正面攻城?你读过兵法吗?” “我……”赵灿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没读过兵法? 这话分明是我想说的! 从开始到现在,赵灿觉得方觉的每一招,都特么不在兵法之中,完完全全的不讲武德! 你怎么能不按套路出牌呢?打出这等,谁也看不懂的操作,太过分了! “难道你真是天神下凡?能召唤雷霆?”赵灿皱眉问道。 方觉白眼:“这叫科学……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给我押下去,派人做个囚笼送他回京。” “好嘞!”赵灿还想说什么,却被孙义命人捂住嘴巴,直接将其拖走。 这时,方觉再度看向军中记录军功的武官。 “大将军,有结果了,各处汇集来的军功表在这里。” 说完,将一份份竹简递交过来。 军中很少有文化人,记录军功用的是竹简,谁斩首多少,就在名下刻“正”字。 “我看看。”方觉拿过所有军功表,细查起来。 用纸笔在一旁勾画,合算了片刻。 当结果出来的瞬间,方觉脸色突然阴沉。 “大将军?”众人见方觉神色有异。 方觉看着纸上,自己做出的合算结果,还没合算完毕,但今日斩首总数已经超过六千! 冷冷地看着三营的主将:“呵,我担心的还是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法无天的利州营 据内线禀报,霜州守军已不足五千人。 但是如今夺城后斩首已经超过六千。 什么意思? 这令方觉想到一个词——杀良冒功! 他微抬眼角,瞥向三位主将,这件事情可不能纵容。 就算死的是北凉人,那也不行! “谁能解释一下?”方觉语气带了责问。 “解释什么?”军中主簿拿着纸笔,准备记录了。 方觉看着三人:“城中守军不足五千,你们上哪儿斩首六千余?” “这……”主簿都惊了,瞬间会意,也是瞪向三营主将。 第一战就敢这样做,胆子太大了吧! 而林北、魏然、孙义,皆是面面相觑,各自看着对方的眼神之中,都带着问责之意。 好像都在说,是你们干的吧? 林北咳道:“我羽林军约束得当,未曾有人入民房,我早就嘱咐过了。” 说完,得意且戏谑地,看向其余两位。 魏然皱眉,看了一眼正赶来的属下武官们:“谁干了这等缺德事,现在站出来,可以少受些苦。” 但他手下的武官们,一个个昂首挺胸,齐声道:“魏将军,大将军,咱们凉州营军纪严苛,从没出过此等事情!” “嘿?你们的意思是,这是我利州营的人干的咯?”孙义立刻维护,不管是谁干的,他不能第一时间领这个罪。 有人道:“会不会是内线被蒙蔽了,其实是有六千多人的,内线只探查到五千多?” “是这样?”众人一唱一和,几个参将也附和起来,意图将这件事情唬弄过去。 方觉却不由得他们狡辩,冷道:“内线找到了吗?” “呃……”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忙着抢人头去了,谁会记得要找内线这事儿。 方觉顿时无语。 “你们不会把内线,也当成敌军给砍了吧?”方觉语气平静了些,但压抑的怒火却更浓烈了。 在场的将官面面相觑,谁也没接茬儿。 “活着的,就方才那几个?”方觉再问。 “是……”郑钧接话道,也明白了方觉的意思。 杀良冒功也就算了,还杀内线灭口? 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好……” 方觉点点头,看着一群武官,语气冷冽:“好一个死无对证,很好。” “大将军……” 有人感到不妙,有些慌了。 若是杀良冒功,那可以说是贪心,可连背井离乡来此做内线的自己人都杀了,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方觉绝不能容忍! “军法司?”方觉看着人群。 “有……”程杰应声抬手,三营合一后,他负责组建了军法司。 一听到方觉召唤军法司,不少人开始眼神交流,腿脚不自觉地后退。 “大将军!”三营主将异口同声,意识到方觉要处置这件事情,顿时都要劝阻。 没有后话,但方觉明白他们的意思。 刚夺下城池,将士们士气正盛,此事处置不当,很可能会引起各部兵马哗变。 魏然对此最有经验,他道:“大将军,或许是战场混乱,兄弟们不知道详情,一时失手……请大将军恕罪……” 在场将官随之躬身附和:“请大将军恕罪!” 但声音很洪亮,丝毫没有怯意,方觉听不出一丝半毫的惧意与诚意。 好像是有恃无恐。 “呵呵。” 方觉冷笑:“方某领教了。” 众人沉默,却看着方觉,他们此刻好像站在了一起。 “大将军!”林北却走到方觉身后,没多说什么,淡淡地看着其他人。 羽林军的将官,也都走到方觉身后,与其余两营的武官对峙起来。 火器营围了过来,郑钧也站在方觉背后,按下手势让众人收起枪械。但那争气的锵锵声,给人一种无上的压迫感。 魏然皱眉,有些思索,犹豫不决。 孙义则是很无奈,看了看身后的下属,他还得靠着这些将官,自然要维护一二。 “程杰?” 方觉淡淡问道:“入城之后,可有将士有违军法?” 众人看向程杰。 程杰冷静一笑,毫无惧色:“回禀少师,确实抓到几个违规的将士,但都被人维护了,我军法司力弱,又怕引得内讧所以不敢抓人。” “哦?” 方觉扫了两营将官一眼,问道:“军法司都不敢抓违逆军法之人,看来有人是比大夏军法还大?” “大将军何出此言……”众人可不敢接这话。 “有哪些是被军法司撞见的,现在立刻拿了,我替你军法司做主。”方觉神色镇定,若有些嘲弄地道。 你说我没证据,那好我不动。 可是当场撞见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见方觉要来真的,程杰也是有了底气,正色道:“那就要问问,魏将军与孙将军麾下的两位参将了,是他们将人带走不让军法司过问的。” “哦?”方觉阴阳怪气地道,“是哪两位参将?” “程杰,你说话要想清楚再说!”一人瞪道。 方觉瞥眼过去:“竟敢威胁军法司执法,给我拿下!” 本来不想立威,但看来还是得走个流程。 “大将军!”见是自己的人,孙义连忙开口,生怕闹得太大。 出言威胁那人,有些得意:“我等血战沙场,为国效力,岂能因此鸡毛小事而降罪于我等将士?” “那你的意思是,你有功劳,就可以知法犯法,可以为所欲为了?” 方觉冷呵:“程杰你死了吗,给我拿下!” “是!”程杰确定之后,亲自带着两人上前,就从人群中将那个武官押了起来。 “放开!”利州营有人看不过眼,当即就怒了,与军法司的人动手,不让程杰扣人。 孙义吓到了,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如此胆大妄为,真的没将大将军放在眼中。 连忙道:“都给我住手!” “将军,您看这方觉小儿欺人太甚,我利州营的儿郎,怎能由着他们京城来的人欺辱!?” “就是,不能让他们动范集!” “一个黄口小儿,也真拿自己当大将军了?不过是个幸进之臣!” “……” 听到手下人说话越来越放肆,孙义也是慌了,骂道:“都给我闭嘴!” 说着,直接抽出佩刀,众人这才停了说话。 但话已经说了,覆水难收。 “看来对于陛下让我做这个大将军,各位十分不服,难怪这般不服管教。” 方觉点头:“好……如果利州营觉得我不配掌兵,那孙将军就带兵回利州吧,守好你们的雪谷关就行了。” “请大将军恕罪,兄弟们只是一时糊涂,并无不敬之意啊。”麾下再怎么出言不逊,孙义也得维护一二,这就是做上官的难处。 遇到傻缺下属,真的是会被坑死。 但方觉却不同情他,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说明孙义平时治军不严,太过于儿戏所致! “魏将军?” 懒得再理会孙义,方觉将目光转向魏然:“你也要维护你麾下乱法之人吗?” “末将不敢……”魏然见利州营将官的反应,顿时有些后怕,还好他在部下之间颇有威严。 当即道:“谁在军法司面前维护了人,给我站出来!” 一个武官走出来。 魏然喝到:“将你带走的人,给我带过来!” “将军……” “没听见我的话吗?!”魏然怒斥。 “是……” 很快,那个武官就将从军法司带走的人,给带了回来。 方觉问程杰:“让你手下的人看看,是这几个吗?” 程杰很快带人去认人,军法司的人须臾后回禀 “回大将军,就是这几人,一个也不少。” “他们当时被军法司撞见,所犯的军法是哪一条?”方觉问。 第二百二十二章 法外开恩,滚回利州 程杰汇总了一下,道:“有一人是闯入民房,劫掠奸淫;有两人是哄抢战利军械军粮,剩下的几个就是杀良冒功了……” 被军法司撞见的人可不少,利州营的就不说了,凉州营竟然也有十来个。 先后被魏然麾下的将官,从军法司带走的,全都被拎了出来。 孙义见此一幕,咬牙瞪着麾下将官,这下可不只是丢脸而已。 那个名为范集的武官,还在人群之中,没能被军法司带走。 方觉好像也忘记了利州营的事情,只看着凉州营犯案的几人,对程杰道: “按我大夏军法,他们各自应当如何处置?” 程杰张了张口,还是道出:“当斩……” “大将军饶命啊……” 那十数人,顿时吓到了,知道要来真的了,皆是跪下求饶。 “维护他们的人,该如何处置?”方觉继续追问。 程杰:“当降职待罪。” 听到自己只是降职待罪,魏然手下的那个将官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不悦,觉得太把鸡毛当令箭了。 于是争辩道:“兄弟们没欺负夏国百姓,这都是北凉人,不当如此重责吧?” 好似在他口中,北凉人就该死,就是可以对其为所欲为的了。 “给我闭嘴!”魏然气得骂道,“还嫌老子不够丢脸?” 方觉淡淡道:“我们是讨逆大军,北凉自古以来就是我大夏的疆土,北凉人自古就是我大夏的百姓!”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们还敢有恃无恐地狡辩抗法!?” “呃!” 这话一出,提醒了不少人。 是啊,如今的六国不过是裂土的诸侯,根本没有被大夏承认过。 所以在大夏法令之中,依然将它们当做臣属,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北凉也是大夏的一部分。 北凉人,自然也与大夏人,有一样平等的法理地位! 谁敢说不是? 谁敢说句不是,那就是分裂大夏之罪,有不臣之心,当诛满门! “我……末将错了。”魏然麾下那将官,立刻认怂,态度端正,反应极快。 这可不能授人以柄。 “大将军饶命,我等知错了……” 那十数士兵,跪在地上哭诉。 魏然也看不下去,无奈半跪在方觉面前:“将士们知错了,求大将军法外开恩,再不会有下次了!” “求大将军法外开恩!”凉州营倒也团结,整齐地跪在了方觉面前,所有将官都低头,态度诚恳。 孙义尴尬地站在原处,他终于明白,治军这块儿,不论是林北还是魏然都胜过他。 利州营也团结,但却不是这样的团结。 “法外开恩?” 方觉冷道:“你们倒是团结。” “大将军别误会,我等绝无他意,只是不愿看到兄弟们因此丧命,求大将军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魏然双膝跪了下去,将头埋到了底。 他不敢如利州营那样,让方觉以为是想联合抗法,虽然可以暂时免罪,但将来一定会被清算的。 见主将如此,凉州营的将士,也都纷纷跟随。 “大将军……”程杰示意了一下。 人家都这样了,要是坚持不给面子的话,可能会搞砸。 方觉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意也不是非要杀几个人,来展示自己的威严。 只是这些人做得事情,太过火了,他作为主帅绝不能轻易放过。 “开恩也行。” 方觉话软了一下,程杰松了口气。 “多谢大将军!”魏然惊喜,但也明白,这样给面子的事情,自己也只有一次机会。 用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合算。 但他话还没说完,方觉就道:“可以开恩,但凉州营今日所记军功,全体漂没,你们自己选。” “这……”有人犹豫了。 魏然却果断道:“将功折罪,理所应当,多谢大将军法外施恩!” 用全营今日的军功,换这十几人活命,这个帐是否合算要看怎么算。 魏然觉得划算,因为原本杀良冒功,战功就得全部记零,还得清算其他冒功之人,这样算下来其实不亏。 而且说实话,今日的军功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若非方觉动用了新军械,打了霜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哪儿来这么容易的军功。 “谢大将军!”凉州营部将齐声道。 方觉道:“死罪可免,但那几人此番出征,还得戴罪立功,后续军功皆不记录。” “是,大将军。”军中主簿记下这一笔。 “那是应该的。”魏然并没觉得不妥,只要能救下来人就好,其他的事情可以认。 处置完凉州营,方觉却看都没看孙义。 只道:“本帅军令,利州营即刻调回利州,不得拖延!” 说罢,便挥了挥手,带着羽林军回了主帅大营。 “大将军!”孙义伸了伸手,却停在半空中,尴尬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放下来。 “将军,咱们回去就回去,谁稀罕在一个黄毛小子手下领军功?” “就是,不过少一次军功罢了,兄弟们回利州也安全些,免得被他当做先锋去送命!” “他本来就偏私,最大的功劳都让火器营领了,我们不过斩些首级而已,都要如此严苛小气,不配我给他卖命!” “范兄所言极是!” 听着还在大言不惭的下属,孙义突然觉得心累,平日里就不该如此娇纵这些麾下,与他们打成一片的结果就是没有上官的威严。 “让利州营做先锋,是我向大将军求来的……” 孙义冷冷看着众人,这次入城他们利州营在前,虽然伤损比其他两营多,但斩首更多啊。 “……”利州营部将顿时怔住。 “罢了……” 孙义十分无奈:“整备吧,回利州。” “将军,我们真就这么回去了?”方才还在不屑的部将们,一个个却又有了话说。 孙义恼道:“还嫌不够丢脸吗?” “将军这是什么话,明明是那方觉,将羽林军压在我们利州与凉州营上头,他都没问过就信了羽林军,却要处置我们?” “我也是不服,但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白跑一趟不划算!” “就是……” 心累。 孙义现在只觉得,脑瓜子都在疼。 他从来没料到过,与下属关系过于亲密,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被下属“绑架”,不得不与主帅对峙,导致利州营不但不被重用,还要被事后清算。 孙义已经感觉自身难保了,这些麾下部将却还不依不饶,完全一副没看清楚形势的样子。 “呵呵,那你们还想怎么样?”孙义冷冷看着众人,气笑了。 范集道:“得让那方觉,将该给我们的军功,都得算上!” “就是,凉州营不要军功,我们要啊?” “对对对,让他将军功给我们记上,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一群人起哄架秧子起来。 孙义面如死灰:“你们以为在利州呢?起个哄,我就得哄着你们,就得供着你们,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们过?” “羽林军、凉州营,现在都归心大将军了,你们要找死自己去,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你们,我这就请辞去利州主将之职……你们哪位可堪大任,就向朝廷自荐吧。” 说罢,孙义也是大手一挥,冲开麾下人群,朝着主帅大营去了。 “将军要向那黄口小儿低头吗?” “大将军!”突然,他们听到孙义那惊恐的声音。 只见周围上来不少士兵,将利州营的主要将领全部围住,孙义也是被林北、魏然顶着推了回来。 “你们要做什么?!”范集大吼。 林北朝着主帅大营方向拱手,冷道:“奉大将军命,监督利州营撤退,除了三日口粮不得多带一丝不属于利州营之物!” “即刻回程,否则我就要执行军法了!”魏然拄着剑,冷视利州营的人。 “此事真要如此吗?”孙义还没见到方觉,他是去请罪的,没想到方觉都不见他。 魏然摇头道:“孙兄,你对部下也太疏于管教,这次好在没有在战场上出乱子,就你们利州营这模样,真到了血战的时候谁敢信你?” “回去吧,趁着现在罪名不太大,最多不过被陛下降旨训斥而已,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林北淡淡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程杰劝告 [] <a href=" target="_blank"> 林北与魏然,将孙义等人拦在帐外,不准靠近。 这自然是方觉的意思。 “利州营居然如此目无军纪,孙义渎职,罪不可恕!”方觉冷怒自语。 程杰候在一旁,没有接话,也是笑得很无奈。 他知道,利州营要倒霉了,只需要方觉一封密信回京,孙义与他的部将都会被查处。 至少是个渎职,降职削俸在所难免。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同情的,自古以来军中纲纪为重,孙义治军疏忽至此,可见他是过于懈怠了。 “大将军,真要将他们都斥回吗?”程杰还是问了一下。 军中主簿在一旁记录,他不会做任何建议,像个史官一样只对历史真相负责,不对是非黑白负责。 今日的事情太大,以至于这位主簿现在还在奋笔疾书,要写个清楚明白,不像是平时记录军令那样草率几笔了事。 此事一定有后续,到时候这都是证据凭借,他自然要认真书写。 方觉瞥了这位主簿一眼,见他本子上所书尽数吻合事实,倒也没有要求他做任何修饰。 “利州营不服军纪,到了战场上是会出大事的,不能让他们成为大军的隐患,届时害了我们所有人。”方觉态度很坚决。 “可……” 程杰有些担忧,还是说道:“可是大将军,万一他们非不走,或是闹出哗变,那您就算占理也会被御史弹劾的。” 就像是魏然。 何安暗中引导军中哗变,再让魏然提前收缴兵器,导致北凉军侵入时无力反击。 这件事情,魏然没做错,但朝廷还是会斥责他,甚至降罪。 因为军中有任何变故,主将主帅都必然是首责,否则谁会严谨治军,都懈怠了。 同理,今日利州营若哗变,不论起因为何,方觉都会被朝廷问责。 “利州营的武官自负,但士卒却不会跟随他们,哪个当兵的愿意打仗的,还不是军令所迫。” 相比于军功而言,这个时代的百姓过得没那么惨,士兵并非是十分迫切希望得到军功,不惜用性命去换。 还没到那时候。 任何时代都是,文官比武将好战,将官比士兵好战。 为什么? 因为死的不是他们,是下层将士,他们高高在上还可以得到功劳,何乐而不为之? “倒也是这个道理,可我还有一层担心,若是利州营狼子野心,在我们深入北凉后截断我们的退路……那……” 程杰最担心的是这个。 这话一说出来,方觉也是惊了一下,他方才也是过于愤怒,以至于没有细想。 “这倒是不得不防,必须得派兵留守霜州,不然利州营若是折返……” 利州营有没有这个胆子,尚且不必计较,为帅者必须要考虑任何可能,程杰的提醒很有道理。 利州营的将官已经很是无法无天,若是大军回程时战死太多人少了,他们未必不敢出这口气。 完事儿之后,灭了口,往朝廷发个军报,说两营都战死了……谁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证据更是不可能留下。 “可是大将军,我们的人本就不多,将利州营斥退我们只有一万六千多人,再留几千人守城那就更军力不足了。” 程杰道:“若是凛州附近的州府,大军驰援,我们就算有火器,能挡得住数倍敌军吗?” “那你的意思是,要忍下这利州营种种不法之罪?”方觉冷道。 程杰:“末将并无此意,末将的意思是,是否应该调甘州营或是西北其余几个大营的兵马来顶替利州营?” 西北一线,还有几个毗邻北凉的州府,屯兵数万。 显州、熊州以及北渡大营。 最近的,自然是凉州西侧的北渡大营,常年驻守在北渡大河一带,北凉军还从未攻破过他们的防线。 “你提醒得对,少了万来人,若遇到敌军大军冲阵,我们很难防备万全。” 方觉皱眉:“可是陛下命我统御三营北上,并未授权我统领其他大营,这不会僭越吗?” 在兵权上,方觉十分小心谨慎,就怕皇帝觉得他野心太大。 程杰皱眉。 “那就还有一个法子,将利州营打散,融入其余两营,只遣回两营的将官,我们兵力就不会减少。”程杰道。 “重新整编吗?”方觉不是没想过,在领命三营时,他就想过将三营整合。 但时间太短,来不及整编后的训练,没有日常磨合战力会大减。 还不如就保留如今各自的编制。 “少爷,哪用那么麻烦,直接拿下利州营的将官,派羽林军与凉州营的武官暂时接管不就行了?”典一听了半天,觉得实在是废话多,哪里需要这般费事。 简单干脆一些不就行? “万万不可!”程杰连忙道。 方觉也是白了典一一眼:“你管好我的亲卫营吧,别叭叭了。” 典一委屈地瘪嘴,也就不说话了。 对于典一的建议,不仅是程杰反对,方觉也明白纯属作死。 这样一搞,利州营不哗变也得被逼得哗变,战前换将是大忌,给人家一营都换了那简直是从未有过。 没哪个带兵的,会蠢到这程度,也就外行敢这么一说。 “必须得解决这件事情,否则凛州一线平原太多,大军行进途中遭遇数倍敌军围猎必败无疑……” 就算是有火器在手,但毕竟太少,等火枪局的人都到了,也才一个千户营而已。 没有足够多的骑兵与悍卒拱卫,没有连发功能的单发火枪,在这个时代还做不到纵横往来。 足够多的骑兵一个冲阵,就败了。 虽然罗阳大概率,不会在这三州留下这么多的兵马,但不能不防备北凉附近几个州府前来支援。 罗阳起兵,造成北凉边境兵力空虚,这个机会方觉能看到,北凉军中的人也看得到。 等他们反应过来,或许会有忠臣良将赶来霜州、寒州与凛州一线,到时候方觉所率领的大军就危险了。 “那就让孙义进来吧。”方觉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愤怒有时候会冲昏头脑,他绝不会将个人的情绪,放在整个大军的利益之上。 “大将军英明神武!”程杰顿时喜笑颜开,拍了一顿马屁。 然后麻溜地跑出帅营,出来正好看到利州营的部将,都跟着孙义在帐外。 “大将军有令,命孙将军进帐。”程杰喊道。 “多谢程兄弟!”孙义大喜望外,知道事情还有回旋余地,连忙嘱咐了下属几句,便朝着主营跑去。 刚进帅营,孙义便拜道: “孙义治军无方,请大将军降罪……” 说罢,竟是行大礼。 方觉缓道:“起来吧。” “多谢大将军宽恕。” 孙义本以为,如方觉这样年轻气盛之人,被自己部下那样当众抗命,应该会为了维护自己颜面而置利州营于尴尬境地。 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下了火,能冷静地看待问题。 当下,他也再不敢轻视这个年轻的大将军。 方觉道:“利州营的部将目无军法,你作为主将乃是首责。” “是,末将管教无方,愿意领罪。”孙义态度摆得好。 见他如此识趣,方觉也不计较什么,道:“本帅暂不加罪于你,利州营也可以不必回去,但此番之后利州营已经不能再由你的人掌控。” “大将军的意思是?”孙义心中咯噔一下,这是要削自己的权啊。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在意,反正回去之后,利州营的人还是会被带回利州的,只是在此番战事之中失去主导而已。 且不放手,方觉不会罢休,也不会给利州营机会。真要是被斥回,不仅丢脸还要被事后问罪,那可不是个小罪过。 能留下就好,至少有机会立功,将来被朝廷追责也能轻些。 第二百二十四章 孙义发怒,部将领罪 [] <a href=" target="_blank"> 出了帅营,孙义脸色稍缓和了些。 “将军?” 利州营的部将,将孙义围了起来。 孙义道:“回营去说。” 说罢,走在前头,带着一众麾下离去。 等他们走了,林北才问程杰:“大将军什么意思,不赶他们走了?” “他们走了,我们人手不够,所以大将军应该是想重编?”魏然看向程杰。 程杰点头:“我劝的,不过大将军冷静后也会自己想到的,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那利州营犯军法的人,就不处置了?”凉州营有人不悦了。 凉州营可是表了决心,那般求告,才暂时没有被降罪。 利州营若是如此轻易就放过,凉州营的人岂能甘愿? 就算不做什么,心中也必是不舒爽的。 …… 回到自己将营,孙义看着手下一堆将官,语气微冷: “现在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灰溜溜回去,要么接受条件。” “什么条件?”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重新整编,各营的将官要统一在帅营待命……” 孙义话还没说完,范集就道:“他要拿掉我们的兵权?” 这话顿时引得众人不快。 “兵权什么时候是你的?”孙义也不再惯着这些人,冷道,“兵权归于陛下,暂领几日而已,你当你是谁,几次三番质疑主将主帅的军令,你有什么凭借如此自大?!” “将军……”范集瞪眼,他没想到,孙义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一直以来,利州营的将官们,那真是处得其乐融融,一整个和谐大家庭的局面。 孙义冷道:“这次我丢尽了老脸,才保住了你们违抗军令的罪责,再不识趣等大将军一封书信进京,下来的就是陛下处置的圣旨!” “一个个的,我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底气,一口一个黄口小儿,一口一个乳臭未干。” “你们是夏国的兵,还是痞?” “平日里对你们娇纵惯了,你们就真的目无尊上,眼中丝毫没有军纪与上官了是吧?” 孙义冷道:“要么听从调派,要么现在就卸任,给我滚回利州去,你们自己选!” “将军?”众人慌了。 此前他们敢如此嚣张,还不是靠着孙义的纵容。 作为利州营的人,自然知道孙义与朝中大人物关系匪浅,这才是他们嚣张的本钱。 一旦孙义能立起来,不再纵容嬉笑,这群人立刻就会失去底气。 范集:“将军的意思是,大将军不降罪了?利州营犯事的兵将,他不处置了?” 之前闹事,还不是因为这个,只要这事儿能缓过去,那就不要紧了。 孙义冷道:“与凉州营一样,此战利州营也不计功,下一战算是将功抵过,再之后的军功才会记录在册。” “啊?”众人又有怨言,“那岂不是比凉州营还惨?” 孙义冷笑:“凉州营?你们能与人家凉州营的人比吗?人家多聪明,当场认错态度多好,你们却故意让大将军难堪,不多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真以为人家是泥人没火气?” “……”众人安静了下来。 孙义也终于明白,原来利州营的将官如此目中无人,的确都是自己纵容的缘故。 之前他不严肃表态,才让这些将官一个个嚣张无比,觉得是他会撑腰。 一旦表示不会做他们的靠山之后,一个个立马老实起来,瞬间就能看懂形势了。 “那……那咱们以后不会被针对吧?” “是啊,咱们得罪了方……大将军,他会不会让我们做先锋去送死?” “我就是担心这个。”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孙义气恼,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没认错的态度,一个个还想攀扯别人还没有的罪责。 他当即道:“现在!立刻!都说说,谁想走,谁愿意留,我都满足你们。” “但若是谁想做什么不利大局的事情,别怪我不讲旧情,要亲自执行军法了!”孙义猛地一拍桌案。 见众人沉默,孙义指向最刺头的范集: “你,要滚蛋还是留下?” “我……末将愿留下……”范集挠头,并没赌气犯傻,他也没资格在私下与主将作对。 “这时候走,一个人回去被野狼吃了都不一定……”有人嘀咕了一句。 听到这话,找到台阶的众人,纷纷表示愿意留下。 “那好!” 见众人也算表态了,孙义道:“尔等冒犯主帅,虽然大将军心胸宽广,但我也不能不懂事儿,此事若不处置一下,大将军在军中毫无威严。” “将军,您要处置我们啊?”范集为难道。 孙义冷哼:“怎么,自己做下的事情不愿抗,还觉得委屈了你不成?” 范集怂道:“那,怎么处置呢?” …… “利州营没犯事的了,各位来我军法处,还要带走谁啊?” 见利州营一群将官,一起来到了军法处,程杰语气略有戏谑地道。 “程兄就别笑话了……”范集挠头。 “那你们来做什么,我这里清贫,连多余的口粮也没有,招待不了各位。”程杰淡淡道。 范集只好道:“多谢程兄,在大将军面前,为我利州营说话,这份恩情我等记下了!” 孙义不傻,程杰随着方觉进营,之后他就出来,方觉就变了态度。 怎么也知道,这件事情里,有程杰的功劳。 利州营若是就这样回去,朝廷肯定会追责,将来没一个人有好果子吃,如今程杰愿结善缘,他们自然领情。 军中就是这样,不喜欢就闹事,但若是对胃口了,也是真的服人。 但程杰却摇头:“大将军何等奇才,我只是让他冷静下来,你们利州营的人情我可领不起,串营收买人心之事我可不敢做。” “那是,那是。”众人笑了笑。 有些话说一下就是了,让人家知道你领了人情就好,再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几位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吧?”程杰看向几人,眼神中略有些笑意,好像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 范集几人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程杰说破:“你们孙将军还算明事理,这件事此刻处置是最好的,让大将军记在心里的话,回头可就不是这点罪过了。” “程兄说得对,多谢提点……”利州营的人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模样。 在孙义都认怂之后,他们自然终于意识到,这个大将军的靠山很强,比他们主将孙义的后台更强大。 惹不起,那就认怂呗,也不丢脸。 “程兄,我们来领罚……”范集还是开口,不好意思地说道。 程杰点头:“好,你带头给兄弟们做个表率。” “那我领多少军棍?”范集还是有点怕太重。 程杰道:“重点不在领多少军棍,重点是要公开处刑,让将士都看见,大将军的颜面才能保住,他才能不事后报复你们。”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众人也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在利州一向娇纵惯了。现在冷静下来,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事。 指向范集等人,程杰代表军法处做出判罚:“你带人起哄,违逆主帅,又干扰军法处执法……” 范集听着听着感觉不对,这些罪名若是认真计算起来,斩了他都可以了! 程杰见他怕了,笑道:“不过现在军中缺人手,暂且打你五十军棍,戴罪立功吧,其他人三十军棍……在辕门公开处刑,现在就去。” “呼……”听到只是五十棍,范集松了口气,但随后又难为情地道,“真要在辕门外公开处刑?那……” “你还知道丢脸啊?”程杰白眼道,“你家孙将军,比你丢的脸更大。” 一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会影响孙义将来的前途,范集等人也是感觉有些愧疚。 一时也就不好意思再矫情了。 “那好吧……程兄你手下留情,我们还要上阵戴罪立功呢,别打太狠哈……”范集怂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何锋拜山头 [] <a href=" target="_blank"> 大营辕门外。 利州营的部将,一个个躺在了杀猪凳上,被程杰带领着的军法处士兵压住胳膊。 “利州营参将范集等八位将官,目无军纪,不服军令,酌情判军棍数十,以正军法!”程杰拿着宣判的文书,有模有样地念叨了几句,然后给了手下人一个眼神。 “轻点啊。”范集等人,小声嘀咕道。 看见周围将士们围了过来,一个个都将脑袋埋得很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打。”程杰下令,亲自监督。 掌军棍的八个士兵,便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抹了抹后捞起马槊般大的军棍。 惊得范集等人一咋呼: “这特么是军棍?” 程杰淡淡道:“三营都合一了,军棍当然也得三合一。” “程兄不带这么玩儿人的,这要出人命的这个!”范集小声道。 “放心,死不了,我手下人有分寸。”程杰嘀咕了一下,便走开了。 接下来的画面,将有些过于惨烈。 “啪——” “哎哟!”第一棍落下来,利州营的八位将官,全是疼得喊出声来。 “疼就喊出来,不丢人。”程杰在远处喊道。 范集逆反道:“老子就不喊,兄弟们别喊,别让其他两营的兄弟看笑话,不就几十棍吗?” 说罢,他当即咬住了自己的衣袖。 “啪啪……” “太惨了……”围观的将士,都觉得可怕,因为不到十棍已经有人出血。 三十棍打完,屁股都和裤子粘连了。 “这下好些天都不能骑马了。” “这要是打偏一棍,命根子都得砸瘪吧?” “老程可是够狠,直接把用坏的马槊,用来当做军棍。” “你们懂什么,老程不狠一点,这几个回去还得被大将军拉清单呢,现在挨一顿总好过将来人头落地。” “倒也是这个理儿……自找的呗。” 三十棍打完,还剩下范集这个刺头还在挨揍,打他的军棍好像更粗些。 等不知过了多久,范集已经晕过去了,但他还算嘴硬,咬死了衣裳愣是没多嚎几声。 等孙义来领人时,看见范集屁股的惨样,也是给程杰竖起拇指。 不怕打得狠,就怕打轻了,上官的颜面被辱,就挨这一顿也算是便宜他了。 …… 翌日。 主营帐内。 孙义又回来了,与林北、魏然一同,站在方觉面前听令。 方觉也对此前的事情,没有再提半句,好像是忘了那回事。 “甘州营的周德胜来信,说粮道已经基本构筑完成,沿途重要节点已经派兵驻扎。”方觉说道。 “若是如此,我们可以继续前进,征讨寒州。”林北道。 方觉点头:“霜州的驻军,虽然被我们清剿,但各级府衙的北凉官吏依然力量不小,我的意思是今日清理掉这些大部,明后日再前往寒州。” 就像是当初,在秦州的岳平川造反一样,他当即就灭掉了秦州各级官府衙门的府兵。 为的就是担心内部开花,被这些人捅后背。 方觉作为主帅,自然也要考虑周全,北凉境内虽然人少,但留下的这些官府人员依然是个不小的威胁。 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 魏然道:“如此会耽搁战机,不如让肃州营的何锋来清理,也给他们练新兵的机会,还不会影响我们前进的速度。” “肃州营还在组建,没那么快吧?”孙义道。 林北也赞同:“魏将军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应当趁热打铁继续进军,在周边北凉援军没反应过来前,再拿下寒州主城。” 一旦周围几个州府,北凉的边军驻军反应过来,前来驰援,那就很麻烦。 如今这三州没有什么兵力,最是容易拿下,再耽搁几日那就不好说了。 “你们说得都对,肃州营现在还没重建完毕,若是我们继续前行等肃州营来接手,我们回程的时候肃州营应该也差不多完事儿了。” 方觉被提醒了一下,觉得这法子不错。 肃州营因为没有重建好,方觉才没考虑这个。 这一次北上,再回来时至少也要几个月了,肃州营从征兵到初步完成编织,半个月怎么也够了。 再拉到这一带来,倒也是可以正好练兵,若是遇到北凉其余州府的援兵,想要掐断征北大军的退路,他们倒也是一股有力的支援力量。 更要紧的是,何锋此人的能力,是不需要多言的。 “不过调肃州营,我们还没这个权力,先让甘州营屯兵在此,看京城那边怎么安排吧,我们只能建议。”方觉说道。 兵权这一块,方觉是很谨慎的,他不能擅自做主。 一些先斩后奏的事情,不能做惯了,否则必然会被忌惮。 “对,我们可以用构筑粮道的事情,让甘州营驻扎在此,却不能直接调动肃州营。”孙义赞同。 “周德胜想要戴罪立功,摆脱甘州大清洗,他就得卖力,也许比何锋更尽心。”林北也道。 周德胜此人,方觉不太喜欢,墙头草般见风转舵,但他运气好与鲁信有交情。 否则,秦时益在甘州大杀四方时,方觉也不会刻意将甘州营调来维持粮道。 “对了,何锋应该到肃州了吧,他是否已经着手开始重建肃州营?”魏然问道。 肃州与凉州,可是互相守望的,肃州营一日不重新整备,凉州那边也会不安。 “魏将军放心,何锋昨日就到肃州,已经来信与我商议,他打算一边支持赈灾,一边从灾民中征兵。” “这还用商议,一直都是这么做啊?”孙义道。 魏然轻笑:“这位何大人还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这算是拜山头吗?” “哈哈。”众人轻哂,知道这不只是玩笑而已。 何锋初来乍到,哪怕他曾经是从二品的京畿道总兵,比兵部尚书只低半级,但如今他也只是一个三品肃州营主将。 而方觉的职级呢? 少师,从一品。 火枪局督造,位同正二品尚书。 还有征北讨逆大将军……从二品主帅! 不论是哪个官职,都比现在的何锋最高,新官到任一个地方,向当地最高长官表示尊敬是必要的。 所以,何锋来信,说了一堆废话,只是想表示他并不骄燥,不会凭借以往的功劳和背景无视上官。 不能说是认怂,但可以说是很识时务。 这样的下级,谁会不喜欢呢,态度端正,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好。哪怕明知道,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但问过就可以表现出他的端正态度。 与某些人相比,甚是不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肃州营重建 [] <a href=" target="_blank"> “何氏家学,还真是教得好,出身如此尊贵,且是掌握过如此实权之人,都能时刻认清自己……不简单呐。” 林北轻轻一笑。 魏然不语。 孙义老脸一红,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也没底气反驳。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方觉一眼,不知道这个大将军是有心,还是无意提起此事。 与何锋相比,你算个屁? 人家出身、师门、背景、靠山……哪个不比你孙义强? 可是人家何锋呢,摆得多正?再看看你那个利州营? “难怪何家自太皇时代,就存在至今了。”方觉也是由衷感慨了一下。 换作任何人,有这样的背景与经历,不得拽上天? 可何锋依然战战兢兢,行事小心,丝毫不给任何人话柄,这番示好让方觉也找不到任何毛病。 “我与何锋,可谓是毫无交集,他这般示好只怕不只是这么简单……” 方觉若有所思,而后得到了一个猜想。 “肃州营,可能真的会参与到这次北征。” “大将军的意思是说?”几位主将也是熟读兵法,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何锋的事情深思熟虑一下,可以得出一些猜想的。 “不会吧?” 林北道:“何家放弃京畿道兵权,是与陛下妥协的结果,陛下会这么快让他再建新功?” “林兄这就错了,陛下只是忌惮何家,并非是猜忌何家,如今何家甘愿退让,那陛下自然也会让何锋尽快升回去的。”魏然道。 孙义也点头:“是啊,何家的忠义,陛下还是放心的。” 对此,几人的态度也都一致。 若是有机会,何锋应该会立功,不会长时间被放置在边关的。 因为何锋这样的人才,长期放在边关发霉,实在是一种浪费。 皇帝先前削弱何家兵权,并不是觉得何家会造反,只是一种以防万一的手段,他对何家世代忠良之名自然不会轻易怀疑。 哪怕出了一个何安,那也是旁系,并非何氏家学出身。 与何家的这次对局,何家妥协,陛下是有亏欠的,他必然会从其他地方补偿回来。 “何锋组建好肃州营,再立新功的话,只怕两年内就可以回京。”孙义羡慕道。 驻军在外的将领,都羡慕京城繁华,并非只是贪图享受,能回京任职那是更大的信任与权力。 最要紧的是,后代可以立足京城,成为真正的贵族,那是能改变阶级的。 如今的各州驻军,尤其是边关的,说白了都是被边缘化的,真正被信任被重用的官员都在京畿道附近。 就像是以往的何家,已经掌控了整个京畿道的兵权。 而莫家,掌握了禁卫军,以及东海港那样繁华贵重之地。 再看看边关的这些人,除了孙义认得一个宁王,还算有后台之外,魏然都不算有背景。 因为魏家没落了,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家里还有一块太皇御赐免罪铁券。 可是在朝中无人,这东西也就是个好看,没有多大用处。 “既然何锋如此上道,我也不能不懂事儿,让信使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京,建议调肃州营与甘州营为我大军断后。” “大将军高明。” …… 肃州。 大军前脚刚走,何锋就到了。 看到肃州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局面,何锋就觉得头疼。 到肃州当日,何锋就去帮忙赈灾,他的副将萧能开始征兵。 征兵是需要朝廷的许可的,任何一营都得按照规制,除非是战争时期为了保住边疆不得不多多征兵。 但那也得通告朝廷。 规制,是为了防备佣兵自重。 或许有人会说,可以多招兵买马,但不上报啊? 大聪明,那军饷与军粮你给啊? 军饷从兵部下发,是按照各营的人数与职级标准配发的,不会多发一个子儿。因为兵部拿着军籍去问户部要钱的时候,户部也不会多给一文钱。 没有军饷,哪个傻子愿意给你卖命,还怎么佣兵自重呢。 以主将的待遇,要养私兵也只能养几十个,多了自己就吃不上饭。 至于多这几十个,让你多呗,你还能翻天不成。 “蔡大人,肃州府台何时到任,肃州的政务积压太多了,不能总让我们代管……这事儿不合规制。”何锋问蔡言。 何锋给方觉去信后,他就开始主持征兵,并且协助肃州府衙的重建。 可是肃州府衙各级官员,大多都死在了那一战中,朝廷派来的官员还没到职。 而肃州回归秩序之后,政务就积压起来,州府衙门还没完全恢复职能,只能由何锋插手与蔡言商议办事。 只是这样的操作,是不对的,军政分离,这才是朝廷的规制。 蔡言道:“没办法,朝廷派来的官员,在路上遇到了麻烦,又有些水土不服,得好些日子才能到。” 对于何锋这个新任肃州主将,蔡言一开始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出身名门还有贵妃妹妹。 蔡言就怕,何锋在肃州要军政一手抓,到时候就乱了国法。 却没想到,何锋根本不想管,若非实在是没办法,蔡言主动领职并向何锋借人,只怕何锋都不想与州府衙门有任何牵扯。 “州府衙门尽快重建吧,我可不想被御史台弹劾,秦时益就拿着天子剑在甘州大杀四方呢。”何锋淡淡道。 他当然不怕秦时益,但这种言官是真的头铁,被找到错处很容易就被污臭了名声。 何锋可以不在意自己,但何家的门楣,决不能有半点不正。 “何将军,您主持的肃州营重建,到哪一步了?”虽然才两天,但蔡言也知道,何锋与那萧能都有能力,这两日来很顺。 何锋道:“按规制,肃州虽在北境边缘,但有凉州顶在前头,我们的兵力不能高于凉州营。” “所以我准备征两万五千人,如今已过两万人。” “才两日不到,就招了这么多人?”蔡言大惊。 何锋笑道:“别说朝廷征兵,这个时节任何人有钱有粮,登高一呼都可征兵数万。” 那叫揭竿而起。 蔡言咳了一下,表示了一下敬畏,他可不敢深谈这个。 “羽林军与少师做得不错,肃州虽然有一些奸诈之徒,但没出现那种暴民乱世的事情,我们征兵重建的工作也极好做。”何锋叹到。 “其实,这不是好事。”何锋摇头。 征兵太快,说明现在百姓太惨,都不愿意过安生日子,愿意从军卖命。 如今肃州一带,流民灾民太多,羽林军不可能安置他们,没有那么多钱粮。 灾后重建是最麻烦的,一家人一间屋舍,那都得是多大工作量。 这事儿只能交给州府衙门来做,可州府衙门的官员迟迟不到职,导致这些流民无处生存,只能靠着朝廷赈灾。 可朝廷赈灾的粮食,只够混个不饿,吃饱都难,自然要自己去找出路。 如今的肃州,百废待兴,不需要那么多劳力,那么大部分人自然就闲置下来。 而朝廷征兵,管饱饭,还管一年三十两的军饷,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眼下着急的青壮年就业问题。 这些人也不是都甘愿当兵卖命,许多人是无奈,因为家中有父老妻子,作为顶梁柱自然要寻找出路。 而眼下的肃州,当兵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 只两日,就征兵两万,说明流民太多,能进军营的都是经过筛选的,没能进来的人就更多。 何锋来征兵,可是带了一些钱粮来的,这是户部额外拨付给肃州营用来重建的。 只需要先给部分粮饷,愿意从军之人,自然络绎不绝。 这也是每次灾年之后,朝廷会趁机征兵的原因。 平时只能靠强迫,或是军户制征兵,但这种时候老百姓就求着当兵了。 “朝廷派我来肃州,同时就调遣了官员,我绕了一大圈都到了,他们怎么还没到……真的是遇到麻烦了?” 何锋有些怀疑:“不会是觉得此地苦寒,又是百废待兴,他们嫌辛劳不愿意来,在中途故意懈怠吧?” “这……”蔡言尴尬道,“这我不知,但不是没这个可能……” 第二百二十七章 留在甘州养病吧 [] <a href=" target="_blank"> “那些新到任的官员,走哪条路线?我派人去接!”何锋怀疑之后,便这样问道。 蔡言从一堆文书中,找到一个:“有他们来的路线。” 何锋拿过去后看了看,又对照心中的北境地图,将这些人走的路线盘算了一下。 “呵呵,按照这个路线,应该比我还快……就算有人水土不服,难道全都走不动道了吗?” 何锋愈发怀疑,这些人是故意拖延,不愿来肃州。 说实话,没人愿意来肃州,但这种事情领职了就该到职,这种行为就是渎职。 “何将军,这些都是文官,没法跟您的体质相比。”蔡言还是稍微维护了一下。 “我肃州营都快重建好了,他们还没到职,若是少师那边需要我们去支援,到时候肃州没人主持怎么办?”何锋想得很远。 因为他在给方觉递交书信的时候,已经请命带着肃州营,去给讨逆大军殿后,也顺便练兵。 他相信,陛下会同意的,又不是去第一前线,这点小功劳还是能让他去捞的。 既然肃州营不久就会去练兵,那肃州的内务谁管? 没有军营镇压,那些流民没事干,时间久了自然要闹事,一不小心又是一场乱局。 可那些文官,居然丝毫不在意这个,还在中途拖延。 “蔡大人,他们上次来信时,说到哪儿了?”何锋问道。 蔡言找了找折子,递给何锋。 “五日前到甘州?” “他们别说是乘马车而来,纵然是徒步而行,五日也该到肃州了吧?” 从甘州到肃州,赈灾粮食要运十来日,那是因为辎重太多。 轻车简行,最多两日就该到肃州,可他们还没出现在肃州境内! 这不是故意怠慢,谁信? “蔡大人,他们如此懈怠,你可写折子回京弹劾了?”何锋质问道。 蔡言点头:“我写了,只是没有弹劾,毕竟不清楚他们是否遇险,等人到了再问罪吧。” 他是个巡查御史,只能奏报,没有职权管那些官吏,除非他们涉险贪腐造反或是别的犯罪活动。 可只是懈怠渎职,这事儿不归巡查御史处置,他只能奏报,得等吏部的处置章程下来。 “肃州的百姓可等不及了!” 就在两人讨论时,州府新招的捕快来报。 “蔡大人,何大人,甘州那边来信了……” “说什么了?” 捕快道:“甘州的钦差大人秦时益秦大人,让在肃州赈灾的吏部官员,暂时主理肃州政务,等朝廷派新的到职官员来接替。” “嗯?”两人皆是疑惑。 “朝廷派的人,不是已经到甘州了吗?”何锋与蔡言皆是诧异。 捕快犹豫道:“他们三日前到甘州,但是前日……” …… 两日前。 被调遣到肃州的官员,联袂至甘州。 这一路走走停停,同行的十一位官员,全部“患病”。 以至于,寻常人赶一天的路,他们需要三五天。 到了肃州,这群人彻底“残废”,根本走不动道了。 护送的官兵,自然不敢催促这帮大老爷,只得跟随下榻在甘州驿站。 驿站分两类,一类是朝廷官员外出或是途经时所用的官驿;另一种就是只有将官士兵才能留宿的军驿。 一行人便在甘州官驿下榻,这一住就是两三日。 “张大人,肃州就在眼前了,计将安出?” 甘州与肃州,也就两三日路程了,再没有法子的话,真到了肃州那就真的完了。 官驿的上房,张道理面色平静:“各位,既来之则安之,朝廷派遣的官职,岂能挑肥拣瘦?” 这一路来,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张道理十分清楚。 今儿这个跛脚了,明儿那个伤风了,再不慎有俩摔下马车了……反正这一路,就没消停。 张道理自然清楚,这些人是想干什么,无非就是不想去肃州。 肃州过于苦寒,与边关无异,在温暖之地待惯了的人,自然是不愿去那样的地方受苦。 可这次是陛下钦命,吏部点名,经过程序选派的他们。 也就是说,无可回旋,肃州是必然要去的。 其实张道理也不想去肃州,但他不敢抗命,也不屑做什么有辱斯文的小动作,只是众人的这些小伎俩他也没有拆穿。 原本这一路来的官员,不止十一个,有一个在中途企图用感染肺病,来达到不被派遣的目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人也进了墓地。 不过好在为他料理后事,给众人争取了一日时间,可以合情合理地停留。 从此之后,其他人虽然也有效仿的念头,但也不敢这样做了。 毕竟肃州再苦寒,也好过死。 想到这里,张道理就是摇头,看着其他人略有些唏嘘:“各位,都到甘州了,还是不要忸怩了,接受现实吧。” “张大人!”其余几人皆是苦笑。 “那可是肃州啊,前年就有一个县令,冻死在肃州,你不知道这事吗?”一人说道。 对于边塞的传言,他们听过的都是最恐怖的版本,那些地方可是犯了近乎死罪的人才会流放过去的。 什么穷山恶水,什么冰冻三尺,那些刻板印象,深深烙在这些只读书没见过世面的官员脑海中。 他们万分不愿,但万万不敢抗命,当个官不容易,若是因此被撤职那就不值得。 所以,他们千方百计,要想出一个可以不去肃州,但又不会丢掉铁饭碗的法子。 可想去想来,只有告病这一招。 朝廷也不是不近人情,只要得了重病,是可以挂职赋闲的,等到下一次哪里岀缺了才继续派遣。 于是,有个同僚试了这招,然后就逝了。 肺病在这个时代,与绝症没多大差别。 “张大人,我等实在是走不动了,您看我的腿……” 一人撩起裤管,露出肿大的脚背。 惊得众人瞠目。 “冯大人,你这是?” “冻成这样吗?” “冯大人如此折腾,不怕这双腿废了?” 有人肃然起敬,张道理觉得冯斌是在作死。 可真豁得出去啊,为了不去肃州,不知冯斌何时开始脱了鞋,在这冬季光了许久的脚,才让他的双脚冻伤。 再加上地面硌出的外伤,导致发炎肿大,脓包都起来了。 如此一来,自然是有足够的理由,在这里养伤。 可肃州那边,等不及他养伤的,新任的官员不能到职,朝廷就会再派遣别的官员补缺。 届时,这个冯斌就会留在甘州养病,等好了就会调回去等待候补其他地方的缺漏。 当然,下一个萝卜坑,可能比肃州更苦寒,但也可能比金陵更和暖。 冯斌这是在赌,反正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想去肃州的。 “冯大人好手段……”有人眼前一亮,顿时觉得可以效仿。 冯斌提醒道:“我的鞋坏了,才会如此,各位不至于也鞋坏了吧?” “这倒是……” “对对对,不能一样,否则太明显了。” 偷奸耍滑的时候,一个个倒是脑子好用。 张道理摇了摇头:“既然各位想留在甘州养病,本府也绝无二话,我先走一步了。” 对于肃州,张道理很不喜欢,但他没法子,必须得走。 “张大人留步……” “你这样走了,置我等于何地?” “张大人您不是也不愿去吗,何不留在甘州,大家共进退?” 更有甚者,直接笑道:“张大人就不必清高了,这一路来您跟随我们养病,不也没先走一步,这时候却想不与我们为伍?” “呵呵。” 面对众人的嘲讽,张道理脸色微红,他只是不愿意装病,随着众人养病也算将计就计……细算下来,他也是个同谋了。 “秦时益可在甘州,各位自己斟酌吧。”张道理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撞破,拿下 [] <a href=" target="_blank"> 秦时益到甘州第一日,便持天子御剑,接手了府衙与驻军军营。 甘州营大部已经出营,去维护北上粮道,但留下的兵马也足够管控全局。 全面接管甘州的行政与军事,秦时益才开始清查,甘州内的贪腐,这一查就不得了。 首先秦时益就发现,甘州悬剑司已经腐败,不太听从指派,且泄露他的查案细节。 于是第三天,甘州悬剑司府衙被甘州营拿下。 第四天,甘州悬剑司司丞,以及下属数十人,被秦时益从民间搜集的贪渎与枉法的证据,送到了菜市口。 不需要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复核,秦时益是钦差,持有天子御剑可以先斩后奏! 这一刻,甘州官员才真正意识到,秦时益是要玩儿真的。 哪有人敢一上来就动悬剑司的,也就秦时益敢这样头铁,这也是皇帝派他来的原因。 必须要还甘州一个朗朗乾坤。 第五日,拿着悬剑司官员供状的秦时益,派兵围住了州府衙门官员的府邸。 整个甘州各级衙门,除却三两个清白的,全都不堪一查,整整齐齐地进府衙地牢。 只隔一日,便找到了足够定罪的证据,秦时益没有手软,将其全部斩首示众。 唯独留下四品府台,送往京城,这是为了防止被人说自己捏造事实,滥用天子御赐之权。 至于甘州各级衙门官员的替代人选,早就随着秦时益一同来了,从府台到各个县的县令基本换了一遍。 能在秦时益手里残留下来的,不仅是没犯过事的,也必然是在民间名声特别不错的人。 一些同流合污或是知情不报的,都没能逃脱,至少也是夺职下狱。 这一番操作,打得甘州一带是官不聊生,但百姓齐聚府衙门口高喊“青天老爷”,为秦时益送了万民伞。 可见,这些官员鱼肉百姓已久。 而秦时益的凶名,也彻底传扬了出去,如今京城那边都知道他在甘州嘎嘎乱杀。 “秦一刀”的威名,也彻底传开。 官场大地震,甘州百姓却迎来一番新天地。 唱诵秦时益的儿歌,都很快被编写出来,传扬在甘州的大街小巷。 百姓走上街头敲锣打鼓,俨然是回归朗朗青天。 就在这个时候,前往肃州的官员,留宿在了甘州官驿。 …… 对于肃州的灾情,秦时益自然得知了,甘州距离肃州不过两三日路程,早就有一些流民来到了甘州附近。 甘州这边,官府虽然没有下令赈灾,但是太安商会已经在城外施粥。 不过为了甘州的形象,当初的州府官员,并不允许这些流民进入甘州各级城镇,只让他们在外流散。 这些流民,也成了不稳定的因素,饭都没得吃的情况下,不少人铤而走险。于是甘州城外,多了一些拦路要钱要粮的“盗匪”。 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强盗,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木棍都是随手捡的。 前往肃州的官员,也以此为理由,说是被流民冲击所伤,要在甘州留几日养病。 秦时益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处置州府里的蛀虫,没心思管这些途经的官员。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日。 “前往肃州重组州府衙门的官员,可启程了?”秦时益正在看一些犯官的供词,有人提及了肃州,他才想起那些人来,随口问道。 一旁新任的州府新府台大人,连忙道:“本府去见过他们了,还没启程,说是一路艰辛,受了不少苦,有人甚至病倒了。” “有人病倒?”秦时益放下手中的事情,有些关心起来。 府台:“前些日子在中途,有一人感染了肺病,遗体都送回他的故乡了。” “这几日又有官员冻伤、腿折、中风、偏瘫……反正好像都有些水土不服,各自犯了些病。” 秦时益察觉出异常:“都病了?” “哦,倒是有一个好的,新任肃州的府台大人张道理,他没什么病症。不过只他一人,就算去了肃州也没用,只能等这些官员痊愈一同上路。” 听出府台的言外之意,秦时益也心中有数。 “请大夫去看过了?”秦时益问。 府台摇头:“不知为何,他们好像不在意自己的病,还是下官强行给他们请的大夫。” “嗯?”秦时益怀疑了。 他道:“明日一早,随我去看望一下那几位大人。” …… 翌日,官驿。 秦时益带着甘州州府衙门的新班底,来到了肃州官员的下榻之所。 却听到,屋子里小声的私语。 “那大夫说,我的脚几日就能好,拖不下去了。” “甘州的老中医这么厉害吗,我可是骨折了,他竟然给我接上了,今日已经不疼……我还如何抱病?” “张大人,该你抱病了吧?” 听着屋子里,那吆喝买卖一样的说辞,秦时益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下官未曾知会过他们,今日会来……”甘州府台淡淡道。 秦时益明白,只怕这个府台早就知道,这些肃州官员打的算盘,只是让自己来亲自见证而已。 毕竟没有证据的事情,贸然在上官面前提起,是很让人印象不佳的,打小报告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被喜欢。 若非刻意让秦时益撞破这一幕,府台早就该知会肃州官员,今日一早准备迎接钦差大人莅临的。 “砰——” 秦时益猛然推开门,惊了里面的一众官员。 “谁!?” “放肆!” 房间里的众人,下意识呵斥,还以为是驿站的小吏不懂规矩。可当看见新任的府台大人,且他还只站在一个中年官员身后时,众人就感到了大不妙。 “这位大人是……”张道理心惊,方才众人的谈话,他们听到多少? 秦时益手捧天子御剑,冷道:“本官御史台左都御史秦时益,奉天子圣命来甘州查鉴妖邪!” “却不想,还漏掉了你们几个败类!” “秦大人?”张道理、冯斌几人,顿时惊呆,瞪了甘州府台一眼。 这样的大人物莅临,你居然不提前通知,是何居心? 秦时益懒得多言,方才他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直接下令:“给我拿下!” “是!” 等在后面的甘州府衙捕快,全部上前来,将房间里的十几人扣押个干净。 秦时益深深瞥了甘州府台一眼,满意地向他点点头。 “余大人,你准备得充分,不错。”秦时益道。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个余淮阴必然是故意的,就是想要让自己弄掉这几个不称职的肃州官员。 不然也不会不通知,且连逮捕这些官员的捕快,都提前准备够了这么多人。 “秦大人,钦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们犯了哪条王法?”冯斌挣扎着,被压低了透露,也要卯着劲问道。 张道理则是一言不发,他料到方才的谈话,已经被听了个清楚,没脸辩驳。 “犯了哪条王法?” “尔等贪享渎职,辜负朝廷圣恩,将肃州灾民与百姓置之不顾,枉读多年圣贤书,就尔等这般嘴脸品行,是如何有才能被举荐入仕的?” 秦时益冷道:“本官倒是要好好查查,背后推举你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秦时益可不止是想要拿下这几个废柴,他更要趁此大权在握的机会,将举荐他们为官的人一并查处。 就这样的人品能过审,自然是掏钱了,如今天下选拔人才的手段,多采取中正制,科举才刚萌芽。 入朝为官的新人,都是背后有世家门阀,或是什么地方派系支持推举的。 中正制的本质,就意味着这种举荐带有巨大的主观性,极难公正严明。 不过选出这样废柴的人,秦时益是不愿放过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国库有钱了 “……” “然后呢?” 听到这里,何锋与蔡言皆是猜到了后续。 “秦大人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何锋嘴角微微一抽。 他来自京城,自然知道秦时益天下第一头铁的名声,此人从小就性格执拗,少有人缘,认死理。 这样的人,一旦落到他手中,肯定会被法办。 “除了张道理就地撤职,其他几人都被当众斩了,秦大人说他们这样的态度,来了肃州也是祸害肃州百姓……” “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完这一切,何锋与蔡言相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彼此眼中的那一丝“怂”。 不是真的怕,而是被秦时益的胆魄吓到。 这个御史能处,能先斩后奏他是真斩啊…… “秦时益这样做,不怕被弹劾吗?” “只是懈怠一些,罪不至死吧?”蔡言有些心惊。 他也是个御史,甚是秦时益算是他半个偶像,但这样做有点过于严苛了。 “谁让他们撞上了呢。”何锋笑了笑。 如今的甘州,可是严打时期,任何人都战战兢兢,那群人还敢留在甘州躺尸。 这不是作死么。 …… 金陵。 户部最近很忙,赈灾与北伐都需要大量钱粮,但这回的燕揽风没有哭穷。 甚至,还多给肃州拨款十万两,用于灾后各级衙门的重建。 开天辟地头一遭啊,皇帝得知此事,顿时觉得有异,便将燕揽风招来。 御书房里。 萧平硅看着燕揽风:“这里就朕一人,你老实说,户部今年到底有多少钱?” 一人? 王丰看了看自己的脚……我也没飞起来啊,我算个人吧? 燕揽风尽量憋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很神气的样子,但整个人油光满面,是遮不住那种气质的。 “回陛下,户部今年没多少钱……” 燕揽风扭扭捏捏地道,他知道最不能让皇帝觉得,户部国库很有钱。 一旦很有钱,皇帝就会起幺蛾子。 “燕爱卿,你要欺君吗?”萧平硅眯起眼,略带威胁的语气。 燕揽风无奈道:“臣不敢。” “那就老实说,到底有多少钱,朕保证不乱花好吧?” 萧平硅知道,若是自己不给个保证,这个老狐狸是不可能给他看真账的。 “咳……” “户部这数月经营得当,结余的银两至今还有……” 看了一眼皇帝,燕揽风说了个数:“大概一千万两……” “一千万……什么?” 萧平硅震惊,丢下手中阅览的奏折,双手按在御案上站起来:“一千万两?” 燕揽风松了口气,正色道:“差不多吧,没细算,每日都在进出,前几日还剩一千万两的样子。” “这几日,为了北征的事情,已经拨款几十万,这个数自然少许多。” 说着,见皇帝没有起疑心,燕揽风才脸不红心不跳地压住了情绪。 一千万两? 只是给你看的账本儿而已! 不过听到这个数目,饶是萧平硅也是惊喜万分,他丝毫没有怀疑,还觉得有这个数简直是不可能。 虽然盐铁每年都能收税两三千万两,朝廷各项进润加起来,每年少说也有四千万两的样子……可那是总收入。 每年还得支出呢? 朝廷各级衙门官员的俸禄、各军兵马的粮饷、恩养的皇族与退休的老臣、百姓民生与基础建设…… 就连皇陵,都已经好些年没有动过土木了。 就因为这个,萧平硅被皇族内的宗亲说是不孝,他又有什么办法? 皇陵那玩意儿,谁敢经常维护,派人守着都是一个巨大开支了。 “往年间,到了这个时候,户部能省下两百万就不错,若是各级州府灾情四起还得向帝尊阁求助。” “今年咱们总算能腰杆儿硬些了。” 萧平硅有些感动,哪怕他是皇帝,对钱也是亲的。 皇权来自于何处? 说白了,就是钱粮,没钱支撑,那什么权力都经不住考验,江山立刻倾覆。 “户部今年什么进项这么多,还能剩下一千万两?”萧平硅忍不住问道。 他实在是好奇,这种项目必须得大力支持啊! 燕揽风道:“回禀陛下,是烟花厂和玻璃厂。” “这两个厂子,不是才新建几个月而已,竟能盈利这么多?” 萧平硅笑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燕揽风拱手: “臣听取了少师的建议,将厂子分为几等,找来各级商贾许给他们经营权,而后收取经营保障金,以及利润抽成。” “为了推广烟花,臣在礼部冬祭时,用了大量的烟花做衬……” “尤其是玻璃厂,臣将玻璃制作的器具,分做数个层次……从透明度与大小分开,面对不同的需求人群,价格从高到低差距有如天堑。” “最要紧的是,这两个生意只此一家,十分紧俏。” 遮掩了一些内情,燕揽风选择性地,将自己的操作告知了陛下。 为官多年他当然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的道理。 作为户部尚书,天下的商贾都得看他脸色,只要手中有好东西,有的是商人愿意上赶着投献。 竞标暗标这样的事情,燕揽风觉得太过于惊世骇俗,还是不要告诉陛下得好,免得让他一身浩然正气破功了。 要做生意,就得奸,想到少师的这句话,燕揽风十分赞同。 为了给国库挣钱,燕揽风这些年是早就不要碧莲了,在朝中名声极差。什么与民争利,什么暗箱操作,他早就不在乎了。 这也是方觉放心将一些生意,完全交给燕揽风的原因。 这样的人有才能又有权力,还有点为官的良心,反正不会坑老百姓就是了。 “干得不错!” 萧平硅心情大好:“哈哈,少师真是我大夏的福星,燕卿也是朕的左膀右臂啊!” 燕揽风轻笑,自然知道这是安抚自己:“多谢陛下夸赞,臣不胜感激。” “好了别装了……” 萧平硅白了这厮一眼,朕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既然剩下一千多万两,那些未完之事,是否可以践行一二?”萧平硅道。 来了。 他来了。 败家子儿陛下,又觉醒了! 燕揽风一咬牙,苦道:“陛下……得留点钱,以防万一啊。” 心中却想,还好我没告诉你全部余额,我就知道你要可劲儿造! “一千多万两呢,留个四五百万足够了,再说过年还有段时间,户部不是还在进润吗?” 萧平硅顿时有些财大气粗起来,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站起来说话了。 这个月份国库还能剩下一千万两,还有谁? 全天下还有谁能做到? 北边的凉帝,只怕已经愁到,连讨伐罗阳这个逆贼,都没钱了吧? “这……” 燕揽风佯装一副为难的样子。 萧平硅道:“爱卿放心,朕不会挥霍无度的。” “那陛下,想要将银子用在什么地方?”燕揽风无奈,只得问道。 他自然可以过问,国库守财奴的名号不是白来的,皇帝要钱也得说清楚由头。 不然的话,可能就又给看假账了。 “嗯,朕想着,往年欠的款子,是不是该还了?” 萧平硅愁道:“我大夏乃天下之主,却欠着商人的欠款,这多不好?” “哦,陛下是说,户部所欠太安商会的粮款?” 作为户部尚书,燕揽风自然知道,朝廷都有哪些账没平。 其中最瞩目的一笔,就得数这些年,欠的粮款了。 有一笔是从太安商会买粮,一直分期支付的欠款;还有一笔,就是向帝尊阁的太山钱庄借来赈灾的粮款。 第二百三十章 江南水利 没错,堂堂朝廷也有过不去的时候,曾向帝尊阁借钱赈灾。 那是有一年,萧平硅上位不久,到处都有灾荒兵祸,国库又收成极少,不得不丢脸去向太山钱庄借钱。 那笔款子虽然也在还,但总还是差一点的。 这些欠款,对萧平硅对皇室而言,实在是一个巴掌印,若是不抹掉实在是太没面子。 自古以来,哪有朝廷欠人家钱的? 这一朝就开先例了。 不过也不是说,只有萧平硅这一朝,才有这么惨的景象,过往也有的是这样的案例。 但是那些年份的皇帝,可不会为了百姓,愿意丢掉自己、皇族与朝廷的脸面,去求外人救援。 萧平硅就求救了,他是觉得丢脸,但更担当得起这份屈辱。 如今终于富裕了,萧平硅便想着,将那些款子一下全还完,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不止是太安商会,朕记得户部从太山钱庄,也借了几百万吧?” 见陛下考问自己,燕揽风随口就答: “回陛下,户部往年从太安商会购粮打的白条,还剩下四十五万两白银的粮款。” “而从太山钱庄借的赈灾款,当年是借了三百万两,现在还欠一百八十多万两。” 说起这个,燕揽风是有些感恩的,对于帝尊阁的抬的这一手,实在是太及时。 当年谁也没想过,朝廷欠钱可以问民间借,这个思路被萧平硅打开之后,帝尊阁与大夏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可不嘛,欠钱的都是大爷。 这些年欠款还了大半,但总是差那么百八十万还不清,因为国库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不开源节流,那么这笔钱户部一辈子都很难还清,可是偌大一个国家,要开源节流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 时至今日,方觉拿出了烟花与玻璃,才真正做到了让户部开源。 也才让萧平硅想起,是该还这笔钱了。 “当年朕初登大宝,便欠下这笔巨款,十几二十年了,帝尊阁的这份厚情,朕是难还了。” “如今,朕又抢了老阁主的接班人,就更欠得大咯。”萧平硅摇了摇头,有些自嘲,但喜色溢于言表。 燕揽风也点头:“陛下提醒得是,户部是该还这些钱了,可谓好借好还嘛。” 后边还有半句,燕揽风噎回去了,他觉得不吉利。 “嗯。” 感慨之后,萧平硅又动了心思。 “这两笔加起来,也才二百多万两……” 听到这话,燕揽风瞪眼:“陛下,不可奢靡啊!” 他连忙提醒。 好家伙,你是有米一顿餸,没米吃谷种? 非得花完是吧? 这万一再有个天灾人祸,不留俩钱儿,到时候哭给谁看? 我就不该告诉你,还有一千多万两,这都给你说多了。 下次我就只给说五百万两,看你怎么办! “燕爱卿莫急,你当朕是什么人了?”萧平硅一板一眼地道,“朕的意思是,一些搁置的国政,需要用钱的项目,可以施行了。” “哦……” 燕揽风擦了擦冷汗,这还差不多。 萧平硅也是叹了口气,他当然想花钱了,可这燕扒皮绝对不松口的,他也就懒得提了。 但是朕花在国政上,你总不能不给吧? “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些搁置的国政?”燕揽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是户部尚书,任何一个项目立项,都得通过户部,因为干啥都要钱啊。 所以对于那些积压的国政,燕揽风是知道一些的,他知道有些项目的预算,那简直是恐怖的数字。 燕揽风就怕,陛下说出一些无法接受的昂贵项目。 果然,盯着陛下的他,看到陛下的嘴型,就知道还是来了! “江南水患由来已久,早些年巡抚和御史就上来折子,建议兴修水利,一劳永逸。”萧平硅正色道。 却没看到,燕揽风的脸色骤变,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萧平硅好像没看到燕揽风的异样,继续道:“当年内阁与工部也商讨过,甚至拿出了方案,若非没有钱粮,早就该施行了。” 江南水患,自古以来就有的,并非一朝之祸。 要在那边修建水利,从而永远规避这个问题,让江南百姓安居乐业,真正成为大夏最保险的粮仓。 当然,还有一个用意,作为皇帝自然希望为百姓多做好事,将来会流芳百世。 江南每年的水患,都得影响数万人,死伤与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这件事情若是能治理了,那可是万世之功。 历代大夏皇帝都想过,但都没钱或是没技术,现在有技术了,但没钱。 如今好了,有钱又有技术,萧平硅觉得是时候安排一波了。 “爱卿以为……燕爱卿?” 萧平硅见燕揽风有些走神,笑问:“你以为如何啊?” 被唤醒的燕揽风,宁愿沉浸在恍然之中,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可被当面问询,燕揽风也不得不答。 但他不想直接给答案,而是先分析了一波: “陛下,江南水利工程,当年臣是看过预案,工部与内阁做得很详尽,应该没有错处。” “那……”萧平硅大喜,这燕扒皮今天是转性了? 燕揽风继续道:“可是陛下,就算征用一些徭役民夫,所用的器械原料可自行采制……但要做完全部工程,至少也要一千二百万两,历时至少四五年。” “户部没这么多钱啊!”燕揽风咬牙,坚定道。 没钱,没钱,就是没钱! 陛下你飘了吧? 还好我没给你看真账本,若是让你知道如今户部的进账,你岂不是打算来年要修个运河? 江南水患是频繁,但每次户部赈灾,拨款也用不到几十万两,相比这水利工程而言实在是实惠。 “燕爱卿莫急嘛……” 萧平硅站起来,走到燕揽风身边,拉着他的手臂。 燕揽风并未受宠若惊,而是只有惊。 你这是非得干呐? “爱卿说得有理,江南水利规模极大,耗资又耗时,但朕又没说要一下子拨全款。” “不是说要修四五年吗,那咱们就慢慢来嘛,每年拨个几百万,户部压力也小……” 听着听着,燕揽风觉得自己上了个大当。 陛下您这可不是随口说的啊,条理这么清楚,是不是练过啊? 是不是就早等着我说国库有钱呢? 燕揽风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我就不该说户部有钱,还是得哭穷啊! “燕爱卿,朕细细算过了,现在开始准备,来年开春后就开始工程,户部只需要拨款四百万就能启动前期工程……” 燕揽风没听清楚,陛下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四百万”一下击中他的灵魂。 萧平硅笑呵呵地举起手,比划了一个“四”。 似乎在说,不要一千二百万,不要八九百万,只要四百万哦! 四百万,你给了不吃亏,给了不上当! “四百……万?”燕揽风扭了扭脖子,他觉得自己有中风的前兆,身体已经有些抽抽。 “是啊?” 萧平硅笑呵呵地道:“启动四百万,以后每年两百多万就行了。” 就行了? 我…… “陛下,肃州赈灾加上北征,说不定都花不到四百万两,甚至少师可能还能挣点钱回来……” 燕揽风不甘心地道:“可这四百万丢江南,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啊!” 他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但萧平硅早有防备,见他开始抽了,就掐死了人中,怎么也没法晕。 “噗嗤……”王丰在后面看得想笑,差点没憋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周德胜的感激 霜州,大军已经开拔。 解决了军纪问题,方觉也能更放心些。 临行前,方觉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周德胜。 “少师,不,大将军救我一命啊!”周德胜有些激动,见到方觉就是一拜。 方觉也没躲,这一拜他当受得起,若不是自己将他调来维护粮道,周德胜除了造反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闻秦时益在甘州,可谓是杀得血流成河?”方觉见到周德胜,也是觉得好笑,这个威风一方的主将居然面有惧色。 周德胜道:“岂止是血流成河,那简直是堆尸如山,真没夸张!” 他便给方觉说道了,秦时益这些日子在甘州的行事。 周德胜虽然离营了,但他的人还在甘州,自然有人时时向他禀报详情。 “秦时益倒也聪明,知道先把甘州营稳住,借住兵权压制州府的府兵,然后才开始大杀四方。” 方觉点点头,还好这个秦时益,不只是头铁而已,是有脑子的。 若是谁真的以为,持有天子剑就可以见谁砍谁,那就真的是取死之道。 任何情况下,都要先安抚住军方势力,然后才有力量稳住局面,开始进行各种清理。 秦时益到甘州,先拿捏了甘州营的兵权,然后夺下了州府衙门的府兵之权。 再开始查案。 而不是先查到了谁,再去请求支援,从此就可以看出秦时益不只是个喷子而已。 能做到左都御史,自然不会只是头铁,会办事也是必然,否则陛下也不会派他来。不然在甘州毫无建树,甚至自己死在甘州,让天子御剑蒙尘,那没面子的是陛下。 甘州那些人所犯的罪责,重到一旦事发,绝对会奋起反抗的。 “您是不知道,那秦大人是真狠呐,州府府台满门抄斩,只几个女眷逃过一劫,也被罚入教坊司。” 周德胜后怕道:“还好我与他们没什么往来,否则只怕秦大人要追出甘州砍我!” 作为甘州营的主将,周德胜知道许多机密,一些人的案底他都知道。 而他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十分干净,若是真要抓他的不是,以秦时益的雷厉风行肯定砍了他。 周德胜可不是岳平川,他不敢造反,且甘州四面都有驻军,他造反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对于方觉,周德胜是真的感激。 “大将军,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肯定会清理甘州,才在秦时益来之前将我调走?”周德胜擦了擦冷汗,至今有些后怕。 方觉看了边上的鲁信一眼:“你有个好朋友,算是救你一命,不过日后若叫我知晓你有什么罪责,也是没有情面可讲。” 周德胜连忙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必然听从军令,绝不打折扣!” 在这个人心还未不古的时代,对于救命恩人,世人都是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与尊敬的。 方觉救他一命,周德胜自然感激涕零,这一路都是快马加鞭来的。 “霜州城,我交给你了,不管谁来都给我守住。”方觉见大军走远,也才打马奔出去。 听到后面周德胜追着喊道:“大将军放心,城在人在!” 看着方觉走远,周德胜才回过去,看着鲁信。 “老兄,这次可真算是承了你的厚情。” 鲁信摇头:“我建议你调出甘州,这件事情肯定还有后续,甘州那个是非之地不能待了……少师即将再夺州城,你就自请到霜州来做主将吧。” “霜州?” 周德胜瞅了瞅,四周那一望无际的雪原,顿时脸色垮了下来。 “你说得对,霜州如此苦寒,没有人愿意来,我若是自请来此……以往的那些小过错,说不定陛下就不会追究了。” 这是个自我放逐发配,以赎罪孽的法子。 周德胜道:“那也得守得住才行……就算罗阳不要这三州了,北凉的其他武将难说会否来攻打,咱们甘州营来此只有五千多人,能不能守住还真不一定。” 鲁信笑了笑:“这可是冬季。” “对啊……” 两人相视一笑。 以往大夏兵马,不会在冬季攻打北凉,北凉也不在入冬之后用兵,劫掠都是秋后。 因为在北凉地界,冬天大规模行军打仗,这就是一个作死的行为。 滴水成冰的地方,作为防守方占据天时地利,只是驻守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 “秦时益可真是个狠人啊。”方觉感慨道。 周德胜给他带来了一封书信,记录着秦时益这段时间,在甘州所行种种细节。 只略扫一眼,方觉就估算出,死在这场严打风暴中的人不下于两千。 不都是官吏,还有他们的家属。一个不正当的官吏,自然也会熏陶出不遵法纪的亲属,往往被株连的都不会有冤屈的。 “还好,这个秦时益很有分寸,最多只是株连满门,没有诛三族以上。”魏然道。 孙义庆幸:“还好没去利州……” 众人哂笑,林北打趣道:“若去利州,你手底下都得自危。” 孙义笑了笑,也没生气,这一路来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偶尔开开玩笑,早已不介意当初的那件小事。 程杰问道:“大将军,秦时益才到甘州几日,就查处这么多人,他都有证据吗?” 方觉点头:“我在甘州的时候,早就让典一带着悬剑司的柏青等人,去查过了一些甘州大人物的底细。” “等秦时益一到,将证据移交给他就是了,再者秦时益也够聪明,从民间征收匿名投寄来的诉状与证据,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被查到的。” “从民间征收证据……这脑子,真不愧是御史台的哈?”魏然手下副将啧道。 有人道:“还是大将军有预见,秦时益到甘州肯定各方都会收敛,提前找到证据免得他什么都查不到。” 方觉轻点头,他这么做正是这个意思,当安百里向他道出那些潜在的规矩时,就已经起了杀心。 若是在江湖,方觉可以直接让典一动手,但在官场那就需要讲究一个证据与流程。 让典一带来的那些江湖高手,方觉派他们出去找那些大人物藏匿的证据,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大将军……” 这时,一个士兵从后方打马过来。 “二十步外止步。”典一见此人要冲过来,便喝道。 士兵下马,拱手道:“参见大将军,各位将军……有北凉腹地的消息传来。” “递过来。”方觉伸手。 程杰走过去接了:“辛苦了,上粮车歇着吧。” 那传信的士兵点头,退了下去,程杰小心翼翼打开信件,防止其中藏匿了什么毒粉末毒虫。 小心验证了一番,程杰却没看信件内容,万事才将信递给方觉。 “程将军太小心了些。”方觉笑了笑,却是很满意,他早已看出来这个程杰是有点事业心的。 不过对于方觉而言,只要办好事,有点野心没什么,关键时候也可以扶一把。 “让悬剑司的人做就是了,他们专业,你可是羽林军副将,出了事情谁给我带队?”林北笑道。 “将军说得是。”程杰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表现了,于是退到后面去了。 马背上,拿到信后方觉便细细查看起来。 只片刻,眉头渐渐皱起,最后化作一声赞叹:“各位将军,看来咱们要见证历史了。” “啊?”众人疑惑。 魏然反应较快:“大将军难道是说,那罗阳真的能成功篡位?” “不会吧,算时日就算再快,罗阳也还在凉京外四百多里才是。”孙义捏着手指头,算了算距离上次知道罗阳打到玄池关,也才屈指数日。 玄池关虽算是北凉腹地,但也还隔着五百里,中途十几个城池关卡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万一鸣会师罗阳 对于北凉而言,南边玄池关内,才算是真正的疆土。 外边这几百里,都算边界,因为人少。 北凉的地界很奇怪,虽然在大夏北边,越往北应该越冷,但到了玄池关之后就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玄池关内的地界,冬天虽然也有冰雪,但不至于随意就滴水成冰,比较适宜百姓居住。 玄池关内州府的人口众多,兵力自然也多,罗阳的兵马就算势如破竹,也不该这么快就杀到京畿附近了。 “大将军这样说,是知道了什么吗?”林北询问道,也很感兴趣,但方觉给不给他们看那就是另一回事。 面对众人那好奇心旺盛的模样,方觉轻笑,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他道:“北凉京畿腹地,有人起兵了,呼应罗阳从京畿边缘开始朝着南边攻去,要与罗阳会师。” “什么?”众人大惊。 “京畿腹地有人起兵……这,怎么可能呢?”林北惊道。 京畿腹地的人,都是要查祖宗十八代的,但凡有一点不忠的倾向,都不可能让其在京畿附近掌握兵权。 就算是大夏有史以来,京畿腹地的叛军,也只出现过一次。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意味着君臣之间,要开始出现信任大危机了! “是谁?”孙义好奇道。 魏然直接猜:“能做到这个程度,至少也得是京畿道三品以上的主官?” 方觉道:“是万一鸣。” “万一鸣?” “名将榜第九的万一鸣?”众人皆是有所耳闻。 毕竟是名传天下之人。 林北道:“他不是京畿道副总兵吗,怎么可能有权调动大量兵马?” 副总兵,听起来好像只比总比低半级,但实际的权力还不及一个从三品主将。 军中副职,大都没有权力直接调兵的,说白了只是一个军事参谋与助理。 方觉:“他杀了总兵,早已联合了几个武官,将京畿道三分之一的兵马都调走了。行动迅速,等京畿道其他大营反应过来,人已经连破两城朝着南方来了。” “当年万一鸣就该是总兵,后来凉帝忌惮他,才安排一个皇族总兵压着他……实际军中事务,还是万一鸣在处置,自然可以攫取兵权。”魏然对此倒是了解颇多。 “那就难怪了。”孙义点头又摇头。 林北叹道:“京畿道的兵,应该都比较忠君爱国,他们居然可以轻易调走,凉帝看来是昏庸无道啊。” 京城附近的兵,深受皇恩,逢年过节的赏钱都比外面的兵多,人总是讲情面的应该会念好。 所以京畿道附近的将官想要造反,往往没那么容易,营中将士不一定愿意跟随。 可万一鸣却做到了,可见他在军中的威仪与影响,已经超过了凉帝。 边上的秦梦池,却突然道: “万一鸣造反,也是迟早的事情,悬剑司与霸王殿都知道这个万一鸣,他对凉帝重文轻武的策略早就不满了。” “此人自恃功高,觉得凉帝没善待他,一向对凉帝是阳奉阴违的,可凉帝居然还想用他来制衡罗阳在军方的影响力。” “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是一丘之貉。” 方觉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不清楚,只是对大夏内的官员有些了解,其余各国官员的资料太多也记不住。 “凉帝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北凉唯二上名将榜的两人,竟然联合造反……谁敢去勤王?”孙义啧道,有些幸灾乐祸。 “难怪大将军说,我们要见证历史了,凉帝这下只怕真的要凉透。”林北努嘴,也有些觉得难得一见,只是他心中却有一丝顾虑了。 凉帝有此遭遇,自然会引得兔死狐悲,到时候各国皇室都会对手握大权的武官产生忌惮。 这是必然的事情,可以预料。 林北担忧,自己会否被陛下怀疑忠心,从而失去羽林军大统领之职。 魏然与孙义,也都看了看林北,眼中有些唏嘘之色。 “只怕这次过后,各国军方都会清理一遍,一些蛀虫或是有异心之人,会被清理出去。”方觉有意无意地说道。 在场的几人,顿时都严肃起来。 这波及的不会只是那些一二品的武官,只要有军事主管权的将官,只怕都会被考察一番。 各国皇室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替换掉军中那些不太听话的将官。 可以说是危机,也是一个机会。 “大将军,咱陛下不会动京畿道吧?”林北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方觉白眼道:“我哪知道?” 揣测圣意,这事儿可以做,但不可以当众说。 “林兄你担心什么,咱们现在有了新功,陛下只会赏赐,绝不会卸磨杀驴的。”孙义淡淡道。 “只要顺利拿下三州,甚至深入北凉,说不定明年名将榜上会有咱们的名字。” 孙义倒是十分乐观。 武官如何上名将榜?还不是一场场战争打出来的,这才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孙兄想得真美。”魏然摇头轻哂。 …… 在方觉得到消息的同一时间,北凉内新出现的变故,也已经天下皆知。 金陵内也散开了这个消息。 “我的天,罗阳、万一鸣……”何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立马赶到了叶国公府。 以往两家不来往,因为都手握重兵,担心皇帝忌惮。 现在叶玄锋卸任,叶家也放弃京畿道总兵的职位,再来往一下皇帝也不至于会忌惮什么了。 “何兄,你这是怎么了?” 叶玄锋得知,何老太爷都没经人通报,就带着儿子闯进来,便亲自出来迎接。 一见到叶玄锋,何老太爷小声道:“北凉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你是说罗阳造反?这不是天下皆知了吗?”叶玄锋笑道,将何老太爷带到一旁,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何老太爷脸色变道:“啧,你还不知道啊?万一鸣也造反了,如今已然与罗阳会师墨州了!” 说着,将拐杖激动地敲击着地面。 叶玄锋脸色也是骤变:“什么?万一鸣也起兵了?” 这倒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我还以为他会趁机抗击罗阳,从而一举成为北凉军方第一人呢?” 叶玄锋也没想到,他也被一些表象蒙蔽,还以为万一鸣站在凉帝那边,是北凉最大的后盾。 可是现在,凉帝最大的依靠,也反水了。 不论是叶玄锋,还是何老太爷,或是远在北边的方觉,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 “北凉只怕要改朝换代了……” 叶玄锋一张口,便是这般预判。 何老太爷道:“经此一事,只怕各国皇室,都要清理军方了,任何把持重权的人都要面临危险。” “还好叶兄你劝得及时,我何家已经抽身,否则只怕更被……” 见周围还有人,何老太爷说话便收敛了几分。 叶玄锋知道,他没说完的那俩字是“忌惮”。 “我大夏也难免会受影响,军方格局要变了,只怕这种时候会有连锁反应,一着不慎就过渡不了。” “我最担心的是,军方有人不舍得大权,感觉到会有危险,会抢先一步出手。” 何老太爷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才来找你,你快进宫去向陛下说说,就算要裁撤武官这个时机也不好。” “此事各国自危,皇室纷纷盯紧军方,我们要反其道而行,此时应当安抚而不是严苛查处!”叶玄锋皱着眉头,也是赞同何老太爷的话。 “何兄你说得对,我这就进宫去,向陛下说明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说罢,叶玄锋也不顾礼数,将何老太爷留在府中,连忙唤人:“备车,我要进宫!” 他本想骑马的,但话到嘴边,叶玄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到不能颠簸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英雄所见略同 “陛下,叶国公求见。”王丰小声道。 御书房内,萧平硅正将江南水利图摆在墙上,与另一边的北境地图对着。 前日从户部尚书燕揽风手中,好不容易敲到的四百万两,可得好生利用起来。 这份水利图,也是多年前的了,如今要利用起来还得做些调整,这两日萧平硅带着工部开始讨论此事。 甚至已经派遣钦差,去江南查验水路。 “叶老来了?” 萧平硅笑道:“快快快,请他进来,朕正好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呢。” 稍后,王丰便领着叶玄锋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叶玄锋拜道。 “老爱卿不必多礼,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做甚。” 不需要萧平硅吩咐,王丰便很有眼力劲地,将一旁的一把椅子搬了过来。 然后退了出去。 叶玄锋已经老了,王丰也不必担心什么。 御书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叶玄锋才道:“陛下可知,北凉的变故?” “你是说罗阳谋逆,万一鸣附逆的消息?”萧平硅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双眼只盯着江南水利施工图。 心思早已飞到江南名山大川之间。 “陛下既然知晓,老臣也就道明来意,臣觉得此番不是调整军务的时机啊。”叶玄锋说道。 他作为一个早已卸任的军方阁老,这件事情他本来不该管,但是担心陛下冒进,导致军方炸锅……叶玄锋才决定,来提醒陛下一二。 近来陛下心情不太好,叶玄锋知道几位皇子的事情,搞得陛下那是非常头疼,就怕陛下借住这个事情想要出一口气。 到时候被人利用,暗中推波助澜,那夏国境内又可能是烽烟四起。 “哦?” 萧平硅笑道:“没想到,老爱卿与朕是一样想法?” “啊?”叶玄锋有些意外。 萧平硅道:“此时整顿军务,必然有人自危,到时候我大夏境内又有人效仿岳平川的话,咱们就谁都别想笑话北凉了。” 叶玄锋安心道:“原来陛下已有此意,看来是老臣愚钝,过分担忧了。” “老爱卿这是哪里话,您如此年纪还牵挂国事,有爱卿这样的肱骨之臣,实在是我大夏之福啊!” 萧平硅正色说道,站在水利施工图下,端着下巴满意地看着图册。 “陛下圣明,那老臣就告退了。”叶玄锋道。 他低估了这位还在壮年的陛下,心中既有些尴尬,又更加欣慰。 大夏有此国君,几十年内定然会蒸蒸日上。 “爱卿留步,来,看看这图!”萧平硅心情极好,像是一个分享玩具的孩童,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叶玄锋这才走近些,将图看清楚:“江南水利?” 他惊道:“陛下,这件事情多年前的了,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来?” “老爱卿,真刚夸你是肱骨之臣,你现在居然连如此重大的国政都不知道?”萧平硅白了一眼,轻笑道。 “啊?”叶玄锋不解。 萧平硅指着图:“昨日朕召集工部,将这图翻了出来更新,并让工部与御史一同去江南实地测绘,为明年开春时开工最准备……这事朝野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知?” “呃……老臣年事已高,对军政早就不知了。”叶玄锋挠头,他并未在朝中安插人手,这种不是军方的事情,他的旧部也不会特意来告知。 所以,知道事情晚一些,也正常。 萧平硅道:“朕已经下旨,让工部用这个冬天做准备,明年一开春就调集各方力量,在江南各地兴修水利。” “旨意这两日,就会通过内阁下发江南了。” “原来如此……可是……”叶玄锋疑惑道,“臣听说,早年间议论此事时,户部坚决不同意才搁置,如今燕扒……燕尚书居然同意了?” 朝廷要做任何事情,都得有钱,而钱归户部管。 这也是萧平硅这个皇帝,有时候还不得不看燕揽风脸色的原因。 当然也不是真怕,而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为了大局安稳也必须安抚这样的人才。 “哈哈!” 萧平硅突然大笑,得意道:“朕正要与爱卿详说呢,前日朕将燕揽风叫来……” 当着叶玄锋的面,萧平硅很得意地,将自己如何一步步取得燕揽风信任,从这个铁公鸡手中榨取四百万两启动资金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叶玄锋听到后面,燕揽风甚至打算用晕厥来蒙混,却被陛下看穿从而掐住人中怎么也没法装晕的事情……也是忍不住大笑。 “哈哈……这个燕尚书,真是……” 叶玄锋很是开怀,他很久没关注朝堂了,燕揽风此举却在他预料中,此人在做侍郎时就已经有铁公鸡之名了。 陛下提拔此人做户部尚书,也是因为知道他能守财,否则国库哪能撑这么多年。 “陛下,一千二百万两,真的够吗?”叶玄锋笑道。 “当然不够了。” 萧平硅嘿道:“整个江南地带的水利建设,至少需要三千万两,历时八年以上,可朕若不少说些,那燕揽风能答应了?” “就这四百万,他都给得极不痛快,好在朕有防备,昨日就派人将前期款子从户部取出,免得那燕扒皮到时候找借口说没钱!” 说起与燕揽风斗智斗勇的过程,萧平硅有些兴奋,他作为皇帝很少有人与他这样为难叫板,也就只能从户部这里得到一丝争斗的快意。 “陛下圣明……不过那燕揽风也不是傻子,只怕他说的户部余银,也是个虚数。”叶玄锋俯仰道。 “朕当然明白,燕揽风何时给朕看过真账本?” “那户部这几个月进账夸张,朕不是不知。” 萧平硅早就知道,燕揽风不会说实话,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说穿。 一旦说白了,燕揽风就更破罐破摔了,只怕到时候四百万都不舍得了。 “朕就是要让燕揽风觉得,他骗过了朕,只是损失四百万罢了,若是让朕知道了户部的真账,燕揽风会担心朕更加挥霍无度……” “为了保住更多的钱,燕揽风不得不花这四百万两。”萧平硅戏谑得意。 这叫以退为进。 君臣之间的对局,从来不是简单地用皇权威压,也是要讲究手段的。 叶玄锋不禁笑道:“陛下实在圣明,燕尚书如此狡猾之人,也只能被陛下牵着鼻子走了。” “哈哈,昨日朕就将四百万两,存到了工部库房,等他醒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江南水利工程,萧平硅是一定要建设的,为了这个目的,也不得不放下皇帝的身段了。 为了坑燕揽风这一次,萧平硅准备十分充足,当时招燕揽风的时候,还叫太医局的人候着了。 还好没用上,燕揽风现在财大气粗了,四百万两也没那么不舍得了。 这也令萧平硅好奇,户部到底有多少钱,可燕揽风死活不肯透露,就怕被挥霍。 萧平硅也不非要追问,他也知道自己花钱太恐怖,一旦知道有太多钱就必然会想要搞更多国政。 反正只要问户部要的时候,能有钱就行,知道太精细了就会束手束脚。 “陛下,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 叶玄锋道:“江南水利如此巨大的工程,陛下只派工部主理吗?” “那可是四百万两啊。” 叶玄锋担忧,因为金陵如今官场的风气不是很好,贪腐虽然没有泛滥,但也没那么受人唾弃。 “此事朕会派悬剑司与御史台盯着,此乃国政,谁敢打这钱的主意,别怪朕不念君臣旧谊!”说起这个,萧平硅脸色板正起来。 “那老臣就放心了。” 叶玄锋觉得,差不多可以告退了。 却听陛下道:“北边传来消息,少师已经北出霜州,老爱卿觉得少师此战能夺几州?” 第二百三十四章 空城寒州 霜州以南七十里,便到了寒州地界。 准备充分,原以为会经历大战的征讨大军,一路丝毫没有遇到阻碍。 “大将军,北凉的兵马都哪儿去了?” “不可能都被罗阳带回去了吧?” 罗阳起兵,带走了下属边境三州的大部分兵力,但霜州都留守了五千人,寒州不可能丝毫没有戒备才是。 “我们一路而来,连敌军斥候的踪迹都没有发现。” “会不会罗阳故技重施,将人藏在百姓之中?” 行军两日,除了沿途的北凉牧民,大部分的北凉百姓都被迁走,罗阳的坚壁清野做得不错。 寒州主城,已经遥遥在望。 “大将军,我觉得不对劲,一路过来的几个小关卡居然没有人把守?” 霜州主城破城之后,整军用了一日,大军第三日开拔。 可一路北上,却没有看到任何北凉的抵抗力量。 实在是不科学。 一州之内,不是只有一座主城,才能依靠城墙构筑防线。 应有旷野的壕沟、险要之地的扼守、游骑的骚扰……这才是这个时代战争的模样。 可不知是罗阳的命令,还是北凉边军怯战,这两日征北大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就好像,北凉已经认输,当真要将寒州拱手相让。 “坚壁清野做得如此完美,罗阳真的舍得直接将寒州丢给我们?” 方觉觉得太可疑,罗阳此人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代表,勾结何安以及肃州灾情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甚至,不惜起兵反北凉,这种种行为都可以看出,此人是个城府与算计都颇深之人。 寒州虽然不如凛州易守,但终究也是一座大城,可方觉兵临城下却觉得城里好像没人了。 “嘿嘿,大将军,咱们白捡了个便宜。”有参将大笑。 “空城计?”大军走近,看着虚掩的城门,方觉皱起了眉头。 整个寒州城,噤若寒蝉,没有一只雪鹰在上空盘旋,也没有人声鼎沸或是一丝炊烟。 除却北方呼啸,天地间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这个时辰,城中百姓应在烹食,却无一丝炊烟?”魏然也是宿将,魏氏家学出身,一眼也看出不对来。 林北道:“大将军,是否要派人去查看?” “投石车,四百步内拼装。”方觉下令。 来都来了,寒州是不能绕过去的,这座主城就算藏着再多杀机,方觉也要试探。 “是。” 当即火器营与工兵出阵,不消两刻便将二十架投石车装好,距离刚好在北凉常备弓箭射程外。 四百步这个距离,他们已经很会拿捏。 “弹射一轮,惊惊鸟儿。”方觉道。 “装弹!”郑钧下令道。 “弹射!” 一道道引线燃烧的焰火,在空中划出火线,落进到寒州城内。 轰然爆响一声接一声,却没听到城中有丝毫人畜惨叫的声音。 “大将军,好像真的没人?”孙义道。 方觉看向典一:“有悬剑司或是帝尊阁,关于北凉周边州府支援的消息吗?” “少爷,没有消息,周围几个州府也不敢擅动,他们也要防备北渡军营以及西楚。”典一答道。 没有援兵就好。 “对了,万一鸣与罗阳在墨城会师是四日前的事情了,若是他带兵来寒州最快能到此吗?”方觉还是问了一遍众人。 “大将军是怕,这空城是个陷阱?” 方觉点头,他不敢大意,空城计的危险在于,你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伏兵。 若有数倍之敌,进城等于找死。 可若是不进,白到手的军功,谁不眼馋。 “大将军放心,北凉冬日不同我大夏境内,我们在大夏轻骑急行军一日可行近三百里,但北凉冬天一日能行一百里都不错了。”魏然自信道。 一日一百里? 方觉呢喃到:“从北凉墨州城至寒州,差不多四百多里……” “嗯?” 众人也都嘀咕起来,听明白了方觉的意思。 “大将军是担心,万一鸣来了,就在城中设伏?” “不可能吧,来这么快?” “罗阳与万一鸣会师,自然联合攻凉京,怎会为了我们而来?” 几人纷纷表示,不配被万一鸣如此针对。 就算是丢掉三州,也好过起兵失败,对于如今的罗阳而言,南边三州是可以舍弃的。 “大将军,何须猜测,不如我带兵去看看?”有参将想争头功。 “不,大军进城。”方觉挥手。 “万一……” 方觉摇头:“对罗阳与万一鸣而言,我们都不是他们眼中最要紧的对手,应该是我们想多了。” “投石车先不要拆,留一营在此掌控,火器营随大军入城。” “是!” 大军行进,至城门外,城中依然没有任何声响。 直到孙义带人推开城门,露出主街上荒凉的景象,众人才松了口气。 “真没人?” “吓我一跳。” “**北凉军,玩儿这种战术。” 方觉皱着眉头道: “快速通过,不留城内驻军。” “大将军,咱们不修整一下?”众人道。 “换作是你,就算没有兵力守城,会甘心轻易拱手将寒州城相让?”方觉反问。 想到一些坚壁清野的经典战例,方觉提醒道: “吩咐下去,在城中不要拿任何东西,不要取用水,找到任何食物都不可食用。” “大将军是担心北凉军投毒?”林北反应道。 孙义点头:“若是我,临走也会投毒的,还好不是夏日,否则炮制药尸制造瘟疫,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要防备。”方觉点头。 冷兵器时代,并不是讲武德的,战争往往无所不用其极,从来都不是艺术。 投毒、散布瘟疫,这都是基本操作,没经验的新将官才容易吃这些亏。 方觉道:“沿途随意放置火油,我们出城北上之后,将这座空城烧了,等回来时就可以安心住了。” “大将军高明。” 高温可以杀死许多潜藏的危险,包括但不限于瘟病,当然城中的水还是不能随意取用的。 就这样,征北大军从南城门入,直贯大城中心轴,从北城门出。 “熊……” 最后面的士兵,点燃了各处的火油,整座霜州城都好似被点燃,焰火与黑烟笼罩了半空。 “大将军是否过于小心?” “等这把火烧了才能安心,后续的粮队才能安心驻扎于此,你懂什么?” “可是城中有许多东西,没来得及搬走,可惜了。” 出了北城门,看着城中燃烧起来,方觉才下令就地驻扎。 他通告几位主将: “不得取用周边井水,必须用活水,找不到就烧雪化水。” “还有,传令下去各营都要检查,是否有人从城中捎带了东西出来,一旦发现立刻销毁,人也要隔开观察。” 众将应了,方觉才放下心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两日行军,将士也都疲惫,便在北城门外扎营。 前半夜都无事,直到午时左右,方觉听到营帐外有些动静起来。 “少爷,好像有人死了。”典一出去查看,回来说道。 方觉穿好外甲,便起身出营,在亲卫陪同下来到中军。 “发生何事了?” 营中火把篝火亮起,如同白昼,夜间的惨叫声不知何时此起彼伏。 “参见大将军。” 见到方觉出来,将士皆是行礼,等几位主要将官都到场之后,方觉才问他们: “听说有人死了,怎么还有人在叫喊,怎么了?” 林北尴尬道:“是有弟兄突然看不见了,以为自己瞎了。” 魏然与孙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觉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虚张声势或诱敌深入? “大将军……” 该营的将官,便将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起因是羽林军的一个士兵,从白条开始就眼神恍惚,看不清楚东西。 入夜之后,发病更严重,突然就好像是瞎了一样,当即就暴躁起来。 然后引发了争斗,那士兵伤了人,怕被处置便引刀自刎了。 方觉听了便叹:“是雪盲症。” “正是。”魏然与孙义,也知道这个病状。 在北边驻守的凉州营,以及利州营的士兵,没有人得这个病症。 染上这个病症的,都是羽林军的人。 “大将军……”林北有些尴尬,他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 方觉叹道:“我也大意了,忘记了你们是从京城来的。” 雪盲症并不会真的瞎,治疗得当是可以复明的,但若是短时间内反复发病,是有很大可能会真的瞎掉。 初次接触雪盲症的羽林军官兵,对此显得有些慌乱。 “在雪原上视物,不可瞪眼直视,最好遮住眼睛,只露一些缝隙即刻。”孙义提醒道。 林北拱手:“受教了。” “散了吧,没什么大事。”方觉摆手。 今夜死了两个士兵,但好在雪盲症还没大面积病发,从现在开始预防,大部分将士不会染上这个病。 各自回营歇息,一夜平稳渡过。 翌日大早,方觉起来命人打了一盆雪水,拿到营帐外篝火堆上烧热,才拿来棉布洗脸。 军中有这待遇,都算不错了。 等洗漱之后,方觉来到中军,三营主将已经各自等在那里。 “大将军,昨夜统算了一下,染上雪盲症的共有十五人,有一百二十人有发病征兆,还好此事发现得早。” 军医来禀报了一下。 方觉道:“都是羽林军的兄弟?” “是,凉州营与利州营的将士们,没有人报这个病的相似病症,应当是没人发病。”军医答道。 方觉又看向三位主将: “昨夜可有人出现其他异样?” “没有。” “没有人私藏寒州城内的物件吧?”方觉又问。 “回大将军,军令如山,自然无人敢违抗。”魏然道。 点了点头,方觉倒也不是特别担忧,这是冬季,就算是投毒或是制造瘟疫,也不利于传播与发病。 或许寒州城只是因为守军怯战,弃城而逃了。 就在这时,方才禀报的军医又开口道: “禀大将军,我等在井水中发现不洁之物,河水虽然冻住,但也发现有尸首泡在河里。” “真想投毒啊?”孙义惊道。 方觉点点头:“寒州自知守不住,不愿无端牺牲,投毒不过顺手而为。” 寒州的守军虽然在水中下药,却也只是战略手段,没想真的能成功毒倒整个大军。 毕竟军医的存在,就是为了防备这种事情的。 “既然寒州没有伏兵,那么我们是否要继续北上?”众人问道。 歇息一夜,将士们精神恢复,这几日也没有大战,卯足的力气没处使啊。 这一路来,原以为会遭受北凉军奋力抵抗,可却没料到罗阳似乎真的不在乎。 “再往前,我们的粮道太长,一旦中途被截断补给,那么我们就很为难了。”方觉皱眉道。 “怕什么,我军已经让寒州守军丧逃,他们还敢回击?”孙义笑道。 魏然淡淡道:“孙兄如何笃定,这寒州守军朝着北边逃去了?若是他们藏在南边某处,化整为零,就等着偷袭我们的粮道呢?” “对,到时候凛州方向北凉军压来,我们就会被困在寒州之内。”林北也意识到这个危险。 “高明啊。”方觉感慨道。 寒州空城,一开始给方觉一种,对方在玩儿虚实交掩的心理战。 但从现在看起来,这一手实在是高明。 不管对方是真的打算偷袭大军后方粮道,还是真的落荒而逃,都给征讨大军留下悬疑难测的感觉。 谁敢赌? “按照霜州守军来看,寒州守军应该有五千人往上,这群人却突然全部消失,若真是化整为零寻找战机……我们后方随时可能被袭击。” “若这是罗阳的计策,故意让寒州空虚,或是只有霜州才有大量守军,让我们自己战战兢兢地猜测,浪费大量时间与战机……” “那可是罗阳啊,不能小看。” “是啊……” 将官都在议论,对此各抒己见,但都不太乐观。 因为从罗阳的角度去想,就算是方觉,也很难猜测这是留了一手,还是故布疑阵。 寒州空悬,难道真的是没兵力吗? 方觉却不能赌。 因为罗阳坚壁清野了,没有一点粮食留下,留下的粮食也要担心是不是安全。 所以以战养战不可能,若是遇到大量敌军,就算有火器也很难取胜,人家可以避战骚扰。 “是见好就收,还是要豪赌一场?” 方觉看着北边,似乎听到这就是罗阳,想对自己说的话。 白送一州。 罗阳平日不敢这样做,会有通敌之嫌,可他造反了,所以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必在意谋略是否让凉帝与北凉朝野不满。 就算是方觉,也不能做出随意舍弃一州之地的决定,这样的战法策略太荒唐了。 平白送出一州国土,绝对是会被定为叛国罪的。 “若罗阳真要设计我,凛州方向或许真会出现万一鸣的大军。”方觉皱起眉头,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罗阳心中,自己到底重不重要。 很快得到答案——没那么重要! 罗阳那么不讲武德的人,若真的非要针对自己,那么当初在雪谷关会首时,就一定会下手的。 “先不要前进。”方觉不是怂了。 但其他人觉得是,面色一个个怪异起来。 “等,等火枪局的人抵达,在此之前不能再前进了。” 方觉不在意这些看法,等火枪局的人都到了,有一营火器就算面对千军万马,那也是丝毫不带怵的。 “大将军,若不尽早拿下凛州白龙大雪山,我们面对北凉就没有天险,他们随时可以骚扰。这得到的两州之地,就没有太大意义了。”孙义道。 方觉看出他是想要军功。 霜州城的首功是火器营,寒州城没有大功劳,一座空城平白捡来的,还付之一炬了。 凛州那边,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若是等火枪局到了,到时候首功又是火器营的,利州营或是凉州营,都只能跟着喝汤。 好不容易北征一趟,所有人都成了火枪局的陪衬,这让众人如何甘心。 “派一队斥候,去凛州方向探查,再派一队斥候朝着霜州方向探查。”方觉看着众人。 “谁愿领命?” “我等愿意!”众人纷纷开口,恐于落后。 斥候的军功,可不能算小,若是得到了重要情报,那是可以主导一场战役的。 方觉点头:“从火器营带几件望远镜出去。” “三营各派一个百户营吧。”方觉道。 “再往西边也派一队。” 西边,防备的自然是北凉附近州府的兵马。 虽然有帝尊阁通信,但方觉还是更愿意相信就近的斥候。 “是!”三位主将,各自派遣了一个百户营,由自己亲信带领着出去巡曳。 然后大军继续停留驻地,生火造饭,好在冬天柴火不难找,许多枯朽的木头散落林间。 北凉虽然苦寒,但并不是没有植被,只是冬天看不到那些草植,大树还是很挺立的。 大军停留半日,方觉突然传令: “火器营还没到场,不过可以先演练一下战阵。” “战阵?”众人不解。 方觉道:“以火器营为主,各营掠阵拱卫火器营,短兵相接后阵型调整,火器营退到幕后。” “就这么简单?”众人感到荒谬,这还不如那些最简单的战阵呢。 方觉淡淡道:“大道至简,就这么简单,留出火器营的空档,各营先结阵演练吧。” “……”几位主将都十分无奈,大将军这是来练枪的啊,根本没打算让三营的任何一营做主力。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陛下,没钱了 金陵皇城内一片欢愉,冬祭之后便准备过年。 但同时的北凉,凉京内却是一片怨声载道。 只因罗阳与万一鸣联手反水,惊得凉帝惶恐不安,在兵部力劝无功下,凉帝对京畿驻地附近的将官下手了。 他想将重要将官,全部换成忠心自己的心腹,或是干脆空降一个皇族中人去管控。 京畿道的事情,令凉帝已是惊弓之鸟,生怕手下再有哪个将官反水,突然背后捅他一刀。 因此,就连忠心耿耿的凉京禁军统领,都被派了一个监军。 陈直! 这位花费皇室二十万两白银,从方觉手中赎回去的皇族将领,成为了禁军眼下的实际控制人。 原禁军统领,被临时** 只因凉帝再难信任他人,而陈直是皇族之中,唯一一个算是善战的角色。 当消息传入墨城,罗阳正与万一鸣会师,当晚庆功时得到这个消息。 “好,陈直领兵禁军,笑死我了,真是天助我也!”罗阳听闻消息,大喜望外。 万一鸣笑道:“陛下根本不懂用兵,临阵换将,还换成了一个废物,看来我吓到了他。” 罗阳大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不敢信任任何人,然后昏招频出,失去人心那是自然的事。” 凉帝现在已经是失了分寸,做事已经不顾大局,只想安抚自己惶恐不安的心。 墨州城内的两人,已是喜不自胜,凉帝的骚操作还不止如此。 “我听说,皇帝老儿已经下令,将东境的全部兵马都调来勤王。”万一鸣提醒罗阳,这是他临走时得到的消息。 “东境的兵马,应该已经在路上,我们到京畿道之前就会被阻击。” 罗阳点头:“总是要硬碰硬地打几场的,否则如何震慑这群悍卒?” “只是东线兵马一旦撤走,沿海地带会被东海国觊觎,丢几个州府是难免的凉。”万一鸣摇头。 为何说凉帝这是昏招,原因很简单,东海国一定会出兵占据沿海。 到时候北凉就无法出海了,北凉只有东海一条海岸线,除此之外想要出海就得绕路去西楚。 东海国趁机崛起,北凉的生存空间,会进一步被削弱。 失去了沿海州府,无法大规模出海捕鱼,北凉的粮食危机会更加严重,且没有了沿海的高额关口税,经济也会下滑。 原本内部讨逆战争,就要付出大代价了,这样搞一场北凉二十年白干。 不过此刻的凉帝,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只想要平定罗阳之乱,否则迎接皇族的就是灭族。 自古以来被成功夺天下的皇族,都是难以幸免的,凉帝为了保住皇室,北凉的天下大局他已经不能顾及。 “东线沿海的兵马,连骑兵都凑不出一个万户营,能有什么威胁。”罗浩在边上得意道。 罗阳:“不可大意,东线的凉武卒闻名天下,若固守关隘城池,我们未必能够讨好。” 万一鸣道:“若是东线有人呼应我们,帮我们阻拦一下凉武卒,只需要一个月我们就足以攻入京师!” 三四百里,数十座城关,在两人眼中形同虚设。 万一鸣一路杀过来的时候,已经摧毁了许多关隘,短时间内修不起来,除非朝廷屯兵十万以上与他们在平原地区开战。 可这是冬季,且罗阳打仗从来也不讲武德。 “如果我是皇帝老儿,肯定在京畿道集结勤王大军,以逸待劳。”万一鸣突然道。 “可他现在还有能用的将官吗?”罗阳不屑道。 万一鸣笑了笑:“京畿道总兵陆炜,算一个威胁,所以我临走前杀了他。” 不论是万一鸣,还是罗阳,手下能人如云,此刻都在起义军中。 而凉帝平日打压武官,此刻已经没有什么人可用了。 “不说别的,他还有军粮吗?”万一鸣大笑,“我一把火烧了京畿道的两座粮仓,可惜还有几座太远了,我鞭长莫及。” “足够了,这样的损失,就算是动用整个朝廷之力,短时间内也无法补全。” “我有一个想法……”罗阳突然想到什么。 万一鸣:“说说看?” “此刻皇帝老儿,肯定打算陈兵京畿道,与我们对决……我们就缓行,一路劫掠积累粮草……” 见罗阳笑得戏谑,万一鸣会意:“你的意思是,让他陈兵再多,也在京畿道饿肚子,且屯兵太多时日必然导致内部矛盾……” 都是用兵的老将,两人相视一眼,当即一拍即合。 “如今直攻京城,太冒险了,不如先将黑水一带收拢,与凉京划黑水对峙。” 罗阳道:“东线临海被占据,京畿道并不盛产粮食,我们只要拿下东南的水路……京城那边只能坐吃山空。” 北凉的粮食,主要来源于游牧、渔猎以及耕种,还有就是海上与西线从东海国以及西楚国进口粮食。 如今西线以及西南,已在罗阳掌控之中,东海那边朝廷自动放弃,东海国必然会截断北凉的海岸线…… 至于耕种,这是冬季,粮食早已收割,收入国库后下发各级衙门与驻军了。 “别忘了,还有一些粮商,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觑。”万一鸣提醒罗阳。 在凉京附近,有不少粮商的储粮仓库,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会起大用。 罗阳正色起来:“险些忘记了这些奸商。” “兄长,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军饷该发了。”罗浩也道。 “那有何难,沿途州府的库银,拿来充军饷。” …… 罗阳起兵二十四日了。 墨州城落入叛军手中之后,北凉黑水一带已经被扼住咽喉,水路很难通达了。 不顾兵部与户部劝阻,凉帝将东线与北方兵马全数集结,号召至京畿道勤王。 虽然没有多少人呼应,但也有忠臣良将,在接到消息后夙夜赶至京畿道附近。 但却都被告知,不允许靠近京城,只能在一州之外驻扎。 这一操作,顿时凉了不少人心。 早朝殿上,凉帝望着满朝文武,见无一人有退敌之策,顿时失望至极。 “陛下,东海防线来报,我军刚走,东海便驾舟侵占了洺州、沥州……留守的将士,损失惨重,已经守不住了。”兵部尚书出班,无奈道。 “什么?”凉帝恼道,“东海国与我北凉有百年交好,当年还有君子协定,如今竟如此恬不知耻地撕毁条约?” 听闻这话,群臣虽然也恼怒,但更多却是感慨陛下的天真。 国与国之间,哪有真正的君子协定,一切条约面对眼前的利益,都是可以顷刻撕毁的。 这种事情,谁还没干过? “陛下,还有一桩事情……” 在兵部尚书眼神示意下,户部尚书出班道:“赶来勤王的兵马越来越多,军粮是个问题,还有犒赏……” “朝廷自有规制,按祖制不就行了?”凉帝道,觉得什么都要问自己,要你们何用。 户部尚书淡淡道:“陛下,户部已经没钱了。” “什么?” 凉帝大惊失色:“为何会没钱?” “我凉国这些年,又没有大宗靡费,黑水疏通之后多年未曾有大工程,对外出击也都满载而归……为何会没钱了?” 凉帝起疑,满脸的冷怒,就差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问,是不是他贪污了。 面对这样的疑问,户部尚书直言:“我凉国本就根底不深,没什么底蕴,陛下……这些年朝廷赈灾都欠了不少账,这几年才逐渐还清,所以没什么余钱。” “为何不留些银两,以防万一?” 凉帝知道,欠太山钱庄不少钱,不只是他欠,自从大夏皇帝都不要脸贷款之后,其余各国哪里还在意脸面。 北凉虽然地界大,但人口不多,所以平时消耗少,当然同时也经济不景气。 地理环境受限,地大却不物博,靠着海上生意以及劫掠大夏,这些年过得还算风生水起。 百姓喜欢游牧渔猎,耕种虽然被看重,但并不强制导致许多地区的百姓不愿耕种。 因为他们觉得耕种太慢,不如做生意或是劫掠来得快。 可这样的结果就是,没有一点真正的家底。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向凉帝发难 北凉的经济状况,凉帝自然知晓。 但他很久没过问,国库到底有多少钱了。 今日户部突然说没钱,给他震惊到了。 “陛下,当初臣建议,所欠的款项可以慢慢还……可是,有人建议不宜拖欠,我堂堂凉国对不起这个脸,便一下全还清了。” 户部尚书略带冷漠:“所以,如今户部没有多少钱款,怕是很难支撑这一场平叛之战。” “什么?”凉帝目眦欲裂,他看向群臣,在人群中找那个当初这么建议的人。 但突然想起来,最终被激起虚荣心,同意了这个建议的是他自己。 凉帝捏了捏手心,感到了一丝湿汗,他突然意识到,户部与兵部在向自己发难。 虽然不是直接责问,但也在有意无意地表示,如今的局面都是他这个皇帝造成。 堂堂一国,竟然连平叛都没有钱粮,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户部尚书继续道:“而且如今,东海出不去,无法通过海上买粮。” “京城不是还有一些粮商的仓库吗?”凉帝质问道。 “是有,可户部国库没钱。” 凉帝冷道:“那就打白条,如往年赈灾一样,还要朕教你吗?” 户部尚书摇头:“陛下,臣已经去沟通过了,在如此时机他们并不愿意打白条。” 其中的原因,户部尚书不说,其他人也能明白。 “呵呵,这群奸商,是担心朕丢了江山,没人赔付他们损失吗?”凉帝咬牙。 他没想到,叛军还没打到京城,自己就已经失道寡助。 兵部尚书道:“陛下,并非只是如此,他们更担心叛军入京之后,清算他们相助朝廷这笔账。” “是啊……”有人附和,都看得出那些商人,如今有些立场不坚定。 并不是不愿,也有不敢的因素。 “那就抄没了,充作军粮,全部抄家!”凉帝大手一挥,便决定了那些商人的命运。 “此时此刻,不与朝廷站在一起,便皆是叛逆!” 此番基调一下,群臣惊颤,但兵部与户部却拱手:“臣领旨!” 禁军大统领陈直道:“陛下英明,此时此刻,当先以江山社稷为重。” 散朝后。 一群大臣私下聚于凉京的醉仙楼。 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都在其列。 “各位,我们要早做打算了。”兵部尚书皱眉道。 “是啊……”一群人小声附和。 户部尚书:“叛军已占据墨州,黑水一带实际已被罗阳掌控,而我军除了东海的凉武卒再无凭借,甚至没有猛将可堪应对罗阳与万一鸣二人。” “若是将来叛军入城,你我如何才能不被弃市?” “难道要暗中相助叛军?那怎么了得,一旦事发是会诛灭九族的!”有人胆子较小。 “就算是罗阳将来……他也会需要我们,替他治理天下,何须烦扰?”也有人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会被换掉。 可一些曾与罗阳有嫌隙的人,却不敢如此自信。 兵部尚书道:“我兵部针对罗阳已久,想要幸免极难,各位就算与罗阳没有旧怨,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敢肯定自己能幸免?” “说得是啊,我就担心这个……” “尚书大人说这些,是有什么对策吗?” “我曹家世代忠良,绝不可能与罗阳为伍,我也劝各位不要抱有侥幸,当下应该奋力阻击才是。” 然而,当兵部尚书再说了几句话后,这个世代忠良的曹大人,立刻就改变了态度。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对双方都好……” …… 翌日,北凉朝会。 刚上朝,凉帝的脸色就极其难看。 因为昨日开始,御史台连夜呈上来的奏折中,将群臣的态度都展示给了凉帝。 “东海的凉武卒已经到京,即刻奔赴南边平乱,各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就退朝。” 先发制人,是凉帝的策略,他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多说。 果然,听到“凉武卒”已抵京,陛下又有了一些底气,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 可就在要退朝时,一个让凉帝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皇兄,臣弟有话要说。” 凉帝脸色难看:“孝王,你想说什么?” 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说,语气中带着帝王的威压。 宗亲之列中,一个比较年轻的中年男子,面带贵气出班,正是北凉的孝王陈诚。 “皇兄,臣弟认为,境内起兵祸,以及少有将领赴京勤王,全在皇兄平日过失,请皇兄下诏罪己,以安民生。”孝王淡淡道。 “咳!” 凉帝气得胸口发闷,指着孝王:“你,你可是宗亲呐,竟也不站在朕这边吗?!” 他甚至气得站不起来,死死地瞪着孝王,眼神又在百官之中打量。 果然,有了孝王打头阵,后续就有了。 兵部、户部、礼部以及十几位四品以上官员,集体出班。 兵部道:“陛下,此时国内民生不安,武将不从命,全在惶恐与不满,若是陛下愿意认错,想必四境的将领也都愿意前来勤王。” “臣附议。” “你们……你们都觉得,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朕的过错?” 凉帝感觉心塞,他指着众人,若是平日里早就下令拉出去砍了。 可是孝王在前,兵部也不站在他这边,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你们要逼宫吗?!”凉帝质问。 孝王躬身:“臣弟不敢,只是为天下计,此时皇兄若是认了错,那叛军就再无起兵的由头,出师无名自然军心涣散。” 凉帝眉头紧缩,才算听明白。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确实有效,至少会比眼下局面更好,可作为皇帝不可被质疑与逼迫的威严,却不让他甘愿低头。 “朕没错!” 凉帝叫嚣:“罗阳与万一鸣,不过乱臣贼子,打着一个胡乱的旗号罢了,朕不信他们能翻天!” 罗阳起兵的理由,凉帝自然早就知道。 就说陛下以文御武,伤了天下武将的尊严,寒了将士的心;又被文官左右,将武将与百姓视为蝼蚁随意摆弄牺牲,要奉天讨昏君,清君侧…… 这种理由,是个人都能编,叛军谋逆当然要打个旗号,谁管这个理由合不合理? 凉帝认为自己没错,也没有这些罪名,只是罗阳要故意中伤自己。 而那些不愿来勤王的武将,统统是狼子野心,统统是忘恩负君。 “皇兄,别硬撑了,这些年文武失调,我凉国从悍勇之国,逐渐向往大夏与南庆的人物风流……这难道不是朝廷风气错了吗?” 孝王正色道:“皇兄只是下个诏书,安抚一下天下人心,若是等罗阳彻底打响了旗号,后果不堪设想!” 凉帝恼道:“无需多言,朕绝不向叛贼低头!” 他看向陈直,最后的依靠就是陈直了,若是陈直也站在孝王那边,凉帝知道自己就彻底失势了。 “陛下说得对!” 陈直一番思索,还是决定站在凉帝这边,毕竟他是宗亲出身。 “纵然朝中国政与风气有误,也非陛下一人之责,朝臣难道没有过错吗,如今竟要陛下罪己,各位臣工难道就问心无愧?” 陈直握着刀柄,朝会上他是唯一可以带刀的人,目光扫视众人惊退了一些胆小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陈直护驾,天赐良机 陈直的立场,起了很大作用。 他一站出来偏向凉帝,凉帝心中就有了底。 只要禁军还在掌握,那么什么逼宫都不在话下。 “你们说,罗阳起兵造反,理由是陛下重文抑武,引得军方不满……难道这件事情,不是在场的各位大人造成的吗?” 陈直不屑道:“是你们,对武人步步紧逼,才让陛下做出错误判断。” “是你们,尸位素餐,不将民生放在眼中,欺上瞒下蒙蔽圣听!” “还是你们!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只顾自己个人得失,何时将君上与北凉的利益放在心中?” “贪赈灾粮银的是你们文官!” “贪税款工款的是你们文官!” “贪军吏饷银的,仍然还是你们这群文官!” 铮—— 陈直突然抽刀,指向了孝王与他身后党羽。 这惊得孝王缩了一下,方才的气势陡然退去大半,惊恐道:“陈直,你敢刀指亲王,你要造反吗!?” 凉帝只略皱眉,君前拔刀是死罪,但陈直是为了维护他,自然不会介意。 此刻凉帝心中,还有一丝快意,他早就想这么骂这群文官了。 痛快! “孝王,你我同是宗亲,你在逼宫我在护驾,咱俩谁造反?”陈直冷道。 孝王咬牙:“你想清楚了,不如此行事,罗阳的大军你挡得住吗?” 陈直不屑:“难道你以为,陛下认个错,叛贼就会俯首了?” 众人不语。 他们当然没有这么天真,只是想让陛下低头,然后继续被他们掌控,从而做出更有利于他们的抉择。 “笑话!” 陈直道:“我在军中熟知罗阳,此人一向不择手段,就算没有名目,也依然会继续北上。” “等他大军兵临城下,指望一封罪己诏,逼退敌军?” “那照你们的说法,罗阳还说要清君侧呢,各位谁献出自己的首级,去平息叛军的怒火啊?” 陈直指向兵部尚书:“你愿意吗?” “不……”兵部尚书立刻退后,生怕这疯子真砍过来。 “还是说你来?”陈直又指向户部尚书。 “又或者说,是将你们全部,都清理了,才算清君侧呢?”陈直冷问。 孝王恢复了些冷静,对质道:“若陛下不下罪己诏,愿来勤王的兵马,怎及罗阳与万一鸣的兵力?” “那又如何?” 陈直好似开了窍:“你以为罗阳真敢与朝廷大军决一死战吗?” “不论谁输谁赢,北凉必然受到重创,皆是不论是西楚、东海或是大夏,都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定然默契出兵瓜分我北凉。” “罗阳此人虽然不择手段,但绝不愿意损自己利他人,当他看明白无法轻易取胜之后,必然会愿意坐下来与朝廷谈判。” 陈直淡淡道:“你们觉得,罗阳会非要一意孤行,还是有脑子呢?” “这……” 此话一出,顿时让不少人,都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就算是凉帝,也顿时心安不少。 是啊,罗阳怎么敢呢。 “小瞧这个陈直了,他没那么无用。” “难道这厮在装,是怕陛下忌惮吗……” 在场的人,顿时嘀咕起来,他们已经失了气势,难再逼迫陛下什么了。 但又不能直接退缩,那会面临陛下的处置,一个个顿时处境尴尬起来。 凉帝见状,觉得也差不多了,咳道:“陈直,不得无礼,大殿之上怎能刀剑相向,有失体统。” “臣知罪。”陈直立刻收刀,退到了一旁,眼神蔑着众人。 凉帝自然也不会真的怪罪陈直,他看向方才向自己发难的百官,也没严厉申饬。 恢复了冷静的凉帝,淡淡道:“方才朕认真考量了,觉得各位爱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朕要下诏。” “陛下?”陈直瞪眼,我白说了? 凉帝摆手,按住陈直的话头,道: “不过陈大统领说得也有理,若是轻易向叛军低头,实在是显得我朝廷无用,朕有一策……” “陛下请讲?”内阁的官员,此时才回过神来。 凉帝道:“朕要下诏,告知罗阳让他迷途知返,朕会善待于他,绝不事后问责。要让他知晓厉害,若是坚持与朝廷抗衡,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对百姓对北凉对他罗阳都不利。” “最后,只能是让他人捡了便宜。” “罗阳是个聪明人,他应当会明白的,派内阁与龙雪卫前去与他谈判,尽量避免兵祸。” “陛下圣明!”众人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再闹下去就真要龙颜大怒。 陛下愿意退一步,也没有处置他们,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 “悬剑司最新奏报,陛下请御览。”谢奇连夜入宫,将一封密信,交给了王丰,惊醒了萧平硅。 得知是北凉国内的消息,萧平硅起身来,还没顾得上穿戴,便将密信拿到手中细看。 “陛下,穿上衣裳吧,别着凉了。”王丰过来,熟练地服侍。 萧平硅穿上衣袍子,果然暖和许多,他将有些僵的手翻开了密信的一页。 一共两页密信,说得清楚透彻,不是一般飞鸽传书。 “谢奇怎么说的?” 王丰道:“谢大人说,是从齐地方向回来的,到京城是四日了。” “这么说,这是四天前的消息了,那么此时罗阳与凉王的使者也已经见面了吧?” 萧平硅搓了搓手:“嘿,凉王竟然向罗阳认怂了,真是丢脸。” 想当初,岳平川也造反了,但连秦州都没敢打出来,就吓得跑去了西楚。 这一比较之下,萧平硅觉得自己没那么丢脸了。 王丰笑道:“陛下,那北凉今年怕是要成为天下的笑话。” “可不是?” 萧平硅抖着密信,冷笑道:“凉王召回了抵御东海的凉武卒,如今他对东海已经彻底失去控制,北凉要穷了。” “北凉一直很穷。”王丰补刀道。 “对。”萧平硅点头,十分开心,是有点幸灾乐祸在里面的。 “这倒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萧平硅眯起眼:“罗阳已经起兵,自然不会对凉王抱有幻想,双方必然是两败俱伤……” “陛下圣明。” “传令给少师,让他不要着急回来,留在北边等候战机,另外派何锋带肃州营去配合少师……再有就是,让齐地的驻军向雪谷关靠拢,随时准备北上支援!” 王丰惊骇:“陛下,这是要准备国战啊?” 萧平硅自信道:“想必西楚与东海,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大夏至少这次,也要夺回五州以上!” 想到这样天赐的机会摆在眼前,萧平硅就有些豪气干云。 “可是陛下,户部那边……肯给钱吗?”王丰哂笑,他觉得刚把燕揽风敲诈四百万两,此事只怕再问要求是没有的。 “让他给,就说是少师要打仗,看他好不好意思不给,户部今年全靠着少师呢!”萧平硅哼道。 王丰轻笑,点了点头:“陛下高明。” 萧平硅补充道:“若他不给,就让悬剑司去查账。” 他相信,燕扒皮宁愿给钱,也不会愿意给他看真账本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火器营到位 征北讨逆大军,将大营搬回了城中。 寒州主城,烧了近两日,才算是烧了个干净,任何不洁之物都无法在这样的大火下留存。 所以方觉才带人回来。 野外毕竟无所依凭,无险要可守,一旦被袭击会很难防备。 日日出城练兵,方觉打算在这里,将以火器营为主的战阵演练纯熟。 等火枪局的人和火枪到了,就可以立即形成战力。 “大将军,将士们都觉得很疑惑,为何要演练这样的战阵法,让他们觉得没有任何章法。”林北来说道。 以火器营为主的战阵,现在的这些兵将,都是看不懂的。 他们无法理解,中间空出来的一个千户营区域,到底是什么兵种,才能让这个看起来愚蠢的战阵形成战力。 “不必说太清楚,将这个阵势演变练熟了就行。”方觉道。 “早就熟了。” 林北哂笑:“这难度太低,还不如一字长蛇阵,毫无半点……” 他没说完,方觉知道他想说的是,毫无半点阵势水准。 作为主将,是需要熟读兵法的,什么排兵布阵那是基础,从一字长蛇阵开始到所谓的八卦龙门阵……练兵平时除了锻炼士兵的气力,以及训练听命之外,就是练这些阵法的演变。 到了战场之上,两军对决人数与战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这些排兵布阵与变阵的应对速度就是决胜的关键。 而掌握多少种军阵,手下士兵能完成多少种变化,应对的速度……这些都是考验一个为将者平日能力的地方。 操练百日,也不见得能熟练掌握一众战阵,到了战场上临阵时难免混乱。 可林北觉得,就方觉教的这种不能称为阵法的战阵,简直太简单了,不需要主将居中调度,随意让士兵站在高处打个旗语就可以了。 这也叫阵法? 不只是林北,前日方觉提出这个阵时,就遭到了众人的质疑,只是没那么激烈。 整个阵法,只用了半天就演熟了,只是因为接下来要等火枪局的人,才一直反复练习。 “大将军,全军保一个火器营,这样的打法……真的能破敌?”林北挠头道。 方觉淡淡道:“林将军,我说过,时代变了……等火器更多列装,到时候骑兵都不需要挎弓了。” “……” 等待是寒冷的,冰天雪地之中,方觉站在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看着全军的演练神色自得。 这种阅兵般的视角,才让人感觉到,什么叫千军万马,何为铁马冰河。 “大将军,城外出现大批人马,斥候去问了。”有人来报。 方觉算了一下时日,道:“算时间火枪局的人应该到了。” “派人去迎。” 果然,等南边雪地之中,一匹匹包裹着棉布的骏马,出现在视野内时,方觉眼前一亮。 “终于到了。” 是火枪局的人,前头带兵的人中,有一抹鲜艳的红色。 那是叶红衣,方觉派她们回去接应,终于是到了。 …… 火枪局的人来了,因为是轻骑奔袭,沿途只在军驿与凉州停留了一下。 得知大军已经北上,且连克两州之后,便快马追来。 这一日,自然是给火枪局接风,不过军资有限,摆不出什么大席。 一场载歌载舞之后,入夜方觉将火枪局的几位将官,都叫到了帅营之中。 “参见大将军!”一群人躬身行礼。 在场的是一位火枪局的千户,以及十位百户。 郑钧也在其列,他只是一个百户。 “凉州那边制造积攒的弹药,可都带来了?”方觉问道。 “带来了,还带了一些材料,可以沿途需要时制造。” 答话的是火枪局府兵千户,原禁军的老千户,也是陛下与莫渊都十分信重之人,名为魏枫。 对于自己手下的人,方觉是熟知他们的身份背景的,这个魏枫与魏然一样出身为魏家。 两人还是堂兄弟。 方觉道:“有多少弹药?” “回大将军,火枪弹药共五万发,陶瓷火雷带了两千个,各类弹药材料,足够制造两万发弹药。” 魏枫道:“敢问大将军,可够用?” “足够了。”方觉点头,火器营走的时候,就带了一万发弹药,上千陶瓷火雷。 这样的配置,足够打几场恶战了。 方觉并没想过,让火器营承担每次战场的唯一主力,火器营只是在防守时有绝佳优势,追击并不擅长。 目前来说,主力还得是传统骑兵与步卒协同,火器营只是抬高了这支大军的下限。 有了火器营,方觉才觉得立于不败之地,哪怕只有一个千户营,那也够用了。 目前没有可能出现十万级别的两军对垒,一千杆火枪足以主导一场战斗。 “火炮如何了?”方觉问魏枫。 魏枫小声道:“我们走的时候,第一门火炮已经浇筑,试验很成功,不过为了快速抵达没有携带。” “没带是对的,这一战只是火器正式打响名声,底牌可不能一下全揭开了。”方觉道。 “陛下也是这么想的。”魏枫道。 问完了这些细节,方觉才看向火枪局的将官们,笑道: “兄弟们,你们建功立业,开辟新时代的时机到了!” “多谢大将军厚爱!”众人异口同声,十分亢奋有力。 已经拿到火枪,训练了至少一个多月的火枪局将官,都知道火器到底意味着什么。 听到有仗打,一个个早就绷着一股劲儿,就等着上战场建功立业了。 “那就下去准备吧,火器营已经组建,你们全部归入火器营,由魏枫主管,郑钧做你的副将。”方觉道。 “领命!”郑钧大喜,他只是个百户,这要是做了魏枫的副将,回去至少升一大级。 要知道,魏枫虽然在火枪局是个千户,可他真正的官职是从三品武官。 而魏枫却诧异:“大将军不亲领火器营吗?” 在他看来,这次出击火器营必然建立奇功,作为领兵的主将肯定是头功。 大将军居然不亲自领兵,将这个功劳要分给自己? 实在是有些不同于常人。 “我虽是大将军,但打仗其实有些外行,真到了战阵上临阵机变还得看你们这些宿将。” 方觉道:“你就辛苦些吧,我倒好偷个懒。” “大将军说笑了,既然大将军愿意信赖,末将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好,明日与全军演练一日阵势,我们便可以继续北上了。”方觉道。 …… “魏兄,你说大将军这阵法,真能有用?” 几个主将站在一起,孙义有些无奈地说道。 看着几营军阵变幻,魏枫感觉到了一份重大的责任感,大将军这个阵势看起来毫无章法水准……但他却明白了,这是纯粹为火器营量身打造的。 “在短兵相接之前,火器营是主力,短兵相接之后还是以你们这些兵种为主,放心吧功劳不会少的。”魏枫淡淡道。 这样一说,众人也确实心宽不少。 火器营一旦被骑兵大量近身,那就是死路一条,必须要有悍卒掠阵,还有骑兵在后方待战。 一旦敌方骑兵迫近,火器营没用武之地就会撤到后方。 至于敌军的步兵……若是步兵都有可能迫近,那火器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兄长进火枪局,连我都不知道,你应该明白火器营有多少战力吧,给我们透个底?”魏然笑道。 火枪局是保密存在的,外面只知道一个名号,这次方觉带出来一个百户营,才让他们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火器。 可对于成规模的火器,到底有多大威力,众人目前也无法想象。 人只能想象,在认知范围内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章 凛江干涸 “开拔!” 翌日辰时,造饭后方觉下令开拔。 大军要继续北上! 到了此时,方觉已经不惧任何意外。 除非整个北凉的南边兵马,全部十几万摆在面前,否则方觉都不必跑路。 他要北上,继续北上,甚至孤军挑衅。 罗阳,有胆就来面对爷! …… “这东西,已经给你们一个多月了,还没研究出来?” 罗阳有些暴躁,他敢起兵觉得自己能赢,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火器。 火枪给了他信心,他觉得只要仿造成功,可以吊打北凉朝廷的兵马,以后天下可以只存在大夏与北凉。 作为一个有前瞻眼力的名将,罗阳对火枪一见钟情,觉得这东西就该是神器。 于是北上时,罗阳将得到的两杆火枪其中一杆,交给了招揽来的最有能力的北凉工匠。 让他们研究。 拆开来,每一个零件都好生细看,记录、画图…… 然后就到这儿卡住了。 接下来应该是仿造。 他们也尝试了,甚至很快拿出第一个成品。 因为有一个内奸,所以罗阳也知道怎么使用火枪,然后他就兴奋地试枪。 好在他还算谨慎,没有亲自出手。 两枪之后,试枪的人死了,因为炸膛后导致一个弹片,划破了这个倒霉蛋的脖子动脉。 仿造的火枪,确实很有模样,但质量问题无法规避。 锻造火枪用的材料,他们找不到可以原位替代的,全是下位替代的铁材,也就有了这样的结果。 连续一个月,成果不得寸进。 此时罗阳才明白,当初会首时大夏少师对他的不屑。 他以为可以轻易仿造,但事实证明北凉没有这个工业能力。 “罗帅,我等已经尽力,此乃神器,能仿造出外形已是不易,其神魂器灵缺损,自然做不到如原本这般骁勇。”负责的工匠,这样解释道。 罗阳本不信仙神,听到这话也犯嘀咕:“难道真是天界的铁,才能锻造这神器吗?” 他很不甘心,但也没了法子,若是手艺上的问题他可以迁怒工匠,可材料上的问题就很难怪人了。 “那就算了吧,不过图纸与工艺手法要留存,将来一旦找到合适的材质,一定要仿制出来!” …… “哈哈。” 行军路上,方觉收到北凉悬剑司谍探的传信,笑得合不拢嘴。 “大将军因何发笑?”众人问道。 方觉将密信递给他们:“罗阳得到了火枪,他想仿造,刚试枪就炸死了那个叛徒。” “什么?”听到罗阳得到了火枪,魏枫大惊,但旋即听完就是一声嗤笑。 “叛徒?大将军是说,那个潜在我禁军之中,在肃州外偷走火枪投北凉的那个叛徒?”林北道。 “是他,被罗阳粗制滥造的仿造火枪,给炸死了,笑死我。”方觉笑得在马背上前俯后仰,靠拉住缰绳才没掉下来。 “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真是活该啊!” “罗阳自诩智高一等,却不曾想也有这样的意料之外吧,哈哈。” “这可是大将军的神器,罗阳那凡俗之辈,如何能仿造,不就遭天谴了吗?” “可惜了,试枪的是罗阳自己就好了,那咱们就省活儿了。” 在欢笑声中,大军已经抵达凛州境外。 夜幕时,大军驻扎在一片平野,方觉感觉这里地势较低,便看了一下地图。 发现原本地图上应该存在的一条大河,好像是在夏季干涸了,冬天也就看不到了,这宽大的河床才露了出来。 “立刻传令,到半坡扎营!”方觉要换位置。 他正要下令,魏然便来了:“大将军,末将看过地形图,这里原本应该是凛江主河道……” 魏然话还没说完,方觉道:“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快传令下去,立刻起营,远离河道!” 一道焰火升空,全军戒备,刚准备睡下的将士也都起身,立刻穿戴衣物跑出营去。 “斥候呢?”方觉问。 大军开始搬东西,斥候营的人才来。 “我问你,今日斥候在凛江附近,可发现地方斥候了?”方觉道。 “回大将军,看见了,不过他们见我们扎营之后,就远远跑开了,并无任何动作。” 方觉质问:“为何不报?” “这……这是很寻常的事情,我军已经深入北凉,自然时刻都可能遇到斥候,只要没发现大军,是不会直接上报给大将军的。” “是谁建议扎营在这里的?”方觉又问道。 “是我们一同合议的,当时疏忽了。”几位主将都来了,纷纷意识到了问题。 河道内宽大平坦,确实适合扎营,一般检查一下没有敌人藏的陷阱,就会安营扎寨了。 “河道上方的桥梁呢?” “就是没有看见桥梁,我等才没意识到,这里是凛江河床。” 冬季的凛州,大雪覆盖了很多东西,地形虽然大致一样,但已经没那么容易一眼辨认。 若非是仔细看了地图,方觉也不知道这里竟然是凛江河床。 然后他立刻警觉。 因为凛江通黑水,是北凉的重要水路,这条江几乎没有干涸过,却在此时露出了河床。 桥梁被全部推倒,没有一丝痕迹,河床上的淤泥也早已干裂,被大雪覆盖,所以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里是河道。 方觉脸色冷青:“好个罗阳,早就预谋到了这里,就算我们没驻扎在河床,等过河之后就只能背水一战了。” 罗阳自然不可能那么神机妙算,将凛江的水拦截,不只是为了希望水淹大夏兵马。 只要大夏北上的大军过河,罗阳反手命人开闸放水,大军就没有退路了。 到时候凛州方向的兵马,只需要屯兵在河对面构筑防御工事,做好抵御就行,大夏兵马会被拖死! “未雨绸缪,用兵于先,这个罗阳真不愧是天下第三名将。”几位主将皆是惊叹,有些东西不得不服。 换作他们,只怕是很难想到,仗还能这么打。 “他们的斥候回去,将我们扎营的消息回报之后,上游立刻就会开闸的……我们的时间不多,赶紧将所有东西都拿走。”方觉提醒道。 “那大将军,我们是要过河去凛州方向,还是退回寒州这边?”有人问道。 孙义:“还用说吗,当然是撤回来,前方摆明了有埋伏。” “等他们放了水,他们也过不来了。” “大军一旦过去,回来怎么渡河,且一旦深入就是孤军,我们很容易被歼灭。” 孤军奋战,是兵家大忌,尤其是这种背后还有一条大河,连桥梁都没有。 将官们争论起来,方觉也在思考。 北上,是个极好的战机,凛州方向大概率也没有多少守军。 可一旦北上了,大军就成了孤军,凛江涨水之后,征北讨逆大军就会陷在凛州。 一旦罗阳铁了心,要号召大军灭了方觉部,那就真的是要出大事。 除非,在罗阳得空前,攻下凛州,将凛州与北凉的要道阻断…… 白龙雪山…… 方觉眯起眼来。 “前一次传来的信说,罗阳还在墨州,他绝不会在短时间内抵达凛州,等我们拿下凛州后,就不止这一条路了。”方觉道。 “大将军的意思是,继续前进,趁着还没放水前过河?”魏然皱眉,他也不知道此举是对是错。 唯独魏枫支持方觉:“大将军,就算前方有数万兵马,我军也不怯战!” “就是,我们还能怕了北凉人?”林北也是无所畏惧。 “当年太皇就是从这条河过去,打得北凉怀疑人生,将北凉纳入大夏版图,我等何足惧哉?”孙义也是起了范儿。 “先让骑兵到北边占据要道,而后大军迅速奔袭,快速越过河道!” 因为扎营不久,此时过去还有时间。 也就在方觉下令后不久,大军全面越过河道,派出去前方探查的斥候,快马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斥候觉察,渡河临敌 “田二,你家那小子,会打酱油了吧?” “哪能那么快啊,现在应该能下地走路了。” “那也不错了,我家那小子还没生呢,这次出征回去,定然错过我媳妇儿临盆。” “我说你们都小心点儿,别跟前天的李二麻子一样,被人摸到眼前都没察觉,死得太冤了。” “是得小心,不过咱们有这神器,那些斥候哪能比我们看得远。” 大军刚准备驻扎时,便派出了大量斥候,朝着四面八方出去探查。 行军打仗,料敌于先是怎么做到的,就是靠斥候的胜利。 先发现对手者,占上风。 自从得到了望远镜的神助,斥候营的人就如虎添翼,在北境行动这么多日只死了一个人。 就是方才他们言语之中,提及的李二麻子。 因为过于大意,在雪地上没看到埋在雪里的敌人,被伏击了。 虽然后续斥候,立刻击杀了伏击李二麻子的北凉斥候,但李二麻子已经死了。 “要小心,这些北凉人擅长在雪地伪装,发现任何不合理的异样,先用箭试探再靠近。”马三提醒道。 他是这一队斥候的头儿,在军中只是个十夫长,这一队斥候也只有十人,但各个都是身怀武艺的好手。 虽然在江湖上,这样的身手上不得台面,但在军中已经算是高手。 斥候,就相当于后世的侦察兵,自然一个个都比寻常士兵更有手段。 “停。” 沿着东北走了很长,马三突然意思到什么。 “你们觉没觉得,这条数丈深的沟壑,过于长了?” 凛江的河道宽,在一些地段还深,这一队斥候正好沿着上游去,马三发现这条“沟壑”不像是自然形成。 倒像是一条干涸的河道。 “这是河道吧?”做斥候多年的军士,都看了出来,他们走了这么久,不是在原地驻扎的大军那样看不到全貌。 “这是凛江?”马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持着望远镜,朝着上游看去。 作为斥候,熟记地形是必须的,他们没有什么文化,但看地图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在将军那里,看见过北境地图,北凉的凛州外围有一条宽大的河流,就是凛江……” “可若是凛江的河道,这么宽的话,为何没有桥梁,北凉人怎么过河?” 马三突然想到什么,惊出冷汗:“或许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轻易认出这是凛江,等我们过河后或是在过河时……” “头儿,你想到什么了?”田二问道。 马上严肃起来:“快,都警醒起来,随我去上游看看!” 一路上,斥候们沿着河道跑马,狂奔数十里。 马三不停用望远镜观测,直到他在视野中,终于看见了一座筑起的水坝,那高出河道一大截的水面,让马三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玛德,北凉人想水淹三军?”不仅是马上,田二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到口吐芬芳。 “这就是罗阳的计策吗,太毒了!” “快回去,立刻回去禀报大将军,快!!” 马三立刻勒马,在河道边上调转方向,原路朝着扎营的地方而去。 却在回程时,看见一队游曳的北凉骑兵。 “嗯?”北凉骑兵之中,有人发现了马三等人,“拦住他们,给开闸的兄弟争取时间!” “杀!” 北凉骑兵直接狂奔起来,拦在了马三等人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马三见状,嘱咐道:“兄弟们,不要恋战,必须要有人回去通告大将军!” 与此同时,拿出斥候必备的烟花信号弹,用火折子引燃。 “咻——” 一道焰火冲天。 “东边出事了,去支援!”周围的夏军斥候,立刻调转马头。 …… 一身血污的马三,带着活下来的几个弟兄,快马回营。 “已经在搬了?”马三诧异,“难道是其他斥候兄弟发现,已经禀报过了?” 斥候的派出,是饱和式的,马三自然以为,有人已经回禀。 “那就万幸。”田二咬牙道,他腰间与脸上都有伤口,看起来狰狞,但好在用药粉糊住算是止血了。 “你们都带伤,回营休息吧。” “不对,头儿你看,大军怎么在过河?” “明知有问题,还要过河,这……” 马三也皱眉,但却道:“既然下这样的军令,自然有缘由,大将军也随军呢,自然不会刻意乱来。” …… “禀大将军!” 马三带回的消息十分重要,被带着直接来见方觉。 方觉正随着大军,朝着北岸而去,在马背上听马上回禀。 “果然如此。” 听完马三的禀告,方觉点头道:“做得很好,这个消息很及时。” “大将军料敌于先,没有马三的禀报,也无碍的。”马三挠头道。 方觉却道:“不,你们有功,主簿给马三小队记一笔。” “是。”军中主簿一直跟随方觉。 “你叫马三?”方觉问。 “是,大将军,我叫马三,家住凉州先登巷……” 方觉哂笑:“没让你自报家门,我又不是查户籍的。” “嘿嘿。”马三意识到,自己是有点紧张,第一次面见大将军,作为一个十夫长自然兴奋。 方觉正色:“马三我问你,那水坝离这里多远?” 马三道:“至少二十里。” 二十里? 若是看见大军驻扎,就回去报信的北凉斥候快马赶去,那么马三小队观察到水坝时对方差不多也到达了。 然后马三立刻回程,由其他斥候小队帮忙阻敌,马三未曾有半点懈怠。 开闸需要一个过程,水流也需要时间,不过开闸泄洪时的水流速度远远快过寻常。 略一粗算,方觉眉头舒展:“就算你们走的时候,他们开始开闸,此刻也来不及水淹我军。” 大军都撤出,但是携带的辎重需要缓缓运输,方觉需要的是这个时间。 若是来不及,就只能舍弃一些东西。 不过现在算起来,时间还是充足的。 “马三,你们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方觉道。 “是,大将军。” 马三走后,方觉勒马,站在北岸边上。 他召来传令兵:“传令下去,过河之后大军先不入营,立刻结阵!” 军令传下去后,四营的主将都来了。 孙义兴奋道:“大将军,北凉军要来了吗?” 魏然也道:“听说斥候回报,确定了北凉军打算水淹我们?” 方觉点头:“上游应该开始放水了,他们多半觉得我们会被水淹,来不及撤走。” “就算是斥候赶回,我们若没有提前觉察,也会丢失许多辎重与营帐,军心涣散,他们肯定会趁机杀出来。” 在北凉这样的地方,没有营帐与辎重,北凉军不需要久战,只等几个时辰冻僵了夏军士兵,他们就可以轻松取胜。 “他们开闸的同时,就会伏兵尽出的,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方觉冷笑。 这次,他要扳回一局。 被罗阳团团转那么久,是时候让北凉军肉疼一下了。 “传令下去,命四周的斥候全部返回,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乱了方寸,没有觉察他们在靠近。”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器营齐射 “将军,夏军在凛河二道口驻军,距离此地二十五里。” 斥候回报,凛州、寒州主将对视一眼,露出冷笑。 “传令,开闸放水,今日我要效仿叶玄锋当年水淹西楚八万兵!”凛州主将大笑。 寒州主将笑道:“那方觉果然是个小儿,我等撤出寒州,他当真以为我怯战,一路平顺而来以至失了警觉,连河谷都看不出来!”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此刻放水淹他,就算他有斥候察觉了,也来不及运走粮草辎重。” “当他军心疲惫时,我大军联手杀出,定可取得大胜!” “那就下令吧,全军向二道口方向进发,骑兵先上去收人头,不要让他们太快完成渡河部署。” “冲啊!” “呜呼……” 近万战马奔腾,雪地上的积雪都被踩得紧凑,大军过后明显矮了一大截。 寒州驻军与凛州驻军的主将,纷纷带着各自麾下骑兵,奔在前头。 对他们而言,这也是极大的功劳,只要阻敌获胜,不管罗阳或是朝廷谁赢了,他们都有护卫江山之功。 “杀夏军,抢火器!” 战马上,北凉军士大声叫喊,声势骇然。 二十几里,对于轻骑而言不过须臾,不消小半个时辰,大军已经抵达二道口外。 “将军您看,河水已经涨起,夏军定然是损失惨重。” “您听那边的声音,哈哈,夏军正在哀嚎啐骂呢,我军一鼓作气必能克敌!” “哼,什么天下奇才,我看不过如此,今日斩了他的头颅!”凛州主将冷笑。 “不可,活捉他,罗帅说过要活的,实在不行再杀。”寒州主将说道。 凛州主将点头,撩开胡须道:“儿郎们冲,活捉方觉,封侯拜将!赏邑万户!” “杀啊!” 骑兵奔腾起来,很快就看见,前方夏军的营帐辎重,随意摆放在河岸边,只有零星数百人在岸边哭嚎。 “只剩这几个了?”见此景象,两个北凉主将皆是惊喜。 “那方觉可别淹死了,他可值钱了!” “等一下!”寒州主将顺着前方看去,忽然下令止步。 凛州部则不听他的号令,凛州主将随后也看清前方,呵令:“止步!” 话音刚落,映着月光的雪地中,一道道火光亮起,升上空中然后飞到北凉骑兵之中炸开。 “轰!” 陶瓷碎片乱飞,一道道血光泛起,战马跌倒,军士受创。 “这是什么?” 霜州守军无一生还,对于火器,两州主将的认知,都只是罗阳告知的火枪而已。 就算是对火枪,他们都知之甚少,心中带着倨傲与自负,自然不会相信有如此超越时代的神兵。 “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是投石器,我看到了!!”虽是夜间,但也有月光,雪地里依稀看得到一些。 若是黑暗,两营的骑兵也不敢胡乱冲过来。 不过等他们能看清前方时,已经进入了夏军的攻击范围。 “什么投石器,居然能炸,这是天雷吧?” “不得扰乱军心!”有将官大喝。 “不好,他们没有被水淹,阵势整齐!”有眼力好的北凉兵大喊。 连续不断的陶瓷火雷,被投石器弹射炸开,见伤亡逐渐增大,北凉军士也有些恐慌起来。 “不要怕,冲过去,他们靠着河岸,骑兵没有距离蓄势,我们占据优势!”寒州主将立刻做出判断,下令骑兵冲阵。 凛州主将也赞同:“稍散开些,给我冲,只要短兵相接,夏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体格上的绝佳优势,带给北凉士兵孔武有力的体魄,就是比大夏士兵要更加强壮。 此乃天赋。 过往时候,北凉总是以少打多,对夏人的自信是深深烙印在每个北凉人心中的。 “杀!” “冲啊……” 征北讨逆大军之中。 方觉站在中军,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道:“传令,三百步开始齐射。” “五百步!” “四百五十步!” “四百步……” 中军,此时火器营已经准备完毕,军士们握着火枪的手,都忍不住兴奋颤抖。 他们知道,向世人正式宣告强大的火器时代降临,是他们今日要做的。 “过于跋扈,今日让你有来无回!”魏枫盯着前方,手中令旗染着荧光,在月光下也可以让全火器营的将士看到。 “三百五十步!” 魏枫挥动旗帜:“第一梯队,准备齐射!” 火枪射程在四百步,超过弓箭,但要比较精准,目前的火枪最好在三百二十步以内。 而且方觉下令近距离再射击,是怕对方跑得太快,这样就伤不到多少人。 “三百步!”前方目测距离的老兵喊道。 魏枫挥动令旗:“第一梯队齐射!” 火器营士兵持枪站立,列队整齐,早已瞄准,扣动了扳机。 “砰!” 完成射击的第一梯队蹲下,取出弹药,拿起通条将弹药填进去。 “第二梯队,齐射!” 如此循环,等所有梯队完成一轮之后,新一轮齐射就可以接替上。 敌军就会面对络绎不绝的飞弹,根本没有机会冲过来。 事实也正如此上演。 “噗噗噗——” 随着火器营开火,冲在前列的北凉骑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铅弹穿透。 不论是战马被击中,还是马背上的军士中弹,全部跌倒失去战力,被后续的战马踏成肉泥。 而此刻的北河岸东边,羽林军全营早已调过来,潜藏在这里准备截断敌方前锋兵马的退路。 “将军,那边枪响了!”程杰小声道。 林北冷笑:“上马!” 程杰:“我们是去支援大将军吗?” “谁告诉你,我们去支援的?”林北大笑,指着北边,“去截击他们的中军!” 北凉人喜欢用骑兵做前锋,骚扰或收割,而大部步卒会在后方疾行。 步卒与骑兵的速度自然不可比拟。 “若是他们只来了骑兵呢?”程杰道。 “断他们后路的,还有利州营与凉州营的骑兵,我们不需要多管,去阻住后方北凉中军即可。” “原来如此。” “杀!”林北一声令下,跳上马背,带头冲向北方。 与此同时,孙义手下的范集,与魏然的副将,带着三千骑兵从北岸上游缓缓游荡而下。 “我们这么快就要加入战局吗?”凉州营副将道。 范集摇头:“不,火器营并没有被逼近,再等等,现在咱们蹿出去北凉军会逃,就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了!” “那就再等等……” …… 北岸边,北凉军损伤越来越多,但前方的骑兵却怎么也越不过二百步。 “凉州营!”方觉在高台上,看见北凉骑兵迫近,便下令。 凉州营的弓箭,全部发射。 而后是利州营。 片刻之内,又对北凉骑兵形成更加密集的打击。 短短几十息之内,北凉骑兵至少倒下上千人,还未接触便已经损伤这么多,让两州主将难以接受。 “怎么回事,前面的为何突破不了?”凛州主将问道。 “有人突破过去了,他们将辎重车随意摆放,战马迫近就不能奔腾,否则会摔马。” “他们这是打算防守了?” 寒州主将当机立断:“低估了火器,撤吧!” 诡异的火雷,与只能看到火舌,己方骑兵就不断摔落马下,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吓人。 而折损这么多人马,骑兵却无法闯进二百步,再僵持下去会死更多人,也不见得能有所建树。 而死伤的人与战马的尸首,会阻挡后续骑兵,让骑兵到了近前奔跑不起来。 他们是知道夏军人数有优势的,再拖延下去就会被反击,所以两位主将都立刻下令折返。 “撤!” “呜呜……”北凉军中,有人吹响号角。 而后方觉就看到,骑兵勒马,他们早就慌了神,得到军令便迫不及待地回头。 “投石车!”方觉喊道。 “想走?”掌控投石车的郑钧,面带疯狂笑道,“都给我死这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反袭 艺术是什么? “轰!” 看着绚烂如烟花般,在夜里炸开,方觉觉得美极了。 还好是晚上,看不见血液的颜色,那些残肢断体横飞,反而有种朦胧的神秘美感。 好吧,是悬疑感。 “轰……” 骑兵要退,不是那么容易,要后方的骑兵退了,前面的才能退。 否则挤到一起,自己人踩死自己人,那损失就太大了。 在北凉骑兵折返的这点时间,火器营抓紧时间输出,朦胧的月色下一道道虚影栽倒。 “弓箭停了。”方觉下令,北凉骑兵已经出了弓箭最佳射程,再射出去也是浪费。 如暴雨般的箭停歇,也让北凉骑兵后方得以喘息,他们也射箭回击,可惜收效甚微。 “全军压上,缓行,阵势不能有变。”方觉道。 …… “中计了!” “夏军竟然早早离开河谷,已经在岸边布置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方觉既然有准备,那为何不见夏军的骑兵?” “杀啊!” 正当寒州、凛州二位主将,在奔逃中疑惑时,听到一阵不同于北凉战马的马蹄声。 因为大夏战马都打上了马蹄铁。 “上游有人!”有军士喊了一声。 都快到眼前了,就算月色朦胧,可瞎子也该看到了。 “列队,快!”凛州主将大惊。 骑兵整齐列阵冲击,可比游散强得多,可以将步兵大军直接凿出一条血路。而面对没有列阵的骑兵,这种冲击也是十分致命的。 正在折返逃亡的北凉骑兵,面对这样的景象,也立刻组织迎击。 可惜他们反应太慢,又本在逃亡的惶恐之时,等凉州、利州营的骑兵列阵冲来时根本来不及应对。 “锵锵——” 马槊、长枪对上北凉马刀,不需要丝毫用力,优势的速度带起一片片血花。 只一个接触,数百北凉骑兵倒下,大量骑兵成列涌入北凉杂乱的军阵之中,横冲直撞摧枯拉朽。 不少人被直接撞飞,都没看见冲来的夏军骑兵,便连人带马侧翻,随后被自己人踩死。 “我们已经脱离了火器的攻击范围,杀了这群夏军骑兵!” 接连吃亏,让凛州主将失去理智,非要出这一口恶气。 寒州主将却清醒些,提醒道:“赶紧回去与后军汇合,我担心他们已经有人去我后方奇袭了!” “什么?”凛州主将难以相信。 若是如此的话,后方步卒面对大量骑兵,将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北凉能抗骑兵的步卒,只有东海的凉武卒,其他步卒装备军械都无法对抗骑兵。 哪怕是轻骑兵,只要合力冲阵,那也是不可抵挡的。 除非有大量拒马,可作为奇袭的一方,北凉军埋伏在此怎么会准备那么多拒马。 “夏军约有三万人,前方火器所在只是步卒,骑兵至少一万五千,如今露面的不到五千人。” “不妙啊!” “上游守水坝的人,怎么没来支援?”有人想到这个。 “肯定有人去阻击他们了!” …… 北岸上游。 魏然命人包裹马蹄,没有暴露马蹄声,率领三千骑兵已摸到了水坝十里外。 “将军,前方有骑兵来了。”有斥候回来禀报。 “多少人?”魏然问。 “比我们人多,”斥候正色道,“应该是三千多不到四千。” “大将军真是料准了,这些人开闸还不够,还要从北边奇袭我军……立刻杀出去,孙将军就在不远处,立刻发信号。” “将马跑起来,从侧面凿穿他们!”魏然上马,提起了自己的马槊,纵马大喝,“杀!” “咻——” 随着斥候放出一发红色信号弹,早已到达位置的孙义,也率领一队骑兵从北凉军右边杀出。 顷刻间,两侧的袭击令这一队北凉骑兵防不胜防,大战一触即发。 正在奔袭的北凉骑兵,自然军阵不齐,被蓄势一击立刻分割成三部分,慌乱之中才开始反击。 “杀!” 魏然如杀神,孙义更加骁勇,马刀之下无一合之敌,杀得这队北凉骑兵惊颤无措。 “是夏军,冲出去!” 在黑夜中被袭击,人数又不占据优势,领兵的将军自然不愿孤军奋战。 “去北边,与大军会合!” 他话音刚落,孙义已经杀到面前。 大刀落下,他却抵挡不住,几个回合就被斩落马下。 “杀!”斩杀敌将的孙义,举起大刀横劈,在人群中杀得兴起。 魏然都看呆了,单论勇武,他顿时觉得不及孙义。 “尽斩敌首,先不必记功,回北岸支援,快!”魏然大喊。 孙义这才回过神来,他方才杀得兴起,竟然忘了这回事。 …… 辎重粮车,被放在身后,大军前进直逼北凉骑兵大部。 方觉骑在马上,举起“01”,又无奈放下。 “天还没亮,看不清楚……” 若是视野清晰,他会毫不犹豫,直接射杀领兵的将官。 战场上先斩敌将者,胜券在握。 再精锐的军士,一旦主将战死,必然也会惶惶。 如今北凉骑兵已经想要退怯,若是再死主将,那就真成了乌合之众。 “林北带三千人、孙义与魏然那边六千人,范集与董贵率三千……” 方觉算了算,一共一万二骑兵,这次全部派出去了。 不过并非没有兵力可用了,战马比骑兵多,虽然沿途留了些在霜州,但现在还能凑出两千人。 只是这两千不是专业骑兵,是找的会骑马的士卒,在短时间内编制的。 至于作用…… “放出硂甲兵。”方觉淡淡道。 是时候了,打破北凉军的最后一丝希望。 …… “上游水坝的驻军呢,怎么还不来支援!”凛州主将苦道。 寒州主将已经与他失散,巨大的战场上,两军交手纷乱,人影错综时常看错了自己人。 夏军凿穿他们之后,又折返回来,几经挑衅却也毫无脾气。 “不好了将军,后面的兄弟死伤惨重,夏军的火器在慢慢靠近!” “散开,偌大的雪原,我看他怎么追!”寒州主将咬牙下令。 不能快速击杀冲进来的夏军骑兵,后方被堵住,只能看着火雷与铅弹不断收割军士的性命。 战起不过三刻时辰,近万骑兵还有战力的人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缓。 “这下夏军骑兵并不是在奋力出手,他们只想牵制我们,让后方的火器靠近不断消耗,快撤!” “撤……” “散开,他们追不上我们!” 因为牵挂北边,凛州主将与寒州主将,都不敢再拖延。 他们知道夏军的大概兵力,沿途斥候早就探查清楚了,可却突然消失了大半骑兵。 一种恐慌感,悬在所有北凉军士心头。 直到他们看见,凛江上游,有大队骑兵杀来。 “不是我们在水坝驻扎的骑兵,快走,不要被纠缠上!” 北凉骑兵开始脱逃,这片战场却没那么宽敞,在北边些的骑兵尚且可以朝着西北逃去,可在后方的骑兵就拍马不及了。 “不要追击,将他们困在火器营的攻击范围内!”杀到的北凉骑兵前的魏然,对孙义说道。 孙义正想冲进去杀个爽快,看到已经有数千骑兵逃走,也想要去追击。 但听到魏然的话,也就恢复了些理智,道:“好!” 近六千骑兵凿了过去,将已经脱离的北凉骑兵,与后方逃不及的北凉骑兵彻底隔断! “不!”被截留下来的骑兵,大感不妙。 “投降不杀!”范集大喊。 凉州营副将董贵也高呼:“降者不杀!” 火器营也更加靠前。 被截留下来的寒州副将咬牙:“冲回去,方觉就在火器营后方,抓到他我们就赢了!” 北凉人倨傲,面对大夏瘦弱的军士,不愿意投降,觉得是耻辱。 只要将官不认怂,他们也自然不会愿意轻易放弃。 “杀过去!” 当真激起众人的反击之心,大队骑兵突然勒马折返,朝着火器营的方向而去。 “找死……”方觉见此一幕,对魏枫与郑钧道,“放过来一个,就扣你们一个首级的军功。” “啊?” 两人瞪大眼睛,盯死了冲来的北凉骑兵。 “给爷死!”两人都红了眼。 与此同时,硂甲骑兵从火器营侧面缓缓走出,一亮相就吓住了奔来的北凉军。 “黑龙骑?” “快跑!”刚刚还想反击的北凉骑兵,不约而同地想要勒马,但后面的战马已经奔来,勒马就撞在了一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北凉军大败 人的名,树的影。 相隔三百多步,精心装扮过的硂甲骑兵,那缓缓走出的威势,与传说中的黑龙骑无二。 震慑全场! “黑龙骑?”不只是北凉骑兵,夏军中利州营的将士,也是惊了很大一跳。 “快跑!” 见黑龙骑源源不断地走出,已经超过一千人,虽然还没开始加速跑起来,但已经吓傻了寒州营与凛州营的北凉兵。 “砰——” 不少战马调转,便与自己人撞在一起,火器营不断射击,可它带给北凉骑兵的恐惧还不如黑龙骑的一个亮相。 黑龙骑的凶名,那可是打出来的。 在大夏历史上,黑龙骑多次力挽狂澜,有“黑龙不过千,过千不可敌”的传说。 边境战场,黑龙骑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被吊打过的都记忆犹新。 那是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强大! “滚开,别挡住我。” “快跑啊,黑龙骑来了,天呐,这是要国战了吗?” “夏皇真想趁机拿下我北凉吗?”凛州主将已经逃出包围圈,但听到很多人在喊黑龙骑,便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立刻快马加鞭,也不想回去救援寒州营了,带着逃出来的人径直朝着北方而去。 “夏军不讲武德,有火器也就罢了,还要祭出黑龙骑吗?” 寒州主将在人群中呵斥,带着骑兵突破凉州与利州营骑兵的包围,可惜数次都被拦断。 他只能躲在人群中,躲避那四面八方的箭、火器飞弹,以及掉落随机的陶瓷火雷。 “天亡我也……”看见己方士气大跌,已经无人能组织抵抗,将官都在叹惋,感觉败军之象已露。 在混乱之中,寒州主将被己方逃亡的士兵误伤,险些跌下来,还没等他坐稳就又被火雷弹片弹中。 一瞬间,沉重的铠甲都挡不住,那势如破竹的飞片,将他的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疲惫感突然袭来,好似贤者时间一般,浑身聚集不起力气。 战马惊吓之间胡乱跳跃,他竟连拉住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便瘫软地栽倒下马。 “降者不杀!” 方觉举剑高喊。 四方夏军下一刻也顺势喊道:“降者不杀!” “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早已没了战意的北凉骑兵,在混乱中寻找各自将官的身影。 直到他们发现,已经看不到凛州主将与寒州主将,甚至千户官都找不到几个的时候,一个个紧绷的精神瞬间崩塌。 “我投降……” 一个骑兵丢掉兵器,从北凉骑兵中踏出,骑马跑到包围圈旁丢下长枪与弓箭。 然后下马,蹲在地上,惶恐地瞄着火器营旁边的“黑龙骑”。 “我也投降,别射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颓废的意志,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将士的主心骨已经没了,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带领冲锋破敌的榜样。 于是乎,夏军火器营与弓箭都停止了攻击,马背上的北凉兵一个个丢掉兵器。 “你们……”还有人略有不甘。 但见周围人都毫无斗志,一脸沮丧绝望的模样,旋即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然后愤然丢掉了手中兵器。 “锵锵……” 一件件兵器落地,堆叠在一起,碰撞出胜利的乐章。 “赢了!” “呜呜……” 夏军开始庆贺,举起手中兵器,发出胜利者的爽朗笑声。 方觉下令:“退避,缴械!” 退避是说给北凉兵的,缴械是说给夏军的。 北凉兵纷纷下马,聚在包围圈的一个角落,远离主战场。 等人群散去,却还有人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们骑着马,手中还握着北凉长刀。 “下马投降!”范集大喝。 这不足百人皆不答话,面色冷清,带着不屑。 终于有人开口:“我北凉人,绝不向弱小的夏军投降!” 他看向远处,那些跑开的北凉兵,傲然道:“尔等耻为北凉兵!” 投降的士兵低着头,不愿答话,投降是可耻的,这一点所有军人都认同。 宁死不屈也是对的。 可现实与传记故事,还是要分开的,世上没有那么多当真不惧死的人。 火器与黑龙骑,压垮了他们的斗志,超过三成的战损已经令这支北凉骑兵丧失了抵抗的念头。 若是有后路,他们已经溃败,就像是逃走的凛州主将等人。 “有胆气。”方觉赞道。 他御马上前,亲卫营缓缓跟随,硂甲军已经围了过去,将投降的北凉军与主战场隔开。 隔得这么近,他们依然没看出,这不是黑龙骑。 因为黑龙骑只在传说,当世北凉人只知道外形,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黑龙骑是什么模样。 清一色的黑马、全身黑甲、黑色的长兵器。 便是世人,对黑龙骑的认知。 硂甲模仿得很像,涂上了具有金属光泽的黑漆,看起来也确实很重,像是那么回事儿。 可方觉知道,差距还是极大的,一旦短兵相接,就暴露无遗了。 可惜,面对两千整备的黑龙骑,这群已经露出败相的北凉骑兵失去了战意。 否则真的打起来,硂甲军虽然也占便宜,可却捡不到这样的便宜,届时夏军也得付出数千将士的性命。 这是方觉所不喜的,虽然慈不掌兵,但他还是希望利用折损最少的战法,来达到目的。 “北凉军的兄弟,你们不愿投降我可以理解,但你军大势已去,认清现实吧。” 方觉喊道。 他看到骑兵中,有人在用弓箭瞄自己,不屑地都懒得躲。 此刻,方觉是穿着硂甲的,里面还垫了厚铁板。 “叮——” 果然,有人放冷箭,一箭钉在方觉胸膛,却只能留下一道指甲深的白痕。 一些水泥碎屑飞溅,却不疼不痒。 “什么?”放冷箭的人,顿时意外,本以为就算不讲武德,只要干掉方觉也算只得了。 却没想到,都碰不到人家皮肉。 “不愧是黑龙甲,当真是弓弩难伤。”马背上的北凉军,都在遗憾。 这一幕,也令投降了的北凉军,感到震惊与庆幸。 如此防御力的“黑龙甲”,若没有投降去硬抗,只怕真的会被砍瓜切菜。 “放箭。”方觉也失去了兴致。 原本还想劝两句,但你还敢放冷箭,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咻——” 只一轮箭雨,不愿投降的北凉军,便连同战马悉数栽倒。 倒也是些硬汉,愣是没有人出声。 “打扫战场吧……”方觉感慨。 …… “老陆,黑龙骑追上来没有?” “没有,将军。” “没有人来追我们,可是被截留的兄弟,怕是凶多吉少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好黑龙骑是重甲骑兵,长途奔袭追不上我们轻骑兵,快回去带兵退到凛州城内拒险以抗!”凛州主将懊悔不已。 罗阳北上时,下令推倒桥梁,将凛江筑堤改道,留下这么一个水淹三军的战机。 他觉得应该利用起来,不管能否水淹夏军,只要等夏军过河放水,将夏军阻拦在北岸背水一战。 此时挥师强攻,夏军是必败无疑! 可是凛州主将没想到,夏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他们有凭借,火器与黑龙骑! “夏皇派遣了黑龙骑,此事必须上报给罗帅,让他早做准备。” “老陆,你带一小队去墨州报信!”凛州主将道。 “是!” 这时,后面散落的北凉骑兵,也追到了凛州主将等人。 “我们将军被困在包围圈里了,怎么办?” 凛州主将无奈道:“黑龙骑在,我们这点兵力无法挽回,回去守城吧。” 只要回去带回大部,死守凛州城,至少能守住几个月。 因为他已经发现,夏军大部都是骑兵,步卒与攻城器械不多,根本无法飞跃巨大的城墙。 只要拒险以守,等待罗帅回援,夏军就不足为虑。 至于之前还想着的,收复霜、寒二州的念头,凛州主将此刻已经放弃。 “杀!”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夏军独特的马蹄声,打破了凛州主将回去守城的幻想。 凛州主将愕然,因为这支夏军,竟是从他大军留滞的方向而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少个萝卜坑就再拔一颗 打扫战场,是个累人的活儿,不比厮杀容易。 “都小心些,挨个补刀,别被阴死了,这时候死了可不划算。”方觉提醒道。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有没死透的北凉兵暴起,但却被警觉的夏军数杆长枪捅破。 “大将军放心,我等晓得。” “大将军,那些俘兵如何处置?”孙义过来问道。 方觉:“我说过,投降不杀。” 孙义侧过身子,不让俘虏看到他的嘴型:“可是大将军,咱们粮食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多少俘虏?”方觉询问道。 “四千多。” 这个数也让方觉有些诧异。 “死了多少人?”方觉又问。 孙义答:“两千多人。” “还有一千多逃了,被那个凛州主将带着逃了。” 方觉看了一眼北方,那凛州主将逃亡的方向,冷笑道:“放心,他逃不了,羽林军在那边呢。” “也是,林将军深谙大将军之策,应当是不会让他们逃掉的。”孙义哈哈道。 “将官抓到多少?” “寒州主将死了,其余百夫长以上的将官,只有一半。”孙义十分遗憾。 “问过了没有,凛州营与寒州营,是否全部出来了?” 孙义兴奋道:“正要说此事呢,据他们说两营都陈兵在北边的山谷中,就等着奇袭我们。” “那就是说,凛州城不攻自破了。”方觉点点头,这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么大量的骑兵,单一个凛州营绝对凑不出,就算加上寒州营也是不够数目的。 而且看得出来,留下来的这些骑兵,都是北凉骑兵的二流水准,比不过罗阳亲自带领的那两万骑兵。 说不定,也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大将军,四千俘虏太多了,我的意思是兵不厌诈……”孙义眯起眼,眼中闪过凶光。 方觉明白他的意思。 四千多人若是首级,那积累的军功可是个大数,而且养这么多俘虏确实是个问题。 就算是得到凛州营与寒州营的军粮,大军还要在北方驻扎一段时间,不可能分给这些俘虏的。 “可我已经说过了降者不杀,若是出尔反尔,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如何招降?”方觉摇头,不赞同孙义的建议。 孙义略顿了一下,道:“那依大将军之见呢?” “先扣押吧,也不能放了,押回去做苦力也不错。”方觉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这四千多人在他眼里,都是很好的劳工。 还可以随意压价的那种。 “可是回去路上,也要吃粮食的。”孙义嘟囔道。 方觉白他一眼:“格局能不能大点儿,这丁点儿军功与连破三州相比,算个屁?” “斩俘充军功,虽然不算太违规,但传出去我大夏军队是什么名声?” “也是……”孙义憨笑了下。 然后就告辞。 方觉看着他走开,与魏然、魏枫几人碰面后,摇了摇头。 显然,这孙义的建议,并不只是他一家之言。 “大将军,有京中来信。” 全军打扫战场之际,有信使从南边来。 经过层层检查,才被带到了方觉面前。 “你带来了什么消息?”方觉问。 信使道:“大将军,京中传信说,让肃州营的何锋将军带领肃州营,来此配合征北讨逆大军,陛下让您相机行事,不必事事请示国中。” “哦?” 方觉眼前一亮,这下可好了,得到了这个授权,那可真是能为所欲为。 “还有事吗?”方觉道。 信使:“还有就是,陛下希望大将军尽快结束北征,见好就收,能稳住即可。” “为何不是趁机多多收复失地?”方觉疑惑。 “因为陛下已在准备江南水利工程,希望大将军回去主事,工程将在明年开春施工……” 方觉无语:“让我回去主事?工部干不了这活儿?” 信使意味深长地道:“呃……工程浩大,启动资金就高达四百万两……而且,听闻凉帝已经在与罗阳谈判,两边战事已经渐缓,且东海与西楚也发兵了。” 听到这个,方觉就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知道了……” “你先下去歇着吧,歇好了回去禀报,就跟陛下说知道了,开春前我会尽量早些回去的。”方觉摆了摆手。 等信使走了,几位主将围了过来。 皆是有些不解。 “陛下什么意思,不趁机多收复些疆土,怎么转而去搞什么江南水利?”孙义道。 “此次北凉国内乱事,正是我们的机会啊?” “没机会了。” 方觉对几人道:“东海与西楚,都开始出兵,加上我们三方的威胁,导致凉帝与罗阳开始谈判了,说不定还会暂时携手。” “携手?” “怎么可能,凉帝会与乱臣贼子携手?” 魏枫赞同:“对于北凉而言,我们都是外敌,他们为了国内大义,是有可能联手的。” 即便罗阳造反,他可以不在意霜、寒、凛三州,可西楚与东海的胃口也不小,若是放任继续内斗,北凉就真的凉了。 到时候只剩下内陆,被三国夹得死死地,那就迟早必然被餐食瓜分。 方觉道:“对于我们而言时间有限了,最多再拿下两个州府,可凛州北方的州府我们拿下了也守不住。”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只拿下这三州?”孙义忸怩道,“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魏然也点头,道:“其实这与我们一开始的设想,是相近的。” 从出征时起,方觉就说过,最好能拿下这三州。 当时就没有做更多的幻想,因为三州之外的北凉地带,不适合大夏驻军。 因为孤军深入太长,各方都是北凉州府驻军,随时会被群起而攻之。 而霜州、寒州与凛州,有白龙雪山作为天然屏障,再加上有利州、北渡大营拱卫,这三州与大夏连成一片,可以站稳脚跟。 凛江,也可以挡住西北的北凉驻军。 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隔断白龙雪山,将这三州重新纳回大夏版图。 再向北征讨,不过是可以打一下秋风,斩杀一些北凉军积攒军功罢了,对于开阔疆域而言没有好处。 “那我们就到凛州截止了?”孙义多少有点儿不甘心。 方觉笑道:“见好就收吧,连克三州的军功,足够你们将来再升一级了。” 还不满足? 文官到五品开始,就是熬资历,等上头有人看重提拔。 没后台的人,运气好一辈子也就三品侍郎级。 而武官到从三品开始,也是一个大坎儿,再往上升那就是总兵级了。 当然,总兵职位有限,有些守将是总兵俸享,却还是个主将实权。 “那接下来,大将军作何安排?”魏枫问道。 方觉道:“陛下已经让何锋来了,他多半会驻守在凛州,让他捡个便宜吧。” “什么?” 听到自己等人,好不容易才拿下的凛州,居然不是他们驻守,顿时心有微辞。 “怎么,你们不回自己州府了?”方觉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大将军,有了这三州,凉州与利州就不是抗北第一线了,前线就在这边了,我们那边就不重要了……”孙义直白地道。 他就差明说了。 不仅是孙义,魏然也有些想法。 他也索性直言:“大将军,我本来也是想请调寒州或是凛州的。” 北边苦寒是没错,可守在这里不管是军功、资历、薪俸,那都比更内地的州府城关要容易得到。 作为凉州的三品主将,魏然要尽快升一级,来这里是最好的。 “这倒也是。”方觉点点头。 他道:“不过何家为了大局主动放弃京畿道兵权,陛下自然要补偿何锋,让他做凛州主将应该是定了。” 虽然不悦,但几人也点头,知道这多半是会成真的。 “而周德胜,他也会离开甘州,我也答应过他……” 方觉看向两人,十分无奈,萝卜坑不够啊。 “大将军!”魏然、孙义皆是张口欲言。 魏枫没说话,因为他知道,火器营是不可能被地方军掌控的,必然会随着方觉回京。 方觉瞥了一眼两人,无奈道:“没办法了……” “可是……” “那就再拿下一州吧,这样就够了。”方觉语气平淡地道,好像在说饭不够就再添一碗般平常。 第二百四十六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拿下一州?” 几人兴奋起来。 你要是说这个,那我们可就不困了。 “拿下哪个?”孙义迫不及待地道。 魏然脱口而出:“凛州西北的凃州?” 方觉点头:“正是。” “凛州正北与东北那边,我们不能继续向前攻打,因为守不住。” “可是凃州可以打,凃州与寒州、凛州毗邻,可以守望相助……而凃州一旦拿下,北凉的西南就尽在我军眼下。” 说完,方觉看向两人:“就算我们不打凃州,等何锋来了他也多半也会盯上这块肥肉。” 原本,方觉是想着,将凃州送给何锋,当做他在北方的新功。 不过现在既然萝卜坑不够数,就只好先拿下了。 “凃州并非北凉与我军交接第一线,兵马并不强盛,相当于我北境的肃州,若要攻打应该不会很难。”魏然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去啊?”孙义搓着手,眼绽精光。 他知道,这次利州营几乎得罪方觉,若是不再拿下一州,他想请调难度会比魏然更大。 魏枫道:“可是凃州的州府主城,靠近西边,一旦被攻打周围的几个州府要支援,可比这边快多了。” “西楚已经出兵了。”魏然戏谑道。 孙义:“是啊,西楚肯定也盯着凃州呢,我们先拿下再说!” 这也正是方觉所想,以眼下北凉的局势而言,他们的西南一线应该也守不住。 西楚至少可以拿下一两个州府,到时候凃州肯定也在他们守望之中。 北凉要抗击西楚,方觉若是攻打凃州,压力会被分担过去。 “也不知道,东线那边有没有动静。”方觉喃喃。 东海都对北凉出手,齐地东北的几个州府,应该也会趁机出手,才能继续分得一杯羹。 且更重要的是,制衡东海,不能让东海国得到太多北凉的州府。 若是东海国在内陆这边占据了几个要地,将来也会是心腹大患。 “天亮了。” 战场还没清扫干净,天色已经拂晓,方觉逐渐看清了整个战场的残局。 他已经习惯了血腥气,如今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也正当此时,地面有些震动感,马蹄声从北边传来。 “羽林军回来啦。” 有人喊了一声。 至此,全军大胜。 “禀报大将军,末将捕获敌将一人!”林北下马,将他拉着的另一匹战马上,被绑成粽子的男子踢下。 牵着人走到了方觉面前。 “这是谁?”孙义指着道。 林北得意炫耀:“此人正是凛州营主将,我回来的途中撞见他想逃,便将他捕获。” “干得好。”方觉赞许道。 他知道此人逃不了,若是从别处逃走还有生机,可是想要回凛州,怎么可能呢。 羽林军早就去拾掇他的那些步卒去了。 “结果如何?”方觉问林北战果。 林北拱手:“幸不辱命,斩敌五千余。” 魏然与孙义,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羽林军这差事,实在是太舒服了,虽然主战场这边也大胜,但却没能做到斩敌这么多。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啊。 “我军伤损多少?”方觉问道。 林北道:“羽林军折损二百多人,伤者逾千。” 六千骑兵,对五千步卒,在没有防备下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戮。 何况是夜间,北凉军正在行军路上被骑兵冲击,可以说是必然不堪一击的。 “比我们这边伤亡更少……”这下,孙义更眼红了。 “北岸这边,伤亡多少?”林北听到这话,也就顺口一问。 孙义白眼道:“折损五百多人,水坝那边伤损较多,北岸有火器营几乎是完胜。” “火器营当真如此出众……看来大将军说得不错,将来的战场会完全不一样了。”林北感慨道。 魏枫自信道:“火器的出现,必将横扫战场,我大夏自此无可匹敌!” 其余几人却略有沉默,有些迷茫的神情。 火器的出现,对大夏来说是好事,可他们这些宿将,很难改变古老的作战思维。 这次毫无章法的战阵,却发挥出令他们难以想象的神效,已经摧毁了几人对战争的固有观念。 这才几个月罢了,一个火器营就主宰了如此规模的战场,若再过个几年凑出一个万户营……那当真是所向披靡了。 “北边战场打扫得如何了?”方觉问道。 林北:“末将带俘兵回来,大部还在清扫。” “修整半日吧,午后造饭再开拔。”方觉吩咐道。 “去凛州吗?” “你们去凃州,我去凛州。”方觉看着三人。 林北诧异:“要攻打凃州?” “大将军不去凃州吗?”几人讶异道。 方觉摇头:“我带火器营、亲卫营以及三千轻骑兵和所有步卒驻扎凛州,等待何锋,你们趁这个时间去拿下凃州。” 对于凃州,方觉并不打算事必躬亲。 而且,他的军功够多了,连克三州……只有叶玄锋以前做到过。 而在冬季连克北凉三州,叶玄锋也没做到过。 再亲自拿下一州,回去后皇帝不得给他封侯? 太快了。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利州、凉州与羽林军,联手去拿下凃州?”孙义眼前一亮。 “八千轻骑突袭凃州……”魏然眼前一亮,“我觉得可行,此时凃州还不知道,寒州与凛州都被我们拿下,他们会失于警觉。” “凃州多少兵力?”林北没有贸然开口,而是问凛州主将。 凛州主将道:“六千,骑兵只有一千。” 作为俘虏,凛州营主将也是认命,他知道自己不说,下属也会吐露干净。 不如摆正态度,免得受皮肉之苦。 方觉点头:“我派郑钧带一个百户火器营,配合你们行动。” “那自然最好!”见识过两个包炸开城门的孙义,当即笑道。 凃州的攻打难度,不会高于当初的霜州,甚至还要更简单,因为凃州还没有霜州那样的地理条件。 “拿下之后,你们就驻扎,就地修筑工事,加上构筑通往寒州与凛州的粮道。” 方觉道:“拿下凃州不难,难的是守住,北凉军与即将到来的西楚军,只怕都不会放弃凃州,你们能守住才最要紧。” “放心吧大将军,我等不会轻敌。”林北拱手。 魏然突然问道: “不知我们四营合兵,谁暂领三军?” 他问得直接。 方觉道:“本大将军任命你为左前锋,羽林军与利州营骑兵,暂时交给你调遣,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谢大将军信任!”魏然当即半跪,领命道,他只是一问,没想到真就被如此信任了。 孙义打了自己一耳光。 玛德,我怎么没想到问这事儿,这要是我问了,是不是就是我为先锋了? 林北当即表态:“大将军放心,羽林军定会配合魏前锋。” “利州营也一样!”孙义可不想,再给大将军留下一个恃功傲物的印象,反应也是极快。 第二百四十七章 火器营铁律 午后开拔。 大军分兵两方,浩浩汤汤。 一队骑兵奔袭利州。 方觉带着所有步兵营、九百火器营军士,以及三千骑兵,奔赴凛州。 沿途攻下霜州时,没有留人,甘州营已经抵达,在寒州时留下了三千人。 再加上非战斗减员,如今所有步卒还有近万人。 虽然骑兵分走八千,可方觉手中的依然是主力大部。 “我们好像没什么用……” 步卒都在感慨。 北岸一战的时候,他们都在河岸边藏着,躲在火器营之后。 战功他们够不着,只有打扫战场时,才轮到他们出手。 虽然这也有功劳,但比起骑兵来说,他们显得像是陪跑的。 “大将军,下面有些人,颇有微词。”程杰来禀报,他是管军纪的,自然四处有人通风报信。 得知这些消息后,程杰并没有大意,郑重其事地禀告了方觉。 “此事若不妥善处置,这些士卒会躁动,觉得不公。”对于程杰的意思,方觉也自然明白,这件事情看起来,是有些亏待这些步兵。 带来的战车,演练的军阵,都没怎么派上用场。 大战的时候,更像是局外人,根本没感受到一丝参与感。 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些步卒肯定得不到什么功劳,现在只是发些牢骚,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闹事。 “叫他们不要怕,步卒作为火器营的后盾,他们自然有功,火器营的功劳会分给他们的。”方觉道。 程杰诧异:“啊?那火器营能答应?” 方觉轻笑:“若是火器营被近身,就是这些步卒上去拼死,难道火器营有功,不该分给他们?” “倒是这个理,只是……”程杰觉得,火器营的那些人,多少会有些不乐意。 “还有一件事……” 程杰觉得,还是禀报一下。 方觉不问,也知道可能是什么事情:“火器营有人犯事了?” “您怎么知道?”程杰惊道。 “初出茅庐,便打赢一场战斗,且是以他们为主的大胜,自然会飘飘然,认不清自己。” 方觉早就发现了,在修整的时候,就有火器营的士兵,在其他营的士兵面前趾高气昂。 他没管,因为跩不犯法,就是要等到有人闹出事情来,才一下子杀鸡儆猴震慑住所有人。 现在看来,典型来了。 “看来大将军早有预料……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程杰将此事禀报了清楚。 军法处发现,有人在营中斗殴,便派人抓了当事人。 其中一人是火器营的,另一人是全程没参战的步卒营。 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火器营的人便开始炫耀战功,说从今以后都得仰仗他们火器营。还说什么,也就骑兵还有点用,步卒不过是洗地收尸的杂役罢了。 这般刻意挑衅,自然成功引得骑兵与步卒都对火器营不满。 不过火器营刚立了功,都觉得上面会维护他们,所以骑兵与步兵都忍了。 可这个火器营的人,继续连番挑衅,阴阳怪气,于是一个步卒忍无可忍与之打斗起来。 火器营的人,都是禁军,在进城待久了,这几个月又专练火枪,自然打不过悍卒。 此人恼羞成怒,以至于用了手中火枪,还好弹药哑火,否则那步卒就死了。 眼看事情要闹大,军法处的人赶到,将两边的人呵斥,然后带着打架的两人走了。 此事,程杰是有权处置的,但他考虑到毕竟涉及火器营。 而火器营刚立功,且又是方觉最心腹的人马,程杰也不敢擅自处置,才报到方觉这里来。 “等到晚上扎营后再说吧。” 此时大军正在行进,方觉也不想为了此事停下。 凛州并不远,但方觉不着急过去,步卒行动迟缓。 若是骑兵,当然可以半日奔袭抵达,但眼下已经出现问题,再将步卒放在一边就不合时宜了。 且凛州只剩下两千守军,因为白龙雪山的原因,与北方算是隔绝,难以快速求援。 等明日抵达也不迟。 夜幕降临,方觉在官道上扎营,才命人将那两个打架的士兵,带到了中军。 全军将官,都被喊来。 方觉要当着众人的面,处置这一次事件,以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大将军,这个火器营的叫卫三,步卒是凉州营的叫张子德。”程杰亲自带人来。 “拜见大将军。”两人拜道。 方觉点头,问: “你二人因何结怨,以至于罔顾军法,私自斗殴?” “回大将军,是这个张子德,他先动手的!”卫三抢先开口。 张子德连忙争辩:“是卫三先挑衅,他说话太难听了,说我们步卒都是废物,还说我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一辈子只能洗地埋尸……” 别说张子德了,听到这话,在场的将官都皱眉,深深地看了一眼火器营的人。 魏枫轻咳一声,脸上挂不住,厉声质问:“卫三,是这样吗?” 卫三缩了缩脖子,没答话。 “看来是这样了。”方觉见卫三没还嘴,便知道张子德没添油加醋。 “刚有点功劳,屁股就翘上天了,你卫三不也是禁军步卒出身吗,这才几天就看不起步卒了?”魏枫不等方觉说话,就抢先呵斥道。 方觉饶有兴致地看着魏枫,既然他想要出面,那就看看好了。 “将军,我……”见魏枫居然不维护自己,而是斥骂,卫三脸色一凝,随后一脸委屈起来。 魏枫转向众人,拱手看着步兵将官们:“是我没管教好下属,给火器营抹黑了,也对不住各位步卒兄弟。我魏枫在此先道个不是,请诸位不要介意,我保证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说话清晰,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此话一出,脸色不悦的将官们,也稍有些缓暇。 方觉轻笑,对这个魏枫,又多了一点赞赏。 魏枫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其他人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还是在维护这个火器营的士兵,只是手段上很好,没有得罪其他人。 不愧是在京城禁军中做事的人,人情世故是拿捏到位的。 不过今日,方觉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军法无情,且方觉也需要立一个典型,免得将来有人胆敢效仿。 “魏将军这是哪里话,我等自然不会与一个士兵计较。”凉州营的副将董贵当即说道。 “就是就是,下面的兄弟们闹闹罢了,还真动气不成?”利州营的范集也点头。 他可是知道,自己当初比这嚣张多了,若是置气显得也太双标。 见众人也都大度表态,魏枫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方觉。 “大将军,这卫三触犯军法,乃是我火器营管教不利,希望大将军可以宽恕他,今后末将定然严加管教……” 方觉止住他的话:“军法就是军法,若因有人求情,便轻易改写,岂能服众?” “大将军……”魏枫听到这话,顿感不妙。 “卫三。” 方觉指着他。 卫三抬头,一脸惊慌与茫然。 “我问你,火器营有何铁律?” 在创立火枪局时,方觉对府兵就有约束,火器营也继承了那些规矩,化成了军法。 这在出征时,就已经三令五申的。 “我……” 卫三挠头,他不记得了,纪律好些条呢。 但其中第一条,他记得清楚,想到那条军法他顿时有些颤抖。 “你不记得,那魏枫你来说说,火器营的军纪第一条是什么?”方觉冷声质问。 魏枫抿嘴,心中一叹,无奈道: “火器营军纪第一条,任何情况下,火器营的士卒或将官,不得将枪口对准友军以及大夏百姓……” “有这条……”火器营的士卒,都在旁边附和,确实如此。 这一条,可谓是火器营的铁律,在火枪局做府兵时就熟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那我就公平 “火器营的枪口,永远不能对准自己人,你们以为我立这个规矩,是拿来说笑的?” 方觉面带冷色,盯着卫三。 “你若只是与张子德打架,哪怕打断了腿,那也是各打二十军棍的罪过,可你拿枪了!” “还扣动了扳机,这就不一样了。” “可是没响啊。”卫三争辩道,他觉得委屈,虽然开枪了,但是枪哑火了。 没有造成任何后果,不应该是大罪过。 魏枫想劝,却看到方觉,那冷厉的眼神,顿时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 作为主帅,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威,而这个权威最大的来处就是军纪军法的落实。 且火器营这种风气,必须要杜绝,要让将来的人不敢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那就必须要立典型。 面对卫三的狡辩,方觉冷道:“枪哑火,那是枪的问题,你瞄准了自己人还开枪了,那就是你的罪过!” “大将军,我绝对没有杀心,我只是想吓他一下,也不是有意开枪的,我太紧张了……” 卫三连忙跪下,告罪道:“大将军恕罪啊!” 魏枫面露不忍,又看了方觉一眼,却被眼神警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话,否则就是庇护下属,违逆抗法。 那张子德见状,好似也明白,这条军纪在火器营的重要性,也道:“大将军,我们就是打闹,他就是说话难听一些,打他几十军棍就是了。” 方觉蔑道:“你在教我如何严肃军纪吗?” “小的不敢……”张子德连忙低头。 “哼!” 方觉肃色:“张子德与人私斗,按军纪惩处,罚二十军棍!” “是。”程杰拱手得令,挥手叫来两人,将张子德押到一旁。 凳子已经准备好了,张子德很熟练地往上一趴,军法处的军士拿起军棍就开始招呼。 当众行刑。 “哎哟!”张子德没料到,这改良的军棍实在是太疼。 惩处了张子德,方觉看向卫三,冷声道:“交出火枪,还有弹药。” “是。”卫三不舍地将火枪从背上取下,又将放弹药的竹布兜子,从腰间拿了下来。 “卫三知法犯法,身为火器营士卒,故意挑衅斗殴,又违背火器营铁律,意图枪杀友军……” “罪无可恕,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谁也没料到,大将军当真要这样判罚。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啊,我知错了……”卫三终于被吓倒,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大将军……”各营的将官,似乎也有话要说。 程杰也张了张嘴,却被魏枫拉住,暗示他不要开口。 “程杰,军法处的人没听到吗,拉下去!”方觉厉声道。 程杰为难之间,也只能领命。 正在军法处的人,要上前拿人时,火器营的几个百户都站出来。 一同与卫三,都跪在了方觉面前。 “求大将军法外开恩,饶了卫三吧!” “大将军,卫三只是一时气昏头,他并非刻意为之,求大将军饶他一命……” “大将军,火器营可是您的班底啊。” 几人话语杂乱,但都在求情,一个劲儿地替卫三辩解。 步卒营的将官,都有些为难起来,他们既觉得大快人心,又怕因此让火器营记恨他们。 “方……大将军……” 悬剑司的几人,一直随军,叶红衣见状也有些不忍。 魏枫不好求情,因为他求情性质不同,有抗法威慑上官之嫌,于是求助了悬剑司的几人。 叶红衣道:“卫三是罪不可恕,可他终究并非刻意,是否可以免去死罪?” 方觉看着她:“军法不可商量!” “可是大将军,之前您不也宽恕了利州营,与凉州营的非法之举吗?为何对自己的火器营,反而不能宽恕呢?”火器营的一个百户说道。 听到这话,魏枫脸色剧变:“你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那百户撇嘴,很不服气。 卫三见这么多人替自己说话,当即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时机而已。 他这一哭,步卒营的将官都不忍了起来,纷纷开始为他求情。 “求大将军收回成命……”张子德的二十军棍挨完了,也跑回来跪道。 “你……”见张子德都这样替自己说话,卫三更是懊悔与愧疚之意涌上心头。 “看看……” 方觉指着那火器营的百户,对叶红衣道:“听到他说什么了?” “今日宽恕一人,来日有人违反军纪,他们就会觉得别人都错得,我错不得?” “人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我还如何整肃军纪,还怎么带兵?”方觉冷道。 叶红衣怔住,她还是第一次被方觉呵斥,却没觉得委屈,反而明白了方觉的良苦用心。 于是,也不好说什么了,默默退到了边上。 说这话的火器营百户,顿时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也不敢再复述。 “求大将军开恩……” 众人伏地,拜求道。 就好似当初,魏然带人替凉州营军士脱罪一样。 任何事情,就怕有开头。 “很好,这是又要效仿利州营,玩儿联合抗法吗?”方觉戏谑道。 众人当即想到那一日,与今日的情形,是何等地相似? “都说军中人讲义气,还真是。”柏青有些唏嘘道。 “军中之人的情义,不是一般朋友可比的。”魏枫摇头,他很想参与,但却不敢。 作为禁军的老人,深得皇帝信任的魏枫,自然明白什么时候应该站在上司这边。 何况这么多人求情了,也不差他一个,若是大将军不愿意法外开恩,他说话只能起反效果。 “柏大人是想到了,自己被范西案坑的事情吧?”叶红衣轻笑。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柏青白眼道。 “求大将军法外开恩……” 求情的声音,形成一道道声浪,让人感到震撼。 这比训练时喊口号还整齐。 循环往复,就这么一句,求他开恩。 方觉见状,颇有些欣慰,但他今日必须要让火器营的人,意识到火器营军纪的重要性。 “好!” 方觉点头:“不愧都是大夏儿郎,倒是团结,不过用错了地方,若谁犯错你们都如此维护,那天下还要王法做什么?” “你们要保卫三是吧?” 方觉道:“既然你说,我之前宽恕了利州营与凉州营的人,那我也可以做到公平。” “当初,利州营与凉州营,是用自己的军功,换得了营中将士免罪。” 看着火器营的人,方觉质问:“那你们呢?” “你们愿意,用自己的军功,换卫三的性命吗?” 方觉冷视火器营全营,看着他们的表情,在变化,在为难,在欲言又止。 没有凉州营与利州营那时干脆。 他们犹豫了。 “切……”凉州营与利州营的将士,见火器营这般忸怩,皆是有些轻视。 “这京城富贵地方出来的人,就是更现实些。”有人嘲笑。 “不过是一战的军功罢了,也不舍得,就这还敢说大将军不公平?” “我们拿下霜州的军功,可都换没了呢。” 听到这些声音,火器营的人脸上也挂不住,他们只是反应慢,并没有表示不愿意。 受到这般刺激,谁还忍得了。 “换,我们换,有什么不舍得的!”说方觉不公平的那个百户,咬牙道。 “你能代表他们所有人?”方觉淡淡道。 “我……”那百户看向其他人。 魏枫不得不站出来了,当他发现方觉并非一定要杀卫三时,他就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 “大将军言之有理,我火器营也可以用军功,换卫三免去死罪!”魏枫走过来,带头拜在方觉面前。 一次军功罢了,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其余火器营的军士,面面相觑,将官们立刻附和,表示愿意。 被代表的军士,没有人反驳,但也没有利州营与凉州营事件时的军士答应得那般痛快。 终究是人各有别。 “好,那就换。” 方觉平静道:“火器营此战无功,卫三可豁免死罪,但挑衅斗殴的军棍仍逃不掉,罚三十军棍!” “多谢大将军开恩!”魏枫拜谢。 火器营将官们,也拜了一拜,全军也附和。 “是!”程杰也不犹豫了,生怕方觉后悔似的,立刻带人将卫三拉走,拉到一旁就开始打。 三十军棍,打得很快,卫三屁股烂开了花,比张子德看起来瘆人得多。 “自今日始,任何人违反军法,谁也不准求情,再多人的军功也不可替其罪!” 方觉看向全军,语气凛冽。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吏部被批 秦淮河边,今夜烟花遮蔽了天空,闪烁的焰火令虚空璀璨如白昼。 只因白天,北境一道捷报传入京城,兵部当即派人四处传扬。 “北境大胜!” “讨逆大军连克两州,已抵进凛州。” “为大夏贺!” 燕揽风不愧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当即下令今日烟花七折售卖,于是便出现了秦淮河边烟花漫天的景象。 翌日,早朝。 奉天殿上,萧平硅刚坐下来,便听到群臣喝彩: “臣等为大夏贺,为陛下贺,大夏万年,陛下万岁!” 萧平硅自然知道捷报,大手一挥:“众爱卿平身,啊哈哈……” 他实在是高兴。 大军在冬季连克北凉两州,成功收复失地,这可是先皇都没做到的功绩,他在位却有了开端。 如何不喜。 哪有皇帝不爱文治武功的。 “陛下,臣听闻少师带去了火枪局的府兵,想必此行大有助益。”诸葛青山笑道。 “兵部细说吧。”萧平硅示意道。 兵部侍郎张显出班:“捷报中说,霜州破城,乃是火器营主功,斩首四千九百余,而我军伤损不到二十之一。” “什么?”在场的文官还好,武官却是都惊愕住了。 “怎么可能?” 莫渊都感到不可思议:“伤亡不到二十之一?” “怎么会呢……” 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戮,完全横推也不为过的结果。 可这是攻城战啊。 自古以来,攻城一方的伤亡,往往是守军的数倍乃至十倍。 怎么可能反过来了。 除非对方没关门,还没法在城墙上远程还击。 “是否过于夸大……”有人质疑,怀疑是方觉为了功劳,假报了战损。 张显摇头:“兵部也甚为震惊,不过看过详情后便释然,少师以火器营主攻,须臾轰破城门……又压制得城头敌军无法还击,大军轻易入城,如入无人之境。” “原来如此……” “可城门如此厚重,怎么可能轻易轰开?”还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想象。 张显道:“各位大人若是感兴趣,散朝后可以去兵部查阅此战细则。” 见张显这样说,众人也就不再啰嗦,朝堂上也不可能只讨论这一件事情。 高兴归高兴,该做的政务,还是要做的。 接下来,就是内阁与六部的表演时间。 “陛下,江南水利先期事务已经开展,工部的人已经到江南,发回的快报说一切顺利。”工部尚书卫云出班,将近来工部的工作,禀报了个清楚。 燕揽风盯死了卫云,眼睛里恨不得闪出一把钢刀,宰了这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家伙。 你知道户部挣钱多不容易吗? 一下子就要了我四百万,每年还要二百多万! 真当我是下单的母鸡? 燕揽风知道,陛下想起江南水利的事情,就是工部提醒的。 户部最近风头太盛,谁都知道户部有钱了,卫云也知道,所以就想着有些工程可以开展了。 便递交了几个工程的规划上去。 然后江南水利工程,就被陛下重新提起。 作为工部尚书,卫云自然高兴,四百万两的启动资金,足够他大开大合地展开工作。 近来工部上下,工作热情都提高了许多,甚至有人为了修改图纸,休沐都在加班。 这种积极性,遭到了御史的弹劾……谁也不准卷,官场有规矩,朝廷也不能主张内卷,否则许多事务会崩坏。 “工部尽心竭力,办得不错。” 萧平硅赞许了一下,又看向燕揽风,见他一脸郁闷,顿时觉得心情更好了些。 “内阁要协调各部,配合工部办事,一切以国政为重,不得拖沓。” 内阁众臣:“遵旨。” 点点头,萧平硅指向钱伯阳:“御史台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钱伯阳闻言,出班咳道: “陛下委派御史台秦时益大人,作为钦差去甘州巡查……这是回来的奏报。” 说着当众呈递了上去。 萧平硅伸手从王丰手中接的时候,问道:“是今早才到的吗?” 若是昨日就到的,这折子应该走内阁。 “陛下看过就知道了。”钱伯阳欲言又止,抻了抻眉毛,微微低头。 群臣疑惑,御史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就算是钱伯阳这个老好人,也是一向不卑不亢的啊,怎么今日看起来有些心虚呢。 萧平硅也疑惑,于是他打开了署名为“秦时益”的折子,只扫一眼,就明白了钱伯阳今日的心虚何来。 “好家伙。”萧平硅细看后,也是心头一震,眉毛飞扬。 钱伯阳小心翼翼,看了看陛下脸色,见看不出阴晴息怒,才算心中稍定。 “陛下?” 诸葛青山见陛下久久不语,出班试问:“不知秦大人巡查的结果如何?” 作为钦差,又持有天子御剑,诸葛青山不问也知道,秦时益肯定是凶如悍匪。 此人原本就十分严苛,作为御史很够格,若是让他执法,以他那嫉恶如仇的脾气,不杀个血流成河是不罢休的。 也不知道天子御剑有没有事,会不会已经砍钝了…… 萧平硅闻言,脸色稍缓,冷笑:“好个秦时益,好个甘州!” 前半句,掷地有声,后半句谁都听得出,阴阳怪气。 陛下这是肯定秦时益,在责问甘州。 一些原本想要发难的官员,顿时缩回脚去,不敢出班了。 “吏部!”萧平硅突然冷瞥过去,盯着吏部尚书上官鼎,“甘州这些官员,在甘州胡作非为、鱼肉百姓,你吏部就丝毫不知吗?!” 以秦时益上报折子里,这些官员所犯下的罪责,已经不下于之前的户部侍郎何楼前。 上官鼎出班,无奈告罪:“吏部失职,臣愿领罪。” “甘州一带的巡抚是谁?”萧平硅冷声质问。 “甘州、肃州、凉州、利州、北渡……共五州府的巡抚,乃是萧廷。”上官鼎无奈,这可是陛下您自己问的。 “萧廷……”群臣默然。 萧平硅气急攻心般,咬牙切齿,老脸刹红。 只因这个萧廷,乃是皇族中人,与曾经的京畿道副总兵萧能一样,祖上是太皇的子孙,皇族旁系。 可就算再旁,萧廷也姓萧,丢的是萧氏皇族的脸面。 萧平硅更加恼怒,当即道:“萧廷渎职!” “着,褫夺萧廷巡抚一职,交由刑部与悬剑司稽查,甘州这么大的事情他毫无察觉,朕可不信!” 绝对是同流合污了。 不论是皇帝,还是在朝的官员,心中都门儿清。 “悬剑司领旨。”谢奇出班。 “刑部领旨。”苏林出班,满脸无奈,这又是一个大活儿。 而后,萧平硅看向上官鼎: “秦卿在甘州,辨查忠奸,天子剑斩首数百,从州府府台到县令大半贪渎枉法,已被秦卿当即正法!” “嘶……”就这一句话,众人好似看到了尸山血海。 多少人得人头落地。 如今陛下却不愿息事宁人,看这架势还要追责,官场危矣。 连萧廷这样的皇族亲戚,都被毫不留情地处置,等待他的至少都是流放,其他人更不必说有多惶恐。 萧平硅道:“吏部,要立刻合计,派去新任官员替职。” “是。” “还有,去肃州的官员,因嫌弃肃州苦寒,刻意在甘州停留拖延,也被查处……重新派人去,再出现这等情况,朕就将你派去肃州!” 上官鼎缩了缩脖子,连忙拱手:“臣领旨,绝不会有下次了!” 心中咬牙切齿地,将推举这几个去肃州领职的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狗东西毁我! “若是无事,那就散……”萧平硅正说要散朝。 却看见武官列中,有人出班。 第二百五十章 怀疑古斌与赵王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话的,是在京武官古斌,任职京城九门之一,在莫渊麾下。 萧平硅看去,道:“古爱卿有何良言?” 古斌道: “陛下,臣以为,既然北伐成功拿下霜州与寒州,应当尽快派遣驻军,以及官员去管辖协调……” “呵呵。”众人谁还不明白,古斌此言何意。 萧平硅笑看:“北伐还在继续,古爱卿言之有理,但尚早了些。” “少师捷报中说,寒州已经空无一人,要派驻军以及迁徙百姓的事情,得缓缓图之。”兵部侍郎张显说道。 这些事情,兵部与户部,自然会有人谏言商议。 作为一个武官,在这时候说话,无外乎就是看重了驻军主将的位置。 “张大人言之有理,可北凉虎视眈眈,若不尽早派遣驻军,只怕打下的两州不易守住。”古斌说道。 萧平硅笑问:“那依古爱卿所见,应当如何?” 古斌道:“臣不敢指教,只是觉得两州来之不易,应当今早准备,免得悔之莫及。” “嗯,也有道理。”萧平硅笑了笑。 张显白眼,也没说话。 萧平硅也没再问,古斌顿时有些尬住,他总不好直接自荐。 而且莫渊也已经盯了过来,那眼神看着古斌,似乎在问他,在我手下做事委屈了你不成? 京城九门,能掌管一门,这都是莫大的信赖,怎么还不知足要往外调? 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多少人想调来京城,哪怕官小点也没关系,这里结交的权贵网络密集,人脉可比地方有用得多。 虽然水也深。 这个古斌,却有想往外走的意思,令人起疑。 散朝后。 萧平硅将莫渊留下。 “古斌此人,你可知底细?” 莫渊道:“回陛下,古斌是古家出身,虽然古家没落,可终究是太皇时期的老世家……” 说了一段,古斌的身份背景。 莫渊突然想到什么:“或许他想调走,是担心被魏王殿下的案子牵连。” “被魏王牵连?”萧平硅诧异,“赵王上报的审讯奏折中,未曾提及魏王吐露过有关古斌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这个古斌与魏王殿下,他们各自的一个姬妾是亲姐妹,勉强算是连襟。”莫渊道。 对于自己手下,比较重要职位的人,莫渊都知道底细。 虽然不如悬剑司的档案库里那么详细,但也足够全方位评判一个人。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朕不知,赵王是没问出来,还是替魏王遮掩?”萧平硅顿时起疑。 魏王有谋逆之嫌,只是还没发动,他的案子太大了,所牵连的重要官员必须要审查。 尤其是武官。 萧平硅可还没忘记,魏王还有一大笔钱不知去向,足够养一批私军。 “少师当初来信说,魏王手下的那个江湖高手,他的坐骑就是一匹黑龙。”萧平硅想起此事。 黑龙,是黑色汗血宝马的别称。 因为黑龙骑,全军装备的都是这种战马,所以黑色汗血马,后来就有了“黑龙”这个名字。 “你说,这个古斌,会不会真的与魏王私交甚密?” “他们有来信见面吗?” 莫渊摇头:“悬剑司应该也没察觉吧?” “那倒是,肖朝国若是知晓,肯定早就来报了。” 萧平硅皱眉,难道是朕想多了? 突然,莫渊想到什么:“不过他们二人的姬妾,倒是时常见面,会不会是由她们在串联消息?” “嗯?” 萧平硅顿时起疑:“王丰。” “臣在。”王丰应声。 “去将谢奇叫来,暗中查查这个古斌,事有反常必有妖,另外去查查,赵王是否包庇了魏王的罪名。”萧平硅道。 “遵旨。” …… “我叫你做的事情,你怎么还没做好?” 赵王又来“宇”字号监牢,看望魏王了。 这个大侄子很不让他安心。 已经提醒过,让他平账,可至今为止,陛下还在追问那笔钱的去处。 这要真是查出私军来,魏王的下场,只怕比前几个出事的皇子都惨。 魏王苦笑:“王叔,窟窿太大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他不是不想补,之前也想了一些法子,可实施起来却很为难。 洗一百两很容易,一万两也有的是法子,可一百万一千万两,那就需要一些手段。 最重要的是,需要时间。 魏王这场案子,已经拖了十几日,他没时间再去平账了。 而且这些小动作,随时可能会被悬剑司察觉。 到时候,就更证明魏王的心虚了。 “那你就将人遣散,将任何有关你的笔记、案卷,都让人去销毁。”赵王见这大侄子,实在是无药可救,只好支招。 魏王:“王叔你知道了……” “傻子都知道了,你要几百万两来挥霍吗,你连去青楼都舍不得包场,你能花销多少?” 赵王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陛下没拿到你的证据。” “你要是还舍不得这批人马,那你就得死!”赵王咬牙道。 魏王一怔:“不会吧,父皇真会忍心杀我不成?” 见这天真的娃,赵王无奈道:“你可知道,上一个魏王是怎么死的?” 魏王这个封号,是魏地作为封地的王爷的封号。 在赵王还是皇子的时代,那时候也有一个魏王。 “父皇一向宽仁,他不会杀兄弟杀儿子的。”魏王始终觉得,再差也就是一个贬为庶民。 “行吧,你自己打算,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王摇头:“若非是看在你母亲面上,我怎会隐瞒皇兄,替你开罪。” …… 闲置的东宫。 “陛下,就听到这些。” 屏风幕后的声音,淡淡说道。 萧平硅眉毛皱起:“盯住赵王,同时派人盯着魏王的亲信,不要擅动,看他会不会解散那些人。” “还有,若是赵王趁机打算接手那批私军,直接拿下送宗人府。” “若是赵王没有此心,那就将所有监视他的人,都撤了。” 作为皇帝,萧平硅必须合理怀疑。 赵王此人,闲云野鹤,可立这个人设的王爷皇子,许多都是暗中有谋划的 就像是此前的齐王与魏王。 两个人天天打猎上青楼,但实际上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是,陛下。” “对了少师那边,有消息传来吗?”萧平硅问。 “回报与兵部收到的捷报,并无二致,少师未曾隐瞒火器营的力量,火器确实威能惊世。” 得到这个消息,萧平硅才算是得到一丝安慰。 而后不由讪笑:“朕的兄弟儿子,都妄图欺瞒朕,可少师却十分坦诚,你说这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对了,让你们去查少师的身份来历,还没有更多细节吗?” 屏风后的声音答道: “少师上帝尊阁前,所见过的人,我们一个也找不到,应该是被帝尊阁安置了。” “对于四年以前的事情,少师似乎没有记忆,这是帝尊阁中我们的人,发回来唯一的消息。” “四年前的事情都忘了?” 萧平硅啧道:“或是说,他是四年前突然出现?……难道,少师当真是从天上来的?” 神仙说法,不过是古往今来,统治者的一种手段而已,他们其实不太相信这回事。 可方觉的出现,以及他拿出的一个个匪夷所思,不属于当代的技术,令萧平硅觉得他或许真的有点来历。 从方觉拿出高产粮种开始,萧平硅就已经派人在查了,隔三差五回报的消息也都是已知的。 也就这回,还算是有点惊喜。 但又更让萧平硅迷茫了起来。 难道朕的少师,真的是上苍派来相助我大夏的? 一旦有这个想法,萧平硅就难以平息心情,抹不去那种诡异的宿命责任感。 就好像,心底里有个声音,在鼓励他去接受,少师是个天赐神人的想法。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凃州溃兵 凛州。 当方觉兵临城下的时候,守军慌了。 “凛州、寒州营主力,已被我军歼灭,凛州城的守军立刻开城献降,可免一死!” 城下,范集与董贵叫阵。 不需要他们喊话,守军见到数万夏军,就已经明白己方的下场。 凛州城的城门,还算高大,但比起霜州都略低,如何守得住。 城中守军的心态,已经出现问题,他们不敢接话,也不敢投降。 “大将军,挥师强攻吧?”范集调转马头,回到中军,请示道。 董贵笑道:“大将军何时强攻过,定有妙计。” “大将军,是否要我火器营炸开城门?”魏枫摩拳擦掌。 “凛州城墙,当年也是有过偷工减料的,一下就塌了,你来修啊?”方觉笑道。 魏枫拱手:“那如何破城?” “等吧,两千守军而已,若不识趣,就命硂甲军上前,慢慢砸门。”方觉无所谓地道。 硂甲军:“……” 作为攻方,攻城器械之中,门锤是自然有的。 这是很传统古老的攻城器械,只需要步卒携带,利用高质量的惯性去撞击大门。 至于何时撞破,那就看城门的质量了。 最多连续撞击一个时辰,怎么也能撞开了。 不过这样大型的器械,运到城门口,那攻方肯定损失惨重,所以方觉一直没用这玩意儿。 现在反正也闲,玩一下也行,反正也不准备再北上了。 凛州花半个时辰拿下,或是半天拿下,都没问题。 “步兵还没战功,让他们穿硂甲去试试,反正也不会受伤,看到浇火油就退。”方觉道。 “咳……” 程杰道:“大将军,用硂甲给步兵撞门,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有什么?”方觉正气凛然,“就不兴有重甲步兵?” 重甲步兵,其实还真有这个兵种,只是需要骑兵与常备步兵配合,适用于防守。 进攻一方配重甲步兵,怎么追击呢。 “兴……”众人轻笑,知道大将军是想玩儿玩儿,也就随他去了。 随着这道军令,后面硂甲军的士兵,不情不愿地让人卸甲。 硂甲是仿造的黑龙甲,是一种全身带盔重甲,能防弓箭与寻常刀剑劈砍。 当然,长矛还是能扎透的,能防长矛这类穿刺长兵器的战甲,自古都没有。 “嘿嘿,风水轮流转,我们步卒终于派上用场。” “大将军真是明鉴,功劳怎么能都让你们骑兵与火器营拿去。” “给我吧,看兄弟去杀个痛快!” 卸甲,又着甲,花去一刻。 等他们准备完了。 正要出击的时候,却听到前方凛州城,城门悠悠地开了…… “我他娘地……” 步卒营的将士,顿时有口难言,只想骂街。 你特么再坚持一下不行吗? 我都提起门锤,要准备压过去了,你说你这个时候投降干什么? 殊不知,凛州守军正是见到,一群“黑龙骑”的重甲兵,居然要提门锤来攻城,当即吓得决定投降。 反正是必败,守城是守不了的,北凉唯一的重甲兵在东海一线,面对不讲武德的硂甲只能败。 反正都输了,何必赔上性命,守城的将官下令开城门。 “我们投降!”只见城中的守军,排队走出来,在雪地上列阵后,将兵器都丢掉。 确实,不到两千人。 “进城。”方觉挥手。 拿下凛州,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兵不血刃他也乐见。 “又多两千俘虏……”范集挠头,担心养不起。 方觉道:“担心什么,留下他们做苦力吧,运回国中修水坝去。” 这不又能节省一大笔开支吗? 劳力在这个时代,真的是不值钱,简直是资本家的天堂。 方觉自诩不是那种,喜欢压榨的,但压榨一下这些叛逆也没什么不妥。 北凉百姓是大夏百姓,但北凉军可不是大夏的兵,他们是叛军。 对待叛军,古往今来都不会客气,用来做苦力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大将军真是……替户部省钱了。”魏枫笑道。 “那是,燕揽风可是个抠门的,让他拿钱如割他的肉,陛下要我主理江南工程,我不得想办法开源节流嘛。” 入城后,方觉下令:“城中扎营,不得骚扰百姓,整理凛州军资,查看府衙库存。” 不劫掠百姓是基本,但对于府衙库房以及军资,不好意思,这玩意儿属于战利品。 正当所得! …… 凃州。 在方觉率领大军进凛州时,魏然已经带着四营骑兵,进入凃州腹地。 “我真是亏了。”孙义越想越觉得亏,觉得若是自己先开口,这个先锋官就是自己了。 魏然笑道:“孙兄别打趣了,不过是临时左前锋罢了。” “哪有临时的说法,有这次任职经历,你将来熬资历时,能省去几年时间呢。”林北也羡慕道。 “这个职位应该由林兄担任,我当时只是一问,没想到大将军直接任命了我。”魏然也觉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显得他好像很有心机似的。 “按说,咱三个之中,林兄职位最高,应该由林兄来。”孙义也服气。 林北却不在意:“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一个凃州而已,大将军是不想我们相争。” “反正我是要回京的,二位谁想担任未来的凃州主将?” 这话问出,魏然与孙义对视,两人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渴望。 凃州会对上北凉与西楚,这个位置比寒州重要,将来谁能做这个主官,还真是很难说了。 “凛州肯定是何锋的了,咱们也就争一争这里……”孙义感慨道。 魏然提醒:“京中说不定也有人,盯着这块儿,咱们得趁着功劳,赶快上书请调……否则,只怕会空降一个主将来。” “多了几个州府,也会多多征兵,到时候这边都是老兵,甘州、凉州、利州那边,就丢给新兵军营吧。”孙义道。 听着几位大佬,在议论几州主将归属,郑钧在后面挠头。 好羡慕。 作为一个百户,在他眼里三四品主将已经是大人物,是他这辈子也不见得可以够到的。 他无法加入几人的谈话,也难以理解,他们还不知足,想往上爬的野心。 “咻——” 突然,前方一道烟花升空。 魏然几人立刻停止闲谈,正色起来。 “斥候发信号了,发现大量敌军,备战!” 军阵立刻列好,不多时前方斥候回来,禀报细则: “禀左前锋,发现凃州兵马,在前方十里,朝着凛州方向而来。” “多少人?”孙义忙问。 斥候:“看军旗,应当是一个大营的编制,但人数少了许多,阵列也不整齐。” “像是溃败了。” “溃败?”魏然几人面面相觑。 “凃州失守了?” 林北诧异道:“西楚军不可能这么快吧?” 斥候表示不知,他们只负责侦查,具体情报不负责。 “备战,将他们拿下,再问话就是了。”魏然挥手。 “一个溃败的大营,不需要火器营冒险,你们都是宝贝疙瘩,折损了不划算,六千骑兵去就行了。”林北对郑钧道。 郑钧哪能反驳,只是点头。 溃败之军,别说人数对等的骑兵了,就算只一个千户级骑兵营,也足以击败。 “狮子搏兔,不要大意,全军碾压过去。”孙义道。 “好,除了火器营,全军出击。”魏然点头。 证据无奈,知道自己被边缘化,带他们来多半是为了好攻城,野战并不想倚仗他们。 对于几位宿将来说,新式战法还不适应,与其用火器营做主攻,不如还是采取传统战法更加稳妥。 而且,谁愿意轻易分军功呢,火器营将来有的是军功可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两条军令的真意 “大将军,凃州方向,魏前锋发来捷报。” 方觉诧异:“这么快?” 从分兵至今,不过三日,魏然部应该还没到凃州才是。 哪儿来的捷报? 将战报拿来一看,方觉更加疑惑:“怎么回事,他们居然在半道上,遇到了凃州主力大营全军?” 战报上说,魏然部于凃州主城外百里,遇到了凃州大营。 一举攻之,大获全胜,歼敌斩首五千余。 还是老样子,没打算留多少俘虏。 边军主将都这样,不能说是残忍,养不起也不能放,只好杀了。 九千骑兵对上六千多溃兵,完全是碾压级的杀戮,凃州部除了必要的活口,以及逃走的数百人,可谓是全军覆没。 “大将军,战报后页,有凃州的消息。”传信的军士说道。 方觉将战报揭开,果然有下文,便是魏然等人审问俘兵的结果。 “大将军,魏前锋怎么说?”听到有捷报,各营留在方觉身边的副将,都围了过来。 看过后,方觉将信递给众人传阅。 “魏前锋真是雷霆手段,这么快就大破敌军。” “诶?” “不对啊,为何没拿下凃州城?” “什么,凃州已经易主?” 看完所有,诸将皆是诧异。 方觉道:“就是如此,凃州在魏然他们抵达前,已经易主,这些凃州大营的北凉兵才南逃,打算来寒州与凛州一带求庇护。” “他们没想到,寒州与凛州,已经是我们的了,哈哈。”范集大笑,十分自得。 就算半道上,没遇到魏然部,这些北凉军也会败于寒凛二州之内。 众人感慨:“魏然他们运气真好……捡了个便宜。” “可凃州怎么办?” 魏枫道:“大将军,凃州被攻克,我们是否要去争夺呢?” “这也是魏然部询问的意思,是否需要去与西楚争抢。” 凃州,已经被西楚拿下了。 之前方觉等人,估算西楚不会这么快,事实上原本也没有这么快。 只是没人想得到,西楚收买了北凉西南边军几位将官,令此次西楚进军异常容易。 以至于不费吹灰之力,就兵临凃州城下,凃州营主将战死,以至于全营群龙无首,溃败逃出。 然后倒霉催地,撞上了魏然部,被歼灭了。 “西楚果然喜欢捡便宜,岳平川的事情就是这样,如今又在北凉捡了这么大便宜。”董贵哂道。 “可惜,我们到晚了一步……” “大将军,我的意思是,让魏然撤回来,不宜与西楚开战。”魏枫说道。 大夏与西楚,也是接壤的,秦州、楚州之西,那就是西楚之地。 若是在北凉境内,与西楚的人马对上,不管谁先出手,都等于宣战。 国内是否准备好了,还是两说,这个话柄不能拿给别人说。 “你说得对,即便要开战,也应该由陛下下发讨逆檄文,在声讨之中发兵……我等擅作主张的话,会影响陛下的国策。” 方觉感慨:“让魏然退回来吧,分兵驻扎寒州,羽林军回来掩护我军大部。” “大将军是怕西楚军,会袭击寒州吗?”程杰道。 “让魏然派人去告知凃州的西楚军,霜、寒、凛三州,已经被我大夏收复,叫他们不要靠近,否则视为宣战。” 方觉准备,先礼后兵。 “大将军,您是想愿者上钩?”魏枫笑了笑,瞬时会意。 军中主簿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但他也没添油加醋,将几条军令不加修饰地记录下来。 方觉瞅了一眼军簿,满意点头。 …… 信使快马加鞭,魏然部当夜就收到了军令。 “什么,撤军?”孙义当即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西楚已经占领凃州,咱们不能主动出击,师出无名。”林北最为敏锐,知道缘由。 军令只有几句话,不会说得太详细,因为要争取时间,而且上官不能解释一切。 “可是……” “嘿,大将军并非要退让,我明白了。”林北突然一笑,因为他看完了后面的军令。 说让魏然派人,去告知西楚凃州的兵马,霜寒凛三州归大夏所有,不得踏足。 “嗯?”孙义瞅来。 魏然也点头:“明白了,大将军这是要先礼后兵,若西楚军有半点不恭,顺势也可以讨逆出战。” “啊?”孙义怔住,挠头道,“我怎么没看出这个意思?” 林北与魏然对视一眼,都看出对孙义的无语来。 “那咱们,还退不退兵?”孙义看向两人。 魏然笑了笑:“军令不可违……” 听到还是得走,孙义翻了个白眼。 “可是,大将军又没说必须马上动身,咱们刚经历一场大战,也是军力危殆,应当就地扎营修整……你们说是吧?”魏然看向郑钧。 在这里,郑钧是大将军的心腹,他的意见有时候很重要。 尤其是这种,可能会误解军令,以及事后告状的事情,必须得统一口径了。 郑钧闻言,笑道:“那是自然,我们遭遇的可是一整个凃州大营,我们虽然大胜,但兄弟们伤得不轻,不适合远程奔走,得就地修养几日。” “哈哈哈,郑将军果然年轻有为,我看你将来至少也是个主将。”林北拍了拍郑钧的肩头。 一种名为快活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 孙义总算是开窍,当即无语道:“大将军是这个意思?他就不能直说?” 军力危殆? 我们八千骑对六千混编,且是伏击溃兵。 我们只伤了百余人。 且都没几个重伤,需要修养这么久?这个借口也真是够够的。 “孙兄,你若是京中无人的话,做到主将就没法升了。”林北笑道。 郑钧总算可以插嘴,笑道:“大将军不能直说,军中主簿会记录军令,他直言会被御史弹劾,说他为了军功刻意挑起与西楚的大战。” “哦,这样啊。”孙义才算服气了。 他多年不跟京城的人来往,在利州独掌大权,自然不需要用到多少,这方面的弯弯绕。 “那咱们,就在这儿扎营,然后派人去告知凃州西楚军,让他们起歹心冒犯我军,我们就有理由出兵了!”孙义点头道。 见他这样理解,林北拍了拍孙义的肩膀,道:“孙兄,我刚才说错了,再这样下去你利州营主将的位置,只怕也不保。” 魏然与郑钧,也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啊?”孙义懵了,“不是这样理解吗?” 郑钧感慨,心想这脑子,是怎么当上利州主将的。 魏然却不在意,直接调侃:“孙兄,你利州营主将的位置,是不是当年宁王殿下替您谋的职?” “是啊?”孙义毫不遮掩,因为这件事情查得到,“可我早就不与宁王来往了,他与魏王有关系之后,我怕被牵连进夺嫡里被忌惮。” 在自我保护这方面,孙义的脑子还是比较够用的,三人缓缓点头表示还有救。 “诶,等等?” 孙义眯起眼,盯着三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坐这个位置?” “不,我们的意思是,孙兄你这么没城府的人,能坐到这个位置真的很难得了。”林北正色道,但还是调侃笑意。 孙义翻了个白眼,自知是被当成了白痴。 “那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孙义只好问道。 魏然摆手:“林兄,你就别打趣孙兄了,郑小兄弟你来说说吧?” 郑钧拱手,他之前融入不进来,现在可以了,因为接下来要倚仗火器营的力量了。 这就是现实,但郑钧并未不忿,没用的人不会受到尊敬,这就是军中的规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奇袭凃州 孙义盯着郑钧,努嘴道:“该作何解释?” 大将军的两条军令,第一条让撤军,结果你们说不用撤。 第二条说,让告知西楚军,免生误会,结果你们还说不是这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的武官,怎么一个个比文官还精,你们是武夫吗? 尽管孙义心中,十分想要吐槽,但他还是洗耳恭听。更重要的是,不撤军,依然对凃州有想法,也很合乎孙义之心。 郑钧拱手,轻笑:“大将军这样说,只是委婉而已,他的真实目的是,让我们找个占理的名义,好师出有名而已。” “啊?”孙义点头,“我懂啊,我不是这意思吗?先告知西楚,等他们冒犯,我们再出手,不是很合理?” 他很委屈,又莽起来,觉得自己理解得很正确。 魏然与林北,也不嘲笑了,而是一手端着下巴,看着这个没有悟性的家伙。 郑钧见他还没明白,只好说白些:“可是孙将军,西楚军知道了我们在这边,若是他们守规矩不进犯,我们不就不能师出有名了?” “诶?也是哈?”孙义眼前一亮,透着清澈愚蠢的两只眼睛里,绽放出精光。 仿佛恍然间,悟出了什么。 对啊,若是西楚不进犯,我们不就白跑一趟?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孙义看向魏然与林北。 郑钧不说话了,他只是理解这个意思,具体要如何操作,就是魏然这个左前锋该想的事情了。 魏然眯起眼:“我们缴获了多少北凉军的成套装备?” “你是想?”林北会意点头。 “四千多套吧,不过没皮甲,都是寻常棉甲布甲,甚至有人不带甲。”孙义答到。 郑钧点头,明白道:“凃州被攻击,北凉军自然要派兵支援……” “啊?”孙义这回反应快,“魏然,你是想冒充北凉军,拿下凃州?” “可是这样一来,将来我们站不住脚吧,拿下凃州立刻就变换大夏军旗?人家西楚又不是瞎子。”孙义道。 这回他倒是没有说错。 林北与郑钧,也都点头。 “呵呵……”魏然眯眼一笑,“林兄,凃州的西楚军,刚经历攻坚战,军力危殆,若是火器营能炸开城门,咱们需要派多少人,能尽快拿下凃州?” “根据凃州溃败的北凉军所言,凃州楚军不足七千,若是能极快拿下城门,入城后我军攻其不备……有很大胜算!”林北自信道。 西楚军不弱,但刚经历大战,且大胜,身心俱疲,又会失去警觉。 这个时机,是最好奇袭的。 魏然点头:“那就连夜攻打凃州,太阳升起前拿下凃州,以北凉军援军的身份。” “对,晚上好,晚上谁也看不清楚,难分辨我们是不是北凉军。” “全军都出手,但火器营只负责炸门,火器不能露,不然就说不清楚了。” 听到自己又没活儿,郑钧很无奈。 但确实如此,火器一旦响了,傻子都知道是夏军来了。 “那就这么定了,留下火器营与伤兵,所有人换上北凉军的军服,不够数的就留下。” “夜袭凃州!” …… 凛州城头。 看着西北,那是凃州的方向,方觉嗑着瓜子,十分惬意地享受风雪。 凛州的雪,比寒州还大,方觉裹着棉衣,双手冻得略红,城墙上架起了一个火锅。 魏枫闻言,厚着脸皮来了,程杰、董贵随后就到,范集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但还是觍着脸来了。 “爽!”吃着热的,喝着犒军的清酒,几人皆是感到畅快 驻扎凛州两日了,方觉下令犒赏全军,已经吃了几顿肉,不上岗哨的也可以稍微饮酒。 接连紧绷心神的将士们,也是需要慰劳的,此刻四方都没有威胁,可以稍微歇息两日。 见几人吃喝满足了,方觉道:“明日开始,肉照吃,但禁酒。” “禁酒啊?”几人意犹未尽。 方觉哂笑:“还没喝够?” “不是,大将军,这不是没战事嘛,北凉这边的酒太多了,不喝浪费了。”范集叨叨。 北凉人喜欢喝酒,因为冷啊。 北凉的这几个州府,特别冷,因此州府内库存以及军中库存的酒是最多的,甚至军中有饮酒的习惯。 只要不是战时,是允许饮酒的。 夏军不同,平日就不准饮酒,只有犒军以及国家节庆日,才可以大肆饮酒。 这才放开两天,将士们刚刚尽兴,自然会觉得意犹未尽。 对此,方觉解释道:“罗阳与凉帝在谈判,也许真的会停战,若是这样我们必须早做准备,派人赶往白龙雪山,阻断他们进攻凛州的唯一通道。” “白龙雪山那边,大将军不是派人去了吗?”程杰道。 若是北凉内战停止,那么第一就要收复失地。 东海一线、凛州一线以及西楚那边,都会开战,方觉必须要防备。 虽然凉帝忍辱,与罗阳和解的机会很小,但方觉也不能不小心,罗阳那样的老阴比……也许表面上还在与凉帝谈判,实则早已达成约定,然后派人回来奇袭凛州! 这一点,方觉认为罗阳绝对干得出来。 “我派了一个火器营的百户营和三千人,可我们还要防备西楚,他们若是当真要与我军为敌,也没几日可以歇息了。” 方觉道:“明日开始,得操练起来,别丢了功夫。” “大将军放心,那必然是不会,兄弟们顶多埋怨两句,不会不遵军令的。”魏枫笑道,他常年混迹军营,对将士们的心理能拿捏住。 等利州营与凉州营的副将,识趣地离场,省下程杰与魏枫时,两人相视一眼。 然后看向方觉。 “大将军,您说,魏然他们能明白您的意思吗?”魏枫笑问。 在京城做官的人,哪怕是武官,也不可小觑他们的智慧。 能在那里立住,还能被皇帝视为心腹,派来火枪局做府兵长官,不是一个忠字就能概括的。 夜已深,军中主簿自然休息了,没有人听到方觉与心腹的谈话。 但他仍只是一笑:“我什么意思?” “嘿嘿……”两人皆是轻哂,没有说透。 程杰笑道:“末将很好奇,魏将军他们会用怎样的手段。” 不说程杰,方觉与魏枫,也都很好奇。 为了不暗示得太明显,方觉只能这样下令,但他觉得林北肯定能懂。 林北懂了,魏然自然一点就透。 而这,也是不让孙义做前锋主将的原因,就孙义那个政治智慧……方觉是指望不上他的。 至于魏然,方觉是不担心的,认为他肯定有办法。 毕竟作为抗击北凉第一线,凉州被骚扰侵袭是日常,魏然作为凉州主将,这点举一反三的活儿,他自然能有法子。 “只是这次,伤亡会不小。”方觉摇头。 不管用怎样的战法,都得有牺牲,不能用霜州时与凛江北岸的战法,以火器营为主导。 这次不一样,要在名义上站稳,还要让西楚无话可说,火器营不能直接亮出来。 不管魏然有什么办法,都不能将火器营全面利用起来,那么伤亡自然就会回到正常战场应有的数字。 “大将军,这是难免的。”魏枫知道,方觉一向不喜欢传统战法,不只是因为他推广火器,还有就是不忍心。 可他们这些宿将,杀人如麻,早就心冷如刀。 这些许的伤亡,与战果相比,并不算什么。 只要能拿下凃州,进可攻西楚,退可守住凛州,巩固已经拿下的这三州战果。 这个战略意义,是很重要的,这也是魏枫明知方觉暗示魏然拿下凃州,也没有劝阻的原因。 此举是有损私德,但于国而言是大义,大丈夫便不该惜身名。 就如同那北凉的罗阳,都说他是阴险小人,可人家是名将榜第三。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何锋:接受现实吧 当军令传达至肃州时,何锋已经操练全营大半个月。 虽然没形成多少战力,但总算可以做到令行禁止,精气神上全是合格的一营了。 当然,何锋也明白,真正的大战不能用这些新兵,会一触即溃。 所以他才想着,与少师合兵,顺便用老兵带新兵的方式,在北凉练兵。 只要战两场,回来这些新兵就合格了,这肃州营也就真有一战之力了。 “将军,我听说陛下的旨意到了?”萧能回来了,直奔将营,兴奋地道。 他在辅助赈灾事宜,肃州的灾情复杂,并非一日之功,需要几个月以上才能平复。 见萧能来了,何锋笑道:“陛下传旨的使者,已经将圣旨交给我了。” “旨意上怎么说?”萧能询问内容,却不敢说,要来圣旨一观。 圣旨,是不能随意传阅的,有碍于皇威。 何锋:“陛下要我率肃州营,北上与少师会师,配合少师稳住战果。” “战果?”萧能道,“少师才北上一个月,有什么战果?” “少师已经拿下了霜州与寒州,凛州多半也在囊中了。”何锋叹服道。 不得不服,就算是他出兵,也不见得可以做到这么快。 “这就拿下霜州与寒州了?” 萧能震惊:“一个月能到寒州?” 北凉地域广阔,州府主城之间距离远,而且许多驻扎野外的兵马,他们毕竟曾是游牧的民族。 被太皇夏化之后,这几百年才有了效仿大夏的建制,这种制度让他们吃到了好处,才没在叛夏后大改。 不过一些习性,还是得以保存下来。 比如,游兵散骑甚多。 从凉州出,走霜州入寒州,这段路上马不停蹄,也得走半个月。 更别说作战,那就更耗费时间,就算霜州作战顺利,此时也应该才到寒州才是。 “看看这个吧。” 何锋说着,丢出一封战报。 萧能皱眉:“这是什么。” 说着,打开看到:“兵部抄录的捷报?” “家父托关系,从兵部抄录来,让传旨的钦差给我一同送来的,关于霜州一战的细节。” 何锋指着折子:“你也看看吧,少师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啊,今后战场要变天了。” 他自然已经看过内容,才发出这般感慨。 “变天?”萧能笑了笑,“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能及将军您的兵法?您也太抬举他了吧?” 萧能觉得,奇才归奇才,战场归战场。 这半年来,少师是做出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情,可到底他还是一个人。 不是传闻中的天神。 只要还是个人,就没可能惊住他这宿将。 “嘶……” 可看完战报,萧能的脸色突然凝固,笑容僵在了脸上,觉得头皮发痒。 挠着头,萧能将战报丢桌上,摇头道:“不可能,霜州不到半个时辰就破城,战损不到三百人?” “这怎么可能呢!” 萧能龇牙:“年轻时,我是随着叶老国公去过霜州的,当年我们也拿下过霜州,可也是一日才拿下,还不是冬季。” “不可能这么快!” “而且当年那一战,我们折损数千,最终还是让重甲军才快速破城。” 萧能连连否认,他不是不愿意承认,是觉得这真的不可能发生。 已经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老萧。” 见萧能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歇斯底里,何锋却平静地道:“接受现实吧。” “我……”萧能蹲下,捂着脑袋,觉得头皮更痒了。 于是,双手在头上猛搓,才缓解那种头皮炸裂带来的不适。 何锋拍了拍萧能肩膀:“咱们的时代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接受现实,谋求机变才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与萧能不同,何锋见到战报,第一时间是震惊,然后是惊喜。 少师厉害些,对何锋来说是威胁,但对大夏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火器真有这么厉害?”萧能抬起头,正色道,“甲胄都防不住?” “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创立火枪局,还让魏枫那样的老人,去给方觉打下手?” 何锋笑道:“我们还是没陛下有眼界。” “可是将军,这方觉横空出世,如此醒目……您在军中的地位,就……” 萧能似乎是有些担忧,方觉会威胁到何锋,在军中的地位。 何锋笑道:“影响到我是必然的,不过这不是坏事。” “啊?”萧能意外了,“您丝毫不担忧吗?” 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能一眼,何锋摇头:“去传令吧,今日准备充足,明日开拔北上。” 萧能只得问:“那我们带多少人?” “留一个千户营给蔡言,全军出击。”何锋道。 他要尽快北上,不然连汤都喝不上了。 以少师这速度,凛州只怕此刻已经拿下,若是北凉反击之前肃州营还没到位,那就真的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是。”萧能悻悻离去。 等他走出营帐,何锋才意味深长地冷道:“想将我架上去,如当年叶玄锋那样,被你们捧成一个陛下不得不忌惮的人?” “当我是傻子吗?” “还好有少师横空出世,可以替我分担一下,也许我将来不必如叶玄锋那样主动卸任……” …… “什么,将军要走?” 何锋来见蔡言,托付肃州给他,蔡言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是,我军明日开拔,北上与少师会师。” 何锋道:“肃州,只好拜托蔡大人了。” 蔡言苦笑:“何将军这一走,肃州这烂摊子,全丢给我了,我怎么管得过来哦。” 他开始诉苦。 何锋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蔡大人放心,我给你留了一个千户营,谁也不敢放肆。” “那就好……”听到这话,蔡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若肃州全营开拔,留给蔡言的当真就是烂摊子了。 户部来赈灾的官员,一个个都比蔡言官职高,他暂时领这个府台职已经有人不满。 若是没有何锋给他撑腰,蔡言哪有底气,可以抗衡这些官架子大上天的人。 “前线危险,何将军还请珍重。”蔡言拱手道。 两人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早就算是好友了,每日一起起居办公,为肃州操碎了心。 何锋道:“蔡大人也要保重,前线虽然危险,但肃州也不是易于之地,你要应对那么多官员,处理偌大州府的事务,也不简单。” “唉……”说起这事儿,蔡言就轻抚额头,“不瞒将军说,今日我已经发现一些不对的苗头,可是……” 听到这话,何锋眯起眼来:“蔡大人,你我之间何须隐瞒,我临走之前为你再撑一次腰吧。” 何锋知道,这一去短时间回不来,来接任的官员在路上了,可至少也要近一个月才能到职。 这期间,蔡言做得好没太大奖赏,做错了那就是误国误民。 蔡言会很难,何锋也决定,临走前要替他壮一壮声势。 好叫人知晓,蔡言与他的交情,从而不敢过分为难他。 “多谢将军……”蔡言感动不已,于是当下也不忸怩,道出内情。 “将军有所不知,这几日你回营练兵,各方对我不太服气,有些人阳奉阴违倒也罢了,可是有人不将肃州灾情放在心中……” “有人开始将手,伸进了赈灾银粮之中,我看见一些粥棚的粥,已经是清汤寡水。” “还有,户部拟订重建百姓居所,以工代赈,却有人上下其手,我暗中访问得知,有人向招收的灾民工人收取好处……” 第二百五十五章 肃州贪腐苗头 “什么?” 何锋震惊:“他们真敢这么干?” 蔡言哂笑:“将军不知,以往灾年的时候,惯例就是如此,朝廷发下再多赈灾的粮银也不够的。” 何锋终究是个武官,政务文事上,他甚少沾染。 不是不会,而是主动避让,何家可以在朝中有文官朋友,但何家的人不能沾染文政。 文武合一,那是大忌。 所以对于一些事情,何锋会刻意不去了解。 今日蔡言开口,何锋才知道,一些过往的事情。 蔡言又道:“有些事情,都是官场潜在的规矩,将军作为武官很少关注,但我却是十分明白。” “每逢灾年,对于百姓与陛下而言,那是灾难与社稷动摇的危险,可是对于这些文官来说……却是一次发财的机会。” “发财的机会?”何锋咬牙,“难怪。” 难怪,每次赈灾百八十万两,都不够完美平复灾情。 有这么多人上下其手,百姓苦不堪言,哪能给朝廷好名声。 蔡言道:“每次领旨,来赈灾的官员,就把这活儿当成一个饼,切成块儿来分。” “这些粮银,十分中能有三四分,最终落实到灾民身上,那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这么夸张?”何锋再度震惊。 他以为,就算是贪点儿,那也不敢太过分才是。 哪里想到,那些官员的心,黑得跟什么似的,根本不可能只是轻轻刮层皮。 是要刮骨啊。 “此前将军未曾来此,少师亲自坐镇,在每个粥棚都挂了牌子,筷子浮起人头落地……可也有人敢伸手,少师当真斩了,也才遏制了一些势头。” 蔡言:“可少师一走,将军您来了,您不想过多牵扯政务,所以不太理会那些人,以至于他们觉得您是不想管,胆子就大了起来。” “如今我只要想查,查谁谁死,若不是有您在,只怕我也快死了。” 何锋闻言,大为震动,他没想到寻常赈灾而已,都是做惯的事情,却藏着这么多肮脏与凶险。 见何锋没说话,蔡言以为他不信,便举证道: “当年江南水灾,举报赈灾官员贪腐的府台,他的折子刚递给我,当天人就死了,全家失踪。” 何锋压着火,道:“那你将折子递上去了吗?” 蔡言苦笑:“那折子我看过后,正准备交上去,第二天一起床就发现不见了,人家还给我留了一封警告的信函。” “如此嚣张!?”何锋难以理解,“他们怎么敢,难道上面也?” 蔡言摇头:“将军,官官相护啊……” “赈灾的银两,大部分并不是这些主事的官员贪了,所有人都有份,京城的分了大头……哪里有人,会在意这些百姓的死活。” “可是这些百姓的命,也是命啊……我这些年暗中搜集证据,呈交御史台,好在有秦时益大人铁胆忠肠,才弹劾了几个人……但更多人,都被护着……” 蔡言的语气中,满是失落沮丧。 为官多年,他升不上去的原因,也就在此。 做人太刚正,不愿同流合污,必然被排斥,甚至是被消灭。 “……” 听到这些,何锋心情难以平复,他一直以为大夏政通人和,文武清明。 可这半年来,岳平川、萧落叶、田德益、齐王、魏王……一个个大人物反水或是落马,揭开了大夏内部祥和局面的遮羞布。 何锋却没想到,这些事情不是最近才有的,是一直都存在的。 “难怪少师会立那样一个牌子,并且当真下得去手。”何锋摇头,若他是个文官,手中有这样的权力,也会斩那些败类。 不过,他终究是一个武官,需要小心。 “你查到哪些人?”何锋问道。 蔡言盯着何锋,似笑非笑。 “不,不会吧?” 何锋惊道:“都有问题?” 蔡言点头。 “户部此行来赈灾的官员,要么知情要么沾染,当地临时替职的官员,也同流合污,清白的人我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蔡言的话,略带嘲讽,他道:“他们以为我是瞎子,可那粥棚的粥,明显越来越稀了,当老百姓看不见?” 朝廷的赈灾粮,是足够给灾民吃的,哪怕是粥,也可以熬得很稠。 粥稀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丧良心了。 “近几日的粥,筷子抛下去,全都可以浮起来,若是少师在此,只怕要如甘州的秦大人一样大开杀戒了。”蔡言有些敬佩地道。 方觉与秦时益,是真对蔡言的胃口,他俩有事儿是真杀呀。 “这样,你拟订个名单,我去抓人……不过我没少师那么大魄力,将他们抓回京受审吧。”何锋讪笑。 他何锋与方觉不同,是有世家的,何家人的未来何锋必须考虑。 何锋可以帮蔡言,可以帮肃州灾民,但是不能以何锋的名义,也不能做得太狠太绝。 官场,讲究的是人情世故,何锋不得不懂这些。 “那也是极好了,多谢将军!”蔡言闻言,已是很感动了,当即俯身就要拜谢。 却被何锋一把拖住,自嘲道:“蔡大人折煞我了,我哪好意思受你一拜……” 以何氏家学出身的何锋,对这些事情十分看不过眼,但他不得不妥协。 “这件事情,得挂你的名。”何锋对蔡言道。 蔡言点头:“我不惜身,只要将军支持我,肃州绝对不会如往常那样,一片惨剧。” 点点头,何锋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当即也没久留,问蔡言写了个名单,便回去调兵了。 …… 金陵。 吏部衙门。 上官鼎将侍郎、主司等十几人,叫到面前一顿臭骂,才算是舒心了些。 “谁推举的那些败类?”上官鼎冷静下来,才问道。 上官鼎问的,自然是派给肃州,去接替那些殉城官员职位的官员。 因此事,今日朝堂上,被陛下点名骂了吏部办事不力,上官鼎满腹委屈与怒火。 因为这些“小事”,不是他这个尚书主责管的,是侍郎与主司合计,他只是签署一个任职令。 可在陛下面前,上官鼎哪能推责任,那不是更惹得龙颜大怒? 在陛下面前受气背锅,上官鼎回了吏部衙门,自然也要将这个火出了,责任也得分下去。 侍郎缩了缩脖子:“是按照名册点的,这些人都在待职,只有一个府台是熬资历上去的。” “哼,那个府台也不是好东西。”上官鼎骂道。 侍郎委屈点头,确实,那个张道理虽然没被秦时益斩,可也被就地免职,这辈子是别想当官了。 “这次要重新派遣官员,别照着名册点了,派几个名声好的,若是再出事,我将你们调到霜州、寒州去!”上官鼎眯起眼,带有告诫的威胁眼神。 “霜州?” 这话果然有威力,对在京中做官的人来说,京畿道以外那都算流放。而寒州与霜州,那更别说了,得犯多大罪过,才会流放到那儿去? 上官鼎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霜州寒州既然已经收复,那么必然是要派官员去的。 派谁呢? 有后台的人,当然不回去,不外乎也就是一些没背景的,以及犯官。 或是一个惹得上司不高兴,被“流放”过去,那也是完全可能的。 古斌提起驻军的事情,满朝文官难道就没想到,要派文官过去? 当然是想得到,但没人敢开这个口。 万一陛下一听,哎哟这个好,那既然爱卿你如此忧国忧民,那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你去吧。 咋整? “尚书大人放心,下官绝对用心办差,不负大人所托。”几个主司擦了擦额头冷汗。 上官鼎冷哼:“那就好。” 这件事情,上官鼎依然不打算亲自处置,因为他要管的事情太多了。 每到年终前一两个月,都是吏部最忙的时候,因为年终考核到了。 年终考核,是吏部每年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之一。 这件事情,上官鼎必须亲力亲为,因为这件事情涉及的权力太大,上官鼎不敢委托他人。 全国的官员,考核绩效都得在这段时间完成。 有政绩的,要记录下来,来年纳入提拔名单,上交内阁。 政绩不行的,下令申饬,或是吏部合计来年降职。 这其中的权力太大,官员之间的关系也需要小心处理,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楚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宁武很穷,皇帝很忙 宁武到京已经数日,陛下一向很忙,没有时间接见他。 于是就滞留在京城。 好在京城也有驿店,专门给他这样的外地官员留宿,否则在这繁华的京城之中,他还真是难有立足之地。 京城住店的价格,比起利州贵了不止数倍,吃食用度也是宁武不敢想象的。 他一向简薄,在利州不敢同流合污,就连巡查都是自己带着人,没有别的将官相伴。 没钱,是男人最大的软弱。 何况他还是个官,从四品副将,在京城遍地都是,可没人像他这样穷。 就连在官驿里,小厮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深长意味。 “大人,今日想吃什么?”驿店的小二,来敲门询问。 这些外来的官员,在驿店是有招待标准的,不过也可以点菜,但需要额外付钱。 “依制就是了。”宁武正色道。 心中却是无奈。 果然,见过众多达官贵人,出手豪气的小二,顿时躬身退下。 宁武分明看见,此人转身时,眼中露出的不屑。 “陛下再不召见,我连门都出不去了。”宁武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钱袋,已经几乎见底。 若非驿店里,有免费的餐食,他这个进京受赏的从四品将官,怕不是要去城外秦淮河渡口做苦力了。 那可真是丢掉了武人的脸面。 “诶,那边住的那个,你去他给你赏钱了吗?” 宁武依稀听到,外面的几个店中杂役,在那里低声说话。 他武功不错,听力好。 却觉得更加窘迫。 “早知道京城消费这么高,就该向孙将军借点的,丢大人咯。” 宁武唏嘘不已,他其实不太在意,但就怕丢了武人与利州营的脸面。 且作为从四品副将,他大概是最穷的的,任何一个武官,哪怕低几级都比他更有钱。 可宁武与他人不同,他不同流合污,克扣军饷或是吃空饷,也并不是因为为人多么正派。 而是宁武的兄弟宁飞,在悬剑司做齐地主司。 宁武最怕的就是,自己万一作奸犯科,被悬剑司逮到,会影响了宁飞。若是真出现这种情况,宁飞该如何是好? 是包庇,还是大义灭亲? 若是走到这步,那就真是不忠不义不孝,还不得气死老母亲? 于是,这么多年来,宁武也习惯了简薄。 穷就穷点吧,反正吃饱饭是没问题的,只是不能随意消费而已,知足是人幸福的最佳来源。 “唉……” 吃过了午饭,宁武回到房中,他要尽量减少外出,免得在这贵胄云集的京城,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宁大人?” 打坐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宁武小心捉刀,走到门侧,低着头不让自己影子暴露,低声道:“谁?” 这一路来,黑店可遇到不少,宁武还杀了几个,哪怕到京城也保持戒心。 “宁大人,是兵部侍郎大人来了。”驿店的掌柜,语气从之前的淡然,多了些谄媚。 但听得出,是他的声音。 卸下防备,宁武开了门,果然看见一个,身着兵部官府的官员。 朝廷官府各有不同,文官武官、六部内阁、三法司廷尉府……各自的官府,都有差别。 最明显的,就是看官帽。 兵部官员的官帽上,都绣着山河。 而职级,可以从帽子正中镶嵌的宝石判断。 “这位,就是利州营的副将,宁武宁将军吧?”张显笑看着宁武,“真是英武飒爽,有武人精神。” “多谢大人夸赞,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宁武拱手道。 张显朝向皇宫拱手:“本官兵部侍郎张显,奉陛下之命,来请将军入宫,陛下有请。” “陛下要见我?”宁武松了口气。 陛下终于得空见我了,天啊,再不见我的话,我真要吃不上饭了。 “宁将军,这就随我进宫吧,什么也都别收拾了,兵器也不能带。”张显嘱咐道。 “好,大人请……”宁武回头,将刀丟回床上,回身掩门后做请。 …… 已是午后,早就散朝,萧平硅进了午膳,就等在了御书房里。 书房里,檀香与茶香契合,更加令人清新。 在处理了几件,需要当日处置的奏折后,萧平硅可算是得了空。 “王丰,今日天气不错,去御花园看看吧,梅花园里应该开得不错。”萧平硅哈哈道。 正起身,却被王丰提醒:“陛下,你数日前就定下,午后要在御书房接见宁武啊?兵部的侍郎,已经将人都带进宫了。” “啊?”萧平硅恍惚,“这就过三日了?” 他太忙了,有些事情记不得,就需要有人提醒。 王丰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 萧平硅想起来了,三日前自己指定的今日接见,却临了忘了。 “罢了,让梅花园的花儿,再等一日吧。”萧平硅有些扫兴,但知道孰轻孰重,为了赏花就将有功之臣晾着,实在也不合适。 “陛下,您明日也不得空……”王丰听到这话,不由哂笑提醒。 “啊?” 萧平硅歪头,看着王丰:“明日有何事,朕怎么不知道?” “呃……明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陛下您……不去未央宫吗?”王丰小心翼翼地说道。 闻言,萧平硅拍了拍额头,觉得近日的事情太多,已经焦头烂额。 有些无奈,甚至是突如其来的躁意,萧平硅埋怨道:“朕登基以来,除了每年春秋两猎,有时可以得空赏玩,平日也就过年才有几天休息。” “陛下真是辛苦。”王丰由衷地道,陛下的勤勉,他这个大内总管是看得清楚。 因为陛下上班的时候,他也都得陪着呀,还不敢有半点怨言。 萧平硅不忿道:“可是当年父皇在位的时候,朕记得他没这么忙吧,时常去各府衙闲逛,有时还御驾亲征,或是微服私访去游玩?” “他怎么得空的?” 萧平硅盯着王丰。 王丰苦笑:“呃,呵呵……” 他当然知道原因,可当然也不敢说。 “嗯?”见王丰神色有异,萧平硅皱眉,“你知道缘由?” “呵呵……”王丰继续傻笑,企图蒙混过关。 今日却不起效用,萧平硅轻哼:“你个老东西,笑什么,知道就说呀?” “老臣不敢多言。恐有误议朝政之嫌。”王丰一向自我定位清晰,就是一个皇帝的闹钟,该说不该说的话,他门儿清。 萧平硅白眼:“朕都让你说了,你倒是说啊?” “老臣不敢……” “再不说的话,朕就让你去盥衣局倒尿壶!”萧平硅威胁道。 他并非很想知道答案,只是一时不爽,想要找点儿趣味罢了。 而且萧平硅,也知道这个答案。 “臣觉得……” 王丰不得不说了,苦笑道:“先皇当年,信任内阁六部,最重要的是……先皇立了太子,令太子监国,也同时重用几位皇子殿下……” 闻言,萧平硅不意外地轻笑了笑。 “臣并非想暗示什么,陛下明鉴。”王丰连忙告罪。 萧平硅摆了摆手,也不在乎。 立太子…… 这个事情,每天都有官员上奏,只是那些折子,都被丢进废纸篓了。 “太子?” 萧平硅点点头,在心头略一计算,猛然见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朕还有得选?” 秦王好大喜功,没有分寸;齐王胆大包天,结党营私;魏王更是暗中密谋造反…… 萧落叶又死了,且早就是个冒牌货。 现在还剩下谁? 在京的皇子,只剩下两个人,晋王以及尚未满十岁的永安王。 “陛下春秋正盛,将来还会有更多皇子的。”王丰笑道。 听到这话,萧平硅挺了一下胸膛,似乎觉得对。 尚且不满五十,这个年龄还有未来,以萧平硅的估算,自己应该还可以有二三十年。 就算眼下这些皇子都不争气,现在重新生来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宣宁武进来吧。”萧平硅吩咐道,扭了扭脖子,僵直了大半个时辰的不适感,得到一丝缓解。 第二百五十七章 萧平硅套话宁武 “臣利州营副将宁武,参见陛下!”宁武有些激动,进来御书房,就是一个大礼数。 王丰轻笑:“宁将军礼数太大了,这又不是接旨。” “哦,陛下见谅。”宁武连忙起身。 他第一次面君,哪里有经验,这些礼数也没有告诉他。 萧平硅见宁武这般愣头青的模样,笑道:“宁卿,礼部没知会你吗?” “这……” 宁武没想到,自己一时激动,就让陛下想到这么多,不敢接话。 他怕因此得罪了人。 按照规制,外来面君的官员,文官由吏部接待,武官由兵部接待。 且不论文武官员,礼部一定要派出一位,职级相当的官员,对其进行基本的面军礼仪培训。 一般就是指点几句,记住就行。 可宁武这样的举动,让萧平硅顿时怀疑,礼部的工作疏忽。 “臣这就去申饬礼部。”王丰道,说着借这个理由,走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见王丰都出来了,兵部侍郎张显顿感疑惑。 “王总管,您怎么出来了,不贴身护着陛下吗?” 张显有些担忧,因为宁武终究是外放的官员,不知道太多底细。 王丰却不在意,道:“张大人,就您来了,礼部的人呢?” “啊?”张显有些不解。 “算了,张大人才上位没几天,不知道这些细节……宁武面君失仪,陛下申饬礼部,这件事情有人要倒霉了。” 王丰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可是从此可以看出,礼部近来工作疏漏,甚至是失职。 这就可大可小了。 陛下若是严查,一大批得过且过的官员,就得被替换。 “君前失仪?”张显闻言大惊,“可是宁武冲撞了陛下?那还了得?” 王丰摆手:“张大人候着吧,我去一趟礼部。” …… 御书房内。 宁武已是额头渗出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动,竟然惹得礼部要倒霉了。 且看陛下意味深长的眼神,宁武有点心虚,生怕陛下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宁将军?”萧平硅抬了抬手,“站起来说话吧。” “是……呃,谢陛下。”宁武站起来,却发现站不直。 不是他不愿站直,而是下意识,就觉得腰杆不敢直,也直不了。 “站直了。”萧平硅皱眉道。 宁武挺直腰杆,心中大感疑惑,陛下这话像是有魔力一样。刚刚还好像是有腰椎病,一下子就全好了似的。 “武人要有精气神,别学那些文官,点头哈腰地像个奴才。”萧平硅正色道。 对宁武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此人虽面有惶恐之色,可却看得出一身傲骨……说白了,就是穷,官服以及内衬露出的衣领,以萧平硅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是便宜货。 军中从四品副将,完全也算是手握大权的,居然这么穷。 不是装的,那就是有点傲骨,不愿意同流合污。 “遵旨。”宁武闻言,对陛下也是印象颇佳。 “宁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可顺利?”萧平硅开始拉家常,关爱一番是基本操作。 宁武连忙点头:“回陛下,顺利,还算顺利,虽然遇到几个黑店,也没出事儿,嘿嘿……” 果然是个憨的。 萧平硅暗暗摇头,这个宁武还真是不懂,怎么在君前奏对啊。 换个精明的,哪怕一路遇险了,也要说在陛下治下四海清平,一路顺利和谐……这才叫会说话。 不过萧平硅不太喜欢那种,太会说话的人,显得过于市侩,不诚恳,也难看出是否忠心。 “宁将军在利州戍职几年了?”萧平硅随口问道。 他当然知道,档案上写得清楚明白。 宁武道:“五年了。” “五年?” 萧平硅点头:“满五年了,按我朝兵制,你可以请调了,可有想去的地方?” 问这话,自然是想听听,宁武对利州是否有感情。 若他想留,那就是说明利州对他有利可图,若是想走,说明与利州等人不和睦。 “臣……呃,臣听从陛下旨意。”宁武并不傻,他知道皇帝问这话,可能是想给他赏赐,但更多是在试探。 点点头,萧平硅笑道:“宁将军觉得,利州营如何?” “呃……利州营不错,为国戍守边关,经年辛苦,但将士们任劳任怨……” 宁武能升到从四品,就证明他不是丝毫没有智慧。 在职场上,有一个很重要的生存原则,那就是不要轻易诋毁原籍。 “好。”萧平硅满意道。 东拉西扯问半天,萧平硅才终于问到正事上: “此次宁将军率领斥候,于利州大雪山阻挡北凉谍探,盗取我大夏瑰宝,此乃大功一件呐……不知宁将军,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宁武激动。 来了,这才是来京城,最大的好处。 可他并没有莽撞,而是拱手道:“臣戍守边关,抗击敌寇乃是本职,分所应当,不敢请赏。” “嗯,说得好,宁将军真是胸有丘壑。”萧平硅满意点头。 宁武神色平静,像是当真觉得微不足道。 “可是……” 突然,萧平硅话锋一转:“你作为副将,日常不操练兵马,不维持营中军务,为何会终日带着斥候,在雪山外亲自探查敌情呢?” “这……” 陛下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宁武惊了。 他没想到,陛下会这么问,毫无准备,当下要组织语言还真是困难。 又摄于陛下皇威不敢蒙骗,当即愣在那里,冷汗直飙。 萧平硅继续道:“在我大夏兵制中,军中副将协同主将谋事,应当积极参与配合一切军中事务,而你却带着斥候终日游离在外。” “是失职呢,还是利州主将刚愎自用,将你排外了?” “嗯?”萧平硅笑问,看起来十分和善,但语气中令宁武察觉到了陷阱。 好像是话里有话,且还藏着后手,这该怎么答? 宁武心中欲哭无泪,谁来救救我…… “利州营内,情形究竟为何,你一个副将因何被排外,不能接触军中核心军务?” “是你无心公事,还是与人格格不入,才被人视为外人?” 萧平硅按着御案,笑眯了眼睛,语气带有一些阴柔。 “陛,陛下……”宁武想哭,他突然觉得,这不是领赏来了,是挨刀来了啊。 “你想说什么?”萧平硅俯身,脑袋向前一伸,饶有兴致地看着宁武。 宁武磕磕碰碰,几度张口不开,可在君前拒不答话也是大罪,只好想先应付几句。 “别唬弄朕!”萧平硅语气突然板正起来,正襟危坐,双手按着御案,气势迫人。 这话,断了宁武的退路。 “陛下……臣……” 我委屈啊,这让我怎么说? 一开口不就等于告状? 这,我还怎么在利州混? “你怕什么?有朕在,谁还敢报复你不成,利州营内情形究竟为何,难道要朕派悬剑司去查吗?”萧平硅正色道。 “臣不敢。”宁武连忙道。 他随即半跪下来,拱手:“陛下让臣说,臣不得不说,臣确实与利州营的将官们有些格格不入,融不进去。” “为何?”萧平硅要的是原因。 对于利州营,每年的调查都是很好的结果,可萧平硅才不信,哪有半点不沾染问题的地方军。 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利州营上下一心,都在应付御史与兵部巡检官员。 “因为……因为臣有一个弟弟,在悬剑司中担任齐地主司,所以臣不敢乱法,担心出现兄弟阋墙的一幕。”宁武老实说道。 “你的意思是,利州营内太多蝇营狗苟,你不愿意参与,因此被排外?”作为皇帝,萧平硅一向很会抓重点。 wap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戍边守军的黑暗 “也,也没有太多……”宁武求生欲爆棚。 他不敢说大实话,因为有些事情认真起来,罪名很大。 若陛下当真了,他又没证据,事后被人反手告一个诬陷。 哦豁,那就。 “利州营吃空饷吗?你们主将孙义,与他的亲信范集等人,吃多少空饷你可知?”萧平硅随意问道。 只要宁武愿意开口,许多事情就可知道了。 “陛下,臣真不知这些,只知道反正……都挺有钱的,比我有钱。”宁武挠头。 他知道,这话一说,利州营他是很难回去了。 或许陛下也没打算,再让自己回去。 “呵呵。”萧平硅哂笑,他还没见过,这么不会表达的官员。 什么叫都比你有钱? 按照俸禄来说,副将俸禄只在主将之下,其他人都比你有钱,意思是一个个都贪呗? “你呢,吃过空饷,抓过壮丁吗?”萧平硅笑问。 宁武惊讶:“陛下竟然知道抓壮丁?” 这个抓壮丁,有些不同,并非是正常意义的抓壮丁。 一般的抓壮丁,是指代兵员不够,需要用抓定充军,于是抓捕老百姓中的壮丁入营参军。 可是在边关,抓壮丁算是个黑话。 意思是,从边关一些偏僻之地,抓一些劳力不错的年轻百姓,去关外售卖。 说白了,就是贩卖人口。 这种事儿很难查,尤其是当地驻军干这活儿,更是无迹可寻,有时候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抓去贩卖给人牙子。 再由人牙子,运出关外,而进出关卡都是守军控制,当然可以从中作梗。 “抓壮丁”的生意,一向是最好的,北凉对人口需求量极大,他们需要劳工。 而大夏的边关之地,许多人是充军或是流放过去,就地扎下来的户口,这些人没什么后台,抓了也就抓了。 边关时常有村落消失,对外的官方说法,就是说被敌军屠戮了,或是被马匪劫杀了。 可真相是什么,当事人心知肚明,有时候甚至北凉那边,也会承认一些没犯下的屠村之举。 因为这样的生意要稳固,就得双方都做好遮掩,若是北凉那边泄密,大夏这边就没法再做这个生意了。 “朕知道抓壮丁,有什么奇怪吗?” 萧平硅面带冷色:“朕派去边关的悬剑司谍探,都让你们给卖到北凉了,朕想不知道也难呐?” “啊?”宁武大感震惊。 这,这也太尴尬了。 悬剑司的谍探,都被卖到北凉去了,难怪陛下连这种极其隐秘的黑活儿,居然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陛下,臣绝对没有参与过抓壮丁,吃空饷也是不敢。” 说着,宁武委屈又可怜地道:“不瞒陛下说,臣入京几日了,都不敢出门,京中的东西也太贵了,臣都买不起怕丢人……” 萧平硅忍不住发笑:“堂堂从四品副将,混到这一步,你也是本朝第一人了。” 从四品的官员,混到在京城都吃不起饭,你说你混了个啥。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知府,也就是府台,才四品而已。 可见当官能捞多少钱。 宁武却穷困至此,令人唏嘘的同时,也让萧平硅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些。 “你说你没做过,那就是说,利州营确实做过此类事情?”萧平硅察觉要素。 宁武不言,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看来朕真是没料错。” 萧平硅轻一笑道:“利州营的问题,只怕不是吃空饷、抓壮丁而已。” “宁卿,难道你要等朕,一个个问你,你才会说吗?” 宁武拱手:“臣不敢。” 可他也不敢告状啊! 在官场,打小报告是大忌,除非是造反之类的大罪不得不告,其他的大家都得当做没看见。 谁要是相当青天老爷,那可能他的尸体,某天就会漂在清水河面。 只要你不说,哪怕你不愿意同流合污,大家也不会介意,只觉得你清高而已。 可一旦告密,那就是与世俗格格不入,谁都得防着你,一辈子别想好过。 “也罢,朕问你,利州营的军户抚恤,有人亏空吗?”萧平硅质问。 “没有。”宁武摇头。 “嗯?” 见宁武如此果断,萧平硅倒是怀疑了。 宁武道:“陛下,抚恤在军中谁若敢动,那是大忌。谁都可能战死,若今日贪了别人的抚恤,来日自己的抚恤如何保证,利州营内绝对没人敢下这样的黑手。” “嗯,还算有点底线。”萧平硅不置可否,语气多少有点嘲讽。 “只是……” “什么?”萧平硅见他还有下文。 宁武:“只是,朝廷依制应当配发给士兵的赏赐,经常没见下落。” 按照朝廷规制,皇族以及国家喜庆日子,都是要给全国公职人员发赏赐的。 相当于奖金。 “哦,朕就说嘛,哪有不偷腥的猫。”萧平硅冷笑,对利州营已经大致有了一个认知。 这些事情,从悬剑司那里也可以得知,但萧平硅还是要细问宁武。 因为悬剑司也是人组成,若是永远只倚仗他们,难免恃宠而骄,蒙蔽圣听。作为皇帝,就是要开张圣听,谁的话都得问几句。 “其实,利州营中,极少克扣军饷,只是将官们有挣钱的门路。” 宁武知道,今日是难善了了,不说几句实话,陛下是不会罢休的。 反正他也没涉及过,说了就说了,大不了求陛下不让自己回利州了。 “哦,有什么门路,说来听听?”萧平硅很感兴趣地笑问。 “走私。”宁武咬牙道。 见陛下不紧不慢,悠然整理衣裳,宁武就知道,这些事情陛下其实早就知道。 “走私一些紧俏商品,得些银钱,也不算什么大罪。”萧平硅淡淡道。 “陛下,不只是紧俏商品……” 宁武叹道:“他们什么都敢卖,甚至换下来的军械、战马以及……收钱,让其他军货贩子过境。” “什么?”萧平硅不淡定了。 若是走私一些丝绢瓷器,或是生活用品,那都不算事儿,真要查的话全国驻军都得完蛋。 可涉及军械,那就不同了。 这可是资敌。 “军械战马,营中都有记录,这怎么换卖?”萧平硅有些疑惑了,因为这些事情,每年都有人去查,不可能每次都全被收买吧。 那大夏朝廷也别干别的了,就整天肃贪完事儿。 宁武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军械与战马,都是有耗损的。” “一些库存多年的军械,看起来应该是该损耗替换了,其实一直没用过放在库房,卖出去几乎是全新。” “朝廷不会追问,因为这些军械,原本就到了自然耗损的时间。” “还有战马……军中战马,也是会有产出的,这些产出的极少被记录……还有一些老马,但种不错,会被卖给马场做种马……” 宁武巴拉巴拉,将利州营的那点破事儿,全给抖出来了。 从被陛下套话开始,他就没退路了,要么全说,要么装傻也把陛下当傻子。 说着说着,萧平硅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都没想到,有些事情,是连悬剑司都没有查到的。 就比如抓壮丁这件事情,若不是刚好有悬剑司谍探被卖,萧平硅也没法确定,边关驻军当真敢做这样的事情。 “呵呵……好一个忠臣良将,好一个为国戍边。”萧平硅没生多大气,只是觉得很可笑,这些倚仗功劳向朝廷伸手要钱的人,却一边出卖着自己的国。 “陛下恕罪,臣早就知道这些,为了自保不敢多言,只怕利州臣是回不去了。”宁武无奈摇头。 wap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夜破凃州西楚军 是夜,凃州。 刚过子时,凃州城外,突然响起跑马声。 刚经历一场恶战的西楚军,警惕还算充足,城外有不少斥候。 可惜在有心算无心之下,这些斥候没有机会逃走报信。 等近了城,才有斥候示警。 “敌袭!”一个西楚军斥候,回头大喝。 数十箭飞来,将他连人带马,射成了筛子。 城墙上的洗西楚军,开始了戒备。 “敢夜间袭营?”西楚军的主将,闻言从营帐出来,上城墙准备监战。 “骑兵冲城门?” 黎彬顿时有些不屑:“这是哪个天才带的兵?” “倒火油,在城门口周围,让他们的战马不可靠近。” 黎彬乃是西楚老将了,守城很有经验,当凃州大营逃走的时候,他就担心南城门这边可能受击。 于是,准备了一些东西,什么碎石弓箭,乃至与火油,都大量堆砌在此。 “放箭!”军士早已就位,黎彬下令道。 无数箭失,瞬息汇聚成雨点,落进冲来的骑兵军阵之中。 上城墙的西楚军士,也将一坛坛火油,丢下去在城门口碎裂,一个火把顺势丢下。 城门外立刻燃起大火,让冲城门的骑兵不得不退避。 也是这大火照映下,令黎彬看清楚了,来者竟然是北凉军。 “凛州还是寒州的援军,这么快就到了吗?” 黎彬倒是没有太怀疑,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罗阳的部下。 那罗阳何等厉害,他临走时自然有些嘱咐,此时北凉援军奇袭倒也没什么不可能。 “可惜你们小看了我黎彬,虽然我没上名将榜,却也不是尔等可以随意拿捏的。” 黎彬冷笑,下令道:“去将其余人,都调来南城门,骑兵与武卒列阵在南城门内主街。一旦他们真的冲破城门,那就是我们以逸待劳的时刻。” “是。”有传令兵,快速跑开,带着几人去城中各处传令了。 城外。 带着大军亲自冲城门的魏然,见城门口燃起烈火,笑道:“这个黎彬,居然早有防备。” 审问过凃州营的溃兵将领,魏然等人自然知道,在这凃州的西楚军士是谁领兵。 “郑兄弟,该你上场了!” “看我的吧!” 郑钧穿着铠甲,背着一筐火药包,战马临近火线时突然转身侧走,顺势将筐甩到城门下。 都用不着拉弦,或是点火了,西楚军自己点了呀。 “快散开!”郑钧闯过去的同时,魏然斩掉一根飞来的箭,对周围人喝道。 由于早早提醒过,将士们反应迅捷,见到郑钧冲过去开始,就已经在往回撤了。 同时用早就准备好的纸塞住耳朵,张开嘴巴。 “这就跑了?”城墙上,看着骑兵前方勒马,从城门口开始分开,像是要撤回的样子,黎彬顿时不屑。 就这? “轰!” 然后黎彬就听到了,此生最听过的,最响亮的一声惊雷。 城墙晃了晃,黎彬也晃了晃,然后突然觉得头昏脑胀,向后栽了过去。 城外,战马不少仰翻,郑钧也被甩下马来,狠狠地吃了一口泥。 “我的天,用量多了,难怪大将军总提醒,剂量不能太大。”郑钧甩着脑袋,感觉浑身都酸痛,无奈感到无法参与后续战斗了。 不过他顺着城门口看去,正好看到那巨大的城门,脱离城墙倒塌的模样。 城门两扇,一扇倒了,另一扇碎了一半,还挂在城墙上。 可是偌大的空洞已经出现,那少半扇门,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冲!”魏然大笑,举起令旗,亲自指挥。 “哈哈,杀呀!”孙义混在人群中,穿着普通军士的北凉甲,笑得开怀。 “兄弟们,军功来啦!”林北也大笑,带着羽林军的人,冲在最前头。 城中的西楚军,顿时懵了。 “怎么可能?”城墙如此轻易倒塌,完全超乎意料,凃州城门很厚重,攻城门锤至少也要砸一个时辰。 可敌军的前头部队,刚刚冲到城门口,城墙就塌了? 看着已经涌入南城门的敌军,西楚将士的脸色,皆是惨白。 刚刚被黎彬派去传军令的士兵,只怕都还没到达各处,完全没有准备的西楚军,如何面对这钢铁洪流。 “杀——”犯愣的西楚士兵,还没回过神,被一阵喊杀声惊醒,没来得及防备就被“北凉军”一箭射杀。 “北凉军入城啦!”城墙上,还没昏过去的军士,大声嘶喊。 “将军,怎么办?” 有军士看向黎彬,却看见黎彬躺在城墙上,差点栽下城内,身子挂在城墙豁口上。 “快去叫人啊!!”有将士奋起反击。 但还在修整的西楚军,没有军令前,大部都在营中休憩,守城的将士本就不多。 这种安排并没有问题,因为就算守城将士只有数百人,也足以守备几个时辰以上,到时候调兵是怎么都来得及的。 可他们不知道,时代已经悄然改变,新式军械的力量,他们不但不理解,甚至都不知道其存在。 “杀!”魏然骑在马背上,手提长枪,呼啸往来。 林北更加勇猛,带着羽林军将士,如砍瓜切菜。 他俩都被孙义影响,此前见过孙义勇武的模样,皆是不愿落于下风,才想着在战场上找回场子。 至于孙义…… 他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虽然比羽林军的人后入城,却带着自己的部将,深入城中杀得兴起。 简直如战神降世,手下无一合之敌。 “他怎么没上高手榜?”林北见孙义如此凶猛,郁闷又疑惑,觉得这样的强者,只怕可以上榜了。 “明年或许就在榜上了,哈哈。”魏然大笑,他也是没听过孙义勇猛的传说,这几次见识了,也确实钦佩。 孙义或许没多少谋略,但带兵打仗的气势,与本身的战场武艺是当真了得。 “杀,尽量不要留活口!”魏然下令。 将士们也是明白,这次可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不想被看出来是冒牌的,活下来的人多了就容易泄露。 这种事情,虽然事后大家都可以反应过来,但过程中不能给任何把柄。 “留下一队人,剩下的全部随着孙……咳咳,随着前方兄弟,冲入西楚军的营地!” “杀……” 喊杀声如瘟疫,从城南开始,蔓延全程。 等大军杀到城中心位置时,全城的西楚军,都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 不过他们已经失了先手,又被破城夜袭,看着前方溃兵逃来,还没迎战的西楚军未战先怯。 “不得逃!”有督战的将军,一刀斩了一个西楚兵,却也挡不住前方溃败的趋势。 看着那大队骑兵闯入,穿着皆是北凉军的制式,还佩戴北凉刀,当即就觉得是北凉军反攻了。 “他们怎么不用北凉刀,用的是夏矛夏戟?” 有人闪过这个念头,但下一刻,飞箭将他洞穿。 骑射一出,当即没人怀疑,这不是北凉军了。 “快组织反击,在巷中将他们堵住,别让他们的骑兵发挥优势!”大量西楚军反应过来,将战局拖进巷战。 只要战马跑不起来,骑兵就没什么大优势,在这种窄小的地方,反而容易成为弓箭手的靶子。 “他们愿意困在陋巷,就让他们困守,不要贸然冲进去,留下人堵住出入口,其他人去剿杀其余楚军!”魏然根本不给西楚军机会,下令封锁这一片巷子,不让大军被动地进入巷战。 有骑兵优势我不用,跟你玩儿巷战,你以为我傻? “让后军来,放一把火,将这里烧了,看他们出不出来!”林北冲过来时,见状便这样下令道。 “将军妙计!”郑钧总算是脑袋好了些,带人进来道,“城门口缴获一些火油,正好还给他们!” 第二百六十章 穷寇莫追,军功难计 “火油?”林北大喜,“好东西,在首尾放火,等着风吹过去就是了。” “要小心,别烧了整座城。” “将军放心,这儿交给我。”郑钧带着一个百户的骑兵,堵住了这片巷子老街。 当首尾的火油被点燃,烈火熊熊燃起,藏在里面的西楚军顿时无处可逃。 “快逃!” 有人跑出来,已是一团火,被郑钧下令无情射杀。 而前方,杀入敌营的孙义,已是红了眼。 等他感觉到,不那么痛快了,西楚军开始逼退他们了,才猛然发现己方被包围。 “怎么回事?”孙义回过神来,意识到孤军深入。 “将军,您太快了,后面的跟不上来。” “别怕,再回头杀,与后军会合,他们只顾着逃走,根本没力量反击。” 孙义判断是正确的,前方很难再杀进去了,西楚军开始大溃败,城门突然失守加上主将不知死活。 如今的西楚军群龙无首,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大批西楚军还未短兵相接,就朝着北边逃去。 北城门,是他们的活路,敌军已经从南边朝着东西两侧并进,再晚些时候就逃不了了。 “那个北凉将军是谁,竟然如此勇猛?”逃走的将官,回头指着,正朝后面杀回去的孙义。 “不知道,大概是罗阳的心腹吧,能守在凛州的肯定是罗阳最得力的部下。” “这样的猛将,罗阳居然不带在身边,他就如此自信可以掀翻凉帝?” “将军,那可是罗阳啊。” “是啊……黎将军在南城门,如今城门破了,他却不见身影,只怕已是凶多吉少……快去西北与大部会合,凃州已经守不住了。” 说话的,正是留在军中的副将,这一支西楚军的二把手,他率领大部驻扎在城中空地。 靠近西南方向。 从看见大批骑兵出现的时候,他就让人阻击,同时准备跑路了。 北凉军的勇武,尤其是短兵相接,那是自古不可敌的。 高大的身躯,加上战马的速度,任何正面对抗都不明智。 再说凃州已经拿下,一些该拿走的东西,都已经送出城去,一座大半空的城池没有太大价值。 自己活命,才是要紧。 这毕竟是在境外,又不是坚守自己的防线,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丢西楚的国土。 “将军,我们不回去救黎将军吗?”有参将问道。 “怎么救?” “敌军数千已经过城门,一个千户营被困在南边老巷子街,多半是凶多吉少,我们回去厮杀,谁知道北凉军后续有多少援兵?” 副将道:“我们没有提前知会,是没有援军的,抗过今夜明日也会丢城,不如大方让出,免得主力受到太大战损。” 不得不说,这个副将的策略,在当下的局势中,算是很正确。 他当即下令,凃州城内的西楚军,能接受军令的将士,全部从北城门退出凃州。 “将北城门拆了!”副将带人抵达北城门时,突发奇想,“北城门空旷起来,让他们无法守住,等我们回头就从北城门重新攻回来!” “将军妙计啊!” 立时,就有一群工兵上前,开始操作。 “你们最后撤离,若是不行就罢了。”副将下令,带着大部蹿逃出城。 “杀……” 等“北凉军”杀到北城门时,还没拆完的西楚军工兵,立刻上马撤离。 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拆调,还剩下一扇孤零零地立着。 顺手,用火油点燃倒塌的城门,企图破坏,让“北凉军”无法装回,北城门就会一直空旷。 并且燃起的大火,可阻遏追击。 “杀……” 追到这里,孙义看到逃出城的西楚军,大笑:“出城更空旷,利于骑兵追击,这些西楚军是不是傻了?” “可是将军,他们在城门内外都点燃了火油,我们追不了。” “灭了火再追。”孙义道。 于是带人,将一旁的沙袋石料,丢进火中,用来灭火。 等他们忙得差不多了,扫灭城中西楚军的魏然,也带着人过来。 “你在干什么?”魏然见孙义下马,在与将士忙着灭城外的火。 孙义指着北边:“西楚军大部分不是骑兵,我们若是追出去,再斩两千敌首那是绝对的啊……” 魏然见状,白眼道:“你是不是昏头了?” “啊?” 魏然无语,左右看了看,做贼心虚道:“先不说会不会有埋伏,可咱们是冒牌的北凉军。” “是啊,那又怎么?”孙义不解,他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不多杀几个太可惜了。 那些西楚军的步卒,跑得太慢了,战马片刻就能追上去,乱杀。 这时林北也赶到,见两人在掰扯,笑道: “孙兄,咱们不能追了。” “为何不能?”孙义瞪眼,“那都是军功啊!” 魏然无语,与林北对视,两人都翻了个白眼。 “这特么能算军功吗?”林北无语,终于忍不住笑骂。 孙义还没回过神来:“为何不算?” “咱们是伪装了北凉军,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西楚,都是北凉军的身份,这一战斩杀的敌军都不能明面上计算军功,你懂不懂?”林北哂笑。 这话,令孙义有些回过神来。 “这意思是?”孙义后知后觉,瞪眼。 魏然点头:“咱们此战,是不能按常理计功的,西楚在我国中也有谍探,不能给拿捏到明面上的证据,你斩杀再多也不能算斩敌功劳。” “啊?” 孙义瘪嘴:“那不是白干?” “白干什么……” “等明日一早,让城外的大军攻城,咱们全军覆没,夏军占领凃州……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届时斩了城中多少北凉军,还不是可以用西楚军的首级去计算?”孙义觉得,多杀一些,也是可以的。 魏然白眼:“你杀了多少人,到时候西楚那边计算他们的损失,一看与咱们大军杀敌数量差不多……你当人家是白痴吗,这不一眼就看出来问题了?” “对啊……”孙义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咱们要上报多少军功?”孙义反问两人。 魏然道:“少报些吧,就说北凉军与西楚军两败俱伤,我夏军一举突袭,渔翁得利……等明日算清西楚军死伤多少,减少一个千户营左右吧。” “那怎么行?”孙义道,“我们将士也死伤不少,军功却不能实际记录,不是亏了?” “是啊……”当即有人附和。 魏然轻笑:“是明面上减少,但大将军那边自然知道咱们的功劳,到时候陛下也自然知道了……该有的赏赐不会少的。” “那就好。”孙义闻言,拍了拍手,从救火队伍中走了出来。 林北道:“此时追出去,快天亮了,等他们看清了咱们将士的长相,若是认出几个将官来,还怎么遮掩?” 这话一出,孙义最后的不适也消解,点了点头指着两人:“你们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 “呵呵。” 见终于劝阻这个莽子,魏、林二人,也是松了口气。 “好了,派人修城门吧。”魏然下令。 孙义:“怎么修啊,这么大的门都烧坏了,那西楚军也真够缺德,装不上去了。” “西楚军定然是想要带大部回击,” “那就用水泥加上石块堵住,用小火慢烤,可以迅速凝结,索性暂时封了北城门。”郑钧赶来了,一脸的黑烟,笑起来只露出一口黄牙。 魏然诧异:“郑兄弟会捣鼓那什么水泥?” 他们都知道,那水泥有多厉害,哪怕只是伪装的黑龙甲,可也防御力惊人。 就是有点重。 而若是用于城防工事,这东西完全胜过当下的工程质量。 “放心吧,大将军教过了,火器营的将官都懂一些新东西。”郑钧意味深长,又自信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醒来的黎彬 冬日的阳光,也算是有些暖意。 猛然醒来的黎彬,没来得及揉眼,战斗的景象回忆在脑海浮现。 “快守城!” 黎彬对着帐外大喊。 嗯? 不对,我不是在城墙上指战吗,怎么在帐中? 再看了一眼四周,黎彬更加震惊。 “我怎么在床上?” “我做了个噩梦?” “来人!”黎彬松了口气,但觉得心中悬疑未定,想出去城墙上看看,“给我着甲……” 将被子掀开,黎彬突然愣住。 这被子不对……我营帐中的景象,也与当下不对。 这不是我的营帐! 冷汗突然浸湿了黎彬的衣衫,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想要翻身下床,却听到一阵铁索碰撞的声音。 接着,是被一股力量反拉回了床上。 黎彬愕然察觉,他双臂都被铁索扣着手腕。 “不是梦!” 黎彬瞬间意识到:“我被俘了?” “可是……” 捂住还有些嗡嗡作响的脑袋,黎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半晌才记起来。 “我是晕了?” “对……谁把我打晕的?” “不,好像是一道惊雷,对的,天雷碰巧落在我身边,将我震晕了?” 黎彬只记得,那轰然一声,令他从肉身到灵魂都感到震颤。 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被俘虏了……黎彬老脸一红,作为武将没有战死沙场,被人这般困锁实在是有辱君主恩泽。 “北凉军已经占领了凃州……”黎彬旋即,意识到城已破,自己既然被俘虏,说明敌军入城了。 既然入城了,失去了自己这个主将,那么一营的将士群龙无首,惊慌失措之下败北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黎将军醒了?” 一道玩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魏然笑呵呵地出现在黎彬面前。 穿的是夏军战甲。 “你是?” 黎彬自然没见过魏然,北线与西楚的边军,有北凉作为缓冲,一向是极少接触的。 两人此前都不曾见过对方。 但魏然查问过,自然可以从俘兵口中,得知这位穿着将军铁甲的人,就是黎彬。 “夏军?”黎彬看见了魏然的甲胄,那是夏军之中,皇帝御赐的铁甲。 北凉军里,就算有人缴获这种铠甲,也不敢穿的,那会有叛逆之嫌。 “昨夜攻城的是夏军?”黎彬突然想到这种可能。 魏然带着两个亲兵,淡淡地走进营中,看着已被卸甲只声亵衣的黎彬,道: “黎将军,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有些失望。” “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北凉军破城了?”魏然摇头道。 “什么?” 黎彬又懵了。 “我睡了多久?”突然,黎彬想到某个可能,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魏然道:“前日夜间,北凉军袭凃州,我军得知消息紧随其后,看你们打了一整天,昨日我军从北凉军手中,夺得了凃州。” “坐观虎斗,渔翁得利……”黎彬也是将官,还是宿将,这种并不很高明的手段,自然也是看明白了。 魏然笑道:“顺便,从北凉军手中,得到了黎将军你。” 黎彬皱眉,知道这个之后,反而松了口气。 若是被北凉军捉拿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回去也难交代。 可现在,被夏军接手,反而可以缓暇。 因为目前为止,大夏与西楚,还没翻脸开战,那么他们勉强算是和睦友邦。 “倒是高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被捡便宜,黎彬自然不悦,但还是拱手问道。 “在下魏然,凉州营主将,此行征讨凃州是前锋主将。”魏然也拱手,自报家门。 “魏将军,你这是何意啊?”黎彬举起双手,将手中的铁索展示出来。 “哦,这是担心将军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困境,然后暴起杀人……若你杀了人,咱们就不好交代,事情就麻烦了。” 魏然说得很官方,但也很合理。 这种情况下,魏然自然不会拿黎彬怎样,但到底他也算是个战利品。 且若是被夏军“解救”,还反手杀了夏军的人,到时候就算魏然想放人,也只怕会很难给兄弟们交代。 “既然现在话说清楚了,魏将军可否给我松开?”黎彬笑道。 魏然点头:“那是自然,去,给黎将军解开。” 两个亲兵上前,却并未俯身去给黎彬开锁,而是将两把钥匙丢到了床上,又回到了魏然身后。 防人之心不可无。 “魏兄真是小心谨慎呢。”黎彬也不介意,自己拿起钥匙,两下就开了锁。 扭了扭两只手腕,又拍打了一下浑身筋骨,发现确实没有伤损,黎彬再度拱手: “多谢了。” 说罢,他又问道:“不知魏兄打算,何时送我回楚军之中?” 魏然笑道:“此事有些难了,我得请示上官。” 他是不能直接放人的。 说到底,黎彬算是战利品,也算是战俘,到底要卖西楚一个人情,还是要趁机向西楚索要什么条件……这都不是魏然能决定的。 “魏兄想扣下我?”黎彬脸色稍冷。 “别误会,走个流程,我大夏与西楚还算和睦,虽然出了岳平川的事情,但好歹没有开战……黎将军应该是可以回去的,只是回去的时机,只怕不是现在。” 魏然又不傻。 现在将黎彬放回去,资敌吗? 回头人家就带人打回凃州,到时候不是自己绊倒自己? “魏兄的意思是,要等此次大局定了之后,才能送我走?”黎彬百般不是滋味,但人在屋檐下,好歹也算是承情,不能太蹬鼻子上脸。 他自然也明白,夏军无非是担心,自己回去之后再对质凃州。 手中拿捏自己,当做筹码,让西楚军放弃凃州,这应该就是夏军的真实想法。 黎彬心中无奈,他只能暗恨自己,为何会晕过去。 魏然道:“黎兄不必担心,或许不会等太久,罗阳与北凉朝廷已经停战,咱们趁机打秋风也没什么机会了。” “什么?”黎彬闻言,惊讶道,“他们不打了?怎么可能!” 魏然自信道:“这是从帝尊阁手中,买来的消息。” “那就绝不会错了……”黎彬理所当然地点头,放弃了自己的怀疑。 黎彬旋即意识到什么: “我明白了,正是我们西楚与大夏的逼迫,让罗阳与凉帝都感觉到了危险,再打下去只能便宜了我们,所以他们才停战了。” “接下来,只怕罗阳会回援边军,我们得收缩战线,巩固战果,否则得到的全都得吐出去。” 黎彬看着魏然,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夏军也盯上了凃州,而不是凛州北部更肥沃的几州之地。 因为战线太长了,罗阳随时可能回来,与其冒险深入,不如巩固已经得到的州府城关。 凃州,就是一个战略要地,与凛州一样重要。西楚军突然袭击凃州,不也是为了在北凉打进一根錾子。 “然也。” 魏然点头:“黎兄不愧是西楚名将。” “这有何难知。”黎彬淡淡道。 “可是我不解,以黎兄之才,北凉军为何能轻易破城,还将你都生擒了?”魏然一副十分茫然,又好奇的样子。 黎彬还以为是嘲讽,但看清魏然的眼神,顿时以为他是当真不知。 “我……” 黎彬想解释,作为同级的将官,他可不想被魏然小看。 可他却说不出原因。 难道说我被一道雷劈得,震晕了过去? 听起来太像是找的借口,打不过人家说天数? 万一魏然信了,又怀疑我没有品德,才被上天降下雷霆击晕……名声更是会臭掉。 黎彬陷入了两难。 “北凉军攻城时,我带着斥候是在外围观战的,他们破城之快超乎我的想象,我原以为至少你们能抵挡几日,至少也是几个时辰吧……” 听着魏然这极其不理解的话,黎彬也不理解,但他更多是感到无地自容。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写信报平安 听听,人家说的是什么话? 原以为你们能坚持几日,至少也是几个时辰吧? 谁知道,你们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灭了。 真气人呀。 关键是,黎彬还无法反驳,只能苦笑。 他甚至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知,魏然还安慰他: “黎兄也不必在意一时胜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贵军刚经历一场大战夺得了凃州,疲惫又失去警觉……也是正常。” 说完,魏然过来,拍了拍黎彬的肩膀,然后带着亲兵就要出营。 “对了。” 魏然回头,对黎彬道:“黎兄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免生误会,有什么要吃得喝得,或是其他要求尽管提,我尽量给你办。” 说完,挥了挥手,走了。 留下黎彬坐在床榻上,整个人都不好。 “玛德,丢死人了……” 黎彬懊恼不已,他没想到城门那么快会被攻破,同魏然的话中,他得知几乎在自己晕过去的同时……城门被攻破。 “那一声震响,难道不是天雷?” “还是说,天要亡我,一道雷恰好劈在城门上了?” 黎彬不由不自我怀疑,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好人,自然对老天爷有些心虚,觉得遭雷劈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他不愿意承认,哪怕被认为一时大意失凃州,也不愿被人怀疑品德有问题,才引得天雷落下。 所以,他也不好意思问魏然,到底前夜有没有落雷。 “哼……”黎彬也不傻,他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一股猫腻。 一些怀疑逐渐浮上心头。 这时,他听到门外看守自己的一群将士,正在小声说着什么。 黎彬小心下床,也不穿衣裳,蹑手蹑脚走到营帐边缘,偷听外面的将士说话。 一人道:“……这帐内的这位,可是西楚有名的将军,咱们从北凉军手中救了他,你说西楚该怎么谢咱?” “哈哈,那是自然,肯定要出点血,不然这人怎么回得去?” 听到这里,黎彬也不恼怒,反而觉得正常。 若是魏然就这样放了他,黎彬还觉得不对劲,边军主将常年都会形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无利不起早。 若不趁机将他卖个好价钱,黎彬反而觉得,魏然是不对劲的。 “诶,你们听说了吗?” 外面的士兵,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周围的脚步声响起,议论的几人聚得更紧。 “我听前日,在城外观战的斥候说,这西楚军也是倒了大霉了,北凉军刚冲城门,一道雷就轰在了城门上。” “不是吧?” “那可不,不然你以为,这城门这么容易被攻破呢?” “那倒也是,这个西楚军主将谁啊,这么倒霉,他是不孝还是不忠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那就难说咯……”说话的士兵,意味深长地唏嘘。 帐内,黎彬听到这些声音,顿时感到不妙。 心中的那一点怀疑被打消,同时更担忧前日夜间的那一道雷,会被传开。 不,已经被传开了。 虽然在北凉冬季,打雷是很常见的景象,可刚好一道雷劈开了城门,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这种事情,以前好像没发生过,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将自然的各自景象与灾难,与受害者的品德挂钩。 他们也有一个极难反驳的理由:那什么劈你,不劈别人呢? 回到床榻上,黎彬一把将被子拉来,遮蔽了一张老脸,突然觉得自己前途未卜。 若是西楚的官员,以及自己的敌人,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会上书楚王趁机攻击自己的。 以往这种案例,“被天罚”的当事人,不仅受到世俗唾弃,更重要的是前途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 下午,黎彬的营帐内,魏然又来了,还是带着两个亲兵。 “魏兄,这么快就请示了你们的少师大将军?”黎彬意外道。 魏然笑道:“昨日就请示了,今日消息从凛州来,不也正常。” “凛州?” 黎彬抓住了重点,大惊:“你们的大军,居然已经打到了凛州?” 根据西楚军的预测,这个时间点,夏军应该还在寒州苦战才对。 “准确地说,我们已经拿下凛州三日了。”魏然自信又得意地道。 “嘶……” 黎彬震惊了,夏军不只是抵达凛州,且三日前已经攻克凛州,这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们……一路过来,没有丝毫阻碍吗?”黎彬不解,就算是北凉大部调走,可留下的这些人,也不是一个两三万人的军队,可以随意拿捏的。 魏然摇头,笑道:“黎兄还是关心自己吧。” 他自然不会解释细节,火器的威力,越晚被世人相信,就对大夏越有利。 “嗯……” 黎彬见魏然不多说,也不追问,问起自己的事情来:“那你们那位大将军,决定如何处置我?” “黎兄说哪里话,什么处置啊,是安排。”魏然纠正道。 见魏然这态度,黎彬松了口气,至少自己不会被折辱,且事情还有得商量。 随后,只见魏然挥手,身后的亲兵一人搬来一个桌子放在床前,一人拿出笔墨纸砚。 都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黎彬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疑惑道。 魏然笑道:“如今西楚军中,还不知道黎兄在我们这里,还活得好好地。听说已经有人在给你主持丧礼了,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写个信报平安,不然回去坟头草都几尺高了,岂不是折寿?” “什么?” 黎彬瞪眼:“给我主持丧礼……” 他一个念头,就知道是谁能干出这事儿,骂道:“狗日的苟德胜。” 看向魏然,黎彬点点头:“对,是得写个信,不然消息传回西楚国内,都给我立碑了,我还怎么回去?” 若是楚王亲自参加了自己的葬礼,追封了一系列的封号,家人受到了极好的待遇……那黎彬还怎么回去? 不如死逑了。 那种情况,就很尴尬。 “嗯,我该怎么写?”黎彬刚提笔,就想到什么,眼神询问魏然。 魏然:“随意写,只是要快,不然我们派人去西楚军中,却发现他们已经开拔,那就找不到人了。” “是得快……” 黎彬提笔,以极具个人笔锋的风格,写了一封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字迹的信来。 信中寥寥几笔,报了平安,解释了北凉军与夏军先后占据凃州的事实,更多就没写了。 怎么丢的凃州,没写,他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是被流石砸晕了,北凉军如何破城的他并不知情。 至于会不会被拆穿,黎彬觉得不会,北凉军也是有攻城器械的,什么投石车丢出的石头恰好砸中人,这种事情每场战斗都有发生。 只能说太倒霉,外人也找不到什么错处。 当然,丢城肯定是有过错,但黎彬乃是宿将,屡有宿功,这点过错是不会令他被问罪的。 三两下,写完了后,黎彬很懂事地递给魏然:“魏兄要不要审查一下?” “不必。”魏然大度地拿了,带人出营帐。 “派人送去北边西楚军的营地。” 魏然提醒道:“对了,穿上西楚军的衣服,别被当成斥候细作死了,那太亏了。” “是,将军,不过,真的不审查一下内容吗?”亲兵觉得不妥,万一事情的真相被看破,黎彬藏了密文怎么办? 魏然闻言轻笑:“你真的觉得,西楚国内都是傻子吗?” “啊?” “这件事情,迟早会被看穿,只要当下不让他们有理由就行,这种事情谁没干过?” 亲兵临走前,魏然嘱咐道:“别忘了,再添点儿内容进去,问西楚要钱,告诉他们人在战后会送回西楚的。” “咱不是成了绑匪?”亲兵哂笑。 魏然讪笑:“我们难道不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三州捷报入京 [] <a href=" target="_blank"> “大将军,魏然他们怎么说?” 凃州的信来了。 昨日就来过一次,告知了方觉计划顺利,“北凉军”占领凃州之后,被我军渔翁得利的事情。 魏然也只能暗示,不能直接落在纸上,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成为隐患。 把柄这种东西,可以让人知道,但不可以有证据拿捏。 “一切顺利,黎彬也是个聪明人,没有撕破脸,不然的话也只能灭口了。”方觉淡淡道。 魏枫也接过军报,细看了之后道: “大将军,黎彬要放走吗,此人很有领兵才能,这次机缘巧合拿下了他……若是不趁机杀了,将来咱们收复西楚时,必然也是个大敌。” 这番话,若是在半年前,魏枫是说不出口的。 收复西楚,只怕永远只能是个计划,除非再出一个太皇那样雄才大略的君主。 可是如今不同了,有了火枪局的火器,魏枫是明白这些东西的威力的。 眼下只是列装一个千户营,都有如此威能,将来只怕真的是火器的天下了,终将有一日会收复西楚的。 或许,自己还能亲自领兵平定。 既然西楚注定是对手,那就要尽早布局,魏枫认为应该先杀了黎彬,以绝后患。 “魏将军说得对,不过时代不同了,一个黎彬能改变什么呢。” 方觉自信道:“在我大夏兵锋之下,天下迟早会归心,杀一个黎彬眼下只会立刻与西楚结仇,导致凃州也会受到攻击。” “将黎彬拿捏在手中,作为一个筹码,让西楚军忌惮又明白,眼下不能与我们撕破脸。” “原来如此,大将军思量周全,是末将眼界受限了。”魏然点点头。 方觉笑道:“魏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你不过是因为时间太短,并没有彻底适应火器时代……你心中依然觉得,传统战法可以主宰战场,才认为黎彬会成为大患。” “可是魏将军,明年火枪局的火器,可以列装至少三个千户营……若是火炮也成功制出,那就更是无敌了。” 方觉道:“你还是要尽快改变战术思想,将火器融入传统战法之中,咱们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是……” 魏枫正色,又疑道:“大将军天纵之才,这些新战法您为何不亲自制定呢,相比比末将更了解火器,知晓如何配合……” 方觉淡淡地白了魏枫一眼,笑道: “我拿出了火器,督管火枪局,若是火器军的所有细节都由我布置……陛下能安心吗?” 听到这话,魏枫立时明白了,这是必要的退让与放权。 “大将军过虑了,陛下对您绝对是信任无间,绝无猜疑啊。” 作为皇帝的亲信心腹,魏枫在方觉面前,自然要坚决维护陛下的形象。 何况他也真的认为,陛下对方觉实在是很信任了,哪有入朝就封少师,第一次出征就带兵数万封主帅的? 叶玄锋当年,都在底层摸爬滚打好些年,靠着一次次边境战机才声名鹊起的。 如此重用,难道还不算信任吗? “陛下信不信,是一回事;我自不自觉,是另一回事。”方觉轻笑。 “大将军果然是忠良之臣。”魏枫由衷道。 …… 金陵。 当第二封捷报,传入兵部的时候,全城又一次沸腾。 “捷报,捷报!” 兵部的官员骑着战马,全城大声宣读捷报,以此鼓舞民心: “征北讨逆大军捷报,于北凉凛江北岸,大破北凉一万五千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凛州!” “捷报……” 兵部太高兴了,尤其是侍郎张显。 前任尚书,已经在三司会审了,多半会与魏王一同被定罪处置。 作为兵部尚书的有力人选,张显却没有多少资历功劳,可现在他有了。 此战大捷,兵部的工作显然是成功的,不管是与户部联合的后勤工作,还是前方将士的军功……当然都有兵部一份功劳。 任何一个领导在职期间,手下的人有业绩,也就代表了他的业绩。 自古如此。 “恭喜大人……”兵部之内,收到捷报后,都向张显贺喜。 “张大人,北伐的大成功,兵部功不可没,将来陛下只怕会真的提拔您为兵部尚书……将来还请您多多照拂了。” “不宜高兴太早,陛下还未下旨,可别把我架上去了,届时让陛下不得不选我,那就是结党之罪了。”张显还算清醒,虽然知道稳了,还是没有飘。 早朝。 陛下还没到场,众人便都围过来,向张显表示祝贺。 张显只能应付几句,也不敢飘,在场的官员谁都可以上奏,到时候给他一个罪名这尚书位置就丢了。 “哈哈……” 群臣到齐后,龙椅后的小门穿出一阵清爽笑声。 略微发福的萧平硅,出现在群臣目光中,走上大殿坐到了龙椅上。 “陛下万岁……” 一番朝拜,萧平硅道:“平身。” “今日大喜,各位想必也知道了,少师不愧是帝尊阁钦定的奇才,北伐十分成功,寒州、霜州与凛州,已经在我军掌控之下!” 萧平硅实在是高兴,以至于昨夜没怎么睡得着,所以一大早脸上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发福了。 他笑着看向群臣:“此次能如此顺利,少师的火枪局功不可没,所组建的火器营可谓是所向披靡,各位爱卿可还觉得火枪局不必要吗?” “陛下圣明!”群臣拜服。 就算是之前很反对的一些大臣,也不得不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火枪局稳了。 火枪局组建的时候,调用了许多资源,户部与工部出人出钱,兵部的权力也被削减……当时朝中可是没多少人赞成。 毕竟又花钱,又分大家权力的东西,谁愿意它出现啊。 可毕竟少师拿出了社稷神器,大家也不得不卖个面子,都是想着将来效果不佳再上奏建议裁撤了火枪局。 如此一来,也不必与少师发生正面冲突,谁都知道,少师将来必然会被陛下真正重用。 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奇才,这些日子的种种事情,无不在证明这一点。 “还是陛下高瞻远瞩,老臣以为火枪局应当扩建,火器营也要扩建!”诸葛青山出班,他已经好几个朝会,没有来上朝了。 最近忙一些政务,不是大事他都没时间露面。 昨日传来捷报,三州已经收复,诸葛青山知道陛下要好好得意一番,也想来亲自参与热闹一下。 至于火枪局,那是肯定要扩建的,这是陛下的意思,诸葛青山不过是替他说出来。 “嗯,首辅之言,甚合朕意……不过此等专业的事情,还是等少师凯旋后再说,不然白费周折,又浪费银子。” 萧平硅这话,令燕揽风大喜:“陛下所言极是,户部国库可是不丰盈了,经不起试错般地折腾啊。” “陛下英明,老臣也是此意。”诸葛青山也顺着说道。 群臣稽首,也没有人反对了。 之前反对,那是因为看不到产出结果,现在火器如此威猛,谁还反对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陛下……” 一位老将出班:“老臣以为,火器威力强劲,虽为我大夏之福……可是也不得不防啊。” “嗯?” 此话一出,全殿上快活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萧平硅与群臣,脸色也是略有不爽,但同时也闪过忧虑之色。 “赵阳将军,此言何意?”燕揽风多少觉得,这是在针对方觉,就替他说话,“难道是担心,少师会图谋不轨?” 这话,也引得众人意见不同。 有人点头,也有人不屑,方觉对于大夏的贡献,那是有目共睹的。 若是人家图谋不轨,在太皇山上可劲造火器,将来直接横扫天下不就好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放心火枪局,礼部祭礼难 “赵老将军,是否过于忧虑?”兵部张显第一个站出来,与燕揽风有些同仇敌忾。 他上位来的这些功劳,可都跟方觉有关,若是不说两句话,让人觉得饮水不思源。 “两位大人,老夫并非是担心少师,而是火器的未来。” 赵阳并不恼怒,笑着对二人拱手,而后看向陛下: “陛下,老臣只是觉得,火器威力太强,传统军队若是难以制衡,将来一家独大……迟早会被人利用,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并非只在少师此时。” 众人这才都点了点头。 这就不是耸人听闻了,确实值得深思。 “赵老将军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少师虽然对大夏无二心,可这火器一旦列装各军……到时候只怕是手有利器,杀心自起。” 叶玄锋也来凑热闹的,不过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也要发言了。 “老夫正是担心这个。”赵阳拱手道。 并不是要针对方觉,而是在针对火器。 火器真的可以主宰战场的话,那么不得不防备,一旦落入不臣之心的人手中,肯定是要掀起风暴的。 这样的后果,实在是难以承受。 “各位皆是我大夏肱骨之臣呐。” 萧平硅赞叹,他笑道:“目光长远,未雨绸缪是对的,不过各位想到的,朕与少师难道想不到吗?” “哦?”赵阳意外道,“陛下的意思是,您已有腹稿?那是老臣卖弄了,呵呵……” “诶,爱卿忠直谏言,朕并非不耐。”萧平硅安抚道,不能让这些老臣觉得,完全不需要他们了。 这也是不好的,不容易归心。 “少师组建火枪局时,便与朕密谈过,军中组建的火器营,不能被任何人调用。平日的火器与弹药,都是分属不同的府库,以防不测。” “火器营凯旋后,会归于火枪局,在兵部造册,受禁军监督,平日是不会配发多余弹药的。” 萧平硅笑道:“将来组建更多火器营,也会以此为模板,火器的管理必须精确到最细处,所有火器都要编号登记造册,重视程度必须比铁甲还要高!” 说罢,萧平硅看向群臣,见他们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道: “少师早就想到这些了,预防的手段还有许多更细节的,就不一一言说了。” “少师果然是国之栋梁,老臣佩服。”赵阳见状,只得暗笑自己枉作小人了。 诸葛青山道:“陛下,火器实在要紧,臣的长子如今就在火枪局中……老臣以为,是否应当避嫌,让诸葛庸……” 火枪局之前很被重视,诸葛青山觉得,再重要也不可能比肩兵部,所以也放任了诸葛庸被方觉挖过去。 可是现在战报中明显写了,火器主宰战场乱杀的局面,火枪局的地位猛然拔高。 将来若是不归于兵部,那必然会与兵部分庭抗礼,甚至是完全比肩。 这样重要的机构,应该掌握在陛下手中,诸葛青山担忧自己的长子在里面陷太深。 按照朝中规矩,一家人之中,不能有两个以上的官员,同时在不同的实权机构高层任职。 怕的就是串联谋私,甚至是造反,这都会容易许多。 诸葛青山作为内阁首辅,他的儿子按理说,是不能进内阁与三法司以及六部,去做尚书侍郎这个品级的官职的。 火枪局里,诸葛庸虽然还没被提拔为侍郎,但方觉曾暗示过诸葛青山,那个位置就是给诸葛庸留的。 这样一来,诸葛庸实际掌握火枪局,诸葛青山自己手握内阁…… 若是有人说他爷俩造反,这解释起来都会很难的。 还不如自觉些,主动退下来,才能有一段君臣佳话。 “诸葛庸……” “这……” “确实有些不合规矩啊。” “不愧是老首辅,这样大的权力,视为浮云,主动退让。” 何家一系的官员,都有些佩服,因为目前来看,这个火枪局的实权位置,说不得将来比什么京畿道总兵还抢手。 “老首辅不愧是国士。”萧平硅点头,诸葛青山有这样的态度,他十分满意。 不过,萧平硅却是一笑:“可朕却不能答应。” “为何?”诸葛青山道,“朝中法度合理,难道陛下要破例吗,万万不可。” 有些先例,最好是不要破的,会给后来人做不好的榜样。 萧平硅大笑: “老爱卿,各位爱卿……火枪局只是一个督造火器的机构,独立是为了不被人利用,火枪局造出的成品都由三法司监督下,封存于密库之中……” “说白了,火枪局只负责造,真正掌控这些火器的,并不是火枪局。” “所以啊,老首辅不必担忧,令郎顶多算第二个工部侍郎,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职位……不必避嫌。” 萧平硅摆了摆手,他当初创立火枪局的时候,就有过担心。 而少师也实在是太自觉,火枪局还没开始生产,就已经上奏过此事,建议将成品火器与弹药移交。 火枪局只负责生产,最多负责检验成品,最终封存监管的这个权力才是最大的,归于陛下。 至于陛下让谁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以后出了事,也不能怪在火枪局头上。 这也是方觉,防备被人暗算的一种方法。 “原来如此啊……”群臣皆是点头。 唯有工部官员无奈苦笑。 “竟然如此,是老臣误会了,陛下圣明。”诸葛青山松了口气。 萧平硅突然看向群臣之中,目光游动到三法司的人群里。 “之前朕让廷尉府牵头,三法司联合制定一个,将火器与铠甲等同重视的法令草案,是否拟订好了?” 三法司的人,都看向廷尉府。 廷尉府侍郎出班:“回陛下,已经拟订好了。” “那怎么还不交给朕过目?”萧平硅问道。 “陛下近日繁忙,此密文机密,臣想当面奏报,不过陛下没得空……”廷尉府侍郎无奈道。 萧平硅抻了抻眉毛,捂住额头苦笑:“是啊,朕近日确实忙碌。” “那就散朝之后吧。” “遵旨。” 王丰见殿上,也没人继续出班上奏了,于是就喊出经典台词: “各位臣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林颜海出班: “陛下,礼部有事启奏。” 萧平硅歪头示意他说。 林颜海道:“禀告陛下,时节日近年终,年终的尾祭……” “嗯?”萧平硅疑惑,“礼部负责祭典已久,还要请旨吗?” 百官也是不解,皆看向礼部。 大夏朝廷,每年都有多次祭典。 其中,以年终的那次祭礼,最为重要。 有向上苍禀告一年民生,祷告来年平顺,祈求上苍赐福之意。 “臣不是要请旨,只是今年的年终尾祭,有点儿……为难。”林颜海一脸无奈。 有些话,他是不想说的,说了就有一些加入党争的嫌疑。 可是不说,事到临头了,礼部出错影响祭典,他就更是大罪过了。 “哦?”萧平硅笑了,“这倒是奇了,有何为难之处啊?” 诸葛青山眼珠一转,心中了然了,却没开口,默默退了回去。 有些话,谁说了都有嫌疑,还是让礼部来说吧。 林颜海道: “按照朝廷祭礼祖制,陛下主祭天地,除六宫外的妃嫔跪侍外围,由太子跪侍陛下身后陪祭……” “可眼下东宫未立,往年都是由两位亲王殿下,代行太子之礼……可是今年京中……” 林颜海欲言又止,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齐王滚回齐地了,秦王滚回了秦州,魏王正在受审,可能这个年都出不来天牢。 陛下,您的儿砸凑不出俩亲王啦! “这……”萧平硅也是猛然一惊,眼神有些不可思议,朕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咳……”不少大臣不厚道地暗笑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气势昂扬林颜海 散朝后,奉天殿内。 萧平硅瞥着林颜海:“礼部有事,不能进宫说吗,为何在朝上公示?” 这是在问罪了。 你当众说我儿子不出息,导致年终祭礼出现问题,我堂堂皇帝我不要脸的啊? 林颜海:“陛下,臣早几日就上书过了,可是陛下一直不召见呢……” “嗯?”萧平硅瞥向身旁的王丰。 礼部上书了? 朕怎么不记得提过这事儿? 王丰小声道:“陛下,林尚书确实上过折子了,陛下您说不理他的。” “什么?”萧平硅甩不出这个锅,有点难受,“朕说过这话?” 于是,萧平硅指向林颜海:“你奏折里怎么说的?” “臣说,有关于祭礼的要事,向陛下当面禀报,可王总管回话说陛下繁忙,这种小事不必请旨。”林颜海哂笑。 萧平硅顿时明白了,是自己的锅。 但还是得甩出去,咳道:“那你为何不……” “罢了。”他想问,为何礼部不在奏折上写明原因的。 可若是写明了,那内阁不是全知道了。 “是朕疏忽了。”找不到错漏,萧平硅咳了一声,也是比较痛快地认了。 王丰暗笑不语。 林颜海不敢笑,他只能无奈地看着陛下。 “那……礼部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萧平硅深吸一口气,他确实一时想不到什么方法,只得询问林颜海。 朝廷的祭礼,那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年终祭天这一项,那是国典级的重视程度。 为了这个祭礼能顺利办成,各方都得让路,哪怕是皇帝在那天过寿,也得先办祭天典礼。 这叫祖制,自古如此。 “呃……” “臣,不,礼部的意思是,陛下应以祭礼为重,必须要妥全议程,不宜有失。”林颜海吞吞吐吐道。 萧平硅白眼:“朕还不知道,要以祭典为重吗?” “朕是问你,有什么法子能全了典礼,是否有可以替代的可能?” “不,绝不可替代。” 林颜海突然直起腰来,说起礼数他是不能顿挫的。 “陛下,自古的君王,莫说太皇至此,我朝之前的时代,也都不敢有丝毫的不妥,祭礼是重中之重!” 萧平硅点头。 他当然不敢否认,不然就等于不孝,且不敬天地,这个罪名哪怕他是帝王也承担不起。 林颜海道:“只要陛下还有皇子,就必须遵从祖制,要么让太子陪陛下祭天,要么由两位以上陛下皇子中的亲王,来陪祭……否则,就有违祖制!” 萧平硅恼道:“可现在哪有两位亲王?” 自从他的皇子,一个个出事离京,甚至离世,京城里的皇子已经凑不出两个亲王了。 晋王与永安王? 晋王是亲王不假,可永安王不到十岁,按照大夏国制,十岁以下的皇子还不能封亲王或是太子。 永安王,目前还只是个郡王,要等明年才可以封亲王。 但时间上来不及了,今年的尾祭,说什么也要一个太子,或是俩亲王才行。 不然,祭天受到影响,心不诚,那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祥? 若是皇帝可以不在意,明年不管全国上线出现什么天灾人祸,那肯定是要怪罪到皇帝头上,说他不尊天地才有这样的结局的。 谁扛得住这罪名? 有心人,甚至可以借此为理由,直接起兵造反讨伐皇帝,这叫师出有名。 萧平硅敢留这样的隐患吗? 当然是不敢。 历史上,最昏庸的皇帝,都没做过这种事情,他还敢开先河不成? “陛下,这是您的事,不是礼部的职责了……在祭礼之前,必须有一位太子,或是两位亲王殿下。”林颜海十分硬气,平时可不敢,可说到祭礼他是十分有话语权的。 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得认怂。 果然,听到这铿锵有力,不容辩驳的话语,萧平硅无奈道:“那怎么办……” 突然,他想到什么,眯起眼问道: “若是我朝有皇帝,第一次祭天时还没有生出两个皇子,只有一个皇子,那是不是必须立为太子陪祭?” 这是在找漏洞啊。 林颜海也丝毫不慌,眼角微瞥了一眼陛下,淡淡道: “陛下,我夏国的历代皇位继承者,在有两位皇子以前,按照礼数是不能登基称帝的……需等先帝国丧之后,第二位皇子出生后,才可以正式入主。” “嗯?” 萧平硅震惊:“还有这一条?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这一条乃是太皇所立的祖制,一般不为人知……因为每代帝王登基时都高于三十岁……这个年龄还没两个儿子,会被怀疑没有传嗣的能力,不论是礼部或是皇族内,都不会赞同……” 林颜海说,当年太皇立下这个规矩,是因为担心皇族繁衍。 为了后面的皇族繁衍不受影响,有生育障碍的皇子,是不能成为皇位的继承者的。 如何判断有没有生育障碍……就看能不能生两个以上儿子出来。 还非得是儿子,只生女儿也不行,因为人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若是……”萧平硅想了想,还想找点什么茬儿。 林颜海淡淡道:“陛下,当今六个诸侯国,都在遵守这条祖制,难道陛下要开先河?” 他语气从容,又带有质问的语气。 就差直接怼皇帝脸上,问他是不是想要不孝了。 “朕没这意思!”萧平硅连忙将声音高了一些,义正言辞。 “那陛下就想办法,如何全这个礼仪吧。”林颜海语气温和了一些。 他只是想全了典礼仪程,并不是非得怼皇帝。 萧平硅顿时牙疼。 好你个礼部! 说了半天,又把问题推回给朕了? “哼,若是什么都让朕想法子,要你礼部何用?” 萧平硅痛快道:“你给朕想个法子,若是想不出来,那就……那就别吃午饭了,想到下午。” 想威胁两句,又觉得不妥,于是临时改口不给吃饭。 这个威胁,实在是毫无力量。 但林颜海道:“陛下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将晋王立为太子,要么从外放的两位殿下,也就是秦王与齐王殿下中,选一人回京陪祭。” 至于魏王,林颜海提都没提,他的罪太重了,三司会审了一个多月,这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大事。 “……”萧平硅白眼。 这法子等于没说。 朕不知道吗? “朕是问你,其余的法子。”这两个选项,萧平硅都不乐意选。 林颜海摇头道:“陛下,绝无它法。” 萧平硅气得龇牙,但想到礼仪,还是收敛了脾气,冷道:“礼部觉得,朕是立太子好,还是召回一位亲王更好?” 这话问得。 林颜海看出陷阱,拱手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宜多言。” “嘿!”萧平硅指着林颜海,又放下了手指头。 你们这些读书人,还真是嚣张啊……好吧,你有理,朕找不到你的毛病。 “齐王,秦王?” 萧平硅默念着,这两个儿子,心中怅然又恼火。 没一个省心的。 这要是召回来了,多闹心啊? 关键是,齐王的任务还没完成,至少也要明后年才召他回来。 而秦王……这孩子已经两起两落,他的性情萧平硅也是看得明白。 有才,德行有限,但不至于很缺德……可就是有股子,不够体贴亲近,又不懂得收敛谦逊的样子。 这才滚回去两个月,再召回来,岂不是更飘。 “陛下请细想,臣告退了,礼部年终很忙的。”林颜海告退。 萧平硅没拦他,由着林颜海走出奉天殿,才回头看着王丰。 “陛下?” 王丰心道,你看着我做甚,我也不能给你变出一个亲王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魏王罪证被发现 “王丰,你怎么看?”萧平硅瞅着王丰。 王丰想翻白眼,又不敢,笑着道:“陛下,此乃陛下圣心独断之事,谁敢妄言?” 我哪敢多嘴啊? 我说立太子,你不得说我是晋王党? 我说将秦王召回来,你不得怀疑我是秦王党? 怎么说都不对,索性我就不说。 “嘿呀,一个个都没用。” 萧平硅白了一眼:“只知道给朕出难题,又不替朕解决。” 王丰陪笑了一个呵呵,就没再说话了。 “秦王、晋王……” “难道非得在这两个逆子里,选一个回来气朕?”萧平硅愤然起身,朝着奉天殿后门而去。 王丰急忙追赶,脚步不停地跟在陛下身后。 后花园里,梅花开得正盛,清香扑鼻。 今日本来要忙的,但被礼部这一气,萧平硅什么也不想干了。 只想走走,这一路都在想,到底召回谁更合适。 “陛下。” 突然听到王丰的声音,萧平硅回头:“昂?怎么?” 王丰指着前头:“魏王殿下的母妃,在前边儿亭子里,弹了好一阵儿琴了。” “哼。” 听到这话,萧平硅点点头,魏王的母妃自然是别有用心地。 在这冬季,手都不想伸出衣袖的季节,还在后花园里弹琴,一弹就是几个时辰。 这不是为了等朕,还真是为了陶冶情操不成? “朕不想见她,也不想绕路,去传旨,让她回宫去。”萧平硅挥了挥手。 王丰点头:“喏。” 于是,便脚步轻缓,朝着前方凉亭而去。 凉亭中,弹得双手通红的德妃,侧着脸想瞥一眼这园子外,生怕错过了哪个人。 “娘娘,王总管来了。”宫女提醒道。 德妃闻言,弹得更卖力了,王总管到了,就意味着陛下在不远处。 二人一向是形影不离的。 她对自己的琴艺很有自信,当年就是靠这一手,从众多秀女之中脱颖而出,成功爬上龙床的。 可等王丰近前: “德妃娘娘,陛下有旨,这冬日清冷,娘娘别受寒了,还是回宫去吧。” 王丰说话很有分寸,虽然皇帝陛下不耐烦,可他不能这样直接传话。 既让陛下的形象受损,还给自己找仇家。 反正只要结果符合旨意就行。 “陛下……”听到王丰这样说,德妃还以为真是陛下之言,当即感动得落泪,“臣妾知道,陛下的关爱……” 陛下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德妃觉得,可以说上话:“王总管,请您回陛下,臣妾不怕冷,只要陛下喜欢,弹一整日也没事。” 她想做什么,王丰自然明白,也明白陛下不想见德妃的原因。 不就是为了魏王吗。 魏王的罪名,现在实在是太大,一不小心可能成为本朝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玩完的皇子。 德妃作为魏王的母妃,自然要替自己的儿子开脱,她日日都想找陛下说情,可每次都没机会见到陛下。 尽管如此,德妃还是不死心,不管是贿赂内官或是别的手段,她全用上了。 这几日,经常故意制造各种偶遇。 可惜,陛下看穿了,根本不想见她。 “娘娘,陛下公务繁忙,难得清闲,稍后就回去处理政务了,没得空闲啊……娘娘还是听从旨意,回宫去吧。” 王丰语气依然缓和,不带一点棍棒。 这后宫之中,谁也料不到哪个妃子,可能一夜之间就一飞冲天,再得宠。 到时候,得罪过她的人就惨了,所以王丰做事一向留一线。 “走。”说完这句,王丰没给德妃再说情的机会,便带着两个内监,头也不回地走出凉亭。 至于德妃身边宫女,暗中递出的钱袋,他看都没看一眼。 “王总管。”德妃焦急,因为她递出的钱袋,王丰也没拿。 说明这事,不可能说情了,陛下心意已决。 “我儿的罪当真有这么重……”德妃颓然坐回弹琴的座上,绝望了。 …… “陛下也不必恼怒,德妃娘娘为魏王点下如此,乃是为母的本性使然,并非目无国法给陛下为难。” 王丰回来后,还为德妃说了两句好话。 萧平硅深吸了口气,冷道:“哼,秦王被问责时,贤妃为他开罪;齐王的母妃,更是随他去了齐地……如今德妃也是如此。” “朕的后宫,与皇子一样,没有一个真正贴心的。” 萧平硅冷笑,又像是在自嘲,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慨。 王丰则是不语。 不论皇帝跟你讨论朝政、家务还是皇位,最好都不要多嘴。 “王丰。” 萧平硅瞥过来。 “臣在。”王丰无奈。 “你说,她们一个个都如此不顾大局,朕怎么能立皇后呢?谁有这个德行,可以主掌六宫,母仪天下?” “……”王丰嘴角微抽。 这话就更不能接了,后宫与朝中势力息息相关,说错一个字得罪满朝文武。 当今陛下,既不立太子,连皇后也没立,这在朝中是一个热议话题。 但都是私下议论,没有谁敢当着陛下的面。 除了礼部,敢每年上书提一次,其他人都只是明里暗里地暗示一下。 就连内阁首辅诸葛青山,都放弃了劝谏,谁还能在陛下这儿说上话呢。 “皇后、太子,朕知道,百官都想让朕确立,免得他们不知道攀附谁,呵呵。” 萧平硅冷笑。 说什么为了大局,那都是骗人的。 满朝文武想确定太子,不外乎是担心,过早参与党争站错位。 若是有太子,只管巴结太子就是了,犯不着还在其他皇子左右冒险。 王丰点点头,这话说得太对了。 “而太子之位,关系国本,朕不想立了又废,给后世子孙留下不好的榜样。” 萧平硅道:“如今,只看永安王与晋王了……永安王太年幼,看不出性子来;晋王又太随意,倒是让朕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无心储位,还是在故作姿态。” 今日,说得有点多了,萧平硅摇头: “回去吧,命人将奏折送来养居殿的暖阁。” 最近,御书房萧平硅去得少了,因为开始冷了,御书房里取暖不便。 若非上朝时间,萧平硅更喜欢在养居殿办公。 “对了,去一趟东宫,你我暗中去,别让人知道。”萧平硅吩咐道。 …… 东宫。 萧平硅看着面前,蒙着面纱的人,问道: “查清楚了吗,魏王养的人,到底藏在哪里?” 面纱下的人道:“回陛下,已经查明,这批人被李德恩统领,平时在京畿道附近的密林里,一处地下溶洞中驻扎。” “那他们如何练兵?”萧平硅问。 “平日装作响马盗匪,有时候拉去边塞,化整为零,也有时候就地充当山贼,以此练兵。” 萧平硅点点头: “装备,战力如何?” 面纱下的男子,正色道:“装备媲美黑龙骑,只是战力有所不足,但也胜过禁军。” 禁军的战力,在全国那都是轮得上最前列的。 能比肩禁军,说明已经很难得,这个练兵的人有点本事。 “多少人?” “约三个千户营。” “有哪些将官知道此事?”萧平硅不信,这么多人要训练出个明堂来,居然会没有武官参与。 就魏王,他有那本事? 还有那个李德恩,虽然功夫了得,但也不过是江湖人罢了,行军练兵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回陛下,这个还在查。”面纱男子道。 萧平硅皱眉:“那逆子怎么处置的?” “魏王在刑部有人,借机传话出去,派人去见了这批人,我们的人暗中跟着才找到他们……他们并没有散去,已经被人接手。” “谁?” 萧平硅面带杀意:“是赵王吗?” “不是,是宁王的亲信到场,宁王似乎准备出一大笔钱,替魏王平了漏,以此遮掩大量银两去处,减轻魏王殿下的罪名。” “宁王?”萧平硅突然想起,自己的这个好兄弟来。 与赵王的甘心退让,隐居山水不同,宁王的影响一直在朝堂之中,当年对于争储失败一直耿耿于怀。 “他走到这一步,朕早就料到了……” “陛下,如何处置此事?” 萧平硅:“让莫渊亲自去,带上一营黑龙骑,若是宁王识趣,就收拢那批人,若是宁王反抗……命莫渊,将他的头提来。” “然后,让悬剑司做成敌国刺杀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京中来信,宁王要谋反 凛州,天寒地冻,已入冬月。 大军已经不驻扎在凛州,而是白龙雪山的隘口对面。 白龙雪山不能驻扎,方觉有打算,这座雪山是最好的屏障,随时准备动用非常手段。 “大将军,全军已经驻扎下来。”魏枫前来禀报道。 中军帅营内,方觉正烤着火,周围的大营帐内都有火盆,不然再厚的棉衣,也扛不住这种冻入骨髓的伤害。 北凉的冬季冷到彻骨,好在大军开拔后,后续的粮道补给送得及时,炭火是不缺的。 火炭这种东西,自古就有了,矿炭较少开采,都是人为烧制的多。 随军用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炭,只管温度就行了。 “咳咳……” 方觉被熏得咳嗽,营帐开了一条缝,不然担心会被毒死。 魏枫来坐下后,双手放在火盆上,搓了搓手。 “驻扎下来就行,接下来有得苦了,这里可不好过。”方觉感慨道。 “其实,大将军完全可以留在凛州城里,这白龙雪山就一个隘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罗阳大军来了也过不去。” “谁驻守都一样。”魏枫笑道。 方觉摇头:“不可大意,这里一旦失守,四州岌岌可危,不容有丝毫大意。” “冬月的白龙雪山,风雪极大,有时候连马都走不稳,罗阳应该不会在这个季节出击吧?”程杰也在营帐中,一边烤着火,一边挫着干痒的脚丫子。 好在,早就冻了一个多月,没什么臭味,不然方觉非得给他赶出去。 “那可是罗阳啊。”方觉淡淡道。 世上最老六的名将。 别人不会在这个季节冒险出击,谁知道罗阳会不会来。 “上次北凉的谍探来信,说是罗阳与凉帝已经停战,双方以黑水为限,暂时分管两边。”方觉道。 “什么?” 魏枫诧异:“凉帝居然能同意裂土而分?” 对一个帝王来说,丢失国土已经很没面子,居然要与逆贼共治天下,这完全是不能忍的才是。 “他没得选。”程杰嘿笑。 方觉点点头。 北凉朝廷,原本是以军武裂土立国的。 可治理天下,需要的不只是武力,文人上台后权力越来越大,几代凉帝也都想要压制武官抬高文官的地位。 因为他们是靠军武分裂的,不敢放纵武官,担心重演,自己也被裂土。 文官集团越来越强,就会有一个隐患……架空了皇权。 比起武官强势来说,文官更容易架空皇权,因为平时用不着打仗,行政权力是最重要的。 总地来说,文官坐大,皇权式微,可凉帝还没有将武官的地位安排好。 武官集团的积怨,越来越深。 他们很不服,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结果这些文官踩到他们头顶作威作福。 作为功臣,还要低调行事,还要战战兢兢,这是什么道理? 忍耐,是一时的,怨气越积越深,必然爆发。 这次就是如此。 罗阳此人,已经不算是武官了,他是一个军事家加上政治家,此人颇有手段,早就联合各地武官准备好了起事。 新粮事件,会让罗阳的声望,在百姓之中陡然上升,最后一块面板补齐。 于是,罗阳立刻起兵,如他意料,各方武官根本不愿意勤王,甚至巴不得他成功推翻凉帝。 除却凉京的京畿腹地的军队,以及东海一线的凉武卒,还听从凉帝的调遣,各地大军来勤王都跑得慢吞吞。 不是说车马坏了,就是说冬季天寒地冻,耽搁行程。 反正就是不愿意,在罗阳大军兵临京畿之前,赶赴中途拦截。 “北凉南边,大片区域的武官,都已经归心罗阳了,他筹谋多年许多驻守各地的大将,都是他曾经的麾下。” 方觉道:“此人当真是谋国之才,暗中行事至少十几年了,竟连帝尊阁都没有察觉到。” 若是帝尊阁知道罗阳的底细,方觉早就知道了。 这次罗阳造反,当真是惊了全天下人的下巴。 “大将军,罗阳与凉帝停战,有多久了?”程杰问道。 “差不多半个月了。” “半个月……从墨州城拉回来,中途完全不受关卡约束,应该也快到凛州了。”魏枫皱眉道。 “来不了这么快吧,除非罗阳效仿我羽林军,轻骑出发,一路补给疾行。”程杰道。 两个多月前,与现在不同,北凉与大夏内也不同。 地形与天气不一样,行军速度会受到极大约束,羽林军可以日行近三百里,北凉军最多日行两百里。 雪太厚,路太滑,补给也更加困难。 “罗阳绝不会亲自回来,我们要防备的,是万一鸣。”方觉道。 “万一鸣此人,我早年与他打过交道,他比较稳重,擅长指挥大规模军团大战。”魏枫说道。 程杰忽然道:“若是万一鸣不来凛州,而去西线防备西楚军呢?” 魏枫分析道:“凉武卒多半会回东海一线,北凉境内暂时平定了,三国的瓜分策略便会受阻,若是西楚与东海不知道见好就收……呵呵,那就有好戏看了。” “西楚人贪婪,东海人见利忘义,我看他们都不会收敛的。”程杰不屑道。 “万一鸣……” 方觉眯起眼,有些困倦,念叨着这个名字,逐渐就睡去了。 典一走来,将一件袄子搭在方觉身上,守在了一旁。 魏枫与程杰见状,便默默向典一拱手告辞,各自回营去了。 “都走了?”等几人都走了,方觉睁开眼,看了看典一。 “少爷,都走了。” 方觉瞥他:“有什么密事?” 刚才可不是方觉要睡的,是典一暗示了一下,方觉才装睡。 “京中来信了,老阁主说……” 方觉:“说什么?” “宁王可能要造反了。” “什么?” 猛然起身,方觉看向典一,伸手:“信给我。” 典一从怀里,逃出一个小竹筒,应该是飞鸽传书。 “这个天儿,北凉还能飞鸽传书?”方觉有些诧异。 “老阁主养的雪鹰。”典一解释道。 那就难怪了。 方觉打开竹筒,抽出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宁王接手魏王私军,意图不轨。 “啧……” 方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翻着白眼,将信纸丢进火盆里,不烧不专业。 “刚嘲笑完人家北凉,自家又要起火?”方觉十分无语。 这一个多月,有事没事,讨逆大军就嘲讽北凉的这次兵祸事件。 结果现在,大夏内也要出幺蛾子了。 “少爷,怎么办,宁王可不是魏王,他很有底蕴,明里暗里掌握的兵权,可不下于何家。”典一也有些担忧,家产现在还在金陵呢,别出来一趟家没了。 “宁王不是没准备好嘛?”方觉轻叹,随后意识到了原因。 多年以前,帝尊阁就注意到了这个宁王,他收买将官暗中培养死士,这一看就是要造反的种。 可是要成功谋反,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需要拉拢的人也很多。 比如收买京官,在朝廷上为宁王说话,淡化他的兵权,让人不会瞩目担忧他。 麻痹众人,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何家身上。 是的,之前的何家,就是宁王最大的挡箭牌。有何家在,宁王根本算不算皇帝的眼中钉。 可何家一旦退让,宁王就独大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事情是,宁王会觉得再不起兵,就没机会了。 因为火器! 方觉捣鼓出了火器,陛下创立了火枪局,如今几次战斗火器所向披靡,自然令人忌惮。 这才只有一个千户营,就这么厉害,再扩几个营,谁还能造得起来反? 所以,宁王必须要提前计划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赵王:人傻没药医 霜州。 肃州营临此,已经十日。 何锋并未着急,立刻赶赴寒凛二州,而是从此地开始练兵。 如何练兵? 简单来说,就是杀敌。 新兵需要血与火,才能淬炼出胆魄,才能凝出军魂。 于是,霜州的北凉匪寇,就倒霉了。 自从北凉大军退回内地,霜州被破城之后,大夏还没来得及治理,也没有官员派遣而来。 一州之地无主官,于是缺少约束,落草为寇的人就多了。 但凡有两匹马,就可以上马劫掠那些老百姓,用不着自己工作种地,这个无本生意自古以来都有人做。 这两个月来,霜州附近,流寇可谓盛行。 不只是北凉的,也有大夏与西楚的流寇。 “将军,审过了,这批马匪,是西楚军伪装的,就是来探查我军驻防的。”擦着刀上的血,萧能走过去,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何锋说道。 这里太冷了,刀刃上的血,必须及时擦拭,不然会凝固,影响刀锋。 何锋稳坐在马背上,瞥着那一地尸首,道:“西楚军的探子,都到这里来了,他们越过了至少两州之地吧?” “至少两州,这么大批人能过来,要么说明西楚已经夺下北凉边境州府,要么就是买通了北凉的守军。”萧能道。 “打扫战场,带不走的烧了。” 今日没有大雪,晴空之下,油脂燃烧起来,有种令人开胃的香气。 “就地扎营造饭,然后就去凛州,与少师会合。”何锋道。 萧能闻言,顿时大喜:“我的将军诶,您可算是开窍了,我这就去传军令。” 霜州哪里还有军功,杀再多贼寇,也上不得台面。 要去就去前线,哪怕只是驻守在凛州方向,都有御敌的功劳。 萧能可不想,在这个苦寒之地久呆,尽早立功调回去才是正理。 “少师,凛州你能守住吗?”何锋眯起眼,看着北边,他算着时日,罗阳若是想要收回四州,那么必然已经兵临凛州了。 早先不着急去,因为上赶着不是买卖。 等罗阳大军回来了,肃州营恰好出现,这才叫雪中送炭。 且肃州营确实太弱,一旦过早加入战场,必然折损太多,这都是他现在的家底了,得珍惜。 …… 金陵。 刑部天牢。 赵王来了,一脸铁青地,出现在魏王面前。 “赵王叔,您怎么了?”魏王见赵王这般神情,顿时感到不妙,“难道是出事了?” 赵王不语,盯着魏王,出神许久。 才终于轻叹:“你与宁王,关系匪浅。” “这谁都知道啊?”魏王理所当然,“宁王叔怎么了?” “元吉,这次你被人坑了。” 赵王一路上,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 这次他受魏王托付,与刑部内魏王的人联系,让其去解散那批私军。 为了万全,赵王也派了心腹,暗中跟随。 然后他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最恐怖的内幕。 宁王,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宁王叔?”魏王不解,“赵王叔,到底怎么了?” 赵王:“傻孩子,你替别人养了一批私军……我现在怀疑,你那个江湖高手李德恩,也是宁王的人。” “什么?” 魏王震惊:“赵王叔,您在说什么?” 赵王摇了摇头,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的人暗中跟随,找到了你那批人的驻扎之地,然后被派去的人宣布解散时,被人就地格杀。” “而后,宁王府的一个长史出现,收拢了人马,中途没有半个人反对。”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替你练兵的人,只怕一直向那些人灌输,他们效忠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你……而是宁王!”赵王心惊道。 这么顺利就收拢这批私军,毫无半点波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换个主官,下面的人也会发牢骚的,可却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也就是说,这批人从一开始,也许就并不知道,养着他们的人其实是魏王。 “宁王利用了你,用你的钱,用你顶罪,养了一批媲美黑龙骑的私军出来……” “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他数钱。” 赵王道:“你是不是与宁王,有私下交易,让他接手那批私军,然后替你平了帐?” 魏王心虚了一下,整个人是愣住的。 这件事情,他没告诉赵王,一边跟赵王说,会解散这些人让他放心。 另一边,其实与宁王达成交易,让宁王替他平账,从而让三法司找不到他大量资金去向不明,从而怀疑他养私军造反的罪名。 至于为何要隐瞒赵王,因为魏王明白,赵王没办法替他遮掩。 要处理这件事情,必须要有大量的银子,只有宁王有这个家底。 “傻孩子,你以为你骗了我,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赵王摇头:“你是在骗自己,宁王得到了这批人马,他只怕信心大增……你这是在附逆。” “什么?”魏王有些不敢相信,“赵王叔,你是说……宁王叔他敢……造反?” 怎么可能! 魏王印象中,宁王一向低调,甚至有些胆小怕事,怎么可能敢造反呢。 宁王派人来天牢见他的时候,魏王还真以为,宁王是如赵王一样,想拉他这个亲人一把。 赵王叹道:“你还在等宁王给你平账?” “他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人手,早就埋下这条引线,就等着你告诉他兵马驻扎之地。” “你以为,这笔钱他还会给你吗?” 这么一大笔银子,足够宁王作为造反的启动资金了。 “这……” 魏王懵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直是宁王的挡箭牌。 “李德恩竟是他的人,这次李德恩去了肃州,我临时调了营地,宁王才找不到他们……” “父皇知道了吗?”魏王颓然道。 赵王点头:“这件事情,我已经禀告了皇兄。” “赵王叔,你!” 魏王瞪着眼,感觉受到了背叛。 “你太蠢了,我想救你都救不了,总不能被你拖下水吧?”赵王面色冷漠了下来。 这个大侄子,实在是一个扶不起的废柴。 脑子不够用,胆子又极大。 赵王已经多次替他遮掩,但这件事情太大了,若是宁王事发后被查到这些,他不上报那就是附逆之罪。 该做的都做了,救人的前提是自保,赵王一向深明此意。 “赵王叔……” 魏王绝望,他突然反笑:“我是蠢……” 被宁王利用,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还坑了秦王一把,觉得自己的智计已经甩开所有皇子。 可却突然发现,在老一辈面前,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我会尽量替你说话,至少给你一条活路,陛下想必也不愿对自己的皇子下手……你做好被流放的准备吧。”赵王说完这话,就起身准备走了。 “赵王叔……” 赵王止步,头也没回。 “我母妃如何了?”魏王问道。 时隔多日,他终于又想起自己的母亲。 “德妃很好,在宫中没有被降罪,也没人欺辱,她整天想着怎么救你呢……却想不到,你还在自己在坑自己。” 说罢,赵王走出了监牢。 这傻孩子,没得救了,赵王也不想再帮了,这种人替他补漏会发现要补一个天。 魏王望着空旷又富丽堂皇的监牢,他突然觉得从今天开始,这里的条件都是他将来难以企及的了。 养私军被发现,密谋造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如今又与宁王交易,被坐实,又是一个附逆的大罪。 这还怎么洗。 就算能活,也只能活在泥土里,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富贵的机会。 京城,将是他永远无法回归的故土。 “宁王……” 魏王暴起,踢倒桌椅,摔碎茶案,直到将一只手劈到柱子上骨折了,才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发泄。 最终蜷在满是碎渣的地上,像一只蒸熟的虾。 第二百七十章 封了白龙雪山隘口 “大将军,西北线报,万一鸣出现在凃州外,与西楚军对峙。” 信使报了一句,留下密信,便被人带下去安置了。 看了整封密信,方觉松了口气。 “大将军,万一鸣真出现在北凉西线?”魏枫与程杰,听闻有信使赶到,听到是这个消息,顿时大喜。 这意味着,白龙雪山这般,北凉没有能力分兵他顾了。 罗阳要坐镇墨州,万一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却没来收复这四州。 可见,罗阳暂时不打算与夏军硬碰。 将信递给二人,方觉道: “西线若是失守,罗阳会丢掉北凉黑水南岸,西北部的大片疆域,对他而言不利于和凉帝朝廷谈判。” “而他知道,我军不具备继续北上的条件,暂时搁置我们对付西楚,也是个好选择。” 对于罗阳的这个决策,方觉很理解,他觉得罗阳就会这么选。 只是因为之前,罗阳花里胡哨的操作太多了,让方觉警惕着,总觉得他还会玩儿一手花活儿。 “可是大将军,咱们若是趁机北上,就算不占城,就这么杀过去……罗阳要头疼吧?” 程杰嘿道:“罗阳当真不防备我们?” “除非他觉得,我们不会北上,或是无法继续北上。”魏枫正色道。 凛州的雪山天险,是一个天然的屏障,让北凉想要收复变得艰难,可他们也一定会防备这边。 否则万一鸣与西楚军打得火热,西南却被捅穿,罗阳的势力范围会萎缩。 以罗阳的智计,不可能想不到,夏军也会趁火打劫。 “派人去探查一下,雪山另一边,是否有北凉军驻扎……”方觉道。 “斥候早就派出去了,这么多天应该回来了才是。”魏枫道。 晌午后。 一小队斥候,从白龙雪山北边回来,一个个带伤。 “大将军,马三回来了!”程杰领着人进了大营。 又是这个斥候马三,不过这次看见他,方觉发现他左手少了一根小指。 伤口已经结疤,看来不是回来时才伤的,这些日子的斥候作战,只怕也不容易。 斥候之间的对决,生死悬于一线,比正规军团大战,要更加惊心动魄。 敌方的斥候,也是一个个好手,不是兵王是没资格做斥候的。 “参见大将军。”马三拱手躬身。 方觉抬手:“不必多礼,说说看,北边情况如何?” “我们发现了北凉军小股部队。” “是斥候吗?”方觉道。 马三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斥候,应该是精锐,不过人数不多,只有数百人。” “数百人,能有什么用?”众人不解。 “他们在做什么?”方觉皱眉。 马三也疑惑:“我们发现这批小股骑兵,大部分驻在北面山腰,有一些人爬到山上去了。” 爬山? 魏枫错愕:“这是什么招法?” “白龙雪山比云还要高百丈,他们爬这么高去做甚?难道还想奇兵天降,从山上飞下来奇袭我们?”程杰哂笑。 “奇袭?”魏枫摇头,“才几百人,能有什么用。” 众人都看不懂了。 方觉却陷入沉思,因为这股北凉军在做的事情,与他做的事情有些相似。 “少爷,您不是派了几个火器营与亲卫营的高手,几日前也登山了吗?”典一在一旁,发现了相似之处。 “什么?” 魏枫与程杰等参将,皆是才知道这件事情。 “大将军为何派人登山?”魏枫惊讶,“罗阳也派人如此,难道目的一致?” “可是,就算占领了山头,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都看向方觉。 方觉却有些惊叹:“这个罗阳有点意思,难道他当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若是如此,那他还真是博学,连这个都懂……” “大将军此言何意?”魏枫觉得,这两人多半都在谋划什么,超出常人理解的事情。 方觉没有解释,回头指着墙上的北境地图。 凛州,唯一与北凉北边贯通的通道,就是这里,白龙雪山的隘口。 “我们在这里。”方觉指着道。 “是啊?” 方觉:“若是这隘口没了,不论是我们要北上,还是北凉要南下打我们,都要绕上几百里的路。” “是啊,白龙山隘乃是白龙雪山的唯一通道,除此之外除非翻山,或是从凃州方向绕过来……不然就没办法抵达凛州。”魏枫是研究过北凉地形的,要打仗自然要准备完善。 “等等?” 程杰发现了盲点,有点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大将军与那罗阳,都想堵住这道隘口?” 方觉笑而不语,看向魏枫等人。 “这怎么堵?” 众人只觉得荒唐,这种事情不可能做到。 “就算是有万千民工参与,没有几个月,能堵死这条路?” 白龙山隘太宽敞了,与其说是山隘,不如说是康庄大道,只是因为夹在几座山之间才显得娇小。 其实这条通道,十分宽阔,足以容纳几个千户营级别的军团大战。 想要堵住这隘口,想想也觉得是不可能的。 “罗阳想堵住这里,只要这个隘口封住,我们就不能继续北上,不得不从凃州方向进军北凉……万一鸣已经在凃州外出现,说明罗阳真的打算,要封住这个隘口。” 将白龙雪山隘口封住,让夏军无法偷万一鸣的后背,也无法深入罗阳的腹地。 想要继续北上,只能回去绕路,从凃州向东北方向进军。 “怎么堵?”魏枫与程杰等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自有办法……只是罗阳居然有法子,这倒是叫我觉得不可思议。”方觉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他搞到了火器营的弹药秘方?”方觉皱眉,觉得这个罗阳的信心,好像也是很足。 居然只派来数百人,就想堵住这道隘口。 要么是想试试,所以不敢派太多人来,怕折损了。要么就是,当真有信心,觉得这件事情不需要太多人手。 “马三,北凉军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爬山的?”方觉看向马三。 马三道:“禀大将军,北凉人三日前开始的。” “与我们的时间差不多。”方觉是四日前,派人登山的。 不过这边登山要花费时间更多,北边要更快,所以应该是差不多同步抵达目的区域。 “原本我还想等等,若是北凉军大军袭来,再封闭隘口避免正面大战。” 方觉啧道:“可是现在看来,罗阳要先下手了。” “那咱们是不是不必有动作了,可以省去一些力气?”典一道。 “不……我们要提前下手,给上山的兄弟发信号弹,让他们提前发动,免得被北凉人的动作波及。” 等典一出营,方觉再看向魏枫与程杰二人,道: “传我军令,立刻开拔,向凛州城方向退十里。” 魏枫怔道:“这山隘不要了?” “北凉军趁机占据此地的话,我军就再难北上了。”程杰也是觉得,大将军这个军令有点问题。 “是啊,大将军三思……” 众参将皆是置疑。 方觉道:“执行军令,一个时辰后,你们就会知道发生什么了。” “这……” 军令如山,众人虽有微词,也不敢当真违抗。 随着这道军令被传下去,全军开拔,朝着凛州方向退回。 两个时辰后,大军重新安营扎寨。 方觉带着将官们,来到一处高坡,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搭建了个帐篷。 烤着火,等待着。 “大将军,您将我们叫来,就在这山头上烤火啊?”范集苦笑,“这风大,烤半天白烤,也不暖和。” “你懂什么,大将军行事,自有深意,听命就是了。”董贵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竹鸢上的天兵天将 白龙雪山北。 隘口北面,是一个大雪坡,北凉军在此驻留了小股部队。 “罗将军,夏军的斥候,我们已经追走了。” 手下人入帐,禀报道。 罗浩将腿架在桌上,笑问:“那位大夏少师,应该知道我们的人,在爬雪山了吧?” “那些斥候都看到了,我们这几日故意让他们看见,今日才追走他们。”属下表示,事情办得很妥当。 “可是末将不解,为何要让兄弟们爬山,又从东边悄悄回来?” “还故意让夏军的斥候发现?” 罗浩冷笑:“都是我大哥的命令,就是让那位大夏少师,认为我们要对白龙雪山做什么,好让他明白我们已经放弃了凛州。” “如此一来,他就会先下手,替我们堵住白龙雪山隘口了。” 跟随罗浩的两个将官,都有些疑惑: “堵住雪山隘口?” “夏军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这几千尺宽的隘口通道?” “罗帅为何觉得,夏军会有办法呢?” 罗浩笑看两人:“我兄长所言,必然不错,我们听命就是了,这次可是再三嘱咐过的,不容有失。”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等。” “等什么?” 罗浩看着南边:“等南边打焰火信号了,我们就撤,往北撤个十里。” “嗯?”几人都懵了,完全不理解。 “这么高的距离,夏军一定会打他们的焰火信号,来通知山上的人……他们擅用这招,却不知也是给我军提醒了。” 罗浩道:“一旦天上有焰火出现,立刻撤兵,传令下去吧。” …… 白龙雪山。 这座雪山延绵,与利州雪山相连,因此从北到南隔绝了数百里的范围。 想要越过,大军是不可能的,辎重粮草与兵员都过不去。 只有适应常年高原生活的人,才能在这里来去自如,且也有缺“养气”而死的可能。 故此,要派人上山,只能是小股精锐,哪怕是方觉也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做出太多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火器营内,体质最好的十人,与亲卫营中被安排来的几位江湖高手,一同登上半山腰。 山顶太高了,完全过不去。 而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白龙雪山隘口正上方,积雪最为深厚的雪坡。 这里的坡度,几乎是笔直了,若是一不小心滚下去,当真要死人。 “大将军真是天下第一奇才,居然能想到,利用雪流沙来堵死隘口,令凛州与北边彻底隔绝。” 蹲着烤火的几人,昨日已经到了目的雪域,等候在此。 “好在是咱们几个,这儿太冷了,没有内家功夫护体,还真是扛不住。”那几个藏在亲卫营里,实则是来自帝尊阁的高手,皆是感慨。 这些日子,被典一安排进来,贴身保护方觉,却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任务。 “大将军命我们带着几百斤炸药,来到这雪坡上,难道这些东西真能引发大范围的雪流沙?”一人还是觉得很玄。 火器营的人却肯定:“一定可以,在雪山高处,大声喧哗都可能引发雪流沙,这火药一响,那威力还用说?” “可是,到时候雪流沙起来了,咱们怎么跑?” 亲卫营的一个高手,拍了拍一旁的几架竹鸢。 “各位放心,我们亲卫营的人,一个带一个,就可以将火器营的兄弟们,都带下山去的。” “怎么带?”火器营的人,没练过这个。 “飞。”来自帝尊阁的亲卫,意味深长地笑道。 火器营众人面面相觑:“飞?” 你特么飞一个我看看? 一人大义凛然:“别唬弄我们了,兄弟们上来时,都有心理准备了,不就是个死吗?只要能阻断北凉大军,咱们几个死了也值。” “就是,我遗书都写好了,让魏将军替我转交给京城的妻儿。”一个火器营士兵淡淡道。 火器营的人,都是原禁军出身,一个个思想觉悟以及单兵素质,都算是天下一流的。 从接到任务开始,他们就觉得,自己死定了。 “原来你们都这样想……”亲卫营的人,顿时肃然起敬。 明知必死,也愿意登山,可见忠君爱国。 “只是,咱们的军功怎么算,家里人得了抚恤,后半辈子能过得安稳吗?”一人忧心道。 这话一出,火器营的士兵,都有些皱眉。 “哈哈……” “别担心这个,你们都死不了,我们会带你们下去的,放心我们很会飞……” “就是,在帝尊阁的时候,少阁主教了我们很多东西,不过你们第一次玩儿难免震惊……以后熟练了,就好多了。” “咻——” 这时,帐外一道炸响声,令众人脸色严肃起来。 一个放哨的钻进营帐,道:“兄弟们,是红色焰火,大将军命我们行动了。” “好,你们火器营的兄弟去安放炸药,我们去架设竹鸢。记住引线要够长。放好后将引线连在一起就回来,全部飞走后最后一队人点火。”亲卫营里,带头的一人说道。 “万一哑火了?”有人担心,“我还是留下来吧,死我一个,确保可行。” “这可不行,少阁主嘱咐过,你们都是金贵的,死一个都心疼……若是炸不响,回去就揍那些工匠。” “哈哈……”众人一笑,气氛缓和许多。 于是,一群人出帐。 火器营的人出发,将炸药放到早就物色好的地点去。 留下亲卫营的十人,将竹鸢一座座拼装架设好。 “营帐与物资不要了?”一人提醒道。 “不要了,我们还要带飞伞,以防万一,这些东西太重了,万一竹鸢承受不起我们就死定了。” “太可惜了,值不少钱呢。” “那你要钱还是要命?” “还是要命吧……” “哈哈。” …… “大将军,咱们盯着雪山隘口那边做什么,难道会有神迹?” 几人脖子都僵住了,还没看到什么异常。 不过倒是有人眼尖,魏枫用望远镜盯住空中,惊呼:“有人在天上飞?怎么可能!!” 他手抖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随后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方觉也操起望远镜,哈了一下凝武的镜面,擦了擦,抬起看向高空。 “这些是沿途传信,打信号弹的兄弟,完成任务就先下来了。”方觉道。 从山底到山腰,并不是一颗信号弹,就能飞那么高,让山上的人看见。 需要沿途一直有人,看见下面的信号弹,再给上面的人发信号。 这些传递信号的人,也安排了十几个,就怕中途有人错漏,更上一两个高度的人也可以看到。 饱和式传递信号,以防万一。 “啊?” “真是咱们的人?” 魏枫震惊:“他们是怎么飞起来的?” “不是飞,是滑翔,利用我给他们的器械,可以实现从高处到低处的滑翔,再高飞下来也不会死……除非倒霉催地,被风刮翻了。” “滑翔?”众人对这个词,也有些陌生。 “这不还是飞吗?”范集瞪大了眼珠子,悄悄瞥了一眼方觉,哽了一口唾沫。 天呐,少师真的不是神人吗? “派出大批人手,去寻找这些滑翔下来的兄弟,别有人挂树上或是掉河里,去将他们带回来。” “再让一批人手准备,山上完成任务的兄弟回来了,也要去接他们。” 方觉盯着山腰部位,隔得太远,还看不清有没有人飞下来。 “驾!”董贵带着一个百户营的骑兵,出去追那些飞落下来的将士。 又过了两刻,程杰举着望远镜的手,抖了一下: “大将军,我看见人了,有黑点从山腰飞过来了,我的天呐……” “这不是天兵天将吗?”有人感慨道。 “是啊这,快看他们飞往哪边,到时候派人去接。”范集也激动起来,对那些兄弟羡慕不已。 wap 第二百七十二章 震撼的雪流沙暴 飞天啊,那是人族自古以来,最本能的渴望之一。 可以说,除了繁衍之外,人族最想做的就是遨游天地。 为了这个妄想,古人尝试了无数次,也有人发明过类似滑翔机的东西,但都没能有大用就被掩埋在历史中。 飞天,只能是一个妄想了。 可是方觉竟真的做到了! 这一幕,一时之间震撼了将士们,这比火器带给他们的惊讶,还要更深。 “雪流沙!”突然,魏枫盯着白龙雪山的眼睛,瞪得瞠圆。 他看到山腰上,积攒千百年的雪,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开始大面积滑落。 这就是雪流沙景象。 也叫雪崩。 距离太远,魏枫没看见火药炸开的焰火,声音也还没传到这里。 “轰!”过了几十息,众人才听到,那一阵连锁的炸响声。 而雪流沙,已经越来越狂暴,从山腰蓄势而下,莫可阻挡。 “已经不是简单的雪流沙,堪称雪流沙暴了,这太恐怖了!”魏枫隔着十几里,看到这景象都赶到颤栗。 那是生命对于自然的敬畏。 “原来,大将军想要制造雪流沙暴,掩埋雪山隘口,从此封锁凛州北!”程杰震颤,回过头望着方觉。 只觉得这个少年,恐怖如斯。 “嘶……”回过神来的将官们,看向方觉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 “将,将将将……” 手下人已经哑巴了,罗浩也是如此。 此刻的罗浩,突然明白了,为何兄长再三嘱咐自己,千万不可与大夏少师正面交兵。 之前他觉得,是兄长看不起自己,现在突然觉得……我罗浩他娘地何德何能?! “我滴娘……”罗浩仰头,直到脖子酸了,他才扭了扭脖子,回过神来。 只因眼前这一幕,实在是震惊了他的心灵。 兄长曾告诉他,此行要利用夏军,让他们自己引发雪流沙,从而封锁白龙雪山隘口。 若是不成,再尝试自己出手制造雪流沙。 以此令凛州的大夏少师,不得寸进,只能走凃州方向。 可凃州那边,西楚军与万一鸣已经开战,谁去也讨不到便宜,还可能被群起攻之。 渔翁得利的事情,不是那么巧合,每次都能有机会的。 “将……” “将什么将,你他娘结巴了?”罗浩率先回过神来,拿着刀柄,将惊呆的下属,一个个敲了脑壳。 被这一敲,大家好像也都不结巴了,说话顺了。 “将军,我没看错吧,我在做梦吗?” “那是雪流沙?” “夏军竟然真的可以,制造这么恐怖的雪流沙?” “嘶,我牙疼。” “你打我一嘴巴子,轻点儿,我看是不是做梦。” “哎哟,你轻点!” 罗浩盯着面前,雪流沙遮掩了视线,那雪山隘口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景象。 雪雾腾飞,如沙尘暴般,需要时间降积,才会重新让那片区域显露出来。 “大夏的少师,居然可以操控如此伟力,他是怎么做到的……兄长又怎么知道,这个少师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罗浩满心都是疑问,但更多是震撼。 从此时开始,他对两个人彻底心服口服。 第一自然是兄长罗阳;另一个自然就是这位,只在利州雪谷关外,有一面之缘的大夏少师了。 “将军,这么大的雪流沙,足够堵死这条通道,我们再也过不去了……夏军也过不来。” “凛州、霜州与寒州,就这样弃于敌手了吗?”有人还是不甘心,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雪流沙还在继续,这种连锁反应的大范围雪流沙,还会继续很久。 或许今日之内结束,或许以后都会留下隐患,从此这山坡上的积雪都有随时崩落的可能。 积雪会将隘口堵死,同时抬高山棱高度,让本来就无法越过的雪山下半段,变得更高。 从这里出兵,骑兵得陷,步兵得冻死,粮草辎重更是别想带过去。 从此开始,凛州北再无被侵袭的可能。 “走吧,回去将此事禀告兄长,对夏军的实力,我们要重新估测了。”罗浩上马,勒转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南边。 他知道,那位大夏少师,此刻就在雪山另一边,也观望着这一幕。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哈哈,驾!”罗浩心中生出豪情,“大夏少师,期待与你的一战!” …… 雪流沙的轰鸣声,比火药炸响时,还要更恐怖。 那种源于大自然的天灾,让人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感。 “将,将军……”萧能也是吓呆了。 一队百人骑兵,正在疾行,听到巨响便停下。 此刻的何锋,带着副将萧能等人,正在赶往白龙雪山方向。 昨日,肃州营抵达凛州,已经驻扎在城中,他带着人来此是为了见主帅方觉。 已经与大军在凛州方向的斥候接触,并得到指路的何锋,一路来非常顺利,眼看距离大军新驻扎的地点不到五里。 却突然听到巨响,抬头朝着雪山方向看去,顿时连马都忘了控。 “啡——” 战马都发抖,有些骑术不佳的士兵,甚至直接摔了下来。 好在是雪地,这一下没摔瓷实,就是有几匹战马尥蹶子跑了。 “这是?” 不需要萧能提醒,何锋自然也看见了,雪山上大范围积雪滑落的景象。 一般的雪流沙,隔着这个距离,应该是看不到的,可是这范围太大了。 整个雪山南坡的积雪,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个劲儿地蓄势冲下去。 这个过程,连续不断,一开始只是山腰,后来山腰的积雪滑落引发山顶区域,也开始发生雪流沙。 就像是拆掉了地基,整座宫殿都往下滑溜,根本止不住这样的趋势。 “雪流沙来了!”肃州营的骑兵,皆是大惊失色,他们听过这样的传说,但没见过。 肃州方向,没有这么大的雪山,下个雪最多垫一层而已,冬天都难以令山色白头。 “糟了,大军驻扎在那边,若是被掩埋……”何锋突然担心起来,这样的天灾毫无征兆出现,难道是老天爷在指责什么吗? 在如此自然伟力下,再多兵马都是白搭,只要在雪山隘口周围,全都得被掩埋。 “驾!” 战马适应了些,没再惊诧了,何锋便纵马前行。 不过片刻后,他看到一片安然无恙的大营,才松了口气。 “还好,大军没驻扎在那边……” “将军,这是天罚吗?”萧能追上来,吃惊道。 何锋猛然回头,瞪道:“再敢胡言乱语蛊惑军心,当心我斩了你!” “是……末将失言。”萧能压下震惊,令自己冷静一些。 如此规模的天灾,看起来好像真是神明在惩罚谁,但这种事情可不能承认。 若说是天罚,将大夏置于何地?将陛下的名声置于何地? 可若不是天罚,众人都难以相信,会发生如此突然又恐怖的灾难。 “还好,这一片没有村落,不然又是一个惨剧。”何锋咬牙,他皱着眉头,挥动马鞭,奔向大军营地。 萧能突然又咋呼一声:“将军你抬头!” “你再……” 何锋咬牙,却猛然瞥见,天上有巨鸟飞过。 “吁——”何锋惊得勒马,停下来抬头细看,“好大的鸟?” 他没有望远镜,自然看不太清楚,天上飞下来的那些竹鸢。 “这么巨大,是金雕吗?”萧能道,“开了眼了,末将还没见过这等神物!” 金雕这种大型飞鸟,在这个时代,被视为是神明的使者,自然是神物。 “诶,它们朝着这边来了?”一个骑兵惊呼。 “将军,大鸟过来了,怎,怎么办!”有人紧张不已。 “快,下马,躲到树旁,不要被它们俯冲抓走!”何锋立刻下马,牵着马躲到一颗枯树旁。 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窥视从天而降的“巨鸟”。 众人纷纷效仿,也有被惊住,一时慌了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愣在了马背上。 “诶?” “鸟上怎么像是有人?”萧能眯起眼,躲在树边正要弯弓射时,发现了竹鸢上有人。 “让开,快让开,老子刹不住,撞死不负责!”此刻,竹鸢上就要落下来的人,对着下面路中间的骑兵焦急呼喊道。 wap 第二百七十三章 方觉与何锋的互吹 “竟是人?” “何将军,不是飞鸟,是飞人?” “碰——” 有个倒霉催的,被一只竹鸢连人带马,撞退了几步。 从马背上摔下来,便站不起来,随后才发现是小腿骨折了。 “都叫你让开了,怎么还挡着?”竹鸢上的两人,连带竹鸢一同摔下,也是很瓷实地挨了一下。 “不行,我好像腰扭了。” 来到这个方向的几只竹鸢,陆续降落,看得何锋等人都惊呆了眼睛。 有的竹鸢撞在树上,有几人当即晕厥了过去。 也有的竹鸢看到下面有人,担心撞到人,于是控制不当,从数丈高栽下来。好在有竹鸢缓冲,没有当场去世。 等所有人都落下后,何锋才带着人,走到大路上,古怪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人。 “将军,他们穿着我军的甲衣。”萧能指着那些竹鸢。 何锋:“看到了……” “你们哪部分的?”何锋当即喊到。 还能动弹的几人,聚在一起,正准备去救援那些摔下来的,听到这话看了何锋一眼。 “二品将甲?” 整个北境,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穿二品将军甲。 除了一个,那就是新来的,肃州营的何锋。 他本来是京城京畿道总兵,有御赐宝甲,是二品制的,如今虽然降职,却也还穿着那身御赐宝甲。 “是肃州营的何将军吗?” 一人道:“我们是大将军麾下,火器营与亲卫营的将士。” “火器营?” 何锋眼前一亮,瞅了瞅众人的装备:“火器呢?” 没一个人佩装火器。 只因他们是去执行任务,从山上飞下来若是带火器,会更重,竹鸢怕是承受不住。 所以方觉没让他们带火器,但刀剑还是有的,山上毕竟还有野兽。 “何将军,我们的火器在营中。”解释了几句。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范集带人赶到,看到一大群人,顿时警惕。 “是肃州营的?”看到了肃州营标志性的旗帜,范集立刻带人过去,下马。 “敢问来者是何锋将军吗?”范集道。 何锋瞥过去:“这位兄弟你是?” “末将利州营参将范集,见过何将军,我们是来接这些从白龙雪山上下来的兄弟的。”范集说明来意。 “白龙雪山?” 何锋瞪眼:“果然是大将军的手笔吗?” …… “大将军,何将军来了。” 范集带着人,回了大营,便立刻带着何锋来到主帅大营。 何锋进帐,便拜:“肃州营主将何锋,参见大将军,恭贺大将军连克四州!” 见他这般客气,方觉立马小跑过去,将何锋扶起来。 “何将军折煞我了,我只是个小辈,受不得这般大礼。” “军中只论军职,哪有排资论辈之说,大将军受得。”何锋被扶起,也没有坚持拜了,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这可以表达一种态度:哪怕我来了,也不会影响你在大军之中的地位,不必抵触排斥我。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何锋将军吗?果然是风采依旧,英姿飒爽。”董贵笑道。 魏枫则是与何锋对了一个眼神。 “魏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相见。”何锋向董贵回了一个笑脸,才问候老朋友。 魏枫向众人道:“我与何将军,在起初参军时,曾在同一个军营之中。只是这些年,何兄一路青云,我却还只混个参将。” “说这些话?你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将来肯定能高升的。”何锋摇头道。 随后,又是一阵客套。 一些赶来拜见传说中的何锋的将官,纷纷散去后,营中只剩下主要将官,几人才没有继续白话下去。 “今日我来时,看见白龙雪山出现雪流沙,这难道是大将军的手笔?”何锋还是不敢相信,于是亲自询问。 “那可不?”方觉还没说话,董贵便夸赞道,“大将军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才,居然可以号令雪山……” “别乱说,那是学问的力量,不是什么神力影响,不过是用了火器营的一些兵器而已。”方觉正色斥道。 什么鬼神之说,一旦被认为妖言惑众,那是后患无穷的。 “真是大将军所为?”何锋难以平静,回想起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心中仍在激荡。 时代,好像真的突然就变了。 “若是可以借天地之力,以后大将军作战,谁人能敌……”何锋感慨,有种好像突然就垂暮老矣的感觉。 时代好像把我抛弃了? 一时怅然,一时又觉得冷暖不一。 “太夸大了,这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若非有白龙雪山千年积雪,我也做不到如此程度。”方觉不想要,时刻都将自己展示得很厉害。 适当的谦逊,在老一辈人面前,会很得体。 何锋这样的宿将,战功不是方觉能比的,若是自恃新功就当真目中无人,那可真是给自己留祸患。 “白龙雪山隘口,应该堵死了吧?”何锋问道。 “那可不?”魏枫笑道,“不只是隘口,周围数里都已经被掩埋,好在大将军提前下令撤出十里,不然我们也难逃一劫啊。” “是啊,雪流沙太可怕了,现在那边还没完全平静,时时都有积雪坠落,根本不敢靠近。”程杰啧道。 今日方觉的这一手,实在是无人不服。 见众人又要夸起来,方觉转开话题,问道:“从山上飞下来的兄弟们如何了,可有伤损?” 这话自然是问范集与程杰等人,他们各自带人去搜寻,现在都回来了可见是带回了。 “我这边都带回来了,没折损一个,只是有几个倒霉的,摔断了骨头。”范集道。 程杰:“我去搜寻的方向,有一人落进冰湖,连人带竹鸢……沉下去了。” “我这边死了两个,是中途从上头摔下来,至少几百丈高,人形都看不到了……”董贵无奈道。 略有些蹙眉,这个损伤在方觉心中,还算少了。 因为虽然帝尊阁的高手,练过竹苑,但也没飞过这个高度。 “给他们记首功,抚恤加倍,每人升一级。”方觉道。 “是。”军中主簿答话道,这事儿归他记录。 虽然方觉有权升降将士职务,但还需回头报给兵部,若是没有驳回,才算是落实这个奖赏。 当然了,兵部那边一般不会为难。 “这些兄弟真是有胆识,那么高的雪山,居然就这样飞下来了……”萧能都忍不住赞叹。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羡慕。 何锋也忍不住问:“大将军,那竹鸢是何物,居然能飞天?” “不是飞,”方觉无奈,只得又解释一遍,“只是滑翔,也就是只能从高处往低处飞,无法平地起飞,不是什么神异手段,参考了飞鸟的羽翼造出的器械而已。” “那也足够惊世了……”何锋由衷道,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感觉很厉害。 也是一脸羡慕。 那可是飞天啊,哪个人不想尝试? …… 入夜,方觉去了何锋的营帐。 只带着典一与叶红衣。 一个是护卫,一个代表悬剑司,代表陛下知道他们的私下见面。 免得皇帝多想什么。 “何将军,一路可顺利?”被何锋请进去坐下,方觉烤着火问道。 何锋道:“大将军见谅,我肃州营初建,就算拉来也没什么用,一路缓行算是练兵了。” 他听出,方觉这话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因为按照信使传信的速度,以及肃州营的脚力,怎么也该在五六日之前就到了。 却还拖延了这么晚。 “我并非是来兴师问罪。” 方觉笑道:“何将军好像知道,我会堵死白龙雪山隘口,居然只带了一营骑兵从凛州城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对何锋的信重 按照方觉传回京的意思,是让何锋来坐镇凛州,守着雪山隘口。 可是何锋只带了一个千户营。 可见他没打算大军驻守在此。 “大将军,此战若是延续,下一个关键点只怕不在凛州了。”何锋正色道。 “在凃州。”方觉淡淡一笑。 “大将军果然奇才,文韬武略,都是年轻一代绝无仅有的。”何锋羡慕道。 心中顿时想起,自己那个在京城里,混吃等死不争气的儿子。 “凃州?”叶红衣诧异。 她只是悬剑司掌剑使,不是军中将领,自然对行军打仗没多少研究。 “是的,凃州外,西楚军与北凉军对峙,西楚的厉剑棠与北凉的万一鸣都是天下名将……凃州的重要性谁都看得出来,只怕他们不愿意我大夏得到此地。” 何锋神情严肃:“我的意思是……” “我打算派何将军,前去凃州主持大局,你意下如何?”方觉笑问。 “大将军你……” 何锋没想到,方觉居然也有此意,且这么好说话。 其实说白了,他想去凃州,这显得有点儿像是摘果子的行为。 人家好不容易打下凃州,自己一来就想占据,是有点鸠占鹊巢那意思。 原本何锋,都是不好意思提的,一路上准备了许多大局为重的腹稿,想要劝说方觉争取这个机会。 毕竟陛下没有下令,让何锋来做主,而是让他来听从方觉调遣的。 “让何将军去凃州?”叶红衣眼前一亮,“对啊,凃州那边有厉剑棠与万一鸣,咱们不出一个名将,好像是气势上弱了。” 方觉笑道:“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让何锋去凃州,不是方觉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必然选择。 白龙雪山这一塌,凛州北边没有威胁了,凛州就没必要驻留太多军队。 霜州、凃州与寒州,才需要大量驻军,因为都与西楚或是北凉接壤。 而凃州在霜、寒二州更北边一些,一旦丢了,霜、寒与凛三州,都会被轻易针对。 所以不能丢。 而已经在北境战线的夏军之中,若说谁一定能守住凃州,方觉只相信何锋。 林北? 虽然是禁军出身,但擅长的是精锐骑兵作战,没有指挥大规模集团军的经验。 魏然? 此人虽然智计不错,也沉稳,可总有疏漏,心思考量不够全面。 孙义就不必说了,方觉绝不可能,将最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完全不值得信任。 当然了,孙义的勇武,确实非常人可比。可他只能是个将才,不能是个帅才。 唯有何锋,是被当做大夏军方接班人来培养的,未来就算不是叶玄锋,也绝对是主掌兵部的大人物。 在行军打仗上,何锋的才能毋庸置疑,且目前来看也足够谦逊,有容人之量。 更重要的是,何锋有背景,自身能力强,能压住其他所有人。这一点,是其余三营主将,都做不到的事情。 至于魏枫,那是肯定要跟随方觉回京的,火器营这么强的力量,皇帝一定会亲自抓在手中。 “末将有些受之有愧。”何锋轻叹,他知道方觉这个决定,只怕是会让一些人不满。 四营大军打下来北境四州,肃州营半点力气没出,一来就要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就算换了何锋,也不会服气的。 “凉州营、利州营以及羽林军……会同意吗?”叶红衣也觉得,这个军令,只怕会受到阻碍。 方觉淡淡道:“对于那几位,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了,羽林军是要回京的,凉州营多半会放到霜州,拱卫凃州。” “至于利州营的孙义……” 想到整个人,方觉就是一阵摇头:“他这次能将功折罪,都算是陛下有容人之量了。” “嗯?”何锋与叶红衣,皆是诧异。 “大将军何出此言?我听闻孙将军立下不少战功,每每身先士卒,他能有什么罪过?”何锋不明细节。 叶红衣则是摇了摇头,她此行来北境前,就在悬剑司看过北境主要将官的档案了。 孙义,只怕是罪责难逃。 方觉轻笑:“利州营借住雪谷关,以及其他几个关口,与北凉做走私生意,由来已久。” “走私?” 何锋笑道:“这没什么太不得了的吧,边境驻军哪有不走私的,靠朝廷的那点俸禄,谁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 方觉淡淡道:“利州那边,走私军械贩卖人口。” 何锋的脸色凝固:“孙义敢如此大胆?” “陛下安插在利州的悬剑司高手,都被利州营贩卖到北凉去了,不然这桩生意不知还得多少年,才会被察觉。”方觉冷笑。 叶红衣惊呼:“还有此事?” 就算是叶红衣,也只知道,利州营在贩卖换下来的军械而已。 “将我夏国百姓,卖给北凉为奴,利州营好大的胆,孙义真是活腻了!”何锋一改方才大度的态度,脸上横肉丛生。 起了杀心。 “还有一件事情。” 方觉道:“宁王要造反了。” “什么?”何锋突然站起来,不敢相信。 “利州营的孙义,与宁王有旧交,与魏王也有交情,眼下魏王正在被三司会审,宁王也要造反……必须要控制住孙义的利州营,预防他呼应宁王。”方觉平静地说道。 看着何锋,方觉正色:“这也是我,让你去凃州的原因,如今北境除我之外,能压住各营的人,只有你。” 何锋当即道:“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可是宁王要造反一事,若是真的,那宁州方向我们得小心……万一他与西楚联合,肃州与北渡大营都有危险。”何锋担忧起来。 宁王的封地,在宁州,宁州在甘州西南,北渡大营的东南。 从北渡大营西北上去,如今北凉已经没大军驻留,被西楚军接替了边境。 若是内外夹击北渡大营,那就大事不妙。 方觉道:“我收到京中来信,宁王已经收编了魏王养的私军,三个媲美黑龙骑的千户营。” “什么?”何锋与叶红衣,也都再度震惊了。 “魏王哪里来那么多钱,养这么多人?”叶红衣惊异,“连悬剑司都没查到?” “北方商会,几乎都是魏王的私有财产,背后他是最大的掌柜。”方觉道出真相。 这件事情,叶红衣也知道,却没往那方面细想。 何锋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那京中可有指示?” “我得到的是帝尊阁传信,京城的信使要慢得多,若非是为了等你,我前两日就带着羽林军与火器营回京了。”方觉道。 方觉:“既然何将军现在来了,你明日便即刻回凛州,带着肃州营持有我的军令,去凃州坐镇,接手三营,让羽林军跟我回京。” “三营?” 羽林军都走了,哪里还剩下三营? “凃州有火器,我给你留了一个百户营,作为你的底牌吧,这一仗你不好打。”方觉道。 叶红衣瞬间敏感了起来,秀眉微蹙,但没说话。 何锋大喜:“如此甚好!” “可是……”他又有些疑虑,“陛下那边,会赞同吗?” 火器的力量,这一路来,何锋也知道了。 这么重要的一股力量,掌握在何锋手中,实在是有点超出掌控的。 万一何锋造反……谁能挡他? 这无关信任,是一种必要的风险估测。皇帝再信任一个人,也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潜在,威胁到江山社稷与自己皇权的可能。 “一个百户营而已,等北边稳固了,将他们调回京城就是。” 火器是不可能,长时间被驻在外地的将领掌控的,必须在京畿周围。 皇帝必须得时刻盯着,这东西太强了,决不能大意。 而方觉,则是丝毫不在意。 别说一个百户营,就算整个火器营,都交给何锋,方觉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何将军到了凃州,一定要注意孙义的利州营,免得他狗急跳墙。”方觉再三提醒。 利州营的事情,方觉之前还不清楚,所以才对孙义委以重任。 现在看起来,这个利州营里,太多不可说之事,水深得很。 “大将军放心,若连一个孙义都制不住,末将就白干这些年的京畿道总兵了。”何锋对此十分自信,在军中他还是很有威望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火器的未来铺路 “是不是,对我的安排有些疑问?” 回到主帅大营,方觉看着叶红衣与魏枫,笑着说道。 “作为麾下,不该置疑大将军,可是让何锋执掌火器营,是否妥当?”魏枫十分严肃。 火器,是必须掌握在陛下手中的力量,这一点满朝皆知。 谁敢向火器伸手,必然会被斩掉手掌。 可是,方觉却留了一个百户营的火器给何锋。 “方觉,陛下会同意吗?”叶红衣也忍不住说道。 方才在何锋面前,叶红衣就想提醒了,但还是忍住没说。 “若是何锋需要用到郑钧的火器营,就代表着他守不住凃州了,放心吧,何锋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留给他火器,只是想让他知道火器的力量,及时适应新时代,并且积极加入到这个新时代中来。” 方觉淡淡道:“还有就是,为了保他性命,有火器营在,就算凃州丢了也能护着何锋退回凛州。” 魏枫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是,何锋并不会调用火器营?” “当然。”方觉道。 “何锋是何等的傲气凌云,别看他现在很世故,其实看到火器横空出世,他这样的老将心中是憋了一口气的。” “若是用了火器,就代表他承认自己落伍,跟不上时代……他轻易不会服软的。” 对于何锋,方觉是调查清楚的,这个人很会为人处世,但别以为他就真的和蔼可亲。 心中孤傲,是强者的通病。 尤其是一个,从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传世名将,接管大夏军方的人。 何锋这个人,必须尽早拉拢过来,让他成为火器的簇拥者之一。 火器的发展,开了一个好头,但接下来方觉不认为会很顺利。 朝廷会看重火器,但也会打压火器,因为太惊世了,一旦失去掌控后患无穷。 这可比寻常兵权,还要让人感觉到恐惧与忌惮。 “拉拢何锋?”叶红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方觉居然当着自己与魏枫的面,说得如此直白。 百官看见何锋,都得绕道走,生怕被皇帝怀疑猜忌,是想染指兵权。 你还贴上去? “你之前,不是一直刻意避免,与军方实权人物结交吗?”叶红衣道。 “呵,我要何锋支持火器发展,不是支持我,这有本质区别。”方觉瞥了魏枫一眼,见他好像也有点这意思,便说给二人听。 叶红衣这才松了口气。 “火器是国之神器,我们需要得到整个朝堂的支持,不只是一个何锋……有些人做好事不见得有效率,可是使绊子却很得力。”方觉意有所指。 魏枫不知道他在说谁。 叶红衣却是晓得了,笑道:“京中来信说了此事?” 那日朝廷上,捷报入京,火器立功,却被攻讦怀疑的事情,叶红衣自然也得到了悬剑司的禀报。 她也关注着,金陵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有些人不知道真是为了大夏,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反正有很多人,目前是不乐意看到火器的崛起的……其实,这样的人军方也很多。” 方觉意味深长地看着魏枫。 “魏将军在入火枪局之前,好像也是不太乐意调过来的吧?”方觉戏谑道。 “咳……”魏枫摸了摸鼻头,有点尴尬,他没想到方觉连这都知道。 “大将军,末将肯定是支持火器发展的!”魏枫正色道。 叶红衣哂笑:“你当然支持了,你可是火器营的统领主将。” “……”魏枫怔了怔,目前看来,火器的最直接受益者,其实是他魏枫本人。 除了方觉之外,火器带来的军功,受益最大的肯定是魏枫,他是火器营的主将。 “何锋是军方中青一代的第一人,得到他的支持,我们就赢得了整个何家派系的支持……” “军方最大的三个世家,还剩下莫家与魏家。” “莫家是天子近卫,莫渊一向站在陛下那边,陛下是支持火器的,莫家也就支持火器。” “还剩下魏家,魏枫将军方才已经表态,魏然也表示过支持,那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方觉搓着手,放在炭火上烘烤,这北凉的冬天,实在是太冷。 魏枫惊道:“大将军居然早就在,为火器的发展铺路了?” 这应该是陛下接下来,应该考量的事情,方觉却已经替陛下着手试探了。 “何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方觉道:“等郑钧给他一个惊喜之后,他就会明白,火器的未来是不可阻挡的。” “嗯?” 叶红衣:“你还给郑钧的百户营,下了什么军令?” “少爷把【零二】,暂借给郑百户了。”典一淡淡道。 “零二?”魏枫一脸疑惑,“那是什么?” 虽然在火器营之中,魏枫也不知道方觉的“零式”系列火器,那都是连方觉也不能量产的火枪。 目前最好的一把“零一”,由方觉随身携带,后续的都是它的复制品,质量有所不足,使用寿命不到“零一”的一半。 但在战场上,足以一发定乾坤了。 “是方觉的定制火器,威力比常规火枪更强。”叶红衣则是有所了解。 “定制火器?”魏枫眼前一亮,眼神中透出渴望。 方觉瞥他一眼,笑道: “魏将军应该有一杆,不过现在没货,等这次回去你立功了,我就让火枪局给你定制一杆作为奖赏。” “真的?”魏枫喜笑颜开。 方觉突然道:“是啊,定制火器,可以作为火器营的将士立功后授予的赏赐……就像是传统将士受赏铠甲一样?” “大将军,这是何等荣耀,值得一试!”魏枫十分赞同。 传统军队,都有各自代表荣誉的军械,火器营没有,这可不行。 “不过此事,得回去禀报陛下,我也不能做主,只是提议一下。”方觉没把话说太满,不过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若是大将军开口,陛下一定会考虑的。”魏枫正色道。 作为皇帝的心腹,魏枫是知道,陛下对于方觉的信重程度的。 以方觉目前对大夏的贡献,提这种建议,只怕陛下想都不想就会答应,还会夸一句少师真乃奇思妙想。 “好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何锋去凃州,我们也开拔去凛江与羽林军会合,随后大军南归。” “这就凯旋了?”魏枫搓了搓手,仿佛觉得没打够。 方觉道:“陛下命我开春前回京,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距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咱们慢悠悠回去,会不会太早?” “魏将军还想蹭点军功?”叶红衣笑道。 魏枫挠了挠头,这点小心思,他根本没打算藏。 作为京城禁军,虽是天子近臣,不需要军功也有一套晋升流程,可太慢了。 若是此行能积累足够军功,魏枫就不需要熬资历,能省下几年时间呢。 “魏将军不必可惜,这次我们不直接回去,先去肃州看看赈灾情况,再去甘州一趟……最后才直奔京城。” “甘州?”魏枫疑惑。 叶红衣则道:“你已经知道了?” 方觉点头:“宁王要造反了,不能让他如罗阳那样正式起兵,那我大夏就太丢脸了,我打算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宁王谋反?”魏枫瞪大眼睛,“这……” 魏枫表情古怪,觉得今年是不是年头不好。 岳平川、萧落叶、田德益……再来一个宁王。 怎么那么多想造反的? “我们刚嘲笑人家北凉,没想到自家就要出事。”魏枫很不得劲。 “你打算如何镇压宁王?”叶红衣问道。 方觉看着她,笑道:“红衣,该你们悬剑司,派上用场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西楚的谋国之策 “悬剑司?”叶红衣看了看周围,才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柏青人呢?” “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 火器营,是叶红衣与柏青接来的,可是凛州之后柏青就不见了。 “大将军派柏大人去做事了?”魏枫早就察觉了,只是不想刺探悬剑司的隐秘,才一直没问。 “是,我派他去宁州,盯着宁王了。” “宁王造反的消息还没传来时,我就派柏青去宁州了。” “大将军能预算天数不成?”魏枫震惊,连消息都没收到,为何会怀疑上宁王? 叶红衣则略有了解:“魏王出事,肯定牵连宁王,你本来是想知道,宁王是否有参与魏王的案子吧?” 这样一说,魏枫也倒是可以接受了。 满朝谁不知晓,魏王与宁王的关系,那简直亲如父子,一向是密不可分的。 魏王有造反的苗子,方觉派人盯着宁王,自然合理。 “是,我怀疑宁王参与,可现在看来宁王不但参与,他还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方觉啧道:“我也没想到,一下子钓出这条大鱼。” “可是,悬剑司能做什么呢?悬剑司在宁州的势力,只怕还不敌宁王的护卫,宁州军更是兵强马壮。”魏枫不乐观。 宁州驻军,比肃州与甘州军都要强,因为宁州是宁王的封地。 而宁王,是超品亲王,在做皇子时期,是真正带过兵的。 宁州归宁王管辖,他可以在那里施政练兵,都是合法的,只要不将兵马带出宁州范围。 “悬剑司的用处,就是一个由头,我要去宁州,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陛下没有调我去镇压宁王……我要去,就得需要一个名义。” 火炉上烧的水沸开,方觉捏了湿布提起把手,将开水倒进了一个盛了茶叶的壶里。 倒了八分满,盖上盖子,轻轻晃了晃。 接下来就是等茶叶泡开。 此番行军打仗没有多少蔬菜供应,若是不多喝茶,屎都拉不出来。 “你是想由柏青搜集证据,指证宁王有意谋反,你就可以顺路带羽林军与火器营去宁州?”叶红衣犹如方觉的蛔虫,已是十分了解他的做派。 “差不多,不过我授意柏青,一旦发现宁王真的要起兵,可以尝试刺杀。” 此话一出,叶红衣与魏枫,皆是震惊。 “大将军,万万不可!”魏枫惊呼。 他没想到,方觉居然敢如此大胆。 “为何不可?”方觉淡淡道,“都谋逆了,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那边怎么交代,他毕竟是陛下的兄弟!”魏枫觉得,这实在是不妥。 叶红衣却有些看懂方觉,道:“陛下若是捉住了宁王,反而不好杀他,后世只怕会留下陛下逼反兄弟,又杀之的流言蜚语,不如由他人代劳。” “可你实在是太大胆,万一陛下真的不想宁王死呢?”叶红衣也是皱起眉头,不敢赞同。 觉着茶泡好了,方觉倒出一小碗,捧在手上暖着手,没着急喝。 他不喜欢装名仕,品茗很文雅,但方觉骨子里不是一个,很喜欢附庸风雅的人。 喝茶也是为了生理需求,不然他更喜欢白水。 对于二人的震惊与惶恐,方觉没怎么担心,反而笑着:“陛下当然不舍得兄弟情谊,可宁王之罪,罪不可赦……” “我大夏也有造反的王爷,没被赐死,只是被圈禁在宗人府。”叶红衣提醒方觉。 “可是那些人,后来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方觉白眼道。 “你……大胆。”叶红衣哼道,挤眉弄眼,示意方觉旁边还有一个魏枫呢。 居然敢暗示是皇室下的黑手。 魏枫侧过脸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大将军好像不太惶恐皇权,心中没多少真正的敬畏。 “放心吧……宁王死不了,若是能被柏青刺杀,他就没资格造反。” 方觉突然语气一转,笑道:“我只是想看看,宁王身边有哪些江湖高手,让柏青去试探而已。” “你是怀疑,宁王身边有别国的高手,幕后还有人在支持他?”叶红衣神思敏捷,这种案子悬剑司案例很多,轻易跟上方觉的思路。 听到这样一说,魏枫也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真的要刺杀宁王就好。 不然就算镇压了乱局,只怕回去也会被陛下佯装为难一番……毕竟兄友弟恭还是要演一演的。 “我不但怀疑宁王背后,有敌国推手,罗阳背后我也怀疑有其他各国的推手。”方觉正色道。 “嗯?” 二人错愕。 “大将军此言何意?”魏枫惊了,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看着魏枫。 “魏将军?” “昂?末将在?”魏枫疑惑,突然语气柔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觉笑问:“就算我身边有典一保护,若是我造反的话,你应该有办法杀我吧?” “大将军何出此言!”魏枫吓得瞪眼,立即后退一步。 听到这话,典一已经在缓缓抽剑,看向魏枫与叶红衣的眼神,都有些威胁的意味。 叶红衣突然点头,沉声道:“明白了。” “明白什么?”魏枫瞠目,你怎么就明白了,我咋没明白? 叶红衣白眼道:“罗阳这样的人物,凉帝肯定对他有防备,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高手,一旦发现他想造反,立刻格杀。” “可是,罗阳却成功起兵,还连克十几州,说明他身边的高手比凉帝派去的更强。” 经过叶红衣这番分析,魏枫才明白了意思。 旋即,魏枫立刻回过神来,拱手拜道:“大将军,陛下绝无怀疑大将军,也不曾授意或密令末将防备您啊!” 他还以为,方觉在指桑骂槐,暗示自己也如罗阳身边的那些高手一样。 随时就等着,背后捅方觉一刀。 “这些年,北凉与我大夏,都越来越强,其余几国却开始走下坡路。” 方觉道:“有人想制造我们内部分裂,让我们疲于应对各自乱局,从而无心开疆拓土,让他们得以自保。” “北凉罗阳起兵,北凉已经分裂为二,各自互为死敌,接下来就是对峙与相互蚕食的局面。” “宁王若是起兵,或许也可能割据北方……如此一来,谁最受益?”方觉看向两人,想考考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答出: “西楚!” 大夏的西北,与北凉的西线,都与西楚毗邻接壤。 罗阳与宁王若是都能割据一方,最直接受益的就是西楚,他们一下就失去两大强邻的窥伺。 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朝着这两边开疆拓土。 因为届时罗阳与宁王,都是叛逆,不被七国所容,讨伐他们,自然是不需要丝毫多余的理由。 “这想法……太天马行空了吧?”魏枫不得不佩服这个猜想的天才,但也不得不怀疑,是过于妄想。 从结果去推原因,搞得好像什么都有阴谋论似的。 叶红衣觉得方觉不会无的放矢,突然想到:“是不是柏青跟你说了什么?” “柏青?”魏枫瞪道,“对啊,柏大人可是前西楚霸王殿的副殿主!” 方觉点了点叶红衣:“孺子可教。” “确实是柏青透露的,我旁敲侧击了一下,他的反应让我确定,西楚确实曾经有过类似的计划。” 柏青虽然投过来,但西楚的事情,他并不会全部出卖。 他只是想看看,方觉是否有能力,做到他吹过的那些牛。 而方觉对此起疑,询问柏青的过程中,才从他的反应中看出来西楚的这条计策。 叶红衣道:“我懂了,西楚要做这种事情,肯定会派遣霸王殿的高手去做,柏青怎么都是应该知情的。” “若是如此,西楚也太阴险了。”魏枫气恼道。 暗中撺掇,割裂敌国,从而间接惠及己身…… “不,”方觉笑着肯定道,“此方为谋国之策,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是个真正的国士……我倒是对他有点感兴趣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罗阳:好个知进退的少年 [] <a href=" target="_blank"> 北凉,墨州。 一只雪隼盘旋于城头,被一声哨响吸引,落到了军营之中。 雪隼飞扑下来,抓在了罗阳的肩头。 罗阳熟练地抚摸了一下雪隼的脑袋,温柔又细腻,而后才缓缓打开雪隼腿脚上的小筒子。 将密信取出,不需要另外找人翻译,罗阳便将内容译出。 “方觉命人登白龙雪山,炸塌千年积雪……” 那是罗浩发来的密信,为了尽早让罗阳知道,凛州方向到底有没有变故。 “不出我所料。” 罗阳又喜又惊。 身旁的军师伯叶闻言,亦是大惊:“大帅,那方觉当真有如此神通?” 听到罗阳念出的内容,伯叶实在是难以想象,居然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他也没想到,居然可以有这样的方法,来隔绝凛州与北凉南部。 罗阳揉碎信纸,随风扬了:“霜州城破,凛州城破时,龙雪卫的密探都在场,看到听到一些,我后来就猜测那方觉掌握了一种秘法。” 将夏军轻易轰碎城门的事情,告诉了伯叶。 “原来如此,难怪大帅有此计谋。”虽然震惊,世上有这样的力量,但伯叶很快冷静下来,明白这一切都是罗阳的计策。 “只怕那大夏少师,自以为自己做下惊世创举,还不知道自己被大帅利用了,我们本意也是想隔绝凛州与我部的。”伯叶笑道。 罗阳笑瞥着自己的军师: “那方觉未必不知,是受我利用,不过是他心甘情愿罢了。” “哦?”伯叶佯装道。 罗阳便道:“我们要封住白龙雪山隘口,方觉只怕早就看出来了,万一鸣出现在西线,他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那他为何还要封住隘口,不趁机继续北上呢?”伯叶是确实有点不解,这是一个很好的战机。 西线,西楚军与北凉对峙,万一鸣都去了,罗阳又绝不敢离开墨州。 因为这个时候,罗阳若是离开,凉帝绝不介意背后捅一刀,趁机收复黑水数州。 罗阳要立住,就得先在黑水一带站稳脚跟,长期驻扎在此。 那么,夏军就有机会继续北上了,再夺取数州,岂不快哉? “这也是我,最诧异的敌方,本以为他年纪轻轻有此功劳,定会不知天高地厚……却不料,如此审时度势,知进退。” 罗阳由衷道:“若是我年轻时候,有他这般机敏,如今也不会被逼到起兵了……唉。” 轻叹一声,道出无奈。 起兵造反,并不是罗阳从军一开始就有的念头。 这些年,罗阳在北凉军中威望越来越高,都是年轻几年太嚣张了,不知进退造成的结果。 就算现在意识到了,也晚了,他退不下来,一旦退下来也难与叶玄锋一样被善待。 何况,权力他也不愿轻易舍弃。 未免将来鸟尽弓藏,罗阳才不得不尽早准备,算是野心与无奈促成的此事。 “大帅在说什么?与方觉不继续北上,有何关联?”伯叶疑惑。 “军师,”罗阳望着南方,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在那少年身上,“方觉才二十来岁,他已是大夏的少师,官拜火枪局督造正二品,如今又是征北大将军从二品……” “连克四州的战功,已经足够让他再升一两级……差不多到顶了。” “若再有功劳,夏皇就不得不封侯了。” 罗阳道:“这对如此年轻的方觉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啧……是啊!” 伯叶顿时恍然大悟:“大帅真乃慧眼,居然能看透这一层!” 方觉太年轻了,已经官拜正二品,还有一个从一品的虚衔。 且此番凯旋后,肯定又能晋升。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面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局面。 若是个文官,倒是有的是法子,可以继续往上加虚衔,可武将兵权这方面他若再有建树……叶玄锋就是他的未来。 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退让,成为第二个叶玄锋。 若是夏皇不信任,那罗阳就是方觉的前车之鉴。 故此,在军功上,方觉不宜再在近期有所成就。 “若是我没猜错,方觉快回去了,大夏的北境会由何锋来主持大局。”罗阳分析道。 “何锋?” 此人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虽然在北边没有交手过,可伯叶也明白这个名字的含金量。 “此人年轻时候,也堪称第二个叶无敌,只怕不好对付。”伯叶认真道。 何锋比罗阳还略大几岁,年轻时候是真的强悍,也是能在阵前吓退万军的人物。 这样的传奇,不比罗阳若,只是因为大夏很少讨伐,何锋后来的军功才没那么亮眼。 “夏皇明里放逐何锋,与何家达成默契,何家让出京畿道兵权让夏皇安心,夏皇转手便将北境交给了何锋。” “难道夏皇不担心,何锋会有二心?”伯叶很想看一出好戏,若是何家反了,那绝对是极为打脸夏皇。 罗阳哂笑:“世代公卿的恩泽,何家可谓是大夏第一,若何锋都能有二心,大夏早就该烽烟四起了。” “若我罗阳也有家族底蕴依靠,何至于不得不一路高歌,半点不敢有所跌落,那些人会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的……” 罗阳唏嘘不已,他罗家并非豪门贵族,只因他的崛起才变得炙手可热。 有些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没有哪个人从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谋反称帝的。 谁还不是怀着一颗,济世救民的衷肠入仕,最终却逐渐寒了心肝。 …… 凛江。 火器营与羽林军,会师于此。 江面宽二十余丈,横在前方挡住了路。 新修建的桥,摇摇晃晃,看起来不那么令人信赖。 不过好在,方觉也没打算走桥过河。 凛江是有船坞渡口的,之前北凉军将船只集中藏了起来,这一个多月过去,早就被夏军找到。 大军开始渡河,但这里的船太小,至少要一日才能全军运过对岸。 “船太少了,若将来要增兵或是退回南岸,太过于缓慢。” 方觉道:“记录一下,回京我要禀奏,让工部派人来督造大船。” “是……”军中主簿应声,他也不知道记了多少,方觉嘱咐的东西。 心中暗暗无语,这可是军报,也就您少师大人,能将这当成备忘录。 “大将军,为何我们不能效仿北凉,也在上游构筑堤坝,拦截水流?”林北问道。 这样做,成本最小,也可以成为大军退路上,最大的一个杀手锏。 敌军若敢追击,也来玩儿一手水淹三军。 方觉摇头:“那罗阳早已打算放弃这几州,才会如此不在意百姓的死活,我们可不能效仿。” “是啊,凛江可是这一带最重要的水源,一旦拦截了,江流下游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凛江下游,靠这条江水吃饭的百姓,缺了这条水路可是会死一大片的。 魏枫道:“大将军真是仁慈,已将北凉百姓视为我大夏子民。” 叶红衣提醒:“魏将军,北凉百姓,一直都是我大夏子民。” “哦,对对对……是,末将失言。”魏枫笑呵呵地补充道。 方觉笑道:“罗阳利用我堵住了白龙雪山,说明他完全放弃与我正面对局,要让出这四州,一心对付西楚。” “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在这里站稳,接下来会派遣官员治理这四州,我们可不能给人家留下一片惨局。” “是啊,若到处都像是肃州那样有灾情,朝廷国库可撑不住。”魏枫笑道。 “说起肃州,我收到了一些消息。”叶红衣看向两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第二百七十八章 秦时益要去肃州 [] <a href=" target="_blank"> “什么消息?” 对于肃州的情况,方觉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听闻那个叫蔡言的御史,留在了肃州,暂时充当着州府府台的角色,也不知道他干得怎么样。 “何锋在离开肃州前,替蔡言抓了一批在赈灾中贪腐的官员。” “不过肃州留守的千户将官,不敢帮蔡言做得太过,那些人虽然被羁押,但蔡言根本不能对他们讯问。” “甚至,已经有人上下通关系,让吏部与户部向蔡言施压。” 听到这番话,方觉恼怒中带着淡然。 他早就知道,再严酷的局面,都会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何况,赈灾这种事情,可以上下其手的方方面面,都藏着太大的利益。 就说那粥棚,只要将粥熬稀一些,甚至不必稀太多,让人看不出来明显区别……可几个月下来,掌管此事的人,可以截下一成以上的粮。 这就是数万两白银了。 这些小官员,得做几辈子官,俸禄才能攒出这个数? 怎么会没有人心动呢。 此番,方觉打算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下肃州,也是打算管一管此事的。 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征北将军,大夏少师之名,才是他目前最大的职衔。 这个虚衔没什么权力,但只要有别的实权,这个虚衔就大有可操作的。 “听闻,有人意图行刺蔡言,好在有高手暗中保护他。”叶红衣看向方觉,说出另一个消息来。 魏枫诧异:“是大将军派遣的高手吗?” 方觉轻笑点头,这的确是他安排的。 “我让柏青去宁州时,留下几个悬剑司高手,暗中保护一下蔡言,否则他只怕早就没命了。” 何锋在肃州的时候,那些人不敢对蔡言下手,忌惮何家的势力。 可何锋一旦离开,想蔡言死的人,那就一下子都跳出来了。 “蔡大人实在是个耿直忠臣,肃州在他代管下,竟渐渐有了些活力,我看陛下没必要派其他人去接管,就让蔡言做这个府台算了。”叶红衣笑道。 方觉也轻哂,蔡言确实有能力,也敢做事,但他实在是没什么靠山。 哦,现在这玩意儿叫做,政治资源。 蔡言这样的人,再有能力,也得熬资历,然后在御史台岀缺的情况下,才有机会进京做殿前御史。 所谓殿前御史,便是御史台中,有资格能上殿面军,参与朝拜的御史官员。 这些御史与外地的御史不同,每个人都可以做秦时益那样的铁头娃,有参奏之权,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 甚至有胆子的人,还敢参皇帝一本。 而在成为殿前御史之后,才有机会被陛下青睐,将他调任实权部门,仕途才算真正打开局面。 做御史,就只有这一条晋升路。 “蔡大人的耿介,做个府台屈才了,这样的人应该进御史台,替代齐静春那样的角色。”方觉正色道。 “兄长要为蔡言谋职吗?”叶红衣诧异,她极少听到方觉说,某个人可堪大用,并且还露出这样的倾向。 魏枫假装不在意,暗中竖起耳朵,想听下去。 “何须我替他谋职?” 方觉笑道:“别忘了,持天子剑的秦铁头,现在就在甘州。蔡言在肃州的种种功劳,别人看不见,同为御史台的秦时益是看得见的。” 秦铁头? 听到大将军为秦时益起的外号,魏枫也不禁暗笑。 那个秦大人,好像还真的是头铁之辈,这个名头没有辱没他。 “是啊,秦时益一向忠耿,若他愿意抬一手蔡言,此番蔡言绝对能官升几级,做个殿前御史很有机会。”叶红衣点点头道。 “可是,秦大人会如此吗?” “秦时益不是那种嫉妒贤才之人,他虽然头铁喜欢告状,可被他调查过没出事的人,他也会愿意在殿前说好话,不然他岂能在朝中有人支持。” 几人皆是点头。 这秦时益,倒还真是如此,他告状不是因为小人心理,而是一根筋地只认对错。 这样的人愿意亲近的人,也定然是人品值得肯定的。 “大将军,大军渡河完毕。”程杰赶来,禀报道。 方觉等人,乘坐最后一艘船,带着战马过了河。 回到南岸,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方觉舒缓不少。 他本是不晕船的,只是这个时代的船太没安全感了,摇晃得厉害。 “报……” 正在方觉要下令,直奔肃州的时候,一个信使被人带来。 “有什么事?”方觉诧异,此时应该没有什么军务,需要急报才是。 不论是凛州还是凃州,都安排妥当了,寒州与霜州更是稳固才对。 “是我悬剑司的信使。”叶红衣当场认出,这不是军中信使,穿着的是悬剑司官袍。 衣服上绣的螭龙,惟妙惟肖,只是风尘仆仆,都脏乱得看不清楚了。 “你要禀告什么?”叶红衣上前询问,是否是什么机密,不然当众说出也许不好。 “禀告大将军,御史台的秦时益大人,已经启程前往肃州,下官出发前秦大人已经动身大半日。” 叶红衣愣了一下,悬剑司的信使,竟是给方觉传信,还是这种小事。 “秦时益去肃州,去就去呗,何须特意赶来禀告一番?”叶红衣问道。 信使还想说什么,方觉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住口退下。 等人走后,方觉将几位将官叫来,叶红衣也跟随。 “要出大事了。”方觉哭笑不得。 “什么大事?”众人不知。 方觉:“秦时益去肃州,他持有天子剑,你说他敢不敢杀个血流成河?” 那悬剑司信使禀告时,方觉就已经想象到了尸山血海。 秦铁头的凶狠,这两个月来,可谓是名震大夏。 死在他手中的官员,四品以上数人,五品的已经超过两位数。 “想必是,秦大人得知了肃州蔡言的境况,想要去为他撑腰。”林北道出真相。 魏枫也道:“蔡言怎么说也是御史台的人,秦大人赶去也是正常,可是……陛下好像只让秦大人查甘州贪腐,他跑去肃州难道不会越权?” 权力这个东西,一定要在职权范围内使用,否则一定遗祸无穷。 众人都觉得奇怪,秦时益应该知道分寸,为何还要去肃州趟浑水。 “你在教一个左都御史,怎么不僭越?”方觉大笑。 秦时益多聪明啊,他每天都会弹劾别人滥用权力,他自己可能给人话柄吗? 方觉觉得,秦时益肯定已经找到了借口,或者说名目,不必担心他师出无名。 就随便说一个,他可以说肃州有人牵扯甘州的贪渎案,亲自去一趟肃州查案,没想到恰好遇到肃州又有贪腐,他顺便管一下合情合理。 “御史台的职权,可不只是巡查奏报而已。”叶红衣也点了点头。 她道:“只要在查实证据的情况下,御史台甚至也有职权,对在职的官员直接下令羁押,甚至请调当地驻军配合。” 与悬剑司比起来,御史台的权力要受限一些,悬剑司可以直接在怀疑的情况下,就带人上门羁押审查。 御史台告状可以没有证据,但是要处理实务,就需要有手续了。 “不必担心秦时益了,想想肃州的官员吧……” 方觉摇头道:“只怕这次我们赶到肃州后,州府的官员就只剩下一个蔡言了。” 这话说得夸张,但众人都明白,秦时益这个狠人干得出来。 蔡言代管州府,其实没有实权,控制不住任何人,秦时益可不管,他直接砍死就行。 那些被羁押的贪官,只怕一个都逃不掉,没羁押的也快被查了。 “我就怕肃州营初立,那些将官有人参与,秦时益在肃州做得太过会有危险,咱们尽快赶去给他壮壮胆吧。”方觉调侃道。 秦时益大杀四方,方觉乐见其成,就算有一些不妥的后果,方觉也愿意为他收拾残局。 “只怕悬剑司的人来传信,是蔡言的意思。”方觉忽然想到这个。 “大将军是说,蔡言担心秦大人做得过火,导致祸患,才来求助咱们的?”林北道。 “只怕确有此意。”魏枫也赞同。 “那咱们就赶紧去吧,传令下去,大军开始急行军,沿着粮道直奔肃州,争取在秦时益大开杀戒之前赶到肃州。” 方觉传令下去,不过对此不抱希望,毕竟太远了,秦时益现在早已抵达肃州。 等他赶到时,给那些被斩的官员找墓地,都算晚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截下宁王的信使 宁州南,官道。 官道旁的驿站,开了多年,从宁王封宁州开始,就被重视起来。 每日从这里路过的消息,都事关重大。 “大人,咱们在这里等谁?” 柏青坐在驿站外的茶棚下,几个下属看着旁边酒棚,直流口水,却不被允许饮酒。 这是有正事,可是柏青却不告诉他们,到底在等谁。 “等一个从京城来的信使。” 望着路口,柏青淡淡答道。 一个月前,柏青被方觉派遣,来到宁州,只为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试探宁王身边的防卫,看看是否有敌国高手。 另一件就是这个。 阻拦从京畿出发,赶赴宁州的宁王信使。 不管是谁,只要是传信去宁州的,柏青都要拦下检查。 而目的也很简单,为了不让宁王得到京城中的任何密报。 悬剑司有这个职权,所以在距离宁州还有一站之地的一处驿站,柏青带着悬剑司的人暗中设卡。 所有从京城来的人,都会被扣押检查。 为的是拖延时间。 望着路口,柏青心中实在是有些不解。 不是不解方觉为何如此安排,而是不解为何安排他来做这件事情。 虽然说是归化了大夏,但柏青知道自己的出身,一定不可能被信任,委以重任。 可是方觉,却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了自己。 这倒是让柏青有些诧异,顿时怀疑这件事情,会否是方觉在试探他。 不过好在柏青也没打算摸鱼,他是要认真做好这件事情的,因为他知道后果严重。 一旦宁王与京城消息畅通,他就会知道许多事情,起兵就会更提前。 作为藩王,宁王无法轻易离开封地,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前段时间,他奉旨入京,很快又回来,然后不久魏王就出事了。 “少师怀疑宁王与魏王有勾结,若是魏王问罪的消息他都知道,只怕会狗急跳墙?” 柏青还没领会方觉最深层次的用意,只是猜想到了前几层,但也足够心领神会将这件事情办好。 “放开我!” 正在饮茶的悬剑司众人,被一道愤怒的声音引去。 “嗯?” 柏青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暗哨拦住了一个人,押到了茶棚边来。 “怎么了?”柏青询问道。 宁州悬剑司副丞道:“大人,此人就是要去宁王府传信的。” “你们大胆!” 那信使怒道:“尔等可知,我乃宁王府中亲信,竟敢阻拦我,可知这里是宁州地界?” 在宁州范围内,宁王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他就是土皇帝。 敢得罪宁王府,那就是找死。 这个信使有底气说这个话。 “我们当然知道,这里属于宁州管辖,是宁王的封地……我们也知道,没抓错人,要的就是你。” 柏青听闻此人自报家门,便是露出微笑,这次差事妥了。 “悬剑司在京城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这里是宁州,你敢如此对我,不怕宁王大人派兵剿灭了你们?”信使冷道。 柏青淡瞥此人,一个冷笑后,缓缓抽出旁边下属的剑,搭在了此人肩头上。 剑刃几乎贴着这信使的脖子。 令其一个寒颤。 “你想干什么!?”信使颤栗道。 持有宁王的令牌,他一路无人敢阻挡,甚至有些地方的卡哨,都不敢查看他的路引文碟。 却被悬剑司的人,拦在了距离宁州临门一脚的地方。 实在是不能甘心。 “说罢,你要去给宁王,传什么话?” 柏青笑道:“说出来,可以饶你不死,不然我悬剑司杀个把人,也没人查得到。” 听闻此言,宁州副丞笑道:“大人说得是,咱们悬剑司十几年来很少干这种活儿,不过以前的手艺也倒是没丢,毁尸灭迹很拿手,神探来了也找不到任何破绽……” “若是有需要,交给属下去做就是。” 柏青满意地点头,才看向这个已经吓呆了的信使。 “嗯?” “还要隐瞒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给宁王送什么消息?”柏青的剑,侧了一下,削了信使几根胡须。 吓得信使一抖,却也还是没说。 柏青翻了个白眼:“罢了,那个谁,去旁边山上挖个坑,把他带过去埋了。” 说着,将剑丢还给下属。 “是。”下属接过自己的剑,就要上前捅。 见是来真的,信使顿时挣扎起来:“别,别杀我,我说,我都说!” “等等。”柏青挥手,屏退了那下属。 “早说不就完了,非得动粗,大家都自觉点不行吗?” “大人,他就是贱骨头。”副丞笑道。 信使哆哆嗦嗦地,眼睛盯着柏青,眼珠乱转似乎在组织语言。 柏青冷道:“想好怎么骗我了就开口,只要你敢。” “不……不敢。”信使咽下唾沫,收起那点小心思。 “那就说罢,还要等我请你喝杯茶润润嗓子?”柏青眯起眼,带了些杀机。 “不……” 信使舔了舔嘴皮,道:“我,我是给宁王送信,告知他京城诸事顺利的……” “诸事顺利?”柏青问道,“是哪些事情?” “我,我只是个送信的,只知道这个内容,大约他们早就约定了密语,这话代表什么意思我真不知道。”信使说得很诚恳。 但柏青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 宁州副丞也是冷笑:“蒙谁呢?你持有宁王的令鉴,若非心腹岂能如此,你不知道内容只是传密语的话,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为何不用飞鸽传信呢?”柏青笑问。 这话还没等信使回答,宁州副丞便道: “柏大人,您有所不知,宁州之地多飞鹰猎隼,飞鸽太容易被捕食,故此当地贵人都极少用飞鸽传信。” “原来如此,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能心怀侥幸,让人传信是最好的法子,也保险。”柏青表示明白。 而后又看向这个信使,笑道: “再有半字虚言,就不是活埋了,让他们给你剐了再埋吧,也能尽早肥地。” “大人,何惧他不说?咱们悬剑司祖传的审讯手艺,可还没丢,将他交给属下,保管他连亲爹都能卖了。”宁州副丞冷笑道。 听到要动大刑,信使再不敢侥幸,当即道出了实情。 “你说什么?!” 柏青与宁州副丞,听后皆是大惊。 第二百八十章 叶红衣:兄长你上当了 “你是宁王府长史?” “你说你在京畿,接手了魏王养的三千私军?” 这位宁王府的长史,还是交代了所有。 他知道,落到悬剑司手中,是没有侥幸可言的。 与其受罪,不如直白些,既然人家都提前拦截了,想必许多事情已经有所猜测,只是想验证而已。 “是的,这三千骑兵,堪比黑龙骑,已经化整为零来宁州了。” 宁王长史道:“我受命,亲自做了这件事情,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你们早就察觉,等在这里了……” 柏青与宁州悬剑司副丞,皆是感到后怕!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此刻听到宁王长史如此说,才明白了。 “柏大人想要拦截的,是这个消息吗?”副丞啧道。 柏青没有否认,想起了交代这个任务给自己的方觉。 那时候,应该是毫无迹象,方觉怎么会想到,让自己来拦截……他真的如此奇能? 柏青恢复了些平静后,看向宁王长史:“那些人可以化整为零,可是他们的装备与战马,如何通过层层关卡,去到宁州?” 从京城,运送大批军械出京,尤其是战马这般显眼,那是不可能轻易做到的。 铠甲或许还能分装,战马根本藏不住的,商队的马与战马一眼可以看出区别,必然会被盘问。 宁王有什么手段,能拿到通关的手续? “兵部将在甘州建立马场,会有一批战马运送去甘州,途中绕来宁州即可。” 宁王长史交代,他已经与兵部主理这件事情的官员勾结,将那批战马换成魏王私军骑兵的战马。 一旦到甘州附近,立刻转头去宁州,到了这边就不需要任何手续了,只需要亮出宁王的手令即可一路通行。 “可是如此大批的战马,没到达甘州的话,必然引起怀疑,很快就会查到是被宁王引入宁州……到时候,宁王如何脱罪?”副丞疑问道。 “何须脱罪?”王府长史哼道。 柏青眯起眼:“我明白了,宁王是打算得到这批私军,就立刻起兵,到时候还在意什么朝廷追责?” “正是。”宁王长史点头,哀叹一声。 他没想到,都快到宁州了,反而功亏一篑。 “宁王真要谋反?”副丞震惊,他还以为宁王只是在准备阶段,没想到已经快密谋完善了。 这要是起兵,可不是岳平川那样的疥癣之患,宁王的分量不是岳平川可比。 “看来是这样了。”柏青后怕道。 “大人,咱们拦得可真是及时,若是这个消息传给宁王,他肯定会马上起兵了。” “立刻通知甘州的周德胜部,让他带人在甘州外,截住这批兵部派遣的战马,并且细查沿途通关人员。” 柏青道:“我们这边也要查,这个长史只是先行一步,那些私军还没来,从现在开始发现任何当过兵的人,都要严查!” “是!”悬剑司众人应道。 要查这些私军,也并不难,日夜持军械训练的兵,与常人或是江湖高手都不同。 从手上老茧,以及浑身各处因穿着铠甲造成的磨损,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且强兵的气质,也是鹤立鸡群,一眼可以被人从人群中发现。 “大人,那这个宁王长史如何处置?”属下们下去后,副丞问道。 “看管起来,不要让他死了,他就是宁王谋逆的最好证据。不,还是先写一份供词让他画押……免得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柏青斟酌道。 “大人高见,走,将此人带下去。” …… 急行军是很累人的。 方觉要睡了,叶红衣却进了帐篷。 “方觉?” “何事?”方觉见是她,也就没有遮掩,继续擦着日夜背负的枪身。 零一,是方觉手中的利器,火器是需要维护的,越是高精度就越得小心。 每天背着匣子骑马,零一的准度都会受到影响,方觉每次停下来都会擦枪,并且调试瞄准器。 “我听到火器营的斥候说,白龙雪山发生雪流沙时,北凉的人根本就不在山上,你上当了!” 叶红衣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她知道,当日方觉下令,制造雪流沙堵死雪山隘口,是因为发现北凉有这个意图。 所以,方觉才先下手为强。 可是现在看起来,北凉根本没打算这么做,方觉是被欺骗了,以至于受了利用。 北凉人原本就想堵死白龙雪山隘口。 叶红衣盯着方觉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惊怒之色,却发现他异常从容,甚至有一丝戏谑。 “你不诧异吗?”叶红衣惊道,“难道你早就知道?” 方觉将“零一”放回匣子,一边包裹布条,一边笑道: “罗阳根本没有能力,制造如此恐怖的雪流沙,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利用我。” “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上当?”叶红衣秀眉一蹙,有些不理解。 方觉将匣子放在床头,垫上软帛当做枕头。 示意叶红衣坐下后,方觉才解释道: “当然是因为,原本我也想这么做,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 制造雪流沙,堵死白龙雪山隘口,这个操作是有伤天和的,这个时代还不敢与天地斗。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白龙雪山隘口,是凛州的战略要地,是得留下来作为将来北上的通道的。 方觉要堵住那里,就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罗阳打算这么做,正好契合方觉所想。 “可是我觉得,既然罗阳想这么做,我们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为何兄长你要顺他的意?”叶红衣语气温和了些,不急切了。 “罗阳意图如此,是为了专心对付西楚与凉帝,不愿意分心与我作对。” “而我刻意为之,是为了……” 方觉看了看叶红衣的脸,还是道出真相:“是为了见好就收,同时彻底吃稳这四州之地。” “见好就收?”叶红衣似懂非懂,之前方觉跟她说过一些话,但她不能融会贯通。 “白龙雪山的隘口,我必须堵住,因为我担心北境的统帅,或是凛州将来的主将,会为了军功不惜贸然挑衅北凉军,北上征讨……” “这个地方万不可有失,再想在北境有作为,也不宜从凛州继续北上。” “为何不可?”叶红衣道,“有隘口作为退路,我军可以直扑北境腹地。” 方觉笑道:“罗阳已经得到火器,也许火药他也可能快有了,若是他到时候炸了白龙雪山……我大军进入凛州北部的部队,将会全军覆没。” 叶红衣瞠目:“罗阳怎么可能研制出火药?” “没什么不可能……帝尊阁已经发现,罗阳在玄池就成功仿造了火器,虽然派不上用场……火药并非不可仿造,只要他得到了样本,反复试验总会成功的……” 火药中的各种成分,都算是药材,找几个老大夫查验,就可以知道含有什么成分。 想要得到比例,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多次试验是有可能成功的。 一旦罗阳掌握了火药,以此人的毒辣手段,一定会想到效仿方觉炸城门那样,将白龙雪山隘口炸掉。 到时候,夏军被拦腰截断,没有补给与救兵的情况下,绝对会全军覆没在北凉境内。 “那……那兄长为何不将这个隐患告知众人,大家现在都有些不太理解你。”叶红衣终于明白了方觉的良苦用心,当即替他感到不平。 外面的将官们,现在后知后觉了,都在认为方觉炸雪山不妥,是上了罗阳的当。 “何必说那么清楚,他们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方觉毫不在意。 只要皇帝明白我的真正意图就行……至于说给叶红衣听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套说辞而已。 第二百八十一章 火药库失窃 下雪还不够,冰雹的突然降临,让方觉所率部不得不延缓行军。 珍珠大的冰雹,颇具威力,密集砸到头顶要害,那也是会要命的。 关键是,战马也不会愿意,在这样的天气下疾行。 “已经下两天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北有些不耐了,他想早些回京,因为这一路已经没有什么军功,自然就归心似箭。 宁州那边,也得抢时间,不一定能打起来,但得抢占先机才行。 一旦让宁王率先点燃烽火,那就被动了。 “天意啊。”方觉站在檐下,望着寒州外的景象,哂笑道。 本来是要快马赶回肃州,再去一趟宁州,可现在看来时间不够了。 “大将军,此番要去宁州的话,再去肃州就有些绕路,且咱们耽搁不起来。”魏枫来到檐下,道出自己的想法。 几位将官,也都围在寒州营外的一处大宅院中,坐在檐下烤火吃了火锅。 “你说得对,大部不能再去肃州了,不过我还是担心肃州那边,秦时益会闹起来。” 方觉道:“派一个千户营的骑兵去肃州吧,足以震慑一切,谁愿带队?” 肃州那边,方觉不一定要亲自去,只要有人给秦时益撑腰,这个铁头娃会比方觉做得更好。 更彻底。 “呃……” 听到这个任务,在场的将官,都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应下。 方觉眼神一一扫过程杰、林北、魏然等人,他们一个个都避开眼神交流。 都知道,宁州有军功可以捞,谁还想去肃州混日子呢。 “要不我去肃州吧。”叶红衣便自荐。 “反正我去宁州也没什么大用,不如去肃州。” 叶红衣的想法是,对付宁王要真开战,她又不会指挥战场,最多只是给方觉做个护卫。 而有典一带队的亲卫营在,叶红衣也不必充当护卫的角色,她可以完全解放出来去做别的事情。 “也好,等冰雹停了,你带队去肃州,我们直扑宁州……我早已传信入京,柏青的举报求援信,也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去宁州是师出有名的。” 方觉告诉众人,他已经将手续做得齐全,不必担心擅自用兵的后果。 也倒是奇了,这一顿火锅吃完后,冰雹在午后真的停歇了。 “开拔!”方觉立刻下令。 …… “大统领,陛下来信,说少师会在宁州配合我们行动。” 小道上,列装黑龙甲的一队骑兵,陆续通过,莫渊坐在一匹黑龙背上守望京城方向。 一个黑龙骑的百户,前来禀报,递上了一封密信。 莫渊看后,正色道:“不必遮掩行踪了,宁王已经下决心要反,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宁州,走官道!” 原本打算长途奔袭宁州,可宁王已经戒备,且随时可能起兵,这样的情况下隐秘性就不重要了。 因为陛下的本意,也是要抢在宁王起兵之前,将他干掉。 这件事情,在京畿附近就可以做到,可宁王跑得快,早就回封地了。 莫渊才不得不,带着一个千户营的黑龙骑,奔袭宁州! 在不需要遮掩行踪的情况下,行军速度最快的道路,当然就是官道。 …… 金陵皇宫,养居殿暖阁。 燕揽风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热风,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南门外,已经有乞丐冻死,但这不影响暖阁里,能将人热出汗水的温度。 “陛下。” “燕爱卿到了?来,赐座。” 燕揽风不客气地坐下,冬季的朝服有点厚,坐下来还得整理一番,才有仪表。 君前不能失仪,燕揽风整理好褶皱,才开口道: “陛下,臣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禀报。” 萧平硅放下手中的奏章,笑问:“爱卿是要禀报,今年户部的年终结算吗?” “呃……陛下,年终结算,还有一个多月呢,不着急……” 每年在放年假前,户部都得结算出一个报表来,呈递给内阁,或是直接转交陛下再转内阁存档。 对一年国库的各项开支,列出明细,要与盐政、茶业、税收等所有国库收入记录相比较。 若是数目有出入,就有人要倒霉了。 每年总会倒霉几个人,萧平硅也有些好奇,今年会是谁在年尾了还要挨刀。 看着一个个大臣原形毕露,这倒也是萧平硅做皇帝少有的乐趣之一。 “那爱卿来禀报什么?”萧平硅疑道。 这个时节,官员都不愿意入宫,这一路来太冷了,还得在门外吹风等宣。 一般不是有必要的事情,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进宫禀报,萧平硅近来也很少被大臣追到暖阁里来。 “陛下,烟花厂那边,出了点事。”燕揽风没有隐瞒遮掩,直入主题。 “出何事了?”萧平硅蹙眉。 燕揽风:“有一个仓库爆炸了,就在昨日。” “可有人员与百姓伤亡?”萧平硅严肃起来,“少师不是嘱咐过,要小心吗,这些东西很容易出事,户部是懈怠了?” 燕揽风面对这问责,并不慌忙,而是道: “并不是存放成品烟花的仓库,而是存放火药的仓库,有一座失火。” “火药?”萧平硅眯起眼,更瞩目此事了。 那可是烟花与火枪弹药的仓库之一。 比烟花厂的成品仓库,还要更加小心地管理,根本不可能失火,因为不允许用火。 “所幸,建立在偏僻之地,少师当初嘱咐过后果,所以臣都选在无人之地,只是殉职了几位看守。” 没有百姓被波及,因为太隐秘了,藏在偏远的京城外。 周围外围,都是禁军与悬剑司看守,仓库的管理人员是户部与悬剑司联手。 十分隐秘,且安全,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此事朕知道了,该抚恤的便抚恤。” 燕揽风道:“陛下,还有后续。” “什么后续?” “那座火药库,存放大量火药,按理说炸开的后果会比昨日的情况严重……但却并不惊人,城中甚至没多少人注意,还以为是冬雷而已。” “燕爱卿,你想说什么?”萧平硅悬心起来。 燕揽风正色:“臣怀疑,火药库被引爆前,已经有人监守自盗,或者是炸掉火药库就是为了遮掩,那些已经丢失的火药。” “什么?”萧平硅站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北征军费,西楚窃贼 火药库失窃,这可是最要紧最危险的事情。 萧平硅不得不紧张,他早就领教过,大量火药瞬间炸开的威力。 这东西一旦足量,足以摧毁山石。 在这京畿附近,若是有心人利用它做点什么,那可真是人人自危。 “怎会失窃,看守人员不是都查过底细?周围还有大量禁军与悬剑司府兵,怎么可能偷得走?”萧平硅严肃起来。 这若真是失窃的话,牵涉进去的人,可就不只是三五个而已。 看守之中,肯定有内鬼,哨卡里、沿途巡查的队伍……都有问题。 “陛下,为了隐秘,那火药库周围,并非水泄不通,失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臣已经查过,当值的几个人,有两人在京城的家人已经消失,可能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将家人提前送走。” “臣怀疑……可能是敌国谍探,安插多年的探子,时间太久了,悬剑司也没发现蛛丝马迹。”燕揽风无奈道。 谍探这种东西,只要足够有耐心,藏几代人下来,谁还知道他是细作? 各国相互安插的这种谍探,也是很多的,陆续启用的也不少,更多的都沉睡着没被唤醒。 “既然已经足以解释,火药失窃,那你们可查到什么?” “火药出库,保存不当会失效,他们突然行动是想要做什么,将火药偷出去还是运进京城?” 萧平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有人要用这些火药,在京城炸毁什么重要的建筑,或是暗杀谋个重要人物。 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自己。 皇帝,自然是所有谍探,第一个想暗杀的目标。 “大略丢失多少?”萧平硅问道。 “数百斤有余。” 萧平硅:“这个节骨眼上,偷走这么多火药,他们若是会用,燕卿觉得会用在什么地方?” “炸毁重要目标,或人或楼。” “那你觉得,目前京中有什么目标,是值得他们如此冒险行事的?”萧平硅刚问出这话,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燕揽风早有怀疑,不紧不慢地道: “陛下,臣怀疑年尾的祭天大典,贼人可能会袭击这里。” “祭典?” 萧平硅坐下,缓缓点头:“是了……王丰,派人去检查工部搭建的祭典现场,让谢奇与禁军都去,全拆下来重新修建。” “喏。”王丰躬身后,退出了暖阁,传旨去了。 等王丰走后,萧平硅脸色冷了几分:“若是这批火药在城中找到,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陛下,那说明城防都出现了问题。”燕揽风担忧的就是这个。 火药想要运进京城,那是不可能的,负责京城外城门的是巡防营。 除非巡防营里,有人故意放纵。 “宁王要造反了,若是京城乱起来,他的胜算会很大,万一走运弄死了朕,宁王也许真有机会窥伺神器。”萧平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宁王! 这个节骨眼,可太巧合了。 若非知道火药的威力,燕揽风不会怀疑有大量火药失窃的话,只怕京城后知后觉,等事发了才知道厉害。 “臣还有一事。”燕揽风见陛下,意识到了这间事情的严重性,也才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萧平硅叹道,“今年真是多事,就没几个好消息吗?” 燕揽风苦笑:“陛下,年尾各项开支,一下子会加重许多,今年国库有些余钱……是否应该开年宴,赐赏百官各府?” “哦?”萧平硅松了口气,“总算是个好消息。” “难得,你还敢说国库有钱。”萧平硅笑了笑。 不过萧平硅并没着急商量,怎么花钱,而是询问:“此次北伐,差不多到此为止,少师也快回京了,户部花了多少钱?” 打仗,是最花钱的活计。 今年的钱虽然挣得多,但这一场北伐下来,萧平硅估计也不剩多少了。 “回陛下,北伐至今为止,户部拨款四百万两,不过没花完,许多物资会就地封存……大约只花了不到三百万两。” “这么少?”萧平硅诧异了。 北伐从开始到现在,接近三个月,斩获四州之地,却只花了三百万两军费。 这简直是太划算了! 从前只是镇压个暴民,就得花几百万两,有些人为了多领朝廷的银子,甚至养寇自重以此申请军费。 按萧平硅的预估,这次至少会花费六七百万两才对。 怎么可能才这个数,萧平硅顿时怀疑,将士们有没有饿肚子。 “陛下,少师领兵有方,一路大胜,没有丝毫耽搁,缴获不少战利品弥补损失……至今,军械上的折损,还不到一成。” “这怎么可能呢?”萧平硅有些不信。 冷兵器时代,打仗为什么花钱,除了战线长补给困难外,还有就是军械的折损。 一场战役下来,许多兵器都得考虑换掉,或是重新熔炼。 一次战争到后期,许多士兵的兵器,都成了裂纹密布的铁片,根本不能称之为军械。 可北伐大军,军械折损才一成,这完全是没有过的低。 “陛下,少师以火器开道,骑兵收割的战术,北凉军又无能人领兵……可谓是一路大胜,损失太少了,战报回京多少人惊掉下巴啊……” 燕揽风也是佩服的,方觉不只是生财有道,当真是如帝尊阁所说,是个全才。 “对了,等少师凯旋,论功行赏,户部可有钱犒赏各部?”萧平硅问道。 若是这都没钱,要拖欠的话,那就真是笑死个人。 宁愿把朝臣的赏赐,匀一些过去都行,可别在这种时候拮据了。 “陛下放心,有钱……”燕揽风不愿说有钱,但这种事情,他还是得给陛下撑腰的。 不然到时候朝臣都领不到年赏,他这个户部尚书,可就真的得罪了所有人。 …… “陛下……”王丰迈着小碎步,从外面进来。 也唯有王丰,可以不经通告,直接接近天子。 “可有发现?”萧平硅见王丰回来了,问道。 王丰道:“祭坛处并无发现,不过户部漕运的人,拦截了一艘正要南下的商船,在船舱底发现了藏匿的火药!” “打算出京?”萧平硅意外了,还以为贼子是要杀他呢。 “问了没,是何人干的?” “陛下,谢奇去拷问过了,说是西楚的谍探,来偷火药与配方的。”王丰禀报道。 萧平硅冷道:“北凉偷走了新粮种子,西楚又来偷火药秘方,真是狼子野心!”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陛下旨意,秘擒宁王 “大将军。” “柏大人来信了。” 魏枫带着信使,在入夜后进了方觉的营帐。 信上的内容简单,也就是拦截了宁王长史,并且成功拦截一部分魏王私军,甘州那边也开始配合拦住战马。 宁王在京畿的打算,算是打水漂了。 “明日就可以抵达宁州了。”众人都有些期待。 “陛下的旨意,还没来吗?”方觉问魏枫。 魏枫摇头:“我也派人回去了,陛下若有心让我们对宁王下手,信使应该到了才对。” “会不会,陛下派的信使出事了?” “就像是柏青拦截宁王的信使一样?” “不可能,”方觉道,“宁王不知道,我想要去宁州。” 程杰:“若是西楚暗中相助呢?” “我们从凃州抽走羽林军,西楚那边应该是盯着的,若是宁王背后是西楚在撺掇,那宁王可能会知道我们已经班师了。” 程杰的话,倒是提醒了众人,方觉也是神情严肃了起来。 “明日一早起营时,还没见到陛下的信使,我们就直扑宁州。” 方觉道:“老阁主的信使都到了,莫渊已经消失多日,应该已经带人奔赴宁州,此刻他也快到了,明日应该可以在宁州会师。” 林北道:“若是能见到莫统领,我们才算是名正言顺,他手中肯定有陛下的圣旨或是军令,可以合理合法对宁王下手。” “明日开始,全是宁王的地盘,我们大军入宁州他一定会提前得到消息,不能给他太多反应时间。” 方觉冷道:“明日各派一个百户的火器营,与羽林军,去前方清扫所有耳目,尽量让宁王没时间反应。” 一夜深眠,养精蓄锐。 一大早,风雪停了,南边驰来一个身影。 坐在战马上,背着令旗,穿着悬剑司的官服。 “是信使。”正要下令急行军的方觉,看清了来者,是京城悬剑司的一个百户官。 他去悬剑司给叶红衣送饺子的时候,见过这个人。 “大将军!”悬剑司百户被带过来,拜道,“陛下有旨,请大将军亲览。” 方觉接过那密旨,打开一看,全是密文。 好在他行军多日,也自己翻译过密文,只要有配套的密文录本,就可以自己翻译。 而常用语,方觉已经会翻译了,故此一眼看出内容来。 “密擒宁王,镇压宁州。” “大将军,陛下怎么说,我们能看吗?”林北凑过来问道。 密旨,他们不敢偷看,只能询问内容是否机密。 方觉将密旨递给他们,这道旨意加密,是为了防止被中途人拦截,对他们不需要保密。 “密擒?”众人抓住重点。 “看来,陛下是不想让宁王造反,也是,他若是反了,我大夏的声威会有损。”魏枫点头,理解陛下的意思。 宁王造反的证据,悬剑司已经搜集齐了,不需要等他起兵了,现在就可以捉拿。 最好是平稳过渡,将宁王秘密擒拿,不让宁州各地有人察觉,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尘埃落定。 “我等如此声势浩大地去宁州,如何密擒?”林北苦笑。 “是啊,大军入宁州,宁王一旦发现必反!”魏枫也知道,这件事情有点难度了。 程杰:“可是大军不入宁州,我们不是宁王的对手,别说宁州营全在宁王掌控夏,只是宁王府就有三百府兵,不闹出动静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陛下还派遣了黑龙骑,一旦宁王发现黑龙骑,也会立刻起兵。” 听着众人口中,说着的为难之语,方觉淡淡道: “旨意就是旨意,不能打折扣,得想法子。” 只是诉苦,谁不会,解决问题才是正理。 陛下想要密擒宁王,这当然不是必须的,只是第一优选。 若是不行,黑龙骑与方觉部,可以联合镇压宁州一切敌。 可是,那就会闹得太大,到时候谁也别想笑话人家北凉,出了个罗阳。 “陛下派遣了多少黑龙骑去宁州?”方觉询问那悬剑司百户。 后者答道:“回大将军,由莫渊统领一千黑龙骑,预估明晚就会到。” “黑龙骑走的是官道,还是小路?”方觉又问。 “官道。” “什么?莫渊走官道,那还怎么隐秘,密擒个屁?”林北白眼道。 方觉点头:“只能说明,黑龙骑与我们的任务不一样,陛下希望我能做到密擒宁王,对莫大统领不做这个要求。” 莫渊是武将,虽然武力值惊世,但做这种细活儿自然不擅长。 让莫渊去,不过是为了镇场面,带着黑龙骑横扫宁州而已。 莫渊是备选,下策。 陛下想要让方觉试试,能否悄无声息平息这次宁王谋反事件。 “陛下还真是相信大将军……”魏枫哂笑,他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密擒宁王。 擒拿宁王不难,难就难在,得在他起兵之前擒拿。 而且,还得让其麾下没察觉,不然宁王的人起兵了,这件事情影响也是一样的。 已经出了一个岳平川,今年再来一个,那皇帝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后世会留下许多诡谲的传说,说皇帝苛责武官,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反正就得背锅。 为了不背锅,皇帝想密擒宁王,可在宁州这个地界,帝尊阁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事情。 悬剑司更别说了,宁王既然要起兵,肯定早就盯死了宁州的悬剑司,甚至宁州悬剑司已经有人被收买也说不定。 “传令下去,大军暂停行动。”方觉道。 大部队不能进宁州。 而柏青那边,也隐瞒不了太久,也就只有一两日的机会。 宁王府的长史,若是太久不归宁州,宁王也会起疑心的。 时间不是很足,且这种行动,只有一次机会。 帅帐重新搭起。 众人入账,方觉将地图挂在主案后面,指着地图上标注的宁州。 “典一,有宁州地图吗?”方觉询问。 典一道:“早几日就向宁州的自己人发消息,宁州的地形图昨夜就到我手中了。” 说着,便递上来一张,更加精准的地图。 几人查看了半晌,方觉敏锐地指着地图上的宁州城。 “宁王府就在宁州城中心,宁王有三百府兵,宁州营说不定也被他调遣,保护着他自己。” “这几日悬剑司的消息,陆续都说宁王足不出府,十分小心谨慎,就怕被悬剑司刺杀,身边的护卫增多了。” “要擒拿,或是暗杀他,都得靠近,我们没办法接近。” 有人异想天开:“打地道如何?” 林北笑道:“等你打通地道,宁王都打到西楚去了。” “……我说说而已……”提议的那人尴尬一笑。 魏枫道:“除非天兵天降,否则太难了。” “嗯?” 程杰突然想到:“大将军,白龙雪山时,火器营不是可以飞吗?” “是啊!”众人突然脑补出,千百只竹鸢,飞落进宁王府的景象。 却得到方觉的一个白眼:“宁王府附近没有高地,如何滑翔?” 竹鸢只能滑翔,平地起飞那是妄想,除非…… “嗯?” 方觉看向程杰,后者感觉到那炽烈的目光,吞吞吐吐道:“大将军,末将说错了吗?” “不,你提醒了我。” 方觉眯起眼,问一旁的典一:“出征时,从方家庄带出来的东西,都还在否?” “全都在,那可都是少爷的宝物,我一件都没丢。”典一得意道。 “好,那咱们就玩儿一次神兵天降。”方觉轻轻一哼,满脸戏谑,他突然有些期待,宁王那没见过世面的震惊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想法虽然妙,但能执行的人可太少了。 只有典一以及亲卫营里,少数几个从帝尊阁下来的高手,才有过这样的训练。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神兵天降之计 “啊?” 当方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众人时,惊得他们无法言语。 “这能行?” “太危险了吧?” “可惜,我等没学过,帮不了大将军。” 众人大都是怀疑的,这个念头太疯狂,简直异想天开,就跟从白龙雪山飞下来一样。 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又很惊叹。 “可行性很高,不过就算悄无声息进了宁王府,怎么才能拿下宁王,并且顺利撤退?”典一问道。 “典兄,你觉得大将军此计,真的可行?”魏枫惊了。 他学过竹鸢,最近才学的,上次看见亲卫营的人飞,实在是太羡慕了。 可就算是竹鸢,都没能驾驭,更别说没学过的那东西了。 典一点头:“我们在帝尊阁时,少爷就教过我们许多东西,竹鸢只是其一。” “按少爷的想法,我们可以进入宁王府,但能去的人很少,捉拿住了宁王如何脱身?” “还有,大将军别忘了,宁王身边也有高手,就算比不过典兄,也是江湖一流好手……得去多少人,才能轻易拿捏他?”魏枫提醒道。 “若是莫大统领能去,一定无碍。”林北啧道。 方觉摇头。 莫渊没练过这些东西,让他玩儿“神兵天降”,大概率直接摔死,那可真是太冤了。 “那就改变策略……不活捉了,杀了就是。”方觉冷道。 “只要同时控制住其他主要将官,宁州就乱不了,一样可以平稳过渡。” “我觉得可以。”众人皆是赞同。 要捉拿宁王,不外乎是陛下,想要彰显一下手段,并没有实际意义。 宁王的罪已经定了,杀不杀都是死罪。 “宁州营那边,让羽林军与火器营,直接开过去堵门,敢哗变就灭了!”方觉发狠道。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宁州是亲王封地,至少三万常备军,羽林军如今只有六千,火器营只剩下八百。”一位参将提醒道。 “不怕,我们有圣旨,只要先开口,宁州营内必不可能全听宁王调遣,将官想谋反还得问军士们答不答应。”林北自信道。 一些造反的武官,为何能带走大军? 不是因为士兵想要造反,而是他们欺骗士兵,自己是去做合法的事情,让士兵不知道内情。 一旦士兵知道内情,许多谋反就不会发生,因为成为叛军是要服苦役的,严重的甚至株连家人。 谁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给上官赌前程? “林将军说得不错,我们只需要将宁王谋反的消息,告知宁州营的将士,再大军防守,宁州营就乱不起来。” “还有,行动开始之后,直接拿下城门,让宁王没办法死守。” …… 方觉带着典一,还有一队人马,接手了一个商队,伪装接近宁州城。 这个商队就是太安商会的商队,本来是去宁州送粮食的。 宁王要造反,就要囤积粮食,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向太安商会购买。 大量采买粮食,肯定会被怀疑,所以宁王就制造了一次“意外”,让宁州的粮仓失火。 然后再向太安商会买粮,就合情合理了。 最近的日子,安道伦也给方觉传信,让他小心宁王可能要造反。 因为傻子都看得出来,宁王的狼子野心,并且太安商会运去宁州的粮食,已经超出了宁州官府粮仓的常备量。 更重要的是,宁州的州府衙门,哪儿来这么多钱? 州府的库银,年终了早就该送去户部了,留不下几个钱,这钱是宁王出的。 宁王哪儿来这么多钱? 肯定是有人注资了,史上每一次造反,都有商贾背后投资,甚至大量农民起义背后都有世家或是商人的影子。 “真是想不到,在这里能与少师再会。”商队前头,骑在马上的安百里,笑呵呵地拱手。 “嗯?”方觉瞪他一眼。 “失言,是少爷……”安百里笑道。 “您此行,冲着那位来的吧?” 方觉点头:“你送我们入城,进入你们太安商会在宁州的分号,然后给我们空出一个大院子来就行。” “还有什么在下能效劳的?”安百里问道。 方觉道:“倒是真有……你派人去宁王府周围,天黑后在院墙周围,随意点几个火堆。” 这是为了确定坐标。 “这只怕不好办,不过可以装作给亲人烧纸钱,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安百里脑子倒也转得很快。 说话间,城门已在眼前。 “放行!” 正考虑,是否要丢掉一些东西,防止被查出来,方觉却看见安百里上前亮出一个令牌,就得到了放行。 甚至都没搜一下。 进城后,安百里得意道:“如今太安商会,在宁州可是出入随意。” “安道伦知道宁王要谋逆,还敢卖粮食给他?”方觉道。 “宁王反正要死,在他死前赚点他的钱有何不可,何况我们商会是与州府衙门对接,跟宁王没有任何往来……谁也不能说,我们在帮宁王筹粮。” 方觉嗤道:“不愧是安道伦,这奸商胆子真大。” “咳……”安百里咳了一声,您能不能别当着人家弟子的面,嘲讽人家的师父? 不过他知道,师父与少师关系好,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暗暗笑着。 …… “来,就是这里了,这是我们太安商会,距离宁王府最近的一处产业。” 安百里带着方觉几人,来到一座大宅院门前,指着宅门道: “这里可是以前的镇北将军府,可惜前代镇北将军叶玄锋早已扎根京城,这里就荒废了,后来卖给了我们太安商会,做了个待客与存放货物的别院。” 镇北将军府? 方觉抬眼看去,门匾上写着的是“太安商会私宅”字样。 一入府,方觉就觉得气派,这里应该有人打扫,至今还没有荒草丛生。 “我们没有做任何修改,留着以前的装饰,不过一些不合规制的,自然取缔了。”安百里介绍道。 作为曾经的将军府,这里有许多建筑与配饰,是只有到品级的武官,才能享受的。 卖给商人后,自然要修改一些地方,不然可是僭越之罪。 “好了,你忙去吧,把门锁死,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方觉吩咐道。 “大将军,你们远道而来,不吃些东西再做事吗?”安百里很有人情世故,想要做东。 方觉摇头:“不必了,快天黑了,我们要立刻行动起来。” “那我就走了,回头事成之后,在下做东,宴请各位军爷,还望给个薄面。”安百里拱手。 “好说好说。”亲卫营的人笑道。 说罢,安百里就带着心腹随从,出了门去。 从门外将宅院锁死。 方觉:“去个人,将门缝堵死,不要让人从外面看到我们在做什么。” “是。”一人拿着木板与铁钉过去,将木板钉住了门缝。 方觉才挥手,示意众人合力,将带进来的东西展开。 那是一块早就加工好的油布,非常巨大。 “你们两个,钉一个木篮子出来,要能放炭石,还能站我们这些人。”方觉指挥道。 “你,还有你,将绳索整理出来,切出每条十米的长度。” 都是帝尊阁下来的人,方觉教过他们这些计量单位,不必担心不能会意。 “火炉子可以开始烧了。” “你们四个跳到房顶上去,从四个方向将布拉起来,好让热气更快撑起油布。” “每个人背两把滑翔伞,以防万一。” 安排了半晌,众人默契配合,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个热气球,逐渐成型! 这就是方觉的计策,利用热气球升空,然后再利用油布做成的滑翔伞滑下来,从空中进入宁王府! 至于为何不带更好控制的竹鸢,因为竹鸢太重,且体积大,带不上这个热气球。 “少阁主,您看,布撑起来了,要飞了!” 方觉道:“还没天黑,飞起来会被察觉,先控制炉火,用绳索与重物绑住热气球,等天黑再飞。” “是。”众人合作,很快完善。 wap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黑行动开始 “典一。”方觉示意。 典一便将一直随身的背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露出方家庄密室里,半面墙的“火器”。 “这东西,都还记得怎么用吧?”典一看向几人,笑道。 一人上前,熟练地拆装,将一把短枪拿到手中瞄了瞄: “这可是神器啊,少阁主要给我们用吗?” “有这东西,宁王府那些二流武夫,呵呵。” “每人只有两个弹夹,不到不得已不能动用,”方觉提醒道,“若是被捕,记得毁掉这东西。” 嘱咐这话时,方觉十分严肃。 这些现代兵器,还不宜出现,大夏皇帝也只知道“零一”,以及叶红衣手中那把短枪。 方家庄密室半面墙,叶红衣也只看过一次。 “有这神器,不是嘎嘎乱杀?”一人笑道,“就宁王府那几百府兵,都不够我们兄弟几个杀的。” 他们都是从帝尊阁下来的,与典一一样,被帝尊阁所养,一直给帝尊阁做事。 老头子将他们交给方觉,在太皇山上的时候,就已经是自己人了。 方觉教会他们的技能,都比他现在展露给世人的,要多得多。 滑翔、跳伞、潜水……这些都是基本技能,方觉是将他们按照特种兵来训练的。 原本就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再有这些能力后,更是了不得。 “现在,检查装备,短枪一人一把,两个弹夹自己压好弹药……还有,滑翔伞很久没用了,再背一遍使用流程。” 方觉当场检查功课,还当真有两人,忘记了一些细节操作。 “好好记住,可别错了,那么高摔下来,就算是天下第一也得摔死!” “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少阁主放心,我等技艺纯熟,绝不会出事,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方觉点点头,眼看天要黑了,道: “吃些东西吧,别干活的时候饿了。” 有现成的火炉,自然是吃了一顿火锅,完事儿也不必洗碗,丢给安百里自己来收拾。 而后典一便开始,与众人安排战术。 他们已经得到了宁王府的建造图纸,故此能更好地安排行动。 方觉自是不会跟随他们一起行动的,没办法,武力值太低,哪怕有枪跟着去了也很容易死。 毕竟这个世界,会武功的人,反应是真的快。 近距离,方觉是没机会的。 渐渐,天色暗了下来。 典一安排差不多了,便道:“少爷,您下令吧,兄弟们准备好了。” “好……记住,你们行动开始后,大军会立刻入城,若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就活捉宁王藏在王府里……若是不行,就杀了宁王撤走。” 对于夏皇的旨意,还是得尊重一下的,直接下令刺杀,还是有点儿不好。 “典一,你带我先出城,再回来跟着他们行动,等天黑透了才升空……” …… 城外。 羽林军与火器营,已经列阵在二十里外的密林之中。 沿途的宁州军斥候,都已经被清扫,在宁州北城门附近,还有悬剑司的高手等着。 一旦有漏网之鱼,想要进城送消息,将会被截住。 “大将军,我们怎么知道,典兄他们何时行动了?”魏枫问。 “他们升空时,会有人燃放烟花,看着就是。”方觉提醒道。 “原来如此,烟花在宁州也有人玩儿了,不会引人注意。” 方觉道:“一会儿我们行动时,早已混入城中的兄弟,会帮助我们夺取北城门。” “夺门之后,先锋军立刻杀去宁州营在城内的驻地,至于城外的宁州营大部,由林北带五个火器百户营去传密旨。” “若是宁州营的将官执意不从,立刻镇压,天亮前必须平定!” “是!”众将皆是应道。 方觉继续安排:“进城后,程杰带一百骑兵接管州府衙门,持我的军令……同样,若是州府衙门的官员或府兵不从,杀!” “是!”程杰点头。 “魏枫,你跟随本帅,直扑宁王府,带三个火器百户营,一千羽林军。” 魏枫热血澎湃:“得令!” 方觉看向所有将官,严肃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尽量不要生乱,若是实在要乱,也要在天亮前荡平,明日一早我要让宁州百姓毫无察觉,一切就已经平息!” …… “少师的计划里,居然没有我们?” 已经抵达宁州的黑龙骑,藏在山里,眺望着数十里外的宁州城。 黑龙骑千户将官笑道:“大统领,少师的计策,您觉得能成吗?” “不关我们的事,若少师发来信号,我们才杀进去,否则就挡住西南通道,防止善州军来支援宁王。” 善州,在宁州西南方向,距离宁州最近,不到八十里。 方觉给黑龙骑安排的任务,就是守住这个方向,免得善州营察觉什么,前来救援。 善州营的主将,已经被查出,与宁王有亲密联系。 在出京城的时候,莫渊就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他明白方觉这个安排的缘由。 “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城,还以为可以杀个痛快,没想到居然没咱们的事儿……”黑龙骑的几个百户,凑在一起叹息道。 莫渊哂道:“黑龙骑一旦出手,天下皆知宁王反了,陛下与大夏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倒也是。” 千户官笑道:“善州军可能会出手,后半夜才会有我们的活儿,先暂且休息,都别卸甲就是了。” 天色黑暗下来,今夜天公作美,黑云笼月,星辰不显。 一棵大树上,莫渊飞跃上来,站在树稍顶端,看着宁州城。 望远镜他也有,盯着城中宁王府方向。 方觉告诉他们的计划,并不细节,只是说会以某种手段突袭宁王府。 莫渊不知道方觉哪儿来的自信,可以让宁王毫无察觉,就接近到宁王府。 但莫渊也暂且没有置疑,毕竟那可是少师啊,一个再怎么出奇都算基本操作的男人。 “那是什么?” 突然,莫渊在望远镜中,看到宁王府附近空中,一个小光点闪烁着升空。 速度不算快,但很稳,虽然有风,也不疾烈。 默算了一下距离,莫渊道:“这个亮点,就是少师的手段?他想飞进宁王府不成?” 飞? 休憩的黑龙骑,不少听到莫渊的自言自语,他们就在树下周围。 “大统领,少师飞起来了?哪儿呢,让我瞧瞧?”千户官飞上树,朝着宁州城看去。 也看到了那个光点,已经飞得很高。 “还在升空?” “要飞多高?” “天呐……”黑龙骑的千户被吓到,“少师真有神鬼手段,竟然能飞?” “是不是少师还两说呢,别这么激动。”莫渊道。 “我听说白龙雪山垮塌时,少师的亲王营,也有人从山上飞下来了,这是不是一样的?” 莫渊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好了,他们开始行动了,我们也有活儿了。” 跳下树,莫渊下令:“列阵!” 训练有素的黑龙骑,一下就展现出,超出常规军的素质,不到十息就已经列阵完毕。 休息的时候,都是按照列阵的位置,只需要做些微调整。 “上马!”莫渊翻身上马,下令道。 全体上马,整装待发。 “现在开始不得懈怠,等城中打出黄色烟花信号,就冲入城中,反之就等善州军是否会行动。” wap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从天而降,重创简尚 戌时三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太安商会私宅中,典一望着天空:“太好了,今晚没有月亮。” “嘿,莫不是少阁主连这都算到了?” “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典一小声喝道。 众人又严格地,重新检查了一遍。 典一才下令:“全体上篮。” 八人都上去之后,典一才割断绳索,失去了控制的热气球立刻漂浮起来。 典一飞跃上去,站在篮中。 木篮外,九人分方位坐着,免得称重不均。 “加火,升快些,趁现在风不大。” “典兄,该放烟花给少阁主他们了。” “咻——” 接连三道红色窜天烟花,让城外都能看个清楚。 热气球加速上升,须臾已经到了足以俯瞰整个宁王府的高度。 宁王府内外,可谓是灯火通明,典一道:“白让安百里点火了,宁王府内光亮十足,我们待会儿飞下来时,也足够定位了。” “一会儿都小心些,我们要直飞宁王府的两个地方,一处是书房;另一处是王府寝市。” 典一道:“宁王造反在即,应该是在书房议事居多,你们六个去书房,你们两个跟着我去王府寝室。” “是!” “还记得怎么精准滑行吗?”典一戏谑众人。 “那怎么能忘,玩儿了两三年,这活儿相当熟练了。” “哈哈,那是,没想到今日就能派上用场,少阁主果然教我们这些是有先见之明的。” 转眼,热气球已经高出地面数百丈。 这个高度,地面的人已经看不到了,在这夜空中就算发现,也会恍然以为是什么星辰。 …… 宁王府。 书房。 数十盏油灯,将书房照得如白天般明亮,书案旁一个中年男子翻阅着账本,老脸憋出皱纹来。 “嗯?”突然,宁王心血来潮,看了一眼门外。 “王爷?”书房内,两个带刀护卫道,“您放心,绝对没有人能摸进来,外面的府兵与招揽的高手,都会示警的。” 这几日以来,王爷是越来越胆小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皇帝的刺客到了。 可谓是已成惊弓之鸟。 “唉……”宁王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账本,“这才在准备中,军费开支就这么多了?” 书案旁,是他的军师,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 “王爷,打仗靠的就是钱粮,您一旦起事可以以战养战,但先期准备不可少……将来坐稳江山,那军费开支,更是百倍。” “简参军说得是啊,”宁王啧啧摇头,“还好有你们相助,否则本王要筹集这么多兵器与粮食,也是没有钱的。” “殿下自谦了,宁州一带的赋税,您可是截流不少,魏王那个冤大头不也给李德恩不少钱,全落入了您的口袋。” 简尚道:“王爷若是没钱,那世上谁还算富人呢。” “呵呵……”宁王轻哂。 作为藩王,宁王有权在宁州一代收取赋税,虽然要上交朝廷,可他能过手的就是一个巨额数字。 而且,还是不算太违规的。 封地,就算是国中之国,宁王在这里就是土皇帝,他甚至可以制定一些宁州独有的法令。 赋税,也可以额外增收。 老百姓水深火热,他却可以大肆敛财。 当然了,一般人不会这么干,涸泽而渔,还容易被弹劾。 皇帝本来就不喜欢割据的藩王,一旦有机会就会削藩,所以藩王在封地内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也会有所收敛。 只是宁王本来就要造反,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宁州的百姓过得如何,也不在意御史会不会弹劾他。 等朝廷开始调查他的时候,早就起兵了,还怕什么。 “本王的长史,从京城派人送信说,十日前已经启程……带着魏王的人化整为零,朝着宁州来了……” 宁王道:“算时日,这两日该到了,却没再有消息传来。” “会不会出事?”宁王担忧道,那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堪比黑龙骑的私军,才是他起兵的底牌。 不然只等皇帝派黑龙骑,往官道上一放,宁王的兵马根本不敢过去,只能朝着北边去与西楚军汇合。 那造反就等于无家可归,是个丧家之犬,就算可以攻下西北部分州府,也难在西北横行无忌。 他是知道的,利州方向就有一队黑龙骑,只是现在不知道所在。 很有可能,随时会被派过来。 若是没有足够强的重甲骑兵抗衡,宁王就只能逃去西楚,到时候就人在屋檐下,哪里还有在大夏做亲王痛快。 不过走到这一步,宁王也是早有预料。 夏皇与他是亲兄弟,但夺嫡之争期间,将这个皇帝兄长得罪太狠。 虽然夏皇为了展示大度,留了自己一命,还分封了宁州给自己,但宁王知道皇兄一直是忌惮自己的。 要么彻底认命,就期待着兄长能看在亲情的份上,饶过自己。 要么就造反。 前者,太天真,皇家哪有真正的血脉亲情可言,宁王一直认为夏皇只是在等一个杀他的机会。 并没有在心中,做到所谓的一笑泯恩仇。 “王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接长史,明日应该就到了。”简尚笑道。 “悬剑司那边,有什么动静?”宁王又问。 为了盯住朝廷的一举一动,宁王首先要注意的就是宁州悬剑司。 “司丞是我们的人,近日一向平静,没有任何意外。”简尚自信道。 西楚经营多年,在宁州混到一个司丞,是情理之中的。 “那个副司呢?”宁王想到,悬剑司宁州副司,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此人半月前,受悬剑司掌剑使柏青调遣,去京城了。”简尚不屑道,尤其是说起柏青时,眼神极为冷怒。 宁王点点头:“不在宁州就好,免得他坏了我们的好事。”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长史带来的人了……吩咐下去吧,五日内我们就要起兵,不然京城那边该反应过来了。” “是王爷……” “叮……” 突然,头上房顶传来的瓦片滑落声,引起了书房里三个高手的警觉。 “嗯?!”宁王更是神经紧张,一下子咋呼,“谁!” 简尚摇头:“没人能悄然摸到这里,除非他会飞,王爷无需担心,可能是夜猫或是夜鹰落在房顶休息而已。” 宁王松了口气,点点头,却突然发现,简尚虽说着不在意,却已经暗暗抽出宝剑。 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人,也将宝刀出鞘。 “铮——” 好似同时,剑鸣声响彻书房,一道剑光剖开房顶,数道身影居高而下杀来。 动静太大,以至于宁王都察觉:“有刺客!” 宁王高呼,连忙躲到书案下:“护驾!” 屋内三人,已经与杀进来的刺客,短兵相接。 “锵——” 一人与简尚宝剑碰撞,各自倒飞出去。 “是西楚的简尚!”倒飞的亲卫营高手,大喊一声,提醒其余几人。 于是,五人中有三人毫不犹豫,斩向简尚。 “居然摸到了这里,可惜是我在此!”简尚踢了一下柱子,借力反身回来,刁钻的一剑眼看就要重创一人。 却在此时,一声枪响惊了众人,简尚意识强大横剑阻挡,被震飞出去,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什么暗器?”简尚震惊道,他都没看到暗器的影子,只是下意识挡住要害,余光瞥到剑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像是有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没入了一旁的木门之中。 “碰碰——” 知道是简尚在此,亲王营的几人,毫不犹豫同时开枪。 这可是高手榜排第四的强者,绝不可以给他机会,否则六人得死几个。 “噗——” 那两个刀手,当场毙命,简尚反应极快,却也还是被击中。 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脖子,顿时鲜血横流,一枚子弹被他用剑挡住,否则就洞穿了他的额头。 不过也因此,震得他脑袋发昏,惊恐之下毫不犹豫一剑批开书房大门,蹿逃了出去! 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保护宁王。 “简尚,你!”宁王在书桌下,看见简尚受伤,狼狈逃出去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来人,快救本王!” wap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直扑宁王府 一把剑伸来,横在宁王脖颈之间。 “萧平祁,只怕没人能救你了。” 书房已被六人占领,简尚逃出去了,两个刀手顷刻毙命,一切发生得太快。 宁王只来得及,喊一声救命。 “要不要直接杀了?”一人问道。 “先不必,绑住他的手,堵住嘴,我们先躲起来。” 说罢,六人中,身形最健硕的一位,一记靠山肘击破了墙,几脚将窟窿拓宽。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先出去躲在王府中。” 好在这王府够大,占了宁州内城的三成土地,甚至府内还有小山小溪。那府墙,修筑得如同城墙,只是没有那么高大。 但也可以看出来,宁王是早有造反之心,就这府墙都可作为扼守的要害之地。 “典十三,给少阁主发信号,告诉他我们得手了!” 此刻,逃出王府书房的简尚,正欲带兵杀回去,却在中庭撞见了一个黑衣人。 “谁!?”简尚将已经有些弯曲的宝剑,指着面前的陌生男子。 刚带着人闯入王府寝室,却没找到宁王的典一,立刻直奔王府书房而来。在这个时间点,宁王不在寝室就在书房。 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迎头便撞上了一个对头。 典一感兴趣地笑道:“我仿佛听到有人说,你叫简尚?” 简尚,帝尊高手榜,排天下第四的高手。 与典一,是并列的。 “你是何人?悬剑司的人吗?还是皇帝的黑龙骑?”简尚冷道。 “今年高手榜又要死一个,老阁主明年排名单只怕要麻烦许多了。”典一很抱歉。 …… “咻——” 绿色的烟花,接连三发,从宁王府中射出。 城外,方觉举起宝剑,向前挥出: “破城,全军出击!” 魏枫得令,正当他打算故技重施,带人去将城门炸开的时候,却看见城门已经缓缓打开。 一群黑衣人,在城门口出现,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守军的尸体。 “按计划行事,魏枫跟我直扑宁王府!”方觉纵马上前,穿着硂甲。 “敌袭!” 一声响箭破空,在城头上响起,一个没死透的守军打出信号。 却已经来不及。 等城门附近驻扎的,一个百户营守军反应过来的时候,羽林军已经闯到了门口。 “宁王欲谋逆,奉旨讨不臣,拦者杀无赦!” 全军喊着口号,直撞了进去,声音洪亮破云霄。 听到这话的宁州军都懵了。 “宁王谋逆?” “怎么可能呢?” 果然,下面的士兵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一直在准备什么正义之战。 “别听他们胡说,宁王仁善忠厚,不过是一群匪军,给我挡住他们!” “至少数千骑兵,我们才百余人,怎么可能挡得住?” “我当兵是为了吃饱饭,可不是为了帮人谋逆找死了,我不干了……”当即,就有人丢下兵器,让开了道路。 倒也有不怕死的,意图将拒马抬过来挡住道路,却被远远一枪撂倒。 “砰!” 火器营的人,与羽林军一同冲锋,略在其后,端掉了几处哨塔上的箭手。 密集的子弹,形成一道无可阻挡的弹幕,摧枯拉朽。 “冲,兵分两路,按计划行事!” “是……” “奉旨讨宁王,阻挡者视为同罪!” 道路两边的百姓,都禁闭门户,听到这些话,都知道今晚的宁州要出大事了。 宁州要变天! …… 宁州府衙门。 府台正在衙门后堂安寝,最近宁州事情太多,牵扯他的心神。 宁王的事情,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加入进去。 不加入,宁王一旦造反他就得死;加入了,宁王一旦兵败,他九族都得死。 实在是万难抉择。 近日以来,宁王的逼迫越来越厉害,宁州府台不敢回家,只有在衙门里才有安全感。 所以,一直住在衙门后堂。 可是亥时更夫敲更之后,他耳畔依稀听到一些喊杀声,好像是臆想,又像是出现了幻听。 “我老了?”已经年过四十的府台,摇了摇头,捅了捅耳朵,觉得自己多半是老了。 居然开始幻听。 “碰——”突然,房门被撞开。 府台大怒:“谁啊?” 衙门的班头惊慌地道:“大人,不好了,宁州要变天了!” “啊!?”府台坐起身来,一脸惊恐,颤着手指着这个下属,“你说什么?难道宁王起兵了?!” 心中顿时后悔:“哎呀,早知道我就不该犹豫,这下完了!” “不是,不是大人,是官军杀进城来了,说是奉旨讨伐宁王这个逆贼。”班头惊道,不敢相信府台会这样说话。 意识到失言,府台连忙正色起来,咳道: “咳,本府就知道,朝廷不会不管这厮,宁王算是跋扈到头了!” 衙门捕快班头翻了个白眼,好在背着光,府台也没看见他这不屑。 “大人,我们怎么办?”班头语气冷了些,对这个府台大人的敬佩,已经锐减。 府台沉声:“自然是集合人手,跟着一起讨伐宁王了,快点,动作慢了只怕会被当成同党!” “是……” 就在这时候,一个捕快慌忙地跑进来,站在门口道: “大人,班头,大事不妙,一队官兵封了衙门!” “什么?” 府台顿感不妙:“走,随本府去看看。” 穿戴了衣物,府台带着两人,身后跟了一群衙门的官兵,跑到了正衙大门下。 只见门口百十匹大马,马上的骑兵各个带甲,一看就是京畿之地的骑兵。 程杰正从马上下来,准备接手这个州府衙门,刚走上台阶便看到身穿府台官服的人迎面来了。 “止步。”程杰冷漠道。 宁州府台惊道:“敢问阁下是哪州守军,因何堵我宁州府衙?” “羽林军副将程杰,奉陛下旨意,遵征北讨逆大将军之命,前来接管宁州府衙!衙门上下一干衙役、府兵以及官员,全部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程杰掷地有声:“违者,先斩后奏!” “你……”宁州府台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为何封府衙,不是去讨逆吗,宁王府才是程将军应去之地啊?”衙门班头不解。 程杰藐着几人,冷笑:“宁王谋逆,都快准备好了,而你这个宁州府台却没有上奏,也没向朝廷示警。” “你是被宁王挟持,还是打算与之同谋啊?” 说罢,程杰指着穿着府台官府之人,对身后下马的将士喝道:“拿下这个附逆罪人,等平了宁王,一并带回京城!” “啊?”宁州府台大惊失色,颓然坐在地上,双目黯然失神。 心中顿时懊悔,没有早点下决心,站在朝廷这边。 …… “奉旨讨逆,镇压宁王,无关者降!” 羽林军高举战旗,由先行的斥候点燃火把,为大军指路。 一路疾驰,沿途无人能挡,不消两刻已经抵进城中。 宁州城大,但外城大,内城住的达官贵人少,是宁州城的核心。 但这里,除了一个宁王府,就没有什么好地段了,许多府邸还不如官道宽大。 方觉亲率羽林军,魏枫带着火器营,近一千三百人,犹如天兵,惊破了这宁州的沉寂。 “喝!” “下马!” 宁州军反应再慢,也在距离宁王府一街之处,组织起了部队。 拒马拦断了大道,路旁两侧不断有人闪过,背着弓箭的宁州军意图从官道两侧高大的房顶上,居高临下狙击大军。 方觉毫不犹豫,下令:“火器营开道,羽林军马弓手掩护,不得停留恋战,直扑宁王府!” 典一还在宁王府里,进去的只有九个人,能坚持多久很难说。 宁王府内,常备府兵都有三百,若都忠心耿耿,典一等人就会面临危险。 “是!” 魏枫咬牙,面带狂笑:“火器营大展身手的机会到了,投弹手何在,炸开拒马!” “呲——” 火药引线燃烧的声音,带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那是硝烟,却带着一股香气。 一个个瓦罐,被丢向前方或是侧面,更有甚者跑马上前丢下火药包,然后就往回撤。 “后退百步。”魏枫熟练地下令。 骑兵纷纷勒马,原本就留有空余,回撤躲避炸药威力的时间,一点也没耽搁。 这都是火器营日夜训练的结果。 羽林军更是擅长此道,作为骑兵这都是必修课。 “轰!” 第一个瓦罐炸开时,宁州军不以为然。 当后续爆炸声,颇有节奏地响起后,宁州军慌了。 过于密集的爆炸,让受到攻击的宁州军,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撕碎。 鲜血与残肢到处都是,原本就没有人数优势的宁州军,顿时军心更是涣散。 “轰——” 最巨大的爆炸声,令宁州军都发懵,因为他们看见需要数人搬动的拒马,居然全部被撕裂炸碎。 那种力量,就好像是上天降下雷霆,完全惊了他们的心,顿时心神都有些不稳。 “这是天威吗?”躲在暗处,没有被瓦罐火雷波及的幸存者,顿时惊道。 “不要恋战,只扑宁王府!” 方觉带着亲卫百户营,直冲在前。 绕过一条街,就到了宁王府门外。 此刻的宁王府大门外,聚集了大量宁州军。 “大将军,看来宁王是真要准备造反了,他将宁州军调了这么多在自家门口。”魏枫冷道。 方觉冷冷盯着前方,宁王府门外很宽敞,至少十丈宽的主路,足以在这里展开一场大战。 “去。”方觉示意道。 魏枫策马上前,道:“奉陛下旨意,捉拿逆贼宁王萧平祁,宁州军难道要附逆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宁州军附逆 “将军这话就不对了。” 宁州军中,穿着四品将军铠甲的男子,骑马走到阵前。 魏枫蔑道:“宁州四品主将龚盛?” “正是本将军。”龚盛傲然道。 魏枫冷道:“我乃征北讨逆大将军麾下,火器营主将魏枫,奉旨讨伐宁王,龚盛你要抗旨附逆吗?” “好大的罪名,我可不敢接。” 龚盛淡淡道:“此地,乃是宁州,宁王府门前,岂能容你纵马行凶?” “你说你有旨意,将圣旨拿出来我看看?” 说着,龚盛伸出手来。 圣旨? 怎么可能有圣旨,颁旨要经过内阁,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了,宁王早就起兵了。 所以,这种事情,只有密旨或是手谕。 魏枫道:“本部奉的是密旨。” “那就没办法了,密旨我看不懂,无法确定你们到底是匪军还是受了皇命……我看不如等等,若是有旨意,圣旨会在密旨后发来宁州。”龚盛说得倒是有理有据。 讨逆这种事情,为了保密都是密旨,事后才有旨意或是明堂邸报。 这中途,就得等三两个月,这还是快的。 “看来,宁州军是真的要附逆了。” 魏枫摇头:“给了你机会,最后一次,让开投降,否则……杀无赦!” “这里是宁州,我的地盘,等我大军入城,你们这千余人也能成气候?”龚盛不屑,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进来的,但这点人手确实不够看。 他还指望着,自己在外城驻扎的宁州营数万大军,能赶来相助。 王府的这数百人,最起码可以抵御一段时间,争取到这个机会。 一旦投降,那就真是授首了,谋逆这样的大罪,自古就没有人可以幸免。 “找死。” 魏枫勒马回来,对方觉摇了摇头。 方觉也不惯着,举起右手向前挥动:“火器营!” “在!” “齐射。” “砰砰……” 顷刻,挡在王府门外大道上的数百宁州军,诡异地倒下。 这个距离,弓箭都还没有准头,龚盛见状大惊。 但那些子弹,都躲着他,没有将他一同击杀。 “拿下贼将,重赏。”方觉摆手道。 “我去!”亲卫营中,有高手自告奋勇,纵马驰去。 龚盛回过神来,惊恐地指着魏枫:“你们这是什么手段?妖法吗!?” 转眼间,身旁就没有一个能站着的士兵,龚盛的底气瞬间告破。 见有人冲来,龚盛下意识躲闪,勒马往王府中跑去。 他想要躲进王府,府内地形复杂,还有不少府兵,或可逃得性命。 “砰——” 魏枫亲自端枪,一枪打瘸了龚盛的马,他随着战马应声倒地。 “啊!”马倒下来,当场压住了龚盛的一条腿,让他痛到嚎叫。 几个士兵上前,将战马抬开,才将已经残废的龚盛绑了。 “冲进王府,穿夜行衣的是自己人,其他人全部捉拿,抵抗则杀!”方觉大手一挥,下令道。 “遵命!” 宽敞高大的王府大门,瞬间被拆掉。 一个火药包的事儿。 轰然一声后,宁王迎来了最终的失败。 王府中正在找宁王的府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一个个被擒拿,或是被击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在亲卫营护卫下,等在王府大门口的方觉,得到了魏枫的禀报。 “大将军,找到了!”魏枫很是开心。 方觉:“人呢?” “带出来!”魏枫挥手,只见穿着夜行衣的几人,押着一个下巴长满白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五爪蟒袍,蓝底,亲王待遇。 方觉也看过宁王的画像,当即一眼认出人来:“宁王爷,你的事发了,随我等回京吧?” 宁王挣扎着抬头,侧脸盯着方觉,阴狠狠地咬牙:“方觉,果然是你!” “你杀了我吧,我绝不会跟你回京的!”宁王冷哼,硬气道。 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下场,最好都是白绫毒酒,甚至可能凌迟于市。 不如得个体面。 “那怎么行?” 方觉笑道:“你现在只是有谋逆嫌疑,还没经过三司明堂会审,你的罪名还没彻底定下,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让陛下背负杀害血亲的罪名?” “放心吧,你暂时死不了,一路入京也会善待于你,目前你还算是个亲王嘛毕竟……” 方觉冷笑:“来呀,给咱们的宁王爷,准备一个上好的囚车,得合得上他亲王的品级待遇……别让礼部挑咱的礼数。” “是。” …… 这一夜,宁王府告破,并不是结束,才刚刚开始。 在方觉带兵入城的时候,林北率领五千羽林军与五百火器营,抵达了宁州军驻地。 辕门外,林北并未遮掩行踪,大军缓缓迫近,让宁州军的斥候发现。 “来者何人,下马!”军营之中,有一队人冲出辕门,盯着羽林军等人。 他们有数万大军,自然没将羽林军,当成对手。 林北手持密旨,淡淡看着宁州军营,道:“奉陛下密旨,讨伐逆贼宁王,今夜宁州军不得出营……抗旨视为附逆之罪!” “什么?”出营来的将官,一脸错愕,“宁王谋逆?” “这……” 几人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皆是感觉到风雨欲来。 宁王的事情,早就暗中有传闻,一个人要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呢。 一些风吹草低,民间就会有传闻四起,何况是处在中心的宁州营,他们可是宁王的家底。 宁州军与其他州府驻军不同,相当于是宁王的私军,平时也是靠朝廷拨款以及宁州财政养着的。 而宁州,是宁王的封地,这宁州军对宁王自然更归心。 皇帝虽然高高在上,但太远了,远到只剩下一个名义,而好处大多都是宁王给的。 这也是许多藩王造反,都能有大量将士跟随的原因,因为平时就私养了。 “说宁王造反,你可有证据,只凭借你一句话,就要我们相信这些?”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装扮过的西楚敌军?” “就是,既然是密旨,那就拿给我看看?” 林北淡淡蔑着几人,见他们这般反应,就明白宁王在宁州军中的威望了。 这密旨亮出来了还不行,还要给你看? 你当我傻? 拿过去你就毁了,反手说我诬陷,无旨擅闯,杀之无罪? “将你们的主官喊来。”林北懒得与这几个小将官多言。 “哼,我家龚将军不在,进城与宁王议事去了。” “是议怎么造反去了吧?”林北嘲讽。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几人胆大包天,当场明示:“我宁州营三万人,尔等不足八千吧?也敢来接手我们?” “既然朝廷已经先发制人,就是已经知道了一切,还装什么,立刻起兵!” 当场,便有几人跑马回去传令。 宁州军,要反了! 林北却不给他们机会:“羽林军,全军冲阵,火器营就地构筑投弹阵地,为羽林军殿后!” “区区地方驻军,连边军都不如,看我如何杀穿!” 五千羽林军,当即将战马跑起来,冲入毫无戒备的宁州军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善州李川独善其身 宁州军附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方觉对此并不意外。 可意外的是,他居然见到了一个敌国人。 “此人是谁?” “简尚。” 典一擦着剑,躺在地上的简尚,已经没有了气息。 典十三等人,带着宁王与魏枫会合后,典一才缓缓出王府。 “还有两人呢?” 方觉数了数,进王府一共九个高手,出来就只有七个。 “跟我去王府寝室的那两人,一个飞偏了,一个在俯冲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王府最高的那棵树……” 这也是典一面对简尚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的原因。 九人的行动,没有一个在王府战死,而是失踪一人撞死一人。 还算可以接受。 “训练得还不够,以后你要经常带他们练这个。”方觉道。 “好的少爷。” “给黑龙骑发信号了吗?”方觉问道。 “在热气球升上去后发了,料想黑龙骑已经堵在善州与宁州间的官道上了。” 方觉点头:“那就好。” 有一支真正的黑龙骑,方觉才算是放心。 重甲骑兵的战力,那是毋庸置疑的,何况还是天下第一高手莫渊带队。 这位禁军大统领,可谓是名震天下,就算没有黑龙骑,他也可以独战千军。 “善州那边,有黑龙骑在,我们完全不需要担忧,先解决城里的残军,再去协助羽林军镇压宁州大营!” 方觉下令:“魏将军,带上宁王,留下一百人,其余人跟随我立刻去宁州军大营。” …… 城西,官道。 黑龙骑等了半夜,看到信号弹后,莫渊就带人等在了正路。 却久久,没看到善州军的行迹,就连斥候都没有派遣一个。 “善州军没有附逆吗?”黑龙骑千户遗憾道。 黑龙骑很少出手,军功很难积攒的,谁不想建功立业呢。 “没有附逆是最好的,不然善州又有多少人头落地。”莫渊淡淡道。 “就算没有附逆,善州营的主将也会被牵连,宁王谋逆,他应该也会被降职。” “降职也好过满门抄斩吧,为了一点交情与前途,就不顾上下老小性命?” 有人道:“大统领,咱们要一直等在这里?” 莫渊点头:“过了今夜,善州军若是没来,咱们就去善州营转一圈,警告他们一番再回京。” “宁州军呢?” 黑龙骑千户贼道:“大统领,宁州军常备三万人,最近宁王说不定又招兵买马了,仅凭少师的几千人能对抗吗?” 莫渊瞅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去帮忙?万一少师有个好歹,您也不好跟陛下交代?”黑龙骑千户义正言辞地道,好像没什么私心。 “哼。”莫渊白了这厮一眼,哪里看不出他想立功的念头。 只摇头道:“兵不在多,在精。” 打仗,人数是有优势,但那是在装备以及兵员素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就譬如黑龙骑,为何总是能力挽狂澜,暴虐所有对手? 因为装备天下第一流,兵员素质也是无出其右,更有严明的军纪,这才有所向无敌的威名。 而宁州军? “呵呵,区区宁州军,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太平军能有什么战力。” “少师刚从北境回来,与罗阳都交过手,宁州的龚盛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再者,火器营的威力,你也该听说了吧?” 黑龙骑千户点头:“是,听说了,比起咱们黑龙骑的战绩,也不逊色啊。” 莫渊瞥他一眼:“你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黑龙骑千户老脸一红。 那叫不逊色吗? 那叫全面超越。 就那个战果以及战损比例,黑龙骑也是望尘莫及,从没有过这样无敌的军队。 没见罗阳都不愿意,与征北大军正面对抗吗。 “可是……” 黑龙骑千户叹道:“末将明说吧,这宁州军附逆,是板上钉钉的,咱们不去喝汤,这军功全让少师所部吃了……这不是让兄弟们眼馋吗?” 他说得如此直白,莫渊却没斥责他,这就是黑龙骑内的风气。 可以有功利心,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与上官隐瞒打官腔,需要忠直。 “那可是三万多首级的战功啊!” “您也说了,宁州军安逸太平,毫无战力可言,这便宜咱们怎么就不能去捡呢?” 不少人附和:“是啊,大统领,反正这边也没事,咱们去凑热闹吧?” “要紧的是,咱们不去帮忙,宁州军得死多少人?咱们黑龙骑一亮相,直接吓傻宁州军的人,说不定能更减少损失?” 黑龙骑千户这样劝说道。 莫渊听了,这才觉得有礼,点头道:“那你带五百人去,我还是留在这里,万一善州营姗姗来迟,这里没人可不行。” “好!”不再讨价还价,生怕莫渊后悔,黑龙骑千户当即勒马回头,“百户营一到五营跟我走,其他的留下!” “是!” 被点名的几个百户营,当即大喜望外。 并非只为军功,黑龙骑很难出手一次,他们也是需要血与火来练兵的。 不然时间久了,也会成为安逸的太平军,逐渐丧失战力。 …… 善州,善州军大营。 “将军,宁王那边怎么回复?”副将问道。 善州主将李川,坐在帐内看着军中练兵簿,查看各种细则。 他闻言轻笑:“宁王以为,我与他相交莫逆,会愿意跟他起兵,真是笑话。” 宁王一直催促,让李川将善州营,向宁州方向搬近些。 好一呼而应。 可是除了战时,主将有专擅之权外,平时是不能随意调兵的。 营地设置,那是朝廷记录在案的,随意搬迁都是死罪。 “宁王只怕不知道,他想要起兵的事情,都是将军您透露给善州悬剑司的。”副将得意笑着,觉得自家将军实在是明智。 造反这种事情,成功概率太小,如今夏皇如此贤明,又不是皇朝到了内忧外患之际。 在这种盛世下,历代造反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成功的。 前车之鉴啊。 “宁王催促我们去宁州,大概这两日,就会起兵了,到时候我们联合显州与北渡大营,将宁王困死在宁州,这可是大功一件。”李川不屑道。 “将军!” 这时,有亲兵进来。 “何事?”副将问道。 “参见将军,方才宁州方向飞来了猎隼,是宁王养的信使,传信说宁州出事了,让咱们善州营即刻去宁州相助。” “你下去吧。”李川摆手,不做回复。 “是。”亲兵退出营帐。 李川才看向自己的副将:“看来是朝廷动手了,居然连我都没收到消息,这次可真是隐秘。” “咱们去吗?”副将问道。 “不去。” “不去?”副将诧异,“不去还怎么镇压宁王,这功劳不就捞不着了?” 李川轻哂:“你钻进军功簿里去了?” “此时我们去宁州,只怕会被当成附逆,就算事后可以还我清白,但终究太麻烦,若是上面有人趁机陷害我……有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不能去,我们没有接到旨意,也不在战时我无权调动百骑以上兵马……当做不知道吧。” 副将叹息:“末将明白,可是这太可惜了。” 李川也有些遗憾,这毕竟是个很大的军功,就这么没了,确实可惜了。 第二百九十章 惊现霸王甲 宁州军大营。 “降者不杀!” 羽林军凿穿了一次又一次,宁州军还没来得及集合,就已经失去战力。 不过宁州营的将官,还算是有点本事,居然早有准备,有一队甲兵随时待命着,挡下了羽林军的攻势。 羽林军冲锋的势头被阻挡,顿时失去了骑兵的优势。 “宁州军哪儿来的重甲兵?”林北惊诧。 这一队三千人左右的阵列,全是重甲步兵,这样的装备是需要极大的财富支撑的。 而且宁州,并没有锻甲技艺。 “将军,好像是西楚的霸王甲?”一个参将认了出来,“末将曾在西线领兵,见过西楚的霸王甲军,与这一模一样。” 林北瞪道:“西楚霸王甲?” “好个宁王,不仅谋逆,还勾结外邦……这么多的霸王甲,居然能运到宁州,边防那边肯定也是同谋了!” 西北显州之上,便是与西楚的防线,关卡甚多,这一批霸王甲送到了宁州,可见是西楚在背后支持宁王谋逆。 林北啧道:“大将军果然没猜错,西楚贼子之心不死,妄图利用罗阳与宁王瓦解我大夏与北凉的边境,趁机蚕食。” “放弃这队霸王甲兵,先剿杀外围宁州军。” “那这些霸王甲兵怎么办?” 林北不屑:“霸王甲乃重甲,比之硂甲也不轻,他们支援不及,等杀光了外围再来收拾他们!” 重甲? 林北不屑,在火器营的火枪火雷面前,与纸糊的又有什么两样。 “不要留手了,一概杀之,免得宁州军大部聚围起来。” “杀!” 突然,西边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没有马蹄铁,令林北汗毛竖起。 “不妙,有重甲骑兵,宁州营连这个都有?” “将军,你看!不是宁州军,是,是黑龙骑!” 硂甲军? 林北下意识,还以为又是方觉的冒牌货来了。 可转眼看去,愣在当场,竟真的是身着黑龙甲的黑龙骑! “黑龙骑怎么来了,不是守在西边吗?” “这是重甲骑兵?这速度怎么这么快?” 羽林军与宁州营,都有些诧异,第一次真正看见黑龙骑,才明白为什么令人闻风丧胆。 重骑的速度,居然在短程上堪比轻骑,这些战马到底是什么品种,如此恐怖。 “黑龙骑奉旨讨逆,宁州军降者不杀!” 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却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外围的宁州军吓得魂飞魄散。 “我从没想过,会与黑龙骑作战……”外围的宁州军将官,当即丢掉兵器,让开道路。 “宁王谋逆,不要糊涂了,跟着他一起死,我们不知情没什么罪过。” 更多人当场让路。 黑龙骑谁敢阻挡? 他们可以不将羽林军放在眼中,可是黑龙骑却不能,那是大夏最强的一支战队。 “将军……”听到黑龙骑来了,宁州营中的霸王甲兵,也都有些发抖。 宁州参将骂道:“怕什么,自古重甲克重骑,他们不敢冲过来!” 重甲步兵,对于重甲骑兵,是略有克制的,只要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完全不怕重骑。 这也是宁王最大的底牌,由西楚赞助的三千霸王甲,若再加上魏王的三千重骑,完全可以横扫整个西北战场。 到时候,成为第八国,也不是不可能。 “那,那可是黑龙骑啊,从无败绩。”霸王甲下的宁州营士兵,却有些颤抖。 人的名,树的影。 “黑龙骑又如何,皇帝也才三千黑龙骑,他不可能全调来,我们有绝对人数优势!” “听我军令,列阵向前,缓缓迫近,不要乱!” 宁州军的参将们,早已附逆,自然不能承受兵败的后果。 而外围,黑龙骑已经杀到,与林北汇合。 “在下羽林军统领林北,敢问阁下是?”林北喊道。 黑龙骑中,最前方的那人侧过头来:“黑龙骑前锋大将千户官,姓名不便告知。” 虽然只是个千户,但却是在黑龙骑中,自可笑傲群雄。 林北提醒道:“宁州大营中心,有三千左右霸王甲兵,将军小心。” “什么?” 原本准备一个冲阵解决问题的黑龙骑千户,转过头看向林北:“我没听错吧,霸王甲?” 西楚的霸王军、北凉的凉武卒,都是各自的镇国神器。 这样的装备,居然会送到这里来。 “宁州背后,是西楚在捣鬼了?” 已经一目了然。 “那就先解决其他人,不要与这队霸王甲军触碰,等收拾了周遭再说。”虽然黑龙骑有足够自信,但五百人终究少了。 …… 方觉带队赶到的时候,宁州大营已经被拆了。 营房周围的土墙,早就被火器营炸开足够的豁口。 大火与硝烟弥漫,整个宁州营不剩下一处好地方,烈火烧尽了所有的营房。 所有人,都集中在军营中心的地段。 不少俘虏被扣在大道两旁,由羽林军士卒看守,但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 “大将军!”火光明亮,羽林军外围的人,立刻认出了方觉所部。 “解决了?”方觉问道。 羽林军士卒道:“还没有,宁州营内出现大批霸王甲,将军与黑龙骑正打算联合攻杀。” 方觉也感到震惊:“霸王甲?果然是西楚在背后撺掇。” 魏枫道:“大将军不必担忧,有火器营在,任它什么霸王甲都形同虚设!” 对付重甲,也有的是办法,就算没有火器,也可以用一些偏门的战法。 何况,现在还有火器营,那简直就不需要讲道理,直接齐射就是了。 短距离内,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重甲,可挡住现在的火器。 “过去看看,其他人就不必跟来了,火器营跟我走。”方觉下令。 亲自带队,与魏枫一同,带着三个火器百户营,朝着营中冲去。 “准备弹药。”魏枫提醒士卒。 沉稳跑马的火器营士兵,都能在马背上换弹,这是早就练就的本事。 虽然有人失手掉落一些弹药,但无伤大雅,弹药是充足的。 “大将军来了,让路!”围着中营的羽林军,见方觉与魏枫赶到,纷纷退让。 “黑龙骑?”方觉诧异,他看到了真正的黑龙骑,朝着北边冲去了。 帝尊阁是知道黑龙骑长什么模样的,方觉自然也知道,否则也不能用硂甲来模仿黑龙甲。 正要下令的林北,瞧见方觉来了,便策马过来: “大将军,宁州营负隅顽抗,打算依靠重甲军杀出重围。” “除了重甲军,还有多少敌军?”方觉问道。 林北:“看阵列,还有近万人,在北营已经聚集。” 一个军营的驻地,是会分割开来,因为怕串联或是哗变,导致全体炸营。 宁州营分南北两营,各有一万多人,方才收拾的是南大营,却也还有三千霸王甲军没有歼灭。 “黑龙骑去阻挡北营大军了,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这边,否则黑龙骑只有五百人,挡不住太久的。”林北道。 黑龙骑纵然无敌,可谁知道,北大营是否还有霸王甲兵。 “几个重甲兵就解决不了了?”魏枫哂道,“不是给你五百火器军了吗?” 林北道:“火器营都是轻骑,跟黑龙骑去北大营了,末将与黑龙骑的将官意见一致,先歼灭宁州军大部,再收拾这些重甲兵。” 方觉摇头:“此时北边已经反应过来,结阵抵抗,想要再突袭就不可能了,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是啊,宁州军负隅顽抗,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可见宁王平时就养着宁州军,将官都早已附逆。”林北叹道。 原本以为,在大义之下,加上火器营的震慑,足以将这批叛军轻易拿下。 却没想到,宁州军的主要参将,半点都不愿意投降,千户官以上的全都附逆。 难怪宁州军内,没有任何人上报,说宁王有造反的预谋。 宁州军,俨然已经成为了宁王的私军。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火器之下,众生平等 “大将军,宁王已经被我们拿下,要不要将他押到阵前,宁州军应该就不会抵抗了?”魏枫问道。 “不可,此时宁州军已经骑虎难下,就算亮出宁王,他们自知死罪也会负隅顽抗。若是让他们杀了宁王,我们就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方觉摇头:“命人将宁王看护好。” 原本带着宁王过来,是想用他轻易拿下宁州军,可现在宁州军内连霸王甲都出现了,将官附逆太深,已经无力回天。 只有强力镇压了。 “火器营,列阵上前!”方觉下令。 魏枫勒马,绕过大队,宣告军令,同时整合部队。 一路跑来,军阵肯定是不整齐的。 “大将军,霸王甲上来了,他们也想先拿下我们,再去支援北大营。”林北喝到。 霸王甲太重,没有足够优秀的战马,因此速度太慢,黑龙骑与火器营都去北大营了,他们却移动缓慢。 被羽林军袭扰,行军速度更慢,便只好一边朝着北大营行军,一边对阵羽林军。 “我们都没有重弩,射不穿霸王甲的要害,更不敢近身,只能依靠火器营了。”羽林军在林北带领下,下令后撤。 魏枫上前,抬起自己的火枪:“火器营,一营三营齐射!” “砰——” 硝烟升起,火药味冲鼻,那令羽林军束手无策的霸王甲,出现了一个个窟窿,鲜血喷射出来。 只一轮齐射,近百霸王甲下的宁州军,失去了行动力,倒下。 “怎么回事?”穿着霸王甲的宁州营将官,顿时不解,惊慌道,“那就是火器吗?” 语气惊恐。 “火器营,二营齐射,一三营换弹!” “砰——” 白烟升空,又是近百人倒下,隔着两百多步,闻名天下的霸王甲如同纸糊。 那一个个血窟窿,都足以致命,让人震惊于火器的威力。 “将,将军!”霸王甲下的士兵,已经开始慌了。 “那是什么妖法?” “寻常弩箭都射不穿霸王甲,他居然可以破防?” “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被猎杀。” “冲阵,冲过去近身劈砍。” 可魏枫根本不给机会。 下令道:“火器营,且战且退,用风筝战法!” “齐射!” 一营与三营,又重新填弹,魏枫立刻下令开火。 第二轮齐射开始。 “杀!”霸王甲军已经慌乱,却距离太远,重甲兵冲锋速度,自然远不及火器营的后撤速度。 他们追,火器营就后撤,同时开火。 他们跑,火器营就追,一边换弹,一边等待开火。 “砰——” “砰砰砰……” 三轮齐射下来,霸王甲军,已经躺下近千人。 “哈哈,速度太慢,又没有弩箭,简直就是火器的靶子。”林北看得兴奋,在一旁戏谑道。 重甲军的弱点,就是速度太慢,耐力也不可能很强。 没有其他兵重配合,是很难有胜算的,因为别人不会给你机会搏杀。 尤其是,在这样开阔的地带,可进可退,速度慢就代表必然挨打。 这批霸王甲是全身甲,不如黑龙甲灵活,防御力虽然更强,但却做不到装备全兵种的武器。 没有弓弩,就是这支霸王甲军的弱点。 当然,也许这是西楚故意为之,他们当然不可能将最好的霸王甲给宁王。 “可恨!”霸王甲下,宁州营将官,皆是怒火中烧。 这种只能挨打的打法,简直让人崩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越来越少。 靶子,自己等人完全就是靶子。 已经有士兵恐慌,因为完全被动,损失超过三成,还没立刻溃败就已经是军纪严明了。 “宁州军素质居然不错?” 方觉看着这一幕,感到意外。 林北也点头:“是啊,寻常超过两三成伤亡,就会造成大面积溃逃,他们居然还能稳得住。” “看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这批人就是宁王造反的底气吧?” “可惜,他不敢过早调兵,引起朝廷怀疑,若是这批人都在宁王府,我们还真不好一夜就拿下宁王。” 方觉策马,上前:“火器营暂停。” “停!”魏枫抬起手。 军令是需要主帅下到将官,再由将官下达到士卒的。 “宁王谋逆已经被擒拿,龚盛也被我拿下,宁州军再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投降可豁免满门。”方觉喝到。 “别听他的,我们能冲出去!”面甲下,有宁州将官喝到。 “你在吹什么牛呢?”方觉不屑,“你冲一个我看看?” “别听你们将军的话,他们死路一条,可你们是士卒不知详情,现在投降还可以不以附逆罪论处。” 方觉道:“本将军已经告知尔等内情,再执迷不悟,那可是附逆死罪,株连满门不说,还可能祸及三族!” “这……”听到这些话,士卒也不能再装不知了。 事后清算时,可就不能算作被裹挟,而是真正的叛逆。 这种罪名,谁也承担不起,祸及满门啊。 “我,我投降,我不知道内情,绝不敢附逆……” 霸王甲军阵列外围,有一个士卒冲了出来,丢下兵器就朝着羽林军的方向跑来。 “敢逃,杀了他!”有人喝到。 却被魏枫一枪干倒。 “快逃,别跟着他们一起死,不划算!” “玛德,我就说哪儿来这么多重甲,原来是西楚的霸王甲,早知道我绝不愿意穿这玩意儿。” “我投降,不要杀我……” 超过三成的战损,加上大势已去,士卒也不是死士,自然不愿意白白送死。 再这样纠缠下去,霸王甲军会覆灭,却连火器营一个汗毛都碰不到。 “脱下甲胄,否则视为进攻!”林北的长枪,指着前方跑出来的霸王甲兵,也怕是权宜之计,靠近了就暴起。 “铛铛——” 有人边跑边卸甲,露出了一些要害,表示诚意。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效仿。 很快,逃出阵列的士卒,就超过了千人。 剩下还在观望的人,也纷纷溃逃。 一个个卸甲,甩掉烫手的霸王甲,只想活命。 不消一刻,还留在原地的霸王甲军,不到五百人了。 “你们……”宁州军的将官,恨铁不成钢地道,“糊涂,他们在骗你们,都穿上霸王甲了,怎么可豁免!” “我说他们不知详情,就是不知。”方觉淡淡道。 这些士卒,到底知不知道霸王甲,根本不重要。 若非为了得到这些霸王甲,方觉也不想召降,好好的重甲可不能全毁了,那多亏啊。 这一套霸王甲,打造成本在五百两以上,相当于一个普通士兵十年的军饷。 三千套,那就是十五万两。 就算这不是顶配的霸王甲,那也能值十万两吧。 当然了,重要的不是十万两,而是有这几千重甲,可以立刻得到一批强大的战力。 还可以研究一下,霸王甲是怎么锻造的。 古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有些装备到了后世都很难复刻。 “我,我也投降……” “你糊涂,你不是士卒,投降也是死路一条!” “可不投降现在就得死,宁王已经没机会了,咱们白白送死又有何用?” “锵……” 兵器落地,铠甲卸下,有将官承受不住压力,走出阵列来。 被瞄准的霸王甲军,不敢有丝毫举动,只能看着他投降。 “别强撑了,降了吧,你们的性命还可以保住,至少不会株连太多家人。”魏枫劝道。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逃不过死罪,但他们并不是主谋。 知情不多,军职越低惩罚越轻,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再抓不出,火器营的枪口,会再度冒起白烟。 “我,我也投降……” “将军,你!” “兄弟们,降了吧,大势已去……”看着还不到四百人的阵营,方才还在嘴硬的将官,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现在他们连黑龙骑都扛不住了。 “南大营还有两千重甲,我们有机会!” “对!” “齐射。”方觉懒得再费口舌,对最后拒不投降的两百多人,下令歼灭!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事后 火器之下,众生平等。 至少在目前这个时代,还没有能抵御火器的铠甲。 所谓的霸王甲,也只是厚些,说到底还是铁甲。 加厚了要害,但更多部位还是很薄弱,否则那会重到让士兵无法着甲作战。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又是两轮齐射,还能站着的霸王甲,不剩一具。 全部扑倒。 “退弹,收枪!”魏枫下令。 还没发射的火器营军士,立刻将弹药退回,熟练地用弹药包里的小盒子撞上。 这些已经用通条塞进去的弹药,不能下次直接发射了,需要拿回去重新制作成新的制式弹药。 至于为何不直接打掉,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会消耗火枪的使用寿命。 任何兵器,都有使用寿命,火器的使用寿命,比冷兵器更短。 若是不好生维护,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军费开支。 能省则省嘛。 “我去北大营看看。”见这边完事了,林北连忙带人去北边,方觉也没阻拦他。 “大将军,我们不去北大营支援吗?”魏枫策马回来,停在方觉面前。 方觉摇头:“五百火器军,再加上五百黑龙骑,若是收拾不了一个宁州军北营,也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呃……大将军说得是……”魏枫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人数,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甚至都不是关键。 尤其是在有黑龙骑,与火器营双加持之下,除非是密集巷战,否则没有失利的道理。 “打扫战场吧,等着北边回消息。”方觉挥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林北从北大营回来。 看他这架势,方觉暗暗摇头,就知道多半没留几个俘虏。 宁州军算是全军附逆了,方觉也才没有大发善心,提前要求林北尽量少杀。 小小士卒是很无奈,但看到了羽林军以及密旨,还要负隅顽抗,那就没有必要怜悯了。 “大将军,北大营捷报!”林北笑呵呵地停马。 拱手道:“禀告大将军,宁州军北大营都解决了。” “这可不算敌首军功,你杀这么多干甚?”魏枫吐槽道。 林北知道方觉不喜欢肆意杀戮,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们羽林军干的,我们到那儿差不多已经完事儿,全是黑龙骑杀的,最后两千霸王甲自然是火器营下手的。” 这倒也不是甩锅,林北去得确实太晚,黑龙骑的杀性太重,一旦出手鲜有活口留下。 因为要保密。 作为大夏最强大的一支重骑,黑龙骑的装备军械、战马、兵员素质、战法阵列……都是保密的。 不能随意泄露。 战争,很多时候打的就是情报差,这些关键信息泄露多了,黑龙骑就没有那么令人畏惧了。 就是要出手见血,杀个血流成河,才有那么令人畏惧的名头。 “传令下去,关于黑龙骑的一切,任何人不得泄密,也不得议论,违令者斩。”方觉提前打预防针,免得事后有人被皇帝灭口。 “遵命!” …… “黑龙骑呢?” 率军来到北大营,除了满地宁州军尸首,黑龙骑一个不剩。 不论是黑龙骑战死的士兵,还是战马或兵器,一件都没有留下。 “倒真是隐秘。”方觉笑了笑,既然人家不愿意多留,也就没必要在意了。 “传我军令,从现在开始,羽林军全面接管宁州城防,等待陛下旨意。” “大将军,是否要将今夜的事情,传书金陵?”林北道。 “那是自然。” 清晨。 等宁州城的老百姓,打开门窗的时候,只看到了满街巡防的羽林军。 还有一大群衙役,在街道巷口提着水桶刷子,洗地。 血腥气已经稀薄不可闻,但老百姓还是察觉了,与往常不同之处。 “昨夜?”见面的老朋友,都相互询问试探,是否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我昨晚在家中偷听,后来上房顶窥见,好多当兵的,在说宁王谋反奉旨镇压。” “怎么现在没动静了?” “这都一晚上过去了,早就完事儿了吧。” “可惜了,没看到那样的场面,宁王到底是造反了,这些年压得咱也够苦的。” “可不是么,各种名目加税,都快活不下去了,朝廷可算是收拾他了,真是大快人心!” 对于昨夜一战的结局,谁都知道结果,但官府衙门没有贴出告示。 满大街都是不认识的兵种,并非宁州军的甲衣装扮,一眼就看得出是宁王败了。 宁王谋逆了,但没来得及起兵,就被镇压,这种事情是否要公开,还得等皇帝那边的旨意。 …… 宁州府衙。 “大人,您可算来了。” 方觉睡了一觉,才来到这里,已经快到午时。 魏枫没有跟随,林北也在巡防,只有典一带着一个百户营随行保护。 程杰见到方觉,才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早就有人禀报大事已定,但没看到方觉他还是不能安心。 “宁州州府的官员,都拿下了?”方觉问。 “都押在后堂,还没下狱。”程杰答道。 方觉:“没杀吧?” “您放心,末将有分寸,没人敢反抗,自然也没有出意外,都只是押着。” “那就好,带我去看看。” 程杰前头带路,引着方觉几人,进了衙门后堂。 一进来这里,方觉就四处瞥看,眉毛皱起。 不论是装潢、饰品还是构造,这都不像是一个官府衙门的后堂,倒像是一个私宅的后花园。 奢华程度,已经逾制。 “不必问了,一看就是贪官。”典一不屑道。 “典兄说的是,这些个宁州的官员,可算是跟着宁王吃肉了。” 一路上,方觉问道:“他们可曾聚众附逆?” “还没来得及,据那衙门班头说,听到宁王造反时,府台大人说过后悔没有早点附逆的话。”程杰道。 方觉侧目,表情精彩,这个府台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找死吗。 “这么说,你审过了?”方觉笑道。 程杰哂笑:“哪用审啊,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个东西知道事发了,都在推卸责任,末将根本不需要问……他们自己就什么都抖出来了,现在还在吵架,相互甩锅呢。” 甩锅这个词,程杰是跟方觉学的,觉得很契合。 说罢,方觉还在笑,走到后堂深处,当真听到了几个吵闹的声音。 “还在怪本府?若非尔等劝我,本府早就举告宁王了,还有今日之祸?”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别嘴硬了,当初有人向您举告宁王府乱法,第二天人就不见了……不是您泄密,还能是谁?” “胡说!” “本府清清白白,岂能容你污蔑?” “班头说得对,您收了宁王多少钱,这府衙后堂才能修缮至此?” “说话要讲良心!你们就没得宁王的好处吗,我拿钱不办事不可以吗?” 听到这里,众人忍俊不禁。 “大将军,要不要进去看看?”程杰期待道,他很想看看这些个官吏出丑的模样。 平日在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可是很看不起他们这些丘八的。 风水轮流转啊。 “我既来了,自然是要看看的。”方觉摆手,示意开门。 亲卫营的兄弟,开门是很快的,直接撞开。 “门没锁……”程杰想提醒时,已经来不及。 “没事,反正也不是咱赔。”方觉安慰道,拍了拍程杰的肩膀。 “哦,也对。”程杰也无所谓起来。 开了门,正在吵闹的府衙众人,立刻停止了争吵,看向了门口。 看着塞得满满的房间,方觉不打算进去了,程杰也很是懂事地挥了挥手,有两个眼力劲不错的羽林军,当即搬来一把椅子。 “多谢。” 方觉顺势坐下,摆弄了一下衣裳,才看向屋内几人。 “这位大人是?”府台大人等,都有些懵,因为方觉太年轻了,他们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 程杰介绍道:“此乃我征北讨逆大军主帅,大将军方觉大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要举报 “少师大人?” 宁州府台惊诧:“少师竟如此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啊!” “是啊是啊。”众官吏附和。 方觉淡淡道:“行了,拍马屁的话就不必说了……说说吧,你们对宁王谋逆的事情,知道多少?” “少师大人,我们是丝毫不知,根本没有参与啊!”立刻就有官员辩解。 程杰白眼:“你们之前说的话,我们这儿都有人记录呢,要不要看看你们都说过什么?” 听到自己等人,一直被监听录了口供,一个个还想辩解的,都偃旗息鼓。 班头道:“少师大人,都是这些官老爷惹出来的,小的们只是差役,根本没办法反抗啊。” “嗯,这倒是有道理,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方觉饶有兴致地点头。 若是宁王成功造反,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会说一句我早就想效力殿下了。 是吧? 班头感觉到了生机,连忙又道:“小的愿意首告,宁州府台大人附逆宁王,一直与宁王沆瀣一气,包庇纵容宁王在宁州的谋逆蓄谋之举!” 见这厮居然指着自己,宁州府台大怒:“王班头,你说话要负责任,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话!?” 方觉点头:“是啊,你有证据吗,诬陷朝廷命官,可是要全家流放的。” “我当然有证据!”王班头咬牙,冷笑道。 嗯? 方觉与程杰对视一眼,皆是戏谑,哟,有门儿? 在府台懵逼的瞬间,王班头反手道:“我手中有府台与宁王来往的书信,他们为了保密不敢见面,私下通过信件传递,我偷来了几封!” “哦?”方觉语气暧昧,又声了几个语调,心中乐开花。 “王五,你竟敢!”宁州府台震惊,指着王班头,惊恐得骂不出话来。 王班头冷笑:“府台大人你想不到吧,你与宁王来往书信太多,我随意拿走几封你都没察觉!” “这……”宁州府衙的官员,都有些惊恐起来,因为他们也开始担忧,自己是否被发觉了破绽。 果然,王班头后续道:“除了府台大人,还有几个大人与宁王私通的证据,我也都有!” “王五,你不得好死!”突然,好几个人暴起,压过来要咬王班头。 他们手脚都被绑住,只能用牙齿咬了。 “少师大人救我!”王班头连忙喊道。 方觉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羽林军的人便上前,将几人拖开。 “你说你有证据,藏在哪儿?”方觉问道。 王五嘿嘿一笑:“就藏在衙门内堂,正门那块匾的后头,用砖压着,我就怕风吹下来!” 不需要方觉示意,程杰立刻带人过去。 “明镜高悬?”看到这块牌匾,程杰嘲讽了两声,一个腾跃攀到房梁上,果然看到了有两块砖压着的信封。 将信取回,到了后堂,将书信证据都交给了方觉。 “就是这些?”方觉没打开看,只看来封面上。 就知道,整个宁州府衙里,数得上名字的官员,都参与进来了。 “好啊,王五,你立功了。” 方觉笑了笑,道:“来啊,给王班头松绑,他可是污点证人,从现在开始住单间,每天好吃好喝……将来去京城时,他得随行作证。” “多谢少师大人!”王班头立刻松了口气,只要能活下来,不被这些狗官牵连,就不枉费他暗中搞这一手。 “王五,你个畜牲,你不得好死!” “本府可曾亏待过你,王五你良心能安吗?” 府衙的官员见铁证如山,也不辩解了,只一个劲地咒骂王五。 被羽林军松绑后,王班头走出房间,冷冷看着官老爷们:“你们这些狗官,自己要找死附逆,还好意思怪我留一手?你们想找死,我可不想被诛九族!” 见如此轻易,就得到罪证,方觉也懒得再亲自审问了。 便道:“王班头,你带着羽林军的人审问吧,得出他们各自的口供罪状,让他们画押就是。” “程杰,咱们走。”方觉不打算,再在这个地方多留了。 “去哪儿?”程杰道,“大将军,咱们去审宁王吗?” 说着,有些激动。 方觉摇头:“不,宁王是要三司会审的,我们没资格审他。” …… 回营吃了午饭,方觉便带着半数兵马,来到了一处府衙门口。 “悬剑司?”程杰道,“大将军来悬剑司是?” 方觉冷道:“宁王在宁州,连百姓都怀疑他要造反了,宁州府衙与悬剑司分司衙门,却没有禀报上来,呵呵……” “是啊!”程杰反应道,“不会吧,宁州悬剑司的人,也附逆了?” “昨夜我在宁王府杀的几个人里,有穿悬剑司官服的,可见悬剑司已经卷入。”典一淡淡道。 “这……”程杰顿时明白,宁州不仅是大地震了,是要完全重新洗牌了。 宁王、宁州府衙、悬剑司分司,全都出了问题。 可谓是,烂得一塌糊涂! “冲进去,都拿下。” “是!” “诶,你们干什么?” “什么人,胆敢冲击悬剑司府衙,不要命了吗……啊!” 片刻后,整个悬剑司府衙里,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 等方觉几人进去时,一群穿着悬剑司官袍的府兵,被扣押在庭中。 “你是谁!”见方觉进来,有人骂道。 “你,难道是方觉?”有人认出方觉,毕竟是大夏少师,这么年轻的人高官全国只此一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具有辨识度。 方觉瞥着这些人,问道:“司丞何在?” “……”没人应答。 而人群中,也确实没有穿司丞官服的人。 悬剑司的副丞,被柏青拉走了,这事方觉是知道的。 副丞没什么问题,司丞有附逆嫌疑,所以柏青暗中找的是宁州副丞与其手下心腹几人。 这时,突然有人道:“司丞大人昨夜被宁王召去了。” “昨夜,宁王?” 方觉表情精彩,看向一旁的典一。 典一抻了抻眉毛,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看来,昨晚被我杀的那个悬剑司的官儿,就是这劳什子司丞了……” 说罢又补充道:“好歹是个司丞,怎么那么菜,昨晚我三招就杀了他……还以为是个小喽喽呢。” 方觉忍俊不禁。 程杰更是笑道:“典兄,你可是天下第四的高手,这小小司丞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也是……”典某人觉得很有道理,并有点小骄傲。 “司丞大人已经死了?”悬剑司的众人,顿时懵了,一时群龙无首,不知所措起来。 方觉见司丞都完犊子了,这些小喽喽,多半也没有审问的价值,摇头便准备离开。 “等等……我,我要举发,司丞与宁王勾结谋逆!” 方觉回头,瞥了那站起来的人一眼,与程杰对视。 主官没落难,这些小差役就算知道什么,也是不敢多言的。 官场大略都是如此。 若非当众说出司丞已经伏法,这个人也定然不敢开口。 方觉道:“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咬牙,道:“我有证据,司丞家中,有宁王赏的大量金银,还有多年来为宁王府遮掩罪状的卷宗……我有副本!” 卧槽!? 这些小差役,一个个都这么狠啊。 王五藏书信,还算是留一手后路,这个人更是厉害,居然将卷宗都能藏起来。 这个证据,可比书信更紧要,因为衙门卷宗是难以伪造的。 更算是铁证! “你……”悬剑司被羁押的人员中,有人恶狠狠地盯着举报的那人。 “大人,我还要举报,司丞的心腹都附逆多年,替宁王做了许多事情,张二、赵四、李三儿……” 说着,一连道出十几个名字,几乎将在场一半人都点了名。 “卧槽你大爷!”悬剑司的人立刻暴起,动作极快,将举报那人压下去,就要灭口。 羽林军的将士冲上去,一个个拉开。 等将所有人拉开,被压在下头的那个举报人,已经被咬掉了一个耳朵。 “啊……”举报人痛得咬牙切齿,于是乎心一横,冷道,“我还要举报,他们不仅附逆,还贪赃枉法,纵容宁王增收高额赋税,趁机鱼肉百姓中间加价!” 方觉眉头一扬,忍不住拍手:“精彩!” 第二百九十四章 柏青的提醒 “大将军,宁州这些官员,可真该死啊。” 回营时,已是下午。 程杰看着今日收获的证据,看得是触目惊心。 他都没想到,一个个知法的官员,居然能将《大夏刑律》中过半的死罪都犯一遍。 不,不止一遍。 宁州府台,与那悬剑司的司丞,皆是此中代表。 方觉看着这些罪证,以及那些官员自己告罪的供词,啧啧称奇:“上一个犯了半部刑律的,还是户部侍郎何楼前。” 当初何楼前一案,也是震惊朝野的。 可与这几位相比,何楼前做的事情,居然已经是不值一提。 “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们?”程杰问道。 方觉:“为何要处置?” “拿下,押入京城就是。在这里杀了太便宜,不如捉拿进京,去警告一下那些达官贵人,效果更好。”方觉道。 不久,魏枫练兵回来,林北也巡完了街。 “大将军,柏大人回来了。” “请进来,”正在准备火锅的方觉招呼道,“顺便去将几位将军都喊来。” “是。” 片刻后,听到有火锅吃,羽林军与火器营的主要将官全来了。 还好,地方够宽敞。 “这又是火锅呢?”林北搓着手,“大将军费神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不好意思就别吃。”魏枫笑道。 “那怎么行,岂不是白辜负大将军一番好意?” 林北当即坐下来,将一盘鸭肠端了过来:“这可是好东西,那些贵人瞧不上,却不知道能这么美味。” “把那蘸碟给我一个。” 柏青白眼道:“自己去打,还要我们服侍你不成?” “不敢,嘿嘿,我自己来,多加点葱花。”林北自然不会托大,屁颠屁颠过去打蘸碟。 很快,便带着两个碟子回来,其中一个自然是给方觉准备的。 “大将军请。” “有劳了。”方觉摆手道谢。 林北刚坐回去,就惊道:“老子的鸭肠呢?” 面前盛鸭肠的碗里,已经空空如也。 说罢,看向一旁的柏青:“是不是你吃了?!” 魏枫悄悄将自己蘸碟里的鸭肠,埋进了满是葱花的蘸碟里,默不作声地端起酒杯,遮掩自己不会撒谎的红脸。 “老子没吃,别冤枉我!”柏青瞪了魏枫一眼,可林北没懂,一个劲儿地在柏青碗里找线索。 见碗里没有,林北道:“张开嘴,你在嚼什么,是不是老子的鸭肠?” 柏青气得龇牙,举起筷子就给这笨蛋一脑瓜崩,林北却缩得及时,没挨着。 “哈哈……”方觉与程杰等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少有的闲暇,也算是美好的时光,众人吵吵闹闹,关系早就很紧密了。 “嘶……爽啊!” “大将军是怎么发现这种吃法的,太美味了,又适合所有人的口味,适合大家伙聚一起吃。” “要我说,这个天儿吃这玩意儿真合适。” “大将军从方家庄带出来的辣椒粉,那可真是个好东西,比茱萸香醇多了,来年我在自家院子里也栽几颗!” “大将军有这手艺,干嘛不开个饭庄?” “是啊,干掉醉仙楼,成为天下第一美食大家!” 几人吃着喝着,马屁拍着,渐入佳境。 近日接连作战,精神紧绷,方觉也没拘束他们,让众人喝了个痛快。 结局就是,全醉倒了。 “少爷,您喝最多,怎么还没醉?”典一酒量惊人,干趴下了所有人,他以为自己笑傲群雄,却发现少爷屁事没有。 甚至脸都不怎么红。 方觉淡淡一笑,他才不会说出,自己喝酒前痛饮过一杯牛乳。 并且,此时此刻,方觉正端着一碗,提前熬制的醒酒汤。 他可不想醉,又不想扫众人的兴,只好用点科技了。 “少爷真是海量。”典一佩服道,从太皇山开始,他就没灌醉过少爷。 一直很好奇,少爷哪儿来这么强的酒量,按说身子骨很一般,酒量也不会强才是。 “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没醉。” 方觉看向酒桌上,早就倒在桌面上侧脸睡觉的柏青。 “嘿嘿。”听到这话,柏青立刻做起来,笑呵呵地龇牙。 “你也没喝醉?”典一诧异。 柏青轻笑:“秦梦池给我留了一些好东西,其中就有解酒的药丸,我是喝不醉的。” “喝个酒还要玩这手段。”典一不屑,他十分骄傲,因为他是凭借自己真正的酒量。 能不叉会儿腰吗。 方某人感觉受到了覆盖性攻击,摆手道:“好了,不拌嘴了,说正事。” “此行柏大人收获如何?” 柏青也正襟危坐起来:“大将军,此行我真是太意外了。” 接下来,柏青便将战果禀报。 也没避开谁,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别说醉了,没醉也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话。 “这么说来,魏王替宁王做嫁衣的那批私军,已经被你们接连扣住了?”方觉点点头,这批私军必须拿下,不然是个后患。 “那批重甲,也被找到,宁王打算通过一些前往宁州的商队夹带,被全部查抄,一共三千五百套。” “战马呢?”方觉问道。 比起这些,良种战马才更值钱,也更要紧。 大夏缺少良种战马,官营马场也不多,大多数良马都得依靠西楚、北凉或是关外草原的私人马场进口。 有一批空闲的好马,就可以育种了,当然还是需要适合的马场环境。 “战马还没全部捕到,甘州那边消息陆续传来,已经有一千多匹黑龙了,后续的消息还要等一两日。”柏青禀告道。 “当真是黑龙?”方觉皱眉。 柏青点头:“甘州营的人说,那批战马是纯种黑龙,应该不比传闻中黑龙骑的战马弱。” 典一道:“如此说来,那李德恩当真是宁王派在魏王手下的人了,他当初去肃州也是骑的黑龙。” “宁王真是好算盘,居然利用魏王的钱,给他养了这么多黑龙。”方觉啧道。 魏王若是知道真相,只怕要哭死。 被自己的王叔摆了一道,还得承担所有的罪名,宁王这一手可真是骚啊。 不过方觉对魏王并无同情,只是觉得他活该,脑子不够用被人算计。 “大将军,这些消息已经抄录送京了,您这边战绩如何?”柏青刚回来就直接入营,还没来得及问其他人。 “战果不错,活捉了宁王与宁州营主将龚盛、州府府台、悬剑司司丞……” “对了,悬剑司那个副丞,应该知道更多司丞的罪证,让他交上来吧。”方觉道。 副丞搜集司丞的罪证,不一定是为了正义,也许是想找机会取而代之,但不管如何……只要这个副丞没有乱法,他做这些就是正义的。 “我回头让他给一份。” 柏青道:“我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听说宁王背后有西楚的人?” 方觉笑道:“是,典一昨夜在宁王府杀了简尚,你要问什么?” “连简尚都来了,可见西楚真的执行这个计划了……” 柏青思虑片刻,道:“按照当初霸王殿的计划,连西北的宁王都被撺掇谋反,那处于大夏的正西一线,肯定还有人被蛊惑……大将军应该提醒朝廷,早做打算。” 听他这样说话,方觉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道:“看来,你做出了选择。” 作为归化的西楚人,柏青对大夏自然是有所保留,他虽然之前提醒过方觉,但没说太多。 但现在提及正西防线,说明他开始为大夏考虑,愿意道出更多的西楚隐秘。也就是说,柏青真正将自己的立场,与大夏放在了一致角度。 第二百九十五章 肖朝国之怒 “触目惊心!” 开州,京畿西最近的一个州府。 悬剑司首座肖朝国,一路从西北绕行,人犯自有府兵押送,他亲自带人查验各地悬剑司分司。 结果却令他感到心惊,惊恐! 只因如今的悬剑司各地方司,已经是严重腐败,贪赃成风,枉法盛行。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被这些狗东西玩儿得很溜。 “大,大人……” 开州分司的悬剑司众人,看着肖朝国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宝剑,都有些战战兢兢。 就在刚才,首座亲临,找到了一些罪证,于是开州分司的司丞与副司丞,皆被就地正法! 双双死在了肖朝国的剑下。 此刻,还瞪着眼,没彻底咽气。 “陛下临朝不过二十载,尔等是觉得陛下宽仁,所以懈怠傲慢了吗?” “先帝时悬剑司吏治清明,从未有过这等腐败的大案,而今尔等觉得可以上下其手了吗!” “首座大人息怒……”所有人跪伏,听罪。 不敢抗辩。 这里可是悬剑司,是可以自行判罪处置的衙门,内部的清理甚至不用上报刑部或是大理寺,直接给一个结案上达廷尉府即可。 也就是说,肖朝国作为悬剑司首座,有对悬剑司下属先斩后奏的权力。 因为作为悬剑司首座,肖朝国原本就有天子御剑在手,且是长期在手。 这份权力,可谓大破天,也正因此,肖朝国在京城才必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权力不得滥用,否则被收回之后,等待肖朝国的就是墙倒众人推。 可是肖朝国万万想不到,自己在京城兢兢业业,生怕被抓到一点错处,可这些分司下属却一个个都在作死。 齐地分司,还只是一个司丞犯死罪,可开州是上下一体,基本没有人例外。 就连府兵,都大半深陷其中,交织出来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 这让肖朝国难以忍受,他今日来问罪,这开州悬剑司的人,居然还敢刀剑相向反抗他。 一怒之下,才大杀四方,震慑住了剩余的府兵。 “李开德?”肖朝国指了一个人。 是开州分司的一个府兵。 他制定此人:“从现在起,你就是开州司丞,即刻组织人员,调查开州悬剑司内部贪渎案……胆敢包庇一人,本座拿你头颅祭悬剑司府旗!” “是……”李开德面露喜色,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前途。 在开州,他只是一个小差役,虽然在悬剑司任职,却也是跑腿的命。 却没想到一朝风云变化,竟是如此地平步青云。 细算下来,得到这样的提拔,李开德虽然震惊,但也立刻明白道理。 只因,他是开州悬剑司里少有的清白之人,且武艺还算不错,放到江湖上也是一二流水准。 肖朝国让他担任此职,其实也是无奈,因为开州分司的主要官员,方才都百他杀了个干净。 只好就地从清白的差役中提拔。 倒也可以从京城调遣,可是肖朝国不准备息事宁人,要细查开州悬剑司内部,做这件事情没有比开州悬剑司原班人马更合适的。 毕竟外来的官员,也不知内情,查不透彻。 “大人……” 等开州悬剑司的人,被羁押下去后,跟随肖朝国的亲兵道: “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果断了,若是让外人知道,咱们悬剑司现在腐败至此……只怕陛下那里,您会被斥责吧?” 肖朝国冷道:“你不说,陛下就永远不知道了?” “做错事要主动认,挨打要站稳,隐瞒下去才是自寻死路,陛下最厌恶的就是三法司的人知法犯法,还上下包庇蒙蔽圣听。” “虽然暂时会被批评,但长久来看,陛下会更加信任悬剑司,我悬剑司才能长存下去。” “否则长此以往,突有一日天下共知,悬剑司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那悬剑司才是真的完了!” 亲兵叹道:“首座大人真是有远见,属下受教了。” 肖朝国咬着牙,十分地恨铁不成钢。 原本这次,他是要回京向陛下禀报一些事情的,其中就有悬剑司齐地贪渎案。 好在他机智,先在西北逛了一圈,将各大分司都查了一遍,否则等陛下问起或是御史台提出,那就太被动了。 悬剑司监察天下,却忘记监察自己内部,不是没有这个先见之明,而是内部人互相包庇,视而不见。 这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若非强行以力破之,他这个首座今日都走不出开州悬剑司府衙! 由此可见,王之蔽甚矣。 陛下必然震怒,悬剑司的职权会被进一步削减,但肖朝国知道这是必然的。 悬剑司想要进一步,取得真正的三法司地位,就得越来越趋近光明,一些特权被取缔只是时间问题。 “齐地、宁州、甘州、开州……” “利州那边更不必说,也是一团糟。” “肃州悬剑司倒是争气,城破时基本全体殉城。” 想到这里,肖朝国才勉强有了一丝安慰。 “首座不必恼怒,承平太久,各地懈怠这是历史必然,历朝历代不论法司或是文武官员……皆是如此。”亲兵安慰道。 不是咱们悬剑司有问题,是整个大夏,都在开始走向腐朽。 肖朝国猛地看着这个亲兵,深以为然地点头:“你提醒了我,连悬剑司都开始烂根了,何况是其他地方衙门,想必更是不堪。” “必须得禀告陛下了,否则承平日久,等大家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成痼疾,再难根治了。”肖朝国警觉道。 这原本就是悬剑司的职责! 悬剑司成立之初,就是因为太皇明白,天下各衙门机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懈怠腐朽。 就需要一条乌鱼,来活这团死水。 于是创立悬剑司,让悬剑司做这条乌鱼,去搅动天下官场,时时提醒所有人要守规矩。 可是现在,悬剑司下面的人,都忘记了这个指责,只记得自己手中的特权。 原本是监察百官,有些人却拿着把柄威胁官员,与之勾结贪赃,律法在他们眼中只是自己牟利的工具。 这些人,皆是在挖大夏的根基,必须要一一剪除! “让开州的人尽快审讯,拿出证据与供词,好好结案,我要带着书文回京。”肖朝国吩咐道。 “是,”亲兵点头,“大人,这应该需要几日时间,咱们难道就等在开州?” “你说得对,不宜浪费时间,我得先将各分司的案件总结一下,写个奏折呈递陛下……尔等四处探听民意,看看开州悬剑司与地方官员,还有什么勾连。” …… “陛下,捷报!” “哦?”正陪着皇贵妃,看护永安王练字,萧平硅听到王丰到耳边说这话,顿时来了性质。 贵妃见此,便道:“臣妾先带皇儿回宫。” “不必,捷报而已,又不是隐秘军情,元森继续写你的。” 永安王正抬头,闻言乖巧地啄了啄脑袋,继续练自己的字。 贵妃面露喜色,陛下公私分明,很少这样放心后宫妃子,今日却毫不避讳,可见恩宠。 “将捷报呈上。”萧平硅拍了拍手,搓掉烤火生出的皮屑灰尘。 王丰转手,将手中的奏折,恭敬递上。 萧平硅拿过一看,随即大笑:“好……不愧是何老太爷最得意的儿子,何锋到了凃州与西楚的厉剑棠,以及北凉的万一鸣都有交锋,皆胜出。” “恭喜陛下。”贵妃衷心笑道。 “嗯,”萧平硅点点头,将阅览后的奏折,丢到一旁御案上,“凃州这下是立住了,少师真是有先见之明,让何锋接管凃州确实比魏然更合适。” 贵妃只是笑着,不置可否,她是后宫之人,朝政兵事都不该插嘴。 “对了,宁州的消息,还没传来吗?”萧平硅随口问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幸灾乐祸的皇帝 听到陛下问起宁州,还当着自己的面,贵妃脸色有些古怪。 倒不知陛下是刻意,还真是不在意。 “陛下稍等,算时日少师与莫统领应该汇合了,宁州平定在须臾之间,一日内应该就有消息传来。”王丰估摸了一下,应答道。 作为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王丰要知道朝中大小事,以便应对。 “宁王之心,路人皆知了,”萧平硅冷笑,“可那宁州府台,与宁州悬剑司,都没有呈报奏折上来,呵呵……” 王丰暗自打了个寒颤。 他是最了解陛下的,陛下一旦这样笑,就有人要倒霉了。 “陛下,御史台也没什么消息。”王丰提醒道。 萧平硅面露冷色:“朕倒是忘了,还有个御史台。” 殿内几人,噤若寒蝉。 “秦时益不在京城的时日,御史台倒是清净得很,难道偌大一个御史台,只有一个秦时益能做事吗?” 萧平硅想要开骂,却突然意识到永安王还在,只得以一个深呼吸压下怒火。 “陛下,说起秦大人,他在甘州那边可谓是……”王丰话不说完,想看看皇帝怎么反应。 “甘州那边出事,京城里倒是有不少人上奏,弹劾秦时益的奏本,这个月已经超过五十本之多!” 秦时益持天子剑,在甘州大杀四方,萧平硅当然知道。 这原本就是他授意的,就是要拿甘州开刀,免得天下百官真以为他这个宽仁之君,柔弱可欺了。 “真是让朕见识了,什么是官官相护。”萧平硅压着火,但一想到那些事情,就觉得心中憋着一道怒气,难以抒发。 “陛下无需烦恼,秦大人虽然酷烈,但在甘州所行,深受百姓爱戴,天下人都在夸赞是陛下用人得当。” 王丰最明白皇帝,他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安抚。 果然,萧平硅闻言,消气许多。 “听闻,秦时益又去了肃州?”萧平硅露出冷笑,有些幸灾乐祸,“看来肃州赈灾一事,少师与何锋接连离开后,有人胆子大起来了,竟将秦时益都引去了。” “陛下,确有其事,秦大人上奏了,说甘州有案子牵扯到了肃州的官员,所以去看看……”王丰揶揄道。 贵妃不敢接话,但却竖起耳朵,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已经没心思指导永安王写字了。 “牵扯肃州官员?”萧平硅揣着手,白了王丰一眼,“那秦时益要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好的。” 王丰尴尬一笑:“呵呵……” 王丰当然明白,秦时益去肃州,为的就是整肃赈灾一事,根本与肃州官员没有屁的关系。 因为肃州上品级的官员,早就在被北凉军破城后殉难了,根本没有能够得着甘州那边大案的官员剩下。 秦时益没有职权直奔肃州,为了能插手肃州的赈灾,他当然得找个借口。 这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谁都没办法拆穿。 “哼,且看肃州又会死多少官吧。”萧平硅颇有些期待地道。 王丰暗暗一转念,便明白这也是陛下默许的,甚至陛下也想着趁机杀鸡儆猴。 萧平硅看向贵妃: “这些个官员,每年各地赈灾的钱粮,过半都被他们贪了,该杀!” 贵妃瞳孔地震,连忙转开眼睛,盯着永安王的书卷,不敢挪动半分。 见贵妃不搭话,萧平硅又看向王丰: “肃州那边,不同于甘州,甘州营的主将周德胜还算有底线,肃州营没有人坐镇,仅凭一个巡查御史蔡言,是无法全力支持秦时益的。” “朕怕秦时益会出事,他可是一把利刃,不能折在肃州,传令让甘州营与北渡大营时刻注意肃州变动。”萧平硅吩咐道。 王丰躬身:“遵旨。” 得令后,便下去传讯了。 见王丰走了,萧平硅才又将目光,落回到贵妃脸上。 贵妃盯着永安王的书卷,仿佛没有感觉到,那道炽烈的目光。 可萧平硅没有收敛,那极具特殊意味的目光,反而盯得更仔细了,将贵妃脸上的绒毛都看了清楚。 “陛下?……”贵妃再不能装作无视,只好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见陛下表情玩味,贵妃红了脸,小声道:“臣妾让人带皇儿回宫?” “嗯。”萧平硅点了点头。 于是,贵妃轻拍了拍永安王脑门,永安王便停笔,看着父皇与母妃。 然后与母亲一同起身:“父皇,元森告退。” “陛下……” 正当萧平硅要点头时,门外当值的内监道:“陛下,悬剑司首座肖朝国大人求见。” “肖朝国?” 听到这话,萧平硅兴致全无,这个首座大人每次来,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贵妃眼色极好,当即委屈道:“陛下,那臣妾也告退了。” “贵妃先回宫吧。”萧平硅叹了口气,捷报不算隐秘,但悬剑司的事情,后宫中人还是不宜听的。 贵妃识趣,萧平硅也很满意。 “让肖朝国进来。” “宣肖首座。” 肖朝国身形高大,进来与贵妃母子撞见,当即躬身拱手:“见过贵妃娘娘,见过永安王殿下。” “肖首座多礼了。”贵妃带着永安王,略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走了。 肖朝国目送,等母子俩出殿,才转过身来看向,坐在火盆边烤火的陛下。 只见陛下,是一脸不悦。 我还没禀告呢,怎么就得罪陛下了? 肖朝国不解,但他来都来了,还是得禀报了。 “臣肖朝国,拜见陛下。”肖朝国走到御前,竟一头拜了下去。 以头抢地,还撞出了声响。 “嗯?” 萧平硅眯起眼,见状质问:“肖卿为何行此大礼?” 跪拜礼,皇帝也不是每日都受的,也就后宫行此大礼的多,文武官员行礼不需如此卑微。 “陛下,臣有罪,特来请罪!”肖朝国跪着,迟迟不抬头。 萧平硅抬手道:“起来吧。” “臣,不敢。”肖朝国知道,态度一定要摆好,这样陛下处置起来,就不会太严厉。 律法讲究是非,人心是有冷暖的。 萧平硅白眼道:“这大冬天的太冷,朕懒得伸出手来扶你,再不起来就跪一夜。” “臣多谢陛下!”听到陛下这打趣的话语,肖朝国立刻起身,心中暗自庆幸。 看来陛下心情其实不错,今日应该不会太惨。 见肖朝国起身了,也还是弯着腰,与平时的自信不一样,萧平硅哂笑: “看来真是出事了,你与朕自幼相识,多年来也算颇有宿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你也如此恐慌?” 肖朝国了解皇帝,皇帝也了解肖朝国。 两人的关系,并非寻常君臣,自幼相识长在一起,后来更是相互扶持,多年来已经不是一般的君臣恩义。 这也是萧平硅,能如此信任肖朝国,将整个悬剑司都交在他手中的原因。 “陛下,臣有罪,请陛下御览。”肖朝国说着,双手抬起,呈上一份奏折。 萧平硅一眼看去,立刻眯起,觉得事情很大了。 因为这封奏折,实在是太厚,堪比一本书了。 “怎么这么厚?”萧平硅接过来,还没打开,甚至就不想看了,这太厚了呀。 奏折谁敢写这么厚,早就下令让内阁申饬,让当事人抄写一百遍了。 奏折就是要简略,用最简单的话,说明白要禀报的事情。 谁都写个几万字,皇帝还要不要做别的事情了,每天就看奏折都得累死。 “啪——” 萧平硅索性将奏折一丢,落在御案上,白眼道:“朕懒得看,你自己说吧。” 闻言,肖朝国顿时嘴角一抽,感觉淡疼。 陛下啊,我可是埋头写了一整夜呢,您居然一个字也不看? 早知道我不如直接空手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魏王的灯下黑 “陛下,悬剑司各地分司,已经开始糜烂了。” 肖朝国叹道。 “哦?” 萧平硅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亲自来说了。” “陛下知道?”肖朝国也诧异了。 “齐地分司的人,已经押回来了,朕当然知道。” 肖朝国点头:“不只是齐地,整个西北,各地分司过半都有问题,司丞副丞基本都深陷其中,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 萧平硅将火盆边温着的茶,端起来捧着,抿了一口。 “朕登基快二十年了,悬剑司的问题,难道是今日才有的?” “若你有罪,那全天下的官员犯罪,朕是不是也要下个罪己诏?”萧平硅嗤笑。 肖朝国:“陛下……”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这样说,没有趁机打压他,或是削弱悬剑司的意思。 很意外。 “地方府衙,天高皇帝远,自古都是这样的,权柄在握,奸心自起。” 萧平硅不屑道:“有人乱法,那就杀一儆百,或是干脆大换血,我大夏又不是没有人才。” “首辅名将之才难寻,悬剑司府衙还能缺人?” 大夏泱泱,遍地都是人才,萧平硅并不担心悬剑司机构会瘫痪。 这种事情,换人就行,一直换都可以。 又不是主管政务或是军务的大官,那些官员轻易动不得,得想好怎么替换,可悬剑司里除了首座之外,萧平硅谁都可以换得。 悬剑司需要的人才,根本没有特殊要求,只要能通过审查,谁都去得。 再混浊的世态,也有数不清的清廉之士,可以委任。 “陛下胸宽似海,不以物悲,臣真是不及陛下半分风度。”肖朝国自嘲道。 “风度归风度,律法归律法,一应有罪之人,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各地悬剑司内也要派遣钦差清查。”萧平硅道。 肖朝国赞同道:“陛下英明,臣正有此意,只西北一片便如此,其余各地府衙只怕也有些龃龉。” “这些年陛下治下太平安逸,臣等有些麻痹懈怠了,此后定当警觉。” 萧平硅满意地点点头。 他最喜欢肖朝国的就是这个。 是非看得清,认错态度好,且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忠心是很重要,但若只有忠心没有手段,那就不可能被委以重任。 “陛下……” 肖朝国还有话说。 萧平硅:“你还要禀报什么?” “臣是想说,连悬剑司内都如此,其余各府衙门,只怕这些年来更加……臣斗胆,为了大夏长治久安,希望陛下早做准备。” 说着,肖朝国深深一躬,几乎跪下。 萧平硅冷白一眼:“你好意思让朕早做准备?” “这不是你悬剑司的职责吗?” “这么些年,悬剑司是有多懈怠?怎么,你有了儿女,就不敢得罪人了?” “呃……”肖朝国微微一怔,听出陛下的戏谑与嘲讽之意。 当即拜道: “陛下说得是,本是悬剑司职责,臣是想讨个旨意,免得御史台又说悬剑司跋扈朝野,无风起浪。” 御史台,几乎是悬剑司的对头。 都是监察部门,但悬剑司有专权,御史台只能告状。 所以御史台,一向不喜欢悬剑司,觉得太过专擅,权力太大自有滥用的风险。 故此御史台时刻都盯着悬剑司呢,一有风吹草动,就上奏弹劾一下,都是固定节目了。 “呵呵……” “悬剑司若不敢得罪人,还算什么御前法司,朕将这个首座位置交给你,就是知道你敢得罪人。” “若你顾忌,可以请辞,朕可以找到不怕得罪人的人,来替代你的职位……你就可以退休恩养了。”萧平硅指指点点地道。 “陛下恕罪!”肖朝国惊慌了。 见敲打得不错,萧平硅也没真正动怒,淡淡道:“起来吧。” 肖朝国忐忑地站起,心情难以平复,皇帝说可以找人替代他,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警告了。 再不做出点成绩来,只怕悬剑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是自己这个首座,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宁州的事情,悬剑司也没示警,你可知道宁王已经快造反了?”萧平硅继续追问。 萧平硅面露难色: “陛下,臣懈怠了。” “你当朕是非不分吗?”萧平硅轻道,“你此去北边数月,自然顾不得宁州,不过宁州悬剑司,朕看是腐败得差不多了。” 宁州悬剑司,可不止是腐败。 不说与宁王合谋,也肯定是附逆了。 “御史刚发来奏报,宁州的老百姓,都知道宁王不服王教,在官商勾结、私自采矿、集结工匠私铸兵器、钱币……” “若非魏王一事,牵扯出了宁王,朕只怕也要沦为第二个凉王那样的笑话!” 这话,说得温平,肖朝国却听出冷汗。 “陛下受委屈,自然是臣下之罪,请陛下降罪。” 萧平硅冷道:“先别急着请罪,朕再问你,魏王在京郊外练兵数年,三千装备精良的私军,悬剑司居然没发现?” “你的那些暗探,是干什么吃的?” 这件事情,肖朝国回来后,也得到了禀报。 他知道,肯定会被问罪,这件事情可比悬剑司内部腐败更严重。 这里可是京城,京畿之内有人养私军,这么大的规模,悬剑司居然亳无察觉? 你悬剑司是当真没看见,还是故意在帮着隐瞒? 这要是追究起来,只一个失职,就是很重的罪过,因为失职的后果严重。 “回陛下,其实……其实悬剑司早就察觉了,魏王在京畿养的这批私军。”肖朝国委屈道。 “啪!” 萧平硅怒而拍案:“既然早就知道,为何居然没有上报,是想养寇自重,还是意图观望附逆?!” “陛下息怒啊,臣绝无此意!” 肖朝国又双叒叕一次,跪下了。 这次,萧平硅没让他轻易起来,冷冷地盯着肖朝国,若不给一个解释,只怕他这个首座就到头了。 肖朝国无奈,道出实情:“陛下,那批私军,与黑龙骑装备、军械……各方面都极其相似……” 萧平硅一听这话,顿时也明白了原因,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臣得到禀报后,一直也以为,那就是陛下的黑龙骑……哪里敢监视查探,立刻就让人封口,不要追查……” 黑龙骑,那可是大夏最强大的军队,也是皇帝手中最后最得力的底牌。 为了保密,养黑龙骑的钱粮,都是皇家内库支出,户部都不直接过手。 所以,黑龙骑绝对是皇帝的禁脔! 任何人,不论是皇子还是宠臣,胆敢觊觎黑龙骑,哪怕是窥伺一二,都很可能死于非命。 故此,满朝虽然都知道黑龙骑,也没人针对过黑龙骑。 那是皇帝逆鳞,触之必亡! 也正因为这个道理,悬剑司哪怕发现了魏王的私军,也不敢继续追查下去,因为谁看到那些私军的装备都会认为是黑龙骑。 谁敢查黑龙骑? 借给肖朝国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追查,故此早早就让人封了案卷,不得过问半个字! 可他娘地谁想得到,魏王居然利用了这灯下黑的道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养了一批媲美黑龙骑的私军。 “元吉那逆子,倒还真是聪慧了,居然利用了朕的黑龙骑!”萧平硅怒极而笑,也是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道理。 原本以为,魏王模仿黑龙骑,只是为了堪比黑龙骑的战力。 却谁都没有想到,还能利用在京畿附近的黑龙骑,来遮掩他这批私军。 不管是谁查到了魏王的私军,都会认为是黑龙骑,从而不敢追查,也不敢上报……一上报了,就会怀疑你探查皇帝的黑龙骑,你还要不要前途和性命了? 就算是黑龙骑的人,撞见了这批人,也不会细查,只以为皇帝还有另一支黑龙骑呢…… 魏王能想到这招,也不愧是皇家血脉出身,脑子是够用的。 “是臣不够严谨了,当时应该禀告陛下,也不至于如今才真相大白。”肖朝国后怕道。 萧平硅咳道:“这倒是也不能全怪你……你站起来说话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秦时益:给我斩 翌日。 捷报入京。 “陛下,宁州方向有消息了。”王丰暗中前来禀告。 宁王的事情,暂时还没揭在明面上,王丰也不晓得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是遮掩,还是公开,都得由陛下做主。 “如何?” “陛下安心,是捷报,少师与莫统领合力,于三日前夜间镇压了宁州军,拿下了宁王与宁州主将龚盛……连带还有宁州府衙的大小涉案官员一十一名。” 说着,王丰将密信呈上。 这自然是走悬剑司的渠道,快马加急送回来的。 其中细节颇多,自不是奏折那样简略,需要皇帝自己细看。 “朕看看。”萧平硅有些激动。 他料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宁王居然轻易被拿下,还没来得及起兵,甚至一夜过后宁州百姓都不知道详细情况。 可见,是雷霆扫穴般的速度。 “好,好好好……” 看着密信,萧平硅接连说了几个好,喜形于色,难以压制这份心情。 王丰拱手笑道:“臣为陛下贺,此战能如此顺利,皆是陛下福泽所致。” “呵呵,不愧是少师啊,他的火器居然连霸王甲都可以无视。” 萧平硅点头道:“火枪局的创建,果然是对的。” “皆是陛下力排众议,陛下圣明。”王丰是懂拍马屁的,每次都说得恰当,见缝插针。 等等? 王丰回味了一下,发现不对:“陛下,霸王甲?” 何来的霸王甲? 萧平硅冷笑:“西楚狼子野心,暗中支持宁王谋逆,送出五千套霸王甲,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五千套?”王丰瞠目。 大夏的黑龙甲,只怕都没有五千套,西楚哪儿来那么多钱,打造这么多重甲赠予宁王? “少师信中说,西楚与宁王达成协议,宁王事成之后让出西北靠近西楚的两个州府,这五千套霸王甲就算是相赠了。” “五千套残次品,来换朕两州之地的江山,楚王还真是算盘打得响亮!” 萧平硅咬牙切齿,对西楚的恼意,一时胜过了北凉。 前有岳平川谋逆,西楚收容了此人,如今更是早早就暗中支持宁王造反。若非魏王一案,过早让宁王暴露,只怕宁王就是第二个罗阳。 宁王不见得,有罗阳善战,但对于皇帝而言,这负面影响是大差不差的。 “残品?”王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真正的霸王甲,造价只怕不下于黑龙甲多少,五千套的话那真是一笔巨大的军费开支。 西楚国库只怕拿不出这么多余钱。 残品就不同了,就像是黑龙甲的铸造,力图完美,有瑕疵破绽的甲胄都会融毁重铸。 这其中的耗损,也是不少的,这才是造价高昂的重要原因。 “西楚之心,路人皆知,只怕不只为了两州之地啊。”王丰语重心长。 萧平硅点头:“罗阳背后,传闻也有西楚在搞小动作,他们所图甚大,难道想要效仿太皇侵吞天下?” 说着,露出些许不屑神色。 一统天下,没有哪个男儿,没有立过这样的志向。 可要做起来,那就不是这么简单,如今各国军备发展差距不是巨大,不如太皇时期那样可以从中原出兵各方,轻易吊打蛮夷了。 六国割裂之后,各自保有大夏曾经的各种技艺,并且各自发展。 就像是大夏,如今有黑龙甲,西楚有霸王甲,北凉的凉武卒也是重甲步兵。 这都是继承了大一统的大夏皇朝,曾经的压箱底技艺的。 “好在,我大夏有了火器。” 萧平硅想到此处,略感欣慰,各国短时间内偷学不了,得趁着这个时间兵出各方。 “火枪局的府库,这三个月来,又有多少火枪可以列装了?”萧平硅问道。 王丰拱手道:“回陛下,上次臣去查库存,是八百支……” “怎么才八百?”萧平硅皱眉,“比之前打造速度更慢了,怎会如此?” “回陛下,出过一次事故,少了两个炉子,工部正在帮着重建。” 王丰告诉萧平硅,这段时间里,火枪局的厂房加紧干活,导致出了疏漏。 “罢了,等少师回来,朕再与他商议,火器营之后的发展。” “对了,少师问如何处置宁王等人,传消息给他,将所有人带回京城……提前告知三法司,宁王得三司会审,其他犯官也并案处置。”萧平硅总结了这些人的命运。 并案,意味着皆以叛逆罪论处。 …… “秦大人,咱们这样,万一……”蔡言担惊受怕地道。 刑场上,秦时益冷漠地丢掉令牌,不听劝阻:“斩!” 跪在刑场中间,排了好几排的犯官,每一个身后都斩了一个红衣刽子手。 随着令牌落地,刽子手熟练地抽掉犯人背后的牌子,然后拉刀悬空,对准后颈一刀狠劈。 “噗——” 几乎同时,所有犯人,人头落地,如切开到西瓜,边滚边染红地面。 “啊!”有个倒霉的,刽子手砍偏了,半个脖子还挂着,痛得嘶吼挣扎,竟然生生崩开了绳索。 而后没走两步,就血枯而亡。 刽子手连忙上前,又补了一刀,将连着脖子的肉皮斩开,才算完成了施刑。 “好!”围观的百姓,少说千百人,每一个都举手高呼痛快。 竟没一个觉得怜悯。 只因,这些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间接饿死的人可太多了。 秦时益见施刑完毕,转头看向蔡言: “蔡大人,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蔡言无奈一哂:“没……没什么。” 你砍都砍了,我说什么还有用吗。 谁知,秦时益却并未尽兴,而是对着一旁的官兵挥手:“下一批。” “下,下一批!?” 围观的百姓惊喜,居然还有人要斩? 蔡言则是震惊:“秦大人三思,这后面的这批,可都是肃州营的人,你真要杀不成?” 秦时益赶到肃州,就将蔡言抓来的人,全部杀干净了。 还不满意,又抓了一些人,找到了罪证,也懒得呈报京城刑部,他反正有天子剑在手。 先杀之平民愤,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先前斩的那一批,都是在赈灾之中,上下其手的肃州府新任官员,以及户部主理赈灾之中犯禁的官员。 秦时益毫不手软,蔡言也赞同,可下面这批人,不能随便杀。 虽然确实该杀,可这里是肃州,杀太多肃州营的将士,万一引得肃州营的人哗变……那场面就压不住了。 毕竟现场的秩序,还都靠着人家肃州营呢。 “这些人鱼肉百姓,奸淫掳掠,欺行霸市……如何杀不得?”秦时益冷道。 “秦大人,下官是怕引起肃州营……” 蔡言话没说完,周围都是肃州营的人,他哪里敢说那么明显。 何况,这些维持秩序的官兵,见到自己人当真被押上来,一个个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万一联合抗法,丢脸不说,丢了性命与天子剑的威严,那就更是罪过。 到时候肃州又是一团乱局,朝廷的威严再次扫地,更难恢复肃州的民生了。 “蔡大人安心,我秦时益虽固执,却不是傻子。” 秦时益冷瞥场上的肃州营士兵:“我倒要看看,谁敢抗法!” 刑场高台,秦时益背后的屏风一侧,露出一角红色衣袂。 叶红衣到了,她就是秦时益的底气所在,否则今日也不敢挑衅肃州营的人。 “给我斩!”见人犯都押上来了,秦时益当即丢出令牌。 “噗——” 刽子手是府衙的人,才不管犯人是谁,他们早就杀人如麻,一个个手起刀落十分畅快。 当真是没有半点作假。 “将军,您当真就看着,不说句话吗!?”维持秩序的肃州营将士中,有人咬牙看着身边的五品参将。 此人正是何锋留给蔡言的千户营主官。 “我若包庇,也得挨一刀。”千户将官白眼道,他已然发现了,那屏风后的红衣身影。 如今整个西北,只有那个女人,才穿这样一身衣服。她来了,说明悬剑司有重兵,或是大将军派遣了人来,他小小一个千户官哪敢包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夹道欢送 “没意思……”下了刑场,带队回府衙外驻扎,叶红衣觉得很是无聊。 原本以为,可以在这边干一票,没想到肃州营的这个千户官贼怂。 她只是故意露出一角衣裙,就没人敢动了。 叶红衣知道,这并非是畏惧她,而是畏惧悬剑司的手段,以及方觉手中的兵权。 她既然来了,肯定带来了足以压制肃州营留守兵力的力量。 那个千户官深知这一点。 “多谢叶大人,替我坐镇。”秦时益见到叶红衣,便轻轻一拜。 两人算是平级,所以不需要相互太多礼,只是客套一下。 叶红衣拱手道:“秦大人,这一个多月来,早就听闻了您的威风,看来京城御史台里您可真是被限制了发挥。” “哈哈。”蔡言在一旁轻笑。 秦时益也听出打趣来,便道:“叶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遵从陛下旨意,在此间查鉴妖邪,立时典刑而已。” “听说,甘州府衙的主官,都让你杀了个干净?”叶红衣继续打趣。 “咳咳……那等奸诈狡黠之辈,欺君枉法,贪渎无度,天子剑下岂能容得这般罪人喘息!”秦时益义正言辞,当真是一身正气。 果然是个硬气的。 对于这个秦大人,叶红衣早就知道他的耿介,完全就是一个纯直之臣。 很多时候都认死理,连陛下都敢弹劾。 这样一个人,陛下派他来,不用说就是想借刀杀人。 西北需要彻底清洗一遍了。 “好了,秦大人,现在肃州你也杀痛快了,打算何时回京复命啊?”叶红衣笑问。 秦时益咳道:“我正想问一问叶大人,何时返京,我可否同行啊?” 蔡言憋着笑,看出了秦时益的怂。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大无畏啊。 叶红衣更是直接,笑道:“秦大人不敢独行,是怕被人抛尸荒野吗?” 此行,秦时益来时,可没几个护卫。 回去时,他却不敢这般大意了。 原因很简单,在西北他是杀爽了,却也得罪了遍地的豪强,一旦敢落单肯定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别以为那些草莽之辈,会有多在意天子剑的威仪。 “是……”秦时益自嘲道,“我杀痛快了,得罪太多人,不跟着大军一起返回,怕是要死在半道上。” “本官若是死了,岂不是我大夏的一大损失?只怕再无本官这样忠直之臣了。” 秦时益倒也不怕闪舌头,说话自信中透着中二,让叶红衣觉得有趣又幼稚。 但偏偏觉得,他说得很对。 “大人说得是,您若是死在这里,还真是大夏朝堂的一大损失……故此方觉提醒过了,回去时若大将军愿意,与我等随行先去宁州,再汇合大军返回京城。”叶红衣笑道。 “去宁州?” 秦时益诧异:“去宁州做甚?” “宁王要谋反了……此时此刻,只怕已经完事儿了。”叶红衣估摸道。 “什么?!”几人同时震惊。 蔡言:“宁王居然谋反?” “宁王谋反了?”秦时益则是眼前一亮,双手握住了怀里的天子剑! 叶红衣连忙道:“秦大人,你可不要胡来,宁王这个级别的身份,就算你有天子剑也不可杀他,他的罪需要三司加上皇室宗人府会审,才能公开定下。” 任何一个人,敢擅杀亲王,那都是罪过,哪怕是一个造反的亲王。 只要不是战场上击杀,一旦活捉,就不能再私杀,必须要送入京城判罪。 “秦大人,你在肃州还有没有事情,若是解决了我打算今日就启程去宁州。”叶红衣提醒道。 秦时益点头:“没什么事了,该杀的都杀了。” “你不是来查与甘州案的关联者吗,不查了?”叶红衣戏谑道。 蔡言暗笑不语。 “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秦时益光明正大地承认道。 蔡言竖起拇指。 牛啊,我的秦大人,你可真是我的偶像,这种话也能直接说出口吗? “既然如此,那午后启程,蔡大人要回京吗?”叶红衣顺便问道。 蔡言无奈道:“吏部派来甘州任职的官员,又水土不服了,我还得等几日,两位先行一步吧……我小小巡查御史,倒也不会有人害我了。” “又水土不服?”秦时益闻言,顿时杀心暴起。 “不,这次是真的水土不服,而且也没刻意耽搁行程,这里毕竟是苦寒之地,在温和的中原待久了,初来乍到肯定不适应的。”蔡言连忙替人家辩解道。 蔡言可知道,上一批来肃州任职的官员,是怎么没得。 秦时益可是个杀才,还真干得出来再杀一回这种事。 “这倒也是……只要没有刻意耽误,倒也可以理解。”秦时益语气温和许多。 午后。 听说秦时益要走了,肃州城内的百姓,可谓是夹道欢送,老百姓排了好几里长的欢送队伍。 “秦大人慢走啊!” “秦大人,秦青天,一路顺风!” “多谢秦大人,还肃州一个朗朗乾坤!” “呜呜,秦大人可是个好官,这走了我们肃州百姓,又要被那些狗官欺压了!” 听着这些赞颂之语,秦时益坐在马背上,笑得眯眼,很是受用。 任何人做事,都是有利益取向的,只是有些人图的是心安与名声,有的人图的是物质利益。 前者,百姓会将他们高高举起;后者,会被万世舆情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秦大人,慢走。”蔡言也亲自来送,看到这一幕,心中不说羡慕那是假的。 做御史这样的言官,最希望看到的不就是这一幕吗,可算是毕生所求了。 “蔡大人也辛苦,这些日子劳累你了,回京之后本官会向御史台与陛下呈报你的功劳的。”秦时益也宽慰蔡言。 此人也是个有原则的,只是胆略与底气稍不足,若是培养一番说不得是第二个自己。 秦时益觉得,很对胃口,打算提拔他一下。 “多谢大人……”蔡言也不忸怩,他当然也想升官,都做官了还说不贪品级,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秦大人此行,可真是收获颇丰啊?”叶红衣打趣。 又得到了好名声,又杀了个痛快,还捡到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你说这收获,算少吗。 “叶大人也不差,听说凉州外,我大军夺得北凉四州之地,此番回京陛下也会论功行赏的。”秦时益拱手道。 捷报,是不需要遮掩的。 不说秦时益,从凃州到手至今,又过一个月了,整个大夏境内都知道了。 肃州没人主事,蔡言忙不过来,否则这些捷报早就贴得到处都是了。 “论功行赏……” 叶红衣摇头:“只怕不止是赏。” …… 凃州。 刚略得几场小胜的何锋,成功压下其余几营主将,成为了凃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军务主官。 却在发回捷报后,约莫过了半个月,得到了一个回信。 看到信中内容,居然与方觉提醒的差不多,何锋便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居然猜到了陛下的心思。” 何锋看向营外,隔壁就是魏然与孙义的营帐。 “将军,怎么了,陛下怎么说?”萧能问道,“您是不是能回京了?” “想什么呢?”何锋白眼道。 这么容易就回京,那不是白来一趟北境,凃州暂时还不能没有他这个主将。 萧能讪笑:“那陛下说什么了?” “凃州定了,这四州也就稳了,陛下要开始论功行赏了……” “那您怎么有些忧愁的样子?”萧能不解,“这不是好事吗,就算我们没有主要功劳,也可以喝点汤吧?” 何锋摇头道:“论功行赏,自然也要论罪惩罚。” “罚谁?”萧能错愕,没听说谁在战事中抗命或是兵败啊,有什么可罚的? 第三百章 孙义的后怕 “将军,出事了。” 孙义的营帐中,来了一个心腹。 从利州来,是留守在利州的,利州营大军出发,也要留些人协助雪谷关守将的。 不过现在,雪谷关没必要守了,因为雪谷关外就是霜州与寒州地界,这两片都属于大夏了。 所以,利州营留守的人,就得以闲暇。 “你擅自来此,可知是死罪?”孙义见来者,一副蓑衣斗篷,蒙面却被他一眼认出。 就是他留在利州的参将王鹤。 此人居然来了凃州,还一副隐秘打扮,孙义顿时意识到出大事了。 “大人,悬剑司的人开始查我们了!”军帐内外,都是孙义的心腹,倒也不在意泄密了。 王鹤揭开斗篷,露出真容,担忧道:“我们的生意,暴露了。” 听到这话,孙义面色冷峻,多少有些不在意:“那又如何,他们拿不到证据。” “可停了?”孙义确认道。 王鹤点头:“您嘱咐过,一旦发现有人查,立刻断掉所有生意,让他们知道了也拿不到证据。” “没有任何书文证据,能作证的都是北凉敌国的人,不可能为悬剑司作证的,且敌国的人说的话无法呈堂,作为我们的罪供。”王鹤得意道。 “那就好。”范集也在这里,听到这里便也舒心不少。 “既然没有任何问题,你亲自来做什么,随便派个人来即可。”一位参将问道。 众人看向王鹤。 王鹤道:“因为还有另一件事。” “何事?” “宁王谋逆了!”王鹤压低声音。 孙义连忙眼神示意范集,范集起身走出去,查看了一下回来。 “外面没人。”范集小心翼翼地道。 “你继续说?”孙义震撼,“宁王谋逆?他真的敢?” 王鹤压低声音:“宁王不知您随少师北上讨逆,还以您在利州主持大局,派人来联系您,让您响应他……从利州出兵直去甘州,宁王会从宁州突袭甘州与您会师。” “……咕噜。”范集等人,都咽了咽唾沫。 孙义麾下,七八名心腹将官,都面面相觑,脸色吃惊。 而后,看向孙义。 孙义冷道:“宁王在找死!” “我刻意与他断了往来,就是察觉他狼子野心,不想牵连进去,他却派人来联络!” 孙义恼道:“若是被悬剑司察觉,就算我没有附逆之心,也会被陛下猜忌,将来再无可能晋升!” 众将点头称是。 这个时代,有一种罪叫“株连”。 与一个谋逆的人关系太好,一旦他被定罪,作为朋友就算不被诛杀,也会影响仕途。 今后的重要职位,肯定不会有你的份儿了。 原因很简单,谁知道你与这个罪人,是不是关系太好?万一你时刻想着,帮他复仇或是翻案怎么办?朝廷当然得防备你,不能给你大权。 “本来我们就不太干净,若是再被卷入宁王的案子,我们就真的完蛋了。”范集严肃起来。 孙义赞同道:“这段时日,我刻意结交少师与何锋,他们都对我有些冷漠,如今老靠山宁王又要谋逆……一旦事发,我等何去何从?” 一人咬牙低声道:“不如反了!” “大胆!”孙义怒斥,“你不要命了,不要牵连兄弟们!” “我只是随口说说……” “这种话,岂能随口说?”范集也严肃道。 孙义想了半晌,决定道:“此事应该上报。” 有人道:“若是宁王真的成功了,割据一方,我们不响应就亏了。” “就凭宁王也想学罗阳?” 孙义不屑道:“别忘了,少师还在北方,他消失这么久就是去了宁州,宁王没机会了!” “是啊……若是大将军去宁州了,那宁王必败,火器营的战力大家有目共睹。”范集啧道。 …… “孙兄?”何锋得到通报,孙义已在帐外。 作为凃州主官,何锋的营帐,现在就等于是帅帐。 在整个驻军的核心地带,周围全是肃州营的心腹,火器营就带在最身边。 “何将军,别来无恙。”孙义有数日,没看见何锋了,便熟络地招呼道。 何锋:“请坐。” “不坐了,今日来是有大事,想要请何将军禀报京城,早做准备。”孙义一脸严肃。 “何事?” 孙义正色:“我得到利州旧部的禀报,宁王打算谋逆!” 何锋表情精彩,不做声,笑看着孙义,有些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说这个话。 “哦?” “何将军不惊心吗?”孙义诧异道。 何锋淡淡道:“大将军此去宁州,就是为了平定宁王,我何必忧心。” “这么说,大将军早就知道?”孙义一脸不可思议。 装得可真像是那么回事儿,这俩人……萧能站在一旁,觉得像是在看一场喜剧。 “可是,孙兄是怎么知道,宁王要谋逆的?”何锋突然话锋一转,将军! 孙义故作闹心地道:“宁王与我有旧,便妄图让我附逆,我自然不可能辜负圣恩,便想着来此首告,让朝廷早做准备。” “看来我是来晚了,朝廷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宁王果然是在作死。” 说着,孙义连连啧啧,摇头叹息。 “孙兄倒是坦诚。” 见孙义来首告,何锋也松了口气,他正在打算如何制约利州营呢。 孙义若是装作不知,说明他与宁王关系太深,担心被牵连,或是真的打算附逆。 那就得早做准备,先发制人了。 可孙义来禀告了,这就减轻了嫌疑,没有必要再对他下手了。 “惭愧啊,我早就发现宁王狼子野心,却没及早意识到他胆大至此,没提前禀告朝廷……真是有愧。”孙义连连叹息。 好像真的是后悔,没有早点让朝廷做准备,减少损失似的。 何锋点头道:“孙兄还不知道吧,昨日少师来信了,宁州已经风平浪静,我凃州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这么快?”孙义是真的惊讶了。 他知道,此时来禀报,应该也来不及阻止宁王了。 可是却没想到,方觉下手更快,更果断。 从宁州到凃州,加急传信也需要两三日,说明宁王早就被拿下了。 “是啊,少师真是有手段,连夜出击,宁王来没来得及起兵,就已经连带着宁州军全部被镇压。” “宁州的百姓,丝毫没受到这场变故的影响,这一战值得被载入史册。” 何锋想到,那捷报中提到的细节,宁王是如何悄无声息被方觉拿下的,那种手段简直神鬼莫测。 “是几日前的事情?”孙义额外问了一句。 “六日前。”何锋没隐瞒,信使并没有加急赶来,捷报不入京是不需要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的。 从宁州正常速度快马赶来,五六日就可以抵达凃州。 当然了,就算不是八百里加急,这个速度也是超过骑兵急行军的速度的。 “六日前?”孙义牙床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恐慌。 …… “怎么样,何锋怎么说?”见孙义回营,军帐内,范集与王鹤皆是看着他。 孙义则是连饮两碗茶,才将躁动不安的心抚平。 “还好,还好我没有犹豫,立刻去禀告了……”此时的孙义,满额都是冷汗,在这大雪连天的凃州,居然湿了后背。 连端茶水的手,都哆嗦得,像是小时候麻雀抓多了。 范集蹙眉:“将军,为何如此紧张?” “是啊?您可是去首告,这算是功,何锋不至于为难您吧?”王鹤也不解。 孙义猛然回头,盯着王鹤恼道:“宁王完了!” “啊?” 几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宁王完了,这是肯定的啊,以宁王的实力,不可能成功在方觉手中翻天的。 他肯定完了啊? “宁王已经被拿下了,昨夜何锋收到了大将军从宁州发来的捷报。”孙义盯着几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游动,都看出他们的惊颤来。 “您是说,宁王早就已经兵败?”王鹤震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范集抓住了重点,看向王鹤。 孙义也看着王鹤,正色质问: “王鹤,宁王派人联系利州营,让我附逆是几日前?” “三日前!”王鹤正色,“我一路快马,堪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因为此事重大,我不敢决定,自然要问将军。” “三……三日!” 从利州赶来凃州,三日是可以的,走雪谷关,直取寒州,再到凃州。 王鹤几乎是不眠不休而来。 “嘶——” 突然,军帐之中,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三百零一章 以醉明志 万籁俱寂! 军帐内,一群大汉满身大汗。 被吓得! 最惊恐的,就是王鹤。 他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宁王六日前就被拿下了,他是怎么在三日前,派人通知利州营附逆的? 这个时间点推算,从宁州派信使去利州,刚好是在宁王出事后的一两天! “大将军在试探您?孙将军,好险呐!”范集已是胆寒,被吓得面色青白。 “试探?” “钓鱼执法!”孙义瞬间想到一个词,还是从方觉那里听来的。 王鹤瘫坐在椅子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生死之间,已经徘徊过一次了。 孙义咬牙:“从宁州,到利州,信使三日可达。” “利州到凃州,也是三日。” “而昨日,何锋得到密报,从宁州直接来的捷报,却没告诉我等……” 孙义看向众人:“你们觉得,何锋在等什么?” “嘶!” 又是一阵后怕,众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范集道:“将军,大将军只怕已经告诉何锋,让他对我们利州营小心戒备。” “去利州替宁王传信的人,只怕是大将军派去的,若是王鹤今日到了凃州见了将军您……而您今日却没去与何锋摊牌,恐怕明日一早,我等的头颅就挂在辕门了!” 何锋在等的,肯定是这个! 就是大将军设局,想看看利州营的成色,一旦孙义敢附逆,只怕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灭掉。 “何锋肯定早就调兵遣将,昨夜就开始部署了,今日一旦我得到消息准备调兵附逆,还没大动作就会被他镇压!” 孙义咬牙,他响起那个总是笑颜如春的少年,那个不断被罗阳算计的奇才,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小看这个大将军。 “好险啊,将军,我们差点儿就……”范集等人,呼吸都还不顺畅,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若非孙义果断首告,但凡犹豫半日,只怕何锋都要下手了! 一旦何锋下手,肯定就是雷霆手段,利州营在肃州营、凉州营再加上一个火器百户营的提前部署下,绝对是挣扎不动的。 附逆的罪名,等同谋逆,株连套餐就可以安排上了。 夷三族起,最高九族! 全利州营将士,都得服苦役,沦为下民。 “我歇会儿。”孙义撑不住了,也有点腿软,坐在首座上,摊开了双腿。 四肢都有点没力气。 比贤者时间还丧。 “我完了……”王鹤带了哭腔,“大将军既然有如此试探之意,只怕我一路都被盯着,擅离职守的罪名只怕逃不掉。” 作为驻军将官,擅离职守,那是死罪。 “不必担忧,既然何锋还没来抓你,说明只是想试探利州营,他们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孙义摇了摇头,不担心这个。 孙义都去首告了,虽然是被试探了,但这也是功劳。 再趁机定王鹤的罪,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就太苛刻了。 “我们从利州带来的好酒,还有没有?”孙义看向范集。 范集点头:“还有几坛,都是私带的,没敢拿出去,都悄悄喝点。” 孙义道:“给我拿一坛,我要去请魏然喝酒。” …… 凉州营将营军帐内。 魏然看着突然驾到,一脸严肃又惊慌的孙义,一时不敢喝他送来到酒。 “孙兄,这是怎么了?” 魏然笑道:“利州的佳酿,你可是藏着掖着,一向舍不得,怎么今日舍得拿出这么一大坛子?” 这一坛子酒,少说二十斤。 孙义平时也舍不得偷喝这么多,却拿出来请自己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然顿时警觉。 亲娘嘞,他不会是想撺掇我附逆宁王吧? 对于宁王谋逆的事情,魏然也早就知道了,昨夜与肃州营联合,早就暗中布置准备针对利州营了。 就看孙义今日的反应,再决定动手与否。 而就在孙义来之前,何锋派人来告诉魏然,行动取消。 行动取消了,意味着孙义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魏兄,什么也别说了,陪我喝几杯!” “光喝酒也不行,闹肚子。”魏然道。 孙义摆手:“我派人去买菜肴了,马上就到。” 果然,说话间,外面就有送食盒的来了。 就两人,摆了一桌,倒是有些奢侈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孙义才突然带起哭泣:“魏兄,你知道吗,我今日差点儿没命了!” 听到他说这话,魏然也是明白,孙义这是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这是大将军在试探他啊。 也便安慰道:“孙兄言重了,不至于不至于。” “言重什么?” 孙义苦笑:“我知道,我与宁王曾经关系好,大将军试探我无可厚非……可我孙义,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啊,呜呜……” 说着,真的哭了出来,倾泻自己的委屈。 魏然叹息不止,也不知道怎么劝,这种事情换谁都后怕。 当初他手下副将何安,勾结北凉,对魏然倒打一耙,那时魏然也是这么委屈的。 “孙兄,没事了,都过去了,大将军也不是针对你。”魏然宽慰道。 孙义却已经哭成个泪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这一哭,倒是让魏然觉得愧疚,好像这么干是有点寒人心的意思。 一个忠志之士,被冤枉试探,当然会觉得委屈了。 换作是自己,只怕也会黯然伤心吧,魏然摇了摇头。 “呜呜……” 孙义后怕至极! 他一边哭着,一边确定了,何锋与魏然果然早有准备,这的确是一次试探! 去利州的宁王信使,果然是大将军派去试探自己的,并不是宁王的人姗姗来迟。 此前的猜想归猜想,现在从魏然的反应,孙义才确定了事实。 真的是在试探他! 而今日一旦走错半步,身死道消不说,还得株连满门。 大将军这一手,太可怕了! 这是一个弱冠少年能有的城府吗? “别哭了,喝酒喝酒,我陪你一醉方休。”魏然一边安慰,一边也是松了口气的。 若真的对利州营下手,魏然也是有点为难的。 因为一路走来,这几个月的北征之中,几营主将早有交情,都是战场上并肩厮杀过的战友了。 若真这么快就生死相向,一时只怕人情上过不去。 “喝!”孙义大声叫喊,更咽道。 痛饮到深夜,孙义才被抬回自己的营帐,两人都倒了。 等何锋来到魏然将营中时,只剩下满桌狼藉的菜肴。 “孙义喝醉了?”何锋笑问。 魏然点头:“他是真醉了,亳不设防。” “他是想借此,向咱们表明,他今日举动不是为了打消我们的猜疑,另寻机会……而是真的没有附逆之心。”何锋道。 “是。”魏然当然明白,孙义为什么,非得拉着自己大醉一场。 无非是想表明,他孙义没有别的心思,敢不设防随意让人拿捏,让肃州营与凉州营不必对他有戒心。 若不表个态,两营一直暗中针对利州营,迟早会出事的。 “嗝!”打了个酒嗝儿,魏然砸吧嘴,“这酒真不错。” 孙义舍得下血本,这一桌菜肴,与那美酒都是价值不菲的。 可见他是有多害怕。 何锋嗤笑:“你倒是捡了个便宜。” “孙义勇武,但胆子其实不大,我早就说过他不敢附逆,大将军这样做多少有点让人伤心。”魏然轻叹。 “不,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何锋摇头。 嗯? 魏然酒喝多了,现在脑子转不快,拧着脖子一脸疑惑。 何锋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确实不错,这酒。” 而后道:“试探孙义,固然对他有危险,但一旦他通过了考验,后面朝廷与陛下都不会猜忌他了,对孙义来说是好事。” “哦?” 魏然诧异了:“大将军还有这一层好意?” 就算是魏然,也只看出试探与怀疑,这层好意确实没想到。 “而且,孙义此番首告,会给他记功。” “陛下已经知道利州营的生意了,很快就会调查处置,孙义若不多积攒一些功劳,他只怕要死了。”何锋语气严肃地道。 “什么?”魏然大感意外。 何锋道:“孙义是该死,可他太勇武,是个猛将,大将军惜才。” “在昨日的信中,大将军说若孙义通过考察,就会保他一条性命,他的忠直救了他自己一命。” 魏然深吸一口气,朝着右上虚空拱手:“大将军念及袍泽之情,我等之福也。” “行了,别拍马屁了,人又不在这里。”何锋哂笑。 “嗝……哈哈。”魏然突然打嗝,也尴尬一笑。 何锋道:“我来还有一件事,凃州安稳了,西楚厉剑棠与北凉的万一鸣,都在退兵布置边防,我们也不宜兴兵了。” “接下来,凉州营不宜再驻扎凃州了,魏兄你想去寒州还是霜州?” 魏然眼前一亮:“我可以选?” 何锋自信道:“若我与大将军都奏请,陛下应该不会反对。” 突然,魏然笑容戛然而止,皱眉道: “那我现在算少师党,还是何家班?” 第三百零二章 魏然的远见 魏然这一问,让何锋略怔了一下。 少师党? 何家班? 何锋明白,魏然是想说,这个人情到底是算少师的,还是算他何锋的。 “现在哪里还有何家班?”何锋摇头,他可不会再自成一派。 至少,现在还不能。 刚放弃京畿兵权,主动退让到边境,就立刻开始拉帮结派的话,不一样让皇帝猜忌吗? 何锋自然不会再做这个领头羊。 翻身仗自然要打,但更重要的是未来。 他何锋不可能永远做边军守将,迟早是要回京城的,那么在北境自然要留一个能主事的人。 魏然是何锋选的,最佳人选。 孙义勇武,但计谋不足,让他守寒州何锋都不放心,最好将他赶去凛州。 “没有何家班就好。” 魏然严肃道:“何将军的情,我领了。” 何锋点头:“你放心,我不图什么,只是觉得少师前途无量,将来或许要倚仗他了,先与他身边的人结交一番也不错。” “何将军难道想融入少师党?”魏然笑道。 何锋白眼,哪有这么直白,就说自己是哪一党的人的。 不过他知道,魏然也是在打趣,少师党存不存在还两说。 只是官场上,就算不存在的团体,只要走近了,立刻就会得到一个团体名号。 这也是魏然,要特别申明,他不会为了一个人情,就与何锋更亲近的原因。 少师与何锋,孰重孰轻,魏然还是分得清的。 “开个玩笑。”魏然哈哈道。 “这玩笑少开,让人听了去,还真以为咱们在结党营私。”何锋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是不能承认的,哪怕确有其事。 说白了,就不雅了,直白的利益勾连太庸俗。 “好了,说说吧,魏兄想去寒州还是霜州?” 魏然正色起来:“霜州!” “哦?” 何锋很意外:“你应该明白,寒州更有价值吧?” 不论是战略要地,或是承接凃州与凛州,寒州都比霜州更要紧。 霜州可以丢,寒州绝对不能。 且在寒州,能替凃州组织后勤,这也是积年累月的军功。 所以,不管是地理条件,还是利益选择上,何锋觉得魏然都该选寒州。 而且对何锋而言,让魏然留在寒州,更让他放心,孙义在寒州肯定不够细致。 “何兄,要考虑长远。”魏然的酒意,渐渐退去。 坐起身来,正色道:“寒州眼下是很重要,可是很快霜州就更要紧了。” 何锋一时不解,但稍加思虑,便是眼前一亮。 “你还真是有远见,我倒是小看魏兄你了。”何锋眯起眼来,点着头,举起手中酒杯,碰了一下魏然面前的杯子。 以示敬意! 魏然举杯,自然要给面子。 饮下后,魏然啧道:“宁王与罗阳背后,都有西楚的影子,此次西楚接连的动作,必然触怒陛下。” “相信一旦得到机会,陛下会对西楚用兵,届时我在霜州反而比在寒州,更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说到此处,魏然满眼都是希望。 他是魏家的人,心中又怎会没有远大抱负。 魏然的先祖,可是开国功臣,与何家先祖一个爵级。 如今何家依然强大,但魏家早就没落,魏家之内权力最大的,居然就魏然一个凉州营主将。 其他的人,就算是魏枫,职位也不及魏然。 偌大的魏家,真的没落了,魏然自然时刻想着,要中兴家族。 与北凉的大战,积累了一些军功,但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肯定对西楚用兵,霜州就一定能参与进去,寒州却不一定。 所以,魏然必须要去霜州,去那个距离西楚最近的地方。 “就算陛下要对西楚用兵,也不一定会从西北发起进攻,也许正西一线才是战场。”何锋虽然也料到,陛下肯定会针对西楚了,却也不觉得会是这边。 魏然摇头,在桌面上指点江山,似在虚空中画地形图。 何锋却看得懂他划的这条线。 是西北到正北一线,大夏与西楚的全部交界。 “何兄,你算漏了一点。” “大将军给你留了一个百户营的火器。” 魏然笑道:“你以为,只是为了给你凃州兜底?” “嗯?” 何锋瞠目:“我竟忘了还有火器营。”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用过火器营,何锋都险些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有这样一支力量。 魏然的话,提醒了他。 “是啊,大将军这次来信,没让火器营回去,还留在凃州做什么呢?” 何锋是不敢亲掌火器的,他现在就怕皇帝对他起疑心。 火器这东西,与兵权差不多一样重要了,还是暂时让少师扛着吧。 谁敢伸手,都得小心自己的爪子。 “大将军将火器留在凃州,不止是给凃州做底气,也许他早就想到西楚不会轻易甘心,将来这边还会起战事。” “也许不久远了,一旦这边开战,凭借火器可以打西楚一个措手不及,快速打开局面。” “当然,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何锋却严肃道:“不,也许你没多想。” “西楚在罗阳与宁王身上,下了重筹码,罗阳让西楚得到了两州;可此番宁王败得毫无价值,西楚只怕不会甘心。” “且那么多霸王甲,怎么运到宁州的,西北必然有内鬼,战事一旦起来……西楚肯定从西北打开局面。” “届时,我们不得不首当其冲!” 何锋正襟危坐,拱手道:“多谢魏兄提点,我得禀报陛下,趁早应对。” “大将军与陛下,肯定都已经开始准备了,凃州暂时不会牵连进来的。”魏然让何锋安心。 再怎么打,不会是凃州的。 北凉还在虎视眈眈,西楚打凃州的话,必然让罗阳渔翁得利。 西楚还没在新得到的北凉州府,彻底站稳脚跟呢。 “魏兄,你说得对。” 何锋哂笑:“我多年留在京城,居然已经不敏锐了,看来是太安逸了,得好生磨练一番了。” “那是明天以后的事情了,哈哈,来来来,咱们先喝酒!”魏然亲自为何锋倒满,举杯笑道。 第三百零三章 秦时益奉的密旨 宁州,宁州军驻地南营原址。 “大将军,清点完毕,我军折损一百三十一人,宁州军死伤过半。” 程杰清点了战场,将结果禀告到了方觉营中。 “宁州军多少人?”叶红衣在一旁,趁机问道。 “经核算,宁州军南北两营,加上龚盛带进宁王府的人,一共三万四千余众。”程杰看了一眼,手中的清单,交给了方觉。 接过来,扫了一眼,方觉便看向叶红衣: “宁州军逾制了。” 叶红衣点头:“宁州军经过兵部造册,允准将官十二名,在籍兵士三万人。宁王乃是超品亲王,按制府中可有三百府兵……也逾制了。” 典一道:“都要造反了,还能在乎逾不逾制?” 几人哂笑。 “典兄,这是宁王的又一个罪名而已,找出他越多罪证,我们的差事办得也就算越好。”程杰解释道。 只一个谋逆罪,太笼统了。 如何谋逆的? 如何网罗的部众,如何收买的人心,如何私铸的钱甲…… 这些加起来,才能支撑,指控宁王谋逆的这个大罪。 只一个谋逆,那就是莫须有了。 要谋逆,就得准备方方面面的细节,这些细节的罪证都得找到,否则支撑不了。 这可是谋逆,要核准清楚,因为处置起来必然如雷霆扫穴,一旦错漏将来被翻案,那可是草菅人命的行为。 事后,处置这案子的人,也会被翻案所牵连的。 故此,就算是知道了宁王谋逆,此心路人皆知,也需要有一系列的罪证! 这几日来,方觉就在准备这个事情,宁王一案并不是拿下来他就结束了。 在这件案子里,对方觉来说,拿下宁王只是最简单的事情。 收集证据,排查党羽,鉴别关联人等,这个工程量很浩大。 “大将军是否有些多事,这种案子不该军方插手细节吧?”魏枫忍不住劝道。 叶红衣白眼道:“此乃我悬剑司本职,怎么,我不能让方……大将军协查吗?” “哦……这倒是可以。”魏枫挠了挠头,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我怎么这么没脑子…… 方觉轻笑:“我除了征北讨逆大将军的军职,还有少师头衔、二品督造的朝职,不算军方的人,也可以协助悬剑司嘛。” “是是是……”魏枫尴尬至极,差点忘记,自己的大将军与叶红衣有一腿这回事。 主要是接连大战,两人又发乎情止乎礼,根本没显得亲热,让人渐渐忽略了他们的亲密关系。 才让魏枫一时脑抽,没想到这一层。 程杰看得只想笑,被魏枫瞧见,两人相互给了一个白眼儿。 “私自招兵,这个罪名有这些证据,可以确立了。” 方觉看向程杰:“其他几个实罪,可能定下了?” “宁州府的官员,我都查问过了,已经是该招供的招供了,他们承认勾结宁王附逆了。”叶红衣也道。 “那就好。” “善州那边,可有确切消息回来?”方觉问了一下。 善州营,之前据说很可能会附逆,方觉还担心了一下,甚至让莫渊带着黑龙骑等在官道上。 没想到,善州营一直没动,这都六七天了。 叶红衣又道:“善州悬剑司的人回信了,说善州营不可能附逆,主将还曾举报过宁王意图谋逆。” “哦,这个人聪明。”方觉笑了笑。 “大将军……” 正在几人,讨论宁王的一系列罪证时,营帐外有人禀告。 “禀告大将军,秦大人求见。” “秦时益?”方觉看向叶红衣。 秦时益是叶红衣带来的,昨日才到宁州,这位秦大人来见自己做什么? 不应该避嫌吗,他可是御史台的人,与自己走太近不好吧。 “呃,秦大人持天子剑而来,我们不敢拦,特来先通知大将军。” 亲兵说,秦时益还没到,但快了。 有天子剑在手,只要不想造反,那谁都得敬畏秦时益三分,故此他可以横穿军营谁也不敢拦阻。 “那就别拦了,请他进来吧。” 方觉挠头,看向营中几人:“你们说,他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天子剑都带来了。”叶红衣摇了摇头。 突然,方觉眯起了眼。 天子剑? 不会吧…… 片刻后,秦时益抱着一把,带着玄色剑穗的宝剑,大摇大摆地走进营帐。 方觉拱手:“秦大人,别来无恙?” 秦时益恭恭敬敬地,将宝剑放到主座上,才走回来向众人拱手还礼数。 天子剑在手的时候,由不得他不倨傲,代表皇帝威严,是不能太温和的。 “少师大人,叶大人。” “秦大人请坐。” 众人一番客套,才坐下,方觉便直言: “秦大人持天子剑来,是有要事吗?” 秦时益道:“我来是想过问,宁王的案子,大将军处置得如何了?” “不瞒秦大人说,正在等陛下的旨意,到底是悄悄带回宁王,还是光明正大押送……我也拿不准,故此才没有开拔回京。”方觉道。 营中几人,都没有插话,看着两位大人物,说着一些他们不能立刻听懂的话语。 “少师可以确定,宁王的罪名坐实了?”秦时益问。 “那是自然,他勾结西楚霸王殿高手,养私军,证据确凿……已经足以指控他预谋造反的罪名了。”方觉义正言辞。 秦时益了然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处置吧,不要让陛下为难。” “为难?”营中众人,皆是不解。 方觉却略有所悟,转头看了一眼,平放在自己帅座上的天子剑。 转回头去,皱眉道:“难道是陛下,让秦大人随我大军回京的?” “叶大人到肃州前,陛下就密旨吩咐过下官了。”秦时益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让方觉豁然开朗! 是了,天子剑此行最大的用处,并不是斩那些贪官污吏。 派秦时益来,也更不是为了对付,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之辈。 而是冲着宁王来的! “那秦大人的意思是……”方觉有些迟疑,他虽然了解秦时益,可这件事情很大,不可能以他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秦时益笑道:“三日内,陛下应该会来明旨,让少师将宁王带回京城受审。” “这应该是最好的处置之法。”叶红衣也听懂了,两人你来我往的潜台词,忍不住插嘴道。 秦时益看过来,摇头道:“让宁王回京受审,公开处置……那是要灭几族的,到时候皇族内部多少人受牵连,难道叶大人不明白陛下维护之心?” “这……”程杰与魏枫,也终于听懂了。 皆是震惊之色! 叶红衣诧异:“秦大人……如此正直,怎么会愿意妥协?难道您不该力主,让宁王公开受审?” 方觉也揣着手,看着秦时益的眼睛,这个天儿太冷,也不能总烧炭火。 秦时益轻笑:“本官是忠直,不是迂腐,更不是愚蠢之辈。” “秦大人说得是。”方觉笑了笑,示意叶红衣不必多问了。 其中的缘由,秦时益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皇帝要维护皇室中人,不想牵连太广,所以宁王不能真的回京城公开受审!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秦时益没明说,但方觉也能会意。 那就是,皇帝不希望给史书上留下一个,亲自下旨斩杀兄弟的形象。 所以,得有人替皇帝做这个恶人。 “怎么说?”方觉饶有兴致地盯着秦时益,“秦大人,你去还是我去?” 替皇帝背锅,这种事情是可以做的,尤其自己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臣角色。 不必担心,会被事后灭口,反而会因此更得圣心。 当然了,确实在方觉心里,这种株连的事情最好可以少些,毕竟确实有许多关联者是无辜之人。 第三百零四章 宁王输得不服 帐外,林北、魏枫、程杰等人,都识趣地退了出来。 只留下了秦时益,与叶红衣,与方觉在帐内密谈。 有些事情,已经属于皇家隐秘,不能让他们知道更多,是祸事。 帐内。 “秦大人原来是会变通的。”方觉欣赏道。 “少师如此年轻,又如此圆滑世故,却能待人以诚,比下官更难得。”秦时益反手笑道。 方觉与叶红衣,顿时都挑眉。 这个比……居然会拍马屁? 这还是秦时益吗? “秦大人在朝中,如此耿直忠勇,倒是给我们留下了刻板印象。”方觉轻笑。 “那不过是下官的衷肠展现,做人与做事,其实是有差别的。”秦时益淡淡地整理衣襟。 谁也想不到,最头铁的左都御史,居然是最贴心皇帝的臣子。 说出去谁信? 方觉都不禁暗自怀疑,秦时益经常怼皇帝,是不是也是刻意为之。 为了给自己树立一种刻板印象,从而降低别人对他的戒心,达到麻痹与欺骗的效果。 至于这有什么用…… 现在不就凸现出来了。 “这么说来,秦大人是打算为陛下背锅了?”叶红衣笑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事,理所应当。”秦时益拱手一顿。 “那您平日装得还真像,谁都以为您当真目中无君,胆大包天呢……”叶红衣打趣。 秦时益却摇头,正色道: “这却也不是装的,本官确实愤世嫉俗,黑白分明。陛下与百官,若有不正之处,我自当指出,并非不贴心,反而能让陛下更加贤明。” “若是有错却不指正,这才不是忠臣应有的耿介。” 方觉啧道:“秦大人说得好!” 叶红衣更是咋舌,她没想到秦时益竟是这样想的。 “秦大人此言甚妙,君明臣直,此方为社稷之幸。”方觉正色,立时拱手,表示佩服。 秦时益肃然还礼:“少师虽年轻,却有如此学识见解,真乃天下奇才,我大夏之幸!” 两人同时稽首,而后抬头对望,相视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 “哈哈……” 两人仰头笑起来,方觉挠头,秦时益捋须。 心中对彼此,仅存的那一点微末隔阂,也渐渐消解。 “陛下密旨中,希望秦大人怎么做?”方觉小声起来,认真问道。 这才是将那几人撵出去的原因。 秦时益也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没明说,但提及不愿牵连太多人。” “可若是不公开审,州府官员,以及附逆的将官,他们的罪责就不好定了。”方觉严肃道。 如果宁王没公开定谋逆罪,那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有附逆之罪了,难道要容忍放纵? 此罪都可以隐去,何以震天下? 秦时益冷漠道:“好办得很!” 方觉瞠目:“全宰了?” “不株连他们亲族,已是开恩了,宁王不能公审,涉案的其他人自然也就不能公审。” “那悬剑司应该怎么做?”叶红衣有些懵。 她虽然是天子近臣,但太年轻了,比起师父肖首座来,差太多火候。 一些话,皇帝不暗示很明显,叶红衣是听不懂的,甚至会担心是自己想多了,所以不敢过多揣测圣意。 而秦时益,是老臣了,是皇帝的肱骨,他完全可以领会皇帝的暗示。 连方觉,也是比不上的,毕竟方觉不可能完全从档案上,了解一个人的性情。 “悬剑司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牵扯出谁就牵扯出来,只不过最后不会放到明面上结案……” 秦时益道:“宁王大概会畏罪自尽,其他附逆之人为了不牵连家人,不敢活着受审,因此都在牢狱中自裁……而没有经过明堂审问,不能定谋逆大罪,也不能株连,这是对各方而言最好的结果。” “本官也不愿看到,太多无辜之人被他们牵连,所以对陛下此举,也很支持。” 秦时益大大方方地承认。 皇帝之心,正好合了他的意,秦时益是愤世嫉俗,但那只针对犯罪的当事人。 对于大肆株连的刑律,秦时益不见得每一条都拥戴。 他是左都御史,不是廷尉府或刑部侍郎! “陛下仁慈。”方觉拱手道。 叶红衣轻笑,她已经明白了原因。 “罗阳谋逆,我朝已经发檄文嘲讽北凉,若是再出个宁王,六国都会发文嘲讽我大夏。”叶红衣淡淡说道。 罗阳谋逆后,礼部就已经宣发了一些“通稿”。 其中就有一条,嘲讽北凉不愧是反叛之国,国中竟出罗阳此辈叛逆……落井下石得叫一个大快人心。 可这么快,宁王就要跳出来了,这不是要打脸吗? 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发生此事。 秦时益也点头:“是,我大夏的颜面,比多株连几个无辜之人,要重要得多!绝对不容受辱!” “我明白了,所以陛下才让我,最好是悄无声息镇压了宁王。”方觉笑道。 叶红衣瞥过来,顿时觉得方觉,实在是深谙皇帝之心。 因为在秦时益没开口前,方觉就已经猜到,皇帝不太会愿意,让宁王公开受审。 尤其,是在眼下。 北凉罗阳刚出事,大夏内再出事,就没法笑话人家北凉了。 有些时候,有些丑闻是需要遮掩的,遮羞布谁家都有几块……这么干不丢人。 …… 宁王府。 宁王被押回来,关在府中。 原本想关在军营,但想到不合适,毕竟是个王爷,按制不能如此。 而府衙地牢,因为宁王一案牵扯太多人,完全住不下了。 且,宁州府的地牢,也不能关押亲王。 只好按照旧例,将宁王锁在自己家中的密室里,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监管。在有处置的旨意下来前,方觉不可能让他有任何自裁的机会。 “嗡——” 地牢的石门,缓缓被推开,方觉与秦时益并肩而行。 看到正躺睡着,面容邋遢的宁王,秦时益将天子剑双手奉着,方觉退了半步。 “送饭的,放下就行,本王要睡觉,不得搅扰!”宁王眼睛都没睁开,察觉有人来,翻身继续睡。 “宁王爷。”秦时益正色一声。 这一声,便将宁王惊醒,猛然起身,转头看向密室石门的方向。 “秦时益?” “真是你?”密室光线昏暗,虽然有小窗,但宁王走进了,才确定是秦时益本尊。 在京城,宁王也是待过很多年的,与秦时益这样的多年老臣有过焦急。 秦时益的声音,原本就很具有辨识度,宁王听出来也不奇怪。 “殿下。”秦时益语气温和,并没有见面就骂。 毕竟是个将死之人,没必要与之置气。 “方觉!?” 宁王很快发现,秦时益身旁的方觉。 “你可算来了,本王每日都想见你,你却不敢来见本王,今日为何来了?”宁王颇有气度,一看就是王爷,即便沦为阶下囚,也很有霸气。 方觉笑道:“我为何不敢来见王爷?不过是不愿授人以柄罢了。” 老子来见你,然后你就死了的话,这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谨慎,方觉是有这个优点的,尤其是在自我保护上,绝不可能给人机会陷害自己。 “呵呵……” 宁王不屑道:“你靠天兵天将奇袭我王府,令本王大军无人指挥,才会被你轻易平定。若是公开对决,就算你有火器,本王也不惧怕你!” 是的,这位王爷,至今还是很不服气的。 他觉得自己输在,没想到能有人从天上飞下来偷袭自己,而不是输在了军阵或是谋略的才华上。 故此,十分不服。 “天兵天将?”秦时益一脸古怪地看向方觉,“少师用了何种手段?” “这个以后再说。”方觉摆了摆手。 看着宁王:“殿下不服,我可以理解,今后败于我手的每一个敌人,都会觉得自己非战之罪……他们都会不服的,放心吧,不止您一个。” 这话说得真诚,但宁王却像是卡了一口浓痰,脸色难受得紧。 你不服可以啊,那就不服着呗,反正我赢了,结果才最重要! 给你一个心服口服的机会?别做梦了,我方某人早就决定了,从此要做老六! 第三百零五章 悔之晚矣 武德这个东西,方觉一开始是有的。 可是当遇到罗阳之后,方觉就觉得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累赘。 他现在时时都很遗憾,当初第一次见到罗阳时,没有一枪打死这个老硬币。 罗阳的成功,诠释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的事情,结果最重要。 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可以,武德这种东西可以丢掉了。 “好了,宁王爷不服归不服,你输了是事实。” 方觉道:“秦大人。” “嗯。”秦时益点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天子剑呈上。 宁王见此,眉头微微一蹙,而后开怀一笑: “哈哈哈……” “皇兄啊皇兄,我还以为你敢公审我呢,想不到还是忌惮宗亲。” 大夏皇室宗亲的力量,非同小觑。 宁王谋反,如果真的论罪株连,被牵连的人足以再制造一场叛乱,让大夏元气大伤。 这也是宁王,并没有千方百计,非得找机会自尽的原因。 他甚至有些期待,皇帝能公审他。 “忌惮?” 方觉淡淡道:“陛下只是想给宗亲留点颜面,念及手足情谊,不愿株连罢了。” 大夏宗亲,的确掌握了不少权力,但与皇帝紧握在手中的兵权相比,不值一提。 只不过是想遮掩丑闻,保住颜面而已。 “宁王爷,陛下赐你自裁,实乃仁慈,不愿株连太广,也给皇族留些颜面吧。”秦时益正色道。 宁王撩了一下,散落在耳畔的白发,淡淡地单手接过天子剑。 右手握住剑柄,很果断地拔出。 “铮——” 虽在地牢里,却也看得见,那明晃晃的剑光,十分锃亮。 “好剑!”宁王轻叹,爱不释手地把玩天子剑,而后长长一叹,“曾经,这把剑应该是我的。” 方觉与秦时益,都没有接话。 上一代夺嫡大战,到底情况如何,孰是孰非,都已经是过去了。 悄悄将双手,踹在衣袖里,方觉静静地看着宁王,也不催促。 秦时益后退一步,略侧过身去,他得亲眼简直,但碍于礼数与心中的善念,不愿直视。 他也没催促,余光瞥着宁王,等待着。 “方觉。”宁王垂着剑,转头看来。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你的人从天而降,突袭我王府书房的吗?” 人之将死,其鸣也哀。 宁王现在,已经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只余下一些不甘,与不解。 他至今想不通,王府周围根本没有高山,甚至没有很高的树木,这些人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面对宁王的疑问,秦时益也侧目看来,他其实也很好奇。 且秦时益相信,陛下只怕也会感兴趣,这些细节不搞清楚,只怕谁都睡不安稳。 这次方觉能奇袭王府书房,下一次会不会就是皇宫养居殿? “呵呵。”见两人都颇有些感兴趣,方觉揣着手,耸肩一笑。 “那是一种,叫做热气球的东西。” “热气球?”宁王与秦时益的眼中,都闪烁着求知欲。 方觉轻哂:“如同祈天灯。” 祈天灯,就是孔明灯,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孔明。 “祈天灯?”宁王更不解了,“那么小的一盏灯,能带十来人飞上天?” “嗯,你可以理解为,一盏巨大的祈天灯。” 方觉道:“以一种特殊方法制成的布料,按照祈天灯的做法,大差不差吧,就可以带着重物飞天。” “运气好,甚至可以飞到云层上。” 那一晚,为了奇袭宁王府,制作的那个热气球,现在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不过方觉之前嘱咐过,为了保密,最后一个人跳下来的时候,会将其点燃。 “可以飞那么高,当真?”秦时益瞠目,他都想不到,祈天灯可以做那么大。 顿时咋舌:“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才,少师竟真能通天!” 飞那么高,已经是通天手段了,秦时益怎能不震惊。 宁王略有点明白,又道:“那,那些人是怎么飞下来的,那么高跳下来居然不会摔死吗?” “对对对。”秦时益附和。 方觉只得,将滑翔伞的原理,告诉了两人。 等他说完,宁王与秦时益,都瞪着眼睛,完全一副听天书的神情。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是没听懂! 但反正,他们是知道了,有一种伞,可以抵消下坠的力量,让人从高处滑落下来不会轻易受伤。 “嘶……”深吸一口气,宁王长吐出胸中的愤懑不服,“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宁王转头看着方觉,道:“先生真乃有神鬼莫测之能,无愧于天下第一奇才之称,帝尊阁真是从未错过!” 秦时益也由衷感到佩服。 帝尊阁说得对,有这种能力的人,若不是天下第一奇才,那他们也无法想象还有谁能算“奇才”了。 “谬赞,不过是些,暂时不为人知的学问罢了,若是学得深入人人可以为之,并非是什么妖法神通之能。”方觉摇头。 “这是学问?”秦时益砸吧一下嘴皮,觉得自己一生所学,都白学了。 居然不能理解其中原理,完全好像是不同的学问体系。 “人人可以为之?” 宁王憧憬,抬头望着虚空:“真是向往,可惜,本王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他又看向方觉:“若是早些遇见先生,或许本王会寄情于这些新的学问,也不会闹出今日之事。” 就在这须臾间,宁王对方觉所说的新学问,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瞬间就感到,一生奉行的权力与野心,好像都如过眼云烟,在这种学问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若是可以重来,宁王觉得自己,多半会愿意求学,不会再整天想着那睥睨天下的权力了。 “王爷,此时后悔,也晚了。”秦时益叹道。 见宁王心死,方觉趁机问道:“王爷,西北与西楚的边境线上,谁是你与西楚沟通的桥梁?” 西北一线,必然还有西楚的内鬼,不然五千套霸王甲,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运到宁州来。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哈哈,自己去查吧!” 宁王轻松一摇头,露出一个索然无味的笑,而后猛然提剑,抹过了喉咙。 “噗——” 倒下,宁王还有几十息,回忆此生的时间。 方觉看着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大概是真的后悔了。 秦时益拱手,躬身道:“恭送宁王爷……” 人死如灯灭。 方觉也将衣袖里,握住的东西,暗暗收了起来。 宁王没有趁机刺杀他,这让方觉有些意外,也明白宁王是真的后悔了。 “唉。”看着地面上,自宁王脖颈流出的血,染红了天子剑的剑穗。 秦时益走过去,轻轻拿起天子剑,犹豫了一下没有擦去血迹,就这么收入剑鞘之中。 双手捧着剑,秦时益转过身来,正色道:“宁王的尸首,不能入皇陵,他终究是谋逆了,不能有牌位碑文,就留在这里封起来吧。” “秦大人,不带点什么物证回去,让陛下相信宁王已死吗?”方觉问道。 按理说,宁王的收集,应该由秦时益这个监死官带回京城。 如此,才可以让陛下相信,宁王真的死了,不是有人暗中包庇保护了下来。 “不必了,天子剑上的血,足以证明宁王已死。”秦时益淡淡道。 “血?” 方觉不解,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验血的手段才对。 秦时益道:“少师难道不知道吗,大夏皇族内,每一位曾经的皇子公主,血液中都带着龙血。” “龙血?”方觉诧异,这一点,老阁主居然没跟自己说过? 秦时益指着地面上的血泊:“大夏皇族嫡系的血,在凝干后表面会有淡金色纹路,那就是其中蕴藏的龙血。” 第三百零六章 大夏龙血之疑 “你说什么?”方觉听到这个解释,顿时瞪大了眼睛。 秦时益笑道:“少师来自帝尊阁,难道居然不知道这个?” “老阁主没告诉过你?” 秦时益道: “我大夏皇族血脉,核定极为严格,即便是在宫中出生的皇子公主,也必须要通过查验血液中的龙血,才能被确定亲生……从而赐下金印宝册,拥有合法身份。” 方觉越听越觉得玄乎。 这还是一个封建时代? 别告诉我,这其实是一个藏着玄秘的世界,还真有神仙妖怪啊? 龙血都出来了。 秦时益又道:“龙血,是核定皇族身份,最为明显的特征。” “我大夏每一代帝王,其子女的血脉中,都有龙血,可是神异的是这些皇子公主的下一代就没有龙血了。” “只能遗传给下一代,第二代就不行了?”方觉瞠目,顿感疑惑。 同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方觉试探道:“那意思是,只要血液中含有龙血者,必然是历代陛下的皇子皇女?” “正是!”秦时益点头确认。 咕噜……方觉深深吸了口气,才定神,面露怪异之色。 这皇室的遗传病,还真是有点奇怪了。 是的,通过秦时益的话,方觉就怀疑,大夏皇族是有遗传病的。 血液中的金色纹路,这种被称为龙血的东西,应该是皇族血脉中的遗传病毒。 不然方觉无法理解,怎么可能有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 且最奇怪的就是,这种遗传病毒,居然只从皇帝遗传给自己的第一代孩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遗传病既然只遗传一代,又是怎么遗传下来的呢? 难道只有皇帝才会染病,然后还只遗传一代人? 太奇怪了吧! 怎么也有点说不通。 除非…… 除非当上大夏皇帝后,会有某些特殊的境遇,让每一代皇帝血液中都带“龙血”。 然后这种病变不深,只会遗传一代人,以后的就都自愈了。 只能这样解释了。 “少师请看。”秦时益指着地面。 有些血迹,已经干了。 方觉顺着秦时益指着的方向看去,在烛火下都能看到,那部分凝干的血液表面,当真出现了一丝丝反光的金色纹路! “还真有!”方觉莫名感到有些慌了。 秦时益道:“自然有了,宁王乃是先帝之子,血液中自然有稀薄的龙血。” “故此,我将染血的天子剑带回,陛下就会明白宁王已死,倒也不必再伤损宁王殿下的尸身了。” “到底是一位亲王,陛下的同胞兄弟,何必做这么绝呢。” 因为有龙血的原因,秦时益不需要斩宁王首级,带着染血的剑就可以回去复命。 至于皇帝会不会担心,宁王欺骗了秦时益,故意给剑上染龙血以逃脱死罪……那就完全是想多了。 以秦时益的忠心与谨慎,是不可能瞒过他的。 方才拿剑的时候,秦时益已经试探过了宁王的脉搏。 “此间事了,少师,你我只需等待陛下召令回京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悬剑司去做吧。”秦时益道。 他的天子剑,不会再出鞘了,其他涉案人的“自裁”,那自然不会由秦时益亲自去做。 “好,我派红衣去做。”方觉点了点头,心中还在胡思乱想。 走出密室后,秦时益道: “少师听说龙血后,一直有些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觉摇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太神奇了,居然只有每一位大夏皇帝才会有龙血,且只传一代子嗣……我有些想不通其中的原理。” 对一个讲科学的人来说,这种病变实在是罕见到,无法用他所学知识来完美解释。 “哈哈!” 秦时益大笑:“少师真是学问做得太深,以至于忘了世上有传说仙神。” “我大夏乃天命所归,每一代帝王自然沾染气运,有天地庇佑为真龙降世,故此能身怀龙血……这有何难解的?” 方觉:“……”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原来还可以这样强行解释吗? 不…… 方觉顿了顿,点点头,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这样的传说神秘,是可以被接受的。 相比于方觉的科学解释,这样的神话解释法,更能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 且这样的说法,也更有利于,大夏皇族在世人心中,立下那高高在上的人设。 你看,我大夏皇帝都是真龙,有龙血就是证明,我们就是天命所归,你们还不臣服? “我悟了……” 一瞬间,方觉有点明白了,他怀疑这种只属于历代大夏皇帝的特殊龙血,应该是人为导致的病变。 为的,就是让世人相信,大夏皇帝都是真龙与天命!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想,大夏皇室会利用天下人的愚昧,来制造这种人为的病变吗? 关键在于,这种病变是如何导致的,方觉非常感兴趣。 若是在现代,这不得是一个极好的医学课题? “少师悟了什么?”秦时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方觉没解释,转开话题: “秦大人,此次宁州涉案官员甚多,应该及时让朝廷派遣官员来替代,否则宁州会出乱子的。” 没有了州府衙门,再加上宁州军也全被镇压了,等方觉带的大军一走,这里的治安铁定大乱。 秦时益点头:“少师提醒得对,在离开宁州前,你我还得帮着建立临时府衙,以及维稳的宁州军重建……” “宁州军主要将官,全部附逆,需要重新派人来,京城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早做准备……”方觉问道。 “陛下应该派人了,我们等待消息即可。” “下官还有一些案情奏折没写完,趁着回京前赶出来,就先告辞了。”秦时益拱手。 方觉做请:“秦大人请自便,我也要回去整顿军务了,告辞。” 两人各自找了理由,分道扬镳。 可是方觉却没有,立刻回军营。 而是带着典一,折返了宁王府的密室。 宁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要封掉这座密室不会这么快,找工匠还得需要时间。 方觉将一些血液收集起来,装入了典一随身背包里的玻璃瓶里。 “少爷,你要这血做什么?” 典一不解道:“做毛血旺也不够啊,这点儿。” 方觉白了这货一眼。 典一立刻哂笑,他自然是开玩笑的,用人血做毛血旺他还没这么妖邪。 方觉正色道:“典一,你知不知道大夏皇帝的龙血?” “知道啊?” 典一诧异:“少爷,你居然不知道?” “这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方觉沉声:“可为何,老阁主却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告诉我呢?” “老阁主估计是想不到,少爷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在这个世上,关于大夏皇族的隐秘之中,只有龙血这一条是已知确定的消息。 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世人都认同,大夏是天命所在。 六国虽然分了出去,但也十分热衷于,得到大夏皇族的承认,认可他们各国的身份,每年都有国书来求认证。 只是每一代夏皇,都不承认他们。 “典一,”方觉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乎想要验证一下,朝着典一伸手,“有针吗?” 典一闻言,掏出一根细长的钢针。 方觉接过来,就准备戳破手指。 “少爷小心,有毒!”典一连忙将针抢了回来。 “你早说啊!”方觉吓一跳,差点就作死了。 典一后怕不已,他随身带着毒针,是为了特殊情况下克敌,没想到居然差点害死少爷。 “少爷以后要东西,得说明用途,不然害了您,可让我怎么跟老阁主交代!”典一是真怕呀,这少爷可真会作死。 “给我一根没毒的。”方觉道。 典一道:“那就只有银针了。” 说罢,将包裹翻开,一个针盒被拿出来,打开后取出一条细长的银针。 方觉拿到银针,便对准自己的无名指,扎了下去! 第三百零七章 累赘的尊贵身份 “少爷!您做什么?”典一十分不解,少爷为何要自残呢? 方觉没理会他,而是将扎进左手无名指的银针拔出,捏着这无名指蹲下来。 蹲到宁王身边,在他流出的血泊边上,将自己的血滴下去。 很快,血滴出一条长链,接连在一起比较好观测。 然后,方觉才将手指放入嘴里,吮了一口。 止血是很快的,银针的创口小,只要不刻意用力按压,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至少,瞬间就可以不流血了。 不过方觉却没在意手指上的伤口,而是蹲下来盯着自己的血。 “少爷,您在看什么?”典一不解。 “等……等它干了。”方觉坐下来,平静地说道。 典一也索性坐下来。 这一坐,就是半刻。 这个时节,是很冷的,但是这密室周围很多烛火灯光,所以温度不低,血凝干还是得需要点时间。 “拿个火柴给我。”方觉伸手。 典一“哦”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这东西还没公诸于世,但帝尊阁上已经在开始用了。 “嚓——” 点燃一根火柴,方觉将火光凑近自己凝干的血迹。 “嘶!” 瞬间,方觉就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血迹表面有细微反光的纹路。 比宁王的血中的纹路,还要颜色更深,纹路更宽厚! “我滴妈……” 震惊之下,方觉仿佛返祖,说起了家乡话。 “少,少爷!” 典一眼神比方觉更好,火柴凑近的瞬间,他就观测到了方觉凝干血液表面的龙纹。 少爷居然身怀龙血!? “呵,原来如此,难怪老阁主不告诉我这个公开的秘密。” 方觉淡淡啐笑,心中如翻江倒海,有些愕然,也有些明悟。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本地人。 这具躯体,却是本地人。 也就是说,方觉穿到了一个,身怀大夏龙血的少年身上! “难怪,我能轻易走上帝尊阁,老阁主能亲自见我。” “若没有这个身份,见不到老阁主,后续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典一怔怔入神,良久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喜地道: “少爷,您是大夏皇帝的亲儿子啊?” “呃——” 方觉僵直了一下,顿时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夏皇是我亲爹?” 方觉眯起眼,满脸都是嫌弃,并没有任何以这身份为喜的感觉。 甚至不想要。 “也不一定是萧平硅,也许我是先帝在民间的血脉,也说不定。” 方觉想了想,先帝驾崩也才二十年,萧平硅登基不到二十年,而这身体年龄已经超过二十岁。 所以,可能是萧平硅的儿子,也可能是先帝之子。 可不管哪个身份,方觉都觉得蛋疼。 难怪,对大夏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源头竟然在这里。 “典一,历代大夏皇帝与皇子,是不是都短命?”方觉突然有些担忧,这个龙血应该是某种病变所导致。 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夭寿啦! 方某人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活不了几天了。 “少爷放心,历代夏皇只有劳累死的,或是安逸死的,就没有正常的短命鬼。” 典一笑道:“您可是皇子身份,要不要去找夏皇,让他给您一个亲王当当?” “不!” 方觉猛地瞪道:“此事要严加保密!” “为何?” 典一道:“做王爷不好吗?” “好个屁。” 方觉白眼道:“以我的能力,在大夏混个比肩亲王的职级,不在话下。可若是真成了皇子,行事还有诸多限制,容易被猜忌,要做大事就更难了。” 皇子身份,对方觉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他现有的身份之中,这个可能为皇子的身份,反而是最没用的一个! 大夏少师、火枪局督造、征北讨逆大将军、帝尊阁少阁主…… 任何一个身份,都比一个皇子,更适合在夏皇手下谋事,都比皇子更有权力更加自在! 既然如此,为何非要给自己加上一个束缚? “可是,百善孝为先,您当真不认祖归宗,不认生父?这可是大不孝啊……”典一一脸认真地劝道。 方觉道:“我若认祖归宗,从此就不能参与政务,不能把持权力,想要为大夏做任何事情,都会被打上是在为自己积攒登基筹码的嫌疑……” 任何一件事情,无属性才是最好的属性。 立场与党争,是很可怕的,一旦方觉成为了皇子,他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过度解读。 到时候,做事情都得受限,甚至一些以少师身份可行的事情,到时候就会不被允许。 这对于一个,想要做实事的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这倒也是,人心难测,就算少爷心怀坦荡,外人也不会相信您是真心为了大夏……到时候您做任何事情,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典一叹息道:“可若是不认祖归宗,您应得到身份与富贵,岂不是没了……这也太委屈您了。” 委屈? 方觉巴不得更委屈一点,他是半点不想跟皇族沾边的。 在京时,甚至不与夺嫡中的皇子,有任何实际的利益牵连,就是不想被拖进党争。 党同伐异的可怕之处在于,立场高于是非,同党的利益高于是非,而所有人不得不被困在这样一个是非混沌的局面中。 终究会磨掉心中的善,不得不将自己伪装起来,逐渐彻底变成一个,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蝇营狗苟之徒。 朝廷的风气,也就是在这种党争之中,变坏的。 然后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国家都充斥着浮躁,见利忘义的风气氛围。 继而国力日衰,难以保境安民,沦为历史车轮下的泥泞垃圾。 “我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头儿总说,查不到我的来历,原来不是查不到,是他给我遮掩了。” 方觉叹息,明白了老头儿的“良苦用心”。 这个死老头,整天就盼望着,让自己接班。 他应该是怕我知道自己身份,然后去大夏当皇子去了吧? 当然了,其中保护自己的意思,方觉也是明白的。 “把这里处理一下。”方觉看着自己的血,谨慎道。 典一点头,用剑将宁王的血引过来,将方觉的血迹覆盖,融为一体。 也是在这一刻,方觉突然就明白,为何陛下知道萧落叶是冒牌货了。 …… 宁王死了。 宁王府被查封,但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不株连太多人,不意味着,一个都不株连。 有些人,必须得株连,这是为了大局稳定,免得将来卷土重来。 比如,宁王的子嗣。 宁王府里,全家老小,共计一百一十八人。 有宁王的子女,还没分出去的;有媳妇的家人;还有一些是宁王府买来的奴仆。 “秦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方觉下不去这个手,打算让秦时益来做。 秦时益却板着脸:“不关我的事,这是悬剑司的活儿。” “可人太多了,宁王在京城做人质的长子一家,陛下会如何处置?” 秦时益不答。 “悬剑司可以做。”叶红衣说道。 方觉道:“悬剑司法度,也该归于光明正大,陛下也将悬剑司归为三法司之一,这种黑活儿你不能再随便做了。” “那怎么办,这些人不可能会被赦免。”叶红衣摇头道。 就算是要压下此事,将影响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可再小的范围也是范围。 宁王谋逆,宁王的亲眷,就不可能得以幸存。 这是国法。 “宁王不受审,就不能定他谋逆,他的家人也就不能通过正常手段被判罚……这种事情,还是得暗中行事。” 方觉看向秦时益:“秦大人,陛下可有暗示过,要不要株连宁王府的人?” “陛下没提。”秦时益淡淡瞥道。 “明白了。” 方觉点头,没提就是不赦免,那就是按规矩做。 “那就找个别的罪名,让宁王府的这些人伏法吧。” 方觉淡淡道:“有这么个嚣张的家主,我不信宁王府的人,没有别的取死之道。” “这倒是个法子。”秦时益也赞同。 叶红衣点头:“没几个权贵,没犯过死罪的,这样也好,让人认为宁王更加死有余辜了。” 第三百零八章 明旨抵宁州 宁王被封在了王府密室里。 一个谋逆的人,注定不能有坟茔,不能真正入土为安。 从今日开始,宁王这个封号,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禁忌。 宁州不再是藩土,将重归朝廷的治理。 而在宁王死后三日,京城的信使才缓缓到来。 “秦大人,大将军请您过去,京城来人了。”程杰来到秦时益的营帐,恭请道。 秦时益走入方觉营帐,看到了背着令旗的信使,那是六百里加急的信使特有令旗。 快马加急,也是要分几个档次的。 六百里加急,与八百里加急,显然是后者速度更快,对信使的体质要求也更高。 “怎么是六百里加急的信使?”眼看着信使转身,与自己擦肩而过,下去休息了,秦时益才走到方觉面前问道。 京城到宁州,八百里加急两日内就可以抵达。 陛下却只派来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可见是故意拖延。 “秦大人能不知道吗?”方觉白眼道。 说着,将信使带来的圣旨,递给秦时益看。 方觉:“陛下让我们,将宁王带回京城,三司会审。” “啊?”在场的人,都有点儿晕头。 林北诧异:“陛下不是有意……宁王都死了,还怎么带回去?” “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派六百里加急信使,不是八百里加急?”叶红衣都明白了这意思。 魏枫不言语,他是皇帝心腹,自然不好评判陛下的行为。 “将军,这道旨意,是明旨。”程杰见自家将军没反应过来,便向他解释说明。 “明旨?”林北恍然,张了张嘴,哦道,“明着给人看的旨意……” 众人揶揄。 秦时益也看完了这道圣旨,道: “若是八百里加急,这道旨意应该在宁王自裁当日抵达。” 方觉点头:“是,陛下故意延缓,就是给你我留两三日时间,处置宁王的事情。” “虚伪。”典一不屑道。 “咳咳……” 除却方觉外,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微变,暗地里吐槽皇帝陛下,这可是大罪过。 不过典一不同,他是帝尊阁的人,属于方外,不屑皇权是自然的。 “咳,典兄还是不要乱说话吧。”魏枫自然要替陛下说话。 “切。”典一淡淡一嗤,笑了笑,没再吐槽什么。 不过他的一句“虚伪”,却也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都觉得他说得对,但都不敢点头。 方觉敢,但没必要装大无畏,这时候傲慢终究会留下一个话柄。 “陛下让我们回京,可是西北必然还有西楚的内鬼,我们不把他揪出来吗?”叶红衣问道。 秦时益淡淡道:“圣意不可违,即刻回去就是了,西北之事既然已经禀报,陛下自有处置吧。” 他是相信皇帝陛下,会想到这一层的,也不做过多的担忧。 方觉也道:“出来三个多月了,我也不想久留,那就回去吧。” “魏将军,林将军,劳烦二位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起营回京。”方觉下令道。 魏枫、林北:“末将遵命!” 秦时益拱手道:“宁州的事情,少师该交付的交付吧,明日我们回京前,也要将宁州的事务委托好当地官员。” “那是自然。” 方觉给了一个眼神,典一走出去,防止有人偷听。 当着叶红衣与秦时益的面,方觉问道:“宁州军附逆,虽然主要将官,我们都陆续处置了,可我还是担心一旦我们走了,宁州军的人再闹事。” 宁州军,虽然也吃朝廷俸禄,可大头都是宁王在补贴。 他们基本已经算是宁王的私军。 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宁王的死忠,那是很难说的。万一前脚刚走,宁州军又闹起来,那他们反而会沾染过错。 “那少师的意思是?”秦时益有些心惊,“杀?” 方觉摇头:“不,我没你这么狠。” “呼……”叶红衣与秦时益,都松了口气,还以为方觉要动这么多人。 宁州军被镇压后,还幸存的将士,也有近两万人呢。 就算是陛下,也不敢下旨斩了这两万多人,好歹都是大夏的兵。 “我的意思是,这些宁州军不宜就这样留下,新派遣的将官不一定能压住他们。” 方觉道:“我建议陛下,将这些人押去江南。” “江南?”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陛下准备,明年开春启动江南水利,这是个大工程,需要极多的劳力。” 方觉道:“宁州军附逆,本来也是要服苦役的,不如带去江南修水利工程,也免得征调太多民工。” “嘶……这倒是可行,能省下几十万两的工钱呢!”叶红衣附议。 秦时益关注点,却不同:“陛下竟然要启动江南水利工程?” 他瞪大眼睛,骂道:“好啊,我就知道陛下将我派出京城,不只是为了甘州的案子,他趁我不在京城启动了这个工程!?” 方觉看了一眼叶红衣。 叶红衣笑着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多年前陛下就在朝堂上,提起过江南水利工程,当时工部都做好了图纸。” “可却遭到了户部与御史台的一致反对。” “秦大人,更是当朝力谏,说陛下这是浪费钱粮,好大喜功……” 说罢,叶红衣抿嘴轻笑起来,方觉也是懂了,秦时益怎么突然发怒。 秦时益道:“陛下趁我不在,启动了这个工程,那户部的燕尚书居然不阻挠吗?” “他难道不知道,我大夏国库尚弱,如此大兴水利,注定是劳民伤财白忙活一场吗!?” 秦时益当然明白,兴修水利是大好事,但更明白国库撑不起。 而江南水利工程,是一个大系统,不是修几条堤坝水渠而已,动辄就需要几千万两。 耗时更是三五年起步。 这么大的工程,启动资金都得几百万两,如今国库根本撑不起这样的靡耗。 若是后续没钱,工程拖延,等再启动时,早先做的又放坏了,到时候就是纯粹的劳民伤财。 白干。 “我这就快马回京,力谏陛下收回成命,否则我就跪死在养居殿外!”秦时益说着,就气冲冲地往帐外走。 方觉连忙挡住他,笑道:“秦大人忧国忧民,晚辈佩服。” “少师,你让开,你还年轻不明白此举对国本伤损多大,我必须得回去阻止陛下!否则,一旦工程溃败,不止是浪费钱粮,朝廷与陛下的信誉都会受损!” “大人放心。” 方觉拉着秦时益,回到火盆边上,道: “如今的国库,与往年不同了,国库应该有钱了,不然燕揽风怎么会答应陛下,启动这样一个大工程呢?” 秦时益指着方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点了点头,方觉自然早就知道,皇帝还让他回去,开春去江南主持此事呢。 “你既然知道,也不劝劝陛下?” “对啊,少师你如今被陛下信任,若是你开口,陛下一定会听的。” “走,咱们一起回京,一起去见陛下,请他收回成命!” 方觉无奈地看向叶红衣,求助。 叶红衣走过来,安抚道:“秦大人,兄长说了,朝廷现在有钱了,与往年不同了。” “有钱?” 秦时益满脸都是不信任的表情:“朝廷能有什么钱?” “有钱,先把在帝尊阁欠的赈灾银还上?” “已经还上了。”叶红衣解释道。 “切,开什么玩笑,那钱都欠多年了,每年还一丁点……怎么可能一下子全还了?”秦时益还是不信。 方觉正色道:“烟花厂与玻璃厂,已经盈利许久,新粮在国内造势已久,不少百姓买了粮种……总之,今年国库最后两个季度,赚翻了。” “嗯?”听到这些,秦时益才稍微冷静下来。 思忖少许,面露喜色:“当真?” “那自然是真的,您不信可以回去再看,您就看那户部的燕揽风,看他走路的嚣张样儿……就会明白,今年的户部,得多有钱了!”方觉一本正经地道。 “嘿嘿,”秦时益也似乎脑补到什么,笑道,“还真别说,燕尚书那厮,有钱的时候走道儿可嚣张了,没钱的时候恨不得别人看不到他。” 第三百零九章 为了祭礼召回秦王 秦州。 愁云飞涧,最解忧思。 自从被贬回藩地,秦王日日在秦州地界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一整个是属于放飞自我了。 “殿下,您少喝点吧,别伤了身子。”长史劝道。 坐在曲水流觞之畔,秦王今日宴请秦州的文人墨客,也想效仿先贤,在诗会上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佳句。 可惜了,来赴会的人,没作出什么绝句,倒是一个个喝了个酩酊大醉。 秦王还没醉,不过那些醉的人,也是人情世故罢了,当真喝醉的也没几个。 “各位先生,自便吧。”秦王懒洋洋地呵笑。 亲兵上前,将这些人都扶了出去,让他们各自的随从,将其带走了。 “都是废物!”等人都走了,秦王才脸露厉色,将酒杯摔在一旁石桌上,砰然炸碎。 “还说我秦州人杰地灵,却连两阙好词都没人能作出,全都是废物!” “若在京城,本王随意号召一下,一日的诗会可以出一册诗集,立时便广为流传!” 长史闻言,暗暗叹息。 王爷这是,又在想念京城了啊。 作为秦地秦王府的长史,他对这位突然被贬回来的王爷,已经颇有些了解。 虽然秦王回到秦州,才一个多月,但这段时间,他完全与在京城时不同。 毫无那种霸气,什么意气风发,都统统没了,整个就是一颓废的,毫无气质。 可是朝廷又没有明旨,长史只知道秦王是惹得圣心不悦,才被贬回封地,并不知晓自家王爷犯了什么律法。 故此,倒也不敢随便劝慰,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自己麻烦。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府吧?” 长史道:“这山里,夜间有大虫,咱们这几个护卫,只怕挡不住。” 秦王有三百府兵,但是不能都带出来,出行能带的士兵不能过百。 就算在秦州之内,没有一个名目,也不能随意将过百将士带出秦州主城。 出来游玩,也就带了几十人,沿途还要设置哨卡,防备有人刺杀。 能时刻跟在身边的府兵,就更少了,不到二十人。 而府兵,是不能有强弩的,铠甲也不能穿,因为他们算是私军,不是为朝廷作战的兵。 在这个时代,没有铠甲与大弓弩,士兵的战力受到限制。 在夜间,虎豹豺狼,足以对一行人形成威胁。 “大虫?” 秦王冷哼:“叫它来!本王正想尝尝虎鞭!” 长史额头微有些冷汗,暗啐,就咱们这点人手与装备,你不被大虎吃了就不错了。 还想虎鞭? “殿下要补,可以回城里,不少猎户有出售这些野味,犯不上在夜间的山中冒险。” 长史:“您可是亲王,若因此有所伤损,谁也担待不起啊。” “哼……” “嗝!”还想说点什么,秦王突然打嗝。 而后涌上喉头的酒菜杂气,瞬间充昏了头脑,更嗅到一股难闻的恶臭,于是当场吐了一地。 “呕……” ……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京城的天使来啦!” 长史摇晃了好半晌,才将秦王晃醒。 浑身的酒气,让整个屋子,都散着一股,闻了想要吐的恶臭。 长史却不能不来唤醒秦王,因为有使者从京城而来,带着圣旨,甚至不惜连夜进王府宣旨。 定是大事,他若怠慢了,只怕要掉脑袋。 “啪——” 秦王醒来,直接就给了长史一嘴巴子。 “王爷!”长史却不敢说什么,连忙道,“快起来,起来接旨了!” “什么?”起床气消解了,秦王才听清长史所言,一时震惊,“圣旨?” “对啊,京城的天使连夜来咱们王府宣旨,想必是大事,您可不能怠慢,快出去接旨。”长史见秦王终于醒了,才松了口气。 秦王一下就醒了酒,打了个激灵: “快,给本王换衣裳,梳洗一下,可不能这样去接旨!” 接旨是很神圣的事情,只要没说十万火急,那接旨就得焚香沐浴。 还得摆香案。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就等您了。”长史很是尽责。 “好好好,当赏!”稀里糊涂打了人家一巴掌,秦王也觉得不好,便打算如此弥补一下。 …… 秦王府正堂。 一应准备齐全,满脸疲惫的使者,都快站不稳了。 “殿下还没来吗?”传旨的内监语气中,都带着疲倦,他可是快马加鞭而来,日行三百多里。 接连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能抗住都算是很难得了。 虽然比不得军报加急的速度,可他毕竟是内监,身子骨不能与军中信使相比。 “公公见谅,我家王爷今日宴请秦州文人墨客,想必是要梳洗打扮一番,您若累了可以休息片刻,明日宣旨也可?”府中的丫鬟试问道。 内监摇头:“不可,此乃国事,怎容懈怠,你等稍去催促一下吧。” “是,公公……” 说着,有人奉茶而来,有人去催促,有人端来一张大椅子。 那内监撑不住,还是坐了一下,这一坐就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圣旨的内监,被人轻声唤醒。 “公公?”秦王已经精神百倍地,出现在了正堂,正是他唤醒的内监。 内监大惊:“怎么睡过去了?” “公公没有睡,只是出神了片刻。”秦王笑道。 “是,是是是,我只是出神片刻,多谢王爷体谅。”内监松了口气,这种时候睡着,被人告发的话,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咳!” 内监站起来,当众打开封着圣旨的长筒书文袋。 圣旨是明旨,故此是很正式的模样,如一张卷轴。 内监打开圣旨:“秦王接旨!” “儿臣萧辰接旨……”秦王跪下,五体投地,心中激动难掩,好在面朝地面没在圣旨前失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萧辰,自回封地以来,清心自省,朕心甚慰……故着令其领旨起,十日内回京,不得有误!” 听完旨意,秦王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儿臣,领旨谢恩!”秦王举起双手,捧接圣旨,哭得难以自已。 他知道有转机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京城了。 内监将圣旨递给秦王后,正色道: “陛下命殿下十日回京,时间也不是很宽裕,殿下还是准备周全,最好明日便与咱一同回京。” “是,公公辛苦了。”秦王使了个眼色。 早有准备的长史,立刻走出来,在秦王侧过去看圣旨的时候,将一个厚重的钱袋子递到内监手中。 内监也不忸怩,暗暗掂量了一下,满意地收下了。 传旨虽然辛苦,但这些打赏钱,也是可以赚一笔的。且这是规矩,不算贿赂。 “公公,敢问父皇为何,这么急召我回京?”等内监收好了钱袋,秦王才又转回来问道。 内监道:“此事倒也不是隐秘,只因年终祭天典礼,需要两位亲王陪陛下行祭礼……故此,陛下才急召殿下回京。” “年终尾祭?”秦王闻言,恍然大悟。 按照大夏国制典礼,年终的这一场祭礼极为关键,任何礼数都不能缺失。 在本朝没有太子的情况下,需要由两位亲王陪皇帝祭天,且得是皇帝陛下的皇子才行。 往年,都是魏王、齐王、秦王、晋王,这四人轮流陪祭的。 可是今年,齐王滚回齐地了,秦王自己也回了封地……等等? 秦王却又立刻疑惑了:“不是还有魏王在京城吗?” “魏王?”内监听到这,顿时讳莫如深,“殿下还不知道?” 秦州实在是遥远,京城的消息,没有刻意给秦王通报的情况下,秦王自然还不知道魏王的事情。 “知道什么?”秦王意识到,魏王也出事了。 内监低声道:“魏王已被押在刑部天牢,赵王主持三司会审……” 谋逆二字,内监知道传闻,却不敢说出口,只能暗示。 秦王却立刻明白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章 方觉的未卜先知? 魏王谋逆了? 我滴娘! 秦王瞠目结舌,他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些个兄弟,居然都这么大胆子。 前有萧落叶,后有萧元吉。 你们怎么敢的呀!? 父皇还没老糊涂呢,一个个的就等不及了? 秦王有些庆幸,又觉得无法理解。 若非魏王出事,只怕父皇没这么容易,将我召回去。 “他为何不召齐王呢?” 一想到这里,秦王就暗自得意,看来在父皇心中,还是更喜欢我一些。 “都三司会审了,怕是确有其事。”秦王念念道。 “殿下,下臣一路未曾间歇,实在是疲累,殿下有事明日再说罢?” “公公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还有一桌佳肴。”长史适时地过来道。 内监拱手:“长史大人费心了,多谢殿下。” “公公好生歇息吧。” …… 翌日,一大早,秦王就醒了。 或者说,一整晚没睡着。 可以回京了,这个喜悦充斥着脑海,他兴奋了一晚上。 秦州虽然是他的封地,但回了封地等于无缘储君之位,只要回去了,那就有机会。 而且秦州怎能比得上金陵繁华。 “殿下,京城来的那位,已经醒了。” “快,请来与本王一起用膳。” 片刻后,宴席上,秦王自然坐主位,传旨的内监居客位,王府长史陪坐下位。 一旁站了几个丫鬟。 此时,已经过了辰时。 “殿下久等了,怎敢劳烦殿下等候。”内监很懂礼数,在皇宫大内的人,若是不够懂礼,早就被那些贵人刁难死了。 这些人的礼数,就算是礼部都挑不出问题,想为难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此乃大内之人的生存之道。 “公公客气,秦州不如金陵,府中没什么可招待的,真是简薄委屈公公了。”秦王待人接物上,一向是很有礼数。 当初林北愿意帮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殿下这一桌酒席,还算简薄吗?”内监摇头一笑。 “请。” 客套一番,便是主宾尽欢。 酒过三巡后,秦王才道:“公公远道而来,可有指教?” “不敢当,殿下过谦了……贤妃娘娘嘱咐过,让下臣给您带来些京城的消息,也好让殿下知道一些内情,免得回去处事失了分寸。” 秦王感动道:“母妃带了什么话?” 内监: “其他的,都是一些不要紧的消息,殿下一路回京都会知晓的,只有一点是贤妃娘娘派人叮嘱,一定要让殿下清楚明白的。” “请公公赐教。”秦王拱手。 内监使了个眼色。 秦王立刻斥退无关人,只留下了王府长史。 内监才正色道:“贤妃娘娘想告诉殿下,此次魏王落马,背后是少师主导。少师一纸密信从北境回京举告,魏王才有如此下场。” “什么?” 秦王面露惊色,又有些难以自抑起来。 “是少师……是老师?”秦王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再称呼那个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年,为老师了。 可是这一句老师,秦王却是由衷的。 内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贤妃娘娘说,自殿下走后,少师便开始找魏王的错漏……只怕是,刻意为之,好让陛下在年终尾祭前,将殿下召回京中。” “这……老师!” 秦王停杯投箸,双眼朦胧,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顿时后悔。 后悔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对老师的埋怨。 秦王一直以为,自己被贬,方觉没有替他说话,且之前还故意说不再教导他,这是要舍弃他的意思。 却没想到,老师居然用这样的方法,将他救回京城! “老师早就知道魏王有问题,也知道年终尾祭的礼数,故意拉魏王下马,让父皇不得不召回我……如此,既不惹恼父皇,又救了我,还磨砺了我一番……” 秦王当桌哭诉:“我愧对老师,我竟然至今才明白,老师都为我做了多少事!” 此次年终尾祭召自己回京,与此前的岳平川案,为自己洗涮冤屈一样……唯有用心良苦,可以概括! 见秦王感动到落泪,内监劝道:“殿下,贤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让下臣提醒殿下,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谢少师,千万不要得罪了少师大人。” 知恩谢恩,在京城是很重要的做人态度。 如果没有这样的品质,没有人愿意帮你,因为谁也不愿意养白眼狼。 施恩,大多就是要图报的。 报不报且不说,你得摆出态度,让施恩给你的人知道,你已经知道对方给了恩情。 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是在装傻不想还人情,还是真傻呢? 所以贤妃才刻意嘱咐,让秦王回京之后,一定要去少师府上登门答谢。 这样,少师才可能,继续帮忙。 “多谢公公提醒,回京之后自然要报答老师的恩情,唉,本王欠老师的越来越多了……” 秦王陷入了一种自我感动之中。 母亲的嘱咐,与自己的脑补,让他真的相信了,方觉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 大军从宁州开拔,回京路途遥远,至少要走半个月。 不过方觉下令加速,虽然不是急行军,但也日行二百里。 不消十日,就可以回京。 夜幕降临,全军扎营。 典一从当地的鸽房回来,是方觉让他去沿途查看,是否有老阁主传给自己的关键消息。 天有不测风云,若京城发生什么变故,也好立刻能知道,做出反应。 不至于茫然,回京后措手不及。 “有什么消息?”见典一来了,方觉问道。 “没什么重要消息,就一个还算有趣的,陛下由内阁下了明旨,将贬回封地的秦王召回京城。” “秦王?”帐内,叶红衣还在,闻言诧异,“为何?” 方觉毫不意外地道:“陛下没得选,只能召回秦王。” 说着,饮了一杯热茶。 虽然离京城近了,但冬天哪儿都冷。 “啊?”叶红衣还没明白。 典一道:“听说,是因为年终尾祭。” “尾祭,怎么了?”叶红衣是悬剑司的人,对礼部负责的祭礼,并未刻意了解过。 因为至今,她还没有哪个案子,需要了解这些知识,所以叶红衣也没认真学过。 将烧裂塌陷的火煤,掏空了好燃烧,然后将铁钳子放到一旁。 方觉搓着手,打了个哈欠:“年终尾祭,陛下登临祭坛,洒酒燃黄纸主祭天地,皇后与一品贵妃并肩陪祭,太子需在陛下身后扶陛下与皇后衣裙陪祭,以示敬天地孝父母之意……” “可是咱们没有太子啊?”叶红衣茫然道。 “是啊,所以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让两位亲王殿下,代替太子行此礼。” 方觉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年终尾祭了,礼部尚书林颜海肯定会上书陛下,让他准备召回一位亲王,或是封晋王为太子……” 封晋王为太子……叶红衣摇了摇头,这个选择肯定不可能。 若是陛下愿意立太子,早就立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为何不召回齐王?”叶红衣不解。 方觉哂笑:“你以为,我为何将新粮种,交给齐王让他带回齐地去?” “就是想让齐王安生些,也让陛下知道,不能轻易召回齐王,得等他在齐地干出些明堂来。” 这可是国政,关系新粮,那就关系到江山社稷。 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会配合,不过方觉以为,皇帝还察觉不到他的这份私心。 毕竟谁想得到,有人居然将新粮食,用来限制一个王爷不能回京呢? “啊?”叶红衣与典一,都诧异了。 典一道:“少爷还有这一层深意?” 方觉没理会两人的震惊,淡淡道:“所以,陛下一定会召回秦王的。” “你……” 叶红衣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不,是又一次觉得。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魏王事发,是兄长密信举发的,难道当时兄长就知道,魏王倒台秦王就会重新回到京城?” 叶红衣瞪大了眼睛:“此番思虑,未免太过前瞻!” “你想多了……”方觉慵懒地摇头,却没有过多解释。 第三百一十一章 秦王抵京,叶玲儿忧 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好承认。 当初举告魏王的时候,方觉确实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齐王的事情却不是故意想这么远的。 齐王此人,方觉不喜,不想让他留在京城,万一被立为太子,那今后就很恶心了。 所以,才想办法,让齐王在齐地呆一段时间,让他错过大夏即将腾飞的这几年。 而秦王回京,对方觉来说不要紧,他回去只是凑个祭天的人数而已。 皇帝不可能,将江山社稷,交给一个心胸如此狭窄,还坑害同胞兄弟的人。 对于秦王,方觉也不喜。 “到了这种时候,陛下还是不愿意立太子,可见陛下是真的没想太早交出权力。” 方觉暗暗道,没有说出来。 如今的大夏皇帝,年轻力强,不愿意将监国的权力分下去,所以太子对他来说没有必要。 一旦立了太子,反而更麻烦,不利于皇帝抓紧权力。 可是,有太子的好处,也是很明显的。 可以减少党争,减少朝堂上百官引站队导致的倾轧,国力内耗也会减轻。 对于皇帝而言,也可以更轻松一些,不必事事躬亲。 方觉此次,也是想借此试探一下,皇帝到底是不是抗拒立太子。 可皇帝根本没考虑立太子,直接派人马不停蹄去秦州召回秦王。 也就是说,皇帝宁愿看见一个让自己恶心的儿子,经常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愿意立太子分权出去。 权欲是有点重,不过皇帝还算年轻,防备自己的儿子也是正常,过早立太子也许会导致太子等得不耐烦。 “这样看来,陛下是真的打算,超长待机了……” 从此事,与此前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皇帝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早死。 不立太子的隐患在于,一旦皇帝殡天,皇子相互争斗,京城甚至全国都会一团乱局。 可皇帝不担心,都快五十岁了,也没有觉得自己年事已高。 那就说明,之前猜测的那个想法,已经可以确定了。 皇帝真的是个内家高手! 他知道,自己可以活到很年长,才不想这么早立太子,养虎为患。 因为不立太子,对皇帝而言,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各皇子相争,没功夫对付皇帝。 …… 金陵。 秦王回京了。 这个消息,在秦王还没入城时,就已经满城皆知。 因为内阁颁发的圣旨,是明旨,自然要公示的。 “秦王怎么又回来了,出京才两个月吧?” “是啊,没见过被贬了,能回来这么快的。” “我听说,是礼部尚书的手笔。” “什么,礼部是秦王的人吗?” “别听他瞎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工部都在搭建年终祭礼的祭坛了,祭天需要两位亲王陪祭,陛下当然得召回秦王。”一位国子监礼学的学子,在醉仙楼中,与人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 有人道:“魏王下马,最得利的居然是秦王,谁能想到……” 京城之中,四处议论时,一座深闺阁楼里,却有一人快咬碎了牙。 叶国公府。 府中内院,一座开着窗的阁楼,丫鬟小翠正欢喜地来报喜。 却没看见,自家小姐脸上,有半点笑意。 “小翠,你方才说什么?”叶玲儿咬着后槽牙,压着心中的无名怒火,质问道。 楼下,小翠仰头道:“小姐没听清?” 原来是没听清啊,我说小姐怎么不激动呢。 “小姐,是秦王殿下,陛下召他回京了,这两日就会抵京!”小翠笑得红润了脸颊,是真的替自家小姐高兴。 那可是秦王,小姐的心上人,险些就成亲的郎君呢! “秦……秦王?”叶玲儿扶住了窗框,差点踉跄,诧异中带着少许惊恐,“他不是被陛下厌弃,贬回秦州了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京?” 小翠笑道:“小姐,我都打听清楚了,说是今年的祭天大典,在京的亲王皇子凑不出两位,所以陛下便召回秦王殿下……小姐,这可真是天意呀,您又可以见到秦王殿下了!” 想到当初,自己作为两人心心相印的见证人,替二人相互传递了情书,小翠就觉得好感动。 这种话本上的爱情故事,自己居然亲自见证,会不会这一幕也被后人写进话本呢? 小翠憧憬着,羡慕着自家小姐,满脸春色溢出。 “秦王回来了……” 意识到,秦王回京已成定局,叶玲儿神情就有些恍惚。 可她没想到,自己贴心的丫鬟小翠,还带来了另一则消息。 “小姐,我听说少师在北境连夺北凉四州,这几日也要凯旋抵京了……陛下让内阁与兵部,已经在准备迎接仪程了。” 叶玲儿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小翠,你说这些给我听做什么?!” 小翠道:“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听说秦王殿下能回京,是因为少师查到了魏王的案子,魏王落马秦王殿下才有机会回京的。” “少师可是秦王殿下的老师,小姐您说,会不会是少师故意救秦王殿下回来的?” 小翠脑补得很彻底:“少师真是有心,说不定是为了让小姐您开心,才救秦王的,真是爱屋及乌呢……” 在小翠的视角,还真以为当初方觉救老国公,真是因为看上了自家小姐下嫁的允诺。 毕竟坊间的流言与话本,都这么传的,难道还有假? 反正,小翠愿意相信这个版本。 她脑补出来一出大戏。 少师爱慕自家小姐,而不得,于是为了救小姐的心上人,将一位亲王拉下马…… 得不到小姐,也让秦王回来,让她能幸福。 哎呀娘呀,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个,小翠立刻就将这一幕烙在了脑海里。 这是什么样的气度呀,好帅! 正在进行美好畅想的小翠,并没有发现,自家小姐的脸色难看阴沉到滴水。 “秦王、方觉……” 叶玲儿不经意间,手猛地一拍窗檐,磕碎了手腕上的玉镯。 一个亲王,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夏少师,她接连错过,且得罪。 这两个人都要回京了,且肯定更加炙手可热,到时候她的处境堪忧。 老国公终究活不了几年了,等老国公一去,谁还能护住她? 叶玲儿已经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于是在脑海中思考,嫁到哪家去才能不惧这两人的报复。 …… 此时的秦王,却并没有兴趣,思考怎么报复一个女子。 在他眼中,叶玲儿不过是过眼云烟,一个差点利用自己的女人罢了。 京城里,大家都互相利用,只要没伤损利益,倒也不算是结仇。 至于那点卑微的尊严,经过这几次起伏后,秦王已经完全可以看开很多事情,心态已经渐臻佳境。 “殿下,今日就可以抵京,真是托您的府,否则小人哪能一睹京城繁华呢!”秦王府长史,策马跟在秦王身后,谄媚道。 秦王与内监,都乘马车,自然不同车,秦王在前车。 其他随从骑马。 原本,秦王也是想骑马赴京的,可他试了一下,扛不住。 好在时间也算充足,就算乘坐马车,也在八日内抵达了京郊。 “我们到何处了?”秦王撩开马车窗纱,问自己的亲卫。 “殿下,我们已经到西山了。”亲卫策马过来,指向远处的那处峭壁。 西山? 秦王却没看过这个角度的西山,啧道:“西山羽林军……田益德……” 田益德此人,早已伏法,秦王想到的不是他,而是当初萧落叶一案。 想到那一案,就想到老师为他做的事情,又觉得脸上滚烫,满脸都是羞愧。 “先不要进城,绕路去秦淮河方家庄,先去拜见老师。”秦王说道。 “是!”亲卫去传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萧平硅的多番查证 “殿下请回,我家老爷没回京呢。”方家庄口,方福作为方家庄的管家,亲自出来迎接秦王。 秦王回京,还没回府,甚至没入城就绕着城墙来方家庄外拜见老师。 虽然没有锣鼓喧天,但只怕明天全城都会知道,秦王有多尊师重道了。 “老师还没回来?”秦王有些失望,他一直都在赶路,没有收到京城内的消息。 出发前,秦王知道,北伐结束了,大军会回来。 只是他回来得快些,毕竟秦州要近,且不需要准备什么,说走就走。 大军凯旋与出征不同,一路不会都快马加鞭,自然会慢些。 “那还请嘱咐庄上的人,若老师回来,一定派人来唤我。” 秦王说着,递出一个钱袋。 方福拱手,却没接,笑道:“此乃小人本职,殿下不必多礼。” 作为方家庄的管家,方福是知道分寸的。 秦王想与方家庄拉近关系,可是他却被少爷近乎逐出师门,方福明白少爷不会很喜欢这个王爷。 也就不愿受禄。 没送出去,秦王略有尴尬,但也从容将东西收回衣袖里,略作一个哂笑后拱手:“告辞。” 等秦王带人走了,庄口走出一道白影。 方福拜道:“老阁主。” “是秦王来了?”老阁主瞥着,已经上马车的秦王背影,淡淡问道。 “是。” 方福道:“秦王来拜见少爷。” “他是想多了,还是打算再厚颜与方觉牵扯上?”老阁主也有些拿不准,这个秦王在想什么。 都被方觉“逐出师门”了,还好意思觍着脸回来。 还这么光明正大。 “老阁主,秦王已被皇帝厌弃,就算回京也不可能夺嫡了,不必在他身上多留心吧?”方福笑道。 老阁主点头:“是,量小非君子,偌大的大夏甚至是天下,不能由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来坐庄。” “老夫要出去一趟,你带几个人,去库房哪些像样的礼物。”老阁主道。 方福点头:“老阁主要去何处?” “给方觉下聘,我听说悬剑司的肖朝国,已经回京有段日子了,这事儿也该走流程了。” “顺道,再去一趟叶国公府,好歹也是叶家姑娘……叶玄锋我也多年没见他了,顺道叙叙旧,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了。” 老阁主轻叹道:“岁月无情啊,多少天之骄子,都折在了滚滚红尘之中,当年有点交情的老头儿,就叶玄锋还活着了。” …… 皇城。 东宫。 萧平硅打了一套拳,出了些汗,缓缓收功,坐在地上调息。 一道黑影从房梁落下。 “陛下。”来者跪道。 萧平硅丢开擦汗的锦布,道:“如何?” 黑衣人:“陛下恕罪,我等追查到太皇山下,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人证物证,好像是帝尊阁刻意抹去了。” “不怪你,朕早有猜想,已经派人查过,与你得到的结果相同。”萧平硅道。 黑衣人微惊,陛下居然派两拨人去查,相互作证,还好没有推诿说谎。 否则就露馅了。 “陛下为何要查少师呢?”黑衣人忍不住问道。 少师的贡献,有目共睹,陛下却坚持探查。 多少有点令人担忧,是不是陛下已经开始忌惮少师了。 萧平硅皱眉:“朕总觉得,少师与帝尊阁以及我大夏,原本就有某些联系……总有这样的感觉……” 直觉这种东西,是很难讲清楚的。 尤其,还真的被察觉了一些问题。 方觉的身份,萧平硅多次派人查探,都得到一个相同的结果。 那就是,帝尊阁刻意抹去了方觉来历,好像是要故意隐瞒什么秘密。 一开始,萧平硅也怀疑过,少师也许真的是上天赐给大夏的。 可这种想法,很快被他抛开,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仙神之说呢,那不过是统治者利用来愚弄万民的。 于是,萧平硅开始怀疑别的。 帝尊阁替少师遮掩身份来历,也许是因为他的来历,会给他惹麻烦。 什么样的身份,会让帝尊阁都担心有麻烦,而故意遮掩呢? 要知道,少师背后站着帝尊阁,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后台之一了。 却也要顾忌,足以说明身份有极大的麻烦。 “陛下,还有一件事情,黑龙骑与莫大统领已经回到黑龙骑驻地。” 萧平硅点点头,道:“好,你回去时传令,照例让黑龙骑换一处驻地,暂时不要留在那里了。” 黑衣人点头:“遵旨。” 他知道,这是在防备莫渊。 莫渊虽然带了黑龙骑出去,但回来后,黑龙骑他就不能再插手。 黑龙骑的驻地,一向是机密,每次被带出去后回来,都会换驻地。 就是怕出去的黑龙骑里,有人向外传递消息,毕竟都是人,总是可能存在异心的。 “臣告退。”黑衣人闪身蹿上房顶,而后翻出天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衣人走了一会儿,王丰才推开殿门,进来便拱手: “陛下,悬剑司的人报,少师带羽林军与火器营,距京城不到二百里。” “大约,明日就可抵京。” 萧平硅点头:“少师要回来了,放下所有追查的事情,不要让少师知道朕查了他,免得他多想。” 追查方觉的身份,萧平硅并不是忌惮,而是好奇与怀疑。 方觉拿出来的东西,都太超前了,让萧平硅怀疑过,他真的是天上来的。 所以,萧平硅很想追查到方觉的来历,看看他倒地是不是从天上来的。 可帝尊阁非得遮掩,而越是遮掩,萧平硅越是感兴趣,就越是想要追查。 不过也不敢太张扬,若因此让少师感觉到不安,而离开了大夏,那就不划算了。 不管方觉是什么来历,至少目前为止,一直对大夏有利,知道这个萧平硅就是满意的。 “遵旨……”王丰拜道。 “陛下,利州营的事情,悬剑司已经查明白了。” 听到利州营,萧平硅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开心: “一群胆大包天的硕鼠!” 王丰点头道:“只是陛下,没有证据,只有证人证词。” “那就……” “听说,利州营的主将,此次北征与少师走得近。”王丰适时提醒道。 萧平硅沉默了片刻,道:“那就先等等……不过让何锋盯紧孙义,一旦利州营有任何不轨迹象,可以果断镇压。” “遵旨……老臣告退。”王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出门后,王丰才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他察觉陛下功力深厚之后,陛下也没再遮掩。 最近一段时间,王丰越来越得信任,知道陛下越来越多事情。 比如,除了悬剑司与黑龙骑,陛下手中还有一支暗部力量。 以及,陛下经常独自来到东宫,来这里练功。 可王丰却没觉得,有被信任的开心,而是更加提心吊胆。 知道太多了,就意味着,能犯错的机会就更少。 “陛下的功力,至少可以上帝尊高手榜……”王丰心惊,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陛下敢经常单独接见肖朝国,以及莫渊。 并不是信任藏在暗中的护卫,而是对自己的实力,也有足够的自信。 而这对于大夏而言,无疑是好事,功力越深活得越久,一个活得久的明君足以让一个王朝多延续几百年! “我怕什么……” 王丰突然想到一个关键。 那就是,自己多半不如陛下长寿,等陛下百年时,自己早就入土了。 也就不必担心,陛下临走前,还得封自己口的问题。 “呼……真是自己吓自己。” 想通这一点,王丰突然心情舒畅起来,快步走出东宫。 第三百一十三章 王师凯旋 冬月二十八。 金陵大雪纷飞。 “祥瑞!” 宫中,萧平硅在养居殿暖阁中,被王丰亲自来报喜。 所谓瑞雪兆丰年,金陵也下大雪,是少有的时节,预兆着明年京畿地区定然是一个丰年。 喜讯同时,在一日内传回,还有另一件事情。 “陛下,大军凯旋,预算此时在城外不到五十里。” “那还等什么?”萧平硅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摆驾北安门。” 北安门,乃是金陵北的大城门之一。 京城太大,并非其他城池,只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 金陵除却四方正门外,还有五座城门,其中北安门在北面,寻常时节不会轻易开启。 一般是有大军出征,凯旋时才会从北安门进城。 “遵旨。”王丰拱手。 北安门。 此时已经开始了礼乐。 锣鼓喧天,人山人海,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只因大军在今日凯旋,所以礼部准备好了一应迎接的礼乐,兵部与禁军调集了大量兵马于北安门内外。 超过两万带甲禁军,列阵于此,各个神采奕奕,身上铠甲光彩照人。 最精锐的禁军,今日都汇聚在此,为的是迎接凯旋大军,并同时防备。 防备什么? 当然是防备归来的将军,趁机带兵攻入京城了。 “快到了吧?” “怎么还没来……” 早已洞开的北安门内外,夹道欢迎的百姓,盯着城外宽阔的官道,脖子都快拧巴了。 “来了来了……” “看,战旗,是羽林军的战旗!” 率先进入众人眼中的,是一面面高大的军旗,羽林军特殊的标志,令人一眼认出。 地平线下,旗帜逐渐露出,升高。 然后才是高大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之内。 “来了!” “你们听,礼乐都变了调。” “有战马来了,怎么是一骑先行?” “你懂什么,这叫请旨而归,就算是打了大胜仗,也不能直接入城,需要得到陛下授予的圣旨才能带兵进城。” “对,我竟忘了。” 一骑踏破烟尘,在京城众人翘首以盼下,奔到了城门口。 程杰下马,整理了一下铠甲,将帽子戴正。 而后郑重地捧着奏折,从城门外开始缓步而行。 等在城门口的兵部侍郎张显,也整理着衣裳,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 按理说,应该兵部尚书来迎,可兵部现在没有尚书,是他这个侍郎代尚书职。 “征北讨逆大军,出征数月,得胜而还,呈上战报,请陛下御览!” 程杰走到张显面前,双手呈上奏折。 张显也双手去捧,而后一路在禁军护送下,朝着陛下的龙撵而去。 圣驾早就驾临北安门,萧平硅伸直了脑袋,看到有人来了。 “陛下,征北讨逆大军大胜,臣为陛下贺,为大夏贺。”张显跑来,跪在圣驾前。 王丰亲自过去,将张显手中的奏折,呈递到萧平硅手中。 奏折没什么看头,里面的内容都是制式的,走个流程而已。 萧平硅打开奏折,扫了几眼,便将奏折放在面前案上。 “传旨,迎朕王师!”萧平硅摆手。 王丰:“遵旨。” 便将早就拟订的圣旨,从一旁恭敬捧着的内监手中取来,递给了张显。 “臣遵旨!”张显接过圣旨,起身退了三步,才转身走向城门外。 程杰跪在门口,见张显捧着圣旨而来,便行大礼。 张显停在程杰面前,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幸有王师,征北讨逆,将士用命,喜得胜果,着大军凯旋领赏,以慰三军……” “臣接旨!” 得旨后,程杰快速起身,将圣旨折起,跑步上马。 “驾!”勒马回身,程杰便朝着城外疾驰。 大军早在五里之内,只不过是故意缓行,要等一道合法进城的圣旨。 “大将军!” 程杰欢喜地回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圣旨,竟半点没有颠簸的样子。 “陛下有旨,大军进城!”程杰下马来,将圣旨双手捧给方觉。 方觉不需要跪拜,大军已经接旨,只是他需要持着圣旨进城,便将圣旨从程杰手中接过。 “全军进城!” 方觉大手一挥,左手牵马,右手朝天握住圣旨,缓缓而行。 一路走到城门外,大约两三里的地方,就听到了人山人海的喧嚣。 百姓在兴奋,官员小吏们也兴奋,心中略合计了一下,自己能得多少赏钱。 这种国战的大胜,全国官员都会得到赏钱,有编制的都有。 “少师!” “那就是少师吗,这么年轻?” “废话,如今我大夏,除了少师,哪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将军。” “还有这么多人?”一些官员看到凯旋的大军,列阵整齐,只粗略一算就知道还有六七千人。 可是羽林军出征时,也才八千轻骑,再加上火器营一千人。 而还有一百火器营留在凃州。 饶是如此,却还能有六千多人回来,这个战损有些夸张了。 折损不到两千人,得四州,火器营可以说极少冲锋陷阵,可羽林军的伤亡竟然也这么小? “又一个传奇的将才,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叶玄锋。”有将官看着,那领头捧着圣旨,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感慨中带着羡慕。 叶玄锋也在圣驾旁,等大军开始进城时,他也看得真切。 “嘶……”在京的高级将官,都在圣驾旁边跟着,与叶玄锋一样,都露出惊讶之色。 “折损不到两千……” 何老太爷看向叶玄锋:“你当年第一次带京畿数万兵马出征,回来了多少人?” 叶玄锋自惭形愧:“只回来不到七成,其中一成还是补充的兵员。” “你当年的战绩也算足以传史,可少师不但战绩更佳,还带回了八成出征的将士。”何老太爷嘀咕道,啧了啧。 “我不如也。”叶玄锋由衷道,语气却带着欣慰,并未觉得被比下去了。 但话锋一转,笑道:“少师很快就是我叶家的女婿了。” “名义上可不是。”何老太爷挖苦道。 叶玄锋嘴角微抽,白了这厮一眼,叶红衣名义上确实不是叶家人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质问老阁主身份隐秘 犒军三日,是传统。 交了兵权,方觉就带着亲卫,回方家庄了。 如今的方觉,有将军头衔,从二品,按制可以带两百亲卫。 于是,帝尊阁的那批高手,被方觉正大光明带回方家庄。 整个京城里,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氛围,王师北征而归,相关的将官都在京城被赐了宅邸。 而方觉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听到方福来禀报。 “老爷,秦王殿下来了。” “不见。” 方觉懒得理会这个秦王,他知道秦王已经回京,却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免得皇帝多想,真以为魏王的案子,是他为了救秦王才举发的。 “是。” 方家庄外。 秦王正带着家丁,押送着大批礼物,停在庄子门口。 方福回来,便道:“今日我家老爷疲惫不堪,不便见客,殿下请回。” “呃,呵呵,是啊,老师长途回来肯定疲惫,倒是本王考虑不周……那本王改日再来拜见老师。” 说罢,只得带着人走了。 “殿下,咱们就这么走了?”王府长史道。 “老师不想见我,应该是怕父皇多想,他还是在为我考虑的,真是用心良苦。”秦王想得很多,自我攻略,已经病入膏肓。 …… “红薯都收了没?”方觉问道。 刚回来,方觉不需要祭祖,因为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先人。 省去许多时间。 而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收成。 方福拿来账本,道:“老爷,全庄子上的红薯,今年收成后每亩产六千余斤。” 这是一个总平均数,可以看出金陵周遭,大概可以得到的平均数据。 “都交粮税了吧?”方觉问道。 “交了,户部的燕尚书亲自过问的,说是想看看红薯的产值。”方福笑道。 方觉白眼:“这厮真是小气,还怕我少交了?” “燕大人来过几次庄子,看中了一些东西,想买,按照老爷的嘱咐,都卖了种子给户部了。” 方福道:“老爷,我有些不明白,粮食也就罢了,那些稀奇东西为何要交给户部拿去普及呢?” 在方福看来,如此稀世珍宝,最多给皇帝供点儿,其余人哪有资格与自家老爷一同享受。 方觉道:“很简单,老爷我喜欢,普及之后将来我不管去何处,都可以吃到这些玩意儿。” “老爷真是任性……”方福不由轻哂笑,“老阁主说您败家呢。” 方觉道:“老头子怎么不见人,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我回来了还不见了?” “老夫去给你提亲了,前几次去肖朝国都不在,只好今日去堵门。”老阁主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很是随意地走进来,坐在方觉对面,老阁主道: “皇帝也是小气,不宴请你,居然让你回来吃饭?” 方觉摇头:“陛下自然宴请了,是我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此刻,皇宫里的公宴,可是十分热闹。 方觉没去,其他人都去了,毕竟除了方觉,没人敢不给皇帝面子。 且要紧的是,这确实是一个殊荣,谁愿意不去呢。 “为何?”老阁主诧异,“皇宫里可不少山珍海味。” “您老都在家里,我怎么好意思撇开您,去宫里独享美味?”方觉义正言辞。 却被老头儿白眼:“你可以去给我打包回来啊?” “……”方觉无语,这死老头儿确实脸皮厚。 “呵,这样的场合都不去,你不怕得罪皇帝吗?”自己倒了一杯茶,老阁主笑道。 方觉捧着暖热的茶杯,思绪却不在此。 “方福,我与老阁主说说话,你先去准备晚上的菜吧。”方觉道。 方福会意,知道是支开自己,二人要说什么隐秘的事情。 典一也走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不让人窥伺。 屋子里,只剩两人。 方觉才看向老阁主:“说吧,您老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老阁主眯起眼,心想是哪个秘密,让这小子知道了? 帝尊阁的秘密太多了,就算是与方觉有关的,也不只一两个,老阁主可不想不打自招,多余供出什么来。 “我为何身怀龙血?”方觉神情严肃下来。 他不去宫里的宴席,就是因为身上有伤,回来时不小心弄的。 不宜宴饮,否则伤口撕裂,血水浸了衣裳,怕被人看出龙血的痕迹来。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老阁主笑道。 “典一没悄悄告诉你?”方觉看向门外,十分意外。 他还以为,典一会向老阁主,时刻禀报自己的一切。 “我没说!”典一在门口,听到了,大声辩解道。 方觉笑了笑,老阁主道:“他确实没说,我也意外,原来你不去宫里,是为了回来质问我此事。” 龙血太具有代表性了,一旦有龙血必然是大夏皇族,还是近一两代的。 “你身怀龙血的事情,是你上了太皇山后,我才发现的。” 老阁主解释道:“当初发现之后,我试探过你,可你居然不知道龙血,我立刻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生在大夏,却连龙血都不知道,可见你要么自幼消息闭塞,要么不属于七国。” 老阁主道:“不过后来,发现你确实忘记了上山前的记忆,老夫也就知道,你是因为记忆缺失才如此。” 方觉眸子微颤,他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居然就差点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若非有失忆加持,只怕以老阁主的想象力,是可以猜到更多的。 “那之后,你为何不告诉我呢?”方觉道。 “废话!” 老阁主白眼道:“你本来就要下山来大夏,若告诉你是大夏皇子,万一你永远也不回山上,我找谁接班?” “切。” 方觉翻了个白眼:“您是觉得,我是那样贪图富贵之人?” “是。”老阁主正色道。 他毫不犹豫拆穿方觉:“你虽然有鸿鹄之志,有兼济天下之心,有心怀万民之博爱……但这不耽误,你贪财好色!” “我……”茶杯举到唇边,方觉顿住。 我特么,居然好像无力反驳。 虽然在下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好像也的确还是个凡人。 “老夫怕你知道之后,会处心积虑在大夏当皇帝,这样更有利于你的施政理念,太皇山你就永远不会回去了。” 方觉摆手:“您就放心吧,太皇山多半还是我最后的退路,大夏官场我不会待一辈子的。” “当皇帝有什么好,累死累活,半点过错就被史官抓住不放,还是太皇山上逍遥自在。” “你真这么想?”老阁主一脸怀疑。 方觉点点头,旋即眯起眼,想到老头儿的话,道:“那这么说来,我是当今陛下的皇子?” “是。”老阁主也不遮掩了,反正方觉都猜到了。 “呼……”方觉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先皇的皇子就好。” 如果是先皇的皇子,一旦身份暴露,定然会被当今陛下猜忌。 一个先皇的皇子,隐瞒身份回京,大展鸿图……任谁看了,都会怀疑,是想积蓄实力篡位。 “咱们这个陛下,还真是风流啊,不仅皇子多,在民间的皇子居然也有好几个。”方觉嘲讽道。 “那可是你亲爹,你就这么大不敬?”老阁主笑道,他实在是喜欢,方觉这离经叛道的模样。 与他一样不羁。 “不过这话你说错了,夏皇在民间的皇子,就你一个。”老阁主神秘一笑,意味深长。 方觉脱口而出:“至少还有一个萧落叶吧?” “你就是萧落叶!”老阁主眼皮微抬,略有些戏谑地说道。 “噗——”正饮茶,方觉喷了老头儿一脸的茶水,瞪道,“您说啥玩意儿?!”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无恩即无责 萧落叶,是当今陛下年轻时,在民间风流留下的皇子。 当初在夺嫡的关键时期,陛下不敢将外室与私生子带回京城,因为这会成为其他夺嫡皇子攻击他的把柄。 且夺嫡之战,混乱凶险,陛下当时也没有自信一定赢,为了那孩子的安全也为了给自己留个后。 故此,一直没有将那外室,与孩子带回。 直到登基后,坐稳了皇位,陛下才派人去寻这一对母子。 很快,找到了他们,那孩子被取名为“萧落叶”。 可是,陛下当时也想不到,那孩子居然不是他的亲子,而是那外室捡来抚养冒充的。 只因那私生子,早年间夭折了,为了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那外室就捡了个孩子来抚养。 陛下开开开心心接回儿子,却发现自己的儿子,血液里没有龙血,于是怀疑不是亲生的。 然后,便派人去查,也盘问那外室,才得知私生子早就死了。 …… 以上,就是方觉对此事,大略知道的。 “真正的萧落叶,不是早年间夭折了吗?”方觉很不解,满脸都是问号。 老阁主悠然道:“民间妇人,哪知道真死与假死的区别,她将孩子丢弃在乱坟岗,后来被路过的老夫妇捡到将你养大。” “再后来,这对老夫妇死于年迈与饥荒,你就开始流离失所,约四年前逃荒到了我太皇山一带吃救济粮。” 将这一切娓娓道来,老阁主盯着方觉的眼睛,发现他只有迷茫疑惑,并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似乎对这个出身,并不在意。 好小子,听到自己的悲惨命运,居然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实在是个好苗子。 “这些……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老阁主是怎么查到的?”方觉十分疑惑。 老阁主哂笑:“我太皇山方圆十里内,任何一个常驻人口的资料,都在阁内有档案,流民乞丐也不例外。” “户籍?”方觉错愕,帝尊阁居然对太皇山范围内,进行户籍管理,如此详尽。 “多年以来,我太皇山虽在世外,但能进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得我帝尊阁庇护,没有人会在那里饿死。” 老阁主骄傲道:“虽无能兼济天下,但护佑一方,我帝尊阁还是能做到的。” 对此,方觉也是知道的。 帝尊阁对太皇山一带的百姓,可谓是很好,再饥荒的年头,都会到处施粥,至少保障不会饿死冻死。 所以,在饥荒年代,距离太皇山较近的流民,都争相逃向太皇山。 “老阁主胸怀大义。”方觉正色道。 “要你说?”老头儿撇嘴挑眉。 将茶杯放下,换了个舒适却不雅观的姿态斜躺着,老阁主道: “当年你登太皇山时,答了那三个问题,我才注意到你,等你上山后我察觉了你的龙血,便调取了你的档案。” “发现你的身份后,我便派人去封口,将一切知晓内情的人,都抓到山上……不过他们也很乐意上山。” 帝尊阁可是多少名士心驰神往,却无能登山一见的圣地,帝尊阁要请谁上山,就算住一辈子也有的是人乐意。 毕竟天下人要亲临太皇山,除了帝尊阁的邀请,以及在帝尊阁各项榜单上的人物可以上山之外……要上山,是需要有真本事的。 第一个法子,那就是强行登山,依靠个人的武力打败守山门的高手。 第二个办法,便是答疑,帝尊阁会随机给出三个问题,答案若是令阁主满意,就可以上山成为贵宾。 方觉当年,就是靠答了三个问题上山的。 还没答完,只答了两个问题,老阁主就亲自来请他了。 “怎样?”老阁主笑看方觉,“你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没什么想做的吗?” “做什么?”方觉摇头。 “你母亲因为欺君之罪,被夏皇厌弃,丢弃冷宫多年,后来郁郁而终……你就不想报仇?”老阁主认真道。 这个时代,再不羁的人,在纲常面前也是需要保持敬畏的。 老阁主自然不是俗人,但他一直保密此事,也有担心方觉因此报复,导致大夏朝政混乱的。 帝尊阁虽然超脱世外,但谁都知道,其实是偏向大夏的。 “报仇?” 方觉摇了摇头:“有什么仇?” “这还不算仇吗?”老阁主惊看着他。 “她于我无恩,我为何要替她报仇呢?”方觉平静地反问。 老阁主噌一下坐起来,正色道:“你竟然这样想?” “老阁主觉得,我该怎么想?”方觉淡笑。 “你,你这想法,实在是离经叛道!” 老阁主都有些惊讶:“自古以来,孝字当先,多少人为了孝廉可以豁出性命,却在你眼中不值一提?” “并非我不孝,而是我以为,任何情感需要有前提,并非有了个身份就需要无条件地付出。” 方觉道:“若我父母养我、伴我、教我,那我自然应该孝字当先。” “若父母嫌我、弃我、不养不教、不伴不怜,谁又有资格要求我将孝字贯彻始终呢?” 老阁主轻颤了身躯,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方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震怒,又一时觉得,好像颇有道理。 若是个寻常老头子,只怕听到如此不孝之言,已经一巴掌扇过去教育人了。 老阁主却能沉稳,没有当场暴怒,而是平静思考起来。 又听那混小子道: “传统礼教,说无不是的父母,不论如何都要求子女孝顺,我以为是不恰当的。” “只生了孩子,什么都不必劳心废力,就想得到无尽的回报,这种思想我绝不赞同。” “你……” 老阁主欲语还休,心中已不止是震撼。 他突然有些担忧:“你这样的想法,若是大行其道,恐天下大乱!” 方觉白眼道:“老阁主以为,天下乱不乱,是靠一个孝字维系的?” “不,是拳头,掌握兵权的人,才能决定天下乱不乱。” “老夫说的是人心,如此只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阁主正色道。 “不古?” 方觉摇头:“作古的规矩,一定就好嘛?自古以来,不过是习惯了,并非是所有人都认同的道理。” “规矩压迫世人,被压迫的人觉得,自己受了压迫也想让后人尝尝滋味……如此恶性循环,压抑人性,道德早就败坏了。” 老阁主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 “你这样想,只怕会为世所不容,将来定然举世皆敌。” 方觉戏谑:“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赞同我,直到形成默契,取代现在的一些思想痼疾。” “未来,永远属于未来的人,不是现在的人能规定界限的。” 方觉意味深长地道:“老阁主放心,我不会刻意与这些礼教作对,只是等我布下大局后,二十年内就会出现思想变革……天下人的想法,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改变。” “你想做什么?”老阁主瞪道,他突然觉得,这小子大有图谋。 比让大夏一统天下,更大的图谋! “没什么,老阁主细想,为何如今的这些规矩,能约束人?”方觉道。 “自然是世人的默契,与朝廷官府的刻意纵容。”老阁主道出真意。 朝廷刻意为之,才是根源。 正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头的人,遵守的规矩,下面的人自然不得违抗,总有些狗腿子为了利益与得到赏识,会贯彻这种风气。 倒也不是说不好,可总有些是不好的。 “对,主要是官府纵容,也用此类规矩约束孩童与年轻人。担心教出离经叛道的人,让他们的利益受到威胁。” “可若有一日,天下不再有路引,不再举孝廉,不再以中正取士而是广开科举,广设学院,广开商道……这些传统中的糟粕被发现无用,世人自然就会变了想法。”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未来之路 “你……你居然想做这些!?” 老阁主震惊了,他虽然早就知道方觉心怀鸿鹄之志,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是的,太大胆了! 这些任何一条,都在挑衅官府,挑衅朝廷与皇帝利益。 老阁主以为,想做到一条都难,别说统统改掉了。 “别的先不说,路引是绝不可能取消的。”老阁主摇头道。 路引,换言之可以理解为通行证。 任何人想要远行,小民需要有路引,达官贵人需要有通关文牒。 就算出县,没有路引都是不行的。 而路引是不可能轻易批复的,否则大量人口流失,田无所耕,朝廷怎么收税? 这是朝廷的根本利益之一,绝不可能会被动摇,老阁主都想不到有什么办法。 “老阁主,若有一日,新式车马日行千里……不,就日行三百里吧,您以为路引还有必要存在吗?” “路引的存在,是为了稳定耕农的经济,为了大局稳固,不是简单的限制出行。”老阁主摇头。 方觉点头:“您说得对,我还没说完,路引其实是不可能完全取消的,我只是想让它松懈一些,任何良人可以轻易出行,不限制于固定区域。” “就算如此,也很难,人口流失了,你打算如何稳固农耕?”老阁主坐直了起来,开始认真与方觉辩论。 他并非要说服方觉,而是好奇,这小子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人口不可能流失,只要当地官府执政得当,有了新粮之后,就可以解放许多基本劳动力。” “到时候,只需要现在不到三成的劳力,就可以远远超过此前的农耕经济。” “多余的人口与劳力,可以游走起来,更有利于经济发展。” 老阁主点头,豁然开朗:“原来你找新粮,为的是这个?” “不然呢?” 方觉笑道:“难道老阁主也以为,老百姓只配耕地?有了新粮,解放了大部分劳动力,就可以做更多的建设。” 老阁主点头之际,又质问道:“可这么多游散的劳力,你如何保证稳定?” 维稳,是任何时代,都第一重要的东西。 在上位者眼中,比民生更重要。 新粮确实可以让许多耕农,从田地里解放出来。 可是解放出来这么多人,放哪儿去呢? 他们若限于区域内部,必然拉帮结派,形成黑恶势力,鱼肉百姓。 若能游走起来,那更危险,拉帮结派不说,还牵涉甚广,一不小心黑暗连成一片。 到时候,有人登高一呼,又是一场场暴乱。 朝廷不得不考虑这些,若是没有适当的防治之法,上头不会同意这种改革。 “这还不简单?” 方觉淡淡道:“每过一段时间,严厉地扫黑除恶就是了,百姓还会拍手称快,赞颂朝廷呢。” “这可不叫防治。”老阁主皱眉道。 “有得就有失,想要繁荣,总得冒险改变,只要大局稳得住,些许阵痛是必须承受的。” 方觉道:“老阁主想得太极端,老百姓其实很好安顿,只要他们吃饱饭穿暖衣服,老有所依,幼有所育……没几个人愿意干掉脑袋的事情。” “能干那些事情的人,就算没有我的改革,他们也会走上歧途。” “这倒是,老百姓确实都没什么野心,只要过得安稳,没有人愿意造反。” 历朝历代以来,老百姓造反都是在一种前提下,那就是快饿死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煽动百姓暴乱造反,老百姓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带偏。 大部分的造反派,都是手握重权之人,被野心滋养的朝廷大员或是军中将领。 老阁主顿了顿:“你方才提到,废除中正取仕,广开科举?” “这条路是历史的必然。” 方觉:“中正取士,舞弊成风,取来取去入局的都是高门贵子,这些人交织成网,时间越久越是威胁皇权。” “更要紧的是,天下被士族把持,世家坐大,朝堂上的官员都会是大族的代言人,如此相互争夺内耗国力,怎能实现腾飞呢?” 这番话,说得老阁主连连点头。 他道:“帝尊阁超脱出来,就是不想参与这样的争斗。” “不过这也很难,断绝中正取士,广开科举,等于是断绝了贵族继续把持天下的道路,他们绝对不会愿意的。” “还是那句话,掌握兵权的人,只要能忍受瞬间的阵痛,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些蛀虫的想法。”方觉冷道。 “我明白了,所以你拿出了火器,就是让皇帝有底气,可以愿意跟随你的想法随意改革……不管出什么问题,也没有人能动摇江山,那么帝王一定愿意革除掉这些毒瘤的……妙啊,臭小子你想得真长远!”老头子眼前一亮。 世家贵族,历来是皇帝最忌惮的对象。 豪门太多了,对皇帝对天下大局而言,都不是好事。 中正取仕,无疑会让这些豪门越发坐大,迟早会有人野心膨胀,威胁到皇权的。 不如早做准备,削弱世家对朝廷的把控,让更多寒门与平民加入进来,甚至成为中坚力量。 如此,方可破除世家的影响,皇帝施政会更加顺利,百姓也会更少被压迫。 当然了,最好的就是,科举可以不断进化改革,取仕的话语权在皇帝手中。 所以,皇帝一定是愿意改变的,只要他有底气能力压豪门世家的反对声浪。 “火器的出现,对朝局必有影响,陛下一定会要求扩建火枪局的府兵建制,或是在京城组建火器军。” 方觉道:“只要能死死控制京畿地带,皇帝就不必仰人鼻息,任何豪门都不是一合之敌,看不清形势的必然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任何反对的人,都必然是豪门中人,他们担心冷兵器时代过去,他们再也无法随意把持兵权,限制皇帝。” “可以预见,在短时间内,就会有一次陛下与世家的碰撞。” 说到此处,方觉想到了何家。 何家确实是忠心,已经有造反的机会,但还是甘心退让,轻易让出京畿道兵权归还陛下。 且将中青一代,最有能力的何锋,派去边关坐镇,而不是留在京城附近。 足以看出,他们对陛下是一片赤诚,丝毫不担心被皇帝快刀斩乱麻。 可反而越是如此,皇帝越是不会动他们,甚至觉得愧疚,会更加恩宠补偿何家。 虽然眼下丢了重权,可是能预见的是,何家在接下来大夏腾飞的时代下,必然能跟随朝廷吃到一大波红利。 这就是忠心为国爱君,应当得到的恩赏。 可很多人看不明白这一层,觉得只有牢牢握住权力,才有安全感;认为必须让皇帝人为他们不可或缺,才不会被轻易替代,永远能站在朝堂中心。 而这样的人,必然逐渐失去恩宠,被厌弃,最终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清算。 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家国,没有陛下,只有自己的蝇营狗苟,再有能力也是无用的。 这就是君臣不同的思维方式。 “老阁主,要做到我所说的那些,需要帝尊阁的鼎力相助。”方觉认真看着老头儿。 “嗯~”老头子略一撇嘴,轻扬嘴角,“哦?居然还用得着我老头子?” “难道老阁主就不想,帝尊阁能重回大夏皇朝吗?”方觉反问。 老阁主略一蹙眉,而后淡淡道:“先一统天下再说这些吧,你若做得到,帝尊阁会成为你的臂助。” “那就一言为定!”方觉眯起眼,自信而张狂。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上朝遇燕揽风 一大早,便有内监驾临方家庄。 那人方觉见过,是王丰的徒弟,一个叫做王明的太监。 大老早,此人便站在方觉床前,竟亲自来唤醒他。 “少师,传陛下口谕,请少师今日朝会上朝。”王明揣着手,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替皇帝传旨,不能行礼,但面对方觉也需要有分寸,便点了个头。 “王公公?” 方觉一醒来,便是无语的,此刻外面还没天明。 “天都还没亮……”方觉无奈,但也起身。 王明哂道:“深冬时节,朝会时都是这个天色,若等到天亮,已经错过时辰了。” “公公从宫里来传话,岂不是起得更早,真是辛苦。”方觉一边穿戴衣物,一边客套道。 “多谢少师体恤,下官每日卯时不到便起了,陛下也是卯时三刻前起,我等又怎敢多眠。” 大夏内监,有名字的都是有职位的,不需要自称奴仆,他们也是官员。 故可在方觉面前,自称“下官”。 “还好没什么娱乐活动,都睡得早。”方觉感慨道。 若是后世,这个时辰还有人在过夜生活,根本不可能起得来。 “少师说得是,下官每日巳时就睡了,倒也睡得够。”王明像是健谈,刻意与方觉多说几句话。 方觉与他聊着聊着,穿戴好了衣裳,便道:“走吧。” “少师请。” “公公代陛下传口谕,你先请。” 方觉不会给人口实,哪怕是一个八品内监,代表皇帝传话时也是高贵过亲王的。 自然不能过于随意对待。 “老爷,马车备好了。”方福在门口,早就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方觉瞅了瞅,典一一脸不爽地白瞪着王明。 方觉早起,典一也就得早起,自然有点不爽这个传话的内监。 “见过典大侠。”王明并未自恃,向典一点头示礼。 这可是天下第四高手,整个京城除了莫渊之外,最强的武者就是典一了。 江湖势力再上不得朝堂,也不是王明愿意得罪的。 “走吧。” “少爷,要不要带上那一百亲卫?”典一问道。 方觉摆手:“这里是京城,有你在谁能伤我,除非他举兵造反了。” “少师……”王明一哆嗦,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偷听了去,眼神震动。 造反这种话,也是好随便说的吗? “这倒是。”典一自信点头,并没有在意王明的惊色。 北征数月,典一已经习惯了,将方觉周围布置得密不透风,才想起来这里是京城,原本就是很安全的。 王明道:“典大侠放心,少师乃是一品朝职,上朝时可有一百禁军护卫。” “不必,”方觉登上马车,招呼道,“进宫。” …… 马车在奉天殿外,最近的皇城门前停下。 像是上学的书生,一大群衣冠楚楚的官员,三五成群地簇拥着,走向城内的奉天殿。 “少师?”熟悉的声音,惊喜中带着点儿真诚,方觉一听就知道是谁。 瞥过去一眼,果然是燕揽风走了过来。 燕揽风带着户部的侍郎,笑呵呵地隔着老远就拱手:“数月未见,少师真是越发俊朗了。” “燕大人……” 方觉拱手,也笑:“当心今日左都御史参你一本。” “啊?”本来开开心心的,听到这话,燕揽风诧异道,“秦时益?他为何要参我?” “在宁州听到陛下启动了江南水利工程,秦大人可是好生气,痛骂你这个户部尚书败家呢。”方觉打趣道。 “……”燕揽风这才明白。 随后一笑:“秦铁头是穷惯了,哪里知道今年咱们国库翻身了,这还多亏了少师的生财之道啊!” “是啊,这烟花厂与玻璃厂的效益,实在是惊人,这才小半年就快赶上半年的盐政了。”户部侍郎啧道,由衷佩服。 方觉诧异:“这么多钱?” 夏国的盐政,每年国库收入至少是两千万两起步。 而这两个新厂,小半年居然就生财千万两以上? “嘶……”方觉都感到意外,由衷叹道,“京城的大冤种是多哈?” “大冤种?”户部侍郎错愣,“少师大人,那是什么?” “哦,就是指有钱人。”方觉随意地翻译了一下,却没想到从此教坏了两个朝廷大员的用词。 燕揽风点头:“哈哈,这么说起来,京城的大冤种真是多,少师你绝对想不到,玻璃有多供不应求!” “每一件成品,至少都是百两起步,那些豪门豪商,都求着户部多挂卖几个呢。” 方觉边走边道:“物以稀为贵,别这么快搞得烂大街,就难诓那些有钱人了。” “少师放心,你教我的套路,我都心领神会,一直小心着根本没让放开了生产……就这,短短不到四个月,已经……” 说到具体数字,燕揽风看了看左右,这是户部的机密,可不能随便被其他官员听到。 当然了,对方觉不需要遮掩。 燕揽风凑到方觉耳边,说了一个数字,让方觉眯起眼来: “这个数……” 语气一转,戏谑道:“燕大人不会又给陛下看假账本了吧?” 燕揽风咳了咳,表情怪异,但分明就是承认了。 “难怪陛下要启动江南水利,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有这么多钱确实可以阔气些了。”方觉点头道。 “少师有所不知,”提到这个事情,燕揽风就是无奈,“其实我也不想答应这么快,可陛下像是知道什么,说若是不答应这个项目,就要差我户部的细帐。” “那可不能让他查!”燕揽风谨慎道。 户部侍郎嘴角抽搐,假装四处看风景,他早就知道尚书大人多胆大包天,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 方觉瞥着燕揽风的腿脚,笑他:“你如今走路,虎虎生风,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是兜里有钱了,陛下不查也知道户部富裕得很。” 燕揽风此人,上脸。 虽然有能力,但是不善于说谎,更不善于掩饰心中的喜悦与得意。 演技有时候很好,可细节上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来。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户部有钱的时候,燕揽风走路是虎虎生风,没钱的时候溜边儿走。 “原来是这样!”燕揽风恍然大悟,“我还以为,陛下在户部有眼线呢。” “大人,咳咳!”户部侍郎瞪眼,这话可不兴说呀,您怎么如此大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堂上打机锋 “少师刚征战回京,怎么不在府中歇几天,今日就上朝来了?” 诸葛青山走过来,方觉与燕揽风已经走到奉天殿门外,与首辅大人打了个照面。 燕揽风微微拱手,便带着户部侍郎走开。 “老首辅,别来无恙啊?”方觉拱手还礼。 “嗨,正想着去方家庄拜见少师,求几贴药呢,我这腰酸头晕,入冬之后老毛病犯了。” 诸葛青山笑道:“早闻少师医术惊世,曾将叶老国公从阎王殿拉回来,想必老夫这点小毛病不在话下吧?” “哦?” 方觉正色,伸出手去:“老大人,让我诊一下脉。” 诸葛青山也不客气,反正陛下还没来,时辰还差一两刻,不需要太严肃。 便将左手伸过去。 方觉顺势,凌空按住诸葛青山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 “嗯?”方觉看向诸葛青山,“老大人,你最近神思不属,劳心费力,还是不要太辛苦了。” “呵呵,宫里郑太医也这么说,可老夫是内阁首辅,总不能尸位素餐吧?”诸葛青山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他这样的名臣能臣,早就想好了要死在内阁首辅的岗位上,并不愿意为了一点健康就抛开公务。 养生的道理谁都懂,但谁又能放得下一切,专注自己好活呢。 “老大人腰上是血脉不畅,今日下朝去方家庄,我给您行针一番即可。” “头晕是略有风寒,冬日寒冷,在府中忙公务也不能到太深夜,否则就算有火盆也会风寒入体,时间长了会突然病倒的。”方觉解释道。 “少师真是医术精湛,比太医说得还要细致,老夫佩服……那就今日下朝后,去你庄上讨个午饭,哈哈。”诸葛青笑了笑。 方觉点点头,两人相互拱手,各自走向朝臣行列,站到最前排。 有些尴尬的是,文武官员的阵列泾渭分明,方觉想了想,还是与诸葛青山站在了一起。 “少师乃是御封的征北讨逆大将军,怎么还站在文官里?”老将军赵阳笑道。 方觉淡淡道:“征北讨逆已然告一段落,回京交了兵,我哪里还算个将军,自然还是依朝职站。” 要是站进武官里,方觉可就站不到这么靠前了,方觉很有自知之明。 他头上最高的朝职,是从一品的少师,以及正二品的火枪局督造。 这两个职位,都比征北讨逆大将军的职级高,若还站在武官之中,那就显然会得罪了文官。 至于会不会得罪武官……方觉半点不在意,武官没有兵权,得不得罪也无妨,有间隙更让皇帝安心呢。 “少师此言极是,赵将军,就算少师还挂着征北讨逆大将军军职,可他最高的职衔乃是太子少师……站在武官里,只怕不合适吧?” 叶玄锋竟然开口,替方觉说话,他就站在武官第一排。 赵阳爵位与军职,都比叶玄锋低,资历也比不过,见叶玄锋开口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林北与魏枫,今日也在朝上,原本想要为方觉说话,却被方觉瞪了一眼示意他们不要多嘴。 关系再好,不能在这里展现,叶玄锋替方觉说话情有可原,毕竟有救命之恩。他们几个,就不能太亲近方觉了,文武毕竟需要有别。 “陛下驾到!”正此时,王丰那公鸭嗓子,突然嚎了一声,令朝臣们都站直了腰杆。 陛下来了,一个个精神起来,就算还没醒瞌睡的,也得支愣起来。 萧平硅从奉天殿后门走进来,坐到龙椅上,先扫了一圈朝臣,看见了想要看见的几个人,便满意地笑了笑。 “陛下万岁……”朝臣开始了朝拜。 “平身。” 萧平硅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方觉身上。 “谢陛下。”百官罢礼,站直身躯,双手捧着玉圭或奏折。 “今日朝会,就不议什么事了,主要是对此次北征……论功行赏!”萧平硅先开口,着重瞪了一眼御史台。 秦时益欲语还休,但也点点头,意识到今天就开炮,是有点不合时宜。 让大伙儿开心一日吧,明日就知道我秦铁头的厉害! “呵呵……”朝臣都看向,站在第一排的方觉,此时此刻他就是朝堂上最靓的仔。 当然,还有林北、程杰、魏枫等数位羽林军与火器营的将官。 “少师此次领羽林军、与火枪局府兵出征,结合凉州、利州两营兵力,兵出北凉。” “奇袭得霜州,惊退寒州守军,凛江北岸一战定凛州,又从北凉与西楚的口中夺得凃州……为我大夏重扩四州疆土,实在是功盖当世,无出其右啊!” 一连番说话的,是叶玄锋,他道出这番话来,让人佩服他的气度与谦虚。 方觉拱手:“叶老国公谬赞,怎及您年轻时的风采。” 攻下四州,是极高的军功,在当世几乎没有人可以媲美。 但在叶玄锋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叶玄锋几十年来,位列帝尊阁名将榜第一,他卸任后帝尊阁宁愿将名将榜第一悬空数十年,也不愿意换上另一个名字……便可见他当年的传奇。 这可是一位活着的传说,真正的战神,叶玄锋可没有火器,属于真正用兵如神的存在。 他夸方觉,多半是提携后辈,展现前辈风度。 若方觉真以为,自己能与他媲美比肩了,那就真是吃多猪油蒙了心了。 “哈哈……” 叶玄锋捋须一笑:“老夫已经老了,如今大夏与诸侯六国之内,年轻一代没有人能比肩少师的军功,已经足以傲视群雄。” “将来,必然可以超越老夫。” 方觉眯起眼,听出叶玄锋的提点,淡淡道:“战场凶险,这次晚辈也有些心惊胆战,将来还是愿意多留京中,我这身子骨怕是不能常年吃战场的苦。” 叶玄锋闻言,微微点头,暗中给了方觉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番话,是在告诉众人,告诉陛下……我不在意军功与兵权,不必操心忌惮。 “少师真是过谦了,老夫看过兵部的捷报,凛江北岸一战实在是精彩至极,足以位列当世名将之中,少师这般天才不领兵可惜了。” 方觉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竟是拄着拐杖的何老太爷。 他平时不上朝,今天想必也是来凑热闹的,与叶玄锋站在同一排,也是军职极高卸任的。 “你大爷的……”方觉白了这老头儿一眼,暗中想骂人。 为了给你家何锋减小压力,你就这么硬捧我? 真是心思昭彰。 “末将也看过军报,少师对火器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自成体系……依靠火器为主,居然可以将战损控制如此小,火器还真是好用啊……”赵阳淡淡道。 方觉瞥过去,他忽然觉得,这个老将军有点儿阴阳怪气,但不是很明显。 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诸葛青山,眼神询问。 “这人什么意思?” 诸葛青山小声道:“赵老担心火器失控。” 就这几个字,不需要多言,方觉便明白了,朝中对火器的看法,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当习惯了的东西,被取代被压制,总有习惯了的人,会觉得这种破局是危险的。 无关于眼界,基于各方面考虑,火器确实危险,赵阳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可他今日,在这喜庆的场面上这样说话,多少就有点儿显得迫不及待了。 “赵老将军所言极是,火器是很好用,不过还是需要以骑兵压阵,重甲兵翼护,才能发挥威力。” 火器在没有出现连发的时代,就不可能完全替代传统军队。 方觉也不打算,太快推进这个进程,就像赵阳担心的,太危险了。 需要在可控的范围内,逐渐全面适应,否则后果难料。 “少师说得是,火器虽然有大功,但此番军功不是火器营就能拿下的,羽林军、凉州利州三营,都功不可没。”诸葛青山笑道。 他是首辅,文武都可以过问,又不沾染兵权,不怕犯忌讳。 “各位爱卿,都言之有理。”萧平硅一直听着各方打机锋,没有插话,这才总结了一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工部丢银 今日的朝堂,充满了喜气祥和的氛围。 封赏是必然的,只不过那些赏赐器物,方觉都不看在眼中。 他知道,今日皇帝让他来上朝,必然不是为了当众封赏。 必有后事。 “少师大人,陛下请您去御书房议事。” 奉天殿早朝散后,方觉还没走出殿门,王明就来传旨了。 叫住了方觉,王明继续招呼道:“首辅大人、燕尚书,陛下也传唤了二位。” “还有我们的事儿?”燕揽风瞧了一眼诸葛青山。 诸葛青山:“那就同去。” …… 御书房。 方觉三人联袂而来。 王明将人带到后,便悠然闪人,由王丰出门来将三人迎了进去。 “陛下正等着三位大人,请。” 进了御书房殿门,三人正衣冠,才迈步进去。 “参见陛下。” “免礼。” 萧平硅放下手中奏折,见三人来了,指着边上早就备好的矮凳:“赐座。” “谢陛下。” 拱手后,三人陆续入座,诸葛青山居中,方觉居由,燕揽风职级略低居左。 “不知陛下传唤我三人,有何要事?”方觉询问道。 “想必,是为了江南水利的事情吧?”诸葛青山猜测道。 燕揽风也点点头,他们三人同时被找来,眼下也就这件事情能联系他们了。 “是。”萧平硅点头。 “可为何不见工部尚书卫大人?”方觉道。 听到工部二字,萧平硅的眼神,明显出现波动。 诸葛青山恍然想起一件事情:“今日早朝,工部尚书与工部的主要官员,好像都没来上朝?” “嗯?”方觉与燕揽风皆是意外。 这工部平时存在感很低,以至于朝会少了人,方觉都没察觉。 可今日是国战大胜后的第一个早朝,按例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得上朝,怎么会缺少了工部? “工部,哼!”萧平硅深吸了口气,威严的语气中带着冷意。 “嗯?”诸葛青山微微蹙眉,“陛下,难道工部出什么事情了吗?” 萧平硅看了旁边王丰一眼,他实在是还没消气,今日早朝时能强颜欢笑,都算很有养气之道了。 王丰见状,便拱手而出,道:“首辅大人,三位有所不知,昨夜工部衙门失火,损失惨重。” “失火?”诸葛青山错愕。 方觉也感到意外:“怎么回事?” 燕揽风微抬眼角,眼中闪过一丝惊意,心道千万别是库房。 “昨日大军凯旋,全城百姓与各部衙门都在贺喜,于是到处都有烟花燃放,以至于昨夜工部遭难,半个衙门都被烧没了。”王丰摇头道。 有问题! 方觉立刻起疑。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传开?”诸葛青山觉得不正常,以内阁对京城的掌控,居然都不知道工部昨夜失火了。 萧平硅沉着脸:“是朕下令封锁消息的,昨夜禁军帮着灭了火,消息连夜入宫,朕便下了封口令。” “封口?”诸葛青山不解,“陛下为何如此?只是失火,为何要保密呢?” 燕揽风眸色微疑:“难道,是工部的库房出事了?” 萧平硅冷着脸,没答话,但王丰却叹着气点了点头。 还真是库房!燕揽风深吸了口气,暗暗恼火。 “库房?”诸葛青山还没明白,“库房失火,也没必要隐瞒吧,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及时知会京兆府衙,以及内阁……” “首辅大人……工部的库房里,存着给江南水利工程的启动资金,四百万两白银呢!” 燕揽风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针对工部。 方觉也大概猜到了。 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儿,难怪要封锁消息,传出去朝廷颜面何存。 “什么?” 诸葛青山也明白过来,他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出这么大的事。 “难道那四百万两白银出差错了?”诸葛青山瞪道。 他十分不可思议,更有恼怒的情绪。 “首辅、少师、燕尚书……工部库房的四百万两,在失火后照例查验时,才发现早就不翼而飞。”王丰小心翼翼地看着陛下脸色说道。 “不见了?” 三人齐声震惊。 难怪,难怪整个工部,都缺席早上的朝会。 “昨夜朕刚睡下,工部丢银的消息传来,朕当场便下令封锁消息,让莫渊带禁军拿下了工部衙门的所有官员小吏。” 萧平硅稍稍平息了些,道:“此事必然是工部监守自盗,绝无可能是被外贼盗走。” “那是自然。”方觉点头赞同。 那可是四百万两,几十万斤重呢,哪有可能被贼人悄无声息地盗走。 只可能是工部的高层监守自盗。 “卫云在做什么?”燕揽风恼怒不已,都不称职务了,直呼其名地骂道,“四百万两库银不翼而飞,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燕揽风并不怀疑卫云,四百万两白银,与一部尚书阁老重臣的前途比起来,根本不贵重。 家中有一个尚书,家族能得到的好处,可比四百万两白银更有前景。 故此,燕揽风不认为,卫云这样的老贵族,会看不破这点利益。 可卫云太蠢了,库房都被搬空都不知道,这个尚书是怎么当的? “近来为了江南水利的事情,工部上下忙碌,卫尚书一心扑在工程上,根本没管过什么工部的内务。” 诸葛青山却知道:“最近工部内务,都是工部侍郎邓川主持。” 倒不是为卫云开脱,诸葛青山一向是讲法理公道的,内阁行事一向是不偏颇的。 “陛下将我三人传来,难道是想让我三人破案?”燕揽风皱眉道。 萧平硅摇头:“此事悬剑司已经暗中追查,朕传首辅来,是为了让内阁知晓此事,不要在明面上提起工部。” “将燕卿传来,是为了江南水利的资金问题。” “此案何时能破,尚不得知,江南水利已经铺开前期预备工作,不能就此打消……户部还有钱吗?” 萧平硅语气霸道,虽然是在询问,但显然他是已经知道一些根底的。 “……” 燕揽风没接话,脸色极其不爽。 这是让他再拿出四百万两的意思啊! 第三百二十章 户部大出血 “燕卿?” 萧平硅语气温和了些,充满无奈。 他知道,要让燕揽风这个抠门的家伙,再拿出一笔钱来,无异于虎口夺食。 可工部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不宜公开,又不知何时能追回失银,能追回多少也不知。 只能寄希望于户部。 “陛下,户部是有些钱。” 燕揽风冷道:“可开春季节,每年都有一些地区出现时疫,一不小心也会有灾情,户部得提前准备一些钱粮。” “爱卿说得是。”萧平硅点头,他是大夏皇帝,当然知道每年大概支出的钱都去了何处。 春秋两季,是最容易出灾情的。 瘟疫在春,饥荒在秋。 冬天其实更危险,但冬天的灾情,一般都是在秋天就起来了。 “可江南水利,已经准备完善,就要开始大量投入银两,采购各项器械与材料,耽搁的话明年开春开工的吉时就错过了……又得多等数月不止。” 萧平硅道:“岂不更加浪费国库钱粮?” 众人点头称是。 国家工程项目,人员与资金就位开始,就是烧钱的开端。 耽搁时间,就是拿钱打水漂。 “陛下所言甚是,燕尚书,忍痛割肉吧,明年我给你再找一个挣钱的活儿。”方觉看出,陛下是真想搞这个工程。 而他更知道,燕揽风手里有钱,只是心疼而已。 诸葛青山踌躇着,他不知道户部有多少钱,也不好硬劝。 至于陛下,诸葛青山也劝不动,江南水利工程好些年前,陛下就很想提上日程了。 “哦?” 正想找理由拒绝的燕揽风,听到方觉说这话,当即转头过来:“少师此言当真?” “比真金还真。”方觉笑着摇了摇头。 燕扒皮这厮,就是个囤囤鼠,喜欢存钱,只要入大于出,他就会很好说话的。 若什么好处都没有,就非让户部给钱,陛下当然可以下这个旨意,但这样一搞就怕君臣离心。 万一燕扒皮当起甩手掌柜,户部的许多实务,就得开摆。 一个极有能力,难以被替代的人,自然得恩宠。 “那好吧,户部再拨出四百万两就是了。”燕揽风咬牙,十分肉疼地说道。 “五百万如何?”萧平硅伸出五根手指,趁火打劫。 燕揽风立刻警觉:“陛下不要得寸进尺,再多就一分没有了。” “呵呵……朕开个玩笑……”萧平硅悻悻一笑,却已是长长松了口气。 工部的事情,萧平硅虽然震怒,但并不担心破不了案,他恼怒烦扰的是眼下没钱开工。 只要燕揽风愿意拨款,那萧平硅心中,就没什么压力了。 得寸进尺,其实是以进为退,免得燕揽风后悔,克扣这应拨付的四百万两。 “只是这四百万两,不能再存于工部了。”诸葛青山道。 “那是自然。”萧平硅点点头。 诸葛青山:“陛下,工部被查,江南水利工程,由谁接手?” 这件事情,原本是户部拨款,工部派人做,三法司派人监察就行的。 可是现在,工部出这么大的事情,主要官员都得负责,尚书侍郎只怕都要换人了。 换上不熟悉此事的人,皇帝又怎能安心呢。 “少师……”萧平硅看向方觉,原本他就想让方觉去监督工程的。 因为方觉足够有钱,绝不会贪,且职位够高,镇得住场面。 方觉叹道:“臣可不懂工程建造。” 他再厉害,再全才,也最多会建个房子。 水利工程,那是另外一支技能树上的东西,方觉还真不精于此道。 “少师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让少师代管工部,主持近期的工作。”萧平硅笑看向方觉。 在场几人,都愣了。 方觉更是错愕:“陛下的意思是?” “在京的官员,能在眼下让朕放心接手工部重务的,只有少师了。” 萧平硅神情严肃,表情凝重,他可不是在刻意抬举方觉,而是真的这样认为。 诸葛青山也立刻思忖,而后竟点了点头,与陛下有相似的看法。 “老臣也以为,若工部尚书罢官后,能接此重责的人确实……” 诸葛青山说着,看向方觉,也是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原因也很简单。 眼下工部的任务重,掌管的钱粮与资源都会加强,换尚书的话还真怕又烧一次库房。 只有少师方觉,他背靠太山钱庄,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点钱就乱法。 燕揽风闻言,也道:“若是少师兼职出任工部尚书,臣也觉得十分合适,陛下真是圣明,知人善用。” “哈哈。”萧平硅得意一笑。 但还是要看方觉怎么想的。 几人都看过来,方觉则是在认真思索这件事情。 工部尚书,是一个实权职务,虽然不是只手遮天的那种权力,可却能落实到方方面面。 接下来方觉要做的事情,还真的需要工部配合。 若趁机接任此职,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陛下,臣已经兼任数职,再接管工部只怕是尸位素餐,做不了多少实在的活儿。”方觉为难道。 听到此处,几人也想起,方觉如今的头衔。 大夏少师、二品火枪局督造、从二品征北讨逆大将军…… 他已经得管太子、火枪局以及北境军情要务。 虽然没有太子,可后面两件事情,也足以让方觉忙得不可开交。 萧平硅却看出方觉心思,笑道:“少师就不必推辞了,如今北境四州战果已然巩固,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而火枪局的实务,少师不是交给诸葛庸了吗?” “诸葛庸?”燕揽风下意识瞧向诸葛青山。 诸葛青山也惊讶:“小儿已经接手火枪局的实务?” 他惊异又担忧,竟然不知道此事。 “呵呵……”方觉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摸鱼被老板发现了,咋办。 火枪局的事情,方觉自从建厂之后,就没再亲自监管过了。 诸葛庸这个工具人,极好用。 会做事,有底线,有分寸,摆得正位置。 方觉:“臣正打算,向陛下推举诸葛庸,做我火枪局的三品侍郎呢……” 火枪局按照六部对等,官员结构一模一样,只是一把手不叫尚书,叫督造。 “朕准了,今日便让内阁下旨!”萧平硅正色道。 “陛下,犬子如此年轻,便主掌一部……是否欠妥?”诸葛青山咽了咽唾沫。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将兼领工部 诸葛青山哪里看不明白,少师是铁了心要做甩手掌柜,将整个火枪局丢给自己儿子。 诸葛庸年龄不小了,但在这个职级上,可太年轻了。 尤其是,诸葛庸从未入仕,直接提拔为三品侍郎,朝中难免误议。 肯定有人会说,有个一品首辅的老爹,就是好做官。 诸葛青山一生清白,忍不得这种流言蜚语。 “诸葛庸三十多了,哪里年轻了?” 萧平硅白眼道:“若非老大人爱惜羽翼,这些年死活不可能放令郎入仕,朕怎会现在才知道,诸葛庸竟是如此得力之人?” 之前对于诸葛庸,萧平硅也是没多关注的。 诸葛家有了一个诸葛青山,已经足够光芒万丈了。 而方觉启用了诸葛庸后,萧平硅也在暗中注意到了这个人,从火枪局这小半年的实务来看,诸葛庸的才能毋庸置疑。 就算直接提拔为尚书级,也是镇得住场子的。 不过诸葛青山说得对,诸葛庸太年轻了,提拔年轻人一向是很敏感的,要注意会不会伤损了老臣们的心。 许多人熬了一辈子资历,就等着萝卜坑腾出来呢,你空降一个年轻人算什么? 为了朝局稳定,安定人心,磨练当事人的品性……从许多方面来讲,官场熬资历都是最好的规则。 你说你有才能,可以简拔。 谁没点才能? 除非是如方觉这般,横空出世,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这样身居高位也不会有人当真觉得不妥。 诸葛青山担心的是,诸葛庸不是这样的天才,他是有人可以替代的。 正在熬资历的从三品或四品在京老臣,有的是眼巴巴望着的,就这样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丢给诸葛庸,会有很多不满。 就算要提拔,也得缓缓,太快了! “火枪局内的官员升降,与各部不同,全在少师品鉴之下,朕也只会赞同或是否定,老首辅不必担心……令郎在火枪局做侍郎,又不是在六部,没抢谁的机遇。” 萧平硅毫不在意,这样做会造成什么不满。 这口锅,反正也是少师背…… “……”方觉嘴角微抽,陛下你可真机灵,这借口说得真好。 不过确实也是如此。 当初火枪局创立时,方觉就要求过,火枪局内的官员选拔,要由他说了算。当时,陛下也是答应的。 反正火枪局也只是管技术,火器的成品掌控权,根本就不在火枪局手中,陛下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 说白了,火枪局也就是第二个工部,只是做的活儿都是仅关于火器的而已。 这也是方觉笃定,陛下愿意卖这个脸面的原因。 说是自选官员的权力,其实也就是个提名权,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由陛下亲自下旨才行。 “陛下……”诸葛青山欲语还休。 燕揽风道:“首辅大人何必担忧,令郎在年轻一代才能卓著,除了少师无出其右,难道还不能胜任三品侍郎?” 偌大的诸葛家族,平日里都是诸葛庸在打理的。 一个火枪局的事务,比起一个大家族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只要技术能力够,凭借一品首辅爹,与少师督造站在他背后,谁也不敢找诸葛庸的茬儿。 “少师虽然身兼数职,却清闲得很,工部如今缺一个主事的尚书,爱卿就不要推辞了……旨意今日就下,明日去工部看看,顺便过问一下库银丢失案。” 萧平硅不容方觉再拒绝:“就这么定了!” “陛下……圣明。”诸葛青山只好作罢。 方觉不喜不悲:“遵旨。” “陛下,没事臣等就告退了,我得回去看看,免得我户部库房也失火了。”燕揽风道。 萧平硅摆手:“三位爱卿退下吧。” …… 一出宫城,燕揽风却没立刻告辞,而是拉着方觉。 “少师,你说的生财之道,又是什么?”燕揽风自然想问的就是这个。 能被少师提起的活计,燕揽风自然觉得是个发大财的好机会。 方觉道:“今年马上就过去了,来不及干活儿了,等年假朝休后再说吧。” “哦,也对,少师辛苦数月还没好生歇息,是我着急了……那就年后再说?”燕揽风有些不舍,但还是很懂人情世故。 “嗯。”方觉认真点头。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首辅大人,我先回户部去,我真担心失火。” 说罢,拱手一下就匆忙上了马车,让马夫赶紧走。 工部失火一次,四百万两不见,要是户部失火……那可远远不止四百万两了。 要是真出这事儿,燕揽风觉得自己多半也就不想活了。 “呵呵,燕尚书真是风趣。”方觉笑道。 诸葛青山叹道:“工部这次,闯大祸了。” “那可是四百万两白银,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盗走的,只怕牵连出一串儿来。”方觉冷笑,又非常期待。 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呢? 方觉笑了笑,突然,笑容凝住。 “嘶……”方觉猛然回头,朝着宫城内看了一眼。 “少师也反应过来了?”诸葛青山唏嘘不已,他实在是想不到,为了让户部多拨点儿款,那位居然这么不要脸。 方觉小声道:“首辅大人也怀疑是?” “在京城,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件事……可工部上下,岂不是遭受无妄之灾吗?”诸葛青山无奈道。 闻言,方觉安慰道:“工部尚书、侍郎,都不是什么清流,这些年的工程他们赚不少,陛下借机收拾了他们,也不算陷害忠良。” “哦?”诸葛青山诧异,“他们难道涉案?” 方觉笑道:“悬剑司里,有的是官员的过错档案,什么时候追责,还不是陛下看心情的事儿?” “若是如此就好,老夫就怕陛下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诸葛青山松了口气,只怕陛下没乱来,有原则就好。 有些事情,为君者是不能做的,一旦做了就失去了臣子的信任与敬畏。 “犬子的事,少师费心了。” 说完了工部,诸葛青山便有些心情复杂地答谢道。 “首辅不必谢我,只怕将来你还会怪我,令郎在我手下做事,火枪局的三品侍郎就是他最高的职位了……今后再难升官。”方觉提前说明。 诸葛青山顿了顿,旋即大悟,知道方觉这是要将火枪局真的交给诸葛庸了。 虽然永远只有三品衔,可权力与地位,也是正二品官员都不一定能达到的。 “三品够了,这孩子没有谋国之能,做事中规中矩不会犯错,但也很难屡有建树。” “呵呵。” 方觉摇了摇头,没再说诸葛庸了,笑道:“首辅不是腰酸头晕吗,去方家庄我给你诊诊。” “正有此意。”诸葛青山笑起来。 二人都知道,不止是问诊而已。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就要让皇帝败家 轻车缓行。 两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方家庄口。 方福出来迎候:“首辅大人?” 诸葛青山:“惊扰贵府了。” 方觉笑道:“什么惊扰,正好老阁主在,请他给老大人瞧瞧病。” “啊?”方福诧异,这谁敢将老阁主当大夫用,虽然帝尊阁的医术的确是首屈一指。 “老阁主不在。”方福提醒道。 “那就改日再说,首辅大人请。”方觉作请道。 诸葛青山被引进去后,方觉便问方福:“老头儿又去哪儿了?” “老爷应该知道了吧?” 方福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听闻昨夜工部库银失火被盗,老阁主很感兴趣,去查去了。” “……”方觉无语,“老头儿是很闲啊。” 工部丢银子,关你屁事,去惹这些事儿干啥玩意儿。 …… 书房。 方觉、诸葛青山对坐,典一守在门外。 茶水糕点,一应俱全,不过两人都没吃,只是摆出来是个礼数罢了。 “陛下要兴修水利,少师怎么看?”诸葛青山面带考究地询问道。 考我? 方觉为其斟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吹了吹浮沫: “利国利民,好事。”方觉淡淡道。 “是,利国利民。” 诸葛青山点了点头,笑道:“可是靡费巨大,旷日持久,一不小心会浪费几百万两……老夫觉得眼下不恰当,但又不好扫陛下的兴致,毕竟这也是对的事情。” 江南水利工程,诸葛青山的态度是支持,但觉得不应该这么着急。 “江南水患由来已久,每年的江水支流都不同,工部要提前勘察改动方案,仅一个冬天是不够时间的。” 诸葛青山道:“老夫以为,陛下急躁了,少师以为然否?” “然也。” 方觉也没遮掩,直言赞同。 “那少师为何,不劝劝陛下?”诸葛青山疑惑。 在他看来,方觉如今炙手可热,只要他开口,陛下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方觉却道:“陛下有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并非为了皇家与个人享乐,这样的想法是极好的,哪怕有些许不完美,也不该抨击。” “免得,久而久之,陛下行事瞻前顾后,不敢有什么雄才伟略。” “哦?”诸葛青山猛然一琢,捧起茶杯的手微微滞了一下,点点头,“少师此言,倒是老夫从未想过的。” 作为一国首辅,诸葛青山排在帝尊阁名臣榜第一,他的能力与格局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人非圣贤,不可能面面俱到。 在方觉看来,诸葛青山做事一丝不苟,颇有首辅气度,但在细节方面不够让皇帝贴心。 这不是拍马屁捧臭脚,而是心理学。 秦铁头经常怼皇帝、骂内阁、打遍朝臣无敌手,皇帝却能容忍,还可以委以重任。 为什么? 因为皇帝知道,秦时益是对的,权令智昏,皇帝需要一个铁头御史来时时警醒自己与朝臣们。 而首辅的用处,在于统辖百官,压制朝臣,替皇帝处理颁布政务。 需要的是公道、认真、不折不扣地执行力,以及统筹各部的大局掌控力。 至于他会不会万分明白皇帝的心思,其实没那么重要,皇帝可以不在意。 用人之力,一张一弛,就看把什么人用在什么地方。 “有一个秦时益就够了,满朝都反对陛下的政令,尤其是您这个首辅带头反对,只怕陛下会雄心渐驰。” “是这个道理,老夫以前略有所悟,只是今日少师说出来,老夫才真正通晓了这个道理。”诸葛青山微一拱手,表示受教。 在这个将资历辈分的时代,一品首辅有这样的谦逊气度,方觉也是很佩服的。 说什么话,他能认真思考,并且听进去,别以为这是基本能力,其实大部分人都不具备这样的素质。 “江南水利一事,老首辅不必担心,就算陛下浪费个几百万两,在下也能想办法找补回来。”方觉自信道。 让皇帝去造! 给他去花钱,看他能欠多少饥荒。 就怕他不想花钱! 方觉的战略,就是用国库绑定燕揽风,再间接影响皇帝。 一国之君花钱都没底气,那还做什么雄主,不如学琼国偏安一隅,吃饱躺平就算逑。 只要这位夏皇,不花钱在大肆享乐上,方觉就不会反对他花钱。 “少师此言……颇有自信呐。”诸葛青山揣起手,在衣袖里摩擦,这天儿确实冷。 炭炉虽然烧起来了,但还没燃旺,屋子里不是很暖和。 “不过也对,短短半年不到,烟花与玻璃,让户部赚了不少……少师功不可没。”诸葛青山由衷佩服。 赚钱这种事情,一般是被不齿的,商人行为,属于底层地位。 可是为国家挣钱,这就不一样了,为国取利和与民争利,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朝臣们都体会到了,户部有钱后代来的实际好处。 “托少师的福,陛下早先命内阁下旨,今年百官的年赐都比往年多了两成。”诸葛青山笑呵呵地说起,也是心里舒爽的。 年赐,就是朝堂给官员发的过年福利。 每年的年赐,大约都等价于三个月的俸禄。 “今年多两成?”方觉诧异,燕扒皮居然这么舍得? “燕尚书大气,亲自上书陛下的,说是往年户部欠的一并给了。”诸葛青山道。 方觉却懵:“往年欠的?” “少师不知道吧?” 诸葛青山唏嘘道:“曾有过大灾之年,朝臣上书免了年赐,否则户部早就撑不住了……如今有钱了,补偿一下也无不可。” “还能欠呢……”方觉哈哈一笑,捂住了脸,实在是无法想象,当时皇帝有多尴尬。 穷到没钱给朝臣发年赐,实在是太穷了。 “若是如此,确实应当补偿。” 现在的户部,开始站起来了。 “有了烟花与玻璃二厂,加上新粮的推广,明年国库营收只怕会多出好几成。”诸葛青山憧憬了一下,便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这做人呐,最难的就是日子一年比一年难熬,看不到何时能熬出头。 “哦,对了,少师允诺燕尚书的生财之道,又是什么?”诸葛青山忽然想到此事,好奇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造价不到糯米灰浆的一成 “倒也不是什么新路子。” 方觉闻言一笑,恍然想起一件事情:“听说,曾有人参我一本,说我在凉州私铸铠甲一罪?” 诸葛青山:“小人之心罢了,少师不必计较,言官就是这样,若是生气只怕反而称了小人之心。” “老首辅真是有气量,我不如也。”方觉道。 敢参老子的人,找到机会看我怎么恶心你。 不过方觉也没真当回事,不然也不会与首辅说起了。 “嗯?”诸葛青山怀疑道,“少师说起此事,难道那新的生财之道,与此有关?” 方觉点了点头:“我在凉州铸造石甲,用的就是吃法,需要一种名为水泥的新造物。” “水泥?” 诸葛青山顿时感兴趣起来:“这老夫已有所耳闻,悬剑司禀报陛下时,老臣恰好也在御书房听到了。” 悬剑司调查的事情,不需要遮掩,方觉早就知道,也是他授意叶红衣传信给皇帝的。 这种好东西,既然拿出来了,就不必遮掩了,光明正大地让它被认可才有用途。 “倒不知这水泥,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诸葛青山只知道一个名字,具体细节并未过问。 趁此机会,倒是可以知详情。 “首辅可知,如今构筑大型建筑,用何物粘合砖石?”方觉反问。 “自然是糯米灰浆,老夫近日家中正在修葺,见匠人调制过此物,确实很有效用。听匠人说,城墙古楼,都是用的此物,只是配方略有小许差别。” 方觉点头:“糯米灰浆的确很好用。” “但在下制出的水泥,更有长处。” 方觉道:“老大人可知道,金陵城修筑时,光城墙便用了多少糯米来制作糯米灰浆?” 诸葛青山摇头一笑:“这倒是不知,不过工部应该有存档。” “不必查了,我知道,当年金陵修筑时,每二里城墙耗糯米十万余斤。” “什么?!”诸葛青山此前没有概念,突然听到这个数据,顿时瞪大眼睛。 方觉抿茶,淡然道:“这还是没人贪腐的情况下。” “这……”诸葛青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陛下屡次提出修缮城墙,屡次都被燕尚书拒绝。” 金陵修成,至今几百年了,维护也是一大笔资金。 可再保护,终究岁月无情,许多地方出现了瑕疵,需要大面积返修。 皇帝多次提过,京城的城墙怎么能破破烂烂,那代表着大夏的尊严,外国使臣来看了都会笑话的。 可实际情况是,户部没钱修。 只能做保守维护,不敢启动工程。 二里城墙就需要十万斤糯米,那就是一千多两白银,这还只是粘合剂,其他材料就更贵。 再加上人力,一番重修下来,每二里地不得问户部要七八千两打底? 金陵的城墙,全长七十多里…… 谁敢开这个口? “那,少师的水泥?”诸葛青山眼前一亮,“难道能省下钱?” “水泥造价低廉,每二里地城墙,只需不到一百两成本。”方觉保守地说道。 其实可以打个对折,但现在技术不够完善,成本控制还任重道远,方觉就说得保守些。 “什么!?”诸葛青山噌一下站起来,盯着方觉的眼睛,“少师不会在诓老夫吧?” 一时难以接受,又十分震惊。 可诸葛青山一想,便明白方觉所言不虚,因为此前的烟花与玻璃,利率都是惊人的级别。 水泥好像反而更合理一些。 不到糯米灰浆的十分之一成本! 过于夸张。 “首辅大人不必震惊,我话还没说完,水泥需要配合其他材料使用,才能有效替代糯米灰浆。” “成本还是要加倍考虑,至少每二里城墙,水泥制成的粘合剂,成本也还是需要个二三百两的。”方觉遗憾道。 若不是暂时控制不了成本,技术受限,这个价位还可以压一压。 “二三百两?” 诸葛青山坐不住了,当即走过来,一把抓住方觉的手腕: “走,少师随老夫进宫去!” 方觉被他拉得站起来,哂笑:“老首辅这是做甚?” “进宫去,向陛下禀报此事,这水泥应该立刻建厂生产,耽搁片刻都是不利于国计民生的呀!” 诸葛青山正色:“少师有如此宝物,怎么不早说呢,就不必出宫城了,还可以向陛下讨个午膳。” 哈哈。 方觉被这老头儿笑到了,感情是想趁机进宫,去蹭陛下的午膳啊。 这倒是个好由头。 “今日就不必了,我已经命府中厨子大展身手,做一桌佳肴款待大人,绝不会逊于宫宴的。”方觉拍了拍诸葛青山的手背,将他拉回来,按坐回去。 被方觉按着坐下,诸葛青山心情稍缓了些,又想到:“正好,此次江南水利,怕是也要用不少糯米灰浆,水泥正好可以降低不少成本!” “少师,这可真是一个宝物……只是,真有如此奇效?” 诸葛青山保持怀疑的态度。 太便宜了啊,让人不敢相信,下意识怀疑有坑。 反诈意识倒是不错,方觉暗笑。 “大人放心,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只是马上过年了,年后再说吧……江南的工程初春也开不了工,至少也得三月以后了。” 方觉道:“等陛下复印开朝,年十六后,再上书禀告此事吧。到时候,就以工部的名义。” “不是户部吗?”诸葛青山道,“少师答应了燕尚书,要为户部开财源啊?” “如今我执掌工部,自然也要为工部考虑,水泥由工部掌控,户部负责营销……燕尚书会满意的。” 诸葛青山:“那老夫就放心了……” “看来少师真是有备而来啊,”诸葛青山缓神道,“新粮、火药、玻璃、水泥……少师在帝尊阁,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不由得诸葛青山不惊,他实在是佩服,这些看起来像是奇技淫巧的东西,实用性却不得不被尊为上品。 能短时间内,陆续拿出这么多东西,绝不是在京城捣鼓出来的。 肯定是帝尊阁在背后大力支持,否则这么多划时代的造物,怎么可能在半年内同时出现。 “首辅大人会看到的。”方觉没有多说,底牌要一张张地掀,没有人打牌会拿着一把明牌。 “嗯……”诸葛青山笑道,“老夫很期望。” “还有一件事情,”诸葛青山想起,今日来问诊,真正要问的另一件事,“陛下已命内阁与吏部、兵部合计,关于霜、寒、凛、凃等四州的官员与驻军派遣,起草一份详细的计划与名单……” 第三百二十四章 首辅试探,我无意也 “嗯?” 方觉狐疑:“这是内阁、兵部与吏部的事情吧?” “首辅问我做甚?我又不是内阁大学士。” 方觉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在他的职权范围,过问就属于僭越。 “少师不是在过往的军报中,为凉州营主将魏然、利州营主将孙义,以及甘州营主将周德胜谋职了吗,想来心中是有人选的,老夫问问而已。” 诸葛青山笑得和蔼,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但这个级别的人,任何一句话,都不可能是随意为之。 尤其是,在面对地位相近的同僚时,更是字字珠玑,需要品味。 “谋职?” 方觉笑道:“老大人,我只是为他们说话,将他们的调任意愿传达一下,并非力谏让这三人调去四州啊?” “哦?” 诸葛青山有些放松道:“那少师的意思是,内阁不需要以此建议为主了?” “我非六部,一介散官罢了,有什么资格以我为主?” 方觉摆手道:“老大人,这几人为何调任,想必您心中明白,并非是在下要引为党羽。” “呵呵……少师这是哪里话,老夫只是担心少师做了许诺,不想让少师食言,才想考虑一下这个建议。”诸葛青山尴尬一笑。 被看穿心思,直接说透,老狐狸也是有点尴尬的。 诸葛青山刻意问这些,不外乎就是想问,方觉有没有与这几位将军相交过密。 刚出征一次,就折服三位主将,到底是人格魅力,还是刻意经营? 内阁要考虑一切,就算与方觉关系不错,诸葛青山也要防备一些不可说之事。 “没什么许诺。” 方觉淡定道:“只是照例,攻打下来的疆土,可以由参战将领优先调任选职,我只是为他们说说话而已。” “哦,对,老夫竟然忘了,还有这样的规矩……” 诸葛青山是有点尴尬了。 方觉笑道:“也不怪老大人,毕竟叶老国公退下来之后,我大夏十几年来,就再没有收复过疆土了。” 叶玄锋在时,六国裂去的疆域,比现在还要多。 “是啊。” 诸葛青山伸出手,捧起茶杯,凝望着虚空出神:“当年老国公横扫一世,一生征战为国收复疆土共十一州,却激流勇退一心为君为国,实在是我大夏之福啊……” 他语重心长。 方觉却觉得,他是意味深长。 “可惜我生得太晚,若与叶老国公同一时代……”方觉眼中,也有些遗憾。 诸葛青山怪异地看他一眼,觉得这厮为免过于自信。 叶玄锋那可是真正的无敌。 而方觉,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依靠了火器罢了。军阵之才,与叶玄锋相比,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呵呵,随口说说。”方觉淡淡一笑,看出诸葛青山眼中的揶揄。 有这反应倒是正常,谁会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呢? 就算眼下拿下了北凉四州,但也是取巧加上北凉内讧,并不是真正的凭实力得到的战果。 “魏然、孙义与周德胜,怎么安排内阁与兵部商议,交给陛下裁定就是。” “老大人不必在意我,北境我也许不会再亲自去了,有何锋在一切都稳得住。”方觉淡淡道。 说这话,无外乎是告诉诸葛青山,北境不是我的主场,那边的人心对我来说不重要。 京城,才是真正的大舞台。 出征打仗,大胜封爵,是很帅,但那都只是方觉崛起的手段罢了。 京城才有真正的风云际会。 “少师言之有理,有何家那位虎子,凃州稳得住,何况还有少师的火器留在凃州。” 方觉道:“关于火器,我回来便听说了,多谢首辅大人在朝堂上,为我火枪局说话。” “哪里哪里,老夫只是为我大夏,不想排除异己,任何对大夏有利的人,老夫都会支持。”诸葛青山摆了摆手,并不居功。 赵阳对火枪局发难,不止是代表他个人,这代表了军方的一部分人,都不希望火器能发展起来。 其中有人或许是真的担心失控,但更多的人都是担心新奇事物,将他们这些老东西淘汰了。 火器一旦全面登场,军方的将领肯定会陆续转向火器,不懂火器或是学不会火器的人,一定会被淘汰。 恩养在京,就是这些传统将领的未来。 想要再领兵,不懂火器就根本没法玩儿,要他们去学一套全新的东西,自然心中有些许抗拒。 毕竟军人多是骄傲的,甚至自负,不愿意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捣鼓出来的东西,也属正常。 “赵阳老将军,一向稳重识大体,他针对火枪局只是担心失控,我想他是被人撺掇利用了。” 诸葛青山道:“少师不必介怀,赵阳老将军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他想调解一下,方觉必定是未来会被倚重的人,若是记恨了赵阳,后者必然倒霉。 这种你来我往的争斗,没有任何意义,徒增大夏的内耗罢了。 长此以往,朝堂几相对立,党同伐异。将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遗害无穷。 故此,多年来,作为内阁首辅,除了帮陛下处理内务之外,诸葛青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当和事佬。 朝廷太大了,内部如果不和谐,很多事情做起来就阻遏层层,不利于陛下与内阁施政。 “我知道,赵老是个有些固执的老实人,他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新事物罢了,等过些时候会明白火器的重要性的。” 方觉道:“这次出征出现了意外,火器营里来自禁军的府兵,居然出现了北凉的奸细,导致火器已经泄露给了罗阳。” “什么?!”诸葛青山惊道,“那可如何是好!” 火器的威力,这次北征就看出来了,有这东西加持战损太低,且面对传统军队赢面巨大。 这样的神器,一旦被敌人掌握,那肯定是大患。 “大人放心,”方觉宽慰道,“火器外形不难仿造,但材质上北凉落后我的配方许多,至少十年内是仿造不出真正的成品的。” 罗阳尝试仿制,并且已经失败的消息,方觉早就知道了,这也是他对于火器被盗取并不着急的原因。 等罗阳研究出来,方觉已经推出第二代第三代了。 届时打北凉,还是跟打儿子一样。 第三百二十五章 魏王流放,驾临工部 “陛下,这是赵王呈上的结案奏折。” 养居殿里,王丰走到皇帝身边,小心翼翼地奉上奏章。 已经年底了,魏王的案子拖了一个两月,实在是没什么可审问的了。 宁王已经事败而死,魏王案最大的隐患已经排除,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处置魏王了。 “……”萧平硅沉默着,接过奏折,打开扫了两眼。 便很随意地,丢到了御案上。 “陛下……”王丰适当展现关切。 萧平硅摇了摇头:“朕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王丰暗暗叹息,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作为天子最近的臣,他最明白皇帝这段时间的心情。 北征大胜,本来应该是大喜,可是魏王案始终选在皇帝心头。 这件案子,已经闹大了,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处置。 要给魏王定案了,又一个皇子忤逆失德,做爹的怎么可能没有挫败感。 “陛下,索性这案子也拖了一两个月,也不是非得立刻处置,不如过完年再说?” 王丰试问,他知道皇帝很难下决定,毕竟是亲儿子。 “拖什么?” 萧平硅摇头:“朝廷自有法度,赵王既然结案了,离过年还有几日,旨意怎么也该下了。” “陛下,德妃娘娘……又在殿外跪着了。”王丰小声道。 “德妃?” 萧平硅眉头微蹙,微恼道:“后宫不得干政,她屡次犯禁,朕都没有怪罪她,今日怎么又来了?” “臣这就去请德妃离开。”王丰会意,微微点头后,便迈着小碎步出了殿去。 很快,萧平硅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王丰回来后,脸色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德妃这般不识大体。 “陛下,德妃娘娘被禁军拖回去了。” 一般来说,王丰不愿意说嫔妃不好的话,可这个德妃实在是不知好歹。 他出去传旨,德妃好赖不听,还撒泼打滚,只好让禁军拖走了。 反正陛下也厌弃她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不识大体,目无法纪,有她这样的母亲,难怪教出元吉这样的逆子!”萧平硅恼道。 一听这话,王丰便知道,德妃这辈子是只能幽居深宫,再难得到宠幸了。 “既然她这么着急,那朕也懒得等,就今日传旨。” “宣廷尉府侍郎!” “陛下……遵旨。”王丰有些惊讶,却也只能应。 宣廷尉府,可比内阁传旨,或是让刑部处置,都要严重的程度。 毕竟在大夏,廷尉府是最高法,约束三法司,通过廷尉府下旨处置一个罪人……那真的是罪大恶极的程度了。 …… “听说了吗,今日陛下降旨,将魏王褫夺亲王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凛州。” “凛州?是少师北征,刚从北凉手中打下来的那个凛州吗?” “可不是?听说凛州可冷了,比凉州冷数倍,每年都冻死不少人。” “陛下这么狠……咳,这么公正严明吗?那毕竟是皇子啊?” “你若是知晓魏王所犯的罪责,就会明白,陛下这样做实在是宽恩了。” 马车行出方家庄,去往工部的路上,方觉听到了不少沿途百姓在议论。 今日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这道圣旨了。 “少爷,皇帝真狠心呐,将亲儿子发配去凛州,这个季节怕是会死在流放路上吧?”典一赶着马车,笑呵呵地幸灾乐祸着。 “流放凛州?” 方觉却感觉,皇帝选的这个流放地,多少有点儿刻意了。 黔州、凉州、熊州……这些地方,才是流放的热门地点。 凛州实在是太远,且通往凛州的道路,都还没开始修建。 走出征那条路,太远了,绕路很多,只怕路上就要耽搁一两个月。 “看来,陛下是准备将北凉四州彻底吃下,要准备修路了。” “修路?不是有路吗?” 方觉白眼:“从京城去北境四州,要绕利州或是凉州、霜州等路线,受制的关卡太多。” “为了支援北境更快,多半会修一条官道,连通甘州或是北渡大营方向。” “哦,那我不懂。”典一欢乐地赶着马。 …… “工部?” 方觉抬头,看着牌匾上,都有些落灰,有燃烧的灰烬飘了上去。 前日夜间,工部衙门失火,烧了一半,库房损失惨重。 不仅一些军械的样品与图纸被烧毁,更要紧的是四百万两江南水利启动资金,被发现丢失。 这一下子,整个工部衙门,被端掉了半锅,涉案人员甚广。 尚书、侍郎,都没有能脱罪,已经下狱暗查了。 “此乃朝廷工部衙门,闲人免进。”守在衙门两侧的,都不是工部的府兵,而是禁军。 禁军接管了工部衙门,可以看出,工部有多不被放心。 “整个京城,谁不认识我家少爷,你是假装不认识,还是真的孤陋寡闻?”典一贴身跟随方觉,见禁军拦阻便上前说道。 “嗯?”那禁军蹙眉,旋即想到什么,“难道是少师大人?” 他道:“请恕小的有眼无珠,方才旨意已经来过了,任命少师兼领工部尚书,没想到少师这么快就到了。” 方觉:“哦?旨意这么快就来过了?” 此刻尚未过午,今日没有早朝,陛下的旨意来这么快,说明是一大早就让人传旨了。 还真是迫不及待,怕我会反悔吗? “是的,是王总管亲自来传的旨,工部内的官员都知晓了,少师大人可直接入职,不必再等手续了。”那禁军道。 “请……” “辛苦。”方觉点了点头,带着典一踏进了工部大门。 一进门,那一股独特的火烧过的气味,与清晨清新的空气合在一起,让人有些闷气。 那禁军走在前头,快步跑进院中,在前头喊了几声: “新任工部尚书到任,工部官员出来拜见!” “少师大人驾到,工部全体出来迎候!” 吆喝得很是卖力,显然是为方才没认出少师的罪过,在以这样的方式致歉。 方觉暗笑,他的身份与格局,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兵为难。 “赏他。”方觉道。 “是,少爷。”掏出一吊钱,典一随手一抛,便落在了那禁军身前。 “少师赏你的。”典一摆手道。 “多谢少师……”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就剩一个水部郎中 “拜见少师大人……” 当方觉缓步走到府衙正堂前,工部的大小官吏,全部整齐地已经排列好,等在了这里。 “拜见尚书大人!” 一群官吏拜谒,躬身拱手,低头缓色。 有人惶恐,有人好奇,有人不知所粗。 谁也不知道,这个新任的尚书大人,有没有之前那位好相处。 “都是同僚,不必多礼。”方觉抬手道。 “谢大人。”众人才站直了身子,开始打量这位,有些年轻得过分的新任工部尚书大人。 一时气氛凝固,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扫视着方觉,与他身旁的典一。 方觉等了片刻,才皱眉:“没有一个主事的,出来介绍一下吗?” 这多少有点儿不懂事儿了。 一个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面色老实,上前道:“回大人,工部突逢大难,上到尚书侍郎,下到四五品的主司主簿……大半都被下狱了。” “大半?” 方觉一眼瞥去,这才注意到,站出来的这个五品,已经是工部现存官员里,品级最高的了。 按例,工部设尚书一名正二品;左、右侍郎各一名正三品;主司四名正四品;郎中与员外郎各四人,正五品。 五品以上官员,一共十五位。 现在,就剩下一个五品,其余的七八品甚至不入流,大多都是小吏了,根本算不得官。 “居然这么多人涉案?”方觉皱起眉头,觉得这波及也太广了。 问道:“那你是什么官职?” 工部五品官拱手答道:“卑职刘汗巾,觍居水部郎中一职。” “水部郎中?”方觉脸上的褶子,都快皱成个包子了。 朝着皇宫的方向白了一眼,方某人觉得十分无语。 好家伙,你把整个工部一锅端了,就留个水部郎中,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信? 方觉已然明了,这是皇帝刻意为之,为的是不让工部眼下最要紧的活计被耽搁。 水部郎中……就是工部内,直辖管理全国水利工程的官员。 虽然只是五品,但职权很大,管得很细,若是一下子撤了,找不到好替代的人选。 皇帝如此刻意,不就是为了江南水利工程,能顺利进行吗? 整个工部里,谁都可以换,就这个水部郎中,暂时不能换。 “额,是,卑职出任水部郎中,已有近十年。”刘汉巾小心翼翼地答道。 方觉点了点头,难怪十五个人,刻意留下来这一个。 不留着刘汉巾,方觉来工部也没法开展工作,刘汉巾的工作经研究救了他自己一波。 “偌大一个工部,就一个五品水部郎中,怎么展开工作?” 方觉问道:“陛下旨意上,可有说近日派遣官员替补?” “有。” 刘汉巾道:“早上的旨意说,少师会兼领工部尚书一职,届时一应官员名录,由少师在三日内提交内阁。” “什么?” 方觉诧异了:“陛下让我选人?” “是……”刘汉巾羡慕地道。 方觉看了看典一。 典一都觉得惊讶:“少爷,这个权力可太大了,皇帝怎么想的?” “哼,陛下是知道我不愿意干活儿,让我自己选得力的人手,免得我不干了。”方觉笑道。 刘汉巾听得心中震撼,他没想到这二人居然敢这样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先介绍一下吧,我好歹是个尚书,若是认不得工部的大小官员,传出去也未免让人说我尸位素餐。” 方觉叹道,让刘汉巾一一为自己介绍。 认同僚,花费了一些时间,好在一个个长得都各有特点,没有一个是整容脸,倒是很好记。 “这两日,你们都在做什么事?”认完了人,方觉便询问工部实务。 刘汉巾道:“回大人,卑职等都在为开春的江南水利工程,加班加点地公干。” “嗯,辛苦,我回头请陛下,给你们发点加班费。”方觉随口道。 “这如何使得,食君之禄……”刘汉巾瞪眼,就要摇头摆手。 却听:“如何使不得,加班就该给加班费,水部最近辛苦,应该多些补贴才是。” “这……” 刘汉巾一整个愣住,而后方觉看见他眼中,似有晶莹闪烁。 方觉瞪道:“给我憋回去。” “咳……”刘汉巾意识到,自己要流泪了,也觉得有些难为情,转头擦掉了。 再转过来看着这位少师时,刘汉巾的眼中,已经充满了爱戴。 加班就给加班费,多么朴实的道理,历代尚书怎么就没一个懂呢,还不如一个年轻人明事理。 已经习惯了无偿加班的刘汉巾,听到新任尚书坚决要给加班费和津贴,顿时就有种愿意肝脑涂地的想法。 “失火之后,水部的工作有被影响吗?”方觉问道。 刘汉巾摇头:“陛下未动水部一人,没有了上官的掣肘,这两日水部倒是可以专心做事……效率反而更高了。” “……” 方觉表情十分精彩。 这就是传说中的,裁掉大半职员,工作效率反而得到提高? “那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这个尚书做决定的?”方觉问道。 刘汉巾微顿了顿,而后啧道:“回大人,好像还真没有……我等做事后,上官指正拍案即可,平日倒是不必劳烦尚书大人亲临……当然了,若是大人愿意指教,卑职也当尊听。” “别……”方觉摆手道,“既然你做得好,那就全权交给你去做,这件事情若做好了,我向陛下推举你做工部左丞。” 左丞,就是左侍郎。 “嗯?”刘汉巾大为震惊,而后意识到是个机会,连忙拜道,“多谢大人提携,卑职定当恪尽职守!” 在场的工部官员,都是震惊的,皆是羡慕地看着刘汉巾。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机会,居然就这么空降了。 工部左丞,那可是正三品的朝职,而刘汉巾才正五品,一下子连升四级! 方觉则是暗暗摇头,嗤笑了一声。 这个刘汉巾,难怪十年了,都还只能做个五品郎中。 不过方觉并不在意这个,工部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工具,也没打算在这里结党。 刘汉巾上不上道,那也不要紧了,反正事情有人做就行。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让上官鼎举荐背锅 吏部府衙门前,方觉等在这里。 不消片刻,吏部尚书上官鼎,便匆忙地跑了出来。 一边拱手,一边笑道:“不知少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恕罪恕罪。” 方觉拱了拱手:“上官大人不必拘礼,我到京城半年了,还未到吏部衙门喝过茶,不知上官大人是否愿意请我喝一杯?” “这……请。”上官鼎踌躇,又立刻坚定作请。 年终时期,吏部是很忙的,这个时节来走动人太多。 各地官员的升降奖罚,吏部年终都要做决定,这个职权十分巨大。 于是,方觉刚进门,就瞧见正堂外不少穿着官府的官员,等在庭院中等待着。 “上官大人!” 瞧见上官鼎回来,一个个立刻凑过来攀交情。 “各位大人,今日少师驾临,本尚书要亲自招待,各位暂且回府吧?”上官鼎见状,十分机智地将方觉拉来,做了挡箭牌。 “这就是少师?”一些官员不认得方觉,却看出他的贵气,如此年轻的大官,全国就这一个。 “见过少师大人……”众人拱手。 方觉也略微还礼,余光瞥见,有人将抱着的礼物,藏到了身后。 眼神玩味地,瞅了瞅上官鼎。 “咳咳……少师请到衙门后堂用茶。”上官鼎请道。 后堂,是衙门请客的地方,正堂那是公干之地,不能用来做公务之外的事情。 方觉与典一,随着上官鼎进了后堂,便有小吏奉茶来。 坐下后,方觉笑道:“上官大人很忙啊?” “呵呵,少师见笑了,吏部每到年终就会很忙。” “在年前,陛下封印前,吏部的年终总结,应该就要上传内阁给陛下审查了吧?” 方觉道:“这些官员,这个时候来走动,大人只怕是不厌其烦,我来得正好,为大人得了少许清闲。” “哈哈。” 上官鼎:“请喝茶。” 吏部的茶,没什么好喝的,品相一般。 不过方觉也没多爱茶,倒也不嫌弃,啄了一口便放下:“今日来惊扰上官大人,也没别的事情,陛下命我兼领工部,想必上官大人也知道了吧?” 上官鼎拱手:“下官正要恭贺少师呢。” “嗨,有什么可恭贺的,暂领罢了,工部也非我志向所在,不过在其位就不能太散漫……” 方觉道:“今日来,是想在吏部拿一份名单,看看如今在京赋闲的官员里,有没有适合到工部做事的。” “哦?”上官鼎诧异道,“陛下让少师亲自选人?这可是莫大的信任呐!” 说着,上官鼎流露出满脸的羡艳。 作为吏部尚书,上官鼎最明白,任用官员的权力有多大。 若上官鼎胆子大些,他可以将自己老家村里的狗,都安排到附近的州府衙门里,吃上一份皇粮! 还抓不到什么错处。 这就是权力,令人沉醉的地方。 “可我刚到京城半年而已,对六部了解不多,更不知道选什么人合适。” 方觉叹道:“今日去了工部衙门,才知道五品以上官员十五人,居然就剩了一个刘汉巾……为了工部正常运作,要补全这些人手,还得需要吏部的官员资料啊。” “少师的意思是,打算从在京待职的官员中,选拔合适的人选?”上官鼎试探道。 方觉道:“不一定是待职,在职的,有合适的也可以。” “哦?”上官鼎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机会! 十三个实权职位,从正五品到正三品,哪个职位都不容小觑,放出去的话多少人得争个头破血流。 “当然,”方觉还是做了一个限制,“得知道怎么做事才行,有相关工作经验最好,毕竟工部积务一天天多了起来,没时间让新人现学了。” 这样说,也是给上官鼎提个醒。 你别什么人都给我推荐。 上官鼎了然一笑:“少师放心,下官晓得……既然如此,待我去档案库找找资料,少师在这里稍坐片刻。” “好,大人请便。” 上官鼎迈着小碎步走了,很是开心的模样。 方觉暗暗一笑,典一在一旁疑惑:“少爷,这么好安插自己人的机会,你让这个上官鼎去做,他只怕全安排自己派系的人。” “那关我什么事呢,结党营私的又不是我。”方觉淡淡道。 典一:“难道少爷是故意的?” 方觉略饮茶水,才道:“皇帝又在试探我,看我是否有心结党,同时也是品察我选人的眼力……上官鼎做吏部尚书多年,他选的人肯定不错,就算牵扯利益,但对大局与工部实务来讲,一定会是合适的人选。” “不然,他就得罪我了,这点分寸,他作为一部阁老忠臣应该是有的。” “原来如此。”典一明了了。 不消两刻时辰,一阵急促脚步传来,上官鼎人未至声先达:“少师久等了,哈哈。” 方觉转头,见他进来,笑道:“无妨,反正一会儿晚了就在吏部蹭饭了。” “那可说定了,我已经吩咐衙门后厨,今日要好生招待大人,可不能办完事就走了。”上官鼎主宰一部多年,自有这点人情世故。 “那好。”方觉点头应下邀约。 坐下后,上官鼎将衣袖里藏的书页取出,放在了茶桌正中。 方觉接过看起来。 “这上面的人,不论在职或是待职,都很合适。” 上官鼎道:“不知少师,要选哪几个职级的官员?” “哦,左丞已经许给了一个工部老人,除此之外所有缺职的官员,都得劳烦上官大人推荐了。”方觉笑道。 “哦?”上官鼎意外,这么快就定了一个左丞,不过这锅汤够大了,他的胃口也不至于太贪得无厌。 方觉道:“还有就是,这些官员的私德,不能太差。总不能我刚举荐他们,明儿就被悬剑司或是刑部查处了,那你我二人的脸往哪儿搁?” “少师说得是!”上官鼎深以为然,“每年陛下都要骂我几顿,说吏部推举的人出问题,您说这谁说得准,我也不是刻意为之啊。” “不过少师放心,这几个人,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贪腐枉法,都是世家出身,或是寒门举孝廉起来的……”上官鼎对这些官员的资料,如数家珍,一个个指出他们的资历背景。 “呵呵。”这话,方觉也就听一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给苏林的谢礼 讲个笑话,吏部保证举荐的官员,不会贪渎。 就好像是,卖猫的告诉买家,这只猫它不会偷腥。 听听也就罢了,不值得相信。 不过世态如此,天下乌鸦一般黑,方觉倒也没想各个都是包青天。 能用,没大问题就行,整个官场风气与吏治清明,不是方觉可以影响到的。 好在,如今的大夏,还不算太糟糕。 这半年来,方觉还没听说,哪个京城的大官因贪腐被革职查办。 “少师慢走……” 在吏部蹭了一顿午饭,方觉就带着典一走了。 上官鼎亲自出来相送,毕竟官大一级,且这也是基本礼仪。 “少爷,这吏部的伙食不错啊,不说山珍海味,但也有点儿醉仙楼那味儿了。” 典一驾着车,一只手拿着牙签儿剔着牙,啧啧称赞。 “都是官老爷,怎么能不懂享受呢,这吏部可从不是什么清水衙门,就算摆上飞龙海参,我也不会意外。”方觉淡淡道。 一顿饭下来,尽让典一吃了,方觉只吃了个不饿,因为这些所谓的美食在他看来还是有所欠缺。 滋味儿不够,比不过方家庄的厨子。 “少爷,咱这就回了?”典一丢掉牙签,双手牵缰绳,转头看着马车里的方觉。 “不,先不回,去一趟刑部。” “刑部?”典一疑惑道,“去那地方做甚,晦气。” 方觉瞪道:“刑部尚书苏林,好歹替我说过话,还是要去拜谢一下的。” …… 刑部衙门。 六部相距不算远,吏部到刑部,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方觉正好,在马车里睡了个午觉。 “少爷,快到了。”典一早就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呼噜声,快到刑部门前了才唤。 方觉已经醒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裳,拿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头发有没有杂乱。 太混乱的模样,去拜见人家很不礼貌,会冲撞了人家的好运。 这个时代的人,都信这个,方觉也得讲究讲究。 “敢问是哪位老爷的马车?”刑部门前,府兵见有马车停下,便有眼力劲地上来问道。 典一:“我家少爷是当朝少师。” 方觉也正从马车上走出来,与刑部的府兵打了个照面。 “原来是少师大人……”府兵连忙道,“卑职这就去禀告,请尚书大人来。” “去吧。”典一摆手道。 倒也不至于在刑部大门前等候,方觉这样的贵客,不管刑部尚书有没有时间见,都得先带去衙门后堂。 在一府兵的接引下,方觉二人到后堂用茶,茶刚上来,就听到了一阵脚步。 “今儿是什么风,竟将少师大人,吹到我刑部来了?” 苏林笑呵呵地走进来,不像平日那般不苟言笑,拱手打趣道:“马上就过年了,少师是来串门儿,还是来捞人呐?” “哈哈……”方觉闻言一哂,他知道苏林是开玩笑,刑部这段时间也很忙。 因为年底了,很多人都想捞人出去,毕竟过年是最大的节日,能使些手段和银子捞人这是最好的时节。 每年年底,刑部的天牢,都会清理一些罪责不重的犯人,快到刑期的可以酌情放走。 原因也很简单,这段时间犯罪率会提高,不放些人出去,天牢里关不了。 “若我真是来捞人的,苏尚书又待如何?”方觉调侃道。 苏林已到近前,哂道:“那下官怎么也得,给少师大人一个面子不是?说吧,您要捞谁?” “哈哈……” 方觉摇头,也不开玩笑了,拱手道:“我是特意来道谢的,苏尚书在朝堂上为我仗义执言一事,还未道谢呢。趁着年关将近,出来串个门儿,顺便蹭顿饭。” “蹭饭?”苏林一脸为难地道,“哪有人到刑部来蹭饭的,都说晦气。” 刑部的饭,那不等于牢饭吗? 所以平日里,来办事的人多,但来蹭饭的,还真没几个。 “那不打紧,就尝尝你们刑部的牢饭。”方觉调笑。 “少师妄言,这话怎么能说呢,这不吉利。”苏林连忙纠正道。 不过知道方觉不是来捞人的,苏林心情也好许多,以方觉的身份地位,如果真的开口,他也不得不考虑。 “对对对,不吉利,那便不说了。” 二人已经招呼着,坐了下来。 中间摆着茶桌,有小吏上前端来了一套茶杯,奉给苏林。 一番礼数周到后,两人都喝了茶,才再度开口攀谈起来。 “少师真是客气了,下官觍居刑部尚书一职,自然是以大夏律法为尊,少师不必过于在意。” 苏林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不得不考虑全局,但大抵来说还是能坚守一些准则的。 方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了苏林面前。 苏林见状,立刻警觉起来,眯起眼指着盒子:“这是?” “算谢礼吧。”方觉直言道。 “这如何使得!” 苏林惊道:“这可不行,下官不过秉公仗义,并非有所图谋,再说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污了少师大人的清白?” 爱惜羽翼,是作为执法官员,最重要的行事准则。 尤其是,面对一个还不熟,没有什么交集的新晋官员。 若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那苏林可就说不清楚了,手下的侍郎说不定就一个奏折告去内阁。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我从户部拿来的。”方觉让他安心。 苏林疑道:“户部拿来的?” 他更诧异了:“燕扒皮能让少师拿走什么?” 典一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声。 看来这位燕尚书的抠门,是真的全城皆知了。 “这我可得瞧瞧了。”苏林抻了抻手,抖开衣袖,双手捧起盒子缓缓打开。 他很好奇,方觉能从燕揽风手中,拿到什么东西。 不管贵不贵重,首先得满足一下好奇心。 “苏大人请。”方觉作了个手势。 当面拆礼,是不礼貌的,但苏林已经直说了,显然是在预防不小心收下太贵重的礼物。 所以想先看看,贵重的话就退回,不太珍贵就可以收下,免得太不近人情。 只是苏林一打开盒子,就怔住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上古衍光镜营销成功 “上古衍光镜?!” “嘶——” 苏林先是一惊,下意识就要丢开,却想到这东西贵重,连忙小心翼翼地放下。 转而看向方觉,瞪道:“少师难道,真是想捞人不成?” 难怪苏林震惊,此物在如今的京城里,可是十分昂贵的。 方觉拿来做谢礼,让苏林有些难安,自然猜测他还有更大的意图。 这个时节,来送重礼的,都是为了捞人,或是求改判的。 “哈哈。”方觉不知道,今日是笑几声了,这刑部尚书平日里很严肃,但说起话来还带点幽默。 “苏大人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办事的,安心手下吧。”方觉笑道。 苏林正色:“既不是办事,那我就不能收了!” 方觉:“……” 好家伙,你这意思是,果然还是可以办事儿的是吧? “这,这太贵重了。”苏林补充道。 “一面镜子而已,虽然目前稀罕,算什么贵重?”方觉不在意道。 苏林闻言,顿感诧异:“少师难道不知?” “知道什么?” “此为上古衍光镜,光可鉴人,清晰无比,在醉仙楼拍出天价后,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一镜难求。” “听说这是户部,从古代沉船里,找出来的东西,世上有数的重宝。” 苏林道:“就靠这个,户部这几个月,至少在暗地里挣了数百万两!” “嗯?”方觉略眯起眼,笑道,“苏大人怎么知晓?” 苏林得意道:“我好歹是刑部尚书,与悬剑司互通消息,户部做的那些生意,暗地里悬剑司都知道。” “难怪。”方觉这才安心,这种事情如果到处都传开的话,户部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苏林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听说,陛下为贵妃要了一面上古衍光镜,就放在未央宫正殿里,每日贵妃娘娘就用它穿衣上妆。” “此物,如今在黑市上,已经炒出天价,有人万金求购都有价无市。” 苏林正色:“少师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我不敢收,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略有些眼巴巴地,将盒子推还回去。 方觉笑着,又将盒子推了回去,道:“放心,这东西不是上古衍光镜。” “啊?”苏林疑惑,“不是?可是我在户部见过,与那东西一样光彩照人呢?” “是仿造的。”方觉只好这样说。 “仿造?” 苏林又打开,看了看,他当然认不出是不是仿造,只是一时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户部都只论个卖,每次都收获万千金,这样贵重有限的东西,燕扒皮不可能让少师给抢走的。 若是仿品,那就说得通了。 “仿造的?”苏林指了指,还是有些怀疑。 方觉一本正经地点头:“仿造的,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在户部库房多着呢。” “这……” 苏林有些信了,不过又道:“就算是仿造的,只怕也是价值不菲,能造到这个程度,可见已经与正品无异了。” 看来,燕揽风那厮,对玻璃镜子的宣传,还真是很到位啊。 居然连刑部尚书,都被骗过去了,还真以为是上古衍光镜。 再加上黑市炒作……这还不是户部在干,暗地里这桩生意,不知道坑了多少有钱人。 或许有朝一日,京城的富贵人家,人手一面“上古衍光镜”,拿出去炫耀都被怀疑是赝品。 那一日,或许很快就来了,根据燕揽风告诉方觉,玻璃厂这段时间的利润……估摸着,京城里有三成的有钱人,都上了当了。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泄露出来……原因很简单,这东西确实很逆天,让人信三分是很容易的。 其次就是,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人,也会觉得值当。 更重要的是,有脸面的人,不会愿意承认自己被欺骗,反而也会加入炒作上古衍光镜里来。 只要让别人花更多的钱,那我就不算冤大头了! 这就是许多有钱人,总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原因。 放心,这种骗局骗不了穷苦大众。 “苏大人说得是,此物只能算好东西,不算宝贵了,你便收下吧。”方觉将盒子,完全推到了苏林身前。 苏林犹豫了一下,知道再推辞就得罪人了,便拱手:“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嗯。”方觉点点头,苏林便将盒子推到,茶桌自己这边的右下角。 这算是收下的意思,不揣起来,也是一种礼数。 “大人,”一个小吏从门外进来,对方觉与苏林拱手躬道,“有贵客来了。” “哦,还有比少师更贵重的客人?”苏林蹙眉。 没看见我招待少师吗,这种时候,谁来了不得等着? 小吏为难道:“是晋王殿下来了。” “晋……”苏林哑巴了一下,略显尴尬。 方觉却不在乎,笑道:“苏大人还真说准了,这位可比我贵重多了,咱们去见见吧。” 若是私下,晋王来方家庄,方觉可以不睬他,但在朝廷衙门里还是得给点面子。 “也好。”苏林咳了一下,便让那小吏,将晋王引进来。 后堂门前,方觉与苏林走出没两步,便看见了锦帽貂裘的晋王。 他穿得严密,看起来很暖和,但却不显得臃肿,而是看起来魁梧。 “参见晋王殿下。”苏林稽首拜了一下。 方觉却没拜他。 苏林正抓方觉衣角,示意他多少做个姿态,毕竟这是个亲王。 可随后,苏林却看到令他震惊的一幕。 “学生元炅,拜见老师。”晋王拱手,躬身拜了一拜。 朝着方觉。 苏林:?? 方觉淡然一笑:“殿下不必多礼,这大年下你不准备祭礼与年货,怎么有空来刑部串门,是想来捞谁吗?” 苏林站在一旁,突然就觉得,自己成了陪衬。 心中确实想不到,少师何时成了晋王的老师的。 “学生怎敢枉法,并非为了捞人而来。”晋王哭笑不得,他还没这个胆儿,也没谁能与他有这份交情。 晋王道:“眼看就要过年了,父皇让我来看看魏王兄。” “嗯?”方觉诧异了一下,看向边上的苏林。 “魏王还在刑部吗?” 苏林:“啊……是,魏王不,庶人萧元吉还在宇字号牢饭,这马上过年了没有去凛州的差役。陛下虽判了他流放,但怎么也得明年春后才能发配过去了。” “魏王这样的重案,可以探视吗?”方觉询问。 苏林道:“已经判过了,自然可以探视,少师的意思是?” “同去吧,有些事情我也想问问他。”方觉若有所思。 第三百三十章 给萧元吉解惑 刑部,是一个可以止小儿夜啼之地。 尤其是刑部的天牢。 大夏所有的牢狱,都称为地牢,唯独刑部的牢饭被称为“天牢”。 因为所有牢房,都建立在地下,是在地下掏空了做的地牢。 而刑部的天牢,建立之初就耸立在青天之下,牢狱里并不会十分昏暗潮湿。 取一个正大光明,天网恢恢之意。 故此,称“天牢”。 能被关进天牢的,都不是一般罪犯,都是各地或是京畿附近的重犯。 需要拿来做典型的,大多都在此地。 每到秋天,动不动就拉几个出去砍了玩儿,也是刑部的一大风景。 不过冬天到了,年下时是不会处决犯人的,太晦气,怕冲了过年的喜庆。 “庶人萧元吉,有人看你来了。”狱卒喊了一声,便开了门,就带着人走得远远地。 这些达官贵人,一不留神说出什么秘密来,他们若是听了,小命就悬了。 “谁来了?”宇字号牢房里,萧元吉躺在床下台阶上,像个废人一样六神无主,眼中无精打采地,只淡淡瞥了门口一眼。 他的案子定了,赵王都好久没来看他了,却有人敢来? 虽然定案判处后,是可以探视的,但谁敢? 逆罪之人,平日的好友都巴不得离远些,哪有人愿意来探视他。 “魏王兄。”晋王面色无奈,与方觉走进来,看着这个颓废的皇兄,有些莫名伤感。 就仿佛,像是看到了未来某一日的自己。 夺嫡之战就是如此,一旦参与进来,不成功就是这个下场。 “元炅?”萧元吉瞥见了晋王,一时有些诧异,而后突然泪眼婆娑。 他坐起身来,丢掉手中的酒壶,整理了一下仪容,而后苦笑着看向这个兄弟。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一想到如今的境遇,身为皇子的晋王,居然敢来看自己,萧元吉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 抛却一切争斗与利益,他们倒地还是兄弟,穿兜裆裤的时候一起玩耍的情谊,还是永远都记得的。 晋王看着尴尬的萧元吉,觉得自己也尴尬,他看到了对方最窘迫的时候。 “让你见笑了……” 萧元吉又躺了回去,却侧过脸:“我输了,下场就是如此,也没什么委屈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一日……不过我没想到,父皇居然不杀我,只是将我流放。” 说到这里,萧元吉隐隐有些愧疚的语气。 他做这些准备,就是要造反的,而一旦造反,作为皇帝的老父亲肯定是死路一条。 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囚禁在后宫。 可饶是如此,父皇还是没杀自己…… 这就让萧元吉,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以及后悔。 人就是这样,只有在这种失败落魄的时候,才能完全想起别人的好。 “看来已经有人,将殿下被流放凛州的事情,告诉了你。”方觉很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宇字号牢房哪里是监狱,分明就是招待所。 完全复刻王宫,只是比例小。 而萧元吉至今,还能享受美酒佳肴,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有恻隐的疼爱的。 “哼!” 听到方觉开口,萧元吉什么也没说,只用力地冷哼一声,表达他的不满。 “真是抱歉啊,我拿下了凛州,让殿下被发配那么远……不然的话,最远也就是凉州或是利州了。”方觉遗憾道。 “老师……”晋王咳了一下,想提醒方觉,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还说这种风凉话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不要诛心好不好…… 果然,听到方觉这话,萧元吉猛地坐起来:“李德恩居然没能杀了你,实在是我最意外的事情!” “皇兄!”晋王连忙又劝这边,生怕萧元吉惹恼了方觉,被下绊子。 如今的魏王,只是一个流放犯,若方觉想弄他,都走不到凛州就可以中途下黑手。 更不必说,凛州是方觉拿下的,那边有他不少部下,想为难一个流放犯简直易如反掌。 “呵呵……” 方觉笑了笑:“李德恩死的时候,典一、肖朝国、柏青、叶红衣……好多高手在场,他连我衣角都碰不到,你所托非人呐。” “呃!”听到这个细节,萧元吉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明白李德恩那样隐藏实力的高手,怎么会死得那么容易。 有这几个联手,别说李德恩了,莫渊只怕都要退避锋芒。 “你知道,你养私军的事情,是怎么暴露的吗?”方觉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嗯?”不止是萧元吉,晋王也很感兴趣,这件事情的细节,刑部或是三法司审案时都没讲清楚。 方觉摆弄着衣服,将褶皱弄平:“李德恩到肃州的时候,牵了一匹黑龙,虽然不是纯种,但还是太明显了。” “什么?” 萧元吉震惊:“李德恩这么蠢?” 他实在是想不到,李德恩居然如此无脑,黑龙是何物?民间何其罕见! 骑着黑龙去刺杀,你是生怕别人不会注意到你吗? “他不蠢,他故意的。”方觉淡淡道。 “嗯?”晋王诧异,“老师的意思是,李德恩故意泄露魏王兄养私军的事情,好让魏王兄暴露?” “可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晋王不了解许多内情,自然不解。 而萧元吉,却已经反应过来,怒道: “是为了宁王!” “嗯,孺子可教,你比秦王聪明,难怪能用齐静春坑他。”方觉淡淡道。 “李德恩果然是宁王的人!”虽然萧元吉已经听人说起,可现在终于想明白,真的是这样。 见晋王不解,方觉倒也乐意为他解释: “李德恩是宁王派的人,成为你的幕僚与护卫,帮你训练私军其实却是在用你的人脉与财力,替宁王做嫁衣。” “在肃州故意暴露,好让你在京城下狱,然后他就可以将私军带给宁王,用你来蒙蔽陛下拖延时间……” “将来如此,竟是如此!”晋王瞬间明白了一切,顿时感到后怕,“宁王太可怕了……” 方觉冷笑道:“可惜的是,李德恩错估了我,他不知道我身边有那么多高手,想泄密之后全身而退……可他已经没有机会离开了。” “不过他倒也是个人物,临死也没供出宁王,甚至也没说你的名字,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的种种愚蠢之举,意欲何为。” 萧元吉听完,已是气恼。 方觉道:“好了,你的疑惑,我好心为你解答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萧元吉略沉默了一下,随意道,“你想知道什么?” 晋王也安静起来,似乎忘记了来意。 第三百三十一章 西楚埋下的隐线 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果盘,方觉还是犹豫了一下,没往嘴里送。 转过目光去:“我想知道的事情很多,一件一件问吧。” “谁给你提供的战马,还有铠甲?” 方觉审视着萧元吉。 后者冷哼:“此事赵王叔,不是已经上报了吗,还要来问我?” “老师,三司会审的明堂邸报,早就已经下发了。”晋王提醒道,还以为老师是刚从北边回来,没来得及看邸报。 方觉却笑:“赵王是个懂得自保的,也很识时务,更重感情……他多半不会想要坑死自己的侄子。” “所以,他问得不深,陛下为了不追究你太大罪名,也刻意没有深挖。” “不过你放心,我问这些不是为了治你的罪,只是想要防备一下,看看这次我都得罪了谁。”方觉说道。 揭发魏王的事情,已经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这件案子,是少师方觉揭发的。 所有魏王案的涉案人员,都恨死了方觉。 方觉自然要早做打算,一些还没被挖出来的人,他还需要防备一二。 当然了,方觉不认为,那些人可以对他造成什么侵害,也是为了将来少些麻烦。 毕竟此案,必然涉及西线。 宁王背后的人,与支持魏王的人,到底是同一批还是不同。 “呵呵……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奇才吗,方才说了那么多,竟然也要来问我?” 萧元吉得意道:“有本事,自己猜去。” “我猜得到,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验证。” 方觉道:“是西楚霸王殿。” “哼……” 看得出来,萧元吉多少还有点儿不服。 但他也只能轻哼,没底气嘲讽。 “难道老师猜对了?皇兄……”晋王诧异道。 萧元吉冷道:“为何你可以这么聪明,好像是有一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 “果然是霸王殿。” 方觉扶额,他以为宁王是西楚的杰作,因此展开了一些联想。 再想到岳平川,投去了西楚,也怀疑西楚早就开始在离间大夏。 岳平川去西楚,绝不可能只是临时反应,一定是西楚早就有暗示许诺,否则他为何不是逃去南庆或是琼国? 秦州距离楚州近,楚州西就是西楚,可秦州之西南两州之外,就是南庆与琼国的争议地带。 当时都以为,黑龙骑横在秦地腹地的官道上,才让岳平川没南下。 可方觉现在却怀疑,岳平川被逼起兵之后,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去西楚了。 岳平川可是名将榜第十,这样的人物,又靠近西楚,肯定是早有细作攻略过他。 说不定,西楚的铠甲,就是通过秦州的岳平川,中转过来的。 “西楚?”晋王道,“虽然满朝都在热议,可皇兄你怎么能勾结敌国呢?” 这就比谋逆,更罪加一等了。 萧元吉闻言一哂:“元炅你也太天真了,我什么时候勾结过敌国?我只是从中间人手中拿东西,至于源头是谁,关我什么事呢?” “勾结敌国的,可不是我。” 萧元吉早就打算得清楚,一旦事发,也不至于背上勾结敌国的罪名。 有一个白手套,替他背锅。 或许这也是双方,都乐意看到的结果。 对西楚而言,不需要陷害魏王,留个什么把柄,只需要让大夏内忧外患,始终没有机会对外出兵就行了。 只要稳住大夏,等西楚吃下北凉与南庆的一些土地,就有与大夏逐鹿的资格。 要做到这个,积蓄力量,削弱大夏,需要双管齐下。 如何让一个国家内忧外患? 那当然是,在其朝堂上下手,引导对方朝堂派系林立,内斗消耗。以及,扶持傀儡,或是野心之辈,让其终将掀起腥风血雨。 不管谁胜谁败,西楚都是赢家,只用一些财物军械,就削弱了敌国……不战而胜。 此乃谋国之策。 “行了,你不必辩解,没谁偷听,不会再给你罪加一等的。” 方觉笑道:“这个中间人,我猜他是岳平川,对不对?” “嘿嘿……这就错了!” 萧元吉突然很大声,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突然兴奋地指着方觉:“你猜错了,哈哈!” 晋王干咳了一下,替老师感到尴尬。 方觉脸皮厚,不在意地道: “不是岳平川,也是岳平川麾下,有能力批复通关文碟的大将……也许是他的副将?” “……”萧元吉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方觉反应很快,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猜对了。 “真是这样……若是如此的话,只怕岳平川在巡抚驾临秦州时,突然露出养私军藏军械的破绽,也只怕是被人故意为之。” “西楚还真是有手段,收买不了岳平川,就收买他的副将,一样能逼反他……等到时候,再接收岳平川这个猛将,白赚。” 方觉啧啧称赞,这西楚人脑子够用啊,居然在大夏边境,布局了这么多事情。 再加上罗阳的事情。 至少提前布局十年起,才有这样遍地开花的效果。 “西楚真是胆大包天,迟早父皇会讨回这些债,让西楚连本带利还了!”晋王沉声道。 他虽然咸鱼,但并不是毫不在意家国,只是在此前为了自保,不得不装一下。 不论是秦王、齐王还是魏王,实力与人脉都远超他,晋王自然不敢展露野心。 不过现在,整个京城的皇子,就俩亲王了,秦王还是待罪而归,不可能再那么得宠了。 如今朝臣的目光,都落在了晋王身上,失去了所有对手的晋王,倒也不必再装得像个闲云野鹤了。 适当地表现出一些心思,也可以让朝臣们尽早投靠,或是暗地里站队。 “这话说得对……” 方觉瞧了晋王一眼:“多行不义必自毙,西楚这般挑衅,陛下随时有理由可发兵……明年有得玩儿了。” 攻打西楚,明年肯定会发兵的。 堂堂大夏,被西楚这般挑衅,若无回应,怎么立得住太皇正统的威严。 只是,到底会展开国战,还是小打小闹,目前也不好说。 毕竟皇帝打算先整江南水利,会牵扯太多精力。 不过与西楚之战,方觉估摸着,自己多半不会被派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魏王的弱点 “对了,殿下的党羽,涉案的可都招干净了?”方觉问道。 萧元吉白眼,不答。 当然不可能。 与萧元吉有关,牵扯他预谋造反的人,肯定是很多的。 甚至,有些人就连陛下,也不敢一下子全牵扯出来。 所以,也没有让悬剑司来审萧元吉,而是请来了皇室最亲和的一位王爷坐镇三司会审。 摆明了,就是告诉所有人,朕不想大开杀戒,都识趣些。 可这些人,此时此刻,已经恨上了方觉。 因为魏王一案,那些人的把柄,已经握在陛下手中,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这都得怪方觉的揭发信。 “也对……就算你是皇子,若是供出所有人来,刑部天牢也保不了你。” 方觉知道,这萧元吉身上,是有许多秘密可以挖掘的。 至少,那一份同谋的名单,就应该很长很长。 那些都是硕鼠,也是蛀虫,更是心怀反意的贼子。 陛下不好一下子全挖出来,担心逼得太多人一下狗急跳墙,可方觉不必在意这个。 “少师既然明白,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将全部名单交给你。”萧元吉斜躺着,手中的酒壶已经空空如也,便随手丢到了角落。 而后整个人彻底躺平,安逸地发出两声嗯哼。 “你不说也没关系,帝尊阁能查到,只是多花费一些时间。”方觉淡淡道。 这话,却惊了萧元吉与晋王二人。 “你说什么?” 萧元吉:“帝尊阁从不主动插手大夏朝堂之事,你能说服老阁主帮你?” 满脸,都是不信。 晋王也道:“老师,帝尊阁若插手朝堂之事,只怕……只怕会犯了父皇的忌惮。” 这个道理,方觉当然明白。 各国能容忍帝尊阁,除了帝尊阁的正统身份与实力强大外,最重要的就是不插手七国内务。 还愿意贷款帮忙。 再加上太皇山易守难攻,且谁也不敢对太皇山用兵,那是会遗臭万年的。 如此,帝尊阁才能永远超脱世外。 可一旦帝尊阁主动插手朝堂上的事情,就说明它已经不在世外,而是相当于一个江湖势力而已。 朝廷与皇帝,都绝不会容忍。 “帝尊阁原本就是太皇创立,当年用来聚集天下人才,同时监察天下的机构。” “说白了,帝尊阁还是大夏的,只是不认现在的朝廷……只要一统天下,帝尊阁自然回归。” 方觉道:“我有这个能力,协助陛下收复河山,帝尊阁当然愿意帮我。” “哼!” “大言不惭!”萧元吉直接嘲笑。 晋王也尴尬苦笑,他也不知老师的自信哪里来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除了太皇,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曾有能力一统七国之地过。 这话陛下可以说,显得雄才大略,有孝心。 旁人说,那就显得太不自量力。 “我倒也不必让你信……” 方觉起身:“你既不愿说,我也懒得追问,只是想说一句……陛下心中还有你这个儿子,你心中可有陛下这个父亲?” “留下一摊乱局,与一群悖逆之徒潜藏朝堂,时刻威胁陛下的安危……你自思量吧。”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老师。”晋王叫了一句。 方觉道:“你不是有话与魏王说吗,说吧,我不听,先回去了。” 说罢,也当真不停留,三两步踱出了牢房。 余下兄弟二人,相视无言。 萧元吉还在回想,方觉走时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些不定。 “你来做什么的?”萧元吉随口问道,“谁都不敢沾染我,你却还来看我,只怕不仅是你自己想来。” “是父皇命我来见皇兄。”晋王直言。 萧元吉吸了口气,哼道:“想审问什么,不上案卷的事情吗?” 有些事情,不能公开审问,不然如何处置,就不是皇帝能掌控的了。 这也是,方觉要私下来问的原因。 那份明堂邸报,不用看,方觉也知道其中没有多少实在的内容。 不然陛下这般宽容魏王,早就被御史台与三法司怼了。 “皇兄误会了,我不是为了审问你,是想代德妃娘娘与父皇来看看你,是否在刑部受了委屈,是否挨冷受冻。”晋王长叹道。 “母亲……”萧元吉红了眼。 听到德妃,萧元吉眼眶就红了,忍不住去想,如今的母亲在后宫会是个如何处境。 有一个谋逆的儿子,就算陛下不处置德妃,可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母妃如何了,父皇是否降罪?”萧元吉连忙看向晋王。 晋王摇头:“你的案子,没有牵连一个人,就连府中姬妾与侄儿侄女,都会跟你一同流放。” “一同流放?” 萧元吉吃惊:“父皇一人都未株连?这怎么可能……”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说不定在路上,就会死。 可现在看起来,父皇似乎不是为了颜面,才不公开闹大这件事情。 虽然三司会审,但结果却不太恶劣,还是留手了。 “株连了,你府中的长史、心腹,以及护卫,都判了斩首、腰斩以及凌迟……”晋王抻了抻眉毛,心中也是很不解,父皇实在是太宽容。 就算不杀魏王,也不该只处置一些小人物。 “这算什么株连……”萧元吉翻了个白眼,“父皇怎么比年轻时候,软弱了些?” 身为皇室中人,萧元吉知道,自己这位父皇在夺嫡乱战之中,是怎么嘎嘎乱杀的。 那么多叔伯,只剩下两个还有亲王品级,一个赵王,一个是宁王。 这样的一个狠人,居然对亲儿子,还是心软了。 “皇兄,好在你还没公开起事,父皇也还可以维护你一二。”晋王看得明白。 萧元吉缓缓点头,心中了然。 “我以为,父皇只是怕丢脸,现在看来他还是念父子之情的。旁人做了皇帝都会更无情,父皇怎么反过来了?”萧元吉带了点儿笑。 嗤笑两声,萧元吉瞥向晋王:“元炅。” “嗯?” “带纸笔了吗?” 晋王眼前一亮:“皇兄你……想通了?” “我,我去找狱监拿,你等我!”晋王连忙跑出门去。 见状,萧元吉最后一丝怀疑也打消。 “连纸笔都没带,当真无心……”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有埋伏,有稀客 “咕噜噜……” 马车行驶到南大门外,已是日薄西山。 一日逛了工部、吏部、刑部,方觉确实有些疲累了,索性就睡在马车里。 反正回去也得半个时辰。 “少爷!” 突然,正在朦胧之际,方觉听到典一急促的喊声。 “怎么?”方觉瞥出去。 典一警惕看着四周,已经出城了,傍晚的秦淮河,有些安静。 这不合常理。 “有刺客?”方觉随意问道。 “气氛不对,飞鸟都没有一只,秦淮河那边的声音,这里都听得清楚……” 典一说道:“怕是,真的有埋伏。” “埋伏咱们?” 方觉淡淡地坐回去,翻开座位下的空格,拿出一个半尺见方的盒子。 打开后,其中躺着一只,还算精巧的手铳。 与赠予叶红衣那支相似,只是更大些,装弹更多,也是能连发的。 只是,打几次就得作废了,材质强度不够。 “来吧,今儿也让我杀一个。”方觉颇有些期待,此去北征回来,他血气增长不少。 戾气多了两分。 却刻意,没有消磨掉,反而愿意养这一股子劲儿。 “咿?”都要拔剑了,典一却意外地道,“少爷,好像不是埋伏咱们的?” 都快过这段,最好下手的路了,还没见有人或是弓箭射出,可见方家庄的马车不是目标。 “不是埋伏咱的?”方觉诧异,“如今的京城里,还有谁值得旁人,不顾官场默契也要下手?” 官场里的对决,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一般来说,扳倒对方就是目的,不论是流放或是贬谪都行,很少有人下死手。 而且直接派人埋伏,玩儿物理手段,更是令人不齿,会被这个圈子不容。 所以方觉一听有埋伏,自然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整个金陵官场,也就自己这个少师,不跟他们玩儿成一团,还在伤损他们的利益了。 “少爷,那咱们还要不要管?”典一有些手痒,嘿嘿笑道。 方觉淡淡道:“先送我回去,你再回来,看看他们埋伏谁……只要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就多少相助一二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方觉可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就在这里大喊几声“谁敢杀我”。 先回家。 虽然这马车改装过,十分安全,但也架不住别人万一人多,还带弓弩的话就作死了。 “那好,我快些送少爷回庄子,马上回来看看,希望能赶上!” 典一十分兴奋,于是快马加鞭,片刻就到了庄子上。 “小心点。”方觉刚下车,便见典一从门口,牵了匹马飞奔回去。 “等我好消息吧,嘿嘿。” 方觉笑了笑,摇头一哂,突然想到什么。 “这谁的马?”方觉看向,来接自己的方福。 方福苦笑:“我正要说呢老爷……有客人来了,这是客人的马,先拴在这里而已。” “哪个客人?” 骑马来的,还是在傍晚时分,关键是莫渊、柏青、叶红衣或是肖朝国,他们的马方觉都认识,不是这匹。 而其他熟人,都不是武人,出行一般都是坐马车的。 “老爷自己去书房看看吧。”方福笑而不语。 方觉疑惑,斥道:“别跟我装谜语人,到底谁?” “老爷最怕看见谁?”方福反问。 最怕看见…… 方觉只一想,就立刻有一张脸,浮现在方觉脑海中。 …… 书房里,传来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谈笑声。 老东西回来了,方觉知道,可一个女子,居然在傍晚来方家庄拜访? 不是叶红衣,声音不对。 “吱——”推开门,方觉瞧见的,果然是一个熟人。 “典清秋?”方觉错愕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 瞪了老阁主一眼,方觉摆了个笑脸儿。 正与老阁主对坐,侧对着书房大门的女子,稍转目光便看见了门口的方觉。 “呵呵……”典清秋笑了笑,那眼皮挤得只剩一条缝,眼中充满了戏谑。 “你怎么来了?” 方觉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假装像是不太熟一样,坐到离二人远远的高椅子上。 不过倒也不必装,两人确实不是很熟,只在太皇山见过几次,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很长。 典清秋,天下第一楼醉仙楼的楼主之女。 同时,也是帝尊阁老阁主的孙女。 很少有人知道,醉仙楼其实是帝尊阁的产业。 在帝尊阁的情报链里,开遍天下的醉仙楼,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原本典清秋,是老阁主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 方觉出现之后,老阁主觉得方觉更合适,于是方觉与典清秋两人相见就总是很尴尬。 不愿意接手帝尊阁,也有典清秋的关系在里面,方觉不愿意白占了人家应得的东西。 所以每次见到典清秋,总觉得自己像是个贼,抢走了别人的财产……这种感觉,挺别扭。 关键在于,典清秋也不争,帝尊阁的产业链中只要了醉仙楼的所有份额。 其他的,都算是让给方觉这个“少阁主”了。 愧疚与亏欠的感觉,让方觉总是不愿意见这个女人。 当然了,最尴尬的还不是这个,当初上山的时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这庄子是我爷爷的产业,我怎么还不能来了?”典清秋故意打趣道。 方觉挑眉:“咳……那,那你是有事儿?” “听说……你要成亲了?”典清秋语气突然缓了下来,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方觉瞥向老阁主。 老阁主摊手耸肩,一副不是我出卖你的样子。 却很怂,在孙女面前,都不敢大喘气。 “应该吧,年后会选个日子。”方觉随意道。 典清秋轻哂:“叶红衣不错,不过她心中在意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你真要彻底绑定大夏朝廷?” “呵呵……” 方觉讪讪一笑:“不安居,没有人质,皇帝是不会彻底对我放心的。” “原来你明白。”典清秋点了点头。 语气微顿:“那,为何一定是叶红衣呢?” “是谁我都无所谓,反正不是最想要的那个人,谁都一样了。”方觉慵懒地靠着椅子的靠背,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又让人听出无奈感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两位少阁主的争吵 “不是,最想要的那个人……” 典清秋眉色微动,唇角分开却没出声,还是没问出那句。 “你可是个大忙人,醉仙楼的业务很广,你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难道只是为了来问我一句话?”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方觉是不太欢迎的,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单纯不想与之共处一隅。 其中原因复杂。 “我听说,你想让帝尊阁,重新归回大夏?”典清秋眉色飞扬,语气渐升,有些质问。 方觉摇头:“等天下一统,少了各方牵制,帝尊阁难道还能超脱世外?” 现在的情况是,各方都不敢动手,受限而已。 一旦天下归一,朝廷怎么可能,容忍普天之下有一个非王土之地存在? 所以,一旦天下重新一统,帝尊阁是不可能再遗世独立的。 “我还以为,你要以帝尊阁为筹码,在朝堂上为你博出个前程呢。”典清秋不客气地道。 “你这样想,倒也无可厚非。”方觉觉得有些可笑,但也懒得辩解。 就算没有帝尊阁,方觉也有办法立起来,只是时间会很长。 确实,帝尊阁是给了方觉很大的底气,让他至少不必防备其他人的明枪暗箭。 “既然你明白分寸,那我也没什么可指教你的。” 典清秋道:“再嘱咐你一句吧,叶红衣没那么简单,皇帝为何选她做掌剑使?各家豪门里,英武的女子也不止三五人。” 这一点,倒是值得考察。 “嗯?” 方觉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典清秋着重提醒,那重要性就更明显了。 “你是怀疑,叶红衣与皇家有什么瓜葛?”方觉看向老阁主。 帝尊阁喜欢打探世间的隐秘,各国皇室的丑闻秘闻,帝尊阁也多半都知道。 “叶老国公深知激流勇退的道理,更是刻意将自己儿孙,都培养成不堪大用的庸才……你以为,为何唯独一个叶红衣,能鹤立鸡群?”典清秋再问。 方觉:“老头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告诉我?就像是……” 就像是我身上的龙血。 “你有龙血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不必在我面前卖关子。”典清秋却是直言。 方某人顿时无语地盯着老阁主。 合着,太皇山上的人,怕是只有我自己不知道了是吧? “看我做甚,我这些日子替你跑多少次悬剑司,叶红衣的底细我早就查清楚了……放心吧,你可以娶她,她没龙血。”老阁主淡淡道。 叶红衣没龙血这事儿,还要你说啊? 上次假装被齐王的人行刺,叶红衣伤了自己,方觉就看过她的血了。 “那清秋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觉盯死了老头子:“既然故意在我面前提起了,不说个清楚不合适吧?” 说着,又看向典清秋。 两人家里都在商议婚期了,你这时候说这话,显然就是来挑事儿的呗。 那就挑明了说,别在我面前装谜语人。 典清秋便看了老阁主一眼:“祖父?” “唉,告诉他吧,早晚会知道的。”老头儿撒手不管了。 典清秋又看过来,道: “叶红衣原本就不是叶家人,叶老国公不过在替人遮掩,皇帝将她提拔为掌剑使也是一种补偿罢了。” “说明白点,别让我猜谜。”方觉已经有些不耐烦。 典清秋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神色,仿佛没有人有资格与她平等对话。 说话总是喜欢卖关子。 这恰是方觉最不喜欢的一点。 过于高傲,但自身的硬实力,却没有太惊世骇俗。 “哼……我突然不想说了。”典清秋戏谑道,抿了口茶,眼神轻佻中带着挑衅。 方觉翻了个白眼,直接起身。 爱说不说,给你能得。 见方觉真要走出书房,典清秋哼道:“真不想知道?” “典清秋,我说过了,帝尊阁我不会当家,以后还是你的……别在我这里阴阳怪气,也不必展示你情报信息上的优越感。” 方觉淡淡道:“这世上只要我想知道的东西,也可以轻易知晓。” “咳咳……我先出去看看,厨房在准备宵夜没有……”老阁主听到这里,立刻起身,麻溜跑了。 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自己最得意的衣钵传人,老头儿向来是两边不互的。 只要没打死打残,他懒得管,也不想太偏向谁。 “方觉!” 长辈不在了,典清秋也不必压抑本性,一下子便喊出方觉全名,已然动怒。 “我在此!”方觉转身,冷冷与之对视,目光丝毫不怵。 典清秋气恼,又觉得委屈,眼眶突然起雾,又生生咬牙: “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我是个女儿身,哪里会愿意将帝尊阁让给你这个外人!” 方觉冷笑。 “说到底,你还是在介意,你们心中都觉得我是外人。” 从方觉上帝尊阁,得到老阁主青睐开始,他就察觉到了许多明里暗里的针对。 帝尊阁虽然风气好,但这种天降奇才夺走自己东西的事情,还是会让人很不爽的。 老阁主虽然自称是顺应天命,但其他人怎么可能轻易甘心。 “你觉得你是个女儿身,才守不住家业,让我这个外人捡了便宜……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是吧?” “哪怕你永远都是一副,丝毫不在意,不争不抢的模样,心中也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是吧?” “你觉得我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得到少阁主这个位子,都是为了谋夺帝尊阁的一切,是吧?” 方觉发出灵魂三连问,问得典清秋怔在原地。 她不禁暗暗问自己,是否真的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后,没有得到答案,却在心中生出一些羞愧来。 答案已然明了。 “我明白了,你知道我是皇子,你早就怀疑我上帝尊阁,是为了大夏……也是为了将来,让自己能在大夏继承正统,凭借帝尊阁为本钱。” “是这样吧?” 方觉神色压抑着失望,盯着这个绝美的女人。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任何人,只要想做一件事情,旁人第一想的就是,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益处。以至于,你会如此不惜代价,不计得失地去做。 第三百三十五章 被误解是人的宿命 绝不要期望,旁人可以理解你,可以体恤你。 他们只会置疑,永远都会置疑。 哪怕你已经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利国利民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名利双收。 他们只在意,你得到了什么,不会觉得你贡献的超过得到的,都觉得你是为自己牟利了。 …… 这些想法,都没什么,很正常。 人之常情,人性如此。 可在方觉的角度,太皇山上的那群家人,他们如果也这样想,那是真的会感到失望。 难道普天之下,只有老阁主,可以理解我? 老头儿为何,要将帝尊阁交给一个,不是自己亲血脉的人。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理解,典清秋作为当事人,自然更觉得委屈。 她会去想,去看,去猜测,品鉴自己与方觉的差别。 于是她看到了,最明显,也是最一目了然的差别。 那就是,方觉是男人,她生来却是个女儿身。 典清秋便会忍不住想,这就是原因,原来超脱世俗的帝尊阁,也避不开世俗。 出身,是她没办法决定的,若是这个原因,她也没办法改变,于是不辩驳不争抢。 但心中,肯定是不服的。 “典清秋,我还是那句话,帝尊阁我只是借力,并非想要据为己有。” “该你的东西,还是你的,而我自己想要的,可以自己攒本钱,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 方觉侧过脸去,看着门外撒在石阶上的月光,道: “若你实在觉得不妥,担心我鸠占鹊巢,我可以明日就与帝尊阁断了往来,留在山上的那些东西……就当作是这几年耗费,给帝尊阁的补偿吧。” 说罢,便跨出门去。 “方觉你站住!” 典清秋恼羞成怒:“你给我回来!” 可那少年,却头也不回,走出了内院。 “方觉!” 典清秋带了哭腔。 出去遛弯儿的老阁主,却出现在檐下,看着追出门来的孙女儿,无奈道: “傻孩子。” 猛然回头,瞪着老头儿,典清秋擦掉眼角的湿润:“祖父,我哪儿傻了!?” 语气十分不善,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纲常孝道,冷色发问。 瞅着手上瓜子,正剥着吃的老头儿,淡淡道: “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靠与人作对和抬杠。” “要表达情感,绝不是让对方讨厌的方式,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说罢,眼神戏谑,轻飘飘地看了典清秋一眼。 “祖父你说什么?!”典清秋微怔了一下。 她似乎,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见这孩子不开窍,老阁主也懒得管她是不是装的,又道:“我帝尊阁自古品察天下豪杰,有的是识人断物的眼力,与海纳百川的胸怀。”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格局眼界太低,心中有些小气……嫉贤妒能,绝不能是帝尊阁的格局。” “我哪里嫉贤妒能了?!”典清秋红了眼,这次却不是要哭,是恼了。 更是不解。 “唉……” 深吸了一口气,老阁主拍掉手中的瓜子灰,白眼道:“还说你不是?” “方觉到帝尊阁三年,他做了哪些事情,你的人难道没告诉你?” “难道至今,你还觉得他是在为自己谋前程,在利用帝尊阁给他自己铺路而已吗?” 老阁主正色了些:“在你眼中,你还是不服,你依然觉得输给他是因为,你不是个男儿。” “祖父今日便告诉你罢……方觉身上的好处,绝不是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东西再好,也只是治世的工具。” “我帝尊阁创立至今,每一代阁主,要么闲云野鹤不爱富贵,要么愤世嫉俗傲然独立……” 老阁主盯着亲孙女儿:“你以为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忘初心太难了。” “方觉难道可以?”典清秋不屑。 “不知道。”老阁主诚实地耸了耸肩。 典清秋瞪道:“那您为何,还要将帝尊阁交到他手中?” “方觉的话,我愿意赌一次。”老阁主轻笑,挑了挑眉,从兜里又掏出一把瓜子儿。 递过去:“要不要常常?这杂交的品种,粒大饱满,嗑起来很香。” 典清秋狠狠地白了老爷子一眼。 然后气愤出门去。 “去哪儿?”老头儿问了一下。 “回醉仙楼,我忙着呢!” “方才那小子让我提醒你,回城路上有人埋伏,是不是冲你来的?”老阁主喊到。 “知道了……” …… 主宅。 “老爷,那毕竟是清秋小姐,吵成这样让老阁主如何是好?” 方福过来,递上一杯热茶,劝道。 方觉却看不出生气的模样,已是心平气和了,淡笑:“老头儿听着呢。” “典清秋太高傲,我不杀杀她的锐气,将来只会更颐指气使。” “小姐也没那么不好,她就是脾气古怪些,我们都习惯了……”方福哈哈一笑。 方觉淡淡道:“为何要习惯她的怪脾气?都是你们惯得,才如此不懂礼数,不知道体贴人。” “难您也不体贴啊……”方福嘟囔。 “你说啥?”方觉瞪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惯她?” 闻言,方福神色古怪:“您不会还在介怀,当年被小姐羞……嘲笑的事情吧?” 听到这个,方觉突然顿了一下,回想之际露出一个讪笑。 初上帝尊阁时,初见典清秋,窈窕淑女…… 方觉当时不知道她是谁,于是不自量力了一下。 而典清秋,又高傲,自幼掌握大权,便以为又是一个不知廉耻不自量力,想要染指帝尊阁的狂徒。 自然不会给方觉好脸色。 后来,知道了典清秋的身份,方觉自然也再没多想过。 哪怕如今,双方身份对等了,方觉也没再动过这等念头。 原因很简单。 虽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男人并非只是看外表的动物,而方觉也不是那种玩玩就算的花花公子。 典清秋很美,也很有背景实力,绝对胜过任何一位公主郡主。 可她脾气古怪,完全与方觉不契合,价值观与格局也不是一个层面。 不合适,那就不必惊扰,免得纠缠难休,对谁都不好。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方觉的神隐盟 可是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方觉与典清秋角色互换了。 典清秋开始入戏,方觉却早已心思不在此地。 不然方觉到京城半年,之前典清秋丝毫没来过问,可是一听到他要成亲了就立刻骑马来了。 甚至都没坐马车。 当初的甘愿退让,典清秋也不止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女儿身毫无胜算而已。 这一丝丝情愫,当事人觉得自己藏得很好,但只要不瞎都看出来了。 方福就是如此,他也是从山上来的,在京城经营这个庄子为方觉做准备也才一年多而已。 若说一开始,方觉是攀附上了帝尊阁这个高枝,如今就是真正得到了帝尊阁内部人的敬重。 毕竟他留在山上的那些东西,以及还在实验的那些项目,实在是让人感到惊世骇俗。 只怕再过些年头,帝尊阁反而得倚仗这个少阁主了。 “你想多了,我不会与一个小姑娘置气,更懒得耍什么莫欺少年穷的戏码。” 方觉冷道:“只是我与帝尊阁,并非是仆从关系,她那语气与优越感,实在是让人不适。” “呃……小姐出身尊贵,自小也受宠爱,自然娇纵一些……但心地是顶好的。”方福替典清秋说话。 “心地再好,不好好表达出来,对旁人而言就是恶劣。” 方觉道:“谁也没有责任,在忍受她怪脾气的同时,还要自我安慰她其实是好好人。” “若是她不明白这一点,将来会更难处世。” 方福哈哈一笑。 他也认同,但他哪敢接话呀,老阁主还在家里呢,说不定就偷听着。 “呃,老爷忙了一天回来,想必是又饿又累,要不要进些宵夜?”方福转开话题。 方觉摇头:“不必了,让人不要来打扰我,晚间会有贵客来,让大家不要反应过度。” “贵客?”方福诧异难安,“难道少阁主要启用神隐盟的人?” 方觉瞥了他一眼,后者立刻闭嘴,悻悻地走开了。 …… “少爷,那些人不是埋伏谁,是在暗中保护清秋小姐的。” 典一回来后,向方觉禀报。 “怎么回来这么晚?”方觉有点意外。 典一诉苦:“清秋小姐到那儿后,把马牵走了,我跑回来的……” 委屈巴巴。 “呵呵。”方觉幸灾乐祸,知道典清秋这是把气,出在了典一身上。 “少爷是不是又跟清秋小姐吵架了?”典一觉得古怪,他没惹典清秋,怎么就被这样对待。 方觉笑道:“我把她得罪了,她在我这儿没理,自然就拿你出气了。” “我说呢……”典一翻了个白眼,瘪嘴道。 “咚咚咚……” 正在二人说话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典一瞬间警觉:“谁!” 是真的惊了,因为少有人,能够在靠近书房这么近,都还被他发现。 方觉拉住典一:“是神隐的人,我叫来的。” “神隐?” 典一听到就惊了:“您跟清秋小姐闹掰了?” “不是吧,真要跟帝尊阁分家啊?”典一劝道,“老阁主可在庄子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舒服啊。” 方觉淡淡道:“放心吧,分不了,做给典清秋看而已,让她知道真要分家我也不怕。” 男人要有势力,说话才有底气,不然怎么吃硬饭。 神隐盟,是方觉两年前,就开始创立的一个组织。 规模范围不大,由方觉提供银子与装备,由心腹带领在江湖上布局。 京城,自然是重中之重,这里有不少神隐盟的人。 方觉不会启用他们,除非与帝尊阁分家了,这些人一直藏下去发展成为帝尊阁那样的暗线才是目的。 这次召唤,虽然是因典清秋而起,但并不只是如此。 建立这个组织,方觉丝毫没有避讳过老阁主,也是一种态度,告诉所有人我方觉不是觊觎帝尊阁的。 我可以自己搞事业,不为鸠占鹊巢。 “少爷……” “让他进来吧,正好我也问问,如今发展得如何了。”方觉道。 “吱——”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一道轻柔的身影飘了进来。 来者戴着斗笠,只看出是个男子,走路却没有声音。 “盟主。”男子拱手拜道。 方觉点头:“京城这边,你们渗透得如何了?” “回盟主,我们按照您的计划,已经有人渗透到朝臣贵族以及皇室成员的家宅中。” 典一挑眉,不可思议地眯眼。 “人员可靠吗,可别让人一挖一大串儿。”方觉提醒道。 男子自信道:“都是单线联系,即便是同一个府中的暗线,也没有横向交集,请盟主放心。” “那就好,”方觉点点头,“如今有多少了?” “除了后宫与陛下身边,朝堂上的官员或是有潜力的官员,我们都安插了人手……反正只是搜集情报,不会有任何行动,他们也都愿意合作。” “那就好,陛下与皇子们身边,不要派人,后宫也不要让人进去……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我只想让你们卖力,不想让你们卖命。”方觉道。 斗笠下的男子道:“若盟主需要,神隐盟全员,皆愿以死效命!” 典一深吸了口气。 少爷给这些人吃什么了,居然这么忠心? 方觉却摇头一笑:“行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背叛我,场面话也不必说了,回去继续潜伏吧……希望没有启用你们的一天。” “是。” “等等?”方觉似乎想到什么。 “盟主请吩咐!” 方觉道:“你们可有,关于叶红衣身份隐秘的消息?” “盟主若要知晓此事,属下回去问问,数日之内定然回报。” “你们在叶国公府和悬剑司,都能安排人进去?”典一有些不信。 斗笠下的男子自信道:“三日内,必有回信!”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去,一个飞身蹿上房顶,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少爷,这个人身手不错,绝对可以上帝尊高手榜,你上哪儿找的?”典一很好奇。 方觉淡淡道:“一个心怀家国的有志之士,与我志同道合,值得信任。” “那我就放心……不过少爷,你以后见神隐盟的人,我得在场。” 典一道:“不是为了别的,他们来历不明,我不放心您的安全,帝尊阁的人好歹是几代恩养的,这些人比不得。” “你放心吧,我不会刻意疏远帝尊阁的,只是想向典清秋展示实力而已。”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叶红衣的身世 年尾祭礼,已至。 皇帝下旨,百官与亲贵,都要到祭天现场观摩。 方觉想摸鱼,但这次也跑不掉了,因为作为太子少师,他是要参加部分仪程的。 好在,太子还没立,方觉只需站在那儿即可,不需要配合太子做什么。 不过饶是如此,大半日下来,还是僵了腰杆。 “少爷,你说这祭天有什么用,年年都祭,年年都遍地灾荒或是兵祸。” 回去的马车上,典一赶着马,哼道:“我看呐,这世上没有天,要不就是老天爷压根儿不怜悯世人,拜老天爷不如多施仁政。” 方觉揉着腰,笑道:“你倒是个通透的。” “祭天,说白了是求个安慰,免得让天下人议论,说陛下不敬天地,才导致各种灾难。”方觉摇了摇头。 民情,才是祭天的主要原因。 封建皇朝的统治者们,难道当真不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仙神可保佑世人吗? 他们知道,且是真正的唯物主义,完全不会相信有神仙的,不然做事也不会那么胆大包天。 相信有神,那是让百姓相信的,他们自己做做样子罢了。 若真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贵族还敢那么嚣张,还有人敢杀人犯罪? 开什么玩笑。 胆子越大,越是有权的人,都越是不信仙神,只是利用这种传说来为自己镀金,以及遏制百姓过度膨胀的胆魄。 “少爷说得对,我看这祭天真没必要,要是我做皇帝,一定取消这些莫名其妙的多余事情。”典一嘲讽道。 方觉摇了摇头,知道这货是个胆大包天的:“你小声点儿,别连累我被株连。” “哈哈,怕什么,若是有人揭发,当夜就斩他的头!”典一大笑,神情张狂。 帝尊阁上的人,多少都有点儿蔑视皇权。 从骨子里,这群人就对皇权,没有什么敬畏。 这也是方觉,很快能融入进去的原因,他们都是务实者,且不敬权势。 只有有这样心态的人,才敢真正做大事。 而方觉的大事,不止是帮着夏皇一统天下那么简单。 “少爷,咱回庄上吗?”出了宫城,典一便询问道。 方觉顿了顿:“去一趟悬剑司吧……” “哦。” …… 悬剑司府门前,方觉下轿。 典一翻身下来,将马车的缰绳递给旁边的悬剑司府兵。 悬剑司的人,都辩识得出京城豪杰,毕竟就是监察百官的,人都认不清怎么监察? 一府兵上前,牵走了马车。 又一人来:“少师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可要卑职去禀告首座大人?” “不必了,不是公事,就不要惊扰肖首座了。”方觉摆手道。 那人很机灵,道:“那,卑职去请叶大人?” “不必,我自己去找她吧,这地方我熟。”方觉随意道。 便也不由那府兵,多说什么话,便带着典一淡定地走进去了。 “得,能带护卫带兵器进我悬剑司府衙,也就您少师大人了……”那府兵无奈一笑,退回去继续看门。 悬剑司,方觉来过多次了,说熟是半点不假。 这几个月里,悬剑司也没整修过,与以往一模一样,照着记忆方觉就寻去了叶红衣的书房。 “谁来了?”还隔着很远,叶红衣便问了一句。 方觉不语,笑着走了进去。 “兄长来做什么?”叶红衣听出了脚步,连忙起身,从书案旁走过来,笑看着方觉。 典一很自觉,没有跟进来,守在门外。 “兄长,坐这里。” 叶红衣拉着方觉,将他按在了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 一坐下去,还有些余温,不冷。 “你也坐。”方觉指着一旁的凳子道。 叶红衣摇了摇头,笑道:“近日陛下派礼部的一位大人,来教过我礼数了,就有说过将来在家,兄长坐我就不能坐,得陪站着。” 方觉白眼:“我家不是礼部,别管这些虚的,在陛下面前可以讲礼数,除此之外你可以忘记礼部教你的那些。” “你我就当是江湖儿女,随性而为即可,不必处处思量是否逾越规矩,那活得太累了。” “兄长此言当真?”叶红衣眼前一亮,她只是故意这样说一下,以示自己成婚后愿意收敛性情,不会娇纵。 却没想到,方觉对她根本不做任何要求。 甚至可以,比在悬剑司内更随性些。 方觉点头:“传统礼教,为的是压制人性中顽劣的部分,让人知书识礼,从而减少人与人之间的摩擦。” “可在我看来,这同时也压制了天性,只要知道在什么场合应该适当收敛即可,若一辈子都这样被压制本性……日子过得都不快活,那还学这些礼数做什么?” “兄长真是晓理,见解非同常人。”叶红衣抿嘴笑道。 方觉看着她,打量了一番,又微微蹙眉:“你……好像瘦了?” 叶红衣点头,如小鸡啄米,转着身子炫耀地道:“陛下赐婚,礼部准备了礼服,给我试过了样衣,说我略有些胖,需要瘦些穿起来才合适。所以,这几日我在节食,略有成效,兄长看看……” 闻言,方觉有些觉得可笑: “衣服不合适,不改衣服,却要人去适配衣服?” “这是什么道理?” “啊?”叶红衣瞪眼,恍惚了一下,没想到方觉会这样说。 方觉冷道:“别缩食了,我会告诉礼部,让他们照着你的身材做衣裳,别拿那些过去的存货款式唬弄人。” “啊?” 叶红衣道:“可是,谁家都是如此,婚服不能轻易改的,说是不好,不吉利。” “别被礼部的人忽悠,他们就是想偷懒,再说了瘦成竹竿有什么好看的,又伤了身体不说……反正听我的,该怎么吃饭就吃饭,只要不暴食就没问题。” 方觉:“若那礼部不听,我就亲自去一趟,跟林尚书谈谈。” “别……”叶红衣哭笑不得,“这也不是大事,又不算委屈,何必闹成这样。” 嘴上虽是这样说,叶红衣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听不出方觉话中的关系与维护。 心里总是甜的。 “红衣,你要记住,我不需要你委屈自己,若连嫁人都不能开心如意,那还成什么婚?” “但凡任何人,用这样的理由来劝你,都要小心他在站着说话不腰疼。” “做我的夫人,你不需要有一丝一毫的委屈。”方觉云淡风轻地道。 听在叶红衣耳中,却觉得很是霸气飒爽。 “嗯……我明白了。”叶红衣突然觉得,好像是真的心动了,这样的男子,世上只怕找不到第二个。 旁人都恨不得,用礼教压死女子,来展现自己高高在上的主人地位。 兄长……真是有些奇特呢。 “对了……兄长今日来,原本是为何事?”叶红衣突然想起,方觉进门来还没说事儿呢。 若无事的话,两人此时最好是不见面的,免得传出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哦……骂礼部骂痛快了,倒是忘了正事。”方觉哂笑。 “哈哈……”叶红衣忍俊不禁,捂住半张脸。 方觉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叶红衣笑容戛然而止,突然怔愣了起来。 “兄长……”她吞吞吐吐。 “我说的是,你真正的身世。”方觉小声道。 叶红衣看向门外,见典一已经拉上了门。 “兄长你……怎么知道的?”叶红衣震惊之中,带着不可思议。 方觉轻笑:“别忘了,帝尊阁是做什么的,老阁主视我为子侄,自然要细查你的一切。” “我……兄长,红衣并非有心隐瞒……”叶红衣有些心虚起来,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方觉微笑着摇头:“毕竟事关乐阳长公主,是皇室的秘闻,你不说我也能理解,我来问你就是想让你也知道。” “不过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叶红衣并非是叶玄锋的亲孙女。 她是皇帝的表妹,御封的乐阳长公主的私生女……这件事情之所以隐秘,就是因为这个乐阳长公主,并未出嫁,很年轻时就突然去世。 根本原因是,乐阳长公主与自己的护卫暗通款曲,在生下叶红衣的同时就难产去世了。 这是皇家的丑闻,自然不可能泄露出去,相关人等要么关押要么处置了。 叶红衣小心翼翼地点头:“是,贵妃娘娘召我去告诉我的,是陛下首肯……本来也打算告诉兄长,但还没来得及。” 她告诉方觉,自己也是才知道的,并不是有意隐瞒。 “按照这个来说,你的身份,原本就应该是个郡主,”方觉笑道,“倒是我高攀了。” “兄长说什么话,以兄长之才,莫说是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皇族旁系,就算是真公主也配得上。”叶红衣尴尬道,被说穿身份,她反而觉得更低人一等了。 毕竟,在这世间,尚未婚配就诞下的私生子女,总是低人一等的。 也难怪,将叶红衣交给叶国公抚养,若她留在皇族,长大后如何自处? “兄长……会否嫌弃我是个私生的……”叶红衣吞吞吐吐地瘪嘴道。 方觉笑道:“咱俩彼此彼此,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私生子。” “啊?” 叶红衣震惊,旋即轻哼:“兄长别以自污,来安慰我了。” “哈哈,不信算了。”方觉大笑几声,人与人的信任真是越来越低了,说实话总是没有人愿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