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显真君》 正文 第一章 戏班 仅剩半轮的残阳挂在西山脊梁,烧红的云朵游散,犹如一件斑斓的霞衣披在山脚的伏牛镇。 低低高高的屋檐挂着上午落过的雨滴,街道积着浑水被人、畜生踩的泥泞。长街喧嚣,成群的孩童晃着拨浪鼓嬉戏打闹结伴跑去镇后面的空地。 渐渐昏黑的天色里,吹吹打打的唢呐、铜锣隐约从那边传来,穿过巷口,空地上坐着、站着乡民高声喝彩。 前方搭建的简陋戏台,几个一尺左右的木雕小人儿穿着衣袍随着锣鼓在人的手中动作,台下面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词儿。 “.......关云长,你受曹公厚恩,赠袍赐马,尤不够,杀前关孔秀,别样心肠。今日,你休想从此路过!” “关某斩颜文二将报曹公,何来寡恩薄义!不开城门,试问我刀利否!” 绿袍金甲的人偶,面容重枣,须髯垂胸,手握一柄青龙,怒斩而下,有金铁般的配声响起,对面那人偶应声倒地。 “好!” 简陋的戏台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看戏的乡民,垫着脚尖看到小巧的青龙刀落下,忍不住鼓掌叫好,这木雕戏演的故事,他们没听过,甚是稀罕,听说是赵班主去年新收的徒弟编写,木雕都是他刻的。 “当真好故事啊!” “那陈郎你们可见过?老赵头可算是捡着宝了。” “见过,原是班里打杂的。” “就是不知下一场,又会演到哪儿,这关云长相貌端的威武神异。” 暂时的歇息,看台细细碎碎说话声,被称做赵班主的老头子几乎是一字不落的听完,脸都快笑烂了,赶紧让帮工端了瓜果去看台趁空当卖些钱当今晚的添头。 “三儿,去后台问问,下一场怎演?” 三徒弟点点头转去后台,跟几个布景的师兄弟打过招呼,便看到妆台前青灯孤影,一人正捧着书卷籍着昏黄的油灯,翻去一页细细品味书里内容。 “师弟,师父让我托话,问你下一场演什么?” “继续过关斩将,唔......不是给你们台词了吗?”捧书的身影偏过脸来,轮廓在昏黄的灯火里变得清晰,眉目清秀,发髻干净整齐,一身淡青的旧衣袍,有些地方洗的泛白,慢吞吞站起身来,袍子无声下垂显得宽大了些许。 “是不是落到什么地方了,等会儿我找到,给师兄们送过去。” 陈鸢朝他笑了笑,这处木雕戏班所演的,皆出自他手,他也想做个读书郎,考取功名弄个官身,可穿越后才发现,他是伶人籍,是这个赵家班一个打杂伙计。 不过陈鸢也庆幸没真去考什么功名,过来的几个月,才逐渐了解到中原八王战乱,胡人虎视眈眈,以为自己穿到了魏晋的八王之乱,然而详细打听,才知八王并非姓司马,而是公孙。 往前的朝代,也有秦汉、三国,可没有陈鸢认识的历史人物,就连有名的神仙鬼怪都不一样。 与想象中的偏差太多了。 “等会儿送去又要说你了。”三儿虽说是三徒弟,可对这老四还是颇为亲近的,挪嘴指了指外面,“你这么好的故事,尽让他们出了风头,到你这,除了名儿,就啥都没有。” “师父短不了咱好处。三师兄也去忙活,我再看会儿书。” 陈鸢扬了扬手里那本破烂的书卷,笑着坐了回去,这书在班里有些年头了,讲的都是些离奇古怪的小故事,班里人识得几个字,闲暇时互相传阅,几年下来书封都磨的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黄川杂疑》的字样。 “.......黄川西南溧水三十里,有方士厉氏,出行不便,剪纸为马放于地,遇风见长,鬃毛飞洒,嘶鸣清脆,宛如活物,日行百里,遇水则离散化为黏糊......” 油灯下,陈鸢捧着书卷轻声念着上面内容,口中不时啧啧两声,要是真有这样的奇术,倒真想去学学。 大师兄的婆娘的弟弟的二表兄是个官兵,说这世间有得道高人,他还碰到过,赐了一副丹药给他,原本屁股疼的老毛病,不稍片刻就好了。 每每想到这里,陈鸢就想笑,他觉得对方赠予的应该是一副痔疮药。 外面夜色深邃,院中老树沙沙抚响,人声嘈杂传进来,就在他翻去书页,继续往下看时,刚出去不久的三儿忽然又跑回来,眉头紧锁,微张着嘴吞了吞口水,颇为着急的神色。 “外......外面出事了!” “怎么了?” 陈鸢皱了皱眉,连忙放下书本,跟他走出后台,就见看台上原本熙熙攘攘的看客三三两两扎堆几个小圈子说着什么,传来的话语变成嗡嗡的杂音。 “师父,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陈鸢走近那边不远的赵班头,后者也不知详情,只是脸色难看的在台子旁来回走动,让大徒弟过去问问咋回事,不然今晚就白演了。 被叫大徒弟的汉子点头过去,吵吵嚷嚷的人群外,忽然一道身影从巷口急匆匆跑来这边,脸上全是白毛汗,朝众人喊道:“真出事了,老王家真出事了!” 然而,他声音被一片吵杂的说话声掩盖下去,那人见众人没反应,狠狠一跺脚,重新喊了一声,几乎扯开嗓门的大吼。 “老王家真出事了,他爹灵位裂开,还流出好多血,家里几口人吓的不轻,里正都带人赶过去了!” 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吵杂的看台上,所有人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死寂一片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交头接耳的说起话。 “果然,就说老王家做了损阴德的事!” “哎哟,真是邪门儿的紧。” “可不是,之前我还听他说起过家里最近老是不对劲儿,养在后院的鸡经常丢,找到的时候,只剩骨头了,还有血呢。” “生吃的?” “那自然!” “哟,真够瘆人的。莫不是黄鼠狼成精作怪了。” “走,过去看看。” 嗡嗡嗡的吵杂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在场有人不嫌事大,吼了句:“看热闹了。”一个个兴奋的推搡,争先恐后的挤去巷口。 原本还热闹的戏台,顿时冷清下来,赵老头气的又蹦又跳原地骂娘,挥着手让陈鸢他们也一起跟上去。 “等会儿热闹看完了,再把他们哄过来!” 三儿可能有点怕,挪了半步,支支吾吾指着巷口:“可他们说的有些邪......” ‘门儿’还没出口,就被赵老头拍了一巴掌。 “邪门儿哪有钱重要,赶紧.....算了,我跟你们一块儿。” 留下几个帮工看顾戏台上的家当,老头当先走去了前面,陈鸢安慰的拍了拍三师兄肩膀,对于什么灵牌裂开流出鲜血这类事,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此时,外面街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蒙蒙雾气,都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了。那王姓人的宅子并不远,过一个街口,都不用找就能看到。 毕竟巷子口已经沾满了人,陈鸢跟赵老头他们挤进去时,王家门口的人更多,扎堆的望里瞅。 看上去是王家的儿媳,正坐在门槛一个劲儿的低泣,旁边是老王还有他儿子脸色惨白,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有人想进去,随后就被里正拦下给赶了回去。 “寻死啊!等上面衙门来人自会查看,尔等不要瞎传,散开散开!” 差不多半个时辰,三个捕快服饰的身影穿过薄薄的水雾提着灯笼赶来,挥手喝散外面的人,一脸凶戾走到院门,招来里正询问。 正文 第二章 闹鬼的王家 伏牛镇不大,人声喧闹起来,挨家挨户看门护院的狗都在狂吠。 陈鸢跟着赵老头还有几个师兄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三个捕快询问里正和老王,随后分出两人走进院里时,周围人也在细细碎碎的说起听到的。 “你们来晚的,是不知道,有多吓人。老王他爹的灵位突然就裂出几道缝,跟着一股股的鲜血就往外流,老王那没出息的儿子还有媳妇都吓瘫了。” “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更吓人的,当时屋里的蜡烛不知怎的,一明一暗就变成了蓝色,哎哟,还刮起了风,房顶的瓦片都给摔下来。” “啧啧.....怕不是老王头作祟?” “可不是,他才死多久,今天恰好头七就出这么个怪事。” “莫不是回来找他们报仇?怪不得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想不开上吊了。” 细细碎碎的言语拼凑成一段简单的来龙去脉,那老王头应该是老王他爹,一直卧病在床,精神头还好,可七天前就忽然去世了,一个起床都费劲的人,怎么做到上吊的? 陈鸢在旁听的也有些心里打鼓,怕不是真有鬼?目光之中,进入院子里的两个捕快此时也跨进了中堂,按着刀柄,小心翼翼的靠近正中的供桌,上面一滩血水正顺着桌沿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咕~ 一个衙役吞了吞口水,放缓了脚步。 “不会真有鬼吧?” 走在右边的捕快,籍着外面檐下的灯笼光,看着满桌的血,以及裂开的灵牌心里直发毛,手肘下意识的顶顶旁边的同伴,提醒道:“我看先把蜡烛点上......” 另一人附和的点头,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掰开吹了吹移去烛芯,豆大的焰光慢悠悠的亮堂起来。 昏黄的光芒照在了屋里,让二人心里感到踏实了些许。 呼~~ 这时一阵穿堂风拂过二人,刚点亮的烛火低伏,幽幽泛起淡蓝,隐约间耳畔有着枯涸的冷笑。 两人起了一身冷汗,本能的朝后堂的门窗看去,隐隐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一个衙役抬起灯笼,照出半张阴沉沉的脸来,露出舌头的嘴唇挤出冷笑。 灯笼‘啪’的落去地上。 压着刀柄的两个衙役汗毛都立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点点头,灯笼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外走,一出来脚步飞快穿过院落,看到这么多人站在那,心里才感到踏实。 院外一双双望来的目光,其中一个衙役挺胸干咳,正了正脸色。 “我二人已探明.....唔,此间最好还是请法师来。” “我去我去!前两日镇上刚好来一个道长,是有些本事的,我这就将他请来。” 里正听到两个衙役那么说,腿都软了,哪怕鬼没出来,可听说跟闹鬼的宅院离的太近,身子也会不好,巴不得躲远些。 陈鸢在人群里使劲往前挤了挤,正好能看到大门正对着的中堂,这处院落四四方方,与寻常院子没啥区别。 “难道还真有鬼不成......” 他低喃一句时,视野那头,院里的中堂原本亮着的烛火、地上的灯笼明明灭灭的摇曳,呼的一下齐齐熄灭,整个院落瞬间沉入黑暗。 看到这一幕,门外不少人惊呼出来,胆小的撒丫冲出人堆就往跑。王家那儿媳一屁股坐到地上,哭的更大声了,嚷嚷着要回娘家。老王和他儿子半句话也不敢说,靠着门扇蹲在地上。 一时间混乱起来,有人大喊:“别慌别慌,里正去请道长了。” 不多时,巷口那边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以及人的说话声,引起众人注意,陈鸢也在人群里看过去,映入眼帘圆鼓鼓的肚皮挺着灰黑道袍先出现在拐角,紧接着才露全身。 一个矮胖的道士,头戴道冠,手握拂尘,唇上一字胡随诵经的嘴皮上下抖动,另只手叮叮当当的晃着摇铃。 里正陪在一旁,颇为威风的叉着腰喝斥混乱的人群。 “都散开,让道长进去。” 言罢,里正赶开一条道来,小跑到台阶上朝院里伸手:“孙道长,就是这家了。” 一旁的老王和他儿子像是看到希望,唰的起身,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恳请道长能把家里的鬼祟除去,还家中太平。 “两位暂且门口等本道。” 胖道士抬了抬手,随即一甩浮尘跨进门槛,来到院中停下,唱着名目般,扯开嗓子。 “我师乃仁德天师座下第三十二代弟子,路经此处,听闻鬼怪横行,妖魔作祟,特来此查看——” 浮尘一甩,随手从竹筒抽出三支檀香籍着点燃的蜡烛,敬过一圈,放去地上时,三支香竟立而不倒,令得院门外看热闹的众人啧啧称奇,就连陈鸢也有些惊奇。 下一刻。 胖道人取过腰间摇铃,叮叮当当摆动,踏着奇怪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数张黄符变戏法般出现手中,扬去半空‘轰’的燃烧起来,被他洒去半空。 道士微微侧脸,看了眼外面站着的人群,嘴角得意的勾了勾,口中再次念起祝词,反手从后背抽出桃木剑,面向某个方向,朝着空气胡乱劈砍。 令得身后里正、一帮看热闹的百姓拍手叫好。 “高人就是高人啊!” “这下安生了!” “小小鬼类,也敢此间放肆,这下还不魂飞魄散!” “取我镜来!” 胖道人将手一摊,里正连忙将事先放在他那的铜镜递过去,随后又迅速退回门外,扒着一个衙役朝里张望。 这时,院里舞动的桃木剑一收,胖道人抓过铜镜转身跨出步法来回腾挪,对着四下各处一通乱照,借着门外衙役手里的灯笼映射,好似真有法光射出。 好一阵,他收势回气,满脸大汗的垂下铜镜,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渍,朝那边众人点点头。 “诸位,妖孽已被本道拿下,收入法镜中。” 他拍拍铜镜,旋即一张黄符贴到正中,放去黄布包里,一甩拂尘,颇有风仙道骨的模样。众人此时也从刚刚道士一番斗法的震撼里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询问。 “道长,厉鬼已收了?” 见颔首的胖道人轻‘嗯’了一声,众人纷纷呼出一口气来,提着灯笼兴奋的相互叫好。 “道长真是了不得啊。好生厉害!” “就是不知那鬼祟长何模样。” 唯独人群的陈鸢皱着眉,越看越古怪。 嘶......怎么感觉,对方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那边,里正拍响巴掌,抬脚进去恭贺,忽地一阵风吹来,檐下灯笼吱嘎吱嘎乱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他笑容瞬间僵住,慢慢化为惊恐,‘唰’的缩回脚,战战兢兢的指着道士身后。 “道长,堂屋还有一个,哎哟!”里正吓的撞在一个衙役怀里,众人目光望去,就见中堂门前,一道瘦瘦的人影立在那,颈脖忽然歪折。 胖道人惊的全身一抽,道帽都瞬间立了起来。 院里院外顿时死寂一片。 沙沙沙沙....... 院中老树摇曳枝叶,胖道人看着黑漆漆的中堂、厢房,浑身微微发抖,他吞了吞口水,胖乎乎的脸上泌出汗水滑了下来。 ‘遇上真鬼了......’ 他本就是游方的江湖术士,穿着一身道袍走到哪儿,只要张张嘴,随意摆弄几下都能混到吃喝,偶尔也有银钱可拿,以为今日也能开上一单,哪成想碰上真的了。 “走为上策,保命要紧,此间留不得!” 胖道人咽下唾沫,转身就往院门走。那边,里正、三个衙役已拉着门扇‘呯’的关上,隔着门板大喊:“道长,你安心除鬼!我等为你守门,绝不让厉鬼出来!” “你们——” 胖道人拖着一身肥肉冲过去使劲拍了几下院门,急的直跺脚,回头看去,就见院落中央,那干瘦的人影立在黑暗处,直勾勾的盯着他,正是上吊死去的老王头,保持上吊的姿势朝他飘来。 胖道人一屁股瘫坐到地上,视野之中,飘来的身影后面,似乎还有一道稍正常的身影,也是一个老头模样。 然而根本来不及让道人多想,王老头面容惨白,吐着长舌在他眸底迅速拉近,吓得抬手捂去那张圆脸,惊恐的叫喊出来。 “不要过来啊......哇啊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隔着院墙都能听的清楚,三个衙役、里正守在门口,死死抵着院门,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敬重的神色。 “听听,道长当真豁出去了,正全力除鬼,你们不可辜......” 下一刻。 是轰的一声闷响,院门陡然倾倒,胖乎乎身影从里面飞出,撞着四人一起滚去街上。一道衣袍破烂的干瘦身形跃去了院墙,“好玩好玩!你去报仇吧。”兴奋的双袖一搅,薄雾随风升腾弥漫。 街道一片混乱,看热闹的人群在雾气乱作一团,惊恐的推搡,有人被挤倒踩上几人发出痛呼。 “跑啊,王家院子里的鬼冲出来了。”有人在混乱里大喊。 街上到处都是人影子在白茫茫的雾里乱跑,陈鸢被撞了几下,只得贴到墙边躲避,目光四处搜索赵班头还有几位师兄,大抵看到老人跑在几人当中,他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 不远,白茫茫里,那雾气中立在院墙的影子一僵,陡然看去发出呼喊的年轻人。 陈鸢挤开几人想要过去与赵班主汇合,走出几步,肩膀忽然一凉,本能的回头,一道灰扑扑的身形从院墙俯冲而下,就见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抓在陈鸢肩头。 “徒儿,为师可算找到你了。” 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旋即,猛地回头,朝洞开的院门,显出狰狞猛吼:“散!”雾气都在瞬间震出圆形的轮廓。 只见门前颈脖歪折的老王头,阴气直接四散开去,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鸢耳中嗡嗡作响,不等他看清是谁,就听老人说了:“走!” 他视野瞬间拔高。 片刻间,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在眸底变得天旋地转,他赶紧闭上眼睛,混乱的人声迅速模糊,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长街上,依旧一片混乱。赵班头带着接徒弟冲到外面大街,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不见了,急忙让大徒弟和二徒弟进去寻人。 伏牛镇不远的山峦间,一处草坡上,他们正寻的人,正昏昏沉沉的醒过来。 “徒儿!” 嘶哑沧桑的声音隐隐约约在耳边回荡,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在水里起起伏伏的感觉。 听到传来的说话声,陈鸢只感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间是点缀星月的夜空,以及一张老人的脸,须髯花白,那表情‘含情脉脉’般的趴在他上方俯视。 “还有一点未做完,让为师好好给你看看。” 说着,那衣袍灰扑的老人已经俯去他小腹,陈鸢脑袋还隐隐作痛,思维有些混乱,但发现老人动作,还是吓得急忙曲腿,一个激灵挥手推去。 触及对方的瞬间,反被老人抓住,老头忽然又手足无措的松开,斑白的胡须间,嘴唇像是受了委屈的噘着。 “徒儿你没事了没事了......咦,你修为......修为怎么没啦?!” 老人委屈的表情忽然一收,双目瞪出了凶戾:“告诉为师,谁干的......为师屠他满门!” 言罢,破烂的袖口一卷,转身就走。 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潇洒的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一本正经的看着陈鸢。 “徒儿......告诉为师不知道怎么走......为师不认识路。” 原来是一个疯老头。 正文 第三章 纸蛙 夜色朦胧,薄薄的阴云游散,露出弦月,青白的月光照下来,满是杂草、乱石的地面,犹如铺上一层银霜。 沙沙沙...... 山风吹着沐在月色下的林野轻轻摇摆,陈鸢愣愣的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老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老头忽然捂着脑袋埋了下去,又抬起脸时,一本正经的表情垮掉,身影模糊的瞬间,眨眼来到陈鸢面前,一把将他双臂捏住。 “临渊,无事无事,修为没了,重修便是。来来,为师重新教.....”老人搭去陈鸢手腕,斑白的眉头一紧,指尖按去他眉心、人中、丹田,“乖徒.....你法门也破了?” 陈鸢抿着嘴半句话也搭不上,或者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应该是把他错认成某个人了。 要是接错话,对方察觉出来,会不会把他给杀了? 此刻他还在为从镇子直接飞到这边惊骇不已,双腿都还有些发软,哪里发得出声音。待到对面的老人语气加重,晃着那头斑白的乱发,一个劲儿的问他,陈鸢这才从刚才的震撼里回过神来。 “老.....老人家.....我......”陈鸢嚅了嚅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不是你徒弟......” “不,你是。你都叫我师父,岂能不是我徒弟!” 老人眯起眼,忽然指了指陈鸢,双手插去袖里绕着圈‘嘿嘿’笑了起来。 “徒儿,是不是想要戏耍师父?为师可不上你当。” “我真不是.......” 然而,不等陈鸢说完,绕着圈的老人停步,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指尖扣住他手腕往前一推一拉,将陈鸢整个人都带了起来,在半空转了一个大圆。 落下时,老人手指猛地戳去陈鸢后背,一道青光隔着布料拉出一道直线延伸到尾椎。 片刻老人手上一提。 陈鸢直挺挺的立了起来,还未站稳,老人的手指空气里连连挥舞,猛地点在他眉心,一股气浪自上而下,两人脚边四周的杂草低伏呈圆扩散开去。 半盏茶的工夫,陈鸢浑身大汗淋漓,四肢软弱无力难以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附耳过来,为师传你法诀,可要记好了。” 老人用着只有陈鸢能听到的声音,寥寥数十言,晦涩难懂,根本难以记住,只得跟着老人念了一遍,又自己逐字逐句的问,这才勉强记下来。 “记得先从吐纳之气,再辅以血肉之食才能炼出精魄,凝聚法力!” 言罢,老人纵身一跃,冲进山林。 不到片刻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两只鸟雀,他另只手隔空一抓,其中一只鸟在陈鸢视野里,羽毛褪尽,挣扎中血肉迅速分解,只剩一些骨头,和血迹残留。 像是享受了一顿美味,老人舔了舔嘴唇,将那鸟的骸骨丢去地上,咂咂嘴,有些遗憾的晃着脑袋。 “这鸟,不及那人家中鸡鸭。” “那人家中鸡鸭?”陈鸢心惊肉跳的看着那鸟尸骸,忽然想到,之前那宅子里闹鬼,可能就是这老头在背后捣鼓,忍不住问道:“刚才镇里那户人家闹鬼原来是师父?” 老人连忙摆手摇头,像个小孩辩解。 “不是我,不是我,为师就是在他家吃点东西,好继续找你。闹鬼是他们自个儿家里的事,为师只是觉得好玩帮那鬼一把......”说到这里,老人眉头一展,摸着下巴:“哦,原来那是鬼啊,难怪给他东西吃,还不吃......一碰就散了,飞的到处都是。不管他了不管他了,徒弟哎,来,你先把这鸟给弄没了,血什么祭后,为师此法才算成功。” “我.....我不会。” “无事,跟着为师来!” 老人伸出一掌,眼神示意陈鸢跟着照做,双唇抖动念念有词,手掌变化,曲成爪状。一旁,陈鸢同样伸掌呈爪,遵循老人的动作缓缓展开,体内像是有一股浅浅的冷意被牵引着,蔓延过四肢百骸,依托掌心、五指绽出淡青色的微光。 照去老人手中那挣扎的鸟雀,羽毛肉眼可见的悉数褪落,血肉慢慢枯萎,一道猩红之气蜿蜒游移钻进陈鸢掌心,延伸行至全身,落入温热的丹田沉淀下来。 刹那间,四周草间嘶鸣的虫鸣都在耳边消失无踪,却又能敏锐的感觉到周遭事物。 鲜血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夜虫慢悠悠爬过草间展开羽翅飞去黑暗、老人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眨巴眼睛好奇的看他....... 片刻,黑暗、血气在脑海中潮水般褪去,陈鸢睁开眼睛,是明媚的阳光拥着这片天地。 露水悬在叶尖摇摇欲坠,山风徐徐吹着林野在视野间起伏,远处的田地间,农人的茅屋正升起袅袅炊烟。 疯癫古怪的老头撑着脑袋侧躺地上,嚅着嘴发出喃喃梦呓,时不时在梦里露出憨态的笑容,抓挠脖子。 短短一瞬间,竟然过了一夜。 想起昨晚的经历,陈鸢感觉像做了一场梦,可一切又实实在在。 以为是穿越到不认识的时空,没想到还是有神仙鬼怪的地方。陈鸢看着酣睡的老人,心里想了许多,老人虽然疯癫,可终究传他法诀。 是师父了。 轻声唤了声“师......父?”那边酣睡的身影猛地睁开眼睛坐正,神色凶戾的左右望了望,目光落在陈鸢身上时,紧绷的神色顿时化开,笑的露出一排大黄牙:“乖徒......昨晚怎么样?” 老人过来蹲下,手照着自己比比划划:“是不是很舒坦?” 陈鸢下意识的点下头,疯老头嘿嘿直笑。 “那就是入我法门了,甚好甚好,练好了,徒儿抓紧成家,好生一堆孩儿,为师也教他们,到时候一大帮孩子吵吵闹闹,肯定很热闹。” “啊?”陈鸢有些跟不上老头的想法,不过眼下天色大亮,他还想回去一趟看看戏班那边,“师父,不如随我下山吧,我也好照顾你。不过先跟戏班那边打声招呼。” “好啊......不过为师不喜这太阳,天黑了,你再来找我。” 老人指着爬上云端的日头,走去树荫坐下,打了一个哈欠侧躺下去,随意的挥了挥袍袖:“快些回去,晚上带吃的来!” 陈鸢笑了笑,这老头疯癫,可条理还是清晰的,便告辞朝山下走去,没几步又转过身来:“师父,我......我叫陈鸢。” “你还改名了?”老人睁开眼帘,眸底全是疑惑,不过还是点头让陈鸢走了。 白云如絮,鸟雀啼鸣飞过山头,树荫下侧卧的老人美美的咂着嘴,笑的憨厚。 “怎么就改名了呢,陈鸢,好名字,我徒儿相貌堂堂,像极了我,嘿嘿......嘶!” 老人忽然皱眉,吸了口气,翻身盘腿坐起来。 “徒弟都有名字,那我呢?我叫什么......嘶.....老夫怎么记不起来,我姓谁名谁啊......” 老人脑袋陡然一疼,胸口发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名字来,“呀啊——”的低吼,挥袖胡乱的扫开,身后那可大树,轰趴爆开,树枝颤抖乱摇中,整棵树拦腰断裂倒下。 “我是谁......老夫姓谁名谁?!” 老人面容狰狞,抱着脑袋呢喃。 ........ 山脚下,陈鸢脚步轻快到了官道上,隐约好像听到雷声滚过山腰,还回头看了看,不过也没在意,想着昨晚的经历,恍如梦般让他感到不真实,而且还多了一个师父,学了法术。 这边离伏牛镇不远,一路赶回镇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入长街后,依旧人来人往,摊贩沿街吆喝,不过陈鸢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原来一早王家的事在镇上传开了,神神鬼鬼的事向来吸引人,一时间茶肆、街巷三五成群的圈子,添油加醋的说起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就在场,那鬼就是老王头,死了都不安生,把儿子一家吓得不轻。” 街巷的水井旁,一个粗壮的妇人牵着挣扎的小儿子,另只手夹着木盆绘声绘色的与相熟的邻人窃窃私语。陈鸢走过她们时,也有外面回来的人,急急忙忙说了打听到的新消息。 “哎哎,大事,王家父子俩一起被衙门的人押走了,还上了枷锁。” “不是闹鬼吗?怎么回事?” 陈鸢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倾听,那回来的男人喘了口气,将抱来的小孩推开,继续跟这些妇人说道:“我从里正那听来的,昨晚那位道长说那鬼有蹊跷,所以他降不了。后来衙役就把老王一家带到里正家里审问,这才审出了真相。 原来老王头卧病多年,一直都是老王的婆娘照顾,后来婆娘死了,就落到他和他儿子身上,几年下来,两人就盼着老王头赶紧死,索性.......给老王头喂了药。” “刚死的亲人巴不得能保佑自家人平平安安,难怪老王头头七这天回来闹的这么厉害。活该啊这父子俩!” 得知实情的一群妇人纷纷朝老王家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久病床前无孝子......陈鸢叹了口气,这事到的眼下应该算是结束了,回到戏班的时候,班里上上下下也在说这事,看到陈鸢回来,一个个跑过来问他昨晚去哪儿了,累的他们好一顿找。 “当时太过混乱,被人挤到别处躲了起来,闹鬼嘛,根本不敢一个人回来。”陈鸢敷衍了一句,那边听‘鬼’字,众人脸上也有些后怕,说起老王头鬼混回来报仇又是一阵唏嘘。 “还讨论什么,做事去。” 赵老头过来将他们驱散,随后看向陈鸢,“回来就好,想想今晚演哪出戏,可是要好看的,咱先把昨晚的损失补上。” 对于昨晚的事,他还心疼损失,让陈鸢赶紧再想出一出好看的戏来弥补上,对于陈鸢昨晚在哪儿躲着,有没有受伤只字没提。 陈鸢只是笑了一下,看着赵班主心情不好,只得先将师父的事放下来,等下午的时候买些肉食过去一趟。 回到后堂属于自己的那张桌椅,点燃了油灯,将纸张铺开,写了几个字,却怎也写不动,脑子里全是道法的事,心烦意乱下,干脆拿过旁边的《黄川杂疑》翻看。 “黄川东北二十里有黑谷,宽三十丈,深而有底,底中有潭,黑鱼游其中,荒年间,有村人饥饿误食,化虎,奔入山林,杀獐、鹿投以家中喂养妇孺,如此三年,某日昏,化为人扣家门,邻人闻声而出,见状,其人身,头犹是虎,惊惧而死,引来村众棍棒驱赶,虎头含泪奔入山林,是夜虎啸连连,至天明方休。” 嗯? 翻去一页时,纸张晃过灯光,陈鸢隐约看到上面的字迹在折叠的光线里有了变化,有十多个字的线条加重不少,就像特意注明。 ‘奇怪.....往日也没有这般变化.' 他将书翻到第一页,果然,原本纤细繁杂的字体中,在灯光下,同样有十几个字迹被加重了。 难道是我有了法力才能看到? 陈鸢忽然拿过一旁的毛笔,将《纸马》这个故事里加重的字迹按着前后顺序一一抄写下来,仔细一读,竟是连贯的,像是一段口诀。 他将口诀记下,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寻了一张废弃的纸张来回翻折,片刻小巧玲珑的纸蛙赫然出现在掌心,随后轻轻放去桌上。 陈鸢按着法术的口诀,依着师父教的法门指诀,轻轻在蛙头一点。 青光微绽。 光芒沿着纸张做的蛙头一点点蔓延显出青绿色的皮,一对圆圆眼睛翻着眼膜,然而,青光蔓延一半,陈鸢就感觉头昏脑涨,体内积攒的那一丝丝法力被抽空干净。 他看去桌上时,嘴角抽了一下,就见桌面碧绿油亮的青蛙,下半截还是纸,朝着陈鸢“呱——”的叫了一声,前肢扒拉桌面,爬到桌沿掉去地上,嘭的升起小团烟雾,重新化成纸蛙。 陈鸢颇为兴奋的看看双手,乐此不疲的又试了几次,只有一次成功,变出完整的小青蛙,在他手心和桌面来回蹦跶,随着他指示翻起跟斗来。 法术一收,又重新在手中化作纸蛙。 ‘要是换成木头、金属,那岂不是不惧怕水火了?用完还能收起来,还有干嘛只做成马,我用木头雕一个美女不行?刻一把加特林......’ 一想到这个想法,陈鸢目光落到后台堆放的一个个木雕身上,趁着将赵老头吩咐的事做完,去街上买了糕点和熟肉飞快出了伏牛镇,往山上过去。 沿着之前他踩出的脚印来到草坡,片片青草在风里荡出涟漪,一览无遗的山坡上哪里有老人的身影。 目光扫过周围,陈鸢鼓足声气大喊:“师父——” 四周,除了声音随风飘远,根本没有老人回应。等了半个时辰,陈鸢只得带着遗憾回到山下的镇子里。 之后几天,陈鸢除了依照法诀买来活禽修炼,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可惜都没有等到老人出现。 到的第五日傍晚,演完一出《喝断当阳桥》木雕戏,陈鸢和三个师兄被召集到一起,以为是又要安排什么戏码,却见赵老头让班里的帮工将戏台拆了,将后堂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 “下午的时候,接了一个大活,城里的刘员外要办大戏,听说了咱们在伏牛镇的名气,邀了戏班过去唱几出,都收拾收拾,咱们连夜就过去,反正也不远。” 戏班的东西繁杂,但也很快收拾妥当,放去三辆驴车,一行十多人出了伏牛镇朝青山县出发,数十里路,抵达时已是天黑。 都是一帮粗人没那么讲究,围着驴车打地铺凑合一夜,等到天冥冥发亮,城门一开便进城寻去刘府。 正文 第四章 咒 山巅初初冒起半轮红日,晨阳照着乏黄的山中雾气渐渐消散。 三辆驴车受检入城之后,天色已大亮,城中街巷人声吵杂,青山县是十里八乡最繁荣的地界,稍靠沧澜江中段,渡江的车队时常经过附近官道,偶尔也会进城歇脚留宿。 街边茶肆、酒肆买卖兴盛,挂着旗幡的店前,伙计卖力的吆喝,招揽不断过往的商队、城中百姓进来得闲稍坐,吃上一口温热的饭食,再品上一盏清茶。 陈鸢跟着车队走在后面,他不是第一次来青山县,城中街景已没什么稀奇,跟着赵老头沿途打听才找到刘府的位置。 长街砖石铺砌透着古朴,黑瓦青砖的院墙几步一个方形的雕刻,院中老树探出墙外洒下树荫。那边高高的院门大红灯笼升上檐角,漆红的门扇敞开,提着礼品,拿着礼单的身影络绎不绝,身份多是城中商贾、豪绅。 陈鸢看了眼大门上挂着写有‘刘府’二字的门匾,跟着师兄们拐去旁边的巷子,从侧门进去。等在那边的是府中一名管事,跟赵老头交谈,便让众人拿上包袱跟着一个仆人先去别院等候,陈鸢也在其中。 跟着那仆人走进侧门,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堆砌的院墙下,墙基爬着浅浅的苔藓,路过的长长巷道高高的屋檐,总给人几分阴森的感觉。 要摆大宴的缘故,不少宾客带了孩童过来,玩在一起嬉戏打闹这才将院中的阴冷驱散不少。 “小哥,你家员外做寿呢?还是嫁娶?”走了一路,大师兄眼羡的看着院中的气派,忍不住与领路的仆人八卦起来。 那仆人回头看了几人打扮,虽然得体,可也陈旧,连府中的仆人衣裳都比不上,不过语气还是较客气。 “冲喜。” 仆人言语不多,神色闪闪烁烁,到了另处的别院,指着一排连着的三间偏房,窗棂老旧,不少地方还破了洞挂上了蛛网,推开门扇,灰尘顿时簌簌落在人头顶。 拍去灰尘,那仆人退到一边。 “西厢这边少有人住,反正你们也只待两晚,就凑合一下,等会儿会有人过来准备被褥。”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陈鸢大抵明白这是要几人打地铺了,他将包袱丢到角落,笑道。 “还算不错,总能遮风挡雨。” 大师兄、二师兄没说话,抖着身上的灰尘,看得出心情不好。不多时,府中那名管事带着赵老头过来,互相拱了拱手,前者告罪一声离开了。 送走了刘府管事,老头转过身来,见几个徒弟还杵在那,不耐烦的催促。 “还愣着作甚,刚才刘府上的二管事说了,今晚就要热闹起来。赶紧去后面把车上的家当搬过来准备准备。” 陈鸢对老头的性子早已习惯了,笑呵呵的招呼三个师兄去后面,赵班主也跟在一起,大抵还是准备搭把手,一起搬东西能快一些。 “师父,这府上一不嫁娶,二不办寿,给谁冲喜啊?” 之前那仆人说的话,还绕在大师兄心头,一边搬着车里吃饭的东西,一边问着旁边守着他们的赵老头。 老人瞪眼喝斥了声:“少打听!” 不过话说完,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府里的人,他又靠近过来,陈鸢几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朝老人靠近。 赵班主压下声音。 “告诉你们,这是给员外的公子冲喜,你们哪,没事千万别去东厢,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原本他想说沾染晦气,之前王家闹鬼的事,让他觉得这员外家的公子肯定也惹了阴鬼,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在床榻昏睡数月,每日就靠一些汤水灌进肚里吊着命。 “为师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刚才旁敲侧击也问过二管家,两个月前,这刘家公子还活蹦乱跳的,却不知怎的,每日起来,人都昏沉不说,一日比一日睡的久,到了后面,索性就叫不醒了。员外急的将城里所有大夫都找来瞧了一遍,开的药房都能堆满半间屋子,可人还是照样昏睡,你们说奇不奇?” “不会又是闹鬼?”三儿脸色唰的就变了,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二师兄也忍不住开口:“那刘家就没请法师来?” “请了。” 赵老头伸长脖子又看了一眼四周,方才继续说下去:“还请了不少,就连附近的庙里得道高僧都找来,在家里诵了几天经文,除了捐出数十贯钱,刘家公子还是老样子,瘦的皮包骨了。” 嘶~ 众人吸了口凉气,又没闹鬼,又不是大病,好端端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昏睡,当真邪门儿。陈鸢这几日修习法术,这方面的眼界要比常人宽上许多。 ‘莫非是中了咒?’ ‘那也不对,和尚道士都请了,难道没有一人看出蹊跷?不会请的又是假货吧。’ 如果不是那个疯老头让他接触到修道这条另外的世界,恐怕他会认为这刘家公子可能成了植物人。 提及修道,陈鸢就想到疯老头。 ‘师父他老人家,会跑到哪儿去了......’ 想着,他将装木雕人偶的箱子抬去厢房,做完准备后,外面有仆人来叫他们去用饭,临走时,陈鸢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绿袍金甲,面容重枣的人偶摆去箱上。 “二爷,这世道可没人知道你,就剩在下了,可得保佑我长命百岁。” 陈鸢说笑的将三支香点燃,插去香炉,朝对面的人偶拜了拜,方才出门。房里,徐徐青烟飘过须髯重枣的人偶。 那双丹凤眼似乎注视着礼毕出门的背影。 ...... 快至晌午,用饭后,陈鸢等人在侧院闲逛,前院那边热闹的声音传来,也不过在过道眺望,片刻,一个丫鬟从旁过去时,三儿急忙将对方拦下来,询问前院怎么那么热闹。 那丫鬟朝他们翻了翻白眼,留下一句:“那边多是员外的贵客,你们少打听。”端着盘子,迈着莲步摇晃腰肢走去通往前院的一条碎石小道。 “狗眼看人低。”大师兄小声骂了句,一脚将旁边的盆栽踢翻,又急忙蹲下去将折断的枝叶扶正,生怕让府里的人看见,叫他赔钱。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丫鬟仆人生在员外府上,比咱们这些苦哈哈活的轻松,自然瞧不上的。”陈鸢宽慰的拍拍汉子肩头,这时,那边掀起热闹,不多时,就见一拨人出了前院,走去长廊,还有不少人簇拥着。 嗯? 那人怎么有些眼熟......陈鸢修行以来,耳目聪慧,十多丈远,集中精神瞧去,鼓鼓的肚皮顶着道袍先映入眼帘,接着是肥胖短矮的身形,那灰黑的道袍惹眼,不时抬手扶了下头上的道帽,与身旁的一个老人神色严肃的说着什么。 “哎哎,你们瞧瞧,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大师兄也眼尖,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三儿一拍大腿,“像是王家闹鬼来的那个道士。” “什么道士,就是一个假货。”二师兄环抱双臂,看了看天色,朝陈鸢三人示意了一个眼神,“走,瞧瞧去。” “可是师父......” “管他呢,咱们要是把这假道士身份揭穿,保不准让员外另眼相看!”大师兄想通关节,兴奋的搓了搓手,张开双臂将三儿,还有二师弟搂过来,示意陈鸢也跟上。 此时人多眼杂,也没人注意到四人跟在后面来到东厢这边,跟着前院那群人站在外面。 攒动的间隙之中,应该是刘员外的老人站墙边,看着一个胖道士掐着指诀,飞快嚅着肥厚的嘴唇,在屋里走动。 靠里面的一张雕花木床上,一道消瘦的身形盖着褥子昏睡,想来就是刘家的公子了。 “本道知晓了。”胖道人哑着嗓子,含糊的说道。手上指诀哗哗的乱晃一通,最后停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渍。 “道长,如何?”刘员外看着卧床的儿子,急忙过来询问,那可是他命根儿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基本要他半条命了。 “不妨事。” 胖道人摆摆手揣上手帕,微微仰起脸,笑道:“不过一个小鬼想找个替身,不好直接下手,就使了一个法子,让你儿子迷昏不醒,每到夜里就在床前蹲守就赶着咽气那会儿工夫。” 阴仄仄的话,吓得刘员外脚底一趔趄,差点栽倒,一旁的老妻哭天喊地起来,让道士做法将那鬼赶走。 外面一帮人更是惊骇,在门外窃窃私语。 “难怪,最近来刘府总觉得阴飕飕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回家后,我得好好净净身才成。莫要将鬼给带回去了。” 人群外,大师兄三人仗着身强力壮往前挤了挤,他们可不信那道士的鬼话,尤其是王家那件事后,更不信这个胖道士,干脆开口叫出声。 “员外,别信他!” 他们身后,陈鸢沉默的看着屋里,修行之后,对于气机颇为敏感,明显感觉到这间房中有股隐晦的法力在流转。 有阴气,还有法力...... 再看去床上昏睡的刘家公子,陈鸢陡然想起《黄川杂疑》里有过一篇讲诉符咒的故事。 “勾碟!” 勾魂符—— 正文 第五章 斩! “蜀东南,张君相公踏春三十里,遇一方士,言其命数不过三十五,相公大怒,着人驱之。翌日,家中丫鬟服侍,相公昏睡不醒,家人束手无策,及七日,有高僧拜访,言能救之,入屋四查,床头取符箓一张,曰:勾碟。老僧言,此物与冥相通,阴使七日子时便来索魂.......” 陈鸢依稀记得书上所讲故事,所谓勾碟,既是勾魂符,下奏城隍,遣使阴差捉拿人的生魂。但他并不确定刘家公子是否真中了这种阴毒的符咒,毕竟书上写的是七日,这里已经两月有余。 没弄清楚前,自不会贸然跟着大师兄三人掺和进去。 果然,三人挤去门口揭发那胖道人身份,反而引来刘员外不满,唤来管事询问了这三人是谁后,冷哼了声。 “若不是邀尔等过来演木雕戏,老夫早就着人将你三人乱滚打出去!道长乃高人,岂是你们能胡言乱语——” 大师兄牛高马大,眼下被吼了一句,连忙低下脸,战战兢兢地退回去。 胖道人眼珠子在惊慌的三人身上打转,摸着唇上浓密的一字胡,随即朝员外摆了下手。 “刘福主,他们可是来自伏牛镇?” “道长慧眼。” 道人点点头,微微仰脸,叹了口气:“刘福主,这三位应该是知道当日我伏牛镇王家所行,可惜,凡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日王家闹鬼,乃是王家父子做下孽障,那老王头头七回来寻仇,可是奉了城隍之命,本道已是拦不得!故此,本道心软,便不收他,转而将逝者愤恨报之官府,果不其然,父子俩俱招供,承认了谋害家中老人所为。” 胖道人嘴角含笑,放到旁人眼里显得高深莫测,所做所行句句有理有据,那刘员外恭恭敬敬拱手拜下去。 “道长宅心仁厚,刘某佩服!” 门外一众宾客,跟着拱起手来,这年头,能碰见这样的出家人是少有的,何况还道法高深,跟着拜拜,说不得能结下善缘,往后有求对方,也好能开口。 屋里,刘员外垂下手来,握紧老妻,神色着急的看着床榻上的身影。 “道长,那我儿该如何救治?当然也不会让道长费心劳神,刘某特意准备了些许盘缠,供道长在外游历,斩妖除魔。” 说着,仆人端着盖有绸布的木盘进来,管事将·绸布揭开,满满当当全是二两制的银锭,落在眼中一片银光。 看的杵在门口的大师兄三人眼睛都直了。那边,胖道人偷偷瞥了一眼,心脏狂跳,干咳了一声遮掩下,便笑起来。 “刘福主莫要着急,此时刚过正午,阳气正浓之时,那冤鬼不会出来,待夜深后,本道再施法降它。” 刘员外及老妻欣喜的连忙点头、作揖,能这般肯定的说法,这次算是找到对人,便恭恭敬敬的与一帮客人将这位道长请到旁厅用茶歇息。 至于那演戏的三人,直接轰了出去。 陈鸢负着手自觉的从旁边离开,回到侧院那边,三位师兄身材高大,被人撵出来,半个屁都不敢放,靠着墙角,或蹲在门口生着闷气。 “不识好人心肠!”大师兄蹲在地上呸了一口,想到那木盘里沉甸甸的银两,心里就来气,回头看向整理木雕的陈鸢,“刚才你杂不一起?看着咱们被轰出来,可觉得好笑?” 陈鸢没看他,专注的给一个木雕理了理袍子,插去手上舞动两下。 “不好笑,但也不想他人钱财。” 心里所想没捅破,门口蹲着的汉子恼羞成怒,对这府里的人撒不出火来,对一样身份的师弟还不成? 跨进门来,一把将木箱上摆放的美髯木偶抓在手里,呯的摔去地上。 “成天就摆弄那些木偶,活该二十有三还讨不到婆娘。” “大师兄,少说两句!”三儿赶忙过来劝阻,二师兄懒得理会,靠着墙角不知在想什么。 陈鸢看着地上的关公木雕,目光冷了下来,站起身与挑衅看来的大师兄对视,这时赵老头从外面回来,陈鸢这才收回目光,从汉子肩头过去,将木偶捡起来,吹去上面灰尘。 像是在对木偶说话,又像是跟身后的汉子在说。 “演完戏,还是赶紧离开为妙,省得钱没挣着多少,把命搭进去。” “你!” 大师兄气得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以前当杂工的时候唯唯诺诺,随意使唤,自从被赵班主收为弟子后,脾气渐长不少,竟还阴阳怪气的与他说话。 吱嘎~ 门扇被打开,赵老头看着三个徒弟脸黑的快滴出水来,东院那边的事,府里的管事还把他叫去痛骂了一顿。 陈鸢整理着木偶、布景,一边听着三人挨骂,差点笑出声。不久之后,天色渐渐暗下,前院搭起了戏台,这才他也跟着三个师兄一起在台后支起木偶,演上一出《五马出关》 这是刘员外点的,后面还有好几出,多是阳刚之气较足的戏码。台下一排排坐着的宾客看的那叫一个高兴。 一时间刘府热闹非凡,就连附近邻里纷纷出来,攀上院墙,坐在上面看戏,演到精彩处忍不住鼓掌叫好。 夜色深邃下去,最后一出戏演完,一众宾客也纷纷向刘员外告辞离开。原本热闹的刘府渐渐安静,陈鸢一行人也回到侧院,一连几出大戏演完,可是累的不轻,在井里打了水,随意洗漱一番,趴去地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鸢将关公木雕重新摆放好,上了一炷香,方才跟着休息。 至于驱鬼的事,与他非亲非故的,哪里比得了一场好觉。 阖眼沉入睡梦时,东厢那边刘员外陪着老妻站在门口,看着院中设下的法坛,那位胖道长一手桃木剑,一手摇铃,踏着步法来回腾挪,一会儿口喷火焰,一会儿符纸无风自飘,看的两个老人目瞪口呆。 “那火怎么出来的?老爷可看清楚了?” “不知,所以才是高人。只要能赶走冤鬼,唤醒伯元,一百两就花得不冤。” “唉,自从那件事后,咱家就没顺过。” 老人拍拍妻子手背:“暂且别提,先救回孩子再说。” 庭院,持剑蹦跳的道人微睁开眼,瞥了一眼檐下的两个老人,见对他俩不起疑,摇铃叮叮当当摇的更欢了。 一百两啊。 足够他好几年的花销了,糊弄完......啊呸,待事了解,该去寻仙山问福道了。 烛光照在胖胖的脸上,他这样想着。 昏黄的光亮‘呼’的倒伏,一阵风吹来,院中草木‘沙沙’摇晃起来,挂在檐下一盏盏灯笼也都变得忽明忽暗。 院中的丫鬟、仆人惊恐的看着四周,感受到一股冷意,打起寒颤来。 “怎么回事?”张员外夫妻站在檐下挤在一起,看着四周忽然的变化,一阵心惊肉跳。似乎眼花般,灯火晃动照去的庭院上方,隐隐约约看到徐徐烟气,像黑色的绸缎蜿蜒游动,从外面飞来。 刹那。 府邸另一边的西厢,某间房舍内,烟气袅袅,拜访木箱上的人偶忽然动了一动,美髯无风自抚。 ....... ‘怎的......又来真的?!’ 胖道人也看到了那东西,浓郁的阴气就算是常人也能感受到的,他双股站站呆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道长,你说的可是那东西?快快做法啊!” 老人站在檐下,心里惊恐,可想到能救儿子,忍不住提醒坛前站立不动的身影。他哪里知道,胖道人‘咕’的难以咽下口水,脸上肥肉抖的跟筛子似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救你儿子......谁来救我?!” 然而,夜空蜿蜒游动而来阴气慢悠悠的穿过庭院,径直透过厢房门窗钻去了里面。 下一刻。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冲过庭院,下方众人反应过来时,恍如听到黑夜里,一道声音犹如洪钟震响。 “斩!” 阴气撕裂,瞬间与厢房断开。 正文 第六章 隐情 庭院的风停息,摇晃的灯笼渐渐静止,照着檐下的刘员外夫妻抱做一团四下张望。 之前那股阴冷已从院中褪去,跃上庭院上方的青光也在刹那间消失夜色里。 “道长.....道长......” 刘员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从老妻的拉扯中挣脱手,朝法坛那边呆立不动的胖道人喊了两声,见没动静,让不远的一个护院过去看看。 护院硬着头皮一点点挪步靠近,手搭去胖道人肩头的瞬间,道士“啊——”的大叫,原地蹦了起来,那护院也吓得一屁股坐去地上。 “啊啊——” 胖道人桃木剑也不要了,撞翻法坛屁滚尿流的朝院门发足狂奔,迎面又撞翻赶来的仆人,掉进荷塘,惹的一路鸡飞狗跳的冲至长街,声音喊的撕心裂肺渐渐远去。 “道长——” 刘员外大喊了声,转身拉着老妻推开儿子的房门,床榻上的身影依旧没有醒转过来,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又被骗了,气得捶胸顿足。 “老爷。”府上的管事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口,“你消消气,刚才那天上的青光,说不得是哪位世外高人出手相助。” 一旁的刘夫人闻言,她依稀好像看到那道青光的来处,急忙拉住丈夫的手臂。 “老爷,那光好像是从西厢升起来的。” 西厢? 刘员外记得那边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最近办大宴,才让伏牛镇来的戏班住在那,莫非高人就在那当中? 陡然想起今日白天,那三人出言阻止的神态。 “快快,随老夫过去——” 刘员外当即出了房门,让丫鬟提上灯笼,带着一帮护院赶去西厢。 一行人穿过的庭院,上方的夜空,冷月露出浮云一角,青山县内某栋宅院白幡飘荡,燃烧的火盆,纸钱带着火星飘飞,夹杂灰屑的池塘,微微起伏的水面倒映着八角凉亭。 亭中盘坐的身影缓缓睁开眼睛,身子一僵,嘴角溢出丝丝血迹,手指拂过桌上摆放的做法器具,捂着胸口起身走出亭子,来到中堂前燃烧的火盆前,疲惫的坐下来,将未烧完的纸钱投入火中。 门内正中的供桌上,是两个崭新的灵位,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妻子。 家中老仆捧着手帕过来。 “老爷......还是算了吧,你身子骨也撑不住的,再拖下去,老奴怕......” 烧去纸钱的身影,年约五十左右,须髯早已斑白,他看着盆中燃烧殆尽的纸钱,咬紧了牙关。 “要不了多久,原本想折磨他们一家,尝尝撕心裂肺之痛。今日我法术被破,刘府必定请了修道中人相助,待我压下伤势,明日晚上亲自登门与斗法!” 老仆看去堂中摆放的两尊灵位,叹了一口气。 老爷与城中刘家交情不深,但也有来往,两家公子常聚在一起喝酒逛青楼,可两月前,两位公子因为争女人发生打了一架,打斗中,碎了的花瓶被刘家那位在混乱里摸在手中,胡乱挥舞,划开了自家公子的颈脖。 他陪着老爷赶去时,已经失血而亡,不到两日,夫人因丧子之痛在家中上吊,跟着一起去了。遇到这样的厄难,别说老爷,就他在府里服侍多年的老仆,也忍不住落泪。 后来,他看见老爷拿出了珍藏的箱子,里面有一道黑符,用于刘家。 早些年,他听夫人无意说起过,老爷年轻时候有过奇遇,被高人收为外室弟子,得了些许妙法。 想来那黑符就是高人所赠。 果然,不出几日,听说那位刘家公子便昏睡不醒,只是老爷每次用符,脸色都会变得极为难看,一日比一日苍老。 老仆垂着眼泪,开口想要再劝。 对面的老人咬紧了牙关,腮帮绷紧,沙哑的声音挤出牙缝。 “我儿去了,老妻也去了,刘家小儿岂能让他独活!灭门之痛,老夫让刘家也尝尝。” 风跑过檐下,带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飞去夜空。刘府西厢侧院,在前照亮的灯笼过了月牙门,刘员外快步走近房檐,还未到门前,声音已在喊。 “院中高人,还请一见!” 老人声音不算响亮,但在安静的院落内,格外清晰,令得屋里睡觉的赵老头等人醒了过来,待听到第二声,知道这是刘员外的话语,一个个急忙穿着衣裳开门出来,陈鸢也被吵醒,不过并未出门,就坐在地铺上打着哈欠,他这是还未睡醒。 外面,赵老头见是刘员外过来,急忙披了件单衣出门,边走边拱手见礼。 “员外,深夜过来,是有什么吩咐不成?” 这话一出口,刘员外愣了一下,仓促过来,没想好说辞,难道说之前这边有高人显圣,自己特地赶来相请? 斟酌了片刻,老人还是将赵老头叫到一旁。 “赵班主,今夜你这边可有什么异象?” 异象? 赵老头表情怔了怔,睡的正香甜,哪里察觉得到不同,旋即,摇摇头:“还请员外明言。” 员外目光扫去檐下站着的戏班,衣服陈旧不说,多数人外眉斜眼,一群歪瓜裂枣,难有什么高人形象。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说道:“就在刚才,东厢那边出了事,忽然刮起了大风,阴冷异常。那位道长见势不妙吓跑了。可后来,忽然出现一道青光划过,将那异象消除,我夫人说,那青光起于此处,便过来问问,若有高人在此间,刘某正好拜会!” 老人轻描淡写的将误请假道士的窘迫遮掩过去,可相请高人的事,让赵老头有些犯难,他印象里的高人,多是走江湖的绿林侠客,豪杰之士,那种青光冲天的景象,想也没想过,这让他如何接话? 这时,檐下有人开口:“员外,咱们之前早就说了,那道士是假的。现在可信了吗?” 刘员外望去那人,身材魁梧高大,虽说穿的简陋,可端的威武,之前白天喝斥对方时,怎么就没感觉出来。 既然找不出高人是谁,但肯定在其中,只要将这戏班照顾周到,不信那高人在危难之时,不出手相救。 陈鸢靠着门框,外面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楚。 那青光出于这里,可有修为的只有他,道行还很浅薄,只能算半只脚踏入修行,拿得出手的法术,也就变个纸蛙。 他回头看去屋里扫过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箱上金甲绿袍的木偶。 关公木雕,隐约有些暗淡。 陈鸢趁没人注意都在外面说话,走近木雕仔细端详,看着小炉里燃尽的香若有所思,随即重新点上一炷香,插去炉中。 青烟袅袅。 视野之中,那木雕隐隐有光芒凝实,神态变得栩栩如生。 “果然如此。” 陈鸢压着心里的兴奋,照着驱使纸蛙的法诀,对着木雕催使,可惜动也未动一下。 油灯摇曳,照着他身影坐到地上,听着外面嚷嚷的吵杂,心里想着。 或许。 是我修为太浅...... 正文 第七章 起坛 提升修为...... 疯老头传授的这法门,做为不用后世的眼光,都能感觉的出是一门邪门法诀,跟后世影视、小说中的妖魔没什么区别,至少陈鸢是这么觉得的。 需大量血食。 哪有那么多钱......这几日在伏牛镇买了几只鸡鸭,就花费了半月的工钱,再往高处走,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过路,终究是人走出来的,到时候总有法子可想。 陈鸢从木雕收回视线,恭敬的朝二爷拜了拜,“这世道也就我拜你了,可得保佑在下。” 这时候,外面说话停下来,赵老头带着大师兄等人回到房内,叮嘱他们早些歇息,没事别掺和刘家的事。 待老头一走,刚躺下的大师兄睁了睁眼睛,随后翻坐起来,将老二、老三叫了起来,至于陈鸢,他选择了无视。 “你们可发现那员外此时六神无主,弄不好,咱们机会来了。” 三儿有些担心,想到王家那件事,脚缩到了被窝里。 “万一真有鬼怎么办?咱又不是高人,还不把命搭进去?” “我觉得那员外就是疑神疑鬼,说不得他儿子就是得了什么怪病。再不济,咱们就学那假道士,将他糊弄一番,弄来一百两,不得过几天好日子?” “可咱们戏班真有高人咋办?顶着高人的名头做坏事,说不得怪罪到咱们头上来。” “戏班谁像高人?那些个泥腿子?喏,那边睡觉的呆子?还是班主?就是一个贪财的糟老头,有那本事,还搁这儿摆弄戏班?” 汉子说的倒也是实情,剩下的两人连忙咳嗽了一声钻进被窝。 就见门口,赵老头不知什么过来的,披着单衣站在窗口脸色难看,朝大师兄招了招手。 “出来。” “是,师父。” 大师兄苦着脸从被窝出来,耷拉着脑袋跟着赵老头去了外面,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喝斥怒骂。 夜风钻进屋内,立在地上的油灯火光微微摇晃。 陈鸢望着穹顶肚子顶着被褥微微起伏,微张的口唇间,呼吸一快一慢,练着吐纳之气。 对于外面喝斥怒骂,全然没有理会,他心里正想着勾魂符的事,都是从书里了解只言片语,若是按书上说的,到时候该是阴差上门索命。 ‘刘家的事与我没关系,那幕后施术的人也跟我没仇没怨,犯不着跟搁这儿跟着烦劳,睡了睡了。’ 大抵想通,陈鸢回气收势,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到的第二天一早,三位师兄被赵老头安排去前院练习锣鼓、台上唱词儿。陈鸢则被塞了纸笔,让他写几出好戏来,或做一些头雕用来替换。 因为昨晚异象,刘员外夫妻俩对戏班格外热情,好茶好菜招待,让陈鸢等人过足了瘾,但真要说什么话,倒是不多,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又不知谁是昨晚的高人,两边多是说一些今晚演哪出木雕戏。 “赵班主,最好啊,是阳气足的戏,说不得阳气盛行,驱走院中阴沉之气,我儿就能醒转过来。” “正是这个理。” 赵老头放下筷子,脸上有着酒红,醉醺醺的看过身边几个徒弟,“员外放心,我戏班什么都缺,就不缺阳气,看看全是青壮,若是来的鬼是女的,定让她有来无回。” 两侧的三个徒弟悄然互视一眼,起身纷纷附和,端着酒水与对面的老人碰杯。 “员外放心,咱们怎么说也比那假道士重信守义!” 陈鸢看着一个比一个吹的凶,心里直叹气,这不是找死吗?又吃了几口菜,听了会儿他们吹嘘,便起身告辞,刘员外谈性正隆,大师兄三人也正起劲的时候,敷衍的朝陈鸢挥挥手,让他自去。 “无知者无畏。” 听着蝉鸣,陈鸢负着手走过斑驳的树荫,回到侧院里,给关公木雕上了一炷香后,搬了桌椅到外面树荫下,拿出雕琢的工具,一点一点打磨出头雕的轮廓。 知~~ 知~~ 凉风吹来,带着木屑落去桌面,夏蝉趴在摇曳的树枝一阵接着一阵的嘶鸣,不远的老树,飞鸟落去枝上的巢穴,嗷嗷待哺的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天光倾斜。 陈鸢吹去粉末,看着惟妙惟肖的木雕,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端手边的茶水抿上一口,从袖中拿出书卷看起了一段段离奇的故事。 ...... 不久之后,划去山峦的日头绽出橘黄的光芒,青山县喧闹的街道渐渐安静,归家的人匆匆而过,呼儿唤女的妇人在檐下大声呐喊。 脏乱的街道上,一帮孩童围着一个东张西望,憨厚傻笑的身影追逐打闹,从他身旁过去,又回转过来,又蹦又跳。 “疯汉!疯汉!没衣穿,一双破鞋露指尖!” “疯汉!疯汉!邋遢汉,惹人嫌没人管,又丑又脏半边天!” 脆脆生生的孩童嬉闹叫喊,周围过往的人看了一眼,大抵见惯了,没什么稀奇,也有不忿的,上前呵斥挥手,将这帮顽童赶走。 那疯汉朝这些孩童傻笑时,交织的街道,有人走出挂有‘奠’字灯笼的院门,李远山一身灰黑袍服走上街道,斑白的发髻须髯间,尽是森然之气。 路边,脏兮兮的疯老头哭丧着脸,朝他过来。 “你见过我徒儿没有?” 疯疯癫癫的身影过来询问,被他一把推回去:“滚开——”便径直走过街道。被推搡的疯癫老头,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没见过便没见过,推老夫做甚......” 天色渐暗沉下来。 繁星显出阴云挂上夜空,城中响起了‘梆梆’打更的声音,敲锣呼喊的身影挑着灯笼走过街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严防隔壁王生......” 咣~ 咣~ 打更人走过长街,附近街巷,一道身影从院墙降下,早已准备好的供桌从盖着的布料下摆在巷子正中,香烛‘轰’的自燃,李远山抬手按去桌面一拂,一张写好生辰八字的纸张落在了上面。 下一刻。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张黑符按去纸张,“下奏城隍,听我言,速遣阴使勾拿此人!” 言语落下,掐着法诀,往黑符一点。 声音暴喝:“起坛!” 正文 第八章 别开门(求收藏、推荐) 梆梆—— “小心火烛......” 打更的声音空灵的在远方街道传来,长街上不知何时泛起了薄薄雾气,挂有‘刘府’的门匾下,陆陆续续而来的城中富户被府中管事热情的邀请进去,有相熟的,相互打声招呼相携而入。 转过‘春水鸟鸣’的风水墙,过道砖石镶嵌严丝合缝,延伸的尽头,是两层的前院小楼,灯笼高挂,照出暖红的光芒笼罩下方一丈高的戏台,城中请来的乐师拨着琴弦、吹奏唢呐,配着中空的戏台上,几个一尺左右的木雕人偶搭着声乐。 台下正前,十来桌坐满了宾朋,喧哗嘈杂,觥筹交错间一道道清丽的丫鬟,拖着长裙端了菜肴呈长列从戏台两侧过来,一一摆去酒桌。 戏台空洞里,师兄弟几人舞动人偶念着台词,偶尔从缝隙看去热闹的酒席,小声道:“城里有钱人真多。” 上方一句台词过后,三儿手中的人偶退下台面,跟着也瞅了一眼。 “又不认识咱们,再多也没关系,师弟你说是吧?” 说着,看去戏台另一边的陈鸢,后者笑了笑:“确实跟咱们没啥关系。别人有钱,要么父辈努力挣来的,要么凭自己本事。” 大师兄撇撇嘴,再看去外面,眼里尽是羡慕。 喧闹的台前酒席间,赵老头第一次被邀请在列,与这么多城里豪绅坐在一起,不由挺直了脊背,太过高兴,到处敬酒喝的摇摇晃晃,兴奋的拉着从另一桌敬酒过来的刘员外感谢。 “员外厚爱,您让我入座,可是结交不少富户,刚才谈了好几家,这次多亏员外提携。” 有些喝高了,赵老头的话语无伦次,不过神智还算清醒,他拉着刘员外到一旁,轻声问道:“昨晚的事,员外没告诉他们?” 刘员外看着热热闹闹的酒席眯了下眼帘,忽然笑呵呵拍拍老头的肩膀。 “冲喜嘛,自然要人多。告诉他们了,岂不是没人敢过来?” 嗝~~ 赵老头连忙捂住嘴打了一个酒嗝儿,看着转身继续去招呼宾客的刘员外,忽然觉得继续留下来演木雕戏是个错误。 “要不要找陈鸢他们商量商量......演完今晚就搬出去。” ....... 院门外,两个护院倾听里面的热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长街上的雾气蔓延,渐渐浓密,在护院视线里弥漫升腾。 “雾好像又浓了几分。” “奇怪了,明明刚才还看得见,才一会儿连对面都看不到了。” 两人低声交谈,眼睛却没离开翻涌的水雾,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些害怕。片刻间,两人正说话时,有金铁碰撞的声响在雾中响起。 叮叮叮......像是铁链的声音在雾里回荡。 院门挂着的灯笼也在此时摇晃,焰光明明灭灭,其中一个护院看了看同伴,小心走到石阶,努力想要看清声音的来源,下一刻,他脸上表情僵住,战战兢兢的使劲挪动脚步,同伴赶紧来过来搀扶,问他怎么回事。 前者发抖的指着身后的大雾,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那护院偏头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瞳孔瞬间缩紧。 白茫茫的雾气里,就见将近两丈的人影伴随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在雾气里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 刘府庭院,热烈的气氛还在持续,喝高了的宾客已经没有多少兴致看台上的木雕戏了,和相熟的人围成一个个小圈子聊起家常,或说起城里哪个青楼的妓子功夫了得,改明儿要去讨教一番,惹的大伙哄笑。 木雕戏没人看了,陈鸢演完手里的这出便也歇了下来,被刘员外安排的没动过筷子的一桌吃饭。 “吃过之后,今夜啊,还得麻烦戏班诸位在我儿房前凑合一晚,价钱嘛另外加了些许,老夫与赵班主已经谈过了。” “无妨,哪里睡不是睡,员外放心就是,我们戏班别的没有,阳气足的很。”大师兄夹了一块肥肉塞进嘴里,豪爽的拍着胸脯保证。 陈鸢一筷一筷夹菜吃的斯文,将关公木雕放到了腿上紧贴自己,对于两边都在各有所图,刘员外这般招待戏班,就是想捆住那高人,帮助他儿子醒来。赵老头、大师兄他们则想从中多弄一些钱。 ‘真要遇上鬼了,死的也不冤。’ 想着,刚放下筷子,有声音结结巴巴的从垂花门叫了起来:“老爷......老爷......” 声音在这边吵闹声里并不明显,但还是有人听到,就见一个护院脸如白纸,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下台阶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扑去地上,有宾客过去将他搀扶起来,才发现这护院浑身冰凉,抖的跟筛子似得。 “员外,你家护院怎的了?” 这边正跟戏班说话的刘员外皱着眉头过来,陈鸢和三个师兄也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视野里,那护院脸无血色,嘴唇都在发抖,见到刘员外,他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老爷.....外面......外面有人要找公子。” “找伯元?”刘员外愣了一下,可又觉得不对,哪有人这个时间来拜访的?何况,护院还吓成这样。 他正要询问“门外来的是何人。”的同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从前面陡然传了过来。 嘭! 嘭! 那敲击声,能在这边听到,可见力气有多大。原本喝高的一帮宾客顿时酒都惊醒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不敢说话。 嘭嘭嘭...... 又是接连几下敲门,刘员外有些坐不住了,想到戏班里是有高人的,干脆一咬牙,招呼在座的宾客,还有赵班主,一群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三十多人聚在一起,多少能提些许胆气,簇拥着刘员外浩浩荡荡绕过风水墙,来到院门前,那边还有一个护院守着,只不过整个身子靠着门扇瘫坐地上,睁着眼睛,脸上挂满眼泪,显然被吓哭过。 他看到一群人过来,嚅着嘴终于磕磕碰碰的发出声音。 “老爷,外面来一个......它要找公子。” 话语一落,他身后的门扇又是‘嘭’的敲响,力道将院门推的向里凸了一下。陈鸢站在人群当中,心里泛起了一丝寒意,害怕的成分肯定是有的,更多还是一股阴冷正从外面蔓延进来,下意识的抬起头,陈鸢脸色顿时狂变。 这时,刘员外走到前面,吸了口气开口问道: “外面是何人,为何来找我儿?” 对面的院门后面,响起阴沉的声音。 “开门。” 刘员外心里咯噔猛跳,有些发慌,可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经历过,稳下心神后,他朝身旁的老仆示意一下,后者心里也害怕,可主家发话,哪能不听,小心翼翼的走进屋檐,趴在门后从缝隙看了出去。 众人视线里,那老仆身子一僵,跟着就发抖起来,战战兢兢的转过身,脸上直冒冷汗,朝着刘员外一个劲儿的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开门......奉城隍令,捉拿刘府刘伯元!” “别开——” 陡然一声话语在人群响起,众人神经本就紧绷,顿时被吓了一跳,紧张的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戏班里那个年轻人脸色极不好,一直盯着院门的门头。 陈鸢使劲捏着拳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高高的门头,泌出满脸冷汗,他说出这番话,不仅是因为刘员外的儿子,他怕的是,这勾魂符会不会将院里看到阴差的人都勾了去。 “外面的是阴差.....开了这个门,你儿子就真没了。” 刘员外等人回头跟着看去,那隆起的院门门头粱脊与鸱吻之间,一张硕大的灰白长脸在雾里阴沉的俯瞰院中众人。 原来自己这边说话的时候,对方就在上面看着他们了。 檐下所有人几乎瘫软坐去地上。 ...... 与此同时。 矗在茫茫雾气的刘府附近,街巷摆设的法坛,有着咪咪轰轰的法咒念叨,李远山绞着两根手指,掐出法诀,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张黑色的符纸。 片刻,他隐约听到了脚步声,眸子微微划去眼角,余光里,一道破烂衣袍,散发臭味的身影走过他旁边,负着手站到法坛旁边,探头朝桌上瞄了一眼,向后撩了下头发,看向保持法诀不动的男人。 “兄台哎,你做法啊?这个老夫熟,让我来!” “你别过来!” 不等李远山说完,那疯老头往他这边一挤,彷如被一辆飞奔的马车撞了一下,整个都被推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落到地面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正文 第九章 阴差(求收藏、推荐) 幽巷里,身影撞在墙壁弹落地上,血迹顺着嘴角滴在地面绽出斑斑点点的红梅。 李远山抬袖擦去嘴角血迹,靠着墙艰难起身,此时他脑中已经没有太多的思考了,维持的术法被中断,让他受到法力的反噬,本就不高的修为雪上加霜,让身体难以承受痛楚。 “这个疯汉......” 他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上面刻有铭文,乃是师父当年赠的,寻常刀剑、甲胄能轻易撕裂。他盯着胡乱摆弄法坛的疯老头,慢慢接近对方,刺出的刹那,背对的老头忽然一闪,侧身跳到桌旁,向后撩了一下头发。 “兄台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啰嗦——” 李远山手中匕首划拉开去,疯老头急忙又躲,撞在墙壁的瞬间,身形顿时没入其中,引得墙壁另一边房屋内一阵惊声尖叫。 霎时,墙上疯老头探出脑袋朝对面的李远山晃了晃。 “哎哎哎,没打照!” 男人握着法器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修道中人,道行明显高出他太多,更加不确定,对方是装傻还是真疯。 举着的匕首垂下来,李远山后退两步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转身走去法坛。那边,疯老头见对方不打了,从墙里跳出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怎么就不打了呢.......” “我见过你徒弟。” 疯老头说话的同时,对方也在开口,老人顿时停下话语,睁大眼眶露出惊喜。 “真的啊?你知道老夫徒弟在哪儿,来来,带老夫去......哎哟,什么东西扎我一下。” 疯老头垂下视线,一柄匕首正插在他腹部半截,鲜血渗过布料,一滴滴飞快坠下。 “你.....捅我......嘶......”老人捂着伤口,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跌跌撞撞靠去墙壁。李远山沉默的拔出法器,看也没看地上的疯老头,拿了桌上黑符转身出了巷子,在雾里边走,边摸出几粒药丸倒进口中,仰头硬咽了下去。 “没有多少时间了......” “儿啊......爹把剩下的事都做了,爹才对得起你。” “那家人,谁也别想好过。” 长街白雾氤氲,走动的孤影前往的方向,隐约能见到雾中的刘府灯笼亮着,雾气弥漫,攀着墙壁、院门的缝隙缓缓蔓延进去。 风水墙前的刘员外等人吓做一团瘫软地上,感觉脚都不听使唤了,就那么看着门头上那张硕大的长脸,对方死灰的双目也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前院那边的仆人、丫鬟、护院听到动静赶过来,然后“啊!”的发出尖叫四下奔逃,或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不敢动弹。 “鬼.....鬼啊!” “娘也......” “老爷老爷......快跑啊。” 赶来的人一哄而散,剩下的腿软走不动路,纷纷捂着眼睛哭喊起来。那边三十多人被动静惊的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戏班那人靠了靠。 这个时候,赵老头,以及三个师兄才发现整个人群里,只有陈鸢还站在那。刘员外喘着粗气,吞了吞口水。 “小兄弟......高人......你可知那是什么东西?还有我儿.......” “阴差。” 陈鸢死死盯着门头上方那张脸,感受到阴寒袭体,他也不好受,身子在衣袍里微微发抖,只是灯火昏暗,旁人难以发觉。 “......之前,我无法判断是不是勾魂符,可看到它出来,方才确定。” 勾魂符,光听名字就知道怎么一回事,刘员外强撑起来,咬牙:“我这就去伯元房里,将那符找出来烧了。” “烧不得!” 陈鸢动了动手指,想到书里的那段故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就破除了,否则也不会写上老僧,他连忙将刘员外叫住:“烧不得,烧了那符,可能你儿子立马就死。而且,不一定找得到。” 紧了紧关公木雕,悄然藏去身后,陈鸢注视着门头上的阴差,压低了嗓音。 “员外,想办法找个盒子来,把这个装进去。” 说着,背后的木雕落去地上,陈鸢脚跟向后一点,轻轻踢到老人脚边,随即迈开脚步遮掩刚才的动作,走上前几步。 他一直注视对方,其实在想着办法,阴差啊,虽说应该是城隍庙里的,可也不是陈鸢能付,说不得对方根本就把他这种只有半只脚踏入修行的人放在眼里。 等等...... 既然奉城隍令,为何进不了门? 想到这茬,陈鸢思绪忽然好像被打开了,努力压制心里的恐惧,挤出一点笑容,朝门头的阴差拱起手。 “凡人陈鸢见过阴差。” “开门!”门头上阴沉的长脸并未张嘴,可低沉的声音犹如嘶吼般门后响起,丝毫没有想跟陈鸢说话的意思。 “门不能开,你也进不来,对吧?” 陈鸢心脏狂跳,既然对方不接他的话,那索性直接揭穿,说不得还有周旋的余地,他垂下手,继续说道:“若真奉了城隍令,不可能进不得凡间宅第,你一直在外敲门逼迫,可是急着缉人魂魄?” 门后,再无声音响起,上方的灰白的长脸死死盯着说话的年轻人。 见它无话,陈鸢心也快提到嗓子眼了,听到身后蹑手蹑脚过来的脚步声,深吸了口接着道: “刘府的公子尚未死,阳寿自然未尽,就算城隍到了这里,也该等时辰到了才锁人,在下看来,你可是收了他人差遣,拿了好处?” 不等门头上的阴差开口,陈鸢连忙补上:“对方有好处,我这边未必没有,还望收下,暂且放过刘府的公子。” 说着,接过从后面递来的礼盒,盒长一尺半,包装精美奢华,看来那刘员外还是很懂。陈鸢捧着礼盒一步一步来到院门前的石阶,离那门头的长脸越来越近,心头快跳到嗓子眼,他微微低下头,恭敬的礼盒举过头顶奉上。 “还请阴差笑纳。” 擅请阴差,多是要献上供奉的,常人拿得出的,通常是寿元,眼下那礼盒里,隐隐有香火之气,令得门头上的长脸有了些许表情。 沉闷的声音不像之前那般低吼。 “抛上来。” “是。” 礼盒加上木雕不算重,在陈鸢手里轻轻一抛,高高跃去了门头落在瓦片上。 那边,灰白的长脸微微张嘴,吹出一口气,顿时院内阴风阵阵,礼盒系着的红缎自行解开,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礼盒边沿,有些期待的将盒盖打开。 跃入眼帘的,是一个金甲绿袍的一尺木雕躺在里面,感受到阴气的刹那,木雕双目绽出青光直射而出,钉在阴差脑门,顿时阴气四溢,发出‘兹兹’的声响。 “啊啊——” 高瘦细长的身影捂着脸,跌跌撞撞后退开去,陈鸢手心都捏紧,不过他还是鼓足声音:“堂堂城隍麾下阴差,擅收凡间贿赂,枉拿凡人生魂,今日只是小惩,他日若再犯,我亲写状纸烧于城隍座前!” “呃啊啊啊......” 那阴差捂着脸左右在雾里晃动,向来那一下让他受了伤,听到陈鸢中正的话语,身形隐没去雾中,铁链声也渐渐远去,周围蔓延四溢的雾气此时慢慢收拢,缩回院墙、门缝后面。 陈鸢小心打开院门,将遗落地上的木雕拿过中,此刻街上雾气也正渐渐散去,心里踏实了不少,转身回去,对面一群人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正文 第十章 接二连三 阴风、冷意从庭院退去,灯笼停下了摇曳的光芒,昏黄之中,众人看去院门前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隐隐有些害怕。 “都没事吧?” 陈鸢笑着下了石阶,瘫坐的众人屁股蹭着地面,下意识的蹬脚后退。陈鸢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惊慌的神色,一时间不知接下来如何开口。 好在刘员外见机,过来打圆场,刚才的情景,让老人已经确信陈鸢就是那晚的高人了,那自己孩儿定能得救。 “小兄弟......” 老人想要在陈鸢肩头拍拍,想到之前画面,伸出半途又缩了回去,变成作揖,连忙改口。 “.....先生莫怪他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您看能否先看看小儿,能否将他唤醒过来。” 勾魂符,陈鸢没把握,既然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何况待在这里,面对这些人,颇有些尴尬。 “员外先去,我马上就来。” 他想跟赵班主说些话,哪知后者,还有那边商贾豪绅以为他要过来,当即起身纷纷后退朝前院过去。 拉开点距离后,众人心里踏实些,不时回头看了看,呼出一口气,低声交谈起来。 “......刚才太吓人了。”“我心现在都还扑通扑通狂跳。” “刚才戏班那人算是救过咱们,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些过了?” “那你去跟他说话?他打伤那鬼,哎哟,怕不是要连累的。” 跟着一起走的赵老头,听着窃窃私语,回头看了眼院门方向,脸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三儿想要说话,都被他拽了一把。 院门前。 刘员外看着他们跑去前院,搓着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去身旁的年轻人,“先生,莫要跟你们一般见......” 他话语说完到一半陡然化作“哎哟,怎么又来了!”老人转身就跑,腿脚利索的窜去了出去,唰的一下钻进风水墙背后。 感受到冷意再次袭来,陈鸢心里咯噔猛跳,难道那阴差中途折返,想要杀人灭口不成? 他转过身,一股阴风扑在了脸上。 就见渐渐消散的水雾重新聚起,不过只停留院门外的石阶前,白茫茫的雾气里,高长纤瘦的身影晃荡着铁链缓缓飘来这边。 陈鸢本能的捏紧木雕,呼吸都变得急促。 下一刻。 雾气忽然翻涌,那长灰白的长脸猛地探出来,从上而下几乎抵着陈鸢的脸俯瞰对视。 “凡间修士......你不会真的向城隍告状的,对吗?” 呃...... 这是走到半路不放心调头回来询问。 “不会,只是还望此间勾碟能就此作废。” 没了恶意,陈鸢心里也就没那么紧张,学着学来的礼仪,拂开双臂向前拱手。俯瞰下来的长脸阴沉的看着他,片刻,将脸收回雾里,瓮声瓮气的话语传了出来,“好,去那刘伯元房中,从床头取下勾魂符,公鸡之血浇灌,晾干后在旭日初升时,面朝东方烧尽。” 雾中细长的黑影飘远,也有话语穿入陈鸢耳中。 “青山地界,幽冥之事,我可帮衬三次,三次过后,你我两清!” 茫茫浓雾肉眼可见散去,露出长街砖石铺砌的地面,陈鸢朝空旷的街道抱了抱拳,那家伙算是彻底走了。 转身走去风水墙,刘员外探出半张脸来四下瞅了瞅,这才小声问道:“那......那阴差真走了?” “走了。” 陈鸢笑了笑,并没有将刘员外,还是刚才那些人对他胆怯的表情放在心上,经过刚才与阴差对话,亲身经历神仙鬼怪,再回头看,心境已然不同。 “走吧,去令郎房间将符取出。” 陈鸢说话谦和,向老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对方走在前方带路,途中他将阴差叮嘱的话一一说了,刘员外立即让一个仆人去厨房后院捉一只公鸡放血。 东厢这边,陈鸢一进房里,用着浅薄的法力去感受那股阴气和法力,循着感觉来到床头,让外面两个护院进来,将刘家公子连带床一起挪离墙壁。 果然,一张黑色符咒贴在床头后面,当即将它取下,放去仆人手中托盘淋上鸡血。 “先生,这就好了?” “嗯,那阴差便这么说的。” 陈鸢不敢保证,见事情差不多了,便告辞回去西厢,那刘员外看着床上的儿子,回头立即让仆人将东厢这边一间客房腾出来。 亲自送着陈鸢出了门口,“先生慢走一步。”他拍响手掌,本送给胖道人的那盘银两,悉数举到陈鸢面前。 “先生乃高人,知道瞧不上这些俗物,可老汉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些财物了。无论如何还请收下。” 陈鸢也不是那种清高之人,所练法门需大量血肉,总不能去抢夺他人家畜吧?有这笔钱,倒是能解燃眉之急,便不推辞,接过沉甸甸的托盘,看得那边站远远的大师兄垫着脚尖眺望。 檐下,一老一少又说了些话,天色也不早了,剩下的事,不过是等日出。那些个宾客巴不得离开,见事了纷纷向老人告辞。 陈鸢也回到房里,丫鬟怯生生的进来,将油灯点着,道了声:“先生安寝。”便飞快出去将门带上。 银两放去桌上,陈鸢从袖里翻出《黄川杂疑》再将那段勾碟的故事看上一遍,没什么纰漏后,方才放心。 经此一事,有些想法,或者说归纳在心里有了些眉目。 后世之人,信息庞杂,擅长的就是归纳总结。有修道之人的世界,法术定然是有重复的,他会的别人也会,就如这勾魂符一般,若遇上心怀鬼胎的修道中人,恐怕就是一场争执。 ‘别人有的,我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有。’ 豆大的焰光照着微微出神的脸庞,陈鸢将目光放到桌上的关公木雕,这世道的修道中人定会驱使之术,但绝没有像他这般拥有无数想法。 ‘他人驱使不过这方的山精野怪,阴鬼阴神。若我以我那时代的历史猛将为棋,如何?阴曹地府无常、钟馗,如何?还有那满天神佛......以木雕之术,灵显而生,在这方天地不失一种新的法术。’ ‘若再辅以这本《黄川杂疑》的诡异之术。该是能站稳脚跟。’ 灯火剪着他身影投在窗棂,星月倾洒的庭院外,三三两两的宾客结伴离开,向相送的员外告辞。 “员外回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 “那望诸位将今夜之事,莫要传出去。” “晓得晓得,我等自会守口如瓶。” “那就此告......咦,那边是谁?” 众人立在院门外,顺着说话的同伴一一望去,就见一道身影,走姿诡异,摇摇晃晃的从对面拐角走来。 “刘员外.....今日宴请,怎么不请我呀。” 那声音嘶哑难听,摇晃的身形走近的刹那,那人脸上一团黑气盘旋,看不清面容,原本离去的一群人顿时吓得往回跑。 刘员外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是谁,平日寻常的人,怎会这般模样,当即跟着众宾客一起冲回院门,嘭的将门扇关上,还将粗大的木梢牢牢插死。 众人挤在门后,看起来像掌柜模样的人哭丧着脸看去老人。 “员外,今天啥日子啊,邪乎事尽让咱们给碰上了,还有完没完了。” 话语落下。 院门轰的一声掀飞,门后抵着的三十多人齐齐倒飞出去,七零八落躺的到处都是。 “刘员外,今晚你家一个活着的......都别想出去。” 那身影满脸扭动的黑气,站在门槛外,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嘶哑的低吟。 正文 第十一章 野狗 烛火剪着翻书的身影投在窗棂,翻去的纸页声里,陈鸢打了一个哈欠,今夜的事让他疲惫,到见识了传说中的阴差,怎也没有睡意。 陈鸢拿过灯罩放去油灯,飞舞的蛾子来回撞在上面,昏黄的光芒里,《黄川杂疑》翻去的一页上,一段《去影》的故事,令他微微蹙眉,甚至感到后颈发凉。 “割影如割头,将对方影子手脚、头颅折断,其人也会受相同之状,这书里法术尽是恶毒之术.....” 往后翻,还有如:凭随身一物令人肠穿肚烂,或恐惧某物的之法。旁人当做志怪来看,倒是新奇,可陈鸢知道,这书里的法术都是实实在在有的,用在人身上,简直防不胜防。 他将书页对准火光,上面内容并没有像《纸马》《祝由》这些故事标注出法诀的字迹。 ‘难道说失传了?’ 风从外面吹过,宅邸前方陡然响起轰的巨响,陈鸢连忙书阖上放去怀里,开门出去时,东厢的丫鬟仆人也都跑了出来张望。今日发生的事,让他们对一点风吹草动都颇为敏感。 “你们在这里守着你家公子,我过去看看。” 陈鸢朝他们吩咐了句,回屋将木雕拿上,脚步飞快穿过廊檐,快到前院,碰上同样赶来的刘夫人,老妇人有些焦急想要去前院看看怎么回事,不过被陈鸢拦下来,让她先回去,并且叮嘱其他人暂时不要过来。 “老身省得,先生乃高人,望将老身丈夫带回。” 陈鸢没有保证,抿着嘴唇径直走去前面拐角,檐下风铃‘叮叮……’的声响中,前方视野展开,风水墙那边,几道身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绊在花盆上,扑去地面翻滚几圈飞快爬起,屁滚尿流的跑去其他方向。 “救……命——” 呼喊的声音凄惨无比,跟着有身影踉跄过来,没几步就坐去了地上。陈鸢捏紧了木雕,快步出了屋檐,一个靠着墙壁瘫坐地上的身影浑身是血,虚弱的伸手去拉陈鸢衣角。 “救我.....” 指尖还未抓到衣角,那人手臂无力垂了下去,脑袋靠着墙壁软软低下,没了任何声息。 绕过风水墙。 是一地的尸体,或还没死的人抱着残缺的肢体痛苦哀嚎,刘员外衣衫破烂,脸上全是血水,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还没死,瘫坐在地上,蹬着腿不断的向后蹭,正惊恐的望着那一地尸体间站着的身影。 那是满脸黑气盘旋的李远山,浑身上下透着颓丧而又诡异,仅伸出手,就将周围惊恐乱跑的人抓住,捏住对方脖子提去半空,五指瞬间掐入血肉里一捏,鲜血顺着碎裂的血肉挤压出来。 “在哪里……你儿子刘伯元……”黑气下,男人虚弱而嘶哑的声音挤出喉间,随手将尸体丢到脚边,然后迈开脚步朝对面不停后退的老人走去,“……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儿在下面等了许久。” 巨大的恐惧让瘫软的老人急促的呼吸,甚至裤裆隐隐有了湿痕,可他仍旧闭口不言,余光之中,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眸底绽出惊喜。 “陈先生——” 风水墙前,陈鸢看着满脸黑气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毛,先是可怖的阴差,现在又是这种诡异的怪人,这刘府到底惹了什么人。 此时,听到动静的戏班的人也都朝跑来,陈鸢朝他们大吼:“别过来——”的同时,李远山慢慢偏过头,看到陈鸢刹那,似乎感受到对方身上有着法力流转,他双唇微微抖动,挤出声:“都该死!” 顷刻,他便“呃啊——”的大吼,转身持着那柄刻有法纹的匕首,冲了过去。 一瞬间的爆发,速度是惊人的,双足踩去地砖、尸体都刹那破裂四溅,犹如推进的战车般碾压一切。 戏班的赵老头带着三个徒弟吓得哇哇乱叫,看着那怪异的身影直冲陈鸢,而陈鸢从未经历,或直面这么凶残的事,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本能的后退,抵到身后的风水墙,赶忙弯腰蹲下来,挥开的匕首哗啦啦在墙壁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陈鸢就地扑了出去,还未稳下身形,身后脚步声紧跟而至,就觉后背一痛,视野飘飞起来,整个人嘭的落去旁边的花坛,撞翻数个盆栽才停下。 骨骼断裂般的剧痛,让陈鸢艰难的在地上挣扎几下,才勉强爬起来,视野前方,那发疯的身影此时已冲向周围其他胡乱的挥舞匕首,不断有人惨叫倒下,刘员外想要逃走,背后也被划了一下,又是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这家伙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陈鸢不想当圣人,可这个时候不出手,等对方杀完,最后还不是要杀过来,正好眼下对方胡乱杀一气,倒是给他充足的时间。 他将手中的木雕捧在胸前,染着鲜血的嘴唇发抖的默念驱使的法诀,寥寥十多字出口,体内浅薄的法力涌动起来。 ‘二爷,显灵啊!’ 呈在胸前的木雕,须髯飘了一下,重枣的面容,凤眼恍如活了一般,盯着前方杀戮的身影闪过一丝青光,下一刻,呈出两道青色的光线直射而出。 那方,摇晃走在血泊的李远山忽然转身,手中那把匕首挡在了身前,呯的声响,法器翻飞掉落,射来的青光也在夜色里消弭。 陈鸢手中的木雕好似消耗殆尽般,褪去了颜色。 “死……死……啊啊……” 李远山被黑气笼罩,看不清表情,晃晃悠悠的举步走向陈鸢,双手血管、青筋犹如蚯蚓凸显皮表呈出紫色,落下的步履挨去地面的瞬间,猛地一蹬,黑气里,他面容狰狞,怒吼:“死啊——” 身形轰的冲出直线,犹如炮弹般轰了出去,沿途都卷起烟尘来。 陈鸢饶是有准备,也跟不上对方速度,堪堪跨步后退,那冲来的身影已经撞在了他身前,猛烈的摇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视野在不断跟对方拉远,然后重重砸在院墙上,瞪圆的目光变得模糊。 鲜血冲出口鼻,溅在了木雕上。 他想动,可四肢僵硬麻木,根本动弹不了,听觉也变得紊乱,全是嗡嗡作响。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满脸黑煞之气的男人晃晃悠悠的垂着满是血水的双手一步步靠近, 嗡嗡...... ‘妈的……还是打不过……’ ……嗡嗡嗡 “徒儿哎……谁打我徒儿……” 嗡嗡乱响的耳边,有着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在响,陈鸢抬了抬沉沉的眼帘,模糊的视野之中,一道身影又蹦又跳的跑进院门,朝这边轰然冲来。 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听得出,那是疯老头。 “师父……” 陈鸢奋力动了一下,身子从坐靠墙壁变成侧在地上,视野之中,冲来的破烂身影已经和那怪人打在了一起。 疯老头“啊啊啊”乱叫,伸手隔空一抓,檐下的木柱顿时显出五指印,轰的被拉出房檐,直接砸在了怪人身上。 李远山没有疼痛般结结实实硬抗下来,柱子发出渗人的碎响硬生生在他身上砸的粉碎,身形炮弹般扑向疯老头将他抱住一路推行,撞在连接风水墙一侧的墙壁,轰然砸出一个大洞,砖块、粉尘洒落一地。 轰然的巨响又从前院响彻,那边传来护院、仆人的嘶喊惨叫时,相隔的风水墙轰的碎裂倒塌,两道纠缠的身影冲出弥漫的灰尘,疯老头不耐烦的一掌推出,空气仿佛震出波纹,那边的李远山衣袍撕裂,挥舞的一条手臂拖着血线掀上半空。 他身形落地,转眼间再次冲上,不要命的贴近疯老头,单拳没有章法的挥打,老头也被砸了几下,跌跌撞撞的后退捂去腹部,之前割裂的伤口,在刚才打斗里再次流出鲜血。 “哎哟哟……”疯老头到底是神智不清,感受到伤口疼痛,注意力偏转开去,被李远山一拳拳打在脸上,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死…… 死死死…… 哈哈哈……儿子,看到了吗,刘府所有人都要下来陪你了……哈哈…… “师父……” 不远,陈鸢看着老头坐在地上被一拳一拳轰在脸上,心里不知怎的泛起了一阵酸楚,扭动身子挣扎着,伸手抓去遗落地上的木雕,靠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艰难站起身,满是鲜血的嘴唇不停嚅着,疯狂念着驱使的法诀。 可关公木雕依旧没有反应。 “显灵啊……显灵啊……” 双手捏着木雕开始摇晃,他声音渐渐变得暴躁。 “……再不显灵,我烧了你——” 夜风‘呼’地吹过了庭院。 …… 呯! 呯! 一拳拳挥打老人侧脸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不知疼痛的身子忽然感受到了风吹来的凉意,他站直回头,四处挂着的灯笼吱嘎吱嘎的摇晃。 呼—— 那是某中东西带起的风声,昏暗中,仿佛巨大的刀面晃过光芒显出上面蜿蜒的青龙。 躲在远处花圃、假山后的几道身影忽然身子沉了沉,胆怯的目光里,隐隐看到了青光乍现,好像有巨大的东西隐匿黑暗之中。 那边,李远山丢下了疯老头,看去杂乱的花坛间的陈鸢一手捏着木雕垂在身侧,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咧嘴朝他笑了起来。 黑气缭绕的脸下意识的慢慢仰起,望去对方上方。 顷刻。 黑暗里,高达数丈,金甲绿袍的虚影渐渐显出轮廓,手中一柄青龙拄在地上,抚去颔下美髯。 呵...... 陈鸢咧嘴笑了一下,摇摇晃晃迈开脚步,手中木雕渐渐抬了起来,笑声渐渐拔高,笑声里,手臂抬起。 哼哼.......哈哈哈…… 笑声陡然停下,陈鸢跨出一步,发出:“啊——”的怒吼,挥开的臂膀捏着木雕猛地挥斩而下! 他声音响起的同时。 那四丈巨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手中巨兵呼啸,搅起了风雷,狠狠劈在了地面。 轰! 一轮巨大的刀光立地而行划过空气,瞬间从李远山身上穿过,脸上盘踞的黑气轰然四散开来,站立的身形,他魂魄都差点飞出来。 青光一闪而过,巨大的虚影消散的一刻,陈鸢摇晃两下,瘫坐去了地上。 夜风呜咽。 整个庭院一片死寂。 正文 第十二章 背后的背后 微微摇晃的灯笼映着斑驳血垢的庭院一片死寂,还未死的人抱着残肢在地上翻滚呻吟,撞破的墙壁还在垮塌残屑。 陈鸢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起来,发髻凌乱,擦去满嘴的血迹,目光死死盯着站在尸体间那道身影,手中的木雕毫无生气,迸裂数道纹络。 “这样都没死......” 强撑着走出一步,视野那头,站立的身影此时晃了一下,颤抖起来,似乎疼痛回来了,呯的坐去在血泊里,仅剩的一只手本能的去摸空荡荡的左臂。 “手呢.......” 李远山又忆起了什么,不再找那条手臂,看着地上满目的殷红,喃喃在说。 “哦,对了……我是来杀人的……杀人的……刘珲……你儿子呢,他杀了我儿……” 陈鸢撑着墙壁靠近几步,之前的事,他大概听过刘员外讲过。 “我听员外讲过,刘伯元,是一时失手,并不是存心杀你儿子。而且,就算追究,你该是报官,让衙门来定夺。” 那边瘫坐的汉子只是念叨,目光扫过周围,刘珲刘员外眼睛一眨不眨趴在血泊里,后背一道深深口子从后颈斜斜拉到后腰,已经没了声息。 汉子看着不动的刘员外,喃喃的话语有些模糊。 “我儿子和那女子都订下婚约……他儿子横插进来,是为了什么?他俩关系要好……好友啊……我才放心的……早上的时候,还在家里跟我吃了早饭才出得门,下午人就没了……怎么就没了……我心好痛……” 他低下头看着满手的鲜血,有些记忆恍如昨日划过眼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寻仙问道。 资质不足被遣下山来,混迹红尘,遇到心上人,有了成家立业的心思,有了孩子,也立下了家业。 襁褓中的孩子,到呢喃学语、蹒跚学步,被先生打了手心,委屈的噘着小嘴.......一点点在眼中长大,成为翩翩公子。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与妻子厮守一生,直到死去。 回涌的记忆停了下来,李远山试图伸出仅有的那条手去挽留,终究在眼中破碎消失,他身体摇晃,阖起眼帘“啊——”的嚎啕,弯下身子抵着地面,嘶哑的哭了出来。 陈鸢看着他,从未想过一个男人会哭的如此伤心,哭声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息,陈鸢唤他一声,见没反应,摇晃朝对方靠近。 男人跪在地上,额头触着地面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而那边,刘员外也死了。 ......一个为儿子报仇拼上性命,一个保护儿子竭尽所能,这是两个父亲啊。 陈鸢心里有着触动,但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在对方死了放松开,疲惫、疼痛排山倒海般压来,将那点触动压了下去。 整个人摇晃几下,脚下一软,轰的倒去满地尸体间,晃动的视野里,依稀看到衣袍破烂的老人捂着肚子朝他跑来,也有许多人正从院里朝这边小心翼翼的靠近。 陈鸢闭了闭眼帘,黑暗席卷而来。 …… 意识回拢是黑暗的颜色,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气息照在脸上,眼皮下是暖红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陈鸢苏醒过来,房里弥漫伤药的气味。 他缓缓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正洒进敞开的窗棂照在床前,外面有着些许吵杂,脚步声、说话声,待完全清醒,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忍着疼痛坐起身,视线之中,屋里另一张床上,衣衫褴褛的疯老头四肢大喇喇的岔开,正呼呼大睡。 “师父......” 昨晚若不是老头忽然赶来,将那人注意力转移开,恐怕他没机会躺在这里了。看着老人偶尔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酣睡模样,陈鸢不由笑了一下,下的床来,恭恭敬敬的向床上的老人行了一礼。 见老人还在睡,便不将他叫醒,蹒跚着打开房门,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守在外面的护院见到门口的身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其中一个急急忙忙跑开,像是去叫人。 剩下的那个护院,恭敬的拱起手。 “见过陈......先生。” 陈鸢心里明白这些人心里想什么,之前那群商贾、戏班的人知道他会法术,与阴差说话,都是这种敬而远之的神态,便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即目光望去院落。 东厢这边四处能见到衙役的身影,还有捕快走动,见到陈鸢醒来,一个捕头带着两人过来邀他说话,毕竟刘府出了命案,是马虎不得的。 陈鸢自是不可能真将阴差、法术之类的说给对方听,大抵就捡了“那人发疯似得冲进刘府见人就杀”“自己受刘员外恩惠,怎的也要上去相救,与那人搏斗”……这样的话语敷衍过去。 戏班的人似乎也没将这些话说给衙门的人,听完陈鸢的描述,那捕头点点头,便带人离开,反正真凶已经死了,还能怎么追究?毕竟动机也是有的,李府的儿子被刘府的公子杀了,对方过来杀人的动机是说得通。 “你家公子可醒了?” 待衙门的走后,陈鸢想起勾魂符的事,便看去一旁的护院,后者终于有了欣喜,连连点头,颇为恭敬的回道:“回先生话,那符烧后不久,我家公子今日一早就醒过来。” 见陈鸢好说话,护院话匣子也打开了。 “可惜我家老爷被那人杀了,若不是有先生在,府里的人不知有多少死在对方手里,可惜我家老爷……唉,今日县令也来了,估摸正跟夫人说话。” 陈鸢没有说话,朝护院笑了下,转身回屋。站久了,身子还是有些疼的,回到屋里在床边坐下,这才看到枕边有张黑色的符咒,连忙将外面的护院叫进来。 “不是烧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这不是我家公子床头那张。”那护院想了想:“好像是李远山身上的,夫人说这东西邪门儿,还是交由先生处理。” 听完陈鸢脸色平淡,还以为有人给他下了勾碟,不过已经知道破解之法,就算被人下了符咒,也没什么担心的。 “劳烦小哥,去问问你家夫人,替我备几只家畜,越大越好。” “先生开口,夫人定是应允的,不知牲畜放在哪儿?” “就后厨那边。” 遣走了护院,陈鸢知道眼下的困境,以后说不得还会遇到,再像这次就没那么运气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升修为。正想着,之前离开的护院回来,身后跟着的是刘夫人。 她眼睛红肿,神态憔悴,一旁还有一个身材枯瘦的年轻人,是她儿子。在床上躺了两月,瘦的不成人样,双眼深陷,两颊向里凹着,沉默的跟着母亲一起进来。 陈鸢还未说话,母子俩已经跪了下来。 “先生,请受我母子一拜。” 母子俩磕下一记,妇人又让儿子另外行大礼,刘伯元已经从母亲口中知道事情经过,湿红着眼睛,望向陈鸢。 “恩公在上,请受礼!” 言罢,也不犹豫,‘呯呯’的在坚硬的地上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被人又是跪又是磕头,陈鸢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亲手将刘伯元搀起来,“你父亲为护你,想尽各种办法,往后这刘家,你要担起来了。” 刘伯元只是点了下头,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他站在原地,喉间有着哽咽。 “若不是我听那女人甜言蜜语,鬼迷心窍的跟她厮混,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命啊。” 妇人也流下眼泪,拉着儿子哭了一阵,方才相互搀扶离开。 为了一个女人,害了两家人。 唉。 陈鸢叹了口气,见师父还在睡觉,念着提升修为的事,让那护院带路来到后厨这边,后门巷子里,挤满了家畜。 几只母鸡关在笼里,旁边系着一头羊,往里甚至还有一头大青牛正扇着耳朵,慢慢悠悠的咀着草料。 ‘就你们了。’ 让护院关上门去厨房等候,陈鸢打开鸡笼,抓过一头母鸡运起了法力。 咯咯……咯咯…… 花白的母鸡挣扎嘶鸣,羽翅掉落间,肥硕的血肉迅速干瘪下来。 天光划过云隙。 城中另一个方向,李府上,有马车缓缓停靠,一支葱白嫩手卷起帘子,跟着一个女子下来车撵,她身着白紫相衬的衣裙,迈着莲步望着李府的门匾,回头看去车里,神色暧昧。 “堂伯,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嗯,都是我们的,我们的。” 微微掀开的车帘,露出中年男人的脸庞,半尺长须,颇为儒雅,笑吟吟的盯着侄女俏脸,后者抿娇嗔的白了一眼,尽是媚态。 若刘家夫人在这里,定然认得,这是才从她家出门的县令。 正文 第十三章 我身有千神台 刘府后巷鸡鸣吵杂,大青牛停下咀嚼,铜铃大眼倒映着被悬提的母鸡羽毛四散飞溅,皮肉缩紧。 好奇的山羊凑过去低头闻了闻,随后就被大手盖在了头顶,顷刻,羊身坍塌般收缩,只剩皮包着骨架倒在地上。 背对阳光身影,双眼微微发红,偏头朝它看来。 哞~~ 老牛晃着弯弯牛角,吐出口中的草料,向后迈着蹄子瑟瑟发抖。陈鸢一步步朝它走去,周身缭绕一丝丝血线渗入衣袍、皮肤,身上的疼痛得到缓解,蔓延至五脏六腑时,是一种难言的感觉,酥酥麻麻像是有蚂蚁在骨头上爬过。 这种吸食修炼,仿佛有瘾一般,让他有些停不下来,靠近满背斑驳鞭痕的青牛。老牛已经是随时要倒模样,抵着墙壁没有了退路,双眼看着逼近的人类,泛起泪光,忽然向下一伏,屈下前肢竟跪了下来,伸出牛舌去含陈鸢的下摆。 突然的一幕,让陈鸢停了停,眼中散发的红光渐渐消去,他看着这头老牛片刻,手还是按了下去,不过却在它头上抚了抚。 “你倒是有灵性。他日回伏牛镇,可愿意随我离开?” 哞~ 老牛低吟了一声。 后厨的房门后,等候的护院贴着门扇倾听外面的动静,与之前相比,此时太过安静了,何况这么多家畜放去后巷,就有很多疑点。 ‘多半是高人另有用处吧。’ 他想着,正要离开门扇,忽然房门打开,陈鸢走了进来,让他将后巷打扫一遍,将那头老牛好生安置。 吩咐了护院,陈鸢一路回到厢房,越过呼呼大睡的师父坐去床头,在跟老牛说话的当口,其实他感到皮上麻痒,一坐下来立马脱去衣袍,就见胸腔、腹部泌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师父教的难道是邪道法术? “师父!” 想到这,他有些惊慌的朝熟睡的师父喊了几声,可老人只是翻了一个身,依旧没有醒来。 陈鸢一咬牙,只得按照师父教的口诀,一遍一遍的运着法力走过周身,渐渐发现全身的皮肤好像都在呼吸一般,将泌出的血珠重新吸回体内,视线里,难以计数的毛孔同时呼吸,隐约看到一道道丝线般的气随着呼吸入胸入腹,延伸至四肢百骸,又回流丹田形成星云般的气旋。 麻痒褪去,泛在全身的是春雨滋润大地般惬意,陈鸢享受的闭上眼睛,仿佛周围都在一刻静谧,灯火保持歪斜在灯芯上,没有色彩的视线穿过门窗、屋檐,划过天空的飞鸟、走在院中的仆人、端着水的丫鬟、坐在床前与母亲说话的书生都在一刻静止了。 刘府之中,仿佛所有人、事物都在他眼前。 噹~~ 空灵的钟声耳边回荡,眼前静止的画面犹如涟漪扩散开去,陈鸢好似梦里一般,眨眼站在一座破旧的道观前。 铺就的青石板碎出裂纹,缝隙间荒草出头,诉说这里的荒凉。 高悬山门攀爬了枯藤,早已看不出上面雕琢的字迹,两侧石灯多年不曾明亮,斑驳厚厚的青苔,陈鸢诧异的走进歪斜的门庭,映入眼帘是空荡的大殿,无神的宝台。 昏暗里,也有点点火光燃烧。 “这是……” 陈鸢望去的方向,无数空着的神台一侧,只有一尊神像矗立,一对红烛,一炷长香立在香炉,籍着微弱的火光,那是披甲戴袍,手拄一柄青龙偃月的雕塑。 刹那间,抚髯的神像忽然转过头来,声如古钟回荡大殿。 “陈—鸢—” 耳中嗡的作响,陈鸢猛地惊醒睁开了眼睛,仍旧坐在床前,浑身大汗淋漓。疯老头不知何时醒来,正蹲在地上双手做莲花状撑着下巴,眨着眼睛好奇的打量。 “师父。” 陈鸢平缓了下心情,温和的唤了声,那边,疯老头绕着他来回看了看,冷不丁冒出一句:“到练气了。” 恍然又惊醒似得,脸上划出惊喜的笑容:“徒弟哎,你醒啦?打你的人呢?为师现在可以收拾他了。” “他走了,师父你伤怎么样?” 陈鸢看去老人腹部,包扎的地方已被疯老头扯下丢了,露出的肚子上,只有些许残留的血垢,以及一道浅浅的红痕。 “不是为师自夸,这点伤没两日就能好。看看,为师是不是活蹦乱跳的?”老人晃着脑袋绕着圆桌蹦跳一圈,像个孩童似得,开心得不得了。 陈鸢跟着笑了笑,不过想着刚才似梦非梦的场景,是满肚子的疑惑,难道那处道观藏在自己身体内? 不然那尊关公神像就有些说不通了。 那些空着的神台……难道是让我将他们都一一重塑? 他隐隐感觉,之前想的那条路走对了。 陈鸢让师父在屋里玩耍,别去外面打扰他人,自己则重新坐好,有模有样的盘起腿,保持打坐的姿态,努力让自己进入刚才的那种状态。 略一入定,心念的道观顿时出现在黑暗的视线里,重新来到大殿,这次那关公神像没有动静,他绕着神台走了一圈,没有看出什么来,反而对旁边空着的神台略微悸动,伸手摸去,反馈的是某种与关羽神像的联系。 ‘好像能组成一对儿?” ‘难道是张飞?’ 毕竟关张二人情同兄弟,陈鸢这样猜测也说得通。 心里大抵有了目标,从道观出来,再到神识回拢睁开双眼,陈鸢顿时有了目标,下床准备给木雕上炷香蕴养法力。 就见疯老头撅着屁股趴在窗户往外偷瞄。 “师父?” 疯老头回头‘嘘’了一声,指了指外面,陈鸢好奇的凑过去,竟是大师兄三人在外面徘徊。 “咱们要走,总得叫一声老四。” “……还叫什么……他能跟咱们一样吗?” “其实师父估计也不想叫他……” 陈鸢微蹙眉头,见三人徘徊了片刻就转身离开,连忙开门追了过去,侧院那边,赵班主等在侧院门口,三辆驴车装好了吃饭的家当,看架势是准备返回伏牛镇。 等到三个徒弟回来,也没问陈鸢要不要一起回去,便叫帮工赶车离开。 “师父!” 这时,陈鸢也走到了侧院外,将他们叫住,“回伏牛镇怎么不叫我?” 来到这个世道几个月,吃穿住行都是赵老头负责,虽说有着利益的关系,终究没让自己死在外面,相处下来,除了脾气臭一点,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疯老头跟在徒弟旁边,见喊对方也叫师父,瞪圆了双眼,撸起袖口就走了过去,上下打量这瘦巴巴的老头儿。 赵班主看着陈鸢追出来,下意识的后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本黄线装订的书册,拍给一旁的三儿,示意让他交给陈鸢。 随后,哂笑的说道:“陈鸢啊,我觉得你已经可以出师了……就不用跟着咱们回伏牛镇那小地方,这书啊,是戏班上面传下来的,都是一些雕琢木雕的技巧,拿去看看,就当我送你的出师之礼。” 说完,连忙催促帮工赶车,叫上三个徒弟赶紧走,出了侧院的街巷,撒开丫子飞快消失在了长街上来往的行人间。 陈鸢看着手里的书册,心里陡然空落落的,回头看去这刘府好一阵。 ‘这里的事已了,也该是告辞了。’ 他叫上还在街巷东张西望的师父一起返回刘府收拾行囊,刘老夫人听闻陈鸢要离开,连忙带着儿子从后院赶来,但陈鸢去意已定,岂能留得住? 老妇人只得让人准备了一辆辕车套在那头老牛,看着坐上车撵挥鞭缓缓驶离的身影,一直送到街口。 望着繁杂的长街,朝来往行人间渐行渐远的牛车,妇人、刘伯元双手合着躬身揖了一礼。 “恩公,慢行!” …… “去哪儿啊……” 天光微微倾斜,老牛甩着尾巴,拉着车斗缓缓走过热闹的市集,陈鸢握着鞭子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身影,有些茫然。 想问坐在车斗里的师父,可疯老头拿着几锭银子,杂耍般在手里抛来抛去,正完的起劲。 ‘先买些做木雕的工具……先雕一些出来看看!’ 拿定主意,陈鸢沿着集市寻了几家杂货铺,凿、锤、削刀、刨刀……十来个物件一股脑丢进车斗,这才准备出城。 过了前方街口,一辆马车迎面过来,交错间,陈鸢正与师父说笑,忽然脸上笑容收敛。 自入练气,他五官敏锐,刚才过去的马车里,常人难听到的话语一一传入他耳中。 “李家宅子真大……呵呵,全家就这么死了,便宜到我这未过门儿的媳妇身上,堂伯真是厉害。” “是哪里厉害?呵呵,若没有你啊,我也拿这两家没法,谁叫本县上任以来,他们抠搜的紧……过些日子,等李家的事太平了,咱们再拿刘家,一个老妇人,一个病秧子……呵呵,来让我捏捏。” “讨厌……” 女人像是依偎在了男人怀里,扭捏几下,便不动了仍由对方上下其手,红着脸略微喘着粗气,轻声道:“那刘家……堂伯该如何拿他们?” “刘伯元失手杀人,才引起十多桩命案,本官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吧?” “堂伯啊,你真坏……” 马车远远在街道尽头拐弯,消失在陈鸢视线里,车斗上的疯老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着伸长脖子张望,“徒儿哎,你看啥呢?” 不知道想到什么,向后撩了一下头发,表情严肃。 “是不是瞧上哪家小姑娘了?没关系,你跟为师一样,那叫一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还不手到擒拿?要是不好意思,为师替你说说,指指,是哪个?” 陈鸢笑了一下。 “不是,是弟子忽然发现有些事还没做完,做完了,咱们再走。” 不久,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正文 第十四章 邪乎?正呼? 夜色犹如潮汐推着昏黄蔓延城中大街小巷,一盏盏灯光铺就出万家灯火的夜景。 大红灯笼挂在了县衙,彤红的光芒之中,差役搬着两辆驴车上的木箱进出府衙后院,县令周生淮微微蹙眉,里面都是一些李府原来夫人的金银饰物,死者之物随随便便拿回来,让他有些不喜,可自家侄女要喜欢,也就由着她性子来。 “……这些东西放在李府上便是,何必还搬来,你想住那边,过几日咱们就搬去。” 一旁窈窕的身形晃着珠钗,轻柔靠近过来,女子见四下暂时没差役走过,挽去县令手臂,声音娇滴滴在他耳边说道:“堂伯,我喜欢嘛,反正都已经咱们的了,到时候放在房中把玩,还想堂伯帮着侄女挑选几件戴上。” “你……唉,由得你。” 女子是他一个堂兄弟的女儿,死了丈夫,便回到娘家,后来周生淮回家省亲,两人一来二去稀里糊涂的好上了,回青山县时,侄女也悄悄跟了过来。 衙门里的人多少知道两人这种私密关系,收了周生淮好处,不会到处乱说,远远见到也会避嫌躲开。 等到县尊两人依偎着进了后院宅邸,他们方才出来回到衙门口继续搬卸剩下的两口箱子。其中一人抱着木箱走到檐下,忽然骂了句:“真他娘晦气!” “咋回事?” 另一个差役抱着木盒过来,循着同伴目光,就见县衙上方的门匾,不知什么时候染了几处鲜血,地上还有几只蝙蝠破了脑袋,该是飞去撞在了匾上。 “邪门儿了,这些飞鼠咋还会撞上。” “明日再打扫……” “行。” 两人看着地上几只死蝙蝠嘀嘀咕咕,对于夜间出没的东西,长的又渗人,多少觉得晦气,连忙抱着木箱赶紧进去将衙门阖上。 两辆驴车离开,长街渐渐升腾一层薄薄水雾。 …… 县衙后院。 铺就的道路穿过花圃,前方后院灯火通明,宅中的丫鬟手脚麻利清理着桌上残羹剩饭,周生淮抿上一口香茶,坐在中堂首位,美美的看着一个个身段不错的青涩丫鬟。 相比自家侄女差了许多,可终是完身,令他眼馋了许久。 噔噔噔…… 厅侧楼梯,周小娘拿着一枚坠雨花珠的金钗下来,比在发髻间,看向喝茶的周生淮。 “堂伯,这支钗如何,可配我?” “甚好。” 听得出试试敷衍的话,女子斜去一眼,娇嗔的跺了跺脚,重新回去楼上。 周生淮不过这般美艳的人,穿戴什么都好看,尤其孝……呸呸,他连忙止住想法。 噔噔噔…… 片刻,脚步声沿着楼梯又下来,美艳的女子这次换了一个玉镯戴在纤细的手腕,这次周生淮夸奖了一句,周小娘这才眉开眼笑上了楼,轻哼曲儿像是跳起舞来。 楼顶的木板吱吱的响动,但清脆动人的曲儿没有断过。 “胭脂如玉……美人如画……炉烟袅绕,哪里又来的薄纱半遮半掩……美了少年哪……” 清雅的词儿听多了,有时听听这般世俗艳词也是绝佳的享受,周生淮闭上眼睛,架起二郎腿,脚尖踢着袍摆随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在扶手。 小娘什么学会这样的词儿了,由她唱出来,当真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不能随随便便唱给旁人听。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脚步声,缀有绣花的鞋子踢着裙摆,一袭紫白相间衣裙的女子吩咐抱着木箱的差役从门口走了过去,还向屋里端坐的县令矮身福了一礼。 周生淮笑呵呵的点点头,挥手让她离去,只觉得这堂侄女一颦一笑生的妩媚动人。 可惜她那亡夫是享受不到了。 真是短命的。 “……屋外凄凄雨花溅窗棂,袅袅雾花可见哪妖异……” 这嗓音也好听,尤其床笫……周生淮捻着须尖,脸上笑容忽然定格,点去扶手的指尖都在瞬间僵住,直愣愣的看着门外。 从门外过去的是堂侄女,那刚才问自己钗子好不好看、又在楼上唱曲儿的……是谁? 楼上原本清脆动人的曲儿声戛然而止。 烛火静谧的待在灯罩里,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只剩周生淮一个人,一片死寂里,楼道陡然吱的轻响,像有人走了一步。 周生淮忍不住微微抖了抖,下意识的抬起脸看去楼梯,护栏与过道间,一双绣鞋,以及紫白相间的裙摆。 “小……娘……” 他轻轻唤了一声,只能看到裙摆轻轻抚动,根本没有人回应,急忙又唤丫鬟仆人,甚至差役,也没人过来。 顷刻间,周生淮如坐针毡,全身都泌出一层冷汗。 吱~ 楼梯发出微微轻响,周生淮抖了一下,连忙看去楼梯,那绣鞋还在那,只是视野间,多了一缕头发悬在楼梯拐角,像是探头出来,一点一点横着往外延伸。 越来越多,是一颗被长发包裹的头。 脚在楼梯上,脑袋从侧面伸出来……昏黄的烛光之中,头颅慢慢转动,垂洒的发丝间,一只泛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 周生淮吓得双腿不听使唤,心脏突突突狂跳,整个人都瘫靠在椅背上。 面朝的门外,檐下的灯笼、更外面的石灯里,红光瞬间熄灭,黑暗像是活了一般朝屋里蔓延而来,下一刻,烛火通明的大厅,几盏烛火唰的熄灭。 吱~ 吱~~ 像是某个东西走过楼梯在黑暗里响了起来。 “啊……” 周生淮终于叫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摸去身旁的烛台,取下灯罩,哆哆嗦嗦的在桌上摸到火折子,掰开使劲吹了吹,赶忙将灯芯点燃。 豆大的焰光缓缓升起,周生淮遮着火焰小心转去楼梯时,后背感到一阵凉意,本能的微微侧脸,一张惨白的脸庞探出黑暗,在肩头位置,朝他手中烛台轻轻一吹。 “呼。” 烛火瞬间熄灭,昏黄的大厅再次陷入黑暗。 “啊——” 凄烈的惨叫,顿时响彻堂屋。 相连的邻楼,美艳的女子正一件件将金银首饰,从木箱拿出在身上比了比,放去被褥一一铺开。 “什么时候选过这个?” 第三口箱子里,周小娘取出穿着衣裙的木偶,杂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呆滞而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看了一阵,周小娘直接将它丢到旁边的椅子。此时,外面隐约响起堂伯的声音,她愣了愣,起身过去推开窗棂,俯身偏头看了中间的堂屋,黑漆漆一片。 “怎么灯都熄了。难道准备到我这里过夜?” 周…… 小…… 娘…… 身后陡然有空灵的声音传来,周小娘愣了一下,有些愕然的缓缓转过头。 立在桌上的烛火,昏黄之中,椅上的木偶偏过头看向她,忽然咧开嘴,露出诡异的微笑。 …… 夜风吹过安静的长街,响着空灵的梆子声。 陈鸢合上书卷,打了一个哈欠,看去一旁听着书中故事已经呼呼大睡的师父,笑着拿过一件衣物披在老人身上,挥起鞭子,老牛‘哞’的低吟,迈着蹄子拉着车斗缓缓步入街道。 辕声、蹄声渐渐消失薄雾里。 车斗上,放在老人身旁的书卷打开的那一页。 “黄川茂治,陆公常闻邻县有异人,善驱术,害人于无形,为祸乡里不知几年,后遭雷堑身死,留一书,名曰压胜……” 正文 第十五章 给这世道的人讲故事(求推荐、月票、收藏) 哦哦哦……噢喔…… 客栈后院鸡鸣响亮。 金色的晨光照着古朴的城墙蔓延过鳞次栉比的一栋栋房舍升起徐徐炊烟,安静一夜的街道渐渐有了生气。 晃着拨浪鼓的小贩高声吆喝,扛着糖葫芦、泥人走街串巷;推着独轮车的老汉卖力的将重物推去远方;偶尔落下的竹竿,粗壮的妇人抖着刚洗好的衣裳骂骂咧咧;街边刚揭开的蒸笼,热气腾腾,过来的乞丐眼馋的看着,摊贩驱才不舍离开。 “想也不行!”小贩蹭了蹭乞丐站过的地方,连忙换上笑脸迎去过来的客人。 长街人声嘈杂,声音掀去附近一栋建筑,飘着旗幡的客栈二楼某间房里,店家伙计开门端了浑水出去。 陈鸢换上一身崭新衣袍,从屏风后出来,看去坐在床边耷拉眼帘的师父,拿了伙计端来的早点,放在老人鼻前荡了荡。 咻咻~~ 疯老头鼻子使劲吸了吸,半梦半醒里,脑袋跟着碗中香气偏来偏去,待听到“师父。”二字,这才回过神来。 “哎哎,好好,好香!” 老人没那么讲究,飞快抓过碗到手里,也不嫌烫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下肉粥。陈鸢将床边一件衣袍收拾叠好,昨日下午的时候,给老人买的,待做完事后,开了一间客房,打了热水让他换上新衣,老人是否不愿意,像要他命似得,抱着身上那件破烂衣袍躲到角落。 好不容易给他换上了,结果陈鸢一早起床,师父又不知道时候将那身破烂衣裳又给穿了回去。 看着喝粥的老人,他在一旁坐下来。 “师父,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喝粥的身影陡然僵了一下,老人呆呆的看着碗底,呢喃:“叫什么……老夫叫什么……” 他偏头看去身旁的徒弟。 “你说为师叫什么?你是徒弟……应该知道为师叫什么……” 我到哪儿知道你叫什么?! 可老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手中陶碗一丢,挠着头发在屋里乱走,嘴唇飞快抖动,一声一声的念着:“我是谁。”“叫什么名儿?”“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儿女。”“长的俊不俊。” 陈鸢害怕老头想的太多,刺激越大,到时候发起疯来,凭他一身修为,恐怕没人镇得住场面。 “师父,想不起来就算了,你看,就算知道名儿又怎样,都是人取的。今天我可以叫这个,明儿也可以叫那个,你说对不对?” 屋里转圈的老人忽然停下来,像是被唬住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徒弟,伸手按去陈鸢肩头,正色道: “还是徒儿明白事理,那你可要给为师想一个好听的名字,嗯,一定要响亮的,吓得住人的。说出来,吓死他们,哈哈——” “定给师父想个好名。” 总算是将疯老头稳了下来,陈鸢呼出口气,将自己那碗粥端给师父,让他安静坐在桌前继续用饭。 旋即从包袱里,摸出曾演过一出《喝断当阳桥》的张飞木雕,按着之前施法驱使,半晌都没动静,甚至还威胁了一遍,一通下来,惹得一旁拿着馒头的疯老头憨笑。 关二爷能驱使,为何三爷就不行? 自己那日买入练气,怎的也不差才对。 哪里出了问题? 陈鸢看着手里豹头环眼的一尺木雕,皱着眉头好一阵,忽然想通其中关节,猛地拍响桌子,惊的疯老头一抖,稀饭呛的从鼻口里喷出挂在外面,手上半块馒头都掉到了地上,泪眼巴巴的捡起来,颇为委屈的看着徒弟。 “徒儿,为师虽说喜欢你,可一把年纪,你可别吓我。” 老人将馒头递过去,弱弱的补上一句。 “得赔我。” 然而,陈鸢此时完全沉浸思绪当中,盯着手里的木雕眼睛都不眨一下。 ‘应该是木雕戏……之前在伏牛镇,一直都在用二爷在演戏曲,众人皆知,三爷只是演过一回……就是这样,必须要让更多的人知晓他们,方才能驱使……’ 阳光穿过窗棂,陈鸢起身走过照进的那束光尘,听着外面街上热闹嘈杂,从包袱拿出《黄川杂疑》,又去外面向店家借了纸笔,以及一张白纸。 回到房里,将纸铺开,将这些想法一一记下,做起规划。 ‘《黄川杂疑》正好有许多空缺的法诀,按着内容所记,过去寻找,正好沿途表演木雕戏。’ ‘不管寻不寻得到书中法术,木雕这边也没落下,还不用到处乱跑。’ ‘正好给这世道人讲故事……唔,这算不算文化入侵?这天地的神仙会不会找我麻烦?’ 纸上简简单单写了几行字,正中空白的位置,则画了一个黑点,注上青山县的名字,大抵去往书中地名后,再划出线路来。 一旁的疯老头端着碗蹲在凳上,凑过上前:“徒弟哎,你捣鼓半天,写的啥呀?” “做些笔记。” 陈鸢拿过他手里的碗放去桌上,“师父,可吃饱了?” 老人点点头,便随徒弟将东西收拾好,提上包袱下楼结账将房退了。此时外面闹哄哄的一团,陈鸢跟掌柜算过房钱,等着找零的空当,好几桌来这边用早饭的外地商贩,嘀嘀咕咕的说起城中发生的事。 “刚才俺来的时候,特地去了县衙,那边确实已经封街了。” “当真?啧啧,一县之尊不明不白的疯了,说出去谁信。” “可不是,听说疯的还有他侄女呢。” 陈鸢默不作声接了称过重量的碎银,去后院牵了牛车从侧门出去,路过附近街巷,打水的街邻站了一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你们是不晓得,这事背后玄着呢。” 瞎跑的孩童趴去井边向里探,家中大人一把拉扯回来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继续跟相熟的邻人说道:“他舅的二表夫就在县衙里当差,里面人说,昨晚上,蝙蝠在衙门口死了一堆,当差的几个差役还说,隐隐约约看到后院里面生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哎,这城里当真不太平,前些日子李家一个个的死,两天前李老爷发疯的在刘府杀了十几人,这下县尊又疯了……想想就怪吓人的。” “莫不是有妖人作祟?” “哎,别说别说。” 一县之尊一晚上就疯了,放到什么时候都是大事,城中街巷、茶肆、客栈到处都是谈论的声音,根本不知道里面实情如何,将事传的越来越玄乎,什么妖人作法,或者天上神仙下凡、妖怪进城等等,除了前者稍沾边外,其他听的陈鸢咋舌。 ‘我以这种恶毒之法惩治恶人,算正还是邪?’ 陈鸢牵着牛车,载着师父沿途听了一些后,便不再听下去,到城外市集,挑了一些木材,寻了空旷地方,拿出木匠工具乒乒乓乓做起棚子来。 城中絮絮叨叨的市井闲言之中,城池另一边,阳光照在写‘刘府’的门匾,白幡、白灯笼尚未取下,哭哭啼啼的灵堂前,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的管事低声在老妇人耳边说了外面流传的事。 城中大户,通常听来的消息更为细节。 当听到县尊那侄女房里有李府上的东西,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妇人哪里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老夫人,衙里传出的消息,县尊口中不停还饶命,说不再作恶了……还提到咱们府上……” “下去吧,这件事烂到肚子里。”老妇人低声叮嘱了一句,将管事打发走,待儿子刘伯元过来时,她说道:“去找城里最好的木匠,用最好的材质打一尊长生位。” “娘,是给那位恩公?” 老妇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走到灵堂外,望着升上云间的太阳,躬下了身子。“老身谢过先生,救我刘府上下。” 风吹过檐下铃铛,清脆的声音远去院外,天光之下,城西郊外,陈鸢将工具抛去车斗,看着车上立起来的棚子,擦去额上汗水。 做上车撵,一挥鞭子,在空气中‘啪’的甩响。 “师父,我们该走了!” 远处草丛,搂着裤子跑来的老人爬上了车斗,老牛‘哞’的甩着尾巴,拉动车辕,慢慢悠悠走上官道。 吱嘎吱嘎木轮转动声响里,激起尘烟,一路向西而去。 正文 第十六章 沧澜(求推荐、月票、打赏) 长街旗幡风里轻摇,橘猫喵呜着在房顶追逐飞舞的蜻蜓。 通往城门的长街附近,行人过往间,一行两男一女牵着马匹从城外进来,锦衣披风,手握古朴长剑,其中女子一身白衣,外罩青衫,眉梢眼角挂着淡淡清冷,对街上热闹繁杂并不太感兴趣,一旁同伴说话,也只是简单的应对两声。 “杏花巷还有多远?” “在城西,等会儿到了李府,记得叫声叔伯。虽说是宗门外室弟子,但比你我三人还入门早,还是该要尊敬的。”两个男子当中,年龄稍大一点的,相貌端正,言语温润,尤其看向一旁的女子,笑道:“师妹,当了那边,可以好生歇息几日,洗洗身上风尘。之后,再返回宗门。” 女子看他一眼,英气而冷然,口中‘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倒是另一个男子,凑上来,拿肘顶了下同伴:“师兄,师姐可不搭理你,吃瘪了吧。” “管好你自己。” 三人牵马而行,寻着手中地址一路打听,来到所谓的杏花巷,与之前集市没什么不同,唯独不同的,便是附近只有一栋大宅院,青砖古朴,苍松探出墙外垂悬枝叶,显出宁静温和。 “好地方。” 为首的男子感叹一声,便上前敲门,可好半晌都没人回应。 “别敲了,看上面。”白衣女子抬头望去的府门上方,门匾已被人摘去。 “难道搬家了?” 年龄稍小的男子疑惑的看去师兄,后者皱起眉头,他也不知情,只知晓青山县这边有位外室师叔伯,若历经此地,可在他府上暂住歇息。 眼下三人正犹豫去客栈暂时住下,这时不远的街边茶肆,一个青衣老人望着他们,见三人下了石阶,赶忙放下茶杯,快步过去拦下三人。 “三位可是来寻李府的?” “你是?” “老朽,原是李府的管事,如今啊……被扫地出门,每日过来在这边驻足片刻看上一眼宅子。” 说话的正是府中的老仆,他赶忙邀了三人去茶肆坐坐,两男一女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伙计添上茶水离开,老人询问了三人名讳。 “老人家只需知在下姓楚即可,我三人与李府李远山有些关系,今日路过此处,故来拜访。”修行中人,少有将名字报全,为的就是提防不测。 那边,老人也不见怪,在李府多年,自家老爷的事多少知晓一二,见对方隐晦提及,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位来迟了。” 接着,老人便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三人听,从两家公子相残到下勾碟,屠刘府一字不落的说完。 令得两个男人一阵唏嘘,旁边抿着茶水的女子吹去热气,微微抬了下眼帘。 “那府邸为何变成了他人的?” “正是后面老汉要说的。”老人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嗓音:“……那周小姐与我家公子是订了婚约的,主家上下都没了,这府邸就都落她一人身上,还把门匾给摘去,老汉去拦,还被她仆人打了一顿……结果没成想,今日一早就听说,周家小姐还有他那县令堂伯,都得了失心疯……” 说到这里,老头笑的咧开嘴,不着痕迹的摸了下眼角。 “我看啊……定是我家老爷显灵了……把他们给弄疯的,一定是这样……” 三人沉默下来,听了会儿唠叨,便起身告辞,出了茶肆,老头追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三人身影。 县衙。 封锁的街道一侧,巡逻的衙役过去不久,三道人影飞纵房顶,悄无声息降到院落,贴着院墙迅速闪去公堂右侧一排厢房,那边是仵作验尸之所,林木高大遮挡阳光,一进到里面,明显感觉气温要比外面低上些许。 几日来的尸体多是停放这边厢房,盖着白布一具具的躺在木桌上。 一阵清风卷过厢院。 屋后的窗棂,轻微的吱了一声,不久,停放尸首的屋里多了三道身影,循着白布放着的木牌辨认名讳,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要寻的尸体。 “李叔伯……” 揭开白布,李远山的尸身直挺挺暴露在三人面前,肿胀不了不少,好些地方已经被仵作动过刀子,又重新缝合好了。 而胸口、腰肋、肩颈多有瘀伤。 看着面容扭曲已近难看的李远山,秦守言指尖微微绽出法光点在尸首额头,闭了闭眼,低声道:“叔伯服用过黑玄丹……越过筑基,堪比金丹境,能伤到他,至少也是金丹修为……” “你少说了一个,叔伯是被伤了魂魄而亡。” 女子清冷的开口,抱着长剑纵身出了窗棂,三人来到后院,远远见到了被看管中庭的县令和他侄女,两人疯疯癫癫见谁都是一副惊恐模样。 待的在女人房中找到被弄乱掉在角落的木偶,秦守言脸上凝出沉重。 “压胜之法,看来是个邪修……” 手上一用劲,那木偶瞬间在破碎,洒落一地。他将残骸一丢,转身出了门,“去那刘府看看。” 女子默不作声,沧澜江一带,已经好多年没听过有邪修出没了。 恐怕还是一个金丹境的。 然而到了刘府,却是什么也没找到,三人只得出城来到郊外亭子,将事情理顺,重新计议。但不难看出那谋划两家财产的县尊叔侄二人被对方弄的神智不清,为李远山、刘珲报了仇。 “那他到底算邪还是正?”年龄稍小的男子叼着狗尾巴草靠着凉亭,“所用邪法,却行正义之事,咱们该怎么做?” “哼,邪修就邪修,不能因为做过一件好事,就判定他所行就是正义。”秦守言双掌压着剑首,脸上也有复杂神色,他身出名门,自小听的便是正邪之分,到的此时,对方所行,算是为他沧澜剑门报了仇。 “此人行事有序,先用蝙蝠污了县衙,破了龙虎气,方才施的邪术。如此行事老练,定然做过许多事情,有好有坏,谁说的清楚。不过,必须将人找出来,看看对方再说。师妹你有何看法?” 女子摊开手掌,将之前木偶的残屑洒了上去的同时,一只纸鹤活灵活现在她掌心扇着翅膀。 “先找到他。” 清冷的嗓音说着,女子吹出一口气,纸鹤飞离白皙的手掌,一跃而起,冲出了凉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向着西面飞了过去。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 远离青山县数十里之外,漫漫官道上,阳光正热烈的时候,牛车停靠路边,老牛俯下头,伸出舌头卷着路边青草咀嚼。 陈鸢躲在树荫下,靠着树干一边翻看着书卷念叨上面的法术,另只手掐着指诀,正隔空将地上一根树枝慢慢抬上半空。 “徒弟哎——” 树身背后,疯老头戴着一圈树枝忽地跳出来,双手呈爪放在脸颊两边做出凶恶状低吼了一声。 “嘿嘿,没有被为师吓到?” 见徒弟没反应,泄气的将头上那圈树枝丢到地上踏去几脚。 “不好玩,不好玩!” “师父别闹。” 看书的身影轻声说了句,指诀一挥,那漂浮半空的树枝‘唰’的飞了出去,落在老牛蹄前。 青牛抖了下耳朵停下咀嚼,看着树下的主人愣了一下,急忙转过牛角,装作没见到,继续低头吃草。 正文 第十七章 你不要过来!(求收藏、推荐) 日头划过浮云,照着延绵山峦一片片青绿起伏。 青山县以西官道,人迹罕少,商旅多是由南向北,偶尔也有商旅、行脚旅人过往,看去路边树荫下的年轻人、老头,还有一辆牛车,以为是儿子带着家中老父驾车出门,便不再多看。 “唔……附近没有书中术法记载之地……倒是有奇木。” 篝火熄灭,简单吃过午饭,陈鸢看着书中内容,想寻书中失缺的法诀记载,从怪术一直到奇植篇,也仅仅在附近找到一个。 “南彰东五里,山中有木,其色黝深,其形如蛊兽,可为鞭。” 阖上书卷往怀里一揣,朝那边吃草的老牛吹了一声口哨,大青牛抬了抬头,拖着篷车撒开蹄子,带着沉沉的闷响,跑来路边停下,昂起犄角‘哞~’的长嘶一声。 “师父,走了!” 陈鸢又唤了声树下拿着树枝捅蚂蚁窝的疯老头,终于找到好玩的了,连忙丢了枝丫,捏着两只蚂蚁跳上车撵、翻去车斗,一气呵成。 鞭子抽响声里,陈鸢回头看去车里,让两只蚂蚁打架的老人,笑道:“师父,你可还记得有没有会赶路的法术?” 老人忙着斗蚂蚁,拨浪鼓似得摇着脑袋。 同时还在摇的,还有篷车内挂满了的一个个木雕,都是些将来演龙套的角色,那晚用压胜之术时,陈鸢发现只要不是他那个世道的人物,便能随意驱使,当然,不能像纸蛙纸马那样化出形来。 这边,见到老人注意力都在两只蚁虫上,陈鸢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赶着牛车。这样慢吞吞的赶路实属难受,一路上也颇为煎熬,出来四十多里,一个乡镇都未见到,而村子七零八落,就演了两趟,那三爷木雕,就润色了几分。 知知…… 道路、远山蝉声恼人,沐着六月的天光,牛车摇摇晃晃又行了一段,陈鸢正想着事,拉扯的老牛忽然驻足,有些不安的在原地踏了踏蹄子。 “徒弟哎,怎么停下了?”疯老头扒着木栏探出头来。 陈鸢挑了挑下巴,示意前方道路,就见地上落着几块碎布,还有劈烂的残木。他闭上眼睛,彷如那天刘府上的状态又回来了,神识顿时飘去方圆两里左右。 片刻,重新睁开眼。 “碰上劫道的了。”呢喃着,陈鸢看去车里的师父,“师父,好玩的来了。” “哪里?!” 一听好玩的疯老头将指尖两只蚂蚁一弹,翻身跳到车撵,顺着徒弟目光,看去前方笔直的道路。 半里之外,靠山脚拐角处,两处大岩矗立路边,岩石后面有着几簇草尖在风里晃动,下方几人顶着杂草、树枝,手中俱提着刀兵,盯着道路拐角处,咬着草根低声交谈着。 “……寨主吩咐今日要做成两笔买卖,还差一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去北面的官道,可比这里好,老大怎么选这里。” “笨,这里离寨子近啊!” “别别说话,你们听!” 有人‘嘘’了一声,朝石上挪了挪,侧耳倾听,隐隐有铃铛、车辕滚动的声音朝这边蔓延过来。 “买卖来了!” 也有身影兴奋的搓了搓拳头。 “这下好了,做下这桩买卖,该是可以回寨里,休息了。” “没出息,多做几桩买卖,回去也能在兄弟们长长脸面,将来才会得到寨主赏识!” “是是,顺道还劫一个道士。” “别说那道士,晦气!比我们都穷。”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间,陡然感觉有风吹过后颈窝,还未等几人反应,身旁有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众人偏头,一个衣袍破旧老头跟着他们趴在岩上,颇为好奇的朝拐角渐渐过来的牛车张望,“是不是想要那车?没事,那驾车的是我徒弟,我带你们过去!” 这人是个疯子吧。 几个劫匪愣了愣,根本不知道这个老头怎么来的。其中有人握紧刀柄,将刀口架去老人颈脖,“甭管是不是装疯卖傻,先劫了,将牛车赶回寨里,假的也变成真的。” 顷刻,一众劫匪蜂拥而出,将道路占据,分出两人将慢慢驶来的牛车后路封住。 为首那人似乎小头目,敞开单衣露出浓密的胸毛,甩着一柄刀,让赶车的男子下来。 “那汉子,算你今日倒霉,哥几个没钱了,找你借点财物使使。” “这位兄台,你看我这破牛车,哪里像有钱的。棚子都还是我自己打的,我会些手艺,不如跟几位入寨搭个伙儿。” 那汉子眉宇端正,相貌俊朗,皮肤却是有些粗糙,不像假冒的,陡然的一番话,把几个劫匪弄的愣在原地。 没想到居然还碰到想要入伙的。站在前面的一胖一瘦两个劫匪面面相觑。 “莫不是有诈?” “单枪匹马的就一个人,带回寨里,咱们人多,还怕他翻个浪来?” “少说一个,还有那个疯子。” “那个只能算半个。” “那就一起带回去。” 打定注意,两人回正身来,示意后面的另外两个同伴上车搜查,除了满满当当的木雕、布景、木工的器具,就剩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打开,全是白花花的光泽。 “头儿,好多银子。” 那胖子看着车里捧出的好几锭白银,狠狠瞪了对面汉子一眼:“不老实。带回去,关他几日再说!” 山中劫匪多是一些好吃懒做之徒,也有如这般被劫了财物,不敢回去,干脆跟着落草为寇的,面前这驾牛车的汉子关上几日,财物分瓜一通,再让人说说,定是要留在寨里的。 “徒弟,为师演的怎么样?”老人凑了过来。 陈鸢手负在身后比出一个拇指。 不久之后,四个劫匪赶着牛车、押着一老一少走过这片天光。 …… 夕阳犹如潮汐般卷过西云,火烧般将远方山头照出一片彤红。 哇—— 昏鸦飞离枝头,从下方蜿蜒山道的一行人头顶落去远处的大树,发出不详的嘶鸣。 山路崎岖,走过半边崖壁,前方隐隐看到矗立道路尽头的寨门,为首的劫匪先行过去,与守卫打过招呼,打开寨门让人先把牛车赶进去,他则提了那装有银两的包袱先进了寨楼。 陈鸢被人推了一把,与师父一起站在山寨空地,此处并不大,就是山腰一个大山平修建了三座简陋的木楼,粗略扫过一圈,寨中劫匪仅有二十多人。 之前官道上过去的商旅此时被脱去了衣袍,全身裸露的蹲在不远。 片刻,身后的寨门被关上,陈鸢随手一点,点在旁边的劫匪身上,转身就朝牛车走了过去,袖口下,并出五指,掐出了指诀。 抬手。 不远处,正将老牛从绳索上解开的两个山匪忽地感觉车斗摇晃,偏头看去,那是比见鬼还惊悚的画面。 里面满满当当悬挂的木偶,老生、小生、花旦、老旦在昏黄的余晖里,一双双眼睛泛起了红芒,摇晃着转过脑袋冰冷看向他们。 两人吞了吞口水,双腿都在瞬间发软,战战兢兢立原地,脑袋一片空白。解开绳索的老牛回头看了一眼,急忙俯下脑袋,将地上的绳子咬在嘴里,甩着尾巴,老老实实待在车架一动不动。 霞光沉下山头。 前方的寨楼,之前进去的劫匪笑吟吟的出来,身旁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裸着上身,肌肉肌肉虬扎,随着走动一鼓一涨,颇具威势。 “就是此人?” “对,就是他,这人破破旧旧,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钱财。” 大汉点点头,独眼的视线里,看着那年轻人站在牛车前不知干什么,像是在对里面说着话,另一边自己两个手下像木头一样杵着,令他皱起了眉头。 “他在干什么?” 此时天光已暗,寨中亮起了火把,那片昏黄里,陈鸢好像知道有人看他,偏头朝寨楼前的站着的魁梧身形咧嘴笑了一下。 下一刻。 十多道一尺左右的黑影从棚车飞快钻出,扒在陈鸢腿上、肩头,或车顶、车辕后面,一双双眼睛泛着红芒, 犹如妖魔站在那里。 胖劫匪,以及周围大大小小的人,瞬间头皮发麻,那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他娘的,你们什么都往山上劫啊……” 那边,晃动的一双双红眼伴随陈鸢迈开一步,便向前走动或爬行一步。汉子直接连连后退,大声叫了出来。 “别让他过来啊——” 正文 第十八章 请尔等看戏 昏黄火光里,照出一个个黑影皆是面容诡异的木雕,闻讯赶来的山寨劫匪一一吸了口凉气,同样被绑来的商贩,赶紧将头埋去胯下。 寨楼前的汉子纵是一寨之主,生的魁梧雄壮,可对面已经不是常理推之了,看到那人周围一个个泛着猩红目光的木偶,一把将旁边的心腹推了过去,转身就往楼里狂奔,大吼:“快将楼里的那道士请出来——” 道士? 陈鸢愣了一下,这山寨之中有道士,是没想到的,就是不知对方修为如何,会不会破他法术。 原本围上来的山寨喽啰惊骇的想要溜走,有人打开了寨门,陈鸢侧脸看了一眼,抬手法诀隔空一拂。 ‘啪!’ 寨门挣脱人的手自行阖上,吓得几个想要离开的山匪以为陈鸢要杀他们,浑身打颤的将兵器一丢,抱头蹲去地上,大喊大叫。 “饶命啊。我们都是山下不远的百姓……” “小的有眼无珠,扰了高人,把我们当屁了吧。” “瞎说,高人不放屁!” 有人纠正的说了声,抬头就见一张须髯花白的老脸笑眯眯的看他,手里拿了一个四肢扭动,双目泛着红光的木偶贴过来,打磨光滑的木头脸,涂抹染料,渗人的紧。 那山匪‘哇’的一声尖叫,原地蹦跶起来,拔腿就跑,疯老头拿着木偶哈哈大笑的追在后面,引得其他山匪纷纷躲避,相互推搡、撞在同伴、水缸,弄的一片鸡飞狗跳。 此时,寨楼里,魁梧汉子握着钢刀,看到手下从楼上房间将之前误劫上山的道士请下来,顿时抖擞精神,“道长,之前听你言,捉鬼如吃饭那般简单。” “正是如此,本道可是仁德天师座下……咦,外面怎的这般热闹?” 背对火光的阴影里,看不清道士面容,身材却显得宽胖,他望去外面时,手腕就被过来的魁梧汉子一把捏住。 “道长,你既然会降鬼,正好,外面就来了一个……” “啊?” 那宽胖身影愕然,随即就被汉子拉走,他蹭着地面想回拽,可力气不及对方大,口中急急忙忙道:“寨主,阴鬼之事,不可胡言……哎等等,总得让本道准备点法……” 外面,听到动静的陈鸢偏头,目光落去寨楼,映入眼帘的,是圆鼓鼓的肚皮挺着灰黑道袍先出现在门口,延伸而上肥头大耳,一字胡的胖脸,正色的跟旁边的贼首说着什么。 “寨主稍安勿躁,些许小鬼而已,不过本道需先准……” 他目光偏过来,正好与陈鸢的视线对上,话语戛然而止,后背就那魁梧汉子推了一下,跌跌撞撞的下了石阶,再到陈鸢脚边一个个诡异的木偶,他脸上肌肉抽搐,旋即神色正了正,呈出威严。 “不过些许小鬼罢了,看本道收拾了尔等。” 胖道人沉下目光,抹了一下胡子,双袖往上一撩,双掌呈爪来回比划两下,慢吞吞的压着脚步。 陈鸢有些诧异,这不就是骗吃骗喝的那个假道士,怎的这回哪儿来的勇气? 他目光落去对方踏出的步伐,还未多想,那边,胖道士嘴巴成‘O’形大吼一声,朝陈鸢冲了过来,迈出的下一个刹那,脚下忽然不稳,胖乎乎的身子‘啪’的摔在地上,大喇喇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昏厥过去。 陈鸢嘴角抽了抽,随后哑然失笑,果然还是那个德性。 他目光抬起,看去寨楼前的大汉,后者喊了几声:“道长!道长!”见没反应,只得将手中那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我请尔等看一出戏,叫上你的人,到那边就地坐好!少一个,今晚把你们皮都扒了!” 陈鸢沉声一喝,转身走去篷车,那汉子‘咣当’一声将兵器给扔到地上,连忙躬身点头,一脚踹去地上那心腹。 “听到高人所的?赶紧把人叫齐了。少一个,把你们皮扒了!” 那胖山贼急忙爬起来,抖着肚皮飞奔,招呼战战兢兢的众人过来聚在一起坐去地上。 “高人,他们都坐那边了。” 魁梧汉子吞着口水走去牛车,看着一张黑布、木架凭空飞出棚子,惊叹的合不拢嘴,老牛偏头瞥了他眼,不屑的喷了口气,见主人过来,又偏回头去,目不斜视。 “把架子打起来,然后你也坐在他们当中。” “是,高人吩咐,一定照办!” 汉子叫过两个山贼将地上东西拉着去空旷地方搭建,这边,陈鸢看了看地上昏厥的道士,在他屁股踢去一脚,对方双眼紧闭,依旧一动不动。 便蹲下身,压低了嗓音。 “老大不小的,还装晕。再不起来,我让木偶把你一寸一寸啃食干净。” 地上的身形猛地睁开眼,‘唰’的挣扎爬起,双目圆瞪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嘴都在哆嗦。 “你不会那么残忍吧?” “滚去那边,和那群山贼坐在一起。” 陈鸢指诀一拂,直接将道士沿着地面推行两丈,跌坐去人堆里。简陋的戏台已搭好,周围燃烧的火把唰的熄灭,仅剩几支飞落台前两侧。 黑暗里,众人忐忑看着只有火光照亮的台面,下一刻,就见疯老头挑着铜锣‘咣’的敲响,那台上布景,慢慢悠悠走出木偶来,面容黝黑,豹头环眼,那浓须间双目怒瞪,持着一杆蛇矛凶神恶煞说着台词。 看不见有人暗中操控,好似活了一般,不到一尺身形,却给台下一众山匪看的心惊胆战,然而,稍许,不安的心绪渐渐平稳,那台上演绎的画面,浮现在众人眼前一般。 仿佛看到了那豹头环眼的黑汉,如何与兄弟相识,一起杀奔疆场战黄巾悍勇无敌…… 夜色渐渐深邃。 陈鸢站在台后,指诀操控着木雕,目光之中,隐隐看到一缕缕常人无法看见的青光飞旋,落去台上三爷木雕,又化作几缕青气,钻入胸膛里,与体内法力想融自转,隐隐壮大了几分。 时间渐渐过去。 戏台上演完最后一出《归家》,台下一众山贼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好看是好看,一直这么坐着,也是腰酸背痛。 然而,落幕刹那,有‘咣’的铜锣敲响,第一出《战沙场》的台词再次响了起来。 他们微微张着嘴,就见已经知晓名讳的张飞木偶,提着蛇矛慢慢悠悠走上台来…… …… 天云泛起浅浅白隙。 青冥的天色里,一只纸鹤落在了附近地上。三道身影追寻过来,其中女子将地上纸鹤捡起,目光扫过沉在蒙蒙颜色里的山峦。 “纸鹤法力耗尽了……不过那人应该就在附近。” “小心一些。” 秦守言叮嘱一句,三人手中长剑褪去古朴,化作玉柄含珠的法剑。 正文 第十九章 好牛 “遇见那人后,不可擅自出手。” 想到对方可能是金丹境,秦守言就觉棘手,他三人不过筑基,他与师妹稍好一些,已至筑基圆满,但毕竟尚未渡劫,与金丹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费玄则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白衣青衫的师姐,女子淡淡应了一声,收起纸鹤提剑跃下悬崖,落去七八丈高度,轻飘飘的降到下方山道。 “这里有车辕痕迹,可周围山林密集,又无炊烟、农田,泥印该是才不久碾出。”跟着下来的两人看着地上,随后望去远山白雾,难见人烟,秦守言收回目光,看了看一旁的师妹,便继续前行。 三人沿着车辕碾出的泥道又走了一段,远远便看到了前方两侧崖壁间矗立一出寨门。 在此处立寨的,自然不会是百姓,不过三人也不怕对方能威胁到他们。 ‘嘭!’ 秦守言一掌将微开的寨门轰开,然而并没有预料当中的成群山匪朝他们冲来,相反三人看到前方景象,愣在了原地。 “他们在……做什么?”费玄则微张着嘴看了看旁边的师兄。 山风拂过崖上林野,交织的枝叶哗哗作响。 下方山寨空旷之地,二十多人齐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两眼乌黑呆滞,看去的方向却是什么都没有。 口中纷纷嚅着极小的声音,三人靠近过去,方听清。 “……记下了,别演了。”“张飞张飞张飞……” “锵锵锵齐咚咚齐……” 就三人念叨‘张飞’可能是那邪修的时候,坐在地上的人群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艰难的偏过头来,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干涸起皮的嘴唇激动的抖动。 “劳烦,三位可否帮我等报官,感激不尽。” “你们这是怎么了?” 费玄则过去将那汉子拉过来,对方一脸憔悴,就像被狐妖吸了一晚上的阳气,走路都在动摇西晃难以站稳。 被问及怎么回事。 那汉子猛地惊醒,下意识的就往地上坐去。一旁剑柄伸到汉子腋下,秦守言手臂一挑,将人重新挑站直了,剑柄哗的自开,露出一抹冷芒压在了对方颈脖。 “说。你们到底遭遇何事,那张飞又是何人?” 魁梧汉子感受到颈上冰凉,双腿都在发抖,看着面前的剑锋,这才结结巴巴的说起昨晚的事,说到最后,这个大老爷们委屈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哪有这样的人……逼着我们看了一晚的戏,不停来回重复……还让咱们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将故事背下来……背不了,他就要将我们从悬崖扔下去……好吓人……还将寨里的金银全带走了……不留活路啊……” 秦守言、费玄则一脸愕然,这种事他们头一次听说,旁边清冷的女子,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很快又忍了下去。 “那你们背了?” 汉子抿着嘴唇,埋下头默默的点了点,细如蚊声:“背了。” “那他又去了何处?” “不知,他将一个道士拉上牛车,天不亮就下山了。” 秦守言‘嗯’了一声,便招呼师弟师妹离开,至寨门时,脚尖挑起地上一支还未熄灭的火把,唰的飞去寨楼,触及木柱‘轰’的燃烧起来。 “尔等最好立即下山,若让我三人再遇上尔等从操就业,一律尽除!” 三人出了寨门,看去蜿蜒的山道,大抵还是要继续追踪。 山寨火势渐大,人声吵杂还在传来,金色的晨光照在秦守言脸上,面无表情走在两人前面,一路追出来,尽在别人屁股后面,让他心里极为不舒服,只是不好在师妹面前展露。 停了停脚,他回过脸,再次露出温和的微笑。 “那个张飞,性情古怪,看这些人,定是被他用了什么邪术,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师兄放心,我与师姐定听你的。” 费玄则持剑抱了抱拳。 天光倾泻云隙,此时被提及的那位‘张飞’正赶着牛车,缓缓行驶在数里之外的山脚泥路,疯老头抱着一个好看的木偶在车里呼呼大睡,一只脚都搭在外面一摇一晃。 陈鸢打了一个哈欠,车身摇晃里,目光瞥去一旁双臂环抱小心谨慎的胖道士。 “到处招摇撞骗不是事,我这里正好缺人,过来帮我拉拉看客。” 胖道人挪了挪身子,将脸偏去一边:“哼,我乃仁德天师座……” “一月五两。” “我乃堂堂天师门下弟子,岂做这种伶人把戏!” “十两。” “本道是出家人,修道的!” “二十两!” 道人看着陈鸢比出的两根手指,张开嘴的又闭上,正犹豫时,声音再次过来:“二十五两!” “二……”胖道士艰难的伸出两根手指看着,吸了口气又将脸偏去外面,“算了算了,三番五次都碰上你,肯定是莫大的缘分。” “三十两。” 胖道人转过脸来,笑的眼睛眯的快看不见了。 “东家,本道孙正德,你说咱们下一步去哪儿?” 陈鸢跟着笑起来,抽了下鞭子,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颇为好奇对方来历。 “一口一口本道,你真是什么天师门下弟子?怎的不见你会法术?” 名叫孙正德的胖道士,眼珠在缝里转了转,洒了下袍袖正经了神色。 “自然是。至于法术……” “你根本就没学。在我面前还装?” 陈鸢目光冷了下来,令得道人哂笑两声,颇为尴尬的将腿盘了盘,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本道……确实是天师门的,不过……不过是在天师门后厨里打杂……” 陈鸢想过几个可能,没想到是这样的身份,不由莞尔。 “你顶着天师门名头招摇撞骗,不怕被抓回去?” “天师门没了,我趁乱逃出来的。” 说到这里,道人也不用陈鸢问,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北面胡人南下肆虐,兵锋之下焉有完卵,对方军中也有祭司……比拼不过,借军队之便,断了天师门风水,又驱赶百姓上山,掌门不愿波及百姓只得让门中诸人携门规下山,继续斩妖除魔,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之后世道安定再回山门。我便那个时候趁乱出来的,想到这边安定,就一路过来了。” 听完始末,陈鸢倒是有些佩服那位掌门。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北面的事,至于修道上,这胖道人也是满口胡诌当不得真,过了一段,泥路趋于平稳,两侧已见不少农田,一片片稻子青黄相间在风里轻摇。 田间农人忙活,带着家中老小除虫、拔草,不时喝斥两声揉着泥巴的孩童,看到路上过来的牛车,也只是看了眼,便继续躬身忙碌。 按理如此勤快,地里的庄稼不该是这样才对。 陈鸢正疑惑间,后面另一个岔路口,一辆驴车晃晃悠悠的拐过来,陈鸢放满了牛车速度,就见那驴车上满满当当的水桶,旁边还有几个汉子不停用布巾去沾晃出来的水渍,随后又拧进水桶。 几个汉子全身都是汗,看得出是从大老远将水拉回来的。 “正好前面有一村子,过去演上一出。” 远远见那驴车拐去的道上,延伸的尽头,是炊烟徐徐的村落,村口大大小小的人儿正提着自家桶、盆等着驴车过来,挨家挨户的取水。 “好牛!” 陈鸢将车牛停在村口,看着那边村民分水时,一老汉看到拉车的大青牛,眼帘半阖,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过来,小心的摸去牛头。 “这牛好啊……有些年岁了吧。角温而不凉、毛少骨多、六齿齐全,它脊骨怕有十三节……这位郎君,老汉说的可对?” 老人双目无神,言语平缓。 天光温热,老牛还是颤了颤。 正文 第二十章 土地 村口人声吵杂,村民围在驴车四周,挨个上前往自家木盆木桶里接水,后面等候的便与邻里、亲戚有说有笑,偶尔好奇的看去村口停放的牛车。 此时的陈鸢正诧异的看着瞎眼的老人摸索牛头,“老人家会相牛?” “呵呵,庄稼人多少知晓一些的。”那老头摸过牛脊,又在肋上拍了拍,“此牛下颔垂皮分叉,胸腔宽广,毫筋作地有声,当真良牛。不过年岁越长,你可要当心一些,老牛不一定都是温和性子,驾驭不慎,恐要妨主。” 这是在提醒我? 陈鸢下意识的看去老牛,青牛‘哞’的叫了声,眨眨眼睛,垂头伸出舌头卷去路边杂草。 “东家,看啥呢,咱们来干嘛的。”胖道人看了会儿村子分水,笑呵呵的缩着袖子过来,“一个人跟那老牛唠嗑呢,他们水快分完了,咱们是不是把架子搭起来?” 嗯? 陈鸢愣了一下,回头看去老人的方向,哪里有什么人,反倒是一座两尺高的小庙立在不远,地上几簇已经不知燃尽多久的香烛,里面是一尊披着红布的石雕土地,看上去有些年月了。 跟刚才的老人有八九分相似。 难道刚刚跟我说话的,是土地公? “东家?”胖道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陈鸢这才回过神,笑了一下,便与道人去车斗将木偶戏的东西一一搬出,就在村口搭起简陋的台子,顺道拍了下老牛的脑袋。 “难怪你在刘府时那么有灵性。” 哞~ 老牛抬起头歪了歪,继续磨着口中杂草。 “我又不吃人……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这里人多,陈鸢没有多说下去,之后路上再跟这头老牛好好掰扯,眼下,原本抬了水回去的村中百姓又聚集回来,看到搭建起的台子,兴奋的围着那边的胖道人。 “道长,你们这是开坛讲法?” “非也非也,实乃本道知本地百姓清苦,便与这位福主一起,为各村各镇的百姓演几出木雕戏……” 这样的场面,孙正德那是再熟悉不过,被围在中间,颇为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微微仰起下巴看去天空。 “木雕之戏,修身养性,由本道道法加持,也能祛病解厄。” “那能不能添丁进口啊?”旁边有人问了这么一声,引来其余村民哄笑起来。这个世道年月,家里多一个人,就多张嘴,若是遇到太平年,家里多个人,也能多个劳力,自是巴不得呢。 陈鸢看着胖道人在人群里游刃有余,自己将他弄过来是对的,别的不说,和别人打成一片的本事就比他强上不少。 不久,台子搭建好了,陈鸢便将木偶拿去台子下面,往日需要几个人的事,自法力成型,操作普通木偶没有任何困难,当然,躲在下面,也是为了不让看客瞧出门道来,将人惊扰。 当然,昨日那些匪类是另当别论。 不多时,孙正德敲响铜锣,在台下招呼村里人看戏,陈鸢则在后面牵引法力驱使一个个木偶与三爷的木雕演绎情节,都是成型的故事,跌宕起伏,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村中百姓看的如痴如醉。 耳中仿佛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跟随台上那黑脸浓须的木偶,化作兵将在沙场中厮杀。 有过山匪那次,陈鸢操作木偶更加熟练,台词、动作上增添修改了不少地方,更能引人入胜。 快至晌午,三出戏才堪堪演完。 “多谢各位捧场,我俩就告辞了。” 陈鸢从台后出来,朝意犹未尽的村中百姓拱了拱手,继续演下去,只会像山寨那些匪类一样,被牵走太多的精神气,对这些苦哈哈来讲,可不是好事。 众人见两人不收分文,故事又好,多少有些好感,村里老人干脆做主,让大伙凑些吃的给两人当做午饭。 “村里年景不好,家家户户不宽裕,但一顿还是凑得出来,两位可千万莫要嫌弃。” 山里有人好有坏,但陈鸢遇到这处村子,至少人都是朴实的,有几家农户家中稍好些,凑了白面给两人下了面条。 陈鸢原本想要叫醒师父,可熬了一晚上,疯老头瞌睡的紧,模糊的‘嗯’了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只得他和孙正德在戏台前呼呼的吃起来,顺道好奇的询问村里人外面庄稼,正是让他二人留下吃饭的那位老人。 “我二人驾车过来,见田间庄稼青黄交杂,又见驴车拉水,可是这方无水灌溉?” 村里老人点点头,随即叹口气,“咱们这里就是这样,年年旱地,过个二十里,又水土湿润,就咱村啊,到了这个时节,不知怎的就没水了。” “那到源头探查过?” “看了,里正还请了衙门里的人过来,找不出原因,就没再来过了。” 这种事,当地人都不清楚,陈鸢也就不再多问,趁着对方尚有谈性,顺势问问自己一路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唉,老天爷就这样。哦,对了,老丈可知南彰在何处?” “南彰?”老人眯着眼转头望去村外,思索了好一阵,忽然笑起来,“南彰山哪,就在这村南面,不过咱们这里的人都叫坟头山,别的山草木茂盛,就它什么都不长,光秃秃的像座坟茔。” 山上什么都不长……或许是因为那黝木的缘故? 随后又聊了其他的,问及村口那土地庙供奉的哪个土地,那老人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那是老汉的太公的太公,有上百多年了,听说啊,曾经还做过官,后来告老还乡就留在了村里,咱们这种穷苦地方出了一个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干脆就在村口盖了小庙,供奉起来,后来叫着叫着,被叫成了土地爷,让二位见笑了。” “难怪没怎么保佑你们,庙盖的这么小,香火时断时续,神仙也没法力。” 边上的胖道人笑着调侃了一句,就被陈鸢瞪了一眼,连忙闭上嘴。 晌午过去,休息了一阵的村中百姓拿上锄头出门下地干活,老人也不多聊了,收拾了碗筷,便起身回去,关乎收成,他也是要下地的。 “刚才你问土地干什么?” 孙正德拆下一块木板掂量了下,轻手轻脚的放去车斗。那边抱着另一块板子过来的陈鸢笑了笑,目光望去那小庙。 “我说刚才见过那位土地,你可信?” “鬼才信。” 两人说说笑笑将简陋的台子拆卸装好,上了牛车不用陈鸢挥鞭,老牛自个儿调转了方向,慢吞吞的去了村外那条道上。 “嘿,这牛神了。”胖道人有些惊讶。 “老而有灵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陈鸢铺开纸张,用涂抹颜料的刷头,在纸上点了一个点,注上村落的标志,随后画出一条线,往南延伸。 与此同时。 相隔两座山之间,一行三人站在林野茂密的山腰歇脚,吃着手中干粮,不时望去山外。 他们追丢了。 “那张飞或许走的不是这条路!” 费玄则咬了一口馒头,想要继续说话,可看到师兄面无表情的模样,将话随馒头一起吞了回去。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就是质疑对方能力嘛。 那边,秦守言余光瞥了瞥一言不发的师妹,他看去山外,延绵起伏的山峦林野葱郁,然而,另有一座黄泥山颇为显眼。 若是没有目标,显得他有些失败,一咬牙,索性指去那座山。 “去那边看看。此山周围绿野延绵,就它光秃秃的颇为可疑,结合那张飞行径,多半会从那里经过。” 女子看了山外一眼,沉默的提剑就走,两人也急忙追上,跟在后面。 …… 山道蜿蜒,蝉鸣此起彼伏。 光芒化作树荫间,牛车缓缓驶过一段,陈鸢忽然‘吁’了一声,让老牛停车,一旁的胖道人问他怎么回事时,就见陈鸢跳下车撵,面向来时的方向,拱起了手。 “凡人陈鸢,见过此方土地。” 啊?孙正德惊骇的看着他,赶忙向后看去,那摇曳的林荫间,空荡荡的泥路有落叶打起了旋儿,渐渐有烟雾显化,弥漫半空。 道人使劲揉了揉双眼。 下一刻,一个佝偻身形的老人拄着拐杖笑呵呵的出现烟雾里,慢吞吞的朝拱起手的陈鸢还去一礼。 “多礼了多礼了,此间难得有修道中人路过,老朽不请自出,贸然惊扰,还望见谅介个。” “该是我们惊扰了土地修行才是。” 虽说小庙土地,那也是靠香火供奉而成,陈鸢保持礼数是该有的,掐出指诀朝路边大石一拂,吹去上面尘埃、落叶,便请了老人坐下来。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其形如蛊兽,多节(求推荐票、收藏!) 之前听过村里老人介绍过这位土地公生平,在世时是做过官的,死后被人供奉成土地,没有朝廷册封,估摸所管辖土地应该不会超过村子几里。 陈鸢请了老人坐下,除了阴差,这次可是真正与有神位的打交道,唤了那边看着土地公发呆的胖道人,后者反应过来,使劲掐了一下脸,慌手慌脚去车斗包袱翻出水袋,拿了木杯倒上清水给两人端去。 “东家,真是土地公?”胖道人将杯子递给陈鸢小声问了一句。 陈鸢没回答,只是朝对面的老人笑了笑,“不知土地显身是有要事相告?” “倒也无事,就是村里忽然来了位修道中人,故此出来见见,说上一些话。”老人捧着手中杯子,轻轻闻了一下,“好多年未喝上青山县的凉茶了,向阳街李家茶肆想不到还开着,得有一百三十年了。” 想不到刘府相隔那条街的茶肆开了这么多年。 不过还没在这事上多想,那边的土地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面饼,轻轻掰成两半,递给陈鸢半块。 “这饼子好些年前,老朽那儿子还在世时,从青山县带回来,一直舍不得吃,结果就好多年没人说话,这饼也就一直留着。” 好多年? 陈鸢将饼子停在了嘴边,下意识的看了看,这怕不是过期了…… 似乎看出陈鸢担心,老人笑容更甚,摆了摆手。 “道友勿虑,这也非真饼,乃饼中面**华,又这么多年被香火所融,自是不坏的。” 陈鸢哑然失笑,想不到闹了这么个笑话,不过倒也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刚踏入这修行之门,我师父神智不清醒,许多事都未曾与我交代,让土地见笑了。”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 老人咬上一口面饼,齿过无声,显然真是香火,陈鸢也试着咬了小口,唇间没有实质的感觉,咬下的位置,在他口中化作一缕青烟吸入肚里,身子陡然一颤,丹田气旋流转加快了许多。 旋转的气云之中,竟有光点不断在云中闪烁。 “如何?” 老人的话语猛地将陈鸢惊醒过来,赶忙起身拱手,刚才的变化,明显是老者故意赠予的。 “鸢多谢土地。” “呵呵。” 老人只是轻笑,将手中杯子放去石上,也跟着起来,“观你言行举止,非心怀鬼胎之人,又是这么多年来,能与我说话之人,同享一番又如何,哈哈……” 斑驳的林荫在地上轻摇,土地公畅快大笑,拱着手化作一团青烟渐渐沉入地下。 待青烟散去,陈鸢才收回手,心里颇为感慨,这神仙的格局就是不一样,也是,修道修仙,哪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否则就不是修道了。 阳光照在他脸上,过得一阵才收拾心情,在胖道人八卦的询问里重新上路,按着村人口中描述,那坟头山已经不远了。 途中,车斗里酣睡的疯老头也醒了过来,吵嚷着肚子饿,胖道人赶紧下车,去林中逛了一圈,摘了些野菜、果子。 “我在天师门后厨,别的不会,在吃方面,那叫一个行家。” 胖道人从腰间黄布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炉,小心点燃上面燃芯,豆大的焰苗灼着一口小锅,他将野菜、果子揉烂,混着清水煮沸,再洒上一点细盐调味,不得不说,升起的热气,有过淡淡的清香。 孙正德抹了下一字胡,颇为炫耀的一双筷子在锅里搅动。 “食材这方面,往往最简单的法子,才能做出原滋原味的汤菜来。” 说着让陈鸢也尝了口,汤汁鲜美,果子香甜,倒是适合清淡口味的人,不过落到疯老头吃了几口就没兴趣了,嚷着要吃肉。 “别丢别丢,留下还有用的。”胖道人赶忙将小锅抢过来,看到师徒俩疑惑的眼神,他宝贝的拍拍锅底,“留下顿,还可以煲汤的喔。” 呃…… 陈鸢无语的抽了抽老牛屁股,青牛‘哞’的一声,加快了速度,不久之后,从泥路改道驶过一段没有路的林子,便到了光秃秃的山脚下。 正如村里老人所言那样,山形并不陡峭高耸,就像一个大土堆高高隆起,泥土褐黄坚硬,使劲一碰,便戳出一个小窝来,与周围延绵迭起的山峦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莫非不是什么山,而是一座坟头?” “咱们到这里做什么?” 孙正德抱着小锅从牛车上下来,望着光秃秃的山坡乱石,不明显跑这种鸟不拉屎的山头做什么。 疯老头倒是没那么多问题,一下了牛车,撒开丫子就在山坡上乱跑,那速度快的吓人,胖道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过头来,就见陈鸢已经走上前方缓坡,一脚一个印子延伸上山,风吹来,发丝额前抚动,他掐着指诀,回忆书里所描述内容,不由眯了眯眼。 “书中寥寥一句记载,想要找到黝木怕是要翻遍整座山……” 望着满目褐黄,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顽强的在风里摇晃,根本看不到任何稍大的一点的植物,泥缝间,连蚁虫都看不到。 “会不会长在下面?” 轻声呢喃里,孙正德就在旁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什么长下面?” 陈鸢没理他,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惹得道人提着袍摆跟在后面:“你倒是说清楚啊,什么长下面,还有咱们找什么?!” “黝木。” 抓过一捧泥土握在手心,陈鸢施出法力,感受泥沙中或许隐含的信息,果然,隐隐有股燥热,夹杂泥沙里。 旋即,与胖道人,甚至将师父也叫过来,一起在周围找找,小半个时辰,终于让陈鸢在凸起的一块风化的岩石下,寻到了被泥沙封住的土洞。 洞口狭窄,只能一人蹲身进去,好在里面也不深,四五丈距离,隐隐看到前方凹凸不平的洞壁尽头,一根长木伸长土洞上下两头,足有手腕粗细。 这就是书里记载的黝木,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暗沉无光,密密麻麻都是环节,稍不注意,还以为是一条大蜈蚣,陈鸢向前再靠近一点,隐约好像看到它在上下蠕动。 陈鸢伸手往黝木轻轻触了一下。 木身猛地一震,像是受到惊吓,唰的往下方缩去,陈鸢几乎本能的一抓,竟断了一截下来,剩下的飞快没入土里,连泥洞都瞬间填埋平整。 这东西,还真是活的? 有些可惜的看着手里如同死物的黝木,陈鸢心里还是满足,至少拿到三尺有余,不过也确信,这山变成这模样,多半也跟这黝木有关。 拿在手里掂了掂,陈鸢暂时先退出这土洞,还未到洞口,外面此时已有人声传来。 “那个胖道人,那牛车可是你的?” “张飞?我三人好一番寻你!” 听到这两句,陈鸢微微蹙眉,洞外阳光照下来,望去外面,明媚的天光里两男一女站在山坡持剑而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门神 这三人与我没有交集…… 怎的寻到这里来。 ……还一口一个张飞的叫……应该是去过山寨。 陈鸢蹲在洞口一眨不眨的看着下方三人,对方语气可不那么和气,而且观他们手中兵器,隐隐有法力流转。 法器! 拿三柄法器走动的,还是这般年轻,定是某个修道山门中的弟子,地位还不低的那种。 来者不善啊。 陈鸢脑中飞快闪过一个个应对的想法,随后又抛去脑后,赶紧从怀里取过书本翻起内容。 外面,胖道人孙正德此时理了理衣袍,挺着大肚腩往对方走近,抬手做了一个道揖。 “三位道友,贫道乃天师门下……” 没等他说完,那三人之中,费玄则直接了当的打断他,“招摇撞骗之辈。” 孙正德愣了愣。 “你如何知道?咱们没见过吧……” 哼哼…… 费玄则一晃手中法剑负去身后,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天师门的道友,我们可是见过的,再不济,也有微薄法力傍身,何况天师门弟子下山之后,是不可这般轻易自报家门。” 一席话呛的孙正德咂巴几下嘴,悻悻站在原地。 “别和这个假道士废话。”秦守言径直越过师弟,大步走向牛车,至于那胖道人,他看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种人替天师门教训一顿便是。那叫张飞之人,还是要找出来。” “哎——” 见他过去,胖道人自然不干了,里面还有几百两金银铺在下面,那可是他将来的例钱。伸手去阻拦,还未接触对方,就被秦守言抬手一挥,给打翻在地。 老牛眨了眨眼睛,头埋的更低。 秦守言走到车斗,入眼的全是挂在棚上的木雕,他双眼泛起法力扫去,能见法力残留的痕迹,透着丝丝邪气。 “果然是他。” 说着,猛地抬手隔空一抓,孙正德直接从地上被吸了起来,双脚压着地面,硬生生划双两道浅浅的长痕停在对方面前。 “说,那个张飞在哪儿?!让他来见我!”秦守言淡然的盯着他,身后的牛车,躺在小神龛里一对木雕,豹头环眼的人偶颤了颤。 外面。 胖道人见他名儿都不知道,心里却是狂喜,混迹市井多年,什么都拎得清。要是说了,对方还不是要教训自己,而且陈鸢那边肯定也不放过,若是不说,顶多也是被揍一顿,而东家那里定是不会亏待。 当然,还有一种法子。 胖道人怯生生的有些发抖,战战兢兢的指着前方:“他上茅房,去了那边林子里。” “你当我三岁孩童?” ‘呼’地一阵风吹去,孙正德脸上肥肉都起了窝子,视野中对面那人并出剑指,顿时吓得闭眼蹲去地上:“本……我没骗高人,确实去了那边,这里光秃秃的,也不可能上茅房啊。” “师弟,你去看……” 秦守言朝跟来的费玄则偏偏头,后者正要去往下方树林,陡然有声:“徒弟哎,为师回来了——” 一个老头发髻披散,破破烂烂的沐着西斜的阳光,在山脊泥沙上挥舞双臂,一蹦一跳的下来。 胖道人一巴掌拍在脑门。 祖宗哎,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哟! 秦守言三人看到一眨眼就越过数丈的疯老头,脸色微变,对方气机紊乱,可修为实打实的深厚。 金丹境! “师姐,难道咱们找的张飞就是此人?”费玄则看到衣衫褴褛的老头,多少有点心虚,要知道他连筑基都不到,跟金丹相比,上去无疑是被杀的局面。 一旁,女子微蹙细眉,仔细的端详这过来的老头,轻声道:“这人看上去疯疯癫癫……可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是他的徒弟!” 视野之中,疯老头蹦跳着过来,好似没看到多了他们三人,只是张望徒弟的身影。 “你可叫张飞?”秦守言挪了下身形,步入这老头视线里,下一刻,就被老人挥手推赶到一边,看去那边的胖道人。 “那个……你看到老夫弟子了吗?” 孙正德抱着脑袋,不敢说话,指了指秦守言,老人这才将目光投到额头冒着青筋的年轻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撩头发,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 “不及老夫,也不如老夫弟子英俊。” “够了!” 秦守言气的大喝,要不是老头神神叨叨,修为还深,说不得施术惩戒一番,“你可是叫张飞!” “张飞?老夫叫张飞吗?什么破名字,一点都不威风,不晓得不晓得!” 牛车内,神龛摇了一下,豹头环眼的木雕渐渐泛起一层黑气。 “你!” 秦守言咬牙看着呆傻的老人,拂袖转身望去山丘,“张飞!张飞!出来一见,青山县之事,我已尽知——” “张飞!” “张飞!” 喊道后面,怨气也有了,声音拔高直接骂道:“张飞!无胆鼠辈,留一个假道士、一个老头在外面,自己藏匿如鼠,亏你还能修道。” 神龛剧烈震动。 …… “师姐,师兄这样,似乎有些不好。” 费玄则瞅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师兄,平日也不是这样的,这次是怎么了?他眼珠忽然一转,瞧去身旁的师姐,顿时明白,该是在师姐面前失了脸面,这才有此举动。 想到这里,心里便释然了。 一侧的女子眉头却是更皱,心里不知怎的泛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下意识的望去那边的牛车,好像车身隐隐在摇。 就在此时,余光里有身影出现在了山坡,女子顿时偏过目光,就见那边一人站在那,手中掐着指诀。 陈鸢压着法诀,看着下方三人,声音清朗。 “在下好像并不与三位相识,更别谈仇怨,脾气为何这么暴躁?” “青山县那县令之事可是阁下做的?” 终于见到正主了,秦守言这才收敛了语气,持剑拱了拱手:“还有……李府李远山,可是阁下……杀的?” 原本准备了些说辞的陈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李远山一看就是修道的,虽说当时神志不清,但人确确实实是他借关公显圣,一刀给劈了魂魄。 不过事由,他还是想解释清楚,省得这三人真把自己当仇人。 “这位道友,李远山确实死在我手里,可他当时神智不清,乱杀无辜,与他儿子不相干的人,都死在他手中,在下属实没有其他办法。” 秦守言手中握剑撑去地上。 “你精通旁门左道之术,又岂能没有办法……李远山始终是沧澜剑门外室弟子,他死于你手上,还请阁下随我们回一趟山门,让门中长老定夺。” 随他们回去,岂不是随意被人拿捏?陈鸢摇了摇头,争取最后的说辞。 “李家和刘家被人算计,我替他们报了仇,这不算进去?” “你身怀旁门之术,谁知道做过多少恶,做了一件,我就该敬重你为好人?” “不调查清楚?” “随我回山门,就是为了查验清楚!” 气氛凝固,陈鸢抿着嘴唇,不再继续说下去,掐着指诀在袖里陡然一翻。 ——遮眼! 顷刻。 一阵风吹过林野,下方三人视野陡然模糊,好似有人从背后将他们眼睛蒙上,秦守言施法解除的同时,陈鸢的声音在上面大喊:“师父,动手——” 然而,秦守言指诀点去眉心:“金光律.解!”的声音响起,那边的疯老头还在站在原地,摊开双手看着坡上的徒弟。 “动什么手?” “用法术啊!”一旁的胖道人急的提醒。 “那用什么啊,为师想不起来!” 一着急,疯老头茫然无措的掰着指头,那边的秦守言看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二指一并猛地抬,厉喝:“出鞘!” ——御剑术。 手中法剑‘锵’的一声冲天而起,刹那,剑尖向下回落,悬在他身侧,剑身抖动嗡嗡作响,彷如剑仙一般。 这一手把胖道人吓的哆嗦,急忙躲到老头身后。 “师兄!” 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开口,可那边的秦守言根本没听,看着上方的身影,“张飞,什么旁门左道伎俩,尽管使出。” 虽只是筑基修为,御剑之术修行不深,可对付这样一个旁门散修还是足够了。 他想。 西斜的阳光落在山坡,照着陈鸢的影子斜斜拖在地上,他看着那森寒悬浮的法剑,心里有些发憷。 对方御剑的姿态,那可是无论前世还是现在,他极为向往的法术。 陈鸢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书册,随后晃了晃头。 ‘我的也不差。’ 心念通达的一刻,目光凝实,双唇微微张开。 “……天地神鬼,英灵不灭,诸神闻呼既至……” 念咒? 秦守言听不清对方念的是何种咒法,只觉视野阴了阴,西云遮去了残阳,身后林野‘哗哗’乱响。 “张飞!可敢下来——” 牛车剧烈晃动起来,青牛回头看去,胖道人、疯老头、还有那边的女子的目光也落到了车篷。 “……呼神!” 山坡,念出的咒文落下,那车篷内陡然嘭的一声,青光冲破篷顶,秦守言回头,光芒坠地,砸出烟尘呈圆扩散开来。 场中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到了消散的烟尘里,一个一尺木雕,持着蛇矛半跪在那,缓缓抬起呆板的脸孔。 一时无声。 下一刻,木雕持着蛇矛,双腿僵硬的迈开,踩出‘哒哒’的脚步声直奔秦守言,手中长兵啪啪啪的在对方小腿一通乱砸。 胖道人嘴角抽了抽,半天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儿? “哈哈哈……”费玄则第一个笑了出来,看着那小人儿木雕挥舞蛇矛都快的出残影,连师兄布料都撕不开,有种蚍蜉撼树的感受。 白衣女子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刚刚声势颇大,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画面。 “不自量力,旁门左道就是旁门左道!真是笑死人。”秦守言不耐烦木雕小人儿给他挠痒痒,抬脚直接踹飞。 他指尖一拨剑身,‘嗡’的轻吟里,身形唰的直冲山坡,法剑伴随身形如离弦利箭飞去了前方。 陈鸢脸色难看,想不到从书上找出的咒法,竟是这般闹笑话。 视野间,对方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冲过这片彤红的残阳,速度快的几乎让人窒息,根本来不及反应,陈鸢运起全身法力凝聚双手,笨拙迎上的刹那—— 风声呼啸。 一轮硕大的刀锋轰的将飞来的法剑斩偏,巨大的手掌一推,将冲来的秦守言击的后退的瞬间,林野鸟雀惊飞。 白衣女子回头,树木倾摇,庞然大物排山倒海而出,她伸手去拉不远的师弟,还未触及,费玄则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高达四丈的身躯犹如一辆战车横冲,几步间踏上山坡,巨大的长兵与蜿蜒青龙的刀锋‘呯’的一碰,交叉。 两个黑面环眼、面容重枣的数丈巨人屹立山坡。 彷如两尊神像。 …… 土洞口,陈鸢看着背对自己的二爷、三爷,脑海中隐隐浮出奇怪的信息。 羁绊——门神。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关张之猛 门神? ‘之前在庙中察觉到关二爷的某种联系,难道就是这个?’ 陈鸢望着左右屹立的巨大背影,玄衣黑甲,豹头环眼;金甲绿袍,凤眼美髯,完全与他记忆中的关张契合。 只是这短短一瞬间,他体内法力几乎抽空一半,剩下的还在不断维持两尊门神,很快就会法力全消。 而且……陈鸢感觉得出,关张只是显化出来,并没有意识和魂魄。 昏黄的夕阳化作动人心魄的橘红洒在山坡。 下方一连串脚印延伸,捂着胸口踉跄站定的秦守言,望着犹如两尊天神散发阵阵光晕,手持长兵矗立,眼中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一个练气境的人,怎的呼出这样的神怪。 周围一片安静,胖道人兴奋的圆脸通红,双掌啪啪拍响,大声喝彩:“好!”旁边的疯老头叉着腰,表情颇为正经的暗暗点头,“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有老夫风范。” 另一边,白衣女子将师弟搀起,后者发髻散乱,口鼻间隐隐还有血迹,刚才林中冲出的巨人,将他撞的不轻。 女子摸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下,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神像,抿了抿嘴唇,指尖在剑柄一挑。 ‘锵!’ 白练冲出鞘身,绽微光斜垂一侧,女子摊开白皙如玉的手掌,握紧,然后一指。 ——御剑术! 剑身拖出长吟腾空而起,女子脚下一踏,衣裙飘然,‘唰’的一声穿破霞光,凌空一握,把住剑柄。 “师妹,我与你一道!” 秦守言伸手一点,落在远处的法剑嗖的飞回,身影在天光下化作残影一跃而起,人随剑走,绽出法光,与那边的师妹犹如一对金童玉女般划过山坡直奔对面两尊神像,气浪推开,飞过的路径泥沙细石翻腾飞溅。 两道剑光如匹练,残阳霞光彷如割裂开来。陈鸢脸色一沉,发髻都被迫来的气浪吹的乱摇,衣袍猎猎作响,看着持剑并排而来的一对男女,手上法力聚集。 前方关张两尊神像轰然挥开长兵,两者中间似乎有道看不见的法线相连。 嗡! 剑吟浅止,冲来的两柄法剑,剑尖快要触及神像的一瞬,两柄巨兵左右挥开,猛地拄地。 “嗡”的剑吟声响由大变小,好像抵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剑身都微微弯了弯,下一刻,光晕轰的爆开,直接将两人弹飞,两柄法剑光芒暗了暗,在空中打旋,落去二人身旁悬浮。 土洞口,陈鸢胸腔发闷,口鼻震出一丝血迹, ‘没时间了……’ ‘解决不了他们……就只能被擒住……’ 他指尖聚集的法力顿时随他手臂挥开,空气中划出一道淡青的痕迹。 心有灵犀。 面如重枣的脸孔睁开双眼,豹头环眼的黑脸呲牙欲裂,关、张神像迈开双脚,带着‘轰隆隆’的闷响,直扑弹飞出去的男女。 梁柱粗细的蛇矛仿佛带起罡风,庞大的身躯战车般碾向秦守言,地上一块岩石被张飞神像波及,踩的粉碎。急忙收剑而回的秦守言擦着挥开的巨矛,纵身跃起,身形回落的同时,指尖点去的方向,法剑犹如灵蛇,在神像手臂、肩头来回连刺,像是陷入一汪深潭,没有任何声响,只是让神像光影扭曲了片刻。 然后,更加暴怒的朝他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梁柱般粗的蛇矛抡得像风车,力大势沉,一记蛇矛砸地,或扫在附近树木,悉数崩裂,卷起无数烟尘。 秦守言躲避反击,第三下时,跃剑而上,刺去神像双目。没有丝毫表情的神像,也在此时猛地抬脚,轰然蹬出。 剑光穿过神像头颅,硕大的脚掌也结结实实踢中秦守言,他炮弹般飞了出去,撞断一颗树躯,才停下来,重重落在地上翻滚两圈。 “师兄!”费玄则持剑冲来,一把抓住了地上的秦守言,在地上翻出半丈,躲开重重劈砸而下的重兵。 回头看了一眼,衣裙飘飘的师姐与另一个红脸的神像打的难舍难分,一咬牙,带着虚弱呻吟的师兄冲去树林。 豹头环眼的神像排山倒海般迫开树木紧追不舍。 几乎在同时。 另一边面如重枣的神像,须髯飘拂,刀光搅动风雷般,一刀下去将那柄淡蓝的法剑斩飞,连带下方一颗大树一起劈成两半。 白衣女子目光一瞥山坡,腾挪躲避刀锋的刹那,劈飞的法剑重燃光芒,法诀牵引下,化作一道蓝光冲向陈鸢。 胖道人、疯老头的目光里,淡蓝的剑光直直穿透陈鸢,钉在土洞上方的岩石。 “徒弟哎!!” “哎哟,东家——” 两人齐齐大喊,疯老头更是哭喊使劲拍腿,就朝那边狂奔。然而就在下一个刹那,中剑的陈鸢,身形渐渐模糊,升起一道青烟,化作一根黝黑的木头落到地上。 胖道人、疯老头顿时刹住脚步,老青牛瞪着大眼,口中含着的绳子掉到了地上,那边的白衣女子也惊愕,分神的瞬间,被横扫而来的刀锋,蝇虫般轰的拍在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里,散去的青烟后面,陈鸢从洞里钻出来,将地上黝木捡起。 刚才那个法术,书中有过记载——杖节之术。 以木石为介,挡去致命一击。之前他见女子看过来,大概明白对方盘算:擒贼先擒王。便用了手里的黝木应急。 不过此术消耗甚大,原本就没多少法力的陈鸢,见那女子已被拍在地上,心神一松,赶紧收了供给关张的法力。 那边举刀正欲落下的关公神像顿时在天光里化作斑斑点点的星光消散,而远在林间横冲直撞的黑脸神像,感受到法力的断开,渐渐停足,眼中恨恨的盯着逃远的两人,也渐渐模糊消散开去。 …… “师父……去看看那女子……” 陈鸢头昏脑涨,体内更是翻江倒海恶心欲吐,握着黝木的手都在抖动。 娘的……才用三个法术,就弄成这样…… 温和的霞光里,他看着跑去女子那边的师父,眼睛阖了阖,终于承受不住,身子摇晃了几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老头,你徒弟昏倒了!”胖道人牵着老牛,拉着车斗过来,看到山坡上的身影倒下,连忙大喊。 跑去半道的疯老头停下来,看了看不远的女子,又看去山坡倒下的徒弟,“哎哟!老夫到底去哪边嘛!” 重重顿了下脚,调头转身,还是直奔徒弟去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人杰殿 全身酸乏、丹田抽空的疼痛在梦里也隐隐感觉到。 意识模糊、回拢,变得清晰,视野中的漆黑恍如画布般褪去,斑驳青苔的石阶又出现在前方,道观的轮廓渐渐浮现。 ‘我昏死过去……怎么又来到这里?’ 陈鸢走上石阶,天空阴云游走,露出一缕阳光,蝴蝶纷飞杂草野花之间,比之前多了些许生气,难道多一尊神像的缘故? 门扇依旧坍塌歪斜,里间的铜鼎却已扶正,青烟徐徐,弥漫淡淡的檀香味。 “这……” 绕过铜鼎,陈鸢望去的大殿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门匾。 “……人杰殿。”他呢喃上面三字,随后朝殿门伸手按了上去。 吱—— 推开大殿,厚重的门扇发出陈旧的呻吟,阳光推着里面阴暗扩散开来,一盏盏铜鹤的灯柱无声的燃起火焰。 果然,空荡荡的殿内,关公神像右侧,那神台上,手持丈八蛇矛,玄衣黑甲的猛汉,怒目圆瞪,欲与敌人厮杀的神态。 “这个位置果然是三爷的。” 陈鸢朝神像拱了拱手,依着之前的猜想,他伸手触去神台,脑中顿时浮现之前那条信息。 只不过这次更加详细。 羁绊:门神(缺二) 陈鸢像是被电了一下,陡然缩回手,脑中浮现的信息,令他咋舌,难怪之前那二人御剑同时袭来,被反弹回去。 原来是关张组成的门神产生的术法,不仅是抵御,还能防范巫蛊、符咒邪术。 ‘缺二……难道是还有两个门神?’ 陈鸢看着数丈高的神像,目光落去关张左右,他所知的历史、神话故事,剩下的两尊,应该是秦琼和尉迟恭。 也就说要将四人凑一块,才能算完整的门神。 嘶~~ 陈鸢目光扫过大殿,就感头皮缩紧,那空着的神台密密麻麻排开,那表演木雕戏,不知要演到猴年马月去了。 陈…… 鸢…… 速速将我等位列神台…… 那声如古钟的声音再次回荡大殿,陈鸢回头看去二爷的神像,那看着天空的丹凤眼仿佛动了一下,正俯瞰仰视他的陈鸢。 “二爷,人杰那么多,我上哪儿想……” 回荡大殿的声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人杰归位…… ……开启下一座殿。 下一座殿? 陈鸢脑中全是疑惑,还未等他问出下一座殿什么意思,大殿内,响彻另一道声音,像是张翼德嘶吼叫嚷。 哇呀呀呀…… 殿内灯柱呼的暗灭,黑暗犹如潮水般涌来,侵满陈鸢视野,瞬间被包裹了进去。 耳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时,陈鸢意识回拢,猛地睁开眼睛,翻坐起来,丹田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又重重倒了回去。 篝火摇曳。 昏黄的火光里,一张老人的脸慢慢探了过来,顷刻,另一张圆乎乎,一字胡的胖脸也跟着在旁边凑近。 “东家?” “老陈?” 胖手在陈鸢面前晃了两下,就被疯老头一巴掌拍开,“再拿你脏手在我徒弟面前,老夫打死你。” “打死我,没人做饭食给你吃。” 疯老头坐去地上将陈鸢抱住,偏头哼了声:“不稀罕。” 旋即,拿手去拍徒弟脸颊。 “徒弟哎,快快醒过来……” “师父别闹……我已经醒了,就是有些动不了。”陈鸢被老人这样抱着,多有不适,挣扎几下,还是疼痛的厉害,修为太浅的缘故,施三个法术,人就瘫了。 “没事没事,有为师在呢。” 疯老头摸着陈鸢垂散的头发,忽然开口让胖道人将那边的俘虏拖过来,“乖徒,你吸了血食就不疼了,那丫头正好可以给你用,快快别等她死了,效果就不好了。” 吸人? 陈鸢将头勉强撑起一点,就见之前那白衣女子躺在不远,看样子被关二爷一刀拍的太重,现在都还未醒过来。 但用那法门吸人,那是想都不用想的,陈鸢连连摇头:“师父……可以……还是抓些野兽给弟子……” “大晚上的,你为难为师,哪里给你抓野兽。”疯老头不想动,扭捏了片刻,指着那边嚼着杂草的青牛。 “……干脆你把那头老牛吸了。” 声音落下,老牛颤了一下,耳朵立了起来,听到陈鸢拒绝,这才耷拉下来,云淡风轻的继续咀嚼杂草。 “麻烦麻烦。” 疯老头被徒弟眼神看的不好意思,这才懒洋洋的起身,眨眼就冲去了林间黑暗,不多时,林间哗哗一阵摇动,老人再回来,手里拖着一只挣扎的雄鹿,直接甩到陈鸢面前。 鹿子挣扎站起,陈鸢伸手按在了它头上。 胖道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朝老牛那边靠了靠,篝火光芒里,一丝丝血线袅绕陈鸢指尖没入体内,那头强壮的雄鹿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片刻,只剩皮包骨丢弃在了地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胖道人忽然从车斗里翻出一柄小刀跑去雄鹿剥皮剔骨,看得陈鸢反倒有些愕然。 “你刨它做什么?” “鹿皮可以卖钱。”孙正德手脚麻利,已经剥出了半张,指着里面的筋骨,“这些也是好东西,用来煲汤,很补的喔。” 这时,牛车那边,忽然有声音清冷响起。 “你练这种邪法,将来会被反噬。” 白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靠着车斗,双手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她双眼清澈,一眨不眨的看着陈鸢。 半晌,她虚弱的动了动,手伸去袖里,陈鸢冷冷的看着她,一旁的疯老头急忙跳过去,大概也清楚,今日黄昏时,这女子还跟自家徒弟打过一架,不过没有直接下手杀人,只是蹲在旁边:“丫头你想干嘛!” “药。” 女子从袖里摸出瓷瓶,抛去地上,“能恢复一些法力,别再用邪法……” “你瞧不起老夫!” 疯老头伸手将拿小瓶拿到手里,放在鼻下闻了闻,抬手就要丢出去,被陈鸢连忙叫住,此时他法力恢复了一些,身上也没那么疼了,从师父那里接过瓷瓶打开,一股药材,还有淡淡的苦涩钻入口鼻。 ‘看来还真是药。’ “姑娘,今日之事得罪了。你那师兄咄咄逼人,在下不可能就那么乖乖跟他走。李远山是我杀的不错,可他胡乱杀人,我也是为了自保,再者,我算是为他,还有他儿子报了仇。” 陈鸢自然不想跟一个门派结怨,自己啥实力心里很清楚,若能缓和,是最好不过,毕竟那人杰殿,还有上百个神像等他立上去。 “……姑娘,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放你走,希望能回去替在下与贵派缓和。” 那女子就那么看着他一阵,“我的剑呢?”胖道人抱着一堆鹿骨丢进车斗,顺手也将放在里面的那柄法剑丢给她。 “多谢。” 女子清冷的回了一声,拄着长剑艰难起身,走出几步,身子摇摇晃晃难以支撑,咚的一下倒去地上。 陈鸢过去推了一下,女子紧闭双眼,痛苦的捂着肚子,迷糊的发出呻吟。 唉。 陈鸢将那小瓶打开倒出一粒丹药,塞去她嘴里,又喂了些清水灌下,将女子拖到火堆旁。 “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这种正派的人。” 胖道人悄悄呸了一口。 ‘禽兽不如。’ 哞! 老牛朝他嘶叫了一声,像是附和。 …… 夜色还很长,虫鸣嘶叫,陈鸢靠着呼呼大睡的师父,掰了一截枯枝丢进火里。 眸底倒映着摇曳的火光,微微出神。 人杰殿里的思绪此时重新占满脑海,那么多空着神台需要他填补,以及下一座殿的事。 人…… 下一个,莫非是‘地’? 地府! 这个世道没有熟悉的历史人杰、神仙,那地府说不得也是不一样的。 好家伙,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光想想,陈鸢就有些激动。 毕竟谁不想身边跟着两个无常呢? ‘不过眼下,还是先将人杰殿填上再说……光靠我一个人,拉着牛车到处演戏,恐怕也不成。’ ‘对了,赵家戏班!’ ‘明日一早,就改道回去,回伏牛镇,跟赵师父好好说说……’ 靠着师父,陈鸢拿定了主意,也跟着闭上眼,听着那边胖道人拉风箱似得呼噜声,疲惫的睡了过去。 夜色安静,只剩篝火偶尔‘噼啪’弹起火星升腾半空。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路不是这么赶的 吱嘎……吱嘎…… 车辕碾过坑洼路面,摇晃间,插着玉钗的女子靠去衣衫褴褛的老头,随后被推了一下,额头‘呯’的磕在木板。 微微的疼痛传来,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女子缓缓睁开眼帘,看着上方悬坠的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木偶,她连忙坐起,腹内疼痛拉扯,又侧倒回去,好在手撑了撑,这才坐靠到一旁。 摸到舆青剑,她心里才稍稍心安,正暗吁一口气,好似有人看自己。 偏头。 就见头发披散、须发斑白的老人凑到她面前,眯着眼睛,神色严肃的上下打量。 “丫头,你模样真俊俏,可有情郎?” “??” 女子神色微怔,向后缩了缩,纵是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有些疯癫,还是颇有礼貌的开口。 “前辈……为何这般问我?” 老人神色肃穆,张开手指头,一边数着,一边曲下:“丫头,你看你长的漂亮,啧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鼻子、小嘴,红红的多好看……这眼睛就像能说话似得,就是有些冷,不过无妨,我徒弟就喜欢你这样的……看到外面赶车的英俊男子没有,那就是老夫弟子,是不是不错?他叫陈鸢……” “前辈……” 饶是性子清冷,脸皮终究是薄了点,女子被老人这么一通说,表情尴尬又有些难看,可听到‘陈鸢’二字,她愣了一下。 “前辈,你徒弟,不是叫张飞吗?” “张飞,什么破名字……让老夫想想。”疯老头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忽然一拍头顶,拿脚去蹬了下不远的神龛,“张飞在里面,那长的黑不拉几的就是。” 说着,还伸手将里面摆放的人偶取出,豹头环眼,猪毛粘贴的浓须,瞪着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疯老头,以及女子,像是要活过来一般,盘踞凶煞之气。 “前辈……还是先将它放回去。” 女子似乎感受到什么,急忙出声制止。哪知疯老头不以为意,“……出来才好玩,不过老夫徒弟说,要出来的话,还要很久才行。” 木偶……女子看着这个在老人手里把玩的木雕,想起昨日师弟就是被对方直接撞飞,师兄也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明明施术之人,不过练气,为何请出的神怪,会自通武艺? 她满眼疑惑的看去前面驾车的背影,此时陈鸢也知道车内的女子已经醒过来,之前师父与对方说的话,自然也听到了,打破尴尬的回头朝她笑了笑。 “在车里别乱动,前面有镇子,过去买点吃的。” 快至晌午,距离青山县不过二十多里,正巧遇上镇上赶集,陈鸢将牛车停在镇口路边,过去买了几张面饼,顺道又买了笔和朱砂回来。 让坐在并排的胖道人,拿出几张空白的符纸,陈鸢倒了清水,一边吃着面饼,一边将将朱砂搅匀,笔尖碗里沾了沾,落去空白的黄符。 依着《黄川杂疑》符咒篇中的两段故事,念叨上面显出的口诀,以及符箓形象画出两道符,不过可惜画的歪歪扭扭,难看的让胖道人忍不住吐槽。 “这笔迹跟蚯蚓爬过似得。” “别多话。” 陈鸢咬了一口面饼,屏气凝神重新握笔,一笔一划籍着法力慢慢勾勒,方才制出。 “上车,坐稳。” 疯老头、胖道人不知道陈鸢要做什么,连忙坐正抓紧,就见陈鸢一抖缰绳,催着老牛拉动车斗,手中夹着的符纸唰的飞出,贴在牛屁股上。 掐出指诀,照着符纸一点。 “疾!” 老牛回头眨了眨眼睛,旋即,牛眼有着情绪般的怔了一下,咧开厚唇:“哞——”的叫了一声,尾巴瞬间翘了翘,不自觉的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下一刻。 陈鸢指尖夹另一道符,念念有词间,轰的燃起火焰,灰屑飞去天空的同时,狂奔的牛车似乎从过往商旅行人眼中变得不存在了,亦如平常的交错而过。 只是卷起的烟尘,让周围的人感到困惑,甚至还有一长串撕心裂肺的大喊随着飘远的尘烟渐渐远去。 …… 踏踏踏~~ 哐哐哐—— “快了……太快了……啊啊……”胖道人抱着蓬柱,发髻飘在风里,他一条腿都伸到了车外,风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东家……要不要这么急啊……” “抓紧时间回伏牛镇,不然过青山县天都黑了。” 话语在风里飘远,陈鸢将缰绳死死捏着,脚趾头都在鞋内曲紧,颠簸的路面,让他在车撵上起起伏伏。 车里的疯老头抓着张飞木雕趴在车斗后面,捂着木偶兴奋的大吼大叫。里间的女子紧抿双唇,双手也紧紧抓着车里堆放的木板,偶尔从下面震出来的银锭砸在脸上,两颊顿时鼓了鼓,有些恼怒。 好在陈鸢修为浅薄,倾注符纸上的法力持续不了多久,堪堪过了青山县,向南拐去伏牛镇方向,疾行符、障眼符失去了作用。 离镇子七里左右,方才渐渐缓慢下来,片刻,牛车停去路边,胖道人跳下车撵冲去杂草呕出声响。 疯老头倒是没事,就是下车后,走路颠颠倒倒,跟喝了酒似得。 老牛顿着蹄子,低头看着牛蹄,困惑怎么快不起来了。 ‘看来这符咒,还是等熟练了再用为妙……’ 陈鸢第一次用这种法术,以为能驾驭,贴上去却不知道怎么撤回,一路疯跑下来,感觉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 “你会的法术……还挺多……就是乱用……” 女子从车里出来,神色清冷的看着陈鸢,然后,转身捂着嘴也冲去路边杂草间。 “你御剑速度比这都快……还会晕?” “御剑……至少不颠。”女子看着草间攀爬的虫子没好气回了一句,她在山门中资质出众,门中之时,还是远行游历,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 风拂摇青草,她擦了擦嘴角,缓缓起身,明媚的阳光里,那叫陈鸢的男子搀着疯癫的老头坐回车上,又去胖道士那边轻拍其后背,两人说说笑笑的打闹,看过来时,还挥手招呼她上车。 表现出的一切,确实不像邪修。 她挽去风里舞动的青丝到耳际,看着招呼她男子想着。 微风吹过田野,山麓蝉鸣轻响,女子迈开白色的裙摆走向马车,依旧清冷着表情,坐上车斗,随着缓缓抖动的牛车,沿着蜿蜒的山道远去。 抵达伏牛镇时,已是下午,西边的山头露出昏黄。 如之前离开时的模样,黄岩铺开的石街,低矮破旧的房舍,写着酒字的旗幡毫无生气的垂在夕阳里,店家伙计坐在门槛,脑袋一点一啄打着瞌睡;山中猎户背弓挎刀站在街边,兜售新剥的狼皮;也有过往的行人,看到驶来的牛车,熟悉的朝陈鸢打声招呼。 陈鸢也一一回应,顺便询问了赵家班眼下可在表演。 “还在呢,不过生意不行了,来来回回就演那几个节目,看久了,没甚意思,陈兄弟既然回来,不妨再写点故事……卖给赵老头也好。” “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事。” 陈鸢谢过对方,架着牛车赶往之前赵家班表演的地方,就在右边一排宅院后面的空地上。过去的时候,吹吹打打的铜锣唢呐在响,可空地看台上,稀稀拉拉几个人。 牛车在外面停下,坐在戏台不远的一个年轻人抬了抬眼帘,看到下来的身影,顿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急急忙忙跑去后堂。 “师父!班主!” “不得了啦——” 那年轻人急急躁躁冲进后堂,撞倒一人,来及搀扶,径直跑去了里面。 此时正雕琢木雕的赵老头听到徒弟的话,手上一抖,木雕都掉到了地上。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小院 “班主?” 声音过来,赵班主‘哎哟’一声回过神来,急的搓着手来回走动。 “他怎么回来了。” 若不是刘府那件,他对那个小徒弟其实挺喜欢,会编故事、能虚心求教雕琢木雕、待人更是温和礼貌,可一想到对方会法术,心里多少是害怕的。 外面戏台表演的动静此时安静下来,片刻间,三个徒弟手里还拿着木雕慌张跑进来,张着嘴指着外面,啊了一通,急的说不出话。 还是三儿一跺脚,扯开嗓子吼了声:“老四回来了。” 话音刚落,后堂口响起陈鸢的声音。 “三师兄这声老四听起来还挺亲切的。” 那边,赵老头四人齐齐转身回头,就见一身淡青衣袍的身影走了进来,身旁还有两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四处张望,好奇的搬弄摆放的木雕;另一个,他们都见过,正是当初去老王家降鬼的胖道长。 这两人怎么搅合一起去了? 赵老头想上前,脚又缩了回来,还是让三个徒弟搬了椅子,“陈兄弟,你不是在刘府吗?怎的又回伏牛镇了?” 那日他说了对方已出师,再叫徒弟,有些不合适了,毕竟又不是那种传道授业的拜师。 “刘府之事已结,我便四处走走,想到一些事,便回伏牛镇看看。”陈鸢拱手朝三位师兄见了见礼。随后请了对方一起坐下,身份上与老头的徒弟梁呙等人,没了师兄弟称呼,留着情谊唤声师兄也可以。 缀着瓷花的茶杯盛着清茶端来,热气徐徐,陈鸢将手里包袱放去桌面,是‘咚’的一声轻响。 赵班主诧异的看着他,得到示意,慢慢伸手解开,几块银锭顿时滑落桌上,待到包袱打开,里面二十多锭二两制的元宝。 嘶~ 大师兄梁呙吸了口气,眼睛直直看着包袱里的那堆银锭,这要是换成制钱,能在伏牛镇买上一栋小院了。 赵老头开戏班多年,钱自然没少赚,可一口气看到这么多堆在面前,一时间都忘记对面的身份,吞了吞口水,好一阵才看去陈鸢。 “你……这是要作甚?” “这些钱都是给赵师傅的。” 陈鸢端了茶水交给胖道人,让他带给师父,便直接说起正事,大致往后戏班故事、木雕照他意思来,多养一些人,带着他们到各处表演。 “便就是这些,往后戏班收入,我也分文不取。” ‘真这么好?’ 赵老头心里犯疑,可看到对面的陈鸢笑眯眯望着他,跟着挤出一丝笑,将那桌上的银两收下,待人走后,细细盘算,怎的也不吃亏。 钱往后也是对方出,故事又都是卖座的,赚的钱财也不用分出去,顶多就是多走几个地方。 “咱们就靠这端碗吃饭,没今日这事就不出去接活了?” 大抵这样的言语里,当着三个徒弟的面拍下板来,又让三儿追上去,带陈鸢去戏班空着的一处宅院下榻。 当然,跟着陈鸢的胖道人心里有些不爽,那么多银两分出去,就像在他身上挖去一块肉般心疼。 到了镇上一处宅院,三儿将门锁打开推门进去。 “老……陈兄弟,就是这里了,师父买了好些年,平日都舍不得住。” 宅院老旧,有些年头了,门上掉下的灰尘,确实看得出赵老头基本没怎么来过,将牛车赶进去后,车里一件件东西取出搬进屋里。 看到车下面铺着厚厚一层银锭,到后面还有衣裙飘飘的女子走出,三儿眼睛顿时都直了。 ‘我的娘咧……老四出去一趟,挣这么多钱财。旁边那女子,咱伏牛镇所有女子算上都没她好看。’ 搬着银锭、木偶的胖道人见他发呆,拿肘顶了顶,嘿笑一声:“别看了,看也不是你的,省得回去明日一早换褥子。” “哦……” 三儿回过神,连忙收回目光,向屋里出来的陈鸢告辞离开。 “他们怕你?” 女子提着舆青剑站在檐下,看着急匆匆离开的身影,“这就是修道之人与寻常人的不同。” “人之常情。”陈鸢笑了一下,抬手一推,那边的院门自行阖上,他走进中堂,将油灯点燃,昏黄光芒渐渐明亮起来,女子也走了进来,素净的手掌一拂,扫去一旁椅上灰尘,安静的坐下。 看着对面的男子望着豆大的灯火出神,她声音清冷缓缓开口。 “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救治我?” “不是说了吗,我不想跟人结怨,只想做自己的事。”陈鸢望着灯火笑了笑,说起伏牛镇的一切,“你也看到了,我确实从戏班出来的,官府户籍上,也是伶人籍,不过往后会去改。毕竟要做许多事,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大概就这么多,还有什么疑问吗?” 说着,将瓷瓶抛过去,“自己吃药吧,伤养好了,就赶紧离开。” 女子接过小瓶,静静的听着,看着陈鸢的眼神,多有些不信。 “真的只有这些?仍由我离开?” 陈鸢失笑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女子想什么,换做自己,恐怕也有心里生疑,毕竟之前两边还打的激烈,结果说要放对方走,谁也不会信的。 随即,叹了口气。 “那就当我有企图吧……我眼馋……” 女子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提了提手里法剑,顷刻,陈鸢的话语继续传来:“……在下眼馋贵派的御剑术……想学。” “不尽不实。” 女子提着法剑站起身,走去安排给她的那间屋子,对方想要学御剑术,自然是拒绝的。旁人连想都不行! 窈窕的身影在门口停了停,女子侧过脸。 “学艺之事不要再提,不过……还是要谢你。” “那你姓啥?什么名儿?” “沧澜剑门,祝静姝。” 那边,望着阖上的门扇,陈鸢笑着摇了摇头,说学御剑术不过敷衍的话,省得那女子疑神疑鬼,好像打她注意一样。 至于当时杀了对方,陈鸢还做不到那种心狠手辣的程度,不过往后谁又说得准呢。 毕竟这可是神仙鬼怪都有的世界啊。 灯火摇曳,他看着搬着东西胖道人擦则满头大汗,起身走去门口,掐出指诀,车里剩下的木偶、银锭纷纷飘进敞开的窗棂。 看的胖道人瞪圆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 有这种本事早用啊…… 他呆滞的偏过头,陈鸢摊摊手。 “你又没提。” “哇啊啊啊——”胖道人扯着发髻蹲去地上咬牙切齿的大叫。 …… 外面昏暗的光芒照进窗棂,显出女子的轮廓抱着法剑,曲膝坐在床头,听着外面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充满生气,觉得心安。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赌狗都该…… 清晨的阳光划破云隙,枝繁叶茂的院里,露珠映着晨阳顺着叶尖滴进水缸,荡起一圈涟漪。 灶房袅袅炊烟里,老牛在门口探头看了眼,听到不远的房门‘吱嘎’一声,轻快的踏着蹄子溜去后院。 那边门扇打开,陈鸢站在晨阳里打了一个哈欠,一连几天,关在屋里将表演的戏曲故事一一编出来,累的可不轻。 走到水缸舀了一瓢清水倒进木盆洗漱,或许听到动静,另一间屋子的房门此时也打开,女子着了一件碎花的衣裙走了出来,仍是冷冰冰的,被陈鸢浇来的几滴水落在脸上,才有了其他表情,恼怒的瞪了瞪美目。 待疯老头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女子这才恢复冷漠的神态。 “东家,吃早饭了,瞧瞧今早可是胡麻粥,特地做的。”胖道人挽着袖子从灶房出来,肩头打着抹布,木盘里四碗,粥水黏稠,混杂不少芝麻,“小米养人,芝麻壮色、润肌,都是今早本道出门买的,很鲜的喔。” 孙正德将四碗分了,自己也端了碗刚要坐下就被疯老头一把拉着退到檐下并排蹲着,看着那边矮桌对坐的徒弟和那好看的丫头,一本正经的叮嘱旁边的胖道人。 “……别打扰他们,要是让老夫抱不到徒孙,我打死你。” “打死我也成,先把粥还给我。” “呵忒!” “……你吐我碗里做甚?!” 疯老头喝进嘴里的粥水吐进道人碗里,孙正德气得哇哇乱叫丢了碗筷追着老头满院跑,钻去后院。片刻,道人惊慌的从另一边冲出来,双脚快的都跑出残影来,就见疯老头双手托举青牛凶戾的追在后面。 老牛被高高的举过头顶,颇为无辜的眨巴眼睛叫了一声:“哞!” 吵吵闹闹的院子里,陈鸢、祝静姝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笑着看去两人院中打打闹闹,相视一眼,女子迅速收敛微笑,冷着脸埋头喝粥。 感觉上,就像是在小院安家的一对小夫妻,晚上还闹了别扭的那种。 “等会儿我出门一趟,把写完的东西交给戏班。”陈鸢喝完粥,缓缓开口:“……你接下来做什么?” 这边的事已经做完了,戏曲的节目交给戏班,他们如何传唱表演,都对千神台有利的,之后,他便依照之前的计划,四处走走看看,一边表演一边寻找《黄川杂疑》上没有记载的法诀。 阴毒害人的也好,向善救人的也罢。 技多不压身,到时候总是能派上用场。 刚才的话,言外之意,便是想问女子,他要离开了,接下来她是山门,还是再跟着走走? 祝静姝垂眉低眼的吃着早饭,听到男子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听出里面含义,简单的回了一句:“我出门逛逛集市。” 令得陈鸢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去纠正的意思。 吃过早饭,叮嘱了师父不要乱跑,小心找不到回来的路,旋即与胖道人拿了书稿一起出了门。 伏牛镇不大,两条街南北纵横拉通,站在这头就能望穿另一边,今日逢上赶集,周围村子百姓大多涌进镇上,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的身影。 陈鸢两人刚过去不久。 陡然有嘭的一声,从不远一栋写有‘赌’字的楼里传出,将过往的行人吓了一跳,就见一道身影冲破湛蓝的布帘被人打了出来,卷灰尘在地上滚出几圈,跟着便有数个打手冲出,照着地上的汉子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宽裕你两天,加上今日赊的,连本带息一共三十七贯……两日后换不上,咱们今日不是这般客气了。到时候,你婆娘孩子,就得拿来抵债。” 地上那汉子发髻散乱,捂着淤青从地上爬起,连连点头哈腰的朝数落他的彪汉应诺一定还钱,那几日这才转身进去。 “上哪儿找那么多钱。” 汉子狼狈的坐去街边,狠狠拍了一下手,若不是手痒,岂会有今天地步,靠着戏班的收入,不说进城,在伏牛镇也能随意养家糊口,还有富余的钱吃茶喝酒。 可拖家带口的逃走,跑不远不说,跑出去了,又怎么活?遇上剪径盗匪、林中猛兽,早样没命。 梁呙抱着头,眼睛里全是血丝,绞尽脑汁的想着可有办法凑钱,师父那里有,可老头将钱看的紧,戏班人多眼杂,根本行不通。 他看着过往行人,余光里忽然看到两道熟悉的背影正消失在街口,眼里有着情绪一闪而过。 ‘陈鸢……那么多银子……少个几锭,该是看不出的。’ ‘不行不行……他会法术……要是被他知道……岂有我好果子吃。’ ‘……好歹师兄弟一场,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弄死我,顶多打一顿,可赌当这边,是真会打死我……’ 不同的想法在脑子里纠结,过得一阵,他一咬牙,起身就往师父那处小院摸了过去。 他知道今日陈鸢和那道长要去戏班,那院里可能就剩一个疯老头,还有一个弱女子,之前听三儿回来说起过,那女子如何如何貌美,应该是陈鸢发财后在外面买来的。 真要被发现,谅一个老头和一个女流,哪里拦得住他。 只要陈鸢不在就行。 他想着,迈开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小院那边,还是在门口犹豫、盯梢了片刻,见院里没声响,赶忙沿着院墙,选了隐蔽的位置翻了上去。 又探头观察了一阵,这才缓缓降下墙头,蹑手蹑脚的摸去最近的一间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看了下床底,便退了出来,随后摸去其他房间,看到有笔墨摆着的房中陈设,明白这就是陈鸢的寝卧了。 翻箱倒柜寻了一通,除了一把匕首,还有一张黑乎乎的符纸,根本就没有银锭放在这。 很快,他出门去了相邻的房里。 侧对东面的缘故,阳光只照进些许,房里显得昏黑,看得出堆了不少杂物,还有二十多个人偶放在杂物上面呆坐。 小心摸进来的汉子并没有注意到的是,黑暗中,那些人偶无声的扭过头,毫无生气的眸子齐齐看向他。 ‘哈……果然在这里。’ 躬身翻找的汉子终于触到银锭质感,也不看那箱里有多少,飞快的拿了七八锭揣去衣襟,待实在装不下了,方才作罢。 ‘怎么感觉被人一直看着?’ 呢喃着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听到院里有脚步声,汉子连忙戳开窗纸看了眼,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蹲在院里掏着什么。 那边是出不去了。 大抵这样想着,梁呙搂着银两在一道道交织的视线里缓缓后退去后窗,正要打开窗户,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摆在那里的木偶,透出一股邪气。 印象里,这些木雕刚才不是向着那边窗户吗,怎的又朝着这边? 想到刚才被人注视的感觉,梁呙手上一抖,搂在怀里的银锭落去几个掉到地上,身子忍不住颤抖。 连忙将身后的窗棂推开,战战兢兢的挪着腿骑上去时,那些看着他的人偶眼中顿时泛起红光,缓缓站了起来。 梁呙瞪大眼睛,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身子失重的一歪,直接摔了出去,重重落去窗外的土坑。 他慌张爬起来,就去捡遗落的银锭,伸出的手僵住,就见坑里厚厚一层鸡鸭干瘪的残骸,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这时,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汉子来不及多想,连忙从坑里爬出,顺手将插旁边泥土的一把铁锹拽在手中,跳去附近的树后杂草匍匐下来。 片刻。 一头壮硕的大青牛迈着蹄子缓缓走来这边,甩着尾巴,看了眼土坑以及里面散落的银锭,偏过牛角望去草丛,悠闲的摇着长尾,转身离开,磨动嘴唇里,却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出。 ‘等会儿一起埋了。’ 草丛里,匍匐的身影死死捂着嘴,鼓着双眼看着慢慢悠悠离开的青牛,手脚发麻的打颤。 “娘矣……牛都开口说话了。” 然而,他还没起身,大腿陡然一痛,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木雕趴在他腿上咬破了布料,正吸食鲜血。 似乎知道男人看到了他,仰起呆板的木脸,沾着血水的口吻竟诡异的开合,像是露出微笑。 “啊——” 他挥手赶去的刹那,更多的木雕小人儿从打开的窗棂跳了下来,纷纷钻进草丛朝男人蜂拥过去…… …… 日头升上云隙,集市热闹而喧嚣。 一身碎花衣裙的女子走过市集,看着一个个街边摊位,正拿起一个小泥人时,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放下泥人,挤过人群走去镇外,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里。 镇外一亩亩良田荡着金色的涟漪,祝静姝踩着田埂坚硬的泥巴,望去的方向,一袭青衫白袍的身影负手沐在天光下。 “静姝,见过师叔!” 女子上前,持剑拱起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林间静候 门中师叔忽然寻来,祝静姝心里自然高兴,余光下意识的瞥向伏牛镇上,又没来由的一阵忐忑,垂着脸,轻声唤道:“师叔。” 明媚的天光下,风吹过田野,荡起一片片金黄的涟漪。 站在前方田埂的身影,看着风里抚摇的庄稼,抚着须髯慢慢转过身来,笑着看去微微躬身的女子。 “……不是在门中,不用这般多礼。” 说着,步履踩着干硬的泥巴,从那边走来,一边打量女子,一边缓缓开口:“见到你无事,师叔就放心了,出来时,你师父可是担心的紧,那日守言、玄则归山,听到消息,跟北院的师叔吵嚷着要下山来。” 垂着脸的女子,声线没有丝毫的起伏,看着过来的身影走到面前,问道: “守言师兄和玄则师弟安好?” “守言不算重,可也不好受。”徐清风看着面前师侄,语气言辞温和,“你可受伤?” 静姝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想到门中南院剑首亲自下山,肯定不会简单的来寻自己的。 “师叔,这次过来是要做何事?” “寻你,将你安然带回沧澜。” 徐清风温和的笑着,令人如沐春风,让祝静姝没法开口,只得轻轻道了声:“是。” 田野间的小路上,还有不少农人挥着锄头在地里干着农活,好像察觉到这边说话的两人。这边,徐清风转过身,望去分水淌进田间的一条小溪。 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静姝……你觉得那人心术可正?” “他救过静姝。”女子低声回道。 “就凭这一点吗?” 徐清风笑了起来,对于这个师侄他从小看到大的,竟能为人开脱,哪怕就这么一句话,当真是少见。 不等女子开口,徐清风偏过头来,笑容更盛:“师叔过来就是你带回去,没有其他目的。” 一时间,静姝愣了愣,猜不出这位师叔说的是真是假,还未等她多想,看着溪水的身影偏过脸看向她。 声音温和。 “师叔明日在这里等你。” 女子握紧剑鞘,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脚下的小路延伸去往镇上,此时的戏班看台,陈鸢坐在那里看完了预演的一出戏,与赵老头最后再合计了一些细节,交代一番便告辞离开。 走过渐渐散去的集市,买了一个涂抹颜色的小泥人、酸枣回到小院,一进门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将酸枣递给师父,进到自己房间看了一眼,床铺有被翻过的痕迹,转身就去了相邻的那间房,堆放的箱子歪斜,地上还有几块银锭。 二十多个木偶却是如之前那般坐在箱上,只是呆板冰冷的木雕脸部,多了许多血迹,令得陈鸢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猜,这些血迹定是贼人的了。 他在意的是,这些木偶没有他的命令,竟会自己行动。他看到敞开的窗户,一个纵身翻了出去,之前挖好的土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填埋平整了,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蹄印。 哞! 老牛在不远昂着口鼻叫了一声,像是邀功似得踏着蹄子,晃着硕大的身躯欢快的跑来,在泥土上又蹦又跳。 “你填的?” 陈鸢看着欢快的青牛,从它眸底,隐约感觉出遮掩的情绪,然而,老牛却是似懂非懂的歪着脖子看他,甩着尾巴悠闲的走去啃草。 一个个不省心。 倒不是说死一个盗贼让陈鸢恼火,而是木偶擅自动作,以及这头老牛也越来越古怪了。 他伸手隔空抓去填满的泥坑,法力驱使下,一层层泥土翻涌,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混合血液、泥土的尸体,衣衫破烂、面目全非,身上更是大大小小被啃出的血洞,但还是能看出熟悉的轮廓。 ——戏班的大师兄梁呙。 “唉,怎么死的是他。” 陈鸢揉了揉眉心,握着法力一挥,分开的泥土回拢,重新缺口填平,转身去揣了老牛蹄子一脚,回到前面,坐在灶口帮着胖道人烧火做起午饭。 ‘普通的木偶或许是沾上师父教我的法门……才变成这样……不然岂会啃食血肉……’ 他偏头看去檐下咀嚼酸枣的老人:“师父,咱法门可有称呼?” 老人皱眉歪头,神色渐渐严肃下来,然后,崩出一声:“为师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还想它名儿?反正很厉害便是。” 说完,晃着乱糟糟的头发,继续拿过酸枣往嘴里塞丢去,正咀嚼时,陡然停下嘴,看去院门那边,老脸顿时泛起憨笑,捧着双手飞奔过去。 “丫头,给,我徒弟给你买的。”老人犹豫了一下,摸出一个递过去:“就给你买了一颗。” 陈鸢:“……” 女子抿着嘴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将酸枣放入唇间,顷刻,有东西抛了过来,静姝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是一个小巧的泥人。 她朝陈鸢笑了一下,便径直走去房里,直到吃午饭才出来,四人围着桌边,都是家常菜肴,味道却是上好,孙正德不亏是天师门后厨学艺出来的。 午饭过后,道人忙着收拾,陈鸢坐在檐下看着师父骑着老牛在院里溜达,这几日有些改变的女子又显得沉默,坐在不远,安静的看着院中的景色。 不久,她起身回去房里,陈鸢微蹙眉头,跟擦手出来的胖道人说起话。 道人挪挪嘴,指着女子的房间。 “祝姑娘好像有心事。” “……你做饭还观察的这么仔细?我也有心事,你可看出来了?” “瞧上哪家姑娘了?” “不,想怎么扣你例钱。” “东家,你这就不对了……” 沙沙沙……银杏摇晃的声音伴随着陈鸢两人说话响在院里,房中的祝静姝摸着剑鞘,安静的握着泥人坐在靠窗的墙角,听着他们闹哄哄的说话,遇到好笑的地方,遮了下红唇,轻笑出来。 偶尔还有疯老头撒泼般的吵闹,拉着老牛要出门溜达,被陈鸢劝阻,吵吵嚷嚷里,一直持续到天色降下。 再到夜色渐渐深邃,院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清冷的月光照进窗棂,独坐昏黑里的女子起身走出房门,一个人来到外面,坐在凳上看着倾泻庭院的月光,手里的泥人,听着安静微微传出的呼吸声好一阵。 唉……是轻柔的叹气声。 女子起身才走去陈鸢的房间,看着床上熟睡的身影,清澈的眸子眨了眨,随后轻轻房门带上。 回到房里,祝静姝点亮了油灯,籍着月色、灯火,拿着毛笔在纸张写出娟秀的小字,笔尖飞快游走,写满了字迹,大抵赶在天亮前写完。 灯火照着窈窕的身影投在窗棂,外面的夜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 当嘹亮的鸡鸣在别家院子响起时,天色已蒙蒙发亮,直到孙正德在灶房忙碌,做好了早饭在院里唤声:“吃饭了。” 陈鸢这才穿戴衣袍走出房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洗漱好,端上碗筷却没等到还有一个人出来,他放下碗走去敲了敲门,半晌没回应,轻轻一推,门扇打开,房里干净整洁,被褥叠的整齐,已经没有祝静姝的身影了。 只有桌上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 陈鸢拿在手中展开,忽地笑了一下,有着苦涩的味道。 “她还真把御剑术给我了。” 从房里出来,胖道人端着碗筷凑过来:“祝姑娘呢?” “走了,应该天不亮就悄悄离开了。”说完这句,陈鸢回到座位,端着碗筷一言不发的刨着饭食,吃完放下碗筷时,他说道:“……我们也走吧。” 不久,一个个巷子凭空飞去早已准备好的牛车里,疯老头兴奋的跳上车斗,胖道人挎好黄布袋操起鞭子抽响,老牛拉着车辕缓缓驶出,停靠门外等候。 …… 远方的山坡,提着古朴长剑的窈窕身影,挽过飞舞的青丝,回头看去沐在晨阳下的小镇,身形渐渐远去。 小镇的边缘,破旧房屋里,抱着孩子等候丈夫一夜的妇人被冷风吹醒,冰凉的床上,外出的丈夫仍旧没有回来。 打开门时,一个包袱落在她脚边,露出数锭白花花的银两,以及一串铜钱。 …… 天光升上云间,老旧的院门响着吱嘎的声响。 陈鸢将门扇轻轻关上,转身便上了车撵,随着车斗颠簸一摇一晃的穿过这片低低矮矮的屋檐、行人,远去镇外。 山野绿盈,一亩亩田地里,农人挽着裤腿准备下地,勾勒水沟的妇人喝斥着乱跑的孩子,远处的村子还有徐徐炊烟升起。 金色的涟漪在眸底荡开时,陈鸢目光之中,有道青袍的身影负手持剑立在前方林间。 特意在等他。 “陈鸢?”徐清风慢慢转过身,看着停下的牛车,抬手抱拳。 “在下沧澜剑门,徐清风。” 正文 第三十章 剑仙(求推荐票!月票!收藏!) “在下沧澜剑门,徐清风。” 微风吹拂,浸在晨阳的林野、田野随风轻摆。 沧澜二字,令得陈鸢表情渐渐变得复杂,对方仅仅站在那,有着磅礴的气机,修为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他叮嘱了道人不要下车,随即上前朝对方拱手还礼。 “我便是陈鸢,不知途中等在下是有何事?” “陈郎君好定力。” 看着镇定上前的年轻人,礼数还能周全,那边的徐清风赞赏的点了点头,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许。陈鸢不知道他所想,但也听得出语气变化,重复又问了一句:“不知前辈在这里等我,是有何事?” “就是见见你。” 徐清风长须在风里轻抚,迈着黑色步履靠近,面容带着微笑,端详面前的年轻人,身形挺拔,虽衣裳朴素无华,倒也衬出相貌俊逸,不由点了点头。 “练气之境,能打败两个筑基门中弟子,如何也要过来看看,是何种才俊。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后方的牛车,胖道人、疯老头并趴在栅栏后面,齐齐看着前方说话的两人小声嘀咕。 “这人看起来不像寻仇的。” “他干?!敢打我徒弟,老夫打死他。” “万一真动手,你可上去帮衬?” “……不是还没动手吗?” 嘀嘀咕咕的话语之中,两人视野尽头,陈鸢心里也松了口气,对方神态举止,看样子不是来找麻烦的。 毕竟打伤对方门中弟子,要过来找他‘理抡’也是该的。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徐清风笑呵呵的越过陈鸢,站去路边望着忙碌的田间农人。 “……静姝师侄得到你救治,看得出你心本善,并非守言、玄则口中那般残忍邪恶,这次下山,一来接门中弟子回去,二来,也想与你说说。” “前辈想与在下说什么?” “你这法门,应该是参照妖魔吸食血肉修炼而创,急功近利,容易走火入魔不说,时日一久,对血肉上瘾,并非好事,到时,定会陷入魔障不能自拔。” 徐清风笑了笑,表情渐严肃起来。 “现在看上去无恙,但到了金丹后,想要渡劫千难万难,再改换法门,已无可能了。要知道漫漫修道之途,多少人止步金丹,常人难求、道中之人更难求。一身魔障如何修仙?修魔只会让你堕落沉沦。” “金丹?”陈鸢有些诧异,忽然想起刘府那日,师父莫名一句:“到练气了。”眼下再听此人说的,不难联想出等级的阶梯。 那边,徐清风点了点头,一拂跑袖负去身后,脸上有着感叹的神色,“练气、筑基、金丹,这三种便俗称修道。金丹渡劫之后,元婴才算是迈入修仙之列。以你目前法门修炼,到达金丹不难,可想要渡劫,却是难了。” “前辈,为何要跟在下说这番话,难道就因为放过祝静姝?” “……呵呵!”徐清风轻笑着侧过脸来,“静姝之事有之,但重要的,还是下山弄清楚始末,没来伏牛镇前,我已去了青山县,了解了一二,门中两个弟子确实说了慌,而你修道尚短,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若是仅仅因为修习了邪法,就被擒拿关押,着实太过武断。” 说着,他叹了口气。 “远山报子仇,我会赞一声好,但被仇恨蒙蔽心智,胡乱杀人伤及无辜,那就该死。那日就算你不杀他,往后我在门中得知实情,也会将其缉拿回山,镇在山下!” “好了,看也看了,说也说了,我便要回山向掌门复命。”那边,徐清风转过身,漫步走去田野,手中有一小物往半空一抛,眨眼化作三尺青锋漂浮半空之上。 乃是一柄青色长剑。 那边走动的身形唰的纵去半空,稳稳落在漂浮的青剑,掐着剑诀挥开,化作流光的刹那,他声音传来陈鸢耳中。 “沧澜之地,妖邪几尽诛灭,今日我携善意而来,门中他人却不尽然,陈郎君还是过江,不要在这边停留!” 飘渺的声音落下,青色流光飞纵而出,拂过田野推出前行的波澜,带起的凉风令得忙做的农人伸开颈脖让风灌进内里,舒爽的长叹一声。 下一刻,流光冲天而起,眨眼化作星点,在西面天空闪烁两下,便消失无影。 …… 带起余风还未散尽,待到星点在天际消失,牛车上的胖道人使劲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吾曰其母,神仙呐~” “老夫好的时候,肯定比他厉害!”疯老头摸着胡须,歪着脑袋说着,引来道人颇为鄙视的目光。 “别看了,赶路走了。” 陈鸢跳上牛车,离开时,还是望了望那人消失的天际,对于这种高来高去的法术还是颇为向往的,只是对方口中所说更换法门,当真自己不想? ‘我只有这么一个法门……不修它,还能修什么?’ 不过那人所说修行境界,陈鸢倒是有些无所谓,‘不就是练级嘛……我升级可厉害了。’这样想着,老牛拉着车斗缓缓驶过这片林野,不久过了青山县,刚才兴奋劲儿一过,胖道人不免问起接下来去哪儿,之前那人临走的那番话,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他们,离开沧澜江一带去往别处。 青牛晃着铃铛在路边啃着青草,呼扇呼扇的耳朵似乎也在倾听那边歇脚的两人说话。 陈鸢拿了面饼先递给了师父,再给了道人一个。 “北上渡江。” 孙正德咬了一口,迟疑了一下,说道:“北上可能遇到战乱……还有抽人丁服役的,只要四肢齐全,不瞎不聋的男子,基本会充入军中。” 一旁,陈鸢没说话,沉默的吃完面饼,便抓紧赶路,用出疾行符、障眼符,大抵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江边。 天光倾斜,过去青山县十里,官道依旧繁华,过往多是渡河北上的商旅,沿途农田、村子密集,还有不少人在路边摆起了摊位、茶肆供人歇脚喝茶。 人丁兴盛之地,果然没什么怪异的事。 到了江边渡口,一艘艘大船降着帆并排在渡口,随着江面荡起的水浪缓缓起伏,陈鸢过去时,已有两艘大船被几家商贩包圆,正忙着装卸货物,未免丢东西,自然不会让其他人上船的。 仅剩的一家,二十多人围着,与船家商量着价钱,好在人多,分摊下来也不贵。 不过陈鸢要多出一些,毕竟一头牛,一辆车,也是要算在内的。给船公交了钱,让道人拉着老牛进了底舱,自己则跟着众人纷纷上了木梯,各自寻了位置,便等着开船。 夕阳洒在江面绽出壮丽的颜色。 立在船首的艄公将混了酒水的米粒洒去江面,作揖拜了拜,拿过长撸一撑水波,高喝:“开船啰——” 几个船工拉起白帆,微微摇晃的大船推开一圈圈波浪,安静的缓缓驶离了渡口。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观江潮水中妖灵,夜宿小镇停灵堂 夕阳挂在江水岸。 水鸟嘶鸣划过高高悬挂的船帆飞去远处壮丽的红霞,水浪翻卷的声响里,粼粼波光被航行而来的大船推开。 探着水势的船工挽着裤腿光脚走在船舷,周围船客有着各自的圈子聚在一起,有书生握着书卷望着起伏的江面与同窗诉说壮志豪迈;拖家带口的男人挎着包袱,与妻女挤在船舱,小姑娘好奇想走上甲班,被母亲拉了回去;盼着早些归家的旅人按着木栏眺望对岸,随后引来船公的喝斥。 “小心掉下去,这段江面下方,水流湍急,有漩涡的,若是下雨天,可不敢打这里过。” 船公拖着长橹将那客人赶回去,他指了指腰间,对那汉子说,也像对周围船客说道:“不是小老儿迂腐,不让诸位观赏江水,而是太过危险,遇上湍急水流,一个颠簸,人可能就掉下去了,我等常年行船,也要系上绳索,万一掉进江里,不至于被暗流冲走。” 陈鸢视线落去对方腰间,绳索包裹了动物的皮,大抵是若掉水,绳子不至于将人勒的难受。孙正德这时跟师父一起从舱底上来了,一个穿着道袍,一个衣衫褴褛,走到陈鸢这里坐下,惹得原本靠近这边的几人纷纷起身走去别处。 “神奇什么……”胖道人朝对方几人背影呸了一口。 疯老头有模有样跟着学,忽然又停下来,侧着耳朵好像倾听什么。 船身前段,探水的艄公微晃着身子与起伏的船只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也跟着停脚,望去远方的江面,脸色微变,连忙让船工赶紧稳固船身。 忽如其来的变化,令船上众人有些不解,片刻,四个船工纷纷跑去两侧船舷,将堆放的七八个装有青石的箩筐抛下水里。 陈鸢好奇的站起身来,就见不远同样航行的两艘大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遇到大水浪了? 还没细思,那边船首的艄公已经跑回众人这边,让大伙赶紧回舱,或抓紧护栏。 “运气不好,遇上赶江潮了。” 陈鸢抓着护栏,袖中掐着指诀点去旁边的孙正德,以及师父身上,三人脚下像是生根了一般,与甲班紧紧相连,随着船身渐渐晃动,牢牢站在原地。 而周围乘船客被晃的东倒西歪,屁滚尿流的跑进舱里,下一刻,江面吹过一阵冷风,夹杂水汽扑了过来。 还在舱外的人就听远处江面‘哗啦啦’一阵水浪声,东面尽头,一道横跨江面的白浪翻卷两丈席卷而来。 “那边还有!” 不知谁在船舱里喊了一声,江水西面,同样一道白浪顺流而下,迎着对面席卷而来的大浪冲了过去。 在众人视线之中,两股横跨江面的水浪在船身被拱起的刹那,撞在了一起。 ‘轰趴’ 巨大的水浪拍击声,荡开的江水将停靠江面的三艘大船波及的东摇西晃,舱里的众人顿时翻滚成一团,外面靠近船舷的两名船客“哎呀”叫声里,直接翻出护栏。 陈鸢此时也伸出手,隔空一抓,将两个来不及进舱的船客,从护栏外扯回来,旋即,指诀散去,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江中奇景。 下一刻,撞击的余波还未停歇,江面正中,一道水柱轰的冲出四五丈,看的不少人目瞪口呆。 嗯? 陈鸢皱起眉头,翻腾的浪花里,一抹白影一闪而过,疯老头似乎也看到了兴奋的抓着护栏,指着波涛翻涌的水面,高兴的又蹦又跳:“鱼!大鱼!还有大黑王八!” 陈鸢并出二指,抹去双眼,此时江面水浪已经趋于平稳,可法力加持下,起伏的水面之下,隐约看到一条硕大的鱼影在那游荡,庞大的身子几乎与这艘大船一般大小,摆动鱼尾,都能在江面掀起一波波水浪来。 另一边江水下之下,一团圆圆的黑影与那条大鱼对峙。 ‘刚才两道水浪该是它俩相斗掀起来的。’ 江面风浪平静下来,三艘大船朝江中间航行过去,下方两道黑影与船身相比,显得更加庞大了。陈鸢站在护栏后,掐着法诀以防不测,好在从它俩上方驶过,都没有袭击船只的意思。 ‘倒是请我看了场好戏。’ 陈鸢站在船舷朝江下两个精怪拱手道谢一番。 “往后有缘,我也请二位看一出好戏。” 此刻船上众人并不知道水下潜伏两头庞然大物,纷纷从舱里出来,兴奋的说起刚才的画面。 “壮哉,从未听过沧澜江这边竟还有这等奇景。” “……是啊,早晓得,我多坐几趟。” “刚才还有人大叫大鱼、王八……“ 叨叨絮絮的话语里,艄公笑呵呵的道:“这等奇景啊,一年都不一定能看到一次,偶尔几个月能出现两回,想要天天看,怕是不行的。不过啊,咱们行船的可是知道,定是江龙王打水下过去,不然哪有这般声势,诸位客官,往后再要坐船,不妨去临江县的龙王祠上柱香,呵呵……” “上香保佑我等过江?”有人问道。 “不是,保佑再看到此景!” 艄公一番话,惹得众人船上众人哈哈大笑,陈鸢跟着笑起来,他望着已经远去后方的江面,可惜那两只水下大物已看不见了。 要是船上的人知道刚才他们从两个大家伙上面过去,不知此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若非我踏入修道,恐怕也看不到如此景色,与常人一样,只道一副奇景罢了。’ 江风吹着衣袍猎猎翻飞,他站在船舷这样感慨。 不久,三艘渡船几乎同时抵达江对面的渡口,众人下船后,使劲踏了踏脚,感到踏实了许多。陈鸢与道人从舱里出来,天色将暗,渡口已没多少人了,仅剩的小贩也在收拾摊子准备离开。 船首悬着的灯笼光芒里,另一边停靠的大船此时也有车马赶出。 “晦气。” 刚才乘坐的那艘船上,艄公站在船首朝那边大船出来的车马骂了一句,转身就嚷着让船工取柳条来。 “这老头平白无故骂别人作甚?”胖道人点上了灯笼,提着往前照了照,然后,哎哟一声将身子背去牛车那边。 昏黑的视线里,就见过来两辆马车,后面那辆没有车厢,车斗上躺着一副漆黑棺材,像是护院的几个汉子在领头的催促下,朝官道过去。 “走了?”胖道人转回来,望着没入黑暗的车队,“难怪包船,原来是驮棺材过江。” “应该是客死他乡的富贵人家。没什么好说的,走吧。” 陈鸢对这些没什么忌讳,毕竟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随后,整理了一下车里的东西,便与道人、师父上了官道。 月光清冷,照着周围林野、山峦。 惨白的月色下,牛车驮着三人,响着吱嘎吱嘎的呻吟蔓延死寂的道路间。 过得三里左右,远远有灯火在黑夜亮着,片刻,前方岔口,一个小镇的轮廓在陈鸢视线里出现。 “镇上该是有客栈,今晚就在这边歇息。” 说着,陈鸢赶着牛车已经进了镇口,长街黑灯瞎火,街上已难见到行人了,偶尔还有几声犬吠从深巷、宅院传来。 汪汪汪—— 隐隐的犬吠声里,街道前方,终于看到挂着的灯笼,外面的旗幡写着‘云福客栈’二字。 “伙计!有客到!”孙正德早就饥渴得不行,一到地儿,不等牛车听闻就蹿去店门,刚一进去就愣了一下。 陈鸢带着师父跟在后面进去,大半夜的,这客栈竟还有三四桌客人,俱是一帮汉子,看了看门口的三人,沉默的埋头吃饭。 “这些人好眼熟啊……” 胖道人看着这些汉子呢喃时,店家伙计苦着脸走了过来。 “三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这么晚,难道还准备让咱三个住外面啊?赶紧把牛车赶去后院,再上店里最拿手的菜。” 孙正德不跟他废话,赶忙去了一张空桌,将翻在桌面的凳子放下摆好,请了陈鸢和疯老头坐下。 这时,客栈的掌柜也走了过来,记了菜式,犹豫了下,说道:“三位要住店的话,有些对不住,客已经满了,如果实在要住,只能是住后院,不过就是有点……” 后面的话,他有些不好再说下去。 顿了顿,还是道: “如果不嫌晦气……倒是可以住。”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半尸语时 “晦气?能有多晦气,好过在外面受冷,喂飞蚊?” 几盘小菜,三碗米饭上齐了,待店家伙计一走,孙正德一只脚踏在凳上,一手端碗,一手夹菜飞快塞进嘴里,嘴边残着的菜叶吸溜进嘴里,筷头搭在碗边,两颊鼓鼓囊囊的咀嚼。 “这事,本道看来,定是店家想故意抬价……想当初,本道走南闯北坑蒙……行善积德的时候……” 陈鸢抬了抬目光:“好好吃饭。” “好嘞。” 胖道人连忙将脚放下,端着碗哒哒的往嘴里赶。对面疯老头看得嘿嘿傻笑,跟道人抢着菜,给徒弟夹去。 “徒弟哎,快吃快吃,他要把菜吃完了,等会儿为师打死他!” 陈鸢看着碗里垒尖儿的菜肴哭笑不得,分去师父碗里一些,才闹哄哄的将晚饭吃完,此时厅里那拨汉子也早早吃完上楼歇息,也有部分去了后院。 这边,将饭钱结了,胖道人吵吵嚷嚷的让掌柜去前面带路,看看后院怎么一个晦气,穿去后院,就见两辆马车停放那边,跟牛车并排一起,老牛看到主人‘哞’的叫了声,不安的踏了两下蹄子。 正对的后院堂屋,灯火通明,厅里吃饭的两个汉子环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孙正德快步上前,那胖脸顿时苦了下来。 “本道就说有些眼熟……原来是他们。” 堂屋里面,白蜡摇曳着烛火,正中位置,四条长凳前后摆放,上面则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映昏黄火光之中,有些毛孔悚然。 门口两个青衣汉子见掌柜领了三人过来上去询问。掌柜搓着手,笑呵呵的拉着二人到一旁小声道。 “来者皆是客,大半夜的哪能赶人去外面睡,堂屋两侧还有空余,今晚就让他们凑合凑合,你们看,他们当中还有一位道长,有高人在侧,岂不更好?” 见掌柜的这般说了,那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好拒绝,毕竟客栈是别人的,想要多赚些钱无可厚非。 那边,孙正德原本见到停放的棺材转身就想走的,可隐隐听到掌柜的说出‘道长’‘高人’便干咳了一声,挺了挺胸膛。 “生死本自然,与逝者同堂而卧,如与生者抵足相眠。” 偏头,靠近陈鸢小声道:“吹嘘罢了,东家别在意。” “那就住下吧,好过在外面挤在车里。” 那掌柜的见两方都同意了,自是乐嘴咧开,连忙叫了伙计抱来三套被褥。 堂屋横陈后院,与中堂两边相隔一扇缕空雕花的栅栏,上面摆了瓷瓶、书册点缀。后地铺弄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掌柜捧着烛台带上伙计向陈鸢告罪一声,便出了屋檐,脚步飞快的去往客栈后厨的房门,大抵也是怕沾染晦气。 “俗人。” 孙正德看了眼对面关上的房门,甩着宽袖摇头回来,招呼门口的两人,“两位小哥,要不要进来歇息?” 两人没理他。 中堂另一头,陈鸢坐在地铺,拿了椅子当床头靠着,翻着《黄川杂疑》中距临江县最近的位置,嫌道人吵闹,喝斥了一句,让他赶紧睡觉。 又哄了师父两句,将油灯挪到近前,轻柔的书页翻动里,一片怪志奇闻,令他眉头忽然皱了皱。 …… 阴云遮去夜空清月。 夜色深邃,附近的犬吠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 汪汪~~ 客栈后院灯笼晃着绳索在檐下微微摇曳,风跑进敞开的门扇,一对白蜡跟着忽明忽暗。 疯老头的鼾声在耳边徘徊,孙正德抱着大肚腩翻来覆去,怎的也睡不着,随后坐起伸长脖子望了眼中堂。 昏黄光芒之中,那口棺材安静的摆在那里。 而对面,灯火剪出陈鸢的影子投在墙上,似乎正翻着书。孙正德心里踏实了一些,重新躺下试着让自己赶快睡着。 不知过得多久,外面的犬吠声也停了,胖道人睁开眼睛,感觉尿意憋的荒,裹着褥子心里一万个不想起来,可还是熬不住尿意。 旋即,起身穿上鞋袜,捧着油灯走去中堂。 陈鸢那边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孙正德看着那棺材,吞了吞口水,小声唤了声东家,可惜没声音回应,只得硬着头皮出了堂屋,原本门口的两个青衣汉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没担当……守夜守一半……嘶,好冷。” 胖道人捧着灯火嘟嘟囔囔的绕去屋侧的茅房,烛火照着地上,垫着脚尖小心翼翼避开满地污秽,咬着袍摆,忍着臭气,将体内黄水哗哗的放了出来。 舒坦的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按着原路返回,躺回铺上,闭上眼睛努力让人自己进入梦乡。 吱~~ 忽然有旧木板摩擦的声响,孙正德猛地睁开眼,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肥厚的双唇都发起抖来。 “东家,是你吗?” 他喊了一声,安静之中,并没有声音回答,孙正德咽了口唾沫慢慢坐起身,然后又是一声“吱!”的声响在安静的堂屋格外清晰。 胖道人艰难的转过圆脸,缕空雕花的栅栏后面的漆黑棺材,昏暗的光线里棺盖正一点点的往边上挪。 ‘衰人……’ 坐在铺上的孙正德肥肉都抖了起来,凉意嗖嗖的爬上后颈窝,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是不听使唤,怎也用不上力。 吱! 棺盖挪出一角,孙正德死死盯着那露出的缝隙,下一刻,惨白浮肿的手掌慢慢升了出来,黑黑的指甲猛地扣住棺材边沿的刹那。 胖道人:“啊!”的叫喊出声。 顷刻,他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的翻坐起身,看到房中陈设,顿时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吓死我了。” 感受到尿意在小腹涨痛,连忙起来穿上鞋子,拿着油灯走出栅栏,看到静悄悄的棺材,回想起刚才的梦,赶忙挪了挪距离,战战兢兢的转身举步迈去门槛。 吱! 脚还没落下去,背后顿时响起一声似曾相识的声响。整个人瞬间僵住,睁大着眼睛看着庭院,燃烧殆尽的白蜡烛火之中,他背后停放的棺材,棺盖往一侧缓缓挪动。 咕~ 孙正德咽了咽唾沫,脸上一片惨白,抬出去的脚收回,僵硬的转回身子,面向墙壁一点点的挪着脚回去地铺那边。 侧背的余光里,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如同梦里的画面,一只手伸出棺盖,他哆哆嗦嗦将油灯放去桌上,掀开被褥钻了进去,拉过褥子一把将头罩住。 咚! 像是棺盖落去地上的声响,胖道人心都抽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咚! 咚! ……是一下一下砸在地上。 孙正德赶忙将被褥外的脚收回,害怕的牙齿都在‘咔咔’上下打架,一声声重物砸地的声音,此时朝他这边过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养尸 咚~~ 咚~~ 重物一下接着一下砸在地面,雕栏后方拱起的被子瑟瑟发抖,被褥下,孙正德蜷缩一团,牙齿‘咔咔’的上下打架。 他伸手撩开一条缝隙,狭窄的视野间,看到的,是一双脚套着黑色的寿鞋僵硬的跃起,然后随着僵直的身子重重落下砸出闷响。 “起……起尸了……” 孙正德双唇哆嗦,穿在道袍内里的亵衣都被泌出的冷汗浸湿,双手双脚缩的贴到了肚皮,一动不也敢动,不停念着天师门的驱鬼道经,心里盼着东家能醒过来,好搭救他。 “不在……不在……” 好像幽冥传出的声音在被子外徘徊,胖道人吓得闭着眼,紧紧捂住耳朵、憋住气,闷热的被子里,此刻一片冰凉。 咚~咚~ 重物砸地的声音像是绕着被子响了一圈,片刻,堂屋安静下来,胖道人慢慢睁开眼,放开手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 ‘躺回棺材了?’ 他吞了吞口水,撩开一条缝,视野贴着地面望去外面,已经没有了蹦跳的身影,不过,可不敢大意,孙正德擦了擦胖脸上挂着的冷汗,在被子里翻了一个身,伸手撩开这边的被褥。 边角极其缓慢的拉开一道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戴着寿帽的头颅倒杵在地上,面色暗沉。 一对灰白的双目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若有若无的声音阴测测的唤了声。 “找到你了。” “啊啊啊啊——” 恐惧到了极点,是歇斯底里的疯狂。陡然的惊吓,孙正德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瞬间扩大,汗毛一根根的倒立。 直接掀了被褥,从里面跳了出来,撒腿就往东家住的那边跑。 “东家!东家!” 扑去黑暗里,摸到的是空空的地铺,根本就没人。 ‘不会是察觉到危险,自个儿先跑了?’胖道人又摸去疯老头那边,还是没人,此时身后咚咚的重物落地声已经从那边跳了过来。 越来越近。 孙正德随手抓起木枕扔了过去,从雕栏另一边跑去棺材,昏黄的烛光里,那僵硬的身影蹦跳着紧随而来,一跃便是一丈,顷刻拉近距离。 “客栈里多的是人,逮着我一个人追干嘛!” 胖道人几乎快要哭出来,眼看那尸体又追上来,他赶忙绕着棺材,它左,道人往右,它右,道人便往左。 来回折腾几趟双腿都在打颤,那尸似乎恼怒,猛地一跃直直从棺材上方跳过来,僵直的双臂戳来的刹那,胖道人拖着肥胖的身子灵敏的扑去门口,磕着门槛摔了出去。 连滚带爬的起来,用着最大的力气,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客栈的人,你家老爷诈尸了——” 随后回头看了眼,接着“啊!”的惨叫,迈着两条粗腿就往前面狂奔。 追来的尸体一跳,脚尖却是碰在高高的门槛,‘啪’的一下大喇喇摔趴地上。 这时,客栈靠后院的房间亮起烛火,店家伙计举着油灯望外照了照,就见一身寿衣的尸体直直从地上立了起来,吓得脸色唰的惨白,反应过来,果断的将灯火吹灭,呯的将窗棂碰上。 “你……” 胖道人听到关窗的动静,心脏都抽搐了一下,回头,那尸体一蹦一跳追了过来,哪里还敢多嘴,孙正德转身就跑,看到前面棚中的两马一牛时,目光落在背对他的大青牛身上。 “牛……好牛……帮我挡一阵!” 胖道人双脚跑的飞快,一个干净利索的滑铲,直接老牛后腿中间滑去肚皮下。 哞~ 老牛耷拉着眼帘回头低下视线看了眼缩在它肚皮下的胖道人,又看去蹦跳而来的身影,半阖的眼帘顿时瞪圆,躁动的踏了踏牛蹄,挤出一声。 '害死老牛!' 顷刻间,跃来的尸体直直落在了草棚外面,灰白的双目下,鼻孔冲开鼻塞,直挺挺俯下身,探去青牛身下跪趴的身影,嗅着撅起的肥大屁股,微微张嘴露出一对尖锐长牙。 老牛大骇,以为尸体啃它,猛地抬腿,牛蹄唰的踹了出去,硕大的蹄掌重重盖在尸体面门。 呯—— 蹄印盖在暗沉脸上,尸体炮弹般倒飞出去,轰的一声砸在堂屋一面墙上,震的窗棂、门框都在嗡嗡作响。 哞! 青牛转过身来,重重踏了两下蹄子,低下头,轰然冲了过去,尸体直立起来的下一刻,尖锐的牛角戳进尸身,一甩,直接将尸体高高抛飞半空,肚中肠器飞洒坠了一地,血腥恶臭顿时弥漫院落。 “好牛!”孙正德惊喜的比出拇指。 然而尸体翻滚一圈,又挺立而起,转向喝彩的方向,拖肠跳跃朝卷缩草棚胖道人扑去,道人连忙闭嘴,躲去棚柱,探来的双臂一戳,指尖深深陷入木柱,另一只手掌直直压在道人肩头。 “东家,救我啊!” 声音落下的刹那,堂屋房顶一连串轻响,一道身影踩着瓦片穿过黑暗唰的冲下屋檐,半空坠下之中,手中绳子掷出,缠住尸体颈脖。 檐下,陈鸢二指压着绳索,飞快书写符箓,顷刻手中猛地一拉,大喝:“过来!” 绳子绷紧,泛起淡淡青光。 插在木柱的尸体颈脖勒紧陷入皮肉,瞬间拉的向后飞出两丈,倒下又挺立而起,面向檐下朝陈鸢跃去,嘴唇大张,露出獠牙的一瞬。 陈鸢从腰后抽出三尺黝木,啪的一下扫在尸体脸颊,一颗獠牙拖着血线崩飞出去。 半空之上。 衣衫褴褛的老头纵身落下,一掌盖去尸体头顶,手中使劲一拧。 咔的轻响回荡庭院。 烛火照着的光影间,投在地上的影子,脑袋被直接摘了下来,片刻,无头的尸身嘭的倒去地上。 疯老头抛着脑袋在手里玩耍,跑去草棚让胖道人看,后者赶紧躲开绕去陈鸢那边。 “东家,你干嘛去了?本……我差点就没了……” “就在屋顶看着。” 陈鸢扫过周围,老牛匍匐棚里,半阖眼帘云淡风轻的嚼着干草,似乎并没有动过手,主人目光扫来时,只‘哞’的叫了声。 “回去睡觉吧。” 陈鸢目光投去那边客栈,对孙正德轻声说道。之前,他翻看《黄川杂疑》寻找下一个去的地方,却在奇闻篇里,看到一段故事。 ‘广县有异事,忽一日,某人遇车队驮棺,闻之,乃有先人亡,不疑,翌日,再闻县中客栈,数人暴毙,衙门查之,有棺木下榻,放之后院。衙人追索,至江边,搜大船数艘,才得黑棺一口,撬盖得一女子,其面如生者,唇中有獠。纵火焚之,皮肉烬毁,白骨溢血,众骇然。’ 看到这故事,陈鸢便想到这送棺木的车队,当即决定躲去房上查看是否与故事中一致,果然,三更天,便察觉阴气浓郁。 透过瓦片缝隙,看到那棺盖打开,尸首跃出。 ‘那守夜两人,应该知道,所以才会半夜离开。’他目光望着那边客栈,有种猜想在脑中渐渐成型,‘这些人,可能在以这种方式在养尸……’ 可惜的是,书中并没有这种法诀,大抵还需要寻去根源,才能补上。 转身。 陈鸢从师父那里接过那颗灰白的人头放去地上,又拿了仅剩一点的白蜡,将蜡水封住尸首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撞到我手上,没理由让你们活着离开。’ 想着,陈鸢提着头颅陡然抛去夜空,拍拍手掌招呼还望着夜色的师父进去睡觉,明日一早还有大段的路要赶。 …… 夜色渐渐过去。 镇上公鸡向阳引颈嘹亮啼鸣,客栈里,掌柜舒坦的打开房门,却是不见伙计早起开门,过去敲了几下门扇,好半晌才有脚步声过来。 房门打开,伙计脸色发白,眼眶发黑,看到掌柜哇的哭出来,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对方。 尸体爬起来了? 这还得了! 那边,听完的掌柜脸色也惨白的吓人,赶紧跟伙计去敲昨日驻店的几个汉子房门,却是半天没人开门,索性两人合力将门撞开,就见里面三人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死在床榻上。 另外一间,同样如此,昨日守夜的那两个青衣汉子靠墙坐在地上,双目流血,脸上都是牙痕…… 嘶~~ 掌柜跌跌撞撞退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让伙计搀扶着,软踏踏的下了楼,一起走去后院,远远便无头的尸身躺在堂屋,一颗脑袋放在尸体旁,双目被蜡水浇筑,饶是晨阳明媚,这一幕仍是看得人诡异、阴森。 “这屋住的人呢?” 生怕再死人,掌柜鼓起勇气拉着伙计进去查看,除了棺盖横斜地上,两侧的地铺整整齐齐叠放,空无一人,以及棚内的那辆牛车也早已不见。 “通知里正……报……报官……” 掌柜一屁股坐去地上,哆哆嗦嗦的呢喃。 远去的镇外官道,牛车沐着金色晨阳,吱嘎吱嘎的扬着尘埃缓缓而去。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筑基 正午的阳光照着山间绿野,官道上老牛拉车缓缓而行,卷起的尘埃漫去半空。 “……东家,你是不知道,当时多凶险,差点就让那家伙得逞。好在本道有些见识,身手也过得去,恁是没让他追上。” 摇晃的车撵上,孙正德拍在鼓鼓的肚皮,意气风发的说着昨晚的事,“幸好及时冲去牛棚,让……” 哞~~ 前方,老牛昂着犄角长吟了声,抖了抖耳朵,打断了胖道人的话语。 此时,赶车的陈鸢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昨晚的事、书中的故事一直在脑海闪过,这种方式的养尸被写成故事,想来不是偶尔几次,可能还成规模了。 ‘现在,越发对著此书的人感兴趣了。’ 他以前就将书翻遍,也未曾寻到著书人的痕迹,但可以肯定对方绝非常人,夹杂故事里的那些法诀,就不是普通人能写上去的? “东家,你说昨晚的那尸体怎说诈尸就诈尸了,堂屋又没猫狗……”一旁,孙正德终于想到了点上。 “他们是在养尸!所料不差的话,谎称尸体是客死他乡的亲人,路经这里,夜晚行走不便,去客栈下榻,夜半阴气最浓时,尸体复苏从棺木出来,再吸食客栈中人,不久,又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行凶。” “不过这些人……不会去大县,那里城隍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估摸他们专挑偏僻乡镇,或贫穷小县……如今北方战乱,民不聊生,更有机可乘。” “养尸?养出来做甚?吃人玩?” “这就不知了。” 陈鸢摇摇头,后面的确实猜不出,但可能猜测,养出这种尸首,必然不会是拿来看的,定会用来某个方面。 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被沧澜剑门逼出江南,谁又替我做主?这天下打来打去,那是上位者的事,我专心修道,站稳脚跟才是正理。 想着,他将鞭子丢给孙正德,转身钻去车篷,将睡午觉的师父往旁边挤了挤,拿出圆木,雕琢起还未做完的头雕。 木屑顺着凿尖一点一点落去脚边,他吹去一口气,头雕逐渐露出轮廓,正是记忆里前世房门上的那位秦叔宝。 他来这世道数月,演戏、雕刻都有涉及,加上最近赵老头给的雕琢心得,更加得心应手。 看着渐渐露出的五官,又换手仔细雕刻头胄,待到完成已快到下一个镇子,陈鸢拿过钻刀在双眸点了点。 ——刻睛。 下一刻,陈鸢呼出一口气,指尖点在头雕双眉中间,轻声唤了声:“秦琼。” 呼! 一阵清风吹进蓬里,陈鸢托着手掌,上面立着的头雕陡然睁开眼,木头的颜色也刹那间渐渐有了其他颜色,青的、红的、黑的,侵染鳞甲、兜鍪、两侧凤翅眉庇呈出金黄,胄里呆板的木脸也渐渐有了白皙。 还没拳头大的头雕,顷刻间像是活了过来。 在陈鸢掌上转动双眼,张合嘴唇,让人忍俊不禁,稍许,又用猪毛为须,给它贴成须髯,顿时有了将军的模样。 拿过了一个雕琢有铠甲的木身插去头雕下的空洞,合在一起发出‘啪’的轻响刹那。 一股青玄之气忽然涌入陈鸢胸口。 身子顿时僵住,脑海中,他仿佛看到了繁杂的街市、热闹的看台,一群群的人鼓掌喝彩,甚至有人送了钱财,请了一尊木偶回去。 他看到了放在神龛里的秦琼。 ……看到了有人焚香磕头。 ……看到了街边小孩挥舞双鞭模仿着戏台上大将军纵横敌阵,万夫莫当的气概。 原来戏班已经开始在江南各地演了。 刹那间,一道道画面破碎化为青色的光点,沉入丹田气海,盘旋的气旋比之前更大了一圈,周围漆黑里,闪烁的星光也更加明亮。 ‘这是……’ 陈鸢好像看到了气旋最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座神台。 忽然间,念头通达,他好像明白,何为筑基了。 基,便是道台之意。 修筑道台,引我脚下之道。 “东家?!” 耳边陡然传来胖道人的声音,陈鸢猛地回过神来,双眼顿时睁开,一股清气‘呼’的从他周身扩散,拂去孙正德脸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但随即又是一股恶心欲吐的难受憋在心房。 “老夫徒弟,果然天资难得,才多久到筑基了!” 不知什么时候,疯老头醒过来,正坐在对面盘腿看着眼前的陈鸢,眸子里却是显得有些清明,不似之前疯疯癫癫的浑浊。 但也仅仅清明了片刻,随即,又模糊发呆,问去道人什么时候开饭。 “前面就有小镇,咱们马上就过去。”孙正德虽说没有修为,可在天师门待了几年,多少知道何为筑基,喜滋滋的坐去车撵,赶着老牛将车拉往已是不远的镇子。 吃了午饭,三人寻了街上空旷处,搭起了简陋的戏台,顺道也开始雕琢最后一位门神。 …… 小江镇。 街上的客栈外面,站满了围观的身影人头攒动,也有过往的人驻足,看着县衙差役持着刀兵守在外面,不由好奇问去围观的人出了什么事。 “……昨晚这家客栈死了五六个人。” “我跟这家客栈的掌柜熟悉,刚才听他说,昨天深夜来了两拨人投宿,一家是外地死了亲人,带回老家安葬,一个好像赶牛车的旅人,还带了一个道士、疯老头。结果一晚上,驮棺的那些人全死了。” “这么吓人?!” “可不是嘛,那赶牛车的,一大早就不见了,官府的差爷已经回县衙禀报,说不得要追捕这三人呢。” “别说了,躲远些,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声,乌泱泱的一群人顿时向外退了退,客栈里,几个差役抬着担架,将一具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从楼上抬出,放去驴车,喝斥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赶紧离开。 “看什么看,这世道哪天不死人,有甚的稀奇,该干嘛干嘛去,别凑热闹!此事,县尊自有定夺!” 喝散了百姓,几人与客栈掌柜说了些话,便赶了驴车,将那棺材一起拉走。 天光倾斜。 残阳在山峦划出壮丽的彤红,远在另一座镇子的街道上,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看着戏台上挥舞兵器的两个木偶打的那叫一个爽利,故事更是引人入胜,待戏演完了,仍旧不走,叫嚷着再演一出。 “木偶神奇,它不吃饭,可我们要吃。诸位,今日就到这里,若有兴趣,可到临江县再看。” 陈鸢晃着手上两个名叫‘秦琼’‘尉迟恭’的木偶,笑着与镇上百姓打过招呼,旋即,拆卸了戏台放去牛车,离开时不忘说道:“诸位要是喜欢,可将此二偶画作年画,贴在自家门上,挡灾祛邪,不喜也没关系,这里还有一对!刚才也给诸位演过的关、张!” 告别这处小镇,道人回头看了眼还有不少人驻足挥手,倒是第一次感觉这么受欢迎。 “战乱、灾荒,他们被压的太紧,有这出戏看,多少能让人心里喜悦,解去一时烦恼,自然是欢喜我们的。若这个时候,你弄了教派,施些障眼法,信不信也会有许多人跟随。” 胖道人盘着腿,摇了摇头,倒是颇为正经的转过头来。 “那不就是邪门歪道嘛……本道人宁可要饭,也不做愚弄这些苦哈哈。” “那你之前还招摇撞骗。” “能不能别提这茬,本道那是混口饭吃,又不是愚弄人命数。他们听信那些歪门邪道,命保不准都给丢了。” 呵呵。 陈鸢笑了笑,挥着鞭子,在师父哦哦的挥舞木偶声里,拐去临江县,书上正好有一处缺失的法诀在这边,不知是否有机缘补齐,顺道还能演几出木雕戏。 迈入筑基的感觉,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途中询问了过往行人,知道了如何走后,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了城墙的轮廓。 夕阳染红西云。 夯土的城墙延绵的不算长,坑坑洼洼布满了土蜂钻出的孔洞,守卫的士兵拿着一张画像,正看着进出的队伍。 “快走快走!下一个!”“你……不像,看什么看,不进城赶紧滚!” “后面那个,把鼻孔放下来,不用掰扯也跟你不像!” 陈鸢赶着牛车停下来,排在入城的队伍后面,不多时轮到他受检,那边守卫的兵卒看了看手中纸张,又看了看牛车,陡然叫了一声:“就是他!” 声音一落,城门前后钻出百余人。 陈鸢皱起眉头,正欲起身,视野前方,百余城中士兵,齐齐拱起手,躬身拜下。 “先生,我家右都侯有请!”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临江诡事 成群的兵卒蜂拥而来,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赶车的胖道人下意识的抬袖将脸遮住,疯老头从蓬里站起一只脚踏在木栏,手指翻飞比划,口中学着张飞‘哇啊呀呀呀~’叫出声来。 下一刻。 百余衣甲整齐的兵卒‘哗’的抬手一拱,齐声喝道:“拜见先生。” 为首都尉司马按着刀首上前站去牛车前,向着陈鸢屈膝单跪而下。 “我家右都尉有请先生过府一叙!” 听到这声,胖道人连忙放下袖子,干笑起来:“吓死本道,原来这事。”拍去踏着护栏,还在叫喳喳的疯老头,后者这才收声正经起脸色:“这是又不打架了?” 两人说话间,陈鸢皱着眉头起身下了车撵,拱手还礼。 “在下不过杂耍卖艺,哪里当得先生称呼,更何况,我与你家都侯并不认识,怎的在此拦我,莫不是认错人了?” 这里人多眼杂,那司马也不明说,起身稍稍靠近些许,压低嗓音道:“先生莫非忘了小江镇客栈?” 小江镇? 客栈?! 昨日下榻的小镇客栈,陈鸢怎可能忘记,当下心里提防起来,官府的速度倒是快,连他画像都准备好了。 转念一想,对方过来相请过府,而不是县衙那边直接派人来抓,足可以说明其中另有他事。 搞这么大场面,可谓给足面子,应该是有事相求。 大抵想通了这点,到了这节骨眼上,陈鸢不好推辞,只得伸手一摊:“那劳烦前面带路。” 听到这话,那都尉脸上顿时绽出笑容,急急忙忙走去前头,挥散多余的兵卒,只带了十余人帮忙护卫牛车,旋即走在陈鸢一侧。 “先生这边请。” 陈鸢看他慢上一步,不难看得出这样的人,太适合阿谀奉承,应该是那都侯的心腹。稍慢一步的都尉司马此时也在悄悄打量面前这位看上去颇年轻的先生。 看他衣装朴素,牛车简陋,还有一个胖乎乎的道士和邋遢老头,甚至车里全是一些木偶,彻彻底底就是一个街边杂技之人,若非都侯特地叮嘱,哪里看得出是什么高人。 虽说读书不多,可卧虎藏龙这样的词汇,他还是知道,说不得眼前这位就是世外高人,不过短暂的接触,没有那种傲人之态,反倒有种亲近温和……唔,准确的说接地气! “还没请教司马名讳。” 路过前方街口,行人纷纷退避,陈鸢沉着气,随意找了个话头问道。那边,司马也毕恭毕敬回答:“先生,在下姓陈。” “呵呵,倒是跟我一个本家。” “不敢不敢。” “哦对了,你可知道你家都侯为何事寻我?” 见陈鸢看来,那司马摇了摇头:“此事上,我也不清楚,都侯只说了让在下凭这张画纸,在四门盘查,若遇到先生,就请他过府有事相商。” “原来如此。” 陈鸢点点头,至于为何有他画像,就不去问了,客栈掌柜每日接触的人很多,对于人相貌自然记得清楚。 何况那天,是深夜投宿,对方将他相貌记下,转述给衙门的人听,这个并不难办到。 一行人穿过喧哗集市,不久后,来到一处宅院前,一对白岩雕琢的石狮威武雄壮,檐下漆红的门板,上面纵横几排铜黄门钉,那司马拍响铜环,片刻,有门房老头打开门扇,看到是自家老爷心腹,当即开门将陈鸢三人迎了进去。 “先生里面请。牛车就放此间,麾下儿郎顶好生看护。” “嗯。” 陈鸢点点头,掀了掀袍摆,举步踏进门槛,入目的风水墙两侧,粗状的青桑枝叶繁茂蔽去了上方的日头,墙砖缝隙爬上些许青苔,两侧是大小不一的砖石铺砌的甬道通往东西两院。来往过几个宅院,陈鸢也能光凭结构便能看出这是一座大宅,就是有些阴森。 越过风水墙,往后就是前院,那司马请了陈鸢待客的侧厅等候,他径直去了后堂,待丫鬟过来给三人上了茶水,不多时,那司马陪着一位年纪约莫三十有余的男人过来。 对方尖腮宽额,山羊胡,身材却是生的粗大,显然也是常年带兵的人物。 见到陈鸢的刹那,急忙上前拱手:“临江县右都侯徐怀遇,见过先生。” “在下陈鸢。”这边,陈鸢拱手还去一礼,端详着面前这位武人,对方周身血气翻涌,却无法力,向来是常人。 一旁,胖道人用着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提醒:“装,要装起来。东家,这事我熟。” 陈鸢没理他,与那徐都侯说了几句,便相继落座,随后,陈鸢声音放缓,还是问道。 “不知都侯,遣兵卒守在城门,是有何事寻我?” 丫鬟给主家上了茶水离去,那司马也跟着出去将门扇关上,待人都走后,徐怀遇忽然起身,呯的一下跪去地上。 “先生还请您,救我家玉儿,他才三岁,在家中不见了数日,如今下落不明……” “都侯先起来说话。” 陈鸢到底经过刘府上的母子一跪,眼下倒也没吓到,过去将男人搀起,“我不过游历四处表演木雕杂耍的,当不得都侯高抬……何况寻人之事,府衙捕快不是更好吗?” “先生就不要自谦了。” 徐怀遇双目湿红,难以想象一个军中汉子会如此垂泪,他坐下来,轻声说起如何知晓陈鸢的事。 “若非先生在小江镇大展神通,我也不知有先生这样的高人……衙役回报案情时,在下就在县令那边商议我儿的事……那棺木中尸体早已死去数月,却还能不腐,可见已是非常物,手上还有木屑,正好与损坏的棚柱吻合……僵尸身首异处,必然是被先生斩下,至于客栈中那些运尸之人,想必也是作恶之辈。” “都侯推断的倒是精准。”陈鸢笑了笑,“可寻人这种事,在下不曾做过,说不得帮不上什么忙。” 汉子唰的站起,又是一个屈膝,跪了下来。 “先生!徐某恳求先生援手,往后若有差遣,徐某决不推辞!” 说出这番话,徐怀遇其实也是无法可施了,数日前,儿子忽然在家中走失,府里上上下下,甚至茅厕、水井都捞了一个遍,也不见人影。 最近城中也有过好几起,丢失孩子的事,有时甚至连即将临盆的妇人也一起不见。 心里一急,他将军中斥候、衙门里经验丰富的捕头都一一调来搜索排查,也难有线索,成亲十余年,女儿已有七八个,心心念念的儿子才呱呱落地,这可是传宗接代的‘香炉’,若是没了,他这脉可算就绝后了。 往日,他也并不信鬼神一说,可事到如今,加上城中发生丢失孩子、孕妇几起案子,那更不能耽搁,若时日拖的太久,后果他不敢想象。 推断出小江镇的事后,赶紧派了人手等候,若万一真让他遇上高人了呢。 说不得就有了救心肝宝贝儿的希望。 …… 接连丢失孩子、连即将临盆的妇人都不见了。 上一世,陈鸢算是躺平的人,可对小孩、孕妇下手这样的惨事,心里终究是有火气的。 听完他讲诉的始末,那边的陈鸢没有急着答复,更不会把话说满,只是让徐怀遇先起来。 “不妨这样,都侯先取你儿子的衣物,我试上一试。” “谢先生援手!谢先生援手!” 徐怀遇激动的连忙叫来管事,高兴的让他赶紧去后院。 “速去通知夫人,拿一件玉儿常穿的衣裳过来。高人要做法显神通,找玉儿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踪衣术 天色渐沉,徐府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府里来了一位高人要施法寻小公子消息传开,这样玄妙之事常人难见,旁亲、仆人、丫鬟好奇的想要看上一看,可前院那边已被都侯亲兵戒严,只见到夫人带着贴身侍女捧了一件小衣裳飞快步入通往前院的廊檐。 妇人双眼红肿,显然已哭过不少回,来到前院这边,自家夫君负着双手在紧闭的门前来回走动,焦急上前,微微福了一礼。 “夫君,真有高人能寻到玉儿?” “高人就里面,夫人稍待,莫要打扰高人想事。”徐怀遇握紧妻子柔弱的手,其实他心里也没多少把握,可这已是唯一希望了。 他接过小儿子的衣裳,爱怜的抚过,随后面向紧闭的门扇,语气恭敬的朝门内道:“先生,小儿的衣裳已拿来。” 此时的门内,陈鸢坐在椅上翻着手里的黄册,《黄川杂疑》一篇关于搜寻的故事,记下口诀,以及故事里寻人所需之物,便将书交给胖道人,又叮嘱了师父在这里好生吃点心。 “去吧去吧……为师晓得。” 疯老头这次言语、神智晓得清晰许多,咀嚼着糕点挥了挥手。陈鸢这才点了点头,拉开门去到外面。 “都侯,还请取半盆清水。” “是,先生请。” 徐怀遇赶忙递去衣裳的同时,一个仆人端了清水,放到搬来的桌上。陈鸢掐着法诀,按照书中口诀在水中轻轻搅动,形成漩涡。 忽然猛地一抓,往小衣洒去稀稀拉拉的水珠,下一刻,陈鸢将小衣裳抛去半空,衣裳‘哗’的展开,竟悬在夜空不落。 徐怀遇纵是行伍出身,看到这般玄奇的一幕,也是一脸震撼,一旁的徐氏更是紧张的抓紧丈夫衣角,周围兵卒、侍女一个个震撼的眼睛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地有主、屋有主、衣也有主,速去寻你主人!”陈鸢指诀一弹,一抹青光射入漂浮的小衣裳,顷刻间,那衣裳像有人穿着鼓涨起来,随后动了一下,左右晃了晃,慢慢朝着一个方向飘飞。 “跟上它!” 陈鸢轻说了句,带着胖道人走在它下方,徐怀遇也急忙跟在后面,看着飘走的小衣裳,心脏突突突狂跳,没法子找到儿子时,心里满是希望,可如今有了法子,他又害怕找到的是小小的一具冰冷尸体。 他牵着妻子跟着那位高人随儿子的衣裳走了好一阵,饶着宅院几乎转了一圈,就在以为孩子就在院中时,那衣裳忽然在府门停了停,一转方向冲去街上。 此时天色黑尽,城中最近丢孩子的缘故,天一暗,街上行人极少,否则看到飘飞的衣裳,怕是能把不知始末的行人吓出一身病来。 陈鸢连忙让胖道人回去将师父带上追过来。 而徐怀遇叮嘱妻子让她府内等候消息:“先生做法,定是找到玉儿了。你好生待在家中,等为夫消息。” 说完,叫上府中三十名亲兵,提了兵器直奔府外,一路跟着衣裳径直去往城西,早早派人先行通知将城门打开。 那边的兵将还不知怎么回事,当看到飞来的衣物,顿时哆哆嗦嗦的将城门打开人能通过的缝隙,就见那衣裳一刻不停的钻了出去。 “都……都侯……”守门的司马想问追来的徐怀遇,还没开口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徐怀遇提着他衣领:“速去县衙,告知县令,让他带人过来,城中几日丢小孩的事,可能已经找到线索!速去!” 最后一声几乎吼出来,那司马自不敢抗命,连忙上马一挥鞭子直奔县衙方向。 此刻,陈鸢这边,他跟着飘飞的衣裳已经来到城外,徐怀遇着人点燃了火把,犹如一条火龙将周围照亮,沿着脚下官道走出两里左右,拐去另一条岔路。 人的脚步声、兵器的碰撞声,引得前方昏黑的树林,一阵鸟雀惊飞。 ‘啪啪啪……’ 栖息的鸟群拍着翅膀在林间乱窜,到的这边的陈鸢停下脚步,目光之中,飘飞的衣裳飞去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前悬停下,失去支撑般,从半空坠去地上。 “先生,可是这里?”徐怀遇赶紧过来,挥手让亲兵将此处建筑包围。 三十人从陈鸢身旁蔓延而过时,他走到衣裳前,将其捡起,视野那头,四周荒草丛生,屋檐倾斜,铺满了落叶,不远一块石碑断了半截,爬满藤蔓,看不出上面刻的字迹。 “都候可知这庙观?” “临江县土地庙,不过后来废弃,移去了城南。”徐怀遇让人将火把集中,亲兵之中,有斥候出身的四处查看,忽然喊道:“都侯,地上有马车印。” 火光下移,拨开部分地上落叶,车辕碾过的痕迹颇为明显,而且不止一处,徐怀遇行伍多年,这点还是能辨别的出,当即,唤来十人。 “速去附近住户带来盘问。” 待人走后,他转过身,就见陈鸢蹲在地上,“先生可有发现?” 陈鸢看着车辕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脚印,衣裳带他来这边,果然没错的。他沉默的点点头,随机走去早已废弃多年的庙观。 殿门早已不知去向,神台空空如也,落满厚厚一层灰尘。 目光扫过周围,除了几缕阴影徘徊角落,应该是孤魂游鬼在这破庙里吸取残存的丝丝香火气,陈鸢目光落到它们身上,筑基境的修为,溢出的殷红之气,顿时将这几缕阴气笼罩,瞬间惊恐游散,带起一阵阴风跑向庙外。 陡然掀起的风,引来外面士卒惊慌,甚至还隐隐听到风里有凄厉的哭喊。 “先生,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徐怀遇拔出佩剑闯进庙里,今夜他可是见过玄妙之术,之前不信鬼神之说,此时深陷其中,眼下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些神经过敏。 “几个栖息庙观汲取香火气的孤魂游鬼罢了。” 陈鸢只是简单陈述了一句,可徐怀遇听来,就有些惊骇了,握着剑偏头四看,紧紧跟在高人不远。 “这里应该是那些盗孩子的落脚之处。”陈鸢在庙里看了一圈,除了阴魂,没有其他异常,那就只剩外面一地的车马痕迹了。 不久,派出去的士卒带了几人回来,看穿着打扮俱是附近农人,大半夜被一群当兵的带出来,脸上难免露着惊恐,站在庙前瑟瑟发抖。 “近日此庙可有车马停住?尔等在附近可看到陌生面孔?” 被问及的几个农人,看到一脸凶煞的徐怀遇和周围兵卒吓得不敢说话,身子抖的更凶了。 锵! 锵! 一柄柄刀锋拉出鞘身一半,映着火把光绽出森寒,这一幕,终于有人吓得后退,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有……有……来过三辆马车……有七八人……他们在这里停驻过两日……” “可见其中有小孩?” 那人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像是在哭。” 徐怀遇双目泛起红丝,握紧了剑柄,低哑的挤出声音。 “后来,又去了何处?” “不……不知……就看到他们向西南那边走的。” 徐怀遇回头看去庙门,拱起手:“先生?!” 已走两日,不知还追不追得上,陈鸢闭着眼睛,正琢磨,可那边的徐怀遇等不及了,见高人不说话,以为带他过来已尽了寻人所托,不再帮忙,一咬牙,转身上了马背,纵马狂奔。 嘶吼! “玉儿乃我儿,生为人父焉能不救,城中孩童丢失,身为都侯岂能坐视不理!” 周围地面炸开,三十名兵卒一一上马,随他狂奔起来,眨眼没入黑暗,只剩蹄音渐渐在黑夜里远去。 “真够猴急的。” 胖道人摸着圆圆下巴说道。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盗孩 “为人父亲,孩子丢失数日岂能不急,换做你,怕是比他还跑得快!” 火光渐行渐远,陈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衣裳,交给胖道人绕去破庙转了一圈,那些人既然在此处待了两日,必然会留下生活痕迹,除非这些人全都到了辟谷的境界,不吃不喝。 走上两圈,拂去庙侧一块空地府落叶,果然,发现了有烧过火的痕迹,那些人掩盖的很好,将灰屑和泥土混在一起填埋,又盖了一层叶子,若不是陈鸢迈入筑基,五官敏锐,很难嗅到残存的烟火味。 挥袖抬手,法力携过泥土翻涌出来,竟有不少骨头残留,看大小应该是鸡鸭的,从泥土分离出来,堆去一旁,孙正德好奇捡起一根在手里掂量。 “东家,你不是要用这些个东……”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骨头忽然挣脱落去地上,那边,陈鸢‘哗’的挥开袍袖,掐着指诀从林间一引,一缕清气落在那堆鸡骨。 散落一地的骨头像是寻找自己的位置似得,争先恐后镶嵌上去,光秃秃的骨头架子,鸡爪往地上一挑,将头颅挑起,随后蹦跳一顶,颈骨咔的与头颅连上,顿时扇着一对翅骨,在胖道人眼皮子底下飞快的跑了。 “观其架势,生前应该是一只母鸡。哎,不对!”孙正德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东家,它跑了。” “它这是急着去报仇。” 这是之前就有学过的法术,可惜没机会用上,与那纸蛙里的纸扎术有着异曲同工的之处,不过借骸骨附着的怨念,将骨头重塑,对于吃它的那些人,自然能感知到。 陈鸢拍拍道人肩头,叫上那边脑袋一点一啄打着瞌睡的师父,牛车出城时就被胖道人拉来这边,眼下倒是方便赶路。 蓬角挂着的灯笼光芒里,老牛看着从面前迈着脚骨的鸡骸展着一对骨翅哗啦啦的跑了过去,呆呆歪了歪脑袋,疑惑的眨下眼睛。 ‘鸡骨……也能精?’ 这时,脚步声蔓延过来,老牛偏过头,三道人影飞纵上车,将车斗都震了一震,就听主人的声音在车撵上传来。 “跟上它!” 哞! 大青牛喷了一口粗气,盯着前面撒腿狂奔的鸡骨,刨着蹄子陡然往前猛冲,套身上的横木拉扯车斗唰的跟着滚了出去,车架‘哐哐’乱抖。 对方已走两日,中途若是不停,其实很难再追上。 不过那些人不可能就在临江县盗孩子,沿途或许还真会停留一段时日。抖动的牛车上,陈鸢望着西南方向,之前来临江时,就打听过附近道路,那边只有一条路可走,通往沧澜江北岸通山县。 距离少说也有一百多里路,带着一帮盗来的孩童,就算装作商队,速度也不会太快…… 一个个想法闪过脑海,陈鸢掏出备好的疾行符贴去老牛屁股。 哞!! 老牛昂头咧口长嘶一声,追上前方奔跑的鸡骨,直接附首将其叼在嘴里,沿着这条路疯狂奔行而去。 晚风吹动着树叶,月光拉长着牛车的身影,晃着蓬角的灯笼眨眼消失在道路尽头。 往西南方向,通山地界上是没有星月的夜空,阴阴沉沉的黑云聚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破旧的茅屋,织起了珠帘。 弥漫的水汽里,三辆马车停在山脚废弃的茅屋前。 身着黑袍,披有蓑衣的人影拉开车厢,看了眼里面几口陶罐,这才回去檐下避雨。 周围亦如他一样沉默的身影还有七个,身形神色各异,或坐在篝火前驱走寒意,或站在檐下沉默的看着落下的雨帘,偶尔面容闪过火光,露出的是凶狠的神色,朝地上吐去一口唾沫。 “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冷的紧。” 那边,坐在火堆前的汉子,衣裳并未有湿迹,少许溅来的水滴,落在布料,也瞬间化作一缕白烟,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说话的兄弟。 “急什么,只要‘货’不丢,再迟也无妨。” “老七担心的是,临江县那徐府上的孩子……军中人物难缠,要是四处追寻,碰上咱们,十来人到无所谓,若是叫来军队,咱们想走也不容易了。”另一边有人低沉的说道。 “呵……我迷魂术,可没那么简单被人识破。”望着火堆的身影咧着嘴角,“……岂是那帮养尸的蠢货能比,幸好他们死了,不然回去不知要受何种惩罚。” 四周其他人陷入沉默。 风在林间吹的哗哗作响,雨点随风落在脸上时,火焰微微鼓动,说话那人忽然抬了抬脸,朝前方道路望去。 忽然抬手,将落下的珠帘引来扑去火堆,将篝火熄灭的同时,他低声道:“小心,有人从那边路过来了。” 然而,他熄灭的篝火终究晚了一些。 “驾!” “那边林间有火光……有熄灭了!” “过去看看!” 一只只迈开的铁蹄踩着坑洼积水溅去路面,十多道骑马的身影冒雨飞驰,其中斥候眼尖,黑暗的道路、山间,稍有一点光亮,逃不出他视线。 跑在后面的一个骑士,顿时举起手中燃烧的火把,打起了军中旗语。片刻不到,后面轰隆隆的马蹄声疾驰而至。 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先行探路追寻,随后放慢速度让马匹休息,再让后面第二拨骑士上来交替。 眼下火把晃出的旗语,意义是不同的了。 后方上来的十二名骑兵,为首的便是徐怀遇,他脸上满是雨水,顺着之前那斥候的指着的方向,当即带上所有人手赶过去。 沿途他们遇到过三拨商旅,无论车厢还是货物,悉数检查了一遍,如今快到通山地界,再找不到,就只能派人知会那边的县衙协助了。 “去看看!” 抹去脸上雨水,徐怀遇双手都有些微抖,再找不到孩子,他心里绝望到了极点。不多时,一行三十人,纵马踏着地上积水来到山脚,火把光里,是一处废弃的茅屋,当看到停在那边的三辆马车,以及粗略一数的七八个人。 徐怀遇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正好与那农人所描述的一致。 当即下马,按着剑首大步走了过去,他身后一众亲兵拔出刀刃纷纷跟在后面,随意走动中,暗暗将此处合围,也将自家都侯护在了中间。 “这位将军,你们这是要做甚?”那边,一个高瘦的汉子讨好的过来,先是拱手作揖,说话间,摸出钱袋,塞给徐怀遇,“军爷,我们是去往通山的贩子,在此歇息一晚,等天亮就进城。” 照耀的火光里,看到徐怀遇的相貌,那边八人里,有人瞳孔缩了一下,大抵是认得对方是谁,手悄然摸去了身后。 而此时,徐怀遇一把将递来的钱袋打去雨水里,看着面前这位露着讨好笑容的高瘦汉子,眯了眯眼睛。 “我又没说巡查商旅,这么快就自报家底了?” “这不是看军爷这身打扮嘛……” 徐怀遇哼了声,目光扫过对面另外七人,随后看去旁边的三辆马车,“既然贩货,车里装的是什么?” 话一出,檐下有身影动了一下,就被同伴拉住,低声道:“他有龙虎气。” 此时,上前讨好的高瘦汉子谄媚的笑着,过去将车帘拉开。 “军爷你看嘛,都是江南贩运的上好海鱼,给我家主人带回去。” “是吗?!” 徐怀遇狐疑地看他一眼,负手走出几步,与那人拉开的距离的刹那,他回过身来,挥手:“来人,进去搬一个坛子出来,看看是上好的海鱼,还是……盗取的孩童!” 霎时。 高瘦汉子连带檐下的另外七人,脸色狂变,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谁要死?(求推荐票、收藏、月票) “军爷,使不得,使不得,开了坛子,味儿散出来就不鲜了。” 那高瘦汉子脸色变幻,急急忙忙又将积水里的钱袋捡起,双手捧着递给对方。那边,徐怀遇根本不理会,檐下几人包括这谄媚之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激动。 ‘果然是他们。’ 顷刻,拔剑指去高瘦汉子,“退后,将手放去头顶,还有那边七位,全都站到雨中来!” 确定了对方就是盗取孩童的那拨人,自然要集中看管的,徐怀遇示意的偏了下脸,一个亲兵口中含刀爬去车厢里,将一口坛子吃力的搬到外面。 “打开!”徐怀遇压抑着情绪,低声吩咐了一句。 走出檐下的七人里,隐隐为首的那人,嘴唇飞快嚅着,垂在腿侧的手指,指诀变化,点去那士卒正打开的坛子。 下一刻,就听‘咦’了一声,那士卒看着坛口,旋即抬起脸:“都侯,里面真是鱼。” 听到这话,徐怀遇愣了一下,本拔高的心情瞬间低落,大步过去,一把将亲兵推开,看着有人小腿高的坛子,坛口里确实是装了半坛的海鱼。 “再搬一口出来!” 他声音里,刚才那士卒再次上车,将一口坛子搬出、打开,里面还是一条条鱼层层叠叠的泡在坛里。 徐怀遇愣愣的看着海水里游动的鱼儿,又看了看这八人,低低的道了声:“得罪了。” 便转身带着麾下士兵离开,这边八人也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他们怕,而是一旦动手,很有可能波及到车里的‘海鱼’,何况那都侯身上龙虎气,就算有些微弱,厮杀起来,也容易破他们法术。 “将坛子搬回去。” 为首那人低声吩咐的同时,离开的一行三十人里,徐怀遇心情低落,旁边心腹宽慰,说再往前去通山县看看,说不得那边县衙会有眉目。 “都侯不可丧气,咱们都追这么远了,岂能放弃。” 有人附和,也有人擦了擦手上水渍,闻了闻:“这海鱼怎么没有腥味……” 话语说到一半,徐怀遇忽然停下脚步,愣愣的看去闻着手掌的亲兵,顷刻,他伸手从另外一个士兵背上取过两石弓,从他腰间盖有油布纸的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扣上弓弦。 “没腥味啊……差点被你们骗了。” 轻声的呢喃里,徐怀遇绷紧弓弦的一刻,就在亲兵视线里,猛地一个转身面向马车那边,目光凶戾。 “敢用障眼法糊弄我——” 拇指一松,箭矢瞬间化作一道黑影,唰的穿过雨幕。那边,回走去檐下的七人听到‘……障眼法。’‘糊弄’等字眼,转身回头的刹那,一支羽箭精准的钉在搬起坛子准备放去车里的那高瘦汉子面门,从后脑直接透出箭头来。 坛子落去地上,啪啦一声摔的粉碎,一个蜷曲的小小身影顿时暴露在雨幕里。 “还有何话说,将他们缉拿,反抗就地杀了!” 看到雨水中的一个孩子,加上刚才对方戏耍他,徐怀遇心里火气蹭蹭的往上窜,周围簇拥他的亲兵拔刀,踩起飞溅的积水,结成三人小阵朝对面剩下的七人冲了过去,其中有人扑去孩童,大抵厮杀前,先把地上那孩子抱去马车。 檐下,为首的那汉子腮帮鼓了鼓。 “用小术糊弄你们,是想省了拼杀……既然你们自己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他两侧的六个汉子,纷纷抬手,双手变化指诀。 捉刀狂奔而来的士兵,脚下积水忽然结冰,将他脚掌冻住,断裂成两节;也有林间脱落的树叶唰的飞出,割在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为首那汉子同样一记指诀点出,张开口,几股黑气涌出口鼻混为一起,迅速冲去一个临江县士卒身上,湿漉的衣甲迅速干裂,士兵低下头看去身上,黑气渗入皮甲、布料,钻入皮肉当中,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啊啊啊……都侯……” 那士卒疯狂地上翻滚,顷刻间,口鼻翻涌出大量黑色细小的虫子,在雨中迅速朝其余士兵攀爬。 “妖法!” 有人大喊,也有士卒拿着火把将扑来的虫子扫开,眨眼,就被飘飞过来的叶子划破了喉咙倒去雨幕里。 徐怀遇格剑挡了一下飞来的树叶,眨眼间七八个士卒丧命,眼睛都红了起来。 “啊——” 他大吼,踏着积水持剑狂奔,落下的雨滴都被迫开,脚下结出的冰晶蔓延他脚背时,被一股看不见的凶猛之气撞的四散;飞来的树叶也软趴趴的贴在他肩甲上。 “喝啊——” 冲入茅屋檐下,剑光森寒划破檐下挂着的珠帘,对面七道身影连忙躲闪,其中一人还是被劈来的长剑削断了手掌,拖着血线掉去地上。 抱着残腕的身影跌倒惨叫,躲过一剑的六人,施法抓去断腕的同伴,血水顿时乌黑,浇在徐怀遇身上。 嗤! 一阵黑气升腾,徐怀遇“啊!”的低哑叫了一声,就感浑身灼痛,余光瞥了一眼连天雨幕,转身扑出檐外,想要借地上积水、落下的雨滴降低身上的灼热。 “胡人南下,朝廷式微,他龙虎之气撑不住了。” 为首那人缓缓抬起手,渐绽法光罩去雨幕里的徐怀遇,一点点将他身上淡薄的凶猛气息散去,雨水成群攀爬的黑虫蔓延过来,顺着这高大的汉子脚背覆去全身。 …… 黑夜雨幕里,官道上牛车飞驰。 ‘徐都侯?’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陈鸢抬起脸,看去某个方向,稳着身形站起来,指诀一点老牛,那鸡骨陡然飞去夜空的同时,车蓬内,一个个细小的木偶蜂拥而出。 …… “玉儿……我儿!” 徐怀遇看着黑压压的一片的黑虫攀上了双腿,他目光看去那边的马车,说出话来,双唇都在微微发抖。 “爹……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身子软绵,哗的半跪去积水里。檐下六人为首那汉子知道他还在挣扎,摇了摇头。 “都侯,放弃吧,待事了,在下让你,和你孩儿在阴府相见。” “呵呵……” 黑虫攀爬到了胸口,徐怀遇挤出笑声,看着檐下那六人,“民不聊生,百姓过得困苦,尔等修行之人,还想着残骸百姓,你们当真没有爹娘亲人……徐某死就死了……会有人替我报仇……” “都侯!” 周围残存的士兵大吼着冲过来,随后就被檐下五人施法打飞,为首那人笑眯眯的看着渐渐倾斜扑去的地上的徐怀遇。 “报仇……也对,你们能精准的寻到这里,定是有修道中人相助,不过来又如何,一样会死。” 话语落下,陡然有东西划过夜空,扇着短小的骨翅朝他飞来。 那人抬袖一拂,啪的将飞来的黑影打的碎裂散落一地。 鸡骨? 看到地上一摊鸡骨头,檐下六人面面相觑,有人走出屋檐过去查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后,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身后同伴大叫:“小心——” 查看鸡骨的那人猛地抬头,前方一道巨大的黑影穿过雨幕,踏着积水犹如战车般冲来,直直撞去那汉子身上,带着对方身形直冲茅屋,轰的撞塌了土墙,梁木倾斜,拉着屋顶、屋檐哗啦啦的垮塌下来。 几乎同时。 避散的另外五人,有人高高跃去了半空,下一刻,一尺小人从空中落下,嘭的化作四丈虚影,重枣美髯的面容一闪而过,青龙偃月怒斩而下。 ‘土鸡瓦狗!’ 声如洪钟回荡,虚影的刀锋斩过那人身体,魂魄被刀锋劈出体外,撕裂成了两半。 “刚刚谁说一样会死的?!” 声音回荡雨幕,摇曳的树林、雨点间,一道身影持着黝黑的木鞭,单手负在身后沐着雨水缓缓走来。 斩飞的尸体落去积水,剩下的四人起身望去,那冒雨而来的身影,雨滴落在他头顶,都偏转落去地上。 “一个筑基,三个练气。” 陈鸢目光扫过他们,指尖一弹,一缕青光冲去徐怀遇,已覆去颈脖的黑虫瞬间干瘪,化作淡淡的气息返回摊开的掌心。 周围,仅剩雨水沙沙声。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吃人 黑虫朽烂,化为缕缕气息飞入陈鸢掌心,一拂宽袖,将地上昏死过去的徐怀遇凭空拉起,丢给跟来的胖道人。 “带他到一边。” 说话的同时,连同还活着的都侯亲兵一并接触了法术,这些术法他在书上都有学过,知晓原理,解咒自然就容易。 “这里用不着你们,护着你家都侯到外面等候。” “谢先生援手!” 还活着的十七人连连道谢,他们也知道,这种事已经不是他们这种常人能掺和的了,急急忙忙跟着前面那胖道人离开。 “谁也别想走——” 这时,仅剩的四人里,为首那人终于有些觉得丢了颜面,嘶吼出声的刹那,倒塌的茅屋轰的炸开,之前被撞入废墟的一个手下纵身飞出,下一刻,一柄木梁般粗大的手臂探出,大掌直接将纵飞雨幕里的身影捏住,握住对方脑袋,一连串:“啊!”的惨叫里,拉回废墟。 跑远了的临江县士卒还回头看了一眼,被前面的胖道士喝斥一通,这才回过神来,迅速远离了这里。 踏踏的脚步踩着水声远去,周围陷入安静。 那方倒塌的茅屋外,雨中狼狈的四人里,为首的汉子脸色铁青,看着那帮士卒跑远,目光落去一身宽松袍子的身影,不是对方突然出现,而是对方施法手段有些忌惮。 ‘他法门有些诡异,吸食了黑虫。’ ‘可能也是一个邪修。’ 四人用着秘法传递各自的看法,议着接下来如何做,为首的汉子走出两步停下,脸色平静下来,抬手朝陈鸢拱了拱。 “这位同道,各修各的法,各走各的道。没必要掺和进这桩事里来。” 大家都是邪修,唤做同道还能显得亲近一些,毕竟修道之人斗法,分出胜负也会伤及自身修为,属实不划算。 陈鸢点点头,抬手还礼。 “礼数完了,该动手了,请。” 对面那汉子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完全没跟上对方的思路,“道友也是筑基境,真要淌这事,就你一人,恐怕……” 话音未落,林间树木抖动,一轮四丈虚影走出,那硕大的刀锋‘嗡’的一下斩去地面。茅屋废墟裂开,同样一道巨大的身影站在了四人侧后方,手中一柄蛇矛呯的顿去地上。 陈鸢一掀袍摆,双腿间,十多道一尺人影迅速攀爬而出,摆着诡异的姿态立在脚边。 “一人足够了。” “去!” 袖中法诀拂过雨幕,水珠溅开,十多个木偶眼中泛起红光,用诡异、僵硬的姿态速度飞快朝对面四人奔跑、爬动过去。 立在雨中的两尊虚影神像也在同时挥舞起了重兵,排山倒海般而来。 坍塌的茅屋再次‘轰’的一声,残墙、茅草飞溅起无数碎土,四人脸色狂变,运起法力合力将砸下的两柄重兵挡下。 其中两人刚入练气,根本挡不住这一击,口鼻、眼眶、耳孔震出丝丝鲜血,大喇喇爬去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去挡住那些木偶,我去先杀那人!” 趁着重兵招式已老的空当,为首那人朝最后一个手下嘶吼,脚下一点,远离了地面,猎猎抚动的袍袖间,指诀伴随口中咒法,最后一声落下,他也绕过下方的那群木偶。 落地一瞬,他陡然张开口,喷出一道细长的黑剑。 法光绽放,瞬间刺破雨帘在陈鸢眸底放大,卷起风雷般从他身子穿透而过。 那人视野里,前面的身形化为烟雾消散,落下一根黝黑的木鞭咣当掉地上。 “杖节术?” 这一瞬间,那人惊愕的抬起头,这种保命的术法,与保命的法宝一样,都是极为难得。视野里,陈鸢的身形在不远显现,他指诀一变,半空的那柄黑剑调转方向 “腹中法剑?” 陈鸢看出了一些端倪,与那黑虫咒在书里都有过一段故事,可惜书里没有法诀,没想到在这里看对方施了出来。 话语出口,黑剑再次飞来,剑光划过眼帘,陈鸢双袖一洒,两道青光左右落地,刹那间,黑夜雨幕里,两对兵器左右阖来,双锏双鞭往陈鸢身前一架。 ——门神。 剑光抵在淡淡的光影间,反弹回去,那汉子像是岔了气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就见前方雨幕,两道四丈身形显露。 一人细腰奓臂,头戴凤翅盔,面如淡金,三绺胡须飘洒前胸,手中铜锏如宝塔横握。 ‘放马过来,小辈!’ 声如雷霆般炸开,秦琼神像举步踩去积水而行。 另一人黑面虎须,紫脸环眼暴目,身如铁塔,提一对铁鞭同样踏步上前,双鞭猛地横挥,落下的雨水迫开,化作一道扇形的水光。 那汉子连连后退,躬身躲过一鞭,身后一颗歪脖树‘轰趴’一声打的断裂,抖着无数水花倾倒下去。 他喷出黑烟化为黑虫爬去那神像,似乎石沉大海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有陈鸢知道这是为何。 脑海中的信息之中,门神空缺已齐,能极好的抵御邪煞、术法有着极强的效果,而这人境界稍低,施出的法术根本不足以对四个门神造成威胁。 就算面对境界高的修道中人,门神也会将受到的伤害互相分摊出去。 …… 那边的那汉子可没陈鸢那般轻松了,巨大的身高对他而言有着恐怖的压迫感,施出的法术,打在对方巨大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回头,仅剩的那个手下全身挂着木偶,血迹斑斑的身形炮弹般飞过他视野,飞到一半,就被面容重枣的神像一把抓住,狠狠砸去地上。 ‘走……’ 这是他脑海闪过的唯一念头,至于马车中的那些孩童,已经管不着了,抓起一把湿泥洒去半空,指诀一挥轰然爆开。 借着漫天飞溅的泥巴,纵身冲去断树,脚尖一点,投去前方的林野。 “逃的掉么……” 陈鸢望着雨幕呢喃,夜空之上,一道身影冲向逃遁而去的身影,破烂的衣裳雨中飞舞,飘洒的须髯发丝间,老脸哈哈大笑。 伸出手掌,直接按住那汉子脑袋。 “我徒弟还没让你走——” “滚回去!” 疯老头手臂一挥,抓着那人发髻犹如扔一个破布娃娃砸回茅屋废墟前。积水、淤泥飞溅,砸出一道人形的泥坑来。 呼~~ 那人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时间不明白,怎会又多了一个金丹境的修道中人,混乱的思绪里,他听到脚步声,在地上偏过头,雨幕中,过来的那年轻人,脸上有着一丝妖异错觉。 身子有些颤抖,止也止不住,他艰难的挤出声音。 “放……放过我……” 陈鸢已经走到面前,低着目光俯瞰地上的汉子,嗓音夹杂着雨声轻轻问道: “……你们盗孩子,是为了做什么?” 那人停下话语,却是不敢回答,而是说起另外一句话。 “寻道……道都走不通,哪能资格修仙……你不懂……道不同……” “嗯,明白了。” 陈鸢赞同的点了点头,“吸食孩童精血嘛,我明白,也能理解。不过,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淡淡的话语落下,伸出手猛地呈爪,罩去那人头颅,淡淡的青光绽出,那人凄厉惨叫,浑身剧烈抖动,鲜血挤出毛孔化为血线,皮肉迅速干瘪下去。 一股精血之力、连带对方修为都渗入体内,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令陈鸢闭上眼睛,让雨水浇在脸上。 好一阵,他才睁开眼。 “太容易上瘾……” 眸底一圈殷红缓缓褪去,他神智才有些回拢过来,正要走去那边马车,忽然怀中传来一阵燥热,那本《黄川杂疑》在手里微微抖动,自行翻去脏旧的书页,停在记载《黑虫》的故事页面。 上面大段的内容里,有些字体泛起了光芒组成口诀。 陈鸢指尖拨去几页,另一个《吞剑》的故事里,那人腹中法剑的口诀也一一显现出来。 “这样也行……” “希望后面,没有太多这样的打打杀杀来得到机缘。” 他将书揣去怀里,过去将马车打开,运使法力将坛子搬出打开,一个个孩童蜷缩里面,像是被人施法陷入昏睡,不仅仅两三岁的孩子,有些坛里,甚至还有被刨出母亲肚子的婴孩,连脐带都还未剪去,浑身沾满血垢。 唉。 沙沙的雨落声里,陈鸢沉默的站在那里。不久,他将外面等候的士卒叫来,看到坛中的画面,一个个破口大骂,也有哭出来的,抱着同袍的尸身一起返回路边。 徐怀遇醒过来后,也在车中那些坛子里,找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听到只是陷入昏睡,他这才安稳下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坐在路边痛哭流涕。 ……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云隙泛起鱼肚白时,一行人已回到临江县。 不久张贴的告示在东西两个集市口传开,丢失孩子的人家纷纷赶往县衙认领,对于孩童而言,不过睡了一觉,懵懂的看着面前喜极而泣的父母。 外面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些回来的孩子,纷纷鼓掌喝喜,情绪丰富的,当场就跟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当得知是有高人帮忙,乌泱泱的人群涌去徐都侯府上,知道不易见到那位高人,一筐筐的鸡鸭蛋、菜蔬,也有装着稀少的猪羊肉,堆满了徐府石阶。 丢失孩子的人家有人拉着孩童跪了下来,接着一个个跟着跪成一片。 “多谢高人救了我全家!”“一点心意,还请高人收下。” “……我让我儿子以后跟高人姓!” “高人,我家往后给你立长生位!” 细细碎碎的声音想在府门外,可惜口中的那位高人,此时精疲力尽的躺在右厢的房里呼呼大睡。 陈鸢没察觉到的是,外面一声声的话语,心中的感激,化作一缕缕丝线划过明媚的阳光,飞出窗棂。 与他相连。 …… 此时徐府后院里,妇人抱着三岁的孩子又摸又亲,眼泪欢喜的落下。 一旁的徐怀遇看的心里高兴,比打了胜仗还要来的高兴,不久,他出了房门,问了先生可醒过来,得到管事摇头的答复,也不焦急,赶忙找来心腹士卒,又问起他昏迷后发生的事。 “你们说,先生唤出的那些神人当真威武?” “回都侯,确实厉害,身高数丈,其中一神,长髯红脸,一柄大刀好生吓人……” 徐怀遇听得心潮澎湃,要是没发生这事就罢了,如今亲身经历这般玄奇之事,哪能不向往。 他一拍檐柱。 “将你看到的找城中最好的画师画下来,我要将那红脸神人刺在背后!往后再遇上这种事,说不得也能挡上一灾!” 正文 第四十章 道 “先生……先生……” “高人哪……救了我全家啊……” “……给你立一尊长生位……” 一声声若有若无的话语恍如在梦境徘徊脑海深处,此时的陈鸢正走在空荡的人杰殿里,仰望着神台上四位各立一边的神像,指尖抚着色彩斑斓雕刻,目光之中:关公持青龙抚髯;张飞挥蛇矛怒瞪;秦琼一手铜锏过盔顶,尉迟敬德佩弓挂袋,冲阵之状。 不同的朝代、不同的故事里的英雄人物,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这种感受,他无法形容出来。 “往后还有更多的世间人杰……不知道越来越多后,会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 仰望四尊神像的思绪里,忽然有着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在耳边,令陈鸢皱了皱眉头。 ‘哪里来的声音?’ 这座道观乃是他心中深处所显,不可能还有其他话语进来,陈鸢仔细听这些若有若无的话里内容时,一缕缕丝线穿透过道观外的天云,划过满山的绿野,径直飞入大殿。 陈鸢下意识的伸手,这些丝线没有任何质感,悄无声息的没入掌心,每一条丝线,好似一幅幅画轴在脑海铺展开,是人跪去地上虔诚祈求,也有低声哭泣合掌膜拜…… 这一幕,陈鸢有些熟悉。 小江镇…… 雕琢完秦琼……便有一股青玄气没入胸口,看到了戏班登台表演,见到请了秦琼木雕回去供奉的画面是一样的。 也就说,不管拜木雕,还是拜我,都能得到这些‘丝线’? 想到这里。 陈鸢笑了起来,要是往后这些表演、木雕里的人杰故事传播开来……可笑容没几下就收敛起来。 这是抢这方天地神灵的香火了。 ‘我只是将原本属于这世道的神灵重新归位,嗯,就是纠正一下而已’ 这样一想,陈鸢心里就舒服多了,笑着看去身后四位偏过头来的神像,一拂宽袖跨步走了出去。 “我想的可对吧,诸位?!” 嗯! 四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回荡大殿,把举步出殿的陈鸢吓了一个踉跄,身形狼狈的在一阵烟雾里,消失不见。 片刻。 香炉袅绕淡淡青烟,静谧的房里,熟睡的身影缓缓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明媚的天光正照进窗棂。 陈鸢穿戴好衣袍走过飞舞的光尘,外面守候的仆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相迎,那热情的神色,让陈鸢有些不适,好言拒绝了这些侍女、仆人的服侍,问了他师父还有胖道人的在何处后,便径直穿过月牙门去了前院那边。 来往府中的侍女丫鬟见到他过来,脸色含羞退去两旁恭恭敬敬的问好,也有胆怯生惧的低垂脸蛋不敢说话。 陈鸢有些疑惑,一觉起来,怎么府里的人都怪怪的。 走了几步,忽地想起,或许是徐怀遇将昨晚的事,告诉了县令,和丢了孩子的人家。 那些汇聚而来的香火之念,以及眼下这些丫鬟仆人的神态,就说得通了。 来到前院。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远远的庭院满是摆着画架的身影挥笔涂抹,疯老头捏着一朵小花在各个画师间穿梭,不时看看这个,不时又跑去另一边指指点点。 胖道人陪着徐怀遇老神在在的坐在檐下,脸色威严的与对方说话,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当然,除了那身肥肉。 那边的侍卫察觉到有人过来,偏头看了一眼,连忙过去俯身贴耳的跟徐怀遇悄悄说了句,那边椅上的男人,急忙转头,随后起身快步迎上来。 “先生醒了啊……快快这边落座。”徐怀遇招呼仆人赶紧斟茶,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去正中的位置,待陈鸢落座后,才跟着坐下,就想陈鸢是主人,他是客人一般。 寒暄了几句。 陈鸢这才好奇的问起庭院里十几个画师是怎么回事。不等徐怀遇开口,一旁的胖道人抢先开了口。 “都侯这是把城里的画师都请了过来,你看看,画的如何?” 孙正德将一张画好的纸张递过来,落入陈鸢眸底的是手持偃月的关公,还上了颜料,与那日显圣而出的神像有八九分相似,看得出那些兵卒记得牢固。 “先生,这些画的怎么样?待画完了,徐某还要拿些送去军营、县衙贴上。”徐怀遇此时感觉痴迷了进去,今日他穿的简单,常服宽松一拉就开,将后背露出半截来,“看,刺的如何?” 厚实的背脊间,青纹游走,勾勒出一幅关羽半阖凤目持刀而上的神态。 背刺关公? 陈鸢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当真胡来,不过这位都侯行伍之人,气血旺盛,隐隐还有股凶猛之气在周身盘旋,应该是能扛得起的。 又说了会儿话,陈鸢也不忘来临江县的目的,正好向徐怀遇打听。 “徐都侯在临江多年,可听过叫瓦梁山的山名?” “瓦梁山?” 徐怀遇皱起浓眉,摩挲起下颔长须,好一阵,他摇了摇头。 “先生恕罪,徐某虽说在这里多年,可这山名还未听说过,不知先生问这山要做何事?徐某别的没有,麾下儿郎两千,全凭先生调遣。” “这倒用不上。我自己再找找。” 陈鸢来瓦梁山,是为书中记载一段故事: 临江东南数里有瓦梁山,山中巫人善术,能掳他人之影,囚于瓦罐,杀影而人亡,被人所忌。邻县常翁踏青偶遇巫尸,不知如何而亡,手中奇卷,观之叹术凶恶,将其埋于瓦梁。 之前被逼离开,不过来这边看看,如今知晓《黄川杂疑》能吸纳这些法术填补,那就更要去一趟。 “先生不急,徐某还有办法!” 见陈鸢沉默,徐怀遇想到一个主意,当即派了心腹持他令牌去了县衙,让衙门里的文吏翻查县志。 待人走后,徐怀遇请了陈鸢跟他去一趟后院,到了那边,便唤了声,片刻,一个三岁奶娃娃牵着妇人的手小跑出来。 见有陌生人还有些怯生,躲去母亲身后,挪出一点小脸悄悄偷看。 “玉儿来,给先生跪下。”妇人摸着儿子的发髻,将他推到前面,温柔的让孩子跪下的同时,妇人也跟着屈膝跪到地上。 就连徐怀遇也抱拳跪下。 “徐怀遇一谢先生大义,为城中父老除去一患!” 说完,抱拳一松趴去地上重重磕了一记,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磕下,一手还将懵懂的儿子按去地上。 陈鸢想去搀扶,男人直起身来,声音中正。 “二谢先生大恩,救我家孩儿,齐家团圆。” 一家三口齐齐磕下。 “三谢先生仁厚,救我于生死!!” 三记响头在男人额头呯呯直响,印出红痕来。待一家三口起来,妇人招来侍女,将一尊长生位恭恭敬敬的奉去中堂,摆在贡桌神龛。 下一刻。 门外的陈鸢就感气海中那片气旋壮大了几分,正中的道台更加稳固,散发薄薄的飘渺云气,伴随气旋转动,隐隐有雷鸣声。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与徐怀遇后院攀谈几句,妇人在侧陪衬,到的差不多时,告辞离开,带着小人儿回去屋里。 这时,府中管事从前院过来,禀报了那亲兵已回。 两人这才返回前院那边,就见那亲兵捧了一卷竹简站在檐外。陈鸢上前取过,将它展开,上面类似秦时的小篆体,内容言简意赅。 临江东南三山,中山古名瓦梁。 “东南三山?一山曰牛鸣,二山曰击鼓,三山曰明见。想来所谓中山,就是击鼓山,也就是先生要找的瓦梁。” 徐怀遇对这边熟悉,“不过先生还是要小心,那山中多猛兽,地势险峻……不如这样,先生要入山,我带麾下熟悉山地的儿郎一起寻找,岂不事半功倍?” “既然地势凶险,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就当为先生做一些事。” 执拗不过这军汉,陈鸢也就答应下来,那术法藏书不比寻人或野兽,就是一死物,想要在大山中徒步寻找到,不知花费多少时间,若是人多,倒是能节省一二。 填补藏书中的法术、推广木雕戏让众人所知、让千身台中神灵,回归这方天地。 道一途,真有些难走啊。 阳光照在脸上,陈鸢望着满院的画师作画,发丝在微风里轻摇。 …… 日升日落,铅灰色的天云遮去夜空星月。 划过千里之遥,交织的路途上,有着马车、驴车拉着棺木、坛子在黑暗里一座建筑轮廓前聚集,为首的数人走到破庙前,各自的声音相互间低沉传递开去。 “少了两队……” “赵葵安、李之轻不见回来。” 一个女子的话语响起:“已死了,还未到通山,在边界一处山脚发现李之轻还有他手下人的尸体。” “他们途径的是何处?” “途径青山县过沧澜江,再经临江、通山……” “没过通山,那就是在临江出的事。” “告知掌教?” “你去传讯,我亲自带人过去!” 最后的话语,是那女子的声音落下,身影在黑暗里离开,带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那方等候她的数名手下,紧跟其后,在一阵青烟里,消失不见,只留下两辆马车。 阴云浮走,露出星月的光辉之中,风里帘子掀起一角,车厢里十多个坛子贴着黄符阴森的延伸开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山云天光奏白露 “好!” 数声喝彩响在沧澜山飘渺云雾深处。 逶迤的山势,飞鸟穿过云海,舒展羽翅落去崖边苍松,眨着鸟眸在枝头蹦跳,好奇的看着远处宽阔的广场,白岩的砖石犹如汉玉整齐铺砌,五栋楼阁宝栅雕格,正中的高阁,门前悬一柄古朴雕纹的阔剑,隐隐散发威势。 那广场上,云气贴地弥漫,彷如仙境一般,来往的身影驻足眺望那边围拢的人群,俱是沧澜剑门下的弟子,有男有女穿着内外门服侍,看着中间平地之上,两人施展御剑术,半空之上,两柄法剑绽放法光来回对撞。 剑随人走,人随剑动。 两人也在法剑下方,拳脚拼斗,一拳一脚撞击,缭绕的云气都被震的四散,卷起的气浪裹着两人推去四周,刮在周围人脸上都有些作痛。 祝静姝脸色清冷,一掌抵在师兄打来的一拳,陡然纵身而上,握去半空拼都的法剑,唰的冲向天空,指尖抹去剑身,淡蓝法光大盛,将女子一并包融了进去。 “好,御气呵成冲云顶,灵气灌脉如剑使,如月师妹,你这个弟子御剑诀前三层已大圆满了。” 捧剑楼上,王玄易负着双手看着淡蓝的法光冲上云霄,赞叹道:“年轻一辈,她当是翘楚。” “呵呵,师兄过谦了,东、南、北三院,还有师兄的捧剑楼,年轻一辈里,资质上乘者也有许多。” 名叫如月的美貌妇人看着冲上天云,持剑陡然折转俯冲而下的弟子,嘴角免不了得意的勾起笑容。 “此次出门一趟回来,静姝的境界有些提升,但还当不得师兄如此夸赞。” 两人视野之中,空气颤出嗡鸣,广场正中直面天雷般轰击而下的剑光,秦守言压力颇大,立刻将手里的玉衡剑迎了上去—— 两道剑光呯的半空绽开,恍如眼花般,淡蓝法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密密麻麻在天空排列开来,然后,轰然坠下。 顷刻,下方围观的一众弟子连忙抬袖遮掩面门,霎时就被吹来的气浪击的后退两步。 待大风停歇,广场上云气紊乱四溢,秦守言保持御剑的动作一动不动,他脚下四周,全是一柄柄长剑坠地的残影,将地砖插的全是孔洞。 天钟神秀意由尽,气引法剑欲斩龙,长灵御脉万法决…… 万剑诀! 一众弟子脑子里嗡嗡作响,想不到这位西院的大师姐已经摸到了万剑诀的门槛,眼下落下的法剑残影不足万剑,可百剑也是有的。 剑楼之上,王玄易和那如月妇人也都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 “看来当得翘楚称谓。” 这时,有人从楼下上来,低声说了什么,妇人就见掌门王玄易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广场上。 尘埃夹杂云气散去,半空之上,倩影持剑轻飘飘的落下,一转手腕,湛青法剑‘锵’的回鞘,看了眼地上惊愕的师兄秦守言,一言不发的转身越众而出,径直离开。 “师姐!” 人群里面挤出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俏丽乖巧,着了身浅白衣袍,显得有些宽大,背后负着一柄木剑,拖着两只宽袖在风里一扇一扇的小跑过来。 “哇,师姐,刚才你好厉害啊。” 小姑娘颇为活泼跟着一侧,叽叽喳喳的比划手势,说起刚才一幕,小脸激动的通红,眨着一双大眼睛,憧憬的双手合着放在下巴,“往后我也像师姐一样厉害。” 一脸冷意的祝静姝,看着活泼的师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勉励她几句,笑道:“你是想听故事吧?” “嗯,那什么秦琼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祝静姝笑着摸了摸她脑袋,随后朝捧剑楼前悬挂的那柄古朴雕纹宝剑拱手一拜,这才与那小姑娘继续往前,一边走一边续说起之前没讲完的故事。 听得小姑娘眼里发光。 “外面的世界真有这么精彩吗?” “只是故事罢了。外面比故事残忍的多,听说北面的天师门都解散师门,遣散一众弟子抗胡,或在民间继续斩杀妖魔为世道做一些实事。”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 “不知……或许掌门有掌门的考虑。”祝静姝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盘绕云气的楼阁,下意识的捏紧了剑鞘。 一旁的小姑娘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颇为苦恼的仰起俏脸:“……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山呢,好想也跟师姐一样,降妖除魔……我连妖魔什么样都不知道……哎对了对了。” 忽然想到什么,小姑娘拉着身旁着回头看捧剑楼的师姐。 “……那叫陈鸢的人是不是也很厉害,他能打伤两位师兄,师姐你还跟待过一段时间……门里好多师兄师姐都说,师姐不帮自己人,还跟歪门邪道同处一檐下……” “幼娘不要听他们胡说。修道修心,要有自己的见解,不可人云亦云。” 这位小师妹自进门中就跟祝静姝走的近,她收回目光继续道:“要知:道无正邪,皆以人为。那人不像你我有山门为靠,他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师父,所学的东西也只有那些邪法。” “所以师姐也帮过他?可为什么帮他呢?” 祝静姝没有答复,只是看着脚下的路,想起那人隔着门故意拔高声音讲故事给她听。 忽地笑了一下,轻声道: “不知,或许他有点像我父亲……” 望去的目光变得迷离,记忆深处的画面彷如又浮现出来。 孤单的女童光脚站在山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樵夫,哭喊:“爹——” 远方有人持剑凌空而立。 这时,身后有人追上来,打了她的思绪,画面破碎散去,就见一个捧剑楼的师弟,拱手道:“师姐,掌门让你过去一趟。” “何事?” “听说有天师门的道友,在沧澜江北面除妖遇险,向我们求救。” 祝静姝点点头,让叫幼娘的小姑娘自行回去,便跟着那师弟去往捧剑楼。 …… 山外的天色降下,沿着奔腾的沧澜江水向东而去。 坐落江边的临江县,敲着梆子的打更声已经在城中街道响起,偶尔的犬吠声里,一阵风吹过打更人后颈,隐约带起了铃铛声。 只见一团青烟拂过街道,冲向那写‘徐府’的府邸时,陡然一道常人无法看见的金光陡然在门上两张画纸绽放。 那团青烟瞬间弹了回去。 “哪里来的烟雾?咳咳……”守着府门的两个士卒挥手拍散呛人的烟尘时,陡然一只覆有薄纱的白皙手臂从烟里伸得极长,一把掐住其中一人脖子拉进青烟里。 另一个士卒吓得直接瘫软坐去地上。 片刻,烟雾迅速蔓延而去,留下那士卒的尸体躺在街上。 雾气里隐隐声音传开。 ‘徐府进不去……’ ‘他们五更天已出门,去往山里……’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常翁非常人也 延绵山麓鸟声清脆起伏。 绽出云隙的晨阳,推着金色的光芒将远近起伏的山峦包裹了进去,茂密的林间,积攒的露珠悬在叶尖儿摇摇欲坠,片刻,被挥来的刀身惊去了地上。 崎岖荒凉的山林见,扎着裤脚的一行士卒挥刀拨弄灌木杂草,目光四下搜索往前行进,与之对应的,整座山里,还有不少这样的队伍沿途一寸一寸往上搜寻。 胖道人背着篓筐,满头大汗走在后面,要不是陈鸢时不时给他施去一个回复体力的小法术,估摸着上了山脚几丈距离就走不动了。 “歇一会儿,东家,本道走不动了,你索性自个儿上去吧……呼呼……” 陈鸢见他模样,确实累的不轻,他不是那些兵将常年操练的体质,又非修道中人,跟不上也是情理之中,便点了点头,让他留这边休息。 疯老头回头上下打量两眼胖道人,叹气的摇摇头。 “怎的这般没用。” “要你管。本道在这纳凉休息,不舒服吗?!” “当心豺狼虎豹叼走你……”疯老头跟上徒弟两步又回来,双手呈爪放在脸两侧,抓握两下,面容阴沉。 “说不得还有山中妖怪。” “嘿嘿,那不正好,来个女妖怪,让她尝尝道爷手段!” 陈鸢懒得理会两人在那斗嘴,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麓,继续沿途往上,散开的神识也在一片一片的搜索不同于山间的异常之处。 既然是埋,定是有隆起的土堆,就是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长满了荒草。 ‘能上这片山踏青的……那常翁恐怕也不是寻常人,得异术而埋之,想来是瞧不上邪术……’ “先生!徐都侯那边发现了东西!” 正走过一处山崖荒草,陈鸢便听到远处搜寻的士卒大喊,神识一搜,急忙朝声音方向赶去,那士卒是军中斥候,对于崎岖山路习以为常,领了陈鸢飞快过去山的斜面,那里山崖断壁,像是被人用刀切过一样平整。 下方有处空地,四角的地里残留有木桩,不难看出曾经这里搭建过茅屋。 “先生!” 见到陈鸢赶来,徐怀遇擦了擦额上汗水,拱手一抱,随手指去那边茅屋残痕,“此处曾有人生活过,土里木柱已朽,一触既烂,怕是二三十年。” 二三十年? 感觉还没有《黄川杂疑》成书的时间长,那故事怎的到了书里?陈鸢心里惊讶,下意识的摸了摸胸襟内藏着的书册,他上前观察那地儿,目光移开,周围环境寻常人绝对不会在这里生活,哪怕那些有些武功的江湖人也不会在这种恶劣地界生活。 ‘那巫是在这里没错了。那他的坟应该离此不远。’ 前世的记忆里,尤其农村一带,坟大多都会修在离家不会太远的地方,这方天地应该也逃不了这样的习俗。 其实不用陈鸢猜测,临江县的士卒已经在周围搜寻开来。 果然,不到片刻,就在离这边十丈左右的崖壁下,发现了一个土堆,大大小小的石子围了一圈,泥土早已与寻常地面没了什么区别,却是没有长出丁点杂草。 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人发现。 “把坟刨开——” 徐怀遇没那么讲究,又有先生在旁,胆气足的很,路上他也听过先生讲了这段故事,对里面埋的那什么巫,没甚好感。 “既是祸害,就别给他留情面!” 几个三大五粗的汉子顿时拿了锄头、石铲,照着坟头就是一顿连挖带铲,半盏茶都不到,就见一副身形五尺左右的尸骨躺在里面,所穿衣袍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的花纹。 正中位置,尸骸双手压一本书册按在腹前,徐怀遇想上前将它取来,陈鸢伸手一摊,那书册忽地挣脱手骨,自行飞了过来,饶是知道其中玄妙,徐怀遇仍旧万分惊奇,百看不厌。 这边,书册落入陈鸢手里,一摸却是发现多了一本,重叠在下面。 除了《去影》,下面那本泛黄的书册斑驳黑色的霉菌,还是看得出,书封写着《点化之术》,让陈鸢看的惊奇,翻开一页,就见有张纸条夹在里面。 纸上内容只有短短一竖字。 “寻道无尽,止步金丹,常某已知天命将至,不再他求,辞别妻儿,杀此巫于山中,尽最后一力,留常所学之术,赠予有缘人,望善用。” 短短一竖字,道尽求道艰难,却又显修道之人的风骨,让陈鸢心里不由生出感慨。 “原本依书来求这《去影》之术,没想到还能得到额外馈赠,常翁,请受我一拜。” 陈鸢抬起手朝四周拱去一圈时,放在徐怀遇手里的两本册子顿时燃起火星,吓得他叫出声来,就在片刻,书册迅速燃尽,两缕光芒飞去陈鸢胸口,没入那《黄川杂疑》当中。 “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术法之精,不在书册,而在法诀。” 陈鸢解释了一句,将衣襟内那书卷取出,那奇术篇里,竟多了一段名为《石狮守门》的故事,上面字迹渐渐显露出法诀。 风吹来,袍袂猎猎飞舞。 ‘受常翁一赠,当还他子孙后代一礼。’他想。 山下。 孙正德解开道袍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躺在阴凉的岩石上,眯眼看着一边玩耍的疯老头,惬意的哼着小调,悬着的脚尖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山风吹来,肚皮受凉一缩,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肥硕的身子一下坐了起来。 不远浇着小溪水的疯老头猛地抬头,“有邪煞之气!” 胖道人正他说话的功夫,明媚的日头在余光里迅速阴了下来,周围树木哗啦啦的东摇西晃,林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怎么起雾了?” 孙正德赶忙整理好衣袍,还没等他说完,视野中翻涌的水雾朝这边飘来,隐隐约约伴随一阵铃铛声。 叮叮叮…… 那雾气里,似乎有人影飘过。 胖道人揉了一下眼睛再看去,雾气逼近,显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里面张牙舞爪,好似妖魔鬼怪朝他飘来。 “我曰其母的大寒瓜……” 陡然一吓,孙正德撒腿就往山上跑,不远的疯老头见他跑,也跟着转身追上去,以为道人在跟他赛跑似得,速度飞快跑去了前面。 “你跑什么?!” 眼见被超过,胖道人大声嘶喊。 “见你跑,老夫也跑啊!我先去寻徒弟了!” 眨眼的功夫,疯老头一溜烟儿的消失在胖道人视线里。只留下他一脸目瞪口呆,这就走了?不管我了? 反应过来,他迈开双腿继续疯跑,嘴里哇哇大叫。 “老疯子,你太不仗义了!!” 然后,胖乎乎的身形被弥漫的雾气吞没。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可曾听那青龙吟 “啊啊啊——” 陡然的惨叫,凄厉的回荡山里,远远近近的林野间惊起一片鸟雀。 啪啪啪…… 这边山崖下的兵将自然也听到了本能的握去腰间刀兵,徐怀遇抬起头,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黑压压的鸟群慌乱的在天空盘旋, “先生,刚才那声……可听到了?” 陈鸢点点头,轻嗯了一声,那惨叫的声音,他听得出是孙正德那胖子的,师父疯癫可也不会对相熟的人动手。 “徒弟哎!徒弟,为师来了!” 山间疯老头的身影颇为欢快的钻着草丛灌木过来,垂下的枝叶扫在他身上,都没甚在意的,过来后,不等陈鸢问他,老脸尽是嬉笑的表情,指了指身后,颇为潇洒的向后撩了一下干涸的乱发。 “乖徒哎,为师跟你说,那胖子被妖怪追……想跟为师比谁跑得快……这会儿肯定被妖怪给抓走了,哈哈哈——” 一众兵将、包括陈鸢看着叉腰得意大笑的老人,嘴角都抽了抽。 “师父,怎么不带他一起过来。” “……他又不是我徒弟。” “呃,算了。”陈鸢不好在跟老人多说,赶忙让徐怀遇带一众士卒在附近找路下山。他则拿起书卷,自己的木偶都放在胖道人的篓筐里,眼下只能翻一些实用,不那么繁琐的术法,看能不能将孙正德给救回来。 那边,徐怀遇召集了麾下,让他们朝前探路,寻下山的道,转过见陈鸢在那翻书,赶紧带了两个心腹快步靠近。 “先生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还要救人,你们先走!” 陈鸢头也没抬,一页一页飞快的扫过上面故事,指尖忽然停下,四周林木‘沙沙’摇晃起来,铃铛声隐约了起来。 “快走!” 陈鸢转头朝徐怀遇大吼,后者也是倔脾气,拔出腰间佩剑与两个心腹站到了一旁,“先生救过徐某,岂能就这么离开,了不起就是一死,反正家里有玉儿传宗接代。” 两心腹下意识的看去自家主将:“都侯,咱们还没……” “闭嘴。” “是。” 两人连忙收声,不过还是胆战心惊的握着刀在徐怀遇左右两边排开,吞了口水,看着前方林间白茫茫的雾气已经升腾上来。 一道道人影在雾里扭动,发出诡异的‘咔咔’声响。 “不是妖怪。” 陈鸢观气之术,感受不到妖气,反而是一种阴邪,想着,手上也不慢,一摊手,十多枚铜子显在掌心。 ‘却邪阵!’ 念头闪过的刹那,随着法诀催动,十七枚铜子被他洒地上,竟规则的在几人身边有序的圆成一圈,这些铜子是陈鸢专门从市集有碎银兑换的,经过不知多少人手,沾了许多人间烟火。 凡物用久,渐起灵性,能克邪侵。 果然,翻涌而来的雾气快至两丈渐渐停下,疯老头好奇的想要跨过铜钱,伸手去触摸那水雾,被陈鸢拖回来,随后他将书卷放入怀里,端详止步的雾气的刹那,后方也有雾气蔓延而来,涌动的水雾忽然翻开,有一支男人的手掌唰的从里面伸出,直直抓去背对的徐怀遇三人。 “什么?!”“都侯小心!” “先生这边也有……” 仓促间的话语响起的同时,伸来的手掌被徐怀遇身上凶猛之气弹了一下,指尖只能勾到皮甲,仅仅一刹那,甲胄撕裂,裸出的后背,是一副持刀而立的神像刺青。 下一秒。 神像双目陡然微睁,金光射了出来,那扯着皮甲的手掌像是火烧一般缩了回去,雾气之中,顿时响起惨叫。 这让徐怀遇都愣了一下,勾着手去摸后背:“刺了这神人,我也能这么厉害?” “别说话。” 陈鸢压低了声音,视野前方,停滞的水雾渐渐变得稀薄,勾勒出一道丰腴的轮廓,雾气渐渐向后退去,露出紧身的紫黑衣裙,敞开的衣襟粉白裹胸勾勒一对满玉,金钗宝玉下俏脸美艳,那眸子仿佛有勾人魂魄般的妩媚。 几个服侍各异的男子像是那女人手下,把持四周,其中一人右手通红正恨恨看来。 “看这些人,能在春姑手里撑多久。” “我猜五息。” 嬉笑的话语里,那边的女人身旁,还有一个肥大的身影,正是孙正德,他两眼呆滞,背着箩筐侧坐地上,嘟着嘴在那女人腿上裙摆摸索。 “亲亲……宝贝儿亲亲……” “那位郎君,想不想过来呀,妾身可以陪你玩好玩的……” 那女人轻柔的在胖道人头上抚过,娇滴滴的声音犹如春雨细润般响起,令人心脏狂跳。陈鸢余光瞥了一眼徐怀遇三人,脸上都渐渐痴呆的表情。 不过,他只有些许感觉,毕竟后世魅惑人的东西太多了…… “姑娘,就这?” 陈鸢这话,让对面那女人愣了一下,旋即,嘴角勾起更加惑人的笑容,眸子妩媚的微瞥,轻轻一拂薄纱的长袖,口中‘哟’了一声。 “看不出,这位郎君定力不错,就是不知能不能压得住妾身。” 那‘身’字陡然拔高,女人双袖唰的卷起风声,瞬间拉长,朝陈鸢这边袭来。摆放地上的十七枚铜子此时也随陈鸢挥开法诀升起,将袭来的长袖裹住飞快旋转。 一连串嘶啦声,薄纱恍如蝴蝶偏偏纷飞出去。 ‘回阵!’陈鸢挥手一拂,铜钱回落地面的同时,挥开的手隔空一抓,背在胖道人后背的箩筐拖着肥胖的身躯一起朝这边挪移过来,他指诀一挑:十多个大大小小的人偶顿时飞扑两步之遥的女人,瞬间挂满她身上。 几乎同一时刻。 感受到布料被撕开,皮肉有被咬的感觉,女人运起法力一震,将那些攀爬身上的木雕震的一一倒飞。 她转身伸手去抓身旁的道士,结果抓了一空。 抬头。 那胖道士已被挪去男人那边,对方身前甚至飘起四个与刚才的木偶不同的木雕,各持刀、矛、锏、鞭,隐隐绽出神异金光。 香火? 女人微蹙娥眉,下一刻,她抬起白皙的手臂,系在腕上的一串铃铛,顿时轻摇慢晃。 叮叮叮…… 上系六个铜铃,每一个有着不同的音色,混在一起有种怪异的感觉,徐怀遇以及两个亲兵只感头昏脑涨,双脚瘫软无力,像是被人抽了全身力气一般在原地摇摇晃晃起来。 叮叮叮…… 铃铛声持续,陈鸢指诀一翻,他身后泛起一道巨影,豹头环眼,黝黑虎须,持矛俯身张嘴就是一吼。 “滚!” 犹如虎吼呼啸山林,林野倾斜抚摇,女人衣裙都被吹的紧贴诱人的娇躯,顿时涨的满脸通红,娇喝:“一起上!” 四下看热闹的一道道身影收敛嬉笑,纷纷祭出术法,或直接肉身冲了过去。 徐怀遇三人此时也清醒过来,见到有扑来的身影急忙挥刀迎上,他有龙虎气,直接合身将扑来的一人撞的倒飞回去。疯老头在厮杀里跑来跑去,像是玩耍般朝他施法的一个男人笑道:“打不着,打不着……” 十多个木偶张合着嘴,朝站在高处施法的身影攀爬而去。 这边,陈鸢念着法诀,口中猛地喷出一道黑烟,烟气落地顿时化作一堆黑虫去帮师父,转身,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如一阵风扑了过来。 ——门神! 四道数丈神像显出虚影,神光一阖,将那铃铛声瞬间隔绝。然而,声音回荡里,女人裙摆飞洒,纵身踏去附近一颗大树,震的身躯摇晃的刹那,越过下方的四尊神像,脱下了腕上那串铃铛,丰腴的身形飘起青烟扑向陈鸢。 后者抬起脸,法诀一握,秦琼神像轰的扫出一锏,被女人躲开。风声呼啸,第二锏紧跟而至,轰的砸在她腹部,直接抛飞半空,撞去一层层茂密的树枝。 然而,女人飞出去的同时,铃铛自她手中掷出,绽放的法光,一颗铃铛脱离扣环,擦着神像腋下撞在陈鸢身前,那是轰的巨响,蕴含的法力绽出的光芒将他整个人推飞出去,划过徐怀遇等人头顶,重重砸在后方的崖壁,碎石、木屑哗啦啦的滚落下来,掉在陈鸢背上、身边,一个半截的木雕紧跟着啪的落在他手边。 重枣美髯的头雕缓缓滚动。 ‘法宝……居然用法宝暗算……’ ‘经验真够丰富的……’ 陈鸢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出来,头昏脑涨,耳中嗡嗡乱响,侧在地上的视野里,师父慌手慌脚的跑来;徐怀遇‘啊’的怒吼,不停变换方向,露出后背的刺青将人逼退;胖道人呆滞坐在原地嚷着到处找心肝宝贝。 四道神像此时也渐渐消失。 那女人捂着腹部,原本勾人的衣裙变得破烂,发髻凌乱垂散肩头,看上去狼狈许多,走动几步,她忽然抬了抬脸。 阴沉沉的天际,阳光破开云隙照了下来。 安静躺在陈鸢旁边的书册,在风里翻去一页,陈鸢眼中渴血的红线越来越密集,看着上面字迹,鲜血沾在齿上勾起了冷意。 一手按去了木雕的头颅,他面容渐渐呈出枣红。 刹那,隐约有龙吟在林间喘息。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青龙衔月,老牛负重 四道犹如天神数丈巨影渐渐淡薄。 阴沉沉的林间枝叶轻摇,春姑轻抹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放入口中吮吸,媚眼看着消失的神像、挣扎顽抗的几人,以及那边崖壁下趴着的身影,遮嘴轻笑一下。 “李之轻那蠢货死在你手里是他本事还不够……说实在的,妾身哪,可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修你的道,我走我的路,多好?!凡人死了就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修长的双腿偶尔裙摆间露出雪白,迈着莲步摇曳腰肢踩过沙沙的落叶。 “一身邪门术法,尽做那些正派之人的事,他们可不见得记你的好,说不得哪天就把你当妖邪给降了,呵呵……妾身当真可惜你天资了……你杀了李之轻,他再是蠢货,也是咱们的人,出了事,总是要给他报仇……不然,其他人怎么想?” 女人娇嫩的手掌一摊,遗落枯叶间的那颗铜铃飞了回来,扣去那串铃铛之中。 一看便知是法宝。 缓缓漂浮她胸前,随着话语法光越来越盛。 徐怀遇那边三人,亲兵被法术击中倒去地上,汉子裸着后背靠过去,将袭来的敌人逼退,焦急的看向崖壁下一动不动的身影。 “先生——” 风吹山间,林野响着一片‘沙沙’声。 视野之中,阴沉沉的林间渐渐明亮,那女人手中忽然停了停,下意识的望去天空,阴云游散,一缕阳光破开云隙洒下来,照在崖壁显出金黄。 踏踏…… 一片金色里,仿佛听到了战马驰骋的蹄音,春姑有着不好的预感,眼皮都跳了一下,顷刻,她耳中,那边几个手下、徐怀遇等人耳中,陡然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 ‘……今日始,我三人情同兄弟!’ ‘颜良——’ ‘……关某观之,一群土鸡瓦狗!’ ‘刀下不留无名之辈!’ …… 一声声话语彷如呈出画面,又迅速破碎,阳光推着阴暗倾洒林间,话语渐渐在众人耳中模糊,化作一声声低沉的龙吟。 哗哗哗—— 四周林木摇晃,春姑,以及手下几人听到动静偏头看去,林野之间一道十五丈长影蜿蜒滑动,瞬间消失不见。 几人再次偏头,空荡的山边,眸底顿时倒映出一道粗壮的长身,钢鬃沿着脊背蜿蜒而下,后半截长身还在匿山中云雾,拖着岩石、崖柏噼啪的碰撞声,那一片片青鳞飞快划过山涧、阳光,破开云雾在众人视线里仰起了头颅,显出鹿角狮鬃,高亢长吟。 吼昂! 那道修长的青鳞长影下一个刹那消失不见。 陡然有‘呯’的轻声传来,在崖壁拄响。 春姑、徐怀遇等人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趴伏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原本空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兵,阳光照来,映着厚重的刀面青龙蜿蜒,裂吻咆哮。 “这……这是神人显……显灵。”徐怀遇激动的浑身颤抖,后背的刺青都在发烫。 而那边,女人细眉紧缩,捏紧了手中铃铛法宝,朝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还处在刚才见那神物显身的忐忑里,眼下也只得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伸手抓去地上泥土化为乌黑泥水冲去对面拄刀的身影。 乓~ 还未进前,厚重的刀锋就将那团乌黑拍去一旁,溅在草丛升起白烟。陈鸢慢慢抬起脸,手中重兵倾垂地面的下一刻,身形带出残影,陈鸢跨步扬刀的瞬间,他面如重枣,美髯抚动,身材忽然拔高,覆盖裲裆金鳞甲,半身青绿袍唰的空气展开,双臂抡着刀锋轰然挥开—— 刀面上,青龙在空气中隐隐咆哮。 那施法的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轮刀光闪过,身形炮弹般飞出,在半空斜斜断成两半,带着两道血线落去地上,以及一地内脏。 映着天光的龙纹浮过刀面。 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的高大身影手握青龙重重一顿,激起一圈尘埃,拂去下颔须髯,微阖的凤目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 “插标卖首之辈。” 那身影落在人眼里,尤其修道中人眼里,周身隐隐金光神异,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数丈外的女人彷如面临险地的直觉,紧抿红唇,咬牙轻喝:“一起上杀了他!” 四个手下境界不一,练气、筑基均有,他们多数修道无路,或停留筑基难有寸进,只能依靠女人,以及女人身后某位,才能有再次精进的机会,倘若胆怯后退,那修为再无提升可言了。 然而,四人扑击陈鸢的同时。 春姑一收铃铛后退一步,一个转身,拖着衣裙投去林间,修道不易,十多年来不知吸了多少男人精血,才有筑基圆满的修为,岂能在这里耗着。 那边,四人各自施展术法,或肉身轰然推向持刀而立的身影。 卧蚕眉下,凤眼陡然挣开,杀意凛然。 不似陈鸢的声音出口,手中青龙一挥:“门神何在!” 洒落地上秦琼、尉迟恭、张飞木雕瞬间爆出法光,显出数丈虚影,挥舞兵器排山倒海般向那四人杀了过去。 陈鸢理也不理四人,轻描淡写的抬刀将其中一人打落山崖,跨出数步下意识的牵马,手悬停了一下,又收回。 青绿袍招展,拖着青龙压着地面,高大的身形唰的化作一道青光冲向林间。 林野树枝摇曳,一颗颗树躯间,腾挪的女子不时回头,隐约阵阵龙吟在四周树木间回荡,脸上顿时显出惊慌。 风声呼啸而来。 女子回头。 阳光斑驳的林间,一声袍服抚响的声音,一道拖刀的身形冲天而起,高高跃过了树梢,声如洪钟震响。 “妖孽,胆敢关某面前放肆!” 刀身映着斑驳的阳光,斩出一轮金光。 嘭! 一声撞击的巨响在林间炸开,两侧的大树都震的崩裂坠地,春姑手中法宝一掷,被劈来的刀锋斩偏,她本能的攀去另一颗树躯,狼狈的降去地面。 轰! 绿袍金甲神人犹如炮弹般坠地溅起无数落叶,手中青龙倒悬,绽着青光紧追而上,几步之距,女人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符箓,陡然止步转身,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打出。 厚重的刀锋极快的劈来。 明媚的阳光里,彷如一道青龙蜿蜒游在空中衔去冷月,梦幻般怒斩而下—— 嘭! 那转身出手的窈窕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斩飞出去,撞断一颗树后,余力不息的在地上落叶间翻滚,弹起,再撞去一颗树上,大腿粗的树身发出咔嚓的声响,拖着哗啦啦的声音,向林野方向倾倒下去。 “……妾……妾身认输……” 饶是筑基圆满,身体比常人强不知多少,可痛觉终是有的,春姑蚯蚓般在地上扭动,表情呈出痛苦的扭曲。 “……饶了妾身……我给你当牛做马……日夜服侍……” 阳光从树隙照下来,映着一道阴影走近,拖动的刀锋划出长长沟壑,擦着空气‘嗡’抬起,凤目陡然微睁。 “你也配?!” “……饶命啊!” 刀锋轰然斩下。 顷刻,发髻凌乱的头颅,带着姣好的面容‘咚’的一声掉去了地上。 风吹过林间,带起一片血腥气,垂下刀身的身影吸着这片空气,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陈鸢,下次为关某将赤兔找来。” 声音落下,一道金光闪过,身形陡然紧缩,恢复原状,陈鸢虚弱的摇晃两下,周身弥漫一阵白气升腾。 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女人,阖了阖眼,坐去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在回应刚才的话,他轻声笑起来。 “回去就给你雕一匹坐骑。” 山风呜咽的跑过山峦。 喧嚣的动静已经安静下来,断裂的山崖下方,之前被打飞落下的一人被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感觉到女人的气息消散,急忙籍着法术,从山崖一点点下来,朝来时的方向,飞快逃离。 “春姑死了……这事必须要告知掌教……” 然而,他出了山脚不到半里,借着法术飞奔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形顿时停滞,然后被甩飞出去。 躺下的视野里,一只硕大的蹄子轰然踏下。 下一刻,尸体被张开的牛嘴拖去了荒野。 阳光倾斜。 一头青背老牛晃着犄角,沐着日头,咀嚼着青草,悠闲的甩着尾巴走在原野。 ‘主人也太没经验,处理不干净……到时候又有人来寻仇……打扰修行……真是不省心。’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关某的坐骑何在?! 风吹着叶子从陈鸢肩头落去地上。 肃杀过后的林间,有着宜人的安宁,鸟雀又重新回来,在枝头欢快的啼鸣。当然,除了地上那具身首异处的姣好身段,有些煞风景。 ‘难怪二爷月下斩貂蝉被民间传闻的有鼻子有眼。’ 陈鸢休息的差不多了,起身就着附近泥土一抓,落叶、泥壤翻涌出坑,将紫黑衣裙包裹的尸身翻滚下坑洞,绽放法光的指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尸体挪开。 虽说增进修为很快,可一二再而三,他怕成瘾收不住手。 将泥土覆盖后,他走去捡起遗落地上那串铃铛,轻轻手里摇了两下,却是没有任何异常,跟普通铃铛没什么区别。 法宝…… 难道是认主的? 是了,对方之前说的话,已经明显是与盗孩子那拨人是一伙的,既然有组织,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着。 有法宝那就说得过去。 至于为什么他用不了,大抵归结认主之物,不过它主人已死,算是无主了,等有空再仔细瞅瞅。 想着,陈鸢又将落叶吸来一些遮掩泥土,这才返回崖壁那边,还没过去便闹哄哄的一片,远远近近,就看到一拨人挤在那。 之前离开的士卒又都跑了回来。 “刚才起雾,咱们找不到下山的道,等雾散了,才发现路走不通,干脆又回来。” “……说不得还能搭把手。” “以为是什么妖怪,原来也是人啊。” 也有留在这边的两个亲兵坐在地上接受包扎,连比带画的跟其余同袍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你们是没看见,先生大发神威,请了神人降临,好家伙,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就把这些邪乎的人给砍了,还一直追到林子里,估摸这会儿已经斩将凯旋。” “就是,你们走了后,这边发生的事,那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 七嘴八舌的声音里,那两亲兵把见到的玄奇一幕,神气的讲出来,听得一帮兵卒抱着兵器杵在那里一愣一愣的。 还是徐怀遇过去打断他们,安排将这里打扫,收刮尸体,然后挖坑掩埋。这时余光之中的疯老头‘哇哇’的叫喊几声,兴奋的跑了过去。 他回过头就见陈鸢正从林间过来,急忙上前问候。 “见过先生。” 身后,一帮兵将反应过来,想到两个同袍说的话,也齐齐拱手躬身:“拜见先生。” 望去的目光里,看陈鸢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都无事吧?没事收拾一下这里,咱们就下山省得天黑路不好走。” 这几日,陈鸢已经习惯了这些兵卒的礼遇,别看有油滑之辈,或老实、凶悍,一旦敬服一个人来,那是热情的紧。还没等陈鸢说完话,已有人麻利的将一地的木偶拾起装好,背起了箩筐。 这边,胖道人还傻乎乎的坐在地上,直到陈鸢过来他头顶拍了两下,将迷惑法力震散,孙正德这才晃了晃那张肥脸,眨巴着那对小眼睛回过神来。 然后,“啊!”的撕心裂肺大叫出声,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 “东家!东家!有妖……” 待看到蹲在面前瞅过来的疯老头,还有对面一大帮兵将笑嘻嘻的看他,又迷糊的望了望旁边的陈鸢,圆脸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原来你们都在哈……” 顷刻,崖壁前,顿时爆发一片响亮的哄笑,笑声回荡在这片漫山绿野间。 哈哈哈—— 哈哈…… …… 不久,清点了掩埋的尸首数量,之前两个亲兵之一,忽然说道:“少了一个!” “记得被神人一刀拍去山下了。”另一个士卒说了句。 陈鸢自然记得被二爷附身时挥出的那一刀,便与徐怀遇带着一帮兵卒从这边下山回去,顺道找找尸体。 然而千余人沿途搜寻,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断崖枯枝也没尸体挂着。 “会不会逃走了?” 听到徐怀遇的话,陈鸢皱着眉头,将眼睛闭上,试图用神识搜寻,自从吸了那叫李之轻的血肉、修为,能感知方圆两里之外,五里之内。 ‘没有气机,看来是逃走了……嗯?’ 神识扫过的西南方向,不出半里,有股血腥在空气缓缓浮动,在神识里是呈出一抹淡淡的气体状,极好辨认。 寻到那边后,士卒在荒野草丛里,找到了尸体。 看到腹腔洞穿的血洞,以及地上掺杂的蹄印,陈鸢一眼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这老牛果然成精了……看它装到什么时候。” 能替他善后,看得出向着自己,陈鸢自然不会胡乱生疑,成精就成精,就连神仙坐骑也有不少成精的,一头老牛算的什么。 漫漫长途,还能多一个说话的伴儿,也是好的。 这边事了,李怀遇带上兵马回营,陈鸢则与胖道人还有师父返回城里,今日收获颇大,收录了两个法诀不说,显圣之术竟还能这般用,这些都需要好生整理消化的。 一回到徐府,便关在房中。 先是将《去影》《点化之术》的法诀背下,前者不好轻试,毕竟是杀生之法,第二种倒是有些意思,他出了屋子,来到府门前,依着口诀,法力点去门口一尊石狮上。 就在守门的两个士卒眼里,长年累月爬有青苔的石狮陡然动了动,沉重的身躯前倾,仰头朝天咆哮。 “吼——” 吓得两人丢了兵器闪去了门内,檐下的门房,里面护院听到动静往这边跑来,就在石狮欲蹦跳去街上,陈鸢一挥袍袖,将法力收回。 石狮保持扑跃的姿态重新静止不动。 “把它挪回原位吧。” 等府内的人冲出来,陈鸢已经走回檐下朝他们挥了挥手,出来的众人看去外面,顿时一个个愣在原地,嘴角抽搐的看着两尊动作不一样的石狮。 怎么就跟记忆里的不同了。 恼人的蝉鸣声里。 一路脚步轻快回到院里的陈鸢,彤红的霞光里,抚动的宽袖一拂,敞开里的门扇,放着的工具一一飞出。 老牛匍匐树荫,好奇的甩着尾巴,目光之中的桌椅飘飞庭院,那边的主人招来一根圆木,漂浮的凿、锤、削刀被法力牵引着,伴随陈鸢脑海中的画面,自行雕琢起来。 片刻间,无头的木身披挂甲胄,紧接是双臂、双腿,雕出关节再一一拼接,涂抹上颜料,陈鸢呼出一口气。 风吹庭院,木躯上的颜色更加鲜艳。 他将关公头雕从袖里取出,按去颈脖的刹那,点化之术印在了木雕头顶,青玄之气聚集,从他胸口溢出,罩去木雕。 刹那间。 一尺左右的小小身板动了动,微睁丹凤眼,猛地站了起来,单板的木脸有了生气,飞快偏头四顾了一下,木质的脚掌哒哒的踩着桌面,来到陈鸢面前仰起那对凤目,似乎还想着林间的话语,将手中青龙偃月呯的拄响。 “答应关某的赤兔何在?!” 呃…… ‘好像搞错了……原来不能将点化之物变大……’ 看着桌上小小的木雕,陈鸢嘴角抽了一下,愣神的功夫,木雕关公原地蹦起来,那关刀在他额上轻敲了一下。 “小辈,还不发愣!” 脾气还不小……陈鸢失笑的朝他告罪一声,又去寻了一个圆木,当着他面雕出一尊马匹的轮廓,忽然想了到什么。 问去抱着青龙偃月刀的木雕关公:“二爷,赤兔给你了,要是将来吕布怎么办?” 那边抱刀的小木人,阖眼抚髯冷哼了一声。 “到时,关某借他便是。” 树荫在地上轻晃,老牛草料都挂在嘴边停下咀嚼,呆呆的看着这副画面。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满屋兵甲闹哄哄 霞光洒满庭院,摇曳的树梢,蝉鸣一阵接着一阵,随后戛然而止。 唏律律—— 马鸣长嘶,响彻院里。 漂浮的刀、凿等工具垂下的同时,欲扬蹄飞踏的一尊马雕,忽然动了动,前蹄猛地踏下来,漆红的马身有着火碳般颜色,在陈鸢面前撒蹄飞奔两圈,神色灵动。 拄刀坐在石锤上的木雕小人儿神色愣愣的站起身来,呆板的木脸竟蕴起了一丝情绪,朝那奔马的赤红马雕唤了声。 “兔儿!” 陈鸢听到这话都愣了愣,好家伙,终于知道二爷不为人知的一件事。 此时桌上奔跑的红色马雕停下蹄子,看着那边木雕关羽,也呆了一下,顷刻撒欢的跑了过去,亦如生前那般将马头俯下,关公木雕亦如从前伸手在它头上轻抚。 片刻,关公木雕一跃而上骑在马背。 “驾!” 纵马一跃,直直冲去地面,就在庭院这头跑到老牛面前,调头一转越过陈鸢跑去月牙门那头,有着畅快的笑声从关公木雕身上传出,回荡庭院久久不息。 “关某好畅快!” “哈哈哈——” “唏律律!” 然后,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冲进月牙门,似乎是循着声音而来,没等陈鸢开口朝他叫声:“师父。” 疯老头往前一扑,趴在木人木马前面,两眼好奇的瞪圆。 “徒儿哎,他们怎么动了哎……” 话语落下,陡然伸手把关公连同赤兔一起拿过来,转身举在头顶就往屋后面跑,赤兔挣扎,关公气急败坏的拿木刀飞快打这疯老头的手,都挥出残影来。 “好胆!放肆!把关某放下——” 顷刻,叫嚷的声音远去屋后。陈鸢不担心师父会毁了木雕,就是好奇的性子罢了,平日对那些木雕也都极为爱护的。 不过二爷怎的不显圣? 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难道是点化之术只是将一缕神魂从人杰殿带出来,香火神力依旧还在殿内神像当中……’ 想着,双唇嚅动,念出呼神咒的刹那,庭院吹去一阵风,然后,嘭的一声在屋后响起,紧接着是疯老头‘呜哇哇’的惊叫,抱着脑袋从屋后飞快跑出,又蹦又跳的大喊:“徒儿,那东西变成红脸怪人了!” 下一刻,他身后,啼声如雷,炭红的战马长嘶,旋起泥屑轰然疾驰而出,马背上,半身青绿袍猎猎作响,刀口压着地面呈出怒容,庭院的气温都明显降下些许。 陈鸢赶紧收了法力。 一阵金光闪过,那威风凛凛的骑马关公,顿时又缩回木雕,丹凤眼瞪着疯老头冷哼一声,骑着木马,踩着‘踏踏’的声音在院里溜达,不时抚着鬃毛,不时低声说话,看得出对马雕有着怎样的情感。 毕竟骑了那么多年,感情肯定深厚…… 陈鸢想着时,收拾了工具回到屋里,放在屋里秦琼、尉迟恭、张飞三尊木雕不知何时转过脑袋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空洞洞的眸子好像有话在说:还有我们! 陈鸢回头看了看院里遛马的一尺小人,也对,不能厚此薄彼,掂量下法力够不够后,念着点化法诀,一一在三个木雕头上点去。 一阵法光过去,然后……三位人杰便没理他了,活动活动手脚,直接从桌上跳下去。 彤红的霞光之中。 秦琼负着双手老神在在的观察起屋中地形,与一旁的尉迟恭低声交谈,指指点点,像是要占据要处。 后者脸色威严,爬上不远的桌上,喝斥一堆怪异的木偶,将它们当做了兵将。 豹头环眼的张飞脸上气咻咻的挽起袖口,提着蛇矛叫叫嚷嚷的要去寻上次骂他鼠辈的人报仇。 “从来都是俺骂他人,竟被叫鼠辈,气煞我也。” 叫骂几声,纵身一跃,然后扒拉着高高的门槛,双脚在外面奋力蹬了几下,才勉强翻到外面。 “谁家门槛这么高?!” 嘟嘟囔囔一句,下到地上就见二兄威风凛凛的骑着赤兔,扬着蹄子从他面前过去,顿时瞪圆虎目看向陈鸢。 “俺也要一样。” 陈鸢摊开双手,笑道:“三爷,没木头了。明日再给你们雕坐骑如何?” 话语落下,张飞木雕气咻咻的转身,拖着蛇矛跑去树荫下匍匐的老牛,仰头看了看高高的背脊,随后攀爬上去,挥着蛇矛拍打。 “起来,驾!” “快走快走啊!” 老牛抖了抖耳朵,瞥了眼骑在颈脖的小木人儿懒得理会,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磨了几下嘴耷着脑袋享受着霞光里一阵阵恼人的蝉鸣。 疯老头蹲在地上,看着一人一马溜达。 张飞歇斯底里的叫喊; 秦琼垫着脚尖,晃着背后插着的一对小旗,攀着比他还高的酒樽倒了两杯酒水,与好兄弟碰了一下,水渍都浇在了脸上,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旋即操练起一对木偶满屋乱跑。 陈鸢看着闹哄哄的院子,觉得这样……其实也挺不错。 就是孙正德去哪儿了? 他回屋推开门,就见胖道人坐在地上,摇着铃铛,露出一副傻笑,见陈鸢站在门口,连忙藏去身后,被注视的没办法了,才挤出一声。 “……本道在参悟此铜铃玄妙之处。” 不久之后,徐怀遇从城外回来,一回府邸,便到了这边向陈鸢请安,看到满屋的木偶乱窜,还是被吓了一跳。 旋即,恳求是否能将这些神人画幅张贴军中、县衙。这事,陈鸢自然愿意见到,倘若民间百姓也都贴上,那就更好不过。 两人在院里聊了会儿,陈鸢正好也有事相求。 “临江县附近县城,除了通山还有几处?劳烦替我打听姓常人家,最好是二三十年前有过的老人。” 地点、姓氏、年龄都缩短了,想要打听的话,自然不难,尤其是徐怀遇麾下斥候颇多,与他县县衙接触,查看户籍也是方便。 徐怀遇当即答应下来,之后,又着府上仆人搬来许多木料,供先生使用。 毕竟初得点化之术,陈鸢正是新奇此术的时候,在秦琼、张飞、尉迟恭等人围观下,雕出了三匹他们口中诉说的坐骑模样,又刻了些稀奇古怪的木雕,比如一足踏在莲台,手持多管兵器的佛陀,也有怪模怪样的东西。 可惜有些能点化,有些却如同死物,比如汽车、飞机、导弹……依旧是木质的,内里也是木头。 反倒是佛陀能动,没有香火加持,也只是会动的摆设而已。 夜色安静。 师父躺在床榻呼呼鼾声里,陈鸢坐在看着这些无用之物,之后,铺开纸张,试着将纸扎术、呼神咒、点化之术口诀写下来,看是否能进行排列组在一起。 灯火昏黄,照着神情专注的身影剪在窗棂,一直持续到深夜。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此身许国 哦哦哦……哦喔噢—— 公鸡嘹亮啼鸣。 温润的晨阳推着青冥的颜色照进窗棂,清风徐徐,吹在趴伏的身影脸上,陈鸢抖了抖睫毛醒转过来。 屋里安静,师父不知又跑哪儿去了,连带胖道人也不见了人影。飞舞的光尘中,四位门神木雕骑着各自的坐骑立在桌上一动不动,该是点化之术的法力耗尽的缘故。 这样也好,四位人杰都是各有脾气的,真要待一块儿窝在篷车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偶尔让他们出来透透气倒是不错。 陈鸢打了一个哈欠,将昨晚写了满满当当的组合法诀看了看,一抖手,轰的燃起火焰烧烬,吹去一口气,灰屑顺着这股清风打着旋儿跑去了窗外。 经过一晚上的验证,重新排列组合是可行的,只不过有些地方晦涩难言,法诀根本念不出口,或者念出口来,便将后面的打乱。 这中间还需要斟酌一番,进行更好的衔接,说不得还真能让他给弄出来。 “东家!” “徒弟哎!” 窗棂外,孙正德提着袍摆跟疯老头穿过月牙门跑回庭院,陈鸢闻声出了房门,胖道人按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指着外面。 “城里……聚集好些人……还有衙门的……他们今早在城里选址……要给你盖一庙。” 一旁的师父严肃的向后一撩乱发,点了点头。 “此言不差。” 其实他连盖庙啥意思,都不一定弄明白,大抵只想着在徒弟面前,像一个师父的模样。 “给我盖庙?” 他又非真正道家子弟,怎么给他盖庙? 陈鸢目光落到胖道人脸上,后者将脸偏了偏,“看我做甚?万一是他们看你旁边的我是个道士,就觉得你也是呢?”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陈鸢手指点了点他,径直出了房门,倒不是别人把他当做道家,而是哪有给活人盖庙的! 一路出了月牙门,府内丫鬟、仆人、亲兵、护院纷纷向他行礼,到的外面街道,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看到陈鸢出来,投去疑惑的目光。 有着窃窃私语在说。 “是不是此人?” “太年轻了,高人不都是须髯皆白,再不济也是中年儒士模样……” “……或许返璞归真呢?” 絮絮叨叨的市井言语听在陈鸢耳中,大抵明白今日为何这般古怪了,原来昨夜徐怀遇又将画的事跟县令说起,连夜将画赶制出来,贴在衙门。有了邪人盗取孩童的事后,有孩子的人家听到这道消息,纷纷掏钱去画师那买了现成的年画。 今日一早,不知是不是因为瓦梁山之事,徐怀遇还特意与县令商议,在城东一块经年不用的空地,要盖一座庙。 刚一动工,本就不大的小县顿时传遍,不知是不是高人之事传的越来越玄奇,选址、动土一早就引来不少城中百姓。 陈鸢跟着孙正德、师父来到这边,已有许多百姓围观,一个衙门文吏拿着布告宣读,几个丈量的匠作正地上做着标记,木工、泥瓦工也在附近做起了木梁、砖瓦的准备。 “还真盖啊。” 陈鸢退到人少的地方施了一个障眼法罩去自身,又朝人群挥开袍袖,掀起一道风,灰尘弥漫,将人眯的睁不开眼,他挤进人堆,走到匠作身边看了眼图纸。 丈量的地并不大,四四方方,四边六丈左右,就比寻常的土地庙大上一点。 另一张内部结构图里,神台共五座,两侧各两座,看不出是谁的,但正中的位置,明显写了他的名字,甚至庙上的门匾,也一并画好了大小尺寸,竟写了灵显庙。 陈鸢有点哭笑不得。 “徐怀遇这人是能处,但没想到,他想到什么就真敢去做。还把名儿都想好了。” 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陈鸢从里面退出来撤去法术,看着忙活的一帮工匠,有些为难。 立庙那可就真跟这方的神仙叫板了。不过好处就是往后香火不断,连带庙里的四位门神也会越发强盛。 ‘只希望暂时别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嗯,把我泥塑做好看一点。’ 这样想着,陈鸢回到府里,接着昨日的想法,继续雕琢木雕,反正人杰颇多,他能想到的、熟悉的尽可能雕一些出来,将来总能用得上的。 之后的时间,潜心闭关待在别院,雕琢脑海中有印象的英雄人物,涂上颜料,三叉束发紫金冠、西蜀百花袍,纵马挥画戟;亦有霸王枪拄地,血染紫铜甲,重瞳露悲伤的人物…… 皆一一整齐的摆在屋里与神龛中的四神一起享用香火。 胖道人望着烟火气袅绕穹顶,他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就在檐下铺了凉席,冷的时候,去跟老牛作伴。 得闲时,陈鸢也会去那灵显庙看看进度,立起的泥塑,绘上了彩色,倒是有七八分相似,让他终于安心下来。 到了夜晚,继续排列那三术法诀的同时,也会写将新雕的人杰故事写下,编著成戏曲整理成一套。 白天,拿了原木雕琢飞禽,将伏牛镇戏班的地址写好烧在它面前,指尖点化,木雕的雄鹰陡然发出一声凄唳,抓着那整理好的书册冲天而起,振翅飞去脑中知晓的方向,引来不少府中丫鬟、仆人驻足望天观看。 “刚刚可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从先生的别院里飞出来的。” “尔等在这边看什么?” 最后一声,是徐怀遇的话语,他龙庭虎步正从外面回来,曾叮嘱过管事,这边非先生传唤,不得停足,以免打扰先生修行,眼下见到几个丫鬟仆人驻足观望,让他语气有些严厉。 待赶走了人,严肃的表情顿时一收,走进月牙门,正好看到陈鸢在树荫下,翻着那本破旧的书卷,颇为恭敬的拱起手。 “怀遇见过先生。” 树荫摇曳,陈鸢放下书笑呵呵的起身还礼,让他一起过来坐下说话,顺手一扬,摆放的茶具里,杯盏自行飞出,接了茶壶倒出的凉茶,轻柔的落在汉子面前。 “谢先生看茶。” 这几日相处这位汉子已经麻木了,捧了茶水饮了一口,说起今日过来的正事。 “先生要查的那位常翁已经有眉目了,就在通山县北面二十里的一个小镇上。” 见陈鸢露出疑惑,他急忙道:“先生不知,此常姓人家,原本也算颇有资产,那常翁离家而去后几年,家道中落,便卖了房产,举家搬去了镇上过活。如今家中还有七口人。” 再详细的消息便没有了,毕竟只是打探消息,不可能像军中那样做到事无巨细。 能有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了,陈鸢点点头,向他道谢一番,接下来该去那位常翁家中看看,还赠法的缘分。 这时,府中管事急匆匆来到月牙门。 “主家,州府有令过来。” 徐怀遇皱了皱眉,起身向陈鸢告罪一声,“先生稍待。”便走向门口的管事,走到外面不远。 这边的陈鸢耳目聪慧,想不听都难,想要回避,两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县衙让主家过去一趟。” “可透露了何事?” “……县尊说……要调主家去庆州。” 大抵这样的话语过后,徐怀遇重新回来,抱憾的拱了拱手:“先生,徐某看来先去一趟县衙了。” “无事,都侯先忙。” 陈鸢看他神色匆忙自不会挽留,刚才那管事的话语里,要调他去庆州,那已是到中原腹地了,莫不是要让他去打仗? 可惜,自己也要事要做,这样的事帮不了什么忙。 叫来孙正德,让他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去通山县。 到的夜色落下,徐怀遇从县衙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先去了后院一趟,随后才来了陈鸢这里,见到推到院中的车斗,心里大抵也明白怎么回事。 “恐怕怀遇不能送先生了。” 他坐到树下桌椅,着管事送来了酒水,给陈鸢倒去一杯:“今日先生或许也听到了,徐某也即将离开,调往庆州,天明就走。” “这么急?”陈鸢也有些诧异。 徐怀遇仰头一口干尽杯中酒水,点了点头:“……唉,要打仗,狘劼胡人快打到黄河,皇帝又被自己的兄弟杀了,庆王召集麾下能召集的兵马要去洛州京师……说是抵御胡人,可看得出是要争夺皇位……” “我并不想与同胞厮杀……若是与狘劼胡人打,徐某不惜这条命。” “跟你夫人、儿女都已说过了?” “已说过了。”徐怀遇深吸了口气,忽地又笑起来:“大丈夫此身已许国,难在许家,不驱胡虏,徐某没有颜面回来!” 陈鸢沉默的抬手抱拳,片刻,他让徐怀遇稍待,起身走去屋里,捧了一尊姿态怪异的佛陀出来。 “军阵之中或许不能护你周全,但阴暗之处能佑你平安。” 之前听道人讲过,胡人大军里,有会法术的祭祀,这尊佛陀或许能护他安全。 看着这尊拿着奇怪法器的佛陀,闻着上面香火气息,徐怀遇不敢轻慢,急忙上前将佛陀接过手中。 “怀遇谢先生赠礼。” “我也该谢都侯,让我看到一腔热血豪杰之士!”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都笑了起来,笑声漫过这片黑夜,时间渐渐流逝,天色青冥,泛起了白迹,徐府门前,徐怀遇披甲戴胄,拖着一袭披风与哭啼的妻儿道别,也看到了前方停靠的牛车,以及车旁站立的陈鸢。 他抬手重重抱拳,没有多余的话语。 “天长路远,先生保重!” 陈鸢拱起手:“都侯保重!” 那边,徐怀遇笑着点了下头,翻身上马,看了眼府门前的妻儿,一挥鞭子,“驾!”的暴喝声里,带着一众亲兵纵马飞奔而去。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消失街道。 陈鸢也朝府前眺望的徐夫人拱了拱手,转身上了牛车,老牛拉着车斗缓缓驶离。徐氏红着眼睛矮身福了一礼,再看去时,街上已空荡荡,没了牛车的身影。 ‘望高人,能保佑我夫君能平安而回。’ 她轻声喃喃道。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喜气的柳庄 陈鸢之前到过通山县地界,也就是杀李之轻的地方,两县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十多里,放在后世并不算远,可这世道就算是官道也一样路面崎岖,车马难行。 好在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事,过了那日盗孩的那帮人驻足的茅屋后,便一路进了通山县城,寻了一处空地,摆了戏台新演了一出《辕门射戟》看看效果,为了方便更多人,改了往日咿咿呀呀的戏腔,用几**白的话语讲出叙述故事,引来不少人围观喝彩。 过了晌午,这才收了戏台,架着牛车出城,蹄子扬起轻轻落下,穿过城门,踏去官道,炎炎夏日吹来的凉风里,金色的稻田旋起涟漪,两侧远方的山峦,近处的田野、村子渐渐在身后远去。 牛车行驶的缓慢,胖道人晃着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望着官道外的景色有些出神。 车上多了许多神态各异的木雕,放到普通人家,都是诡异玄奇的东西,可车里堆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仅剩疯老头一个人能坐下的位置。 崎岖路面上,车撵摇晃里,陈鸢收起写有‘御剑诀’的纸张,回头看去车里,快被一堆木偶、杂物掩埋的师父正缩着手脚眼巴巴的望着他。 “篷子确实不够用了。车斗也窄,往后木偶更多,怕是放不下。” 过往商旅望来的目光,陈鸢赶着老牛停去路边,打量车斗、篷子,脑中想着如何规划时,陡然有声音在后面喊道:“前面那位兄弟,慢些走。” 正比划车斗尺寸的陈鸢抬了抬脸,一个光膀的汉子拉着驴车过来,车斗上驮了贴有‘酒’字的圆肚水缸。 陈鸢朝他拱起手:“这位大哥,可是叫在下?” “可不是叫你嘛!我在城里看了兄弟木雕戏,演的那叫一个精彩,正好庄上有喜事要办,可否过去一趟,放心,赏钱不会少的。” 那汉子也是勤快人,转身去驴车拿了碗,舀了一碗酒水递给陈鸢:“兄弟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喝口酒水润润嗓子。” 他拉了脖上搭着的毛巾擦了下额头,看到陈鸢接过酒水抿了一口,脸上笑的憨厚,丝毫不在意说话有没有得罪的地方。 “咱庄子离这也不远,兄弟过去还能跟着吃顿喜酒呢,全村的人吃饭,热闹的紧,办席的主家赏钱肯定也少不了。” 那人所说的庄子正好也在北面不远,距离常家所在的镇子,还有十余里。陈鸢看了看天色,这般慢吞吞过去,天色恐怕也黑了。 ‘过了沧澜江,这边官道人多眼杂,还是不用疾行符……嗯,就当用木雕戏换咱三人一顿饭,算不上蹭。’ 想罢,陈鸢笑着点头:“那好,我跟着就过来。” 见陈鸢答应,那汉子笑容更盛,搓着手连连点头,“那我先过去在村口等你,兄弟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 说完,牵上驴车挥手告别。 阳光倾斜,道旁老树,昏鸦‘哇’的发出啼鸣。 陈鸢拉着牛车去了附近一片林子,片刻,一阵鸟雀惊飞,林野倾摇,以及老牛‘哞!’的叫声里,乒乒乓乓的动静好一阵,再到出来,青牛拉扯一辆大车重新驶上了官道。 粗大的横木架在老牛背脊,往后延伸的车撵变得宽大,多了一层坐的长凳,原来的车斗也变成了纯木的厢式,加宽了不少。 厢体外面涂抹了褐色的颜料,看上去古香古色,一侧厢壁是能推拉,往外放下瞬间就能变成小戏台。 厢车里面,不能推拉的那一面设了许多小隔间,一个个木偶可曲坐里面,节省了不少空间。 疯老头这下舒服了,能躺能卧,双脚拉伸了还能打一个滚儿。 ‘用法力赶制果然事半功倍……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是怎么有些像后世的快餐车……’ 陈鸢舒服的坐上焕然一新的牛车抽响鞭子,老牛回头翻了翻白眼,迈开蹄子,吃力的拉起这新车。 ‘主人倒是舒服,俺老牛就苦了……唉……’ 往前行了一段路,并没有见到那拉驴车的汉子在路边,倒是见到一个老农正在小沟清洗锄头,听到牛车过来,抬了抬眼,有些好奇的看着从未见过的车厢。 片刻,陈鸢从车上下来,快步过去拱起手。 “这位老丈,可知柳庄怎么走?” 那老农看去陈鸢露出古怪的神色,“你去柳庄做甚?” “路上遇见柳庄一个汉子,说是庄上办喜事,让我过去演一出木雕戏。”陈鸢顺手取了一个木偶给老农看看,后者却埋着头,连连摆手,扛着锄头就往村里去。 “年轻人,天快黑了,夜路不好走……赶紧找个地儿吧。” “这老头怪里怪气的。”胖道人张头望了一眼,随后木雕就扔到他手里,陈鸢笑了笑:“了不起有鬼。对吧,师父?” 车里,疯老头掐着法诀模样在木雕上点来点去,一声声唤道:“动!动!快动!”旋即,撩一下乱发,没好气道:“别打扰为师做法!” 似乎并不在意刚才那老农的神态,牛车继续往前,半里地后,落下的霞光里,远远就见之前拉驴车的汉子站在路边欢喜的向他们挥手。 “兄弟,可算是过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我跟办席的主人家说过了,吃完席就在晒坝演上两出。” “走了一截路,没找到,便在途中问了一个田里的老农。那人怪里怪气的,什么都不说。”胖道人听到吃席,眼睛都亮起来。反倒是那汉子看了看陈鸢,脸上也显出古怪。 “……兄弟,路上你们可不要乱跟人说话……算了,反正都来了,赶紧进去,马上开席了。” 说着伸手就去抢着去牵老牛,缰绳刚他手里,牛头摆了下,缰绳从他手里挣脱,老牛踏着蹄子自顾自的走去木桥。 那汉子也略有些尴尬搓搓手,还是朝陈鸢、胖道人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邀着两人进了前面村口,一进村里头,闹哄哄的吵杂,红绸悬在树梢,贴着‘囍’字的灯笼高高挂,村里大大小小的乡人围拢十多张圆桌等着开席。 主人家是四十多出头的男人,拱着手不时给宾客还礼,乐呵呵的招呼人坐下。陈鸢跟着汉子过来时,主人家似乎已经知道,连连说道:“多谢过来办帮,快快入座,小七快带这位兄弟入座,吃过席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周围也有乡亲听到话语,转头齐齐看过来,笑呵呵的冲陈鸢点头。 “东家,快快,主人家都说话了,快咱们入座,我去叫老疯……我去叫东家的师父!”胖道人许久没见这样的场面,张头看了眼有没有新娘子的身影,屁颠屁颠的跑去牛车。 老牛喷了一口粗气,也望着一道道坐在桌前的身影,硕大的眸底,张灯结账的喜庆红色,却是白惨惨的一片。 陈鸢在那汉子相邀下,坐去一桌,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挂着红灯笼的屋舍正门,两侧悬挂对联。 一炷真香炉内焚, 氤氲瑞气达乾坤。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红还是白 一炷真香炉内焚, 氤氲瑞气达乾坤。 …… 这联子,哪里是办喜事啊。 而且,天都快黑了,没听说过哪里习俗是将正席放在晚上的。 陈鸢皱了皱眉头,桌下的手掐出指诀,双目陡然有法光一闪而逝,看去周围时,心里顿时沉了下来。 胖道人这时也带了疯老头来一旁桌下,颇为兴奋的说道:“以前本道最喜遇上这事,主人家见我一身道袍,过来随意呼喝两声,就能美美吃上一顿,遇到慷慨的,还有会送些盘缠。就是这地方怪,太阳都落山了才办正席。” 说话间,一盏盏大红灯笼升上四处屋檐,将晒坝照的彤红,随着霞光没去山头,过来的宾客越发多起来,纷纷朝主人家贺喜。 “新娘子到。” “哎哟,新娘子来了!” 随着村里一侧有人跑过来喜庆的高喝,胖道人早就忍不住站起来眺望,陈鸢也顺着周围宾客望去的方向看了看,一身简单红衣裙的女子被几个村里妇人簇拥着,慢慢过来。 可惜盖了红盖头看不到相貌,让孙正德有些遗憾的咂咂嘴。 村里没有那么繁杂的仪式,新郎从屋里出来迎了妻子便在房舍门口跨了火盆,在媒人唱目下,简简单单的拜了天地、父母就算是结束了。 “嘶……总觉得哪里不对。”孙正德就算没开法眼,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妥的地方,“新娘子穿的那身,怎么感觉皱巴巴的……像纸糊的一样。” 他再看去周围,村里乡亲笑呵呵的招呼他坐下,说是马上开席了,可落在胖道人眼里,总觉的这些人少了什么。 就在他想着的同时,开席了,村里的妇人们充作帮厨,帮忙传递菜肴,一一摆上桌。 早就饿了的道人,顿时收了思绪,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就往嘴里送。 “东家,本道跟你讲,像这样的菜式,只要过趟油水,那滋味绝对地道,不像这主人家请的厨子……做出来根本没味儿,跟嚼蜡似得。咦,你们怎么不吃?” 道人这才发现这桌十二个人,疯老头坐在桌边盯着菜眼睛一眨不眨,懒得抬手动筷子,而旁边的陈鸢同样没有拿筷子的意思,其他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菜肴还在不断上来,陈鸢忽地笑了一下,让道人先吃着。 “我去上个茅房。” 说完,朝周围其他宾客告罪一声,起身走去村口。孙正德撇撇嘴,看到一盘烧肉端上来,急忙递出筷子飞快抢了一片,农村吃席,那可是讲究快狠准,像这种正菜,慢了一点,就只能喝汤水了。 “道长,那位兄弟呢?” 这时主人家带了新郎过来,似乎要敬酒。道人哪里管肉好不好吃,三下两下吞进肚里,端起了空杯,新郎官儿也是英俊的少年人,笑呵呵的过来斟上酒水。 “我那东家上茅房去了,不过他很少酒的……旁边这个,你们不用招呼,别刺激他就行了,等会儿我与东家保管给大伙演上几出好戏。当做是赠新郎官大喜之礼!” 孙正德就喜欢说漂亮话,里里外外的也给足了主人家面子,又讨了几杯酒下肚,眉头忽然拧了起来,捂着肚皮‘哎哟’一声,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急忙放下酒杯退出席位。 “主人家,酒就不喝了,你家茅房在哪儿?本道得去方便方便。” “好的好的。”主人家笑着叫了声:“东柱,带道长去茅房。顺便问问石头跟顺子怎么还没回来,快赶不上酒席了。” 那边忙着招呼的汉子应了声,朝这边过来,正是之前赶驴那人,带了孙正德就往屋舍后面去。 “就是这里了,前面还忙着,我先过去,道长方便完了,就自行过来。” “省得,本道寻的着路。” 打发走了那汉子,孙正德小心翼翼的跨进茅房,搂着袍摆好一阵,都没拉出丁点。 “吃了什么,闹肚子闹成这样。” 蹲厕的空当,他从袖里翻出铃铛在晃了晃,视线陡然模糊了一下,脑子晕沉沉的,差点一屁股坐进茅坑。 惊醒过来,拉屎的感觉瞬间给惊没了,赶忙提上裤子推门出去。 映入眼帘的彤红光芒,此时却是一片惨白,挂在眼角的大红灯笼,变成了一盏盏白灯笼,挂在树梢的红绸也都成了白色。 周围顿时阴沉沉的感觉。 ‘咋上个茅房,一出来,连颜色都变了?’ 终究是经历过一些事的,孙正德多了一个心眼,不敢直接就出去,就在屋舍后面贴墙走了几步,就见窗棂有烛火照出的人影。 他看了看四周,悄悄按破窗户纸,小眼透过手尖大的窟窿看去里面,剪出的囍字苍白的贴在供桌上,一对白蜡静谧的燃烧着。 视线移动。 刹那间,孙正德一下捂住嘴,就见一对涂抹胭脂的纸人立在新床前,手里还捧着喜糖瓜果,那坐在床前的新娘,原本的一身红衣裙,变成了孝服。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窗外有人,白头盖摇了摇,新娘像是抬头朝这边看来,吓得孙正德蹲下身,捂着嘴慢慢挪脚。 ‘这他娘的哪里是喜事,根本就是丧事!’ ‘得告诉东家去……’ 胖道人尽量压低声音,挪过了窗棂范围,这才慢慢站起身,加快了脚步,一到外面,他收起刚才惊恐神色,一本正经的走去刚才的席位。 可忍不住还是问去身旁一个帮厨的妇人。 “这位婶子,劳烦问一下,灯笼是红的,还是白的?” 那妇人古怪的看他一眼,骂骂咧咧道:“办喜事哪里用白的,晦气!” “那不是白的吗?”道人随意的指去檐角悬挂的白灯笼,哪知妇人瞪了他一眼,有生气:“那是红的。” 说完,便不再孙正德,继续传菜去了。 嘶! 这语气,这眼神,那妇人怎么看也不像鬼啊,可为什么她眼里看着的是红的,我看去怎么是白的? 心里越想越觉得古怪,越想越害怕。 道人僵硬的挤着笑容,跟他打招呼的村人一一应合,回到席位上,刚一拿起筷子,就见堆叠的餐盘里,全是厚厚一层香烛灰。 “道长,你怎么不吃啊?”有村人一嘴的香灰笑呵呵的看他。 “我……我肚子不舒服,刚方便完……歇会儿再吃,你们先……你们先……” 孙正德僵硬的笑了笑,求救似得看去一旁盯着碗筷发呆的疯老头,忽然!他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去地上。 回头。 就见陈鸢已经回来,坐到了旁边。 胖道人顿时死死的抓紧东家的衣角,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东家……你去哪儿……知不知道,上个茅房……我看到……” “等会儿,你去将车里将张飞木雕取出,抱紧就是了。” 孙正德抿着嘴唇,乖巧的点头‘嗯!’了一声。 天色已近深邃,这场喜宴也接近尾声,不过一众乡亲都未离开,一个个坐在原位像木头人一样。 那主人家依旧笑呵呵的过来,一旁的东柱请陈鸢三人演木雕戏。 “确实,时辰差不多了。” 陈鸢也笑起来,他让主人家帮忙腾个空地的同时,叫上东柱一起到不远一家房舍,准备些东西。 “兄弟,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东柱踏入房里,门扇呯的关上。 他转过身,就见陈鸢阴沉的看过来,抬手一挥,东柱嘭的一下,被看不见的东西,压的跪去地上。 突然一下,把本就神经紧绷的孙正德吓了一跳。 “东家!” 陈鸢没理他,目光直直看着跪地上的汉子:“骗我等演戏,却是一庄子的鬼!” 被按跪地上的汉子一脸的惊惧,先不说自己怎么跪下来的,对方是怎么知道这庄子上都是鬼? 吞了吞唾沫,他神色颇为紧张。 “你……你怎么知道的?” “一进庄子,我就知道了。这里除了你是活人,其他都是阴鬼……只是还保持死前记忆,和正在做的事……” …… 屋里灯火摇曳里,屋外变得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庄子外的一条道上,通往通山的官道,一二十个汉子打着火把,在一个老农带领下飞快朝这边赶。 “快快……那两个后生定是去了柳庄!” “大伙都别怕,阳气足的很……救人一命哪!” “……里正,那边不是一堆坟头吗?!” “管那么多做甚,救人要紧!” …… 昏黄的房里。 东柱看着半边身子沐在烛火,半边阴影里的身形,他想动都动弹不得,眼下反应过来,知道是碰到高人了。 “先生……不是东柱有意欺骗,是我……是我……找了好几个戏班,都没人愿意来。”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先生说的没错……柳庄里的都不是活人……都不是活人……他们……十年前就都死了。我父母也在里面……整个庄子就剩我一人还活在,可比死了还要难受。” 东柱低哑的哭了出来,他身上无形的力道忽然一松,汉子一头趴去了地上。 随着低低的话语,好似一副画面在陈鸢面前展开。 正文 第五十章 人生落叶 “东柱、石头、顺子,你仨去城里早去早回,喜宴还等酒水呢,还有戏班要来表演,可是你小楠哥花大价钱请的。” 清晨的风吹在人身上是舒服的,赶着驴车的三个十几岁少年人沐着晨阳,兴奋的拉着缰绳与村里长辈道别。 今日是小楠哥的大喜日子,新娘子是自家村里的,那可是村里长最好看的,自家村里人办喜事,自然要热闹,家家户户都出了饭食、菜肴,桌椅凳子。 东柱也接了差事,早早的起床、打水洗漱,穿了一身过年才穿的新衣裳,跟玩得好的顺子、石头两人,赶了驴车去通山买酒水。 说不得路上还能偷喝一些的,毕竟已经是大人了,家里也在准备给他说一门亲事,要是能娶到像小楠嫂那样的婆娘,该是让石头和顺子羡慕死的。 快到晌午,才在城里一家酒肆打好了办喜事要的酒水,虽然是最便宜的,还被一些酒客嘲笑一顿,但酒香的味道让他忘记了生气,跟石头、顺子两人高高兴兴的拉着驴车往庄子回去,说不定戏班也该到了。 吃完喜宴,再跟大伙一起热热闹闹的看大戏,那可是比过年还要来的舒服。 下午的时候,路上多了许多穿着衙门服饰的差役,让东柱还一阵羡慕,快到庄上的时候,路边却站满了人,之前他们身旁过去的差役,正在那赶人,不让围观的百姓靠近。 不知怎的,东柱身子都在发抖,越往前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变成‘嗡嗡’乱响,身旁的石头和顺子应该一样的了。 东柱挤了过去,其实也没有挤,围观的人都是附近村子的,见到他三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瞌睡来了,就那么躺在地上睡着了。 只不过东柱明白那是什么,他浑身抖的跟筛糠似得,陡然瘫软坐去了地上,视野渐渐模糊起来,看着挎有刀的衙役、捕快在村里人走来走去。 他看到小楠哥被人抬走,跟他爹、新娘子放到一起。 看到了村里的长辈,被衙役从石磨上放下来。 也看到了父母从屋里被人抬出,就那么摆去地上……还穿着过年时才穿的新衣裳,说今天还要一起看大戏呢。 然而,终究没有了。 时光回转,昏黄的烛火里,低低的话语讲诉着陈鸢未曾听过的故事。 “官府怎么说的?” 东柱吸着鼻子,抬起脸时,眼泪已糊花了眼睛。 “……只说全村害了会传染的大病……石头、顺子……受不了打击,也在不久上吊了……先生,我说的句句属实,就想让……小楠哥、小楠嫂,还有许许多多的乡亲好好吃完这顿酒席,看完大戏。可这边没人敢来,城里唱戏的听说后,也都不愿过来……先生,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胖道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主人家说石头和顺子怎么还没回来,原来他们已经另外死的,十年了啊,估摸早就去阴府了。那你怎么不离开这里?” 东柱擦了一下眼泪,抿着嘴深吸了口气,泪水却又不争气的滑下来。 “……我爹娘还在这里啊。每年这个时候……我就能看到他们,就像活着的时候……问我怎么不穿新衣裳……又长瘦了……虽然每年都是一样的话,可我总感觉他们还有乡亲们都还活着。我就想让他们好好的看完戏……” 昏黄的阴影里,陈鸢走了出来,沉默的将汉子搀起来。忽地转身走去门外,胖道人连忙跟上问他去哪儿。 传回的是简单两个字。 “开工!” 胖道人战战兢兢的出了房门,就见晒坝中一张张圆桌前的身影死寂的立在那里,视野中的陈鸢,却是径直走了过去。 猛地抬袖一招。 车厢哗啦一声打开,垫在厢底的木板一一飞出,在空地上搭建起简单的戏台,原本沾染香火的木雕此刻也收敛了神威,变得普普通通,诡异的老生、小生、花旦、老旦木偶也都如寻常模样。 就着戏台,花旦的木偶挥着青袖,有着法力模拟的女声咿咿呀呀唱起了曲目。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蝶儿绕美人扇。风微台殿响笙簧,空翠冷霓裳……” 有着动人心魄的女声,清脆婉转回荡黑夜。 安静的庄子外,一道道火把光蜿蜒官道,急切的脚步声朝这边蔓延过来,听到曲儿声,一个个又刹住脚,面面相觑的看着眼前挂着红灯笼的庄子。 “怎么又有庄子了?” “还有人唱曲儿……干脆回去吧。” “先看看。” 老农拄了拄锄头,一想到今日不听劝的那后生,心头就有些冒火,可带着人过去村口,却是见到一张张空着的圆桌摆在那里,四下无人。 正前方,则是一个小戏台,曲儿声正从台上的花旦木偶口中唱出。 “里正,怎么没人呢?” “虽然听不明白唱的什么,但怪好听的。” “别进去!” 那老农赶忙拉住想要走进村口的汉子,看着一张张桌椅,低声道:“里面可没咱们位置,就站在这里,别进去。” “里面不是还有空……” 那汉子话语停了下来,好似眼花般,视野里原本空荡荡的席位上,或站或坐满了一道道模糊的人影静静的看着戏台。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梦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短短的曲声,唱出哀婉,又有令人动容的希望。 一曲罢了,紧接又是武生的打戏,一个个木偶提着刀兵上台,演绎着情节,唱着对白,遇上打斗,刀来枪往吆喝阵阵……好一阵喧嚣热闹,看得人入神。 ……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远方的村子隐约有鸡鸣传来。 戏台上的演绎这才停下,而酒席上一道道阴沉的人影此时缓缓飘移过来,吓得孙正德躲去陈鸢背后。 “小楠哥……”东柱看到涌来的乡亲,以及父母忍不住喊了一声,“爹娘!” 一对发髻花白的夫妻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此时,陈鸢走上前,他拱起手朝涌来的一道道人影说道:“我已请了此方阴差,诸位可以上路了。” 下一刻。 有铁链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在外响了起来。 村口的一行人就觉一股刺骨的阴府从身旁吹过,意识一松昏去了地上,他们看不到的视野之中,一个浑身袅绕雾气的瘦长身影拖着铁链站在一众乡民身后。 一道道沉默的人影,望着陈鸢感激的躬下身,一言不发的跟着阴差飘去了村外。 ‘爹娘要走了……东柱,以后你要好好活……’那对夫妻笑着看着已经二十多岁的儿子,抿着微笑随着一众魂魄在第一缕阳光照下来前,飘去了远方。 阳光推着青冥的边沿,将庄子裹了进去。 四周房屋、酒桌渐渐消失,只剩一片插着坟飘的坟茔、枯萎的老树,还有一地的未烧尽的香烛、黄纸。 陈鸢挥手,将戏台拆去装进牛车,走到泪流满面的汉子身旁,一起看着曾经有着的村口位置。 “往后你有何打算?” “留在这里……或许将来先生再从这里过,会看到新的柳庄。” 陈鸢笑起来:“那恐怕需要很长时间了。” “不怕。” 东柱望着那片彷如又看到了父母的笑容,又说了句:“不怕,我好好活的。” 半晌,旁边却没有回复,连忙转身,就见牛车已离开了这片坟地,他连忙追上几步:“先生,东柱还不曾请教先生名讳。” 回答他的,是牛车伸出的一只手朝他挥了几下,便在官道上向北而去。 …… 哐哐~~ 车轮压过坑洼,摇摇晃晃的牛车上,胖道人心里满是疑惑。 “东家,你什么时候请的阴差?” “呵呵……我去上茅厕的那会儿!” 陈鸢笑起来,大声回了一句,抽响鞭子,惹得老牛翻起白眼,还是迈开蹄子,‘哞’的叫了一声,拉着车厢飞快离去。 日上云端。 不久之后,牛车驶过路边立着的地碑,远远便看到了名叫永乡的镇子。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眼睛(求推荐票、月票!) 似乎要下起雨来,阴云遮去明媚的阳光,街上行人匆匆跑过低矮的屋檐。 一进小镇,古色的檐柱、缕空的雕栏透着陈旧的气息,檐上翘角聚集的鸟儿,好奇的看着驶入长街的牛车,滚动的轮子压着脏乱的路面缓缓而行,孙正德架车,不时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注意。 身旁,陈鸢看着街道两侧,不多时,他跳下车撵,朝一处酒肆的伙计拱手询问。 “小哥,劳烦问一下,这镇上可有姓常的人家?” “有是有,但也有两三户,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家?” 那伙计并没有因为陈鸢只是问路便拒绝,反倒让陈鸢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两三家,想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从通山搬过来的。” “城里搬过来的?” 伙计年岁不大,二三十年前的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不过还在有铜子放到他手里,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客官稍待,我进去问问掌柜的。” 说完,将七八枚铜子揣进袖里,转身就跑去店里的柜台,那边,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抬起头,听着伙计的话语,看了一眼门口朝这边拱手的陈鸢,随后跟伙计说了一些话,后者这才出来。 “掌柜知道,就在东头那家,客官只需到前面路口向右拐,一直走到尽头,看到门口有颗李子树的就是。不过……” 那伙计看了看周围,降下了声音,“掌柜的说……那家人时运不好,正走倒霉运,欠了不少外债,客官要去,当心别让债主看到,说不得问你要呢。” 陈鸢皱起眉头。 “怎么欠了外债?赌?” 那伙计撇嘴摇摇头:“这小的上哪儿知道。” “那谢过小哥,也替我向掌柜的道声谢!”说完,陈鸢回去车上,让孙正德驾车去店家伙计口中说的地址,路上他也在想,若只是欠债,数额不大的话,替对方还了便是,就算将这份恩情抵消了。 不久,拐过街口向东不过二三十丈的距离,果然看到了伙计说的那颗李子树,几个孩童吵吵嚷嚷的握着长杆正去青黄的李子,见到怪模怪样的牛车在门口停下,拖着长杆一哄而散。 黑瓦白墙的小院门房紧闭,陈鸢下车敲了一阵,才有脚步声过来,门扇‘吱’的打开一条缝,露出小半张脸,是一个裹有藏青缠头的老妇人,挽起的发髻几乎全白,神色警惕的打量门外这个陌生年轻人。 “你找谁?” “在下是游历四处演木雕戏的,路过这边,想寻一处宅子借宿几晚……” “我家不借宿。”老妇人看到陈鸢手伸去袖里,直接就把门给碰上:“……也不需要钱!” “老人家!” 陈鸢想了想,当即换了一个说法,赶忙拍门说道:“其实,我是替我父亲还礼来的,当年我父亲受过常翁恩惠,临终时,特地让我寻来,我去了通山县,打听了多日,才知道你家已搬来这镇上。” 吱~ 院门再次打开,老妇人目光直直的看着陈鸢:“你如何认识我丈夫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我父说他外出做买卖,落入贼匪之手,最后被一老人所救,老人只是简单的说,他是通山常翁……” 陈鸢当然不可能说是书上看的故事认识的常翁,随意编了一段故事,果然,那老妇人眼睛忽然红了一下,骂了句:“这老东西,就喜欢寻道求仙,家也不顾……” 听老妇人这话,陈鸢大致明白,这家人其实根本不知常翁早已踏入修行,只不过是以寻道求仙的借口出门游历,让人觉得不务正业。 当然,常翁已经死了,他们估摸也不知道。 或者,已经当做对方在外面死了,毕竟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家。 “老人家,那可否让在下进……”陈鸢正开口说话,院里忽然响起一阵吵杂,像是有人摔砸东西,大喊大叫,老妇人连门也来不及关,拄着拐杖着急的赶过去。 陈鸢让胖道人和师父先牛车上等他,便推门跟着进去,手指一弹,一缕清风缠去老妇人慢吞吞的双脚,后者行走间,变得敏捷些许。 小院不大,墙外的李子树伸来到枝叶就遮去了半个院子,那吵杂的声音消停了一下,一道衣衫狼狈的汉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旁还有两个孩童,一男一女跟在身后脆生生的叫着‘二叔听话’‘二叔快回屋里’的话语。 然而,冲出的男子根本不理会两个孩童,疯疯癫癫的在院里乱跑,甚至还脱去衣物满地打滚儿,急的老妇人冲上去就拿拐杖打他。 “树在动……它要吃我!”“娘,你手里拿的什么?!别过来。” “啊啊……那树跑进院里了。” 那男子不顾被打的疼痛,神色紧张的指着伸进院里的李子树,在地上连连后退。陈鸢偏头看去那李子树在风里轻摇慢舞,晃着满枝的李子。 没有成妖成精的灵韵,这就是一颗普通的树。 ‘他这疯症,怕是比师父还要严重。’ 陈鸢悄然并出二指,弹去一缕青气,疯癫发狂的男子安静下来,双眼闭合,像是累着了般跌跌撞撞坐到地上,向后一仰便昏睡过去。 两个孩童早就习以为常,看到二叔睡了,纤细的手臂奋力的想要将汉子拖进屋里。陈鸢看不过去,便上前帮忙,将对方抱去屋里床榻。 “唉,多谢你了。”老妇人也没有了刚才拒人千里的冷漠,屋里狭窄,她搬了两条凳子请陈鸢到外面檐下落座。 还让两个小童倒了两杯水过来,家中拮据,茶水自然是没有的,但待客的礼貌,说明家中曾也阔过。 “老人家,刚才那个是……你小儿子?” 老妇人垂着眼泪,点了点头。 “原本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自从他大哥失踪后,就变成这样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抵将陈鸢当做可倾述的对象,老妇人憋在心里的痛苦,随着陈鸢轻声询问,沉默了一阵:“老身与丈夫有两个儿子,老大十年前不知怎的,只言片语都未留下就跑了。 一走就是好几年,儿媳待不下去,撇下两个孩子跑回了娘家,老身这小儿子气不过,就要寻他兄长……过两月,不知怎的被人镇外路上发现,那时候就已经疯了……老身砸锅卖铁四处请名医救治,也不见效,反而疯病越来越重……家里医的没钱了,还欠了不少债,二儿媳不久也跑了。” 常氏擦了擦眼角,吸了下鼻子,忽地笑道:“让你见效了。” “谁家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老人家叫我陈鸢便可。正好我也略懂一些医术,不妨我给令郎瞧下病症?” 老妇人眼睛顿时有了光芒闪烁,刚要起身,又连忙坐回去,“陈郎君,老身家中可没有给你的诊钱。” “不用。当年常翁可是救过我父亲的。” 陈鸢笑了笑,在老妇人手背轻拍了下,示意她放心,便起身走去屋里,假意的伸手搭去榻上昏睡的男子手腕。 他哪里会看病,不过渡些法力过去,试试能否知晓病因,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收回法力时,一旁破旧的桌上,凌乱的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内容让陈鸢好奇起来。 他伸手取过展开。 像是胡乱书写的字迹,有着古怪的话语。 “……山要吃我……” “兄长走进山里了……山睁开一只眼睛……他在盯着我……”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诡录 “它在喘气……” “不要跟它对视……” “闭着眼睛!闭上眼睛!” “山活了,月亮也活了,它们要吃人……会吃好多人……” 字迹潦草混乱,满篇疯言疯语。 陈鸢粗略将这些零散的纸张一张一张翻看,到的后面的话,隐隐有股令人毛孔悚然的感觉。 ‘山有山神、月亮上也该有神仙吧……怎么会吃人……’ 翻去最后一页,原本将这些纸张重新放回的桌上的手停了一下,陈鸢瞳孔缩了缩。 上面字迹显得还算端正,看得出应该是没疯多久前写的。 “好多人死了……被它们吃了……一个村的人都被吃了。” 一个村? 不知为何,陈鸢第一想到的就是来时的那个柳庄,全村上下除了出去的三个人,几乎同一时间莫名死了,虽说官府给了传染的病症,陈鸢心里多少都抱有怀疑,什么病能一下将人全部弄死,而且仅仅只有一个庄子,附近村落却没有出现? 十年……十年…… 忽然想起老妇人刚才说,她大儿子十年前离开……柳庄那件事也是十年前发生的,难道…… 陈鸢移开目光,看去床上胡须邋遢的汉子。 ‘他可能是目睹了柳庄发生的事……吓疯了,从口中说出,没人相信,只当是疯子的言论……’ 无论怎样感觉,两者好像都能凑到一起说得通。 “陈郎君……” 老妇人见他拿着小儿子胡乱写的东西杵在那里不动,忍不住唤了一声,“这是我儿回来后疯时胡乱写的……疯言疯语,说出来都没人信。” “疯言疯语,没过心,说不得是真话呢?老夫人,你信吗?”陈鸢将那几张纸叠好,放回原处,坐到床沿,重新搭起脉。 那边的常氏愣了一下,摇摇头:“老身想信,可拿什么信他。” “那他出去两月,中途可有回来过?” 似乎年纪大了,又过了许多年,老妇人不怎么想得起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陈郎君你先给我儿瞧病,老身给你准备房间。” 见常氏慢吞吞的走去房门,陈鸢连忙说道:“老夫人,我还有同伴,以及我师父。” “省得,院子虽小,两间房还是腾的出来。” 老妇人走后,陈鸢继续搭着汉子的手腕,驱使着法力在其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游走,若是中了邪术而疯癫还好办,可若是被吓疯的,神魂受损,那就只能靠他自己慢慢一点点恢复,或惧怕的东西在他眼前消散…… 咻!咻! 这时房门口,两个十一二岁大的两个孩童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其中男童朝陈鸢示意的招手。 “大叔,你过来。” 大叔~~ 陈鸢嘴角抽了抽,想纠正这孩子,可想到这个世道十三四岁成亲的大有人在,叫自己大叔好像也说得过去。 想着,他便起身来到两个小人儿面前。 “有何事?” “刚才听到你跟大母说的话了。”男童指了指里屋的床下,“二叔有时候很奇怪,经常在床边来回走,还常趴下去找什么。我跟妹妹趁他不在屋里的时候,钻进去过,有一本册子压在床架。” 陈鸢回头看了一眼:“那为什么不跟你大母说?” 一旁的小女孩脆生生的抢先说道: “跟她说过了,大母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什么,又不敢拿走,二叔又会发疯的。” “嗯,大叔等会儿翻来看看。” “但不许拿走!” 看着两小孩正经的表情,陈鸢笑着点点头,能让一个疯子都在意的东西,必然是心里一直挂着的,比如师父。 不久,他将孙正德还有师父叫了进来,牛车也停去后院里,知道这家里还有个疯汉,胖道人就感到头大。 见老妇人要生火煮饭,急忙钻去了灶房帮忙,可发现没什么柴米油盐,连菜都没多少,干脆去了镇上买一些回来,挽着袖子,意气风发的让常氏在一边好生歇息。 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大桌的菜肴看的两个孩童目瞪口呆,可还是等到陈鸢三人拿起筷子,他俩才动手夹菜吃饭。 夜色降下,陈鸢借着诊治的借口,来到妇人的儿子房里,疯汉早已醒过来,蹲在墙角呆呆的出神,陈鸢朝他施了一个障眼法,便过去将床上被褥揭开,从最底下取出了两孩童口中所说的册子。 书封没有名字,应该是买来的时候就是空册子,上面残留不少泥土的痕迹,翻开第一页,满满的字迹,猜得不错的话,是这汉子还未疯之前所写。 “正月,孟春。兄长离家时,其实留有书信,我不敢拿给母亲还有嫂嫂看,上面之事,皆是子虚乌有。” “正月,首阳,嫂嫂回了娘家,留下二子。母亲双脚有疾,难以照顾。心中愤慨,决定寻回兄长,若是死了,就带回安葬。” “陬月,我打探到了兄长的一些消息,原来他并没有走远,几年来都在这附近,不知是不是不愿见我,守候了多日,也不见他出现。” “二月,丽月。我见到了兄长,还没上前,忽然又不见了。” 房里灯火摇曳,陈鸢翻着一篇篇类似日记形式的记录,看得出是这疯汉出去寻兄的过程,不过中间似乎断了一些,书页有撕过的痕迹,他翻去下一页。 “……我找到了兄长住的地方,就在一处山脚下,我趴在很远地方,悄悄看着他出门走进了山里……我进了他屋子,里面让我感到害怕。有许多桌子,桌上有很多坛,贴有符箓……还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祭祀用的。” 坛? 陈鸢皱起眉头,这让他想到盗孩的那帮人。 日记继续。 “我偷来了兄长一本书跑了出来,书里中记载令人匪夷所思,其中有段,说地下有人,掘土三百尺,能闻嘶吼、人语。” “花月,今日我被兄长找到了,他将书拿走,警告我不要再找他,他说他在追寻父亲的下落时,发现了一些事……需要他去做。我不明白,什么事能让他抛弃妻子。” “十二这天,不知怎的起了大雾,我再去寻兄长想要劝他回家,就见他抱着坛子走进了山里,我尾随后面想看他到底做的是什么事。” 记录到了这里,字迹变得有些歪斜,像是手在颤抖中写下的。 “……我不该跟去的,雾里的山很古怪,它好像是活的,视线的余光里,我看见它轻轻晃动……它又动了……好像人,睁开了一只眼睛,像天上的圆月。” “那只眼睛在雾里看着我,隐约好像还听到了它的声音,想要叫我过去,我跑了,不敢停下。” “酣月,我生了一场病,躺了几天……这次我一定要找到兄长……” 记录到了这里就没有了,往后翻都是空白的纸页,陈鸢猜测后面,他或许就是尾随他兄长去了柳庄。 但是那山,还有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压胜术? 他想着看去墙角,疯汉缩在角落,呆呆的望着地上出神,双唇却在微微嚅着,发出常人难以听到的声音。 “月亮进来了,山要吃人了。” 上方的窗棂,月色正倾泻进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余光之中的不可名状 吱~ 不知怎的起了一道风,敞开的窗棂发出陈旧的呻吟,轻轻摇晃两下。 月光霜白,静谧的照进窗棂投在地上。 疯汉似乎很怕地上的月光,眼中露出惊恐,抱着双膝赶忙往里卷缩。 “月亮进来了!月亮进来了!” “它在看我!” 一声声呢喃渐渐变大,陈鸢放下那册子起身走去窗棂,屋外清冷的月光将后院照的明亮,老牛匍匐在月下正昂头对准夜空悬挂的那轮清月。 似乎注意到主人,又低回头,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蹭来蹭去。 陈鸢注意力并没有老牛身上,目光直直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夜云浮过,清月静静的挂在天上,并没有任何诡异的地方。 只是看久了,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陌生。 ‘这疯汉诡异的记录,很难让人怀疑那常翁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依修道中人的寿元,就算到不了所谓元婴,踏入修仙的境界,怎的也该寿终正寝才对,除非遇上不可逆之事。才已知天命……’ ‘疯汉的兄长应该是追寻他父亲的下落,找到了常翁留下的一些东西,便继承了衣钵,也继续了其父为做完的事。’ ‘还有那坛子里装的又是何物?大山睁开一只眼,难道是山神需要被供奉?’ 想到那日盗孩那帮人,若是坛子里装的小孩,拿去给山神供奉,陈鸢觉得这样的神,也只能是邪神了。 还有柳庄,尸身,魂魄都保留着,可如何死的,却充满了蹊跷。 一个个问题盘旋心头,陈鸢收回视线,转身看去墙角的疯汉,偏开的余光之中,恍如幻觉般,夜空的月亮忽地动了一下,好像人的眼睛眨了眨。 嗯? 陈鸢急忙再看,清月依旧挂在天上。而一旁墙角的疯汉这个时候‘哇’的惊恐大叫,撕扯着头发,起身就往外跑,听到动静的孙正德,还有师父从房里出来。 “东家怎么回事?” 见到陈鸢在堂屋门口,以及庭院里发疯乱跑乱叫的疯汉,胖道人下意识的躲到疯老头身后,后者瞥了他一眼。 “躲老夫后面做甚,他是疯子,我就不是疯子了?” 胖道人扒着他肩膀回了句:“咱俩熟,他不熟啊。” 此时老妇人的房里亮起了灯火,她出屋里出来,看着满院发疯的小儿子,拿着拐杖就要去打,年老的妇人大抵也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儿子安静片刻。 “老夫人,还是我来吧。” 怕老妇人被发疯的儿子撞倒,陈鸢上前一手将乱跑的疯汉抓住,另只手悄然在其后颈点了一下,这才让他安静下来,叮嘱了老妇人先回去歇息,明日再说话,便带了疯汉回屋。 “东家,是不是又要出了什么事?” 胖道人最近可敏感的紧,一看这架势就有问题,跟进屋后,陈鸢将疯汉放回床上后,将一旁的册子丢给他。 “自己看吧。” 孙正德狐疑的看了看陈鸢,吞着口水,一点点将册子翻开,随着上面内容看完,圆圆胖脸上已经泌出一层冷汗。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写的东西实在太邪门儿了。咦,东家,这东西会不会是煞?” 陈鸢露出疑惑,这东西后世也有所听闻,但知晓的并不详细。 那边,胖道人咳嗽两声,威正面色,说道:“我在天师门……后厨帮杂的时候,偶尔一次,听过门中一个长老用膳时跟两个弟子说起过。说这世间有六气,人烟气、尸气、蜃气、阴气、妖气,以及煞气。听那长老说,煞气乃山中地脉孕育灵气时,剔除的污秽之气,若与怨相合便成煞,煞常年不出,一出便厉害的可怕。轻着左右一地吉凶、运势;重者剥一地生灵。” “你在天师门后厨还能学到这些,还有什么?” “哎,听到的可就多了,说不得有些修道中人,还不知晓的我都知晓,比如三尸神,其实都是女的……居头为青姑,好车马服饰;居身为白姑好美酒美食;委下身者乃红姑,令人爱慕好**……先要修仙,必斩三尸。” 陈鸢皱了皱眉:“斩了这些,性情寡淡,没有人欲,那跟石头有什么区别?” “所以本道就不喜欢听他们瞎吹。” 一旁,疯老头偏头看看徒弟,又看看胖道人,一屁股坐去地上。 “赶紧说正事吧,老夫都听的烦躁。” “呵呵,师父倒是喜欢此间发生的怪事。”陈鸢其实也想进一步,可想要细查下去,恐怕没几日功夫是不行的,一来,侧上所记内容,不知详情、地点;二来,疯汉的兄长也不知所踪。 说话间,他侧对的窗棂,余光之外的夜空,清月忽地又动了一下。陈鸢笑容渐渐收敛,忽然明白,为何那疯汉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却是害怕成那样,原来只有余光才能看到。 他身形保持不动,余光之中,皓月照着庭院树影憧憧在风里沙沙轻摇,地上的霜白越发惨白,夜空之上的清月好像在余光里渐渐拉近,越来越巨大,停在了院墙上方。 “东家,你斜眉歪眼的做甚?” 孙正德轻唤了声,他回头看去窗外,又看了看四周,一切如常啊。然而,就在他偏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也似乎与什么东西对上,圆鼓鼓的身形顿时一僵,浑身都颤抖起来。 “东家……这……这他娘什么东西?!好……好大……” 刹那。 陈鸢忽然抬手,掐出指诀,放在后院的车厢,轰的一道青光冲天而起,霜白的月光之中,手持双锏的木雕背负一对小旗,划出长长的轨迹,还未落地化作数丈巨影,铜锏卷着风雷,轰的砸在陈鸢余光里的那轮巨大的圆月上面。 嗤~~ 像是气旋的动静,又或某种从未听过的嘶叫,那圆月瞬间拉升拔高飞去了夜空,迅速远去。 陈鸢锁定了这古怪的气机,转身一纵,冲出窗棂,脚在车厢一踏。 “追——” 他口中一喝,车厢哗的拉开,一道道红色的眸子亮了起来,成群的木偶唰唰的飞出的同时,环节的黝木落入陈鸢手中,再次纵身踏去墙头,身影飞去附近房舍,踩着瓦片急速而行。 屋里,疯老头从地上起来,叫了声:“徒弟哎,等等为师。”一把将胖道人也拉住,唰的从窗棂冲出,瞬间消失在夜幕下。 空气之中,只剩孙正德“啊啊——”恐惧的惨叫声还在回荡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阴山 夜深人静,阴云游走,飘过清冷的月色,镇外原野、山峦犹如铺上一层银霜。 一条小河岸,芦苇忽地被风吹动,携裹法力的身形唰的从它上方跃过,直接跳过了河道落去对面荒草间。 紧接着一道道一尺左右的木雕小人儿跟着落下来。 法眼! 陈鸢并指横过双目,眸底顿时泛起一道青光闪了闪,之前那奇怪的东西已经不知所踪,可法力加持下的双目,能看到空气里游离的些许气息,正流向远方潜伏黑暗的山峦之中。 “哎哟哟,老疯子,你慢点!” 胖道人的声音在夜空响起的同时,伴随一阵风声,疯老头拖拽着孙正德从后面赶来,一落地,胖道人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捂着嘴就冲去杂草间,‘呕’的吐了出来。 “徒弟哎,你刚才追什么?可是找到好玩的了?” “是好玩的,一颗大圆球。” 陈鸢望着四周,嘴里不忘安抚师父,虽说疯症有时不靠谱,可在他身旁,也是安心的。 “嗯嗯,有那么大!”胖道人吐完回来,双手伸开举起,夸张的朝疯老头比划了一下。旋即,正起脸色:“东家,可有什么发现?” “那边!” 循着陈鸢的视线望去的方向,月色的清辉下,隐约能看到一个茅屋立在山岗。疯老头被胖道人的比划,勾起了好奇,就要过去,刚迈出一步就被陈鸢拉住,摇了摇头。 “师父别慌。” 说着,他挥袖一洒,袖中指诀点出,划出几缕青光落去脚边的四个门神木偶。四者双眼活灵活现,豹头环眼的木雕提着蛇矛伸了一个懒腰。 “憋死俺了,那殿里能淡出个鸟来!” 秦琼、尉迟恭二人默不作声,持锏持鞭立在陈鸢脚边左右。只有红脸美髯的木雕促着木马上了一块石头,眺望远方的茅屋。 “可是让关某四人前往?” 陈鸢抬手一拱:“有劳!” 话语落下,石上的关公木雕斜斜垂下青龙偃月,看着山脊上的茅屋,纵马而出。张飞、秦琼、尉迟恭领着将近四十形象各异的木偶跟着后面狂奔。 三叉束发紫金冠、血染紫铜铠的木雕也在其中。 不久,传回的讯息里,那茅屋没有生人气。陈鸢这才靠近过去,茅屋早已年久失修,房顶都垮塌出一个大洞,月光正从洞里倾泻下来,照亮里面陈设。 一张张破旧的桌子并排靠着墙面,陈鸢指尖轻触,是厚厚的一层灰尘,可惜并没有看到疯汉那日记当中所记载的坛子以及各种祭祀用的东西。 ‘多年没人住,看来是因为那人不想再被人发现搬去了别处……不过依疯汉记下的内容,常威离家多年却都在附近,想必搬走,也只能搬去一个地方。’ 他目光透过挂满蛛网的窗框,望去矗立月色下的山势轮廓,像是一头蛰伏阴影的凶兽,正等着他过去。 “师父,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转身出屋,疯老头赶忙跟上,心心念念的想着徒弟口中说的月亮,“为师才不跟他留在这……为师要那个那么大的大圆球,等会儿一起将它捉住。” “你们都走……本道一个人怕!” “那你走前面。”陈鸢回过头朝他说道。 胖道人顿时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不会走前面做甚?” “你运气较差,容易招惹阴邪。” “东家,你这说话……本道一时间反驳不了。” 三人被成群的木雕护着下了这处山岗,往更前方的山峦过去时,路上陈鸢心里有一股疑惑,如果真是凶煞,此间土地、城隍,为何不管? 若土地没有册封可以不算,那城隍呢?难道是离这太远? 月光渐渐遮去云后。 洒着月光斑驳的林间渐渐漆黑一片,沙沙的脚步声穿行一颗颗树木间,循着空气若隐若有的气息,陈鸢掐着法诀,指尖亮着光芒照去四周,已然到了这座山腰上。 入山之后,脚下不知何时起,泛起了水雾,笼罩周围显得迷迷蒙蒙,好似走在梦境之中。 沙沙沙…… 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带起一片落叶声,吓得胖道人紧紧跟在疯老头身后,胖脸不停的四处张望。 “走后面才是最危险的。”疯老头忽地冒出一句,让孙正德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来时的路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翻涌,好像下一刻就有东西从雾里钻出来。 “东家,你师父说话太吓唬人了……” “那你到中间来。” 陈鸢移着指尖绽放的光亮,穿过层层白雾又走了一段,地势渐渐变得开阔,隐约看到了一个石洞悬在山壁上。 好在只有七八丈高。 陈鸢纵身一跃,双足踏在凸起的山壁,直冲而上,踩落几块松散的碎石时,身形已到了洞口,洞道仅有一人高,黑漆漆的有风从里面吹出。 呜呜! 风声灌过洞口,带起类似女人的哭声,以及法光照去的犬牙交错的钟乳石,让人不寒而栗。 陈鸢望着洞道深处,那东西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 伴随三人身形没入洞内,外面的圆月好像人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们,又像是看着这座山麓的另一边。 夜色里,远远的几道身影提着法剑跟一个身着灰色常服的人走近大山。 “飞鹤师兄,你说的那妖物就是此山里?” 也有人附和道:“那妖物是何模样?道行如何?” “哼,师弟何故去问妖物,到时斩杀便是。” 呜~~ 狼嚎回荡附近山麓,月光照去的地面,过来的几人俱是一身相同的服饰,束腰系带的衣袍,轻便贴身,手中长剑却各有不同,而走在前方的那人,将近三十,挽着道髻,却穿一件极为普通的袍子,脸颊消瘦,嘴上一对八字胡,看上去像是商贾。 他笑了笑说道: “呵呵,那位费师弟问的也是极好,出师之前,问及妖物也是为了稳妥,秦师弟莫要怪他。说起来,看着诸位接到救急讯息结伴赶来,贫道心里真羡煞不已,我那些门中师兄弟,可是有好几年没曾见到了。” “飞鹤师兄过谦了,天师门散去九州四处,同样也是修行。只是为何师兄在镇上做起商贾之事?” “呵呵,正如你所说,师门散去九州各行其事,均是修行。贫道十四岁得师父看中入山学艺,十六岁艺满,二十岁跨入筑基,二十有九,筑基圆满……如今便在镇上做起买卖糊口,也是一种修行。” 轻声的话语里,前行的几人里,一道窈窕的身影脸色淡然,对于他们谈的内容并没有多少兴趣。 杏目望去的周围,此时雾气越发浓郁。 “秦师兄,飞鹤师兄,周围雾气比之前更浓了,可感受不到有任何妖气,此山真有妖物?” “有!” 名叫飞鹤的道士收敛了笑容,“贫道在天河镇做买卖也有四年,听闻过一些这边的传闻,说山中妖魔,原本不甚在意,可半月前,无意间发现眼角余光,能看到不同寻常之物,便跟随来到此山,亦如祝师妹这般发现没有妖气,所以不敢贸然行事,只得远远观察,发讯给贵派一起行事。” 祝静姝偏过脸来:“可看到了什么?” “山睁开了一只眼,那眼飞了出来,飘去天上,与日月重合。就如现在这般!” 最后一句低沉的声音里,飞鹤道士望去某一个方向,几人也随之看去,翻涌的雾气之外,一切如常,可眼角的余光,就见一轮浩亮的圆月飘过了山头,与大山重叠。 下一刻。 犹如眼帘闭合,圆月瞬间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 狭窄的洞道之中,陈鸢三人借着法光,在山体中已走了长长一段,片刻,前方隐隐有燃烧的火光。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地民 嗒…… 水滴顺着钟乳溅在过来的鞋履上,陈鸢看着前方洞口有着微微的火光,绽放的法光从指尖撤去,“洞口有火光,可能有人在外面,小心一点。” 黑暗里,是细碎的石子在脚下挤压发出难以察觉的声响。 这个时候,陈鸢不敢贸然将神识扩散,对方到底是什么,他都未曾搞明白,轻微的呼吸着,前方的洞口越来越近。 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片刻来到洞口,前方的景象在视野中展开,是密密麻麻的岩洞、腐蚀缕空的石柱,一条前后不知长度的深渊横所在洞口的下方,浓郁的雾气在下方涌动,泛着淡淡昏黄光芒,随着雾气升腾,彷如火焰燃烧。 原来看到的火光就是深渊里的光芒照出。 “这么深,哎哟哟……”胖道人朝外探头看了一眼,两腿发软靠着洞口,大口大口的喘气:“东家,这下面怎么还会发光……” “这里东西都有古怪,先出洞口去对面看看。” 之前接触的、听到的,不是鬼怪就是妖魔。眼前的事物有着另外一种新奇,陈鸢不搞清楚,怕是往后睡觉都睡不着。 他看了眼对面,下面那深渊不算宽,想要去对面还是容易办到,想着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往外一弹,听到石子飞去对面落地的声音。 他才一伸手臂,地上的木偶飞快攀去他腿、后背、肩头,身形随后踩着洞口唰的一跃而起,从深渊上方划出一道轨迹,轻巧的落到了对面。 此时,洞口那边的道人战战兢兢的叫住就要冲出去的疯老头,“把我也带上。” “你不怕了?” “一个人留在这才害怕!” 孙正德刚一说完,前面的疯老头伸手就是一拉,胖乎乎的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应,视野已经冲出了洞口,下意识是看去下方,那深渊好像择人而噬,吓得道人尖叫还没出口,都已经稳稳落到了对面。 “哎呀娘啊,吓死本道了。” 胖道人脚踩了踩结实的岩体,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陈鸢已走到别处,而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溶洞,有宽阔的向平台,也有小的只有一条狭窄的洞道,里面漆黑无声一片,不知通往哪里。 刹那。 正观察四周情况的三人,脚下陡然微微颤了一下,陈鸢‘嗯?’了一声,一把将道人拉到身边,那亮着昏黄光芒的深渊,像是人的嘴微微阖了一下,顿时刮起一阵大风,乱窜的空气扑在大大小小的溶洞,发出如同鬼哭的呜咽。 这一幕吓得道人脸色发白,根本不明白,那深渊怎像嘴一样动了动,几乎本能的后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陈鸢转身过来,瞳仁缩了缩,胖道人身下,是一堆隆起的土堆,左右同样还有,视线延伸,映入眼帘的全是一座座坟茔蔓延开去。 “难道这里曾有人生活?” 想着,一抬手,将坟茔泥土分开,下一刻,原本神经就绷紧的道人,直接瘫坐下去。那分开的泥壤,露出的是一张灰白的头颅,皮肉竟还完好,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是那张脸平整,没有五官,看久了,就连陈鸢都泛起寒意。 “老孙,你天师门,可听过那些门中长老讲过这些东西?” “你当他们都是神仙啊……”孙正德站远一点,“估摸他们也不知道是啥。” “是地民。” 这是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陈鸢汗毛都立了起来,偏过头,疯老头此时脸上面无表情,站在一个个坟茔前,好像变了一个人。 “穴居山、地下之民,其身死,而心、肺、肝不死,埋于土中,八年、一百年,或一百二年可活转过来,莫要与他们接触,否则可变幻你的模样,知你过往、晓你能力。” 胖道人看着面无表情的疯老头下意识的往陈鸢那边靠了靠,此刻,陈鸢哪里将这些内容听得进去,他注意力也放在师父身上。 “师父,你……” 那边,疯老头陡然‘呃啊’了一声,痛苦的抱头蹲到地上。 “我如何知晓的……”“我到底是谁?!” “为何知晓这些东西。” 陈鸢上前急忙将疯老头抱在怀里,这个时候若是疯症发作起来,可就不好收拾了,他轻轻抚着老人背脊,目光里,露出泥土的地民,面容上竟慢慢泌出绿色液体,皮肉逐渐分离垮下。 陈鸢偏开目光,柔声道:“师父先不要想,既然知道这些,说不得师父是一个博学之人。往后要寻起身世,那不就容易了?” 嗯? 疯老头猛地抬起脸,看着微笑的徒弟眨了眨眼睛,脑中的撕裂感似乎不那么疼,恍然大悟的拍下脑门,从地上起来,犹如一个老学究负着双手走出几步,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徒弟哎,你这么说……为师还真觉得我从前是个博学多才之人。” “那肯定的,你是师父嘛。” 陈鸢笑了笑,正站起身时,他脸上一变,伸手就抓住胖道人衣领,另只手拖着师父,闪身冲去不远的洞口,贴去洞壁躲进视野的盲点。 下一刻,外面昏黄的视界,渐渐被一片惨白的光芒推开,那光像是在移动,白光扫过洞口,几乎挨着陈鸢的步履飘过去。 不久,昏黄的深渊光芒重新占据了这里。 过的一阵,听外面没有动静后,胖道人才敢说话:“东家,刚刚那东西,就是在外面时你追逐那个?” 陈鸢确定的点了点头,准备走出这狭窄的洞道,余光之中,陡然看到一道身影躺在角落,当看清对方脚上穿有步履。 明白对方是一个人后,当即上前将查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柔弱男人,挽着道髻,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袍,上唇八字胡。 难道是疯汉的兄长常威? 这里他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随意进来的,陈鸢沉下气,探了探对方脉搏,发现尚有生机,便渡了一些法力,舒缓对方经络、五脏六腑。 咳~ 那人忽地抖了一下,轻轻咳出两声,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陌生男子,激动的一把将他手握住。 “可是沧澜剑门弟子?” 沧澜? 陈鸢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是。在下不过一介散修。” 然而,那人却直直的盯着陈鸢,直接开口道: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你当要小心……最好……拖到沧澜剑门的人过来……我已给他们发过讯息……想必已经快来了。” “能问道友名讳?” “天师府……飞鹤。” 陈鸢回头看去胖道人,后者摊摊手。 “东家,你看我做甚,我只是后厨帮杂的……又不是每个都认识!” …… 此刻。 山体之外,数道身影穿过浓浓白雾来到了山脚前,秦守言望着雾气之中透着神秘的大山,莫名的有些心惧。 “飞鹤师兄,那圆月似乎就是落到此山,可知从哪里进去?” “自然知晓。” 挽着道髻的身影上前口中念叨着什么,袖中一张黄符飘了出来,随他手掌一打,符纸亮着法光漂浮半空,领着几人沿着山脚缓缓而上,又是一段难行的路后,浓雾之中,一条深涧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诸位师弟师妹,跟贫道来!” “飞鹤师兄请。” 秦守言拱了拱手,提了法剑,带着四个师弟师妹走去了前面,黄符绽放的光亮照过飞鹤面容,明明灭灭间,有着僵硬的微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尸 “小心脚下。” “这雾越来越浓……” “没有妖气。” 山涧两侧怪岩凸起,大雾弥漫视野,看去的视线不过两步之遥,秦守言、祝静姝等人踏入这处山涧也不知走了多久。 除了雾气越来越浓,四周一片死寂。 “飞鹤师兄,这山涧还要走多久?”一个沧澜剑门弟子望着前面行走的同门背影,心里不免滋生出陌生的错觉。 他忍不住朝身后落差半步的那位天师府飞鹤道士问道,后者也只说“快到了。”“我来时也是走了许久。” 前方,提剑而行的祝静姝微微侧脸,瞥了眼身后,压低了嗓音,对一旁的师兄轻声道:“有没有发现,一路过来,飞鹤师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沧澜剑门与北方天师府交情深厚,试探也好,质问也罢,多少都让人顾忌,若猜错了,那就太伤两边的情面。 可女人天生的直觉又告诉她,身后那位飞鹤师兄,言行举止有些不协调。 但又说不出哪里有异样。 一旁,秦守言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关头说这般话,让他有些不舒服,不过出门在外,谨慎的心态还是有的。 捏紧剑鞘,顿时停下脚步,回头:“飞鹤师兄,你师父广灵法师可知晓此事?” 突然问起这事,飞鹤道士也没什么不自然,轻笑道: “呵呵,秦师弟记岔了,广灵法师非我师父,两年前已羽化归去,我师乃是归鸣法师。” 回答的这声话语并没有错,可让周围走动的沧澜剑门弟子,以及前面的祝静姝、费玄则都停下脚步,纷纷偏头看去这位天师府的飞鹤道士,后者站在原地,丝丝雾气袅绕他脸上微笑。 “你们怎么停下来了?哪里说错了吗?此间还是不要多话,除却那些怪异妖魔要紧。” 回答他的,三道‘锵!’的拔剑声。 剑吟浅止,祝静姝、秦守言、费玄则握剑横在半空指去对方的同时,另外三名沧澜剑门弟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顿时感觉不对劲儿,一一与飞鹤拉开距离。 有人说道: “飞鹤师兄,天师府解去山门那日,奉天师曾叮嘱、告诫门中诸弟子,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询问不可自报家门,飞鹤师兄不可能不知的。” “贫道自然知晓,可凭咱们两派情谊,不用太过守这些规矩。”飞鹤笑呵呵摊摊手,就要过去。 “别过来!” 秦守言抬剑猛喝,剑身亮起了法光:“天师府弟子从来以恪守门规为首要,更不会说出你这番话。所以根本不是飞鹤!” 那边,飞鹤走动的脚步停下,也没有话语传来,飞鹤道士笑容渐渐收敛,目光阴测测的看着众人,随后一步步向后退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身形已消失在浓雾里。 三个沧澜剑门弟子握剑就要追,被祝静姝叫住:“别追,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不要分散,小心被让他有机可乘。” 那三人看了看前面白茫茫一片,下意识的缩回脚,朝师兄师姐靠了靠。 “师兄师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飞鹤师兄说不得已经遭了毒手,往后退肯定是退不出去,只能往前走。” 秦守言正说完话,祝静姝陡然‘嘘’了一声,只见她杏目四移,看去左右,以及前方,迈着脚步慢慢挪动,其余几人仔细倾听。 弥漫的白雾里,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 一个弟子忽然低声叫道,弥漫的雾气陡然显出一道人的轮廓,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这边也有。” “它们是人还是妖?” 越往前走,四周浓雾里,人的影子闪闪烁烁,或聚成堆,看着雾中的这行人,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声音,听在几人耳中,像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嗡! 嗡嗡嗡…… 声音一片嘈杂,秦守言一抹剑身,往前抛去:“开路!” 法剑唰的没入前方雾气,弥漫的浓雾瞬间撕裂,旋即,又迅速阖上,而射出的法剑,像是断去了感应,下一刻,风声呼啸,众人本能躲开,身后的浓雾翻涌,刹那间,一口法剑破开云雾,从后面飞来。 秦守言一把将它抓住,正是他的佩剑。 明明冲去前方,怎么从后面飞来? 一时间,他呼吸有些急迫,面色难看,祝静姝等人也面面相觑,这样的诡异,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半晌,秦守言声音低沉:“一起御剑,一口气从这里冲过去!” 剩下的祝静姝、费玄则,以及那三名弟子对视一眼,手中法剑齐齐祭出,剑指往前推去,六柄法剑合为一起,破开雾气的刹那,六人紧跟在后。 ‘踏踏’的脚步声一直延绵雾气里。 …… 大山之中。 某条幽深的洞道内,陈鸢收回了法力,将名叫飞鹤的天师府道士拖到视野遮蔽的角落,后者歇息了片刻,神智、体力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多谢道友相助,若非你来,我怕撑不下去了。” “此间到底是什么地方?那飘在天上的圆月又是何物?” 这道士是第一个进来的,看他模样,应该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或遇上什么诡异的事,才像沧澜剑门求救,陈鸢自然要先问清楚,若是太过危险,那救带着对方从来时的那条洞道离开。 飞鹤靠着洞壁闭着眼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详情。 “……看来道友也发现了那物,可惜我也是无意发现的,便追来此处,从山顶进来,却不想掉入一大坑……里面全是……全是孩童的尸骸,数以百具,有些年代久远,有些还皮肉连骨……此间绝非良善福地……我存了降妖除魔的念头往深处走去。” “洞里很奇怪,没有任何声音……我便用发现那圆月的法子,用余光看去周围……好多……好多奇怪的人影站在洞壁上,隐约还有窃窃私语的话语声……无论如何施法,都奈何不了对方,不知怎的,心底还会莫名滋生出恐惧、焦躁。” “……惊恐之下,我失了方寸,影响了道心,慌乱间四处乱走,却无意来一处宽阔的洞室,昏暗之中,我看到了巨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雕琢看不懂的符箓……下面,还有一个人坐在祭台上……我正要上前……耳中忽然嗡嗡乱响,肩头好像被人拍了一下,法力都在流失,慌忙之下,跑了出来……” 陈鸢听完他讲述,心里也泛起一股不安,这跟刘府上初次遇见阴差不同,前者好歹知道面对的是何物,能想应对之法。 眼下完全就是一种未知、难以言喻的诡异。 “我先带你离开。” 说完,他将道士架起来,与战战兢兢的孙正德、还有师父出了这处洞穴,一旁的道士虚弱的叮嘱:“千万不可用余光注视周围……否则他们也会看见你。” 陈鸢沉默的点点头,不时回头看胖道人和师父是否跟上,按着记忆里来时的路径过去,毕竟也没走多远的,可过了那些坟茔,到了深渊前,抬头望去上方的山壁,之前进来的那条狭窄洞道已经不见了。 胖道人脸色唰的一下全无血色,一屁股坐到地上瑟瑟发抖。疯老头一跃而起,越过下方深渊,攀去山壁,摸索了几下,又返回来。 “徒弟哎,真是奇了怪,那洞去哪儿了。” 疯老头一脸怒容,不等陈鸢开口,像是疯症发作般双手胡乱挥舞,那一身金丹境界的法力顿时涌现,发泄般将那延绵开去的一堆坟茔刨的稀巴烂,大量的灰色尸骸洒的到处都是。 那飞鹤道士看着疯老头惊的说不出话,没成想不起眼的老头竟是金丹境,隐隐感觉的出,对方甚至还是金丹大圆满,只是挥使出的法力,有着浓郁的暴虐、邪气…… 可当一具尸体落在他面前时,飞鹤道士忽然抖了一下。 “道友……就是它们……我看到的人影,就是它们,那石碑下坐着的,好像也与它们一样……” “那你还记得那洞室所在?” 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陈鸢还没有开山而出的本事,恐怕这道士来时的那个山顶洞口,估摸也已经消失不见。 眼下唯一的路径,只有道士口中的那个立有巨大石碑的洞室了。 “记得一些……道友既然想,那贫道陪道友一路!” 飞鹤道士一咬牙,抬起手捏出法诀在身上画出符箓,他脸色这才好了些许,不用陈鸢架着也能在地上走动,便走到前方带路。 四人回到原来的洞口,依着飞鹤道士记忆的路线,穿过一个平整的山岩,在几个洞里看到了不少堆积角落的坛子,疯老头好奇的将其打开,里面塞着小孩的衣物,有的甚至是散落一堆骸骨。 “妖邪!” 飞鹤道士红着眼睛看着这些数十个坛子,每一个都代表里面有一个孩童,他低低骂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穿梭几个山洞后,便到了一条极宽敞的甬道。道士看了看四周,手指去了一个熟悉的方向。 “就是那里了。” 昏暗的洞道延伸,尽头仿佛是无尽的黑暗,张开巨口等着陈鸢几人过来。 “小心,别用余光留意四周。” 踏入洞口,陈鸢叮嘱了一句,全身上下挂着的木雕此刻一一落地,攀爬或行走在他脚边周围,尽量忽视余光,用正眼看去前方。 然而,余光里始终有惨白的微光在移动,他知道是那圆月,而且就在不远徘徊,似乎想要引起四人余光看它。 微弱的惨白光芒里,陈鸢、胖道人、疯老头也看到了立在最前方山壁下的石碑,彷如一柄通天巨剑插在山体内。 上面极小的符箓放在人眼中也是极大的,龙章凤篆的密密麻麻排列开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稍稍走近几步,惨白微光在余光里跟随过来,却也让陈鸢看清那石碑下方的祭台。 确实如飞鹤道士所言,一道干瘦的身影坐在石椅上,像是一具风干了的尸体,皱巴巴的衣袍紧贴身体,双目闭合。 “这人或许就是常威了。” 能正眼看到,必然不是洞中那些人影了,何况对方身上还穿着衣袍,待陈鸢又走近两步,这才发现,尸体并非双目紧阖,而是用针线将眼皮缝了起来。 “那是……” 陈鸢忽然看到尸体前的祭台,有颗晶莹剔透的圆珠放在一个木雕的基座上,袅绕氤氲之气。 他与飞鹤道士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我也不那是何物。不过看起来有些眼熟。” “有没有觉得,像是那轮的圆月?” 陈鸢开口的同时,余光里的惨白光芒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光芒越发盛了起来,下一刻,陈鸢抬手一挥,脚下一个人偶猛地窜了出去,直接扑向祭台,撞去那圆球上面。 接触的刹那。 祭台后的尸体动了,干瘦的手臂直接将撞在圆球的木偶扫飞,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 呼—— 那缝合的双眼下,干涸的嘴唇、胡须抖动,有着呼吸的声音在洞室轻轻响了起来。 顷刻,山体都在微微抖动。 …… 山涧浓雾翻涌,精疲力竭的一行六人彷如错觉般,看到了前方浓雾后面,显出了一道石门。 “通过了!” “就知道一直往前就能穿行!” “先进去看看!” 言语间,秦守言对于自己的方法,颇有些得意,六人运使法力,齐齐推去那巨大的石门,只听沉重的摩擦声里,石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足够他们走了进去。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不分青红皂白,只有恶念罢了 噼啪的脆响回荡洞室。 七零八落的木偶残骸散落一地,一个小生的头雕翻滚着停在了陈鸢脚边,红光从双眸渐渐消散。 手握双鞭的一个黑脸木雕气得‘哇呀呀’的叫起来。一旁豹头环眼的张飞木雕偏头不屑的看他一眼。 “嗓门儿要放开了叫,你看俺如……” 木雕窸窸窣窣的话语还没说完,陈鸢蹲下身来将那头雕拿在手里,目光看去祭台后的那具‘尸体’,旋即,拱起手尝试的说一句:“在下陈鸢,擅入这里,在寻找一人,姓常,名威。” 果然,祭台后的那具‘尸体’明显抖了一下。 缝合眼皮的脸孔循着声音这边转过来,陡然张开嘴,有着‘呼’的出气声,洞室掀起一道风的同时,陈鸢掐起法诀,脚下如同生根,屹立不动,仍由扑来的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 只是风里夹杂的味道太过难闻。 “……我受常翁赠术之恩,路过你家,你母亲尚在,但双脚已行动不便,两个孩子机灵懂事,可惜你弟弟得了疯症。” 风停下来,那干尸像是在挣扎,微微颤抖起来,忽地又是一吼。周围顿时响起一旁窸窸窣窣的吵杂,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说话。 胖道人捂着耳朵涨的圆脸通红蹲去地上。 好在一旁的飞鹤及时施法将他听觉封住,朝前面的陈鸢喊道:“此人已陷入魔障,道友不要再与他说话。” 然而,陈鸢像是没听到一样,朝着那具干尸继续说道: “你母亲发髻全白,还努力的养着两个孩童,和一个疯子,但她年事已高,又能养多少年?今日下午,我还与她说过话,家里还欠了许多外债……这些年,你可看过他们一眼。” “呃啊啊……” 那边,干瘦的身形张了张嘴,黑黄的牙齿间挤出嘶哑的低吼,陡然动了动,双臂左右响起一阵金铁碰撞之声。 陈鸢这才看清,他两臂被一对铁链捆缚,而铁链另一头则连在山壁左右的小洞里,干尸拖拽间,铁链在洞里拉扯,整个洞室都是‘哗啦啦’的声响,仿佛铁链贯穿、链接整个山体一般。 此时余光中惨白的光芒更近了,陈鸢急忙阖上双目大吼:“把眼睛闭上,不要看它!” “我看到了!” 终究是晚了一步,孙正德瘫软坐到地上,满脸都是汗水,余光的夹缝里,那巨大的圆球悬在他们头顶,像是一只眼睛,无论从什么角度,仿佛都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霎时,胖道人两眼泛白,直挺挺的倒去地上,浑身抽搐。 名叫飞鹤的道士,从袖里飞出一张符箓,贴去孙正德额头,掐起法诀念起护身法咒的同时,那边的陈鸢手中一握,关公木雕爆出金光,虚影从他身后瞬间显现。 “斩——” 如同古钟震响的声音响彻,伴随陈鸢双臂挥使,虚影握刀照着那洞室上方的圆球狠狠劈下,凄厉的惨叫顿时震的人耳膜生疼。 “呜哇!” 干尸陡然嘶吼,晃着铁链想要脱困而出般挣扎,陈鸢收势转身,也在大吼:“十年离家,不顾妻儿老母,还害得亲兄弟得了疯症,你却躲在这里暗无天日,你父常翁临死都在瓦梁山除去一患,而你呢!!对得起谁?!心里可有愧疚?!” 他说这番话其实不想将争端放大,毕竟洞室再宽阔,也是在山体之中,若是斗法厮杀,造成垮塌,先不说自己会不会被掩埋,孙正德那胖子肯定会先死的。 更重要一点,他还想知道这里的一切。 ‘呃呃呃……’ 尸体发出沉重的喘息,没有了刚才那般激烈的动作,‘哗啦啦’金铁声也渐渐沉下来。片刻,有着低沉、模糊的嗓音从尸体上响起。 “走……” “……会吃了你们!” “此间到底是何地,柳庄之人可是你杀的?”陈鸢见有话语传来,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你在此处又在做什么?!” “走……” 虚弱的声音再次穿来的一瞬,干尸声音拔高,干涸的双掌猛地按去祭台,“此间地……尔无需知……走!” 恐怖声浪席卷。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迅速蔓延,快至几人身前,金光接连闪烁,四道虚影站在前方一阖,有看不到的东西撞在了金光上,荡起一圈涟漪。 涟漪未曾停下,说明那看不见的东西一直抵在上面,想要冲破门神的阻拦,朝陈鸢扑来。 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架着兵器祭出的神光,也在一点点消耗。 护着孙正德的道士飞鹤,咬破手指在掌心写写画画,猛地往前一推,却是被四位门神给拦了下来,在金光里‘轰’的爆出一团火焰。 看的他愣了愣,诧异的看去前方的陈鸢。 “道友,你这呼神术,连自己人的法术都能拦?” 此时的陈鸢在心里叫苦,刚才飞鹤的一记法术,让门神的法力又消耗了些许,当然,对方是起的好心,也不能责怪。 不能拖下去。 那东西一旦冲破门神,又看它不见…… 陈鸢想着眼下能用的术法,瞥到脚边四周的木偶,一咬牙,不管香火供奉的时日短,先将他们呼神点化应付眼前的危机。 宽袖下,法诀飞快变化。 呼神! 点化之术! 接连施出,周围一地木偶之中,其中一个木雕,呆板的木脸隐约多了些许表情,提着一杆木头小画戟,晃着头顶一对长长翎尾,踩着哒哒的声音走了出来。 下一刻。 对面结阵的四个门神,都在瞬间消散,令得陈鸢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想着的刹那,脑海里有字迹一闪而过。 羁绊:无双! 陈鸢方才明白,这位一出来,其他呼神而出的人杰都会被迫退回人杰殿,同时,也会有着比之前唤出的人杰,拥有更强道行。 还没来得及多想,从未出现过的第二道字迹也在他脑海浮现。 羁绊:弑父! 念头通达,接触其中传来的内容,陈鸢感觉要喷出一口老血,忍不住骂了出口。 ‘你娘的。’ 就在这时,洞室外一连串脚步声蔓延而来,也有人的声音在喊。 “动静是从这边传来!” “那是什么?!” 后方的洞口,呼啦啦跑进六道身影,为首那人目光扫过洞室,看到了护着胖道人的飞鹤,还没喊出,他视线也落到了陈鸢,以及最前方的石碑下的干尸。 “是你!” 秦守言见到熟悉的背影,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原来都是你这邪修在搞鬼!” 法剑唰的从他手中急射而出。 那边,熟悉的声音让背对他们的陈鸢本能的警惕回头,然后……风声呼啸,空气中那看不到的东西瞬间打来。 连带地上蹦跶起来挥舞画戟的木雕与陈鸢一起轰的打横飞出去。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无双 人影横飞划过女子眼帘,她愣了一下,随即偏头看去祭出法剑的秦守言,语气蕴着怒意。 “师兄,你做什么?!” 就连另外三个沧澜剑门弟子都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师兄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而一旁的费玄则,看着那边的道士飞鹤,结巴的指了过去。 “那伪装的妖魔在这!” “打老夫徒弟!” 这时的疯老头看到打飞撞去一角的徒弟,“啊!”调头就朝秦守言发足狂奔,后者一收法剑仓惶退出两步,叫道:“老疯子,你徒弟不是我打的!剑都还没挨着!” 衣衫褴褛的身形顿时刹住,老脸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撩了一下发丝,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扇在秦守言脸上,后者直接半空翻转两圈落地。 “前辈!我师兄不是没打着嘛,你还打他!”一个弟子冲来护住地上的师兄。 疯老头呸了一口:“老夫是疯子,看他不顺眼打几下怎么了。” 忽地想到徒弟,一搂破烂的衣裳,哭叫了声:“徒弟哎。”转身就朝陈鸢飞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时间,洞室内叫嚷、呻吟、打闹,乱成一团。 “别吵了!” 道士飞鹤红着眼睛朝那边突兀进来的沧澜剑门的人嘶吼,他将孙正德抽正坐好,指着石碑那边:“陈道友一己之力与妖魔周旋,你们跑来却是喊打喊杀,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哪里像什么修道之人,跟尘世那些江湖人有何区别?!” “能说出这番话,应该不是之前那伪装的妖魔。”三个弟子嘀嘀咕咕两句时,祝静姝看了眼那边被疯老头哭喊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她目光还是投去了石碑:“飞鹤师兄,你说的妖魔是那石碑下的怪人?” 秦守言捂着半边脸颊从地上起来,被老疯子打了一巴掌,又不敢找麻烦,还被师妹静姝看到,属实觉得丢脸。 他将搀扶的一个师弟推开,“既然找到正主,飞鹤师兄也找到了,将此间事了结,赶紧返回山门。” 话语刚落下,那祭台上的干尸低哑嘶吼,金铁交鸣的铁链声在洞室内再次回荡起来。 “除掉他!” 秦守言吐去一口唾沫,掐起法诀抹去剑锋,法光沿着剑尖迅速蔓延,其余人也跟着祭出法剑。道士飞鹤提醒道:“不止那怪人,小心还有一个藏在……” “啊啊……” “怎么回事?!” “青药!” 那三个剑门弟子里,一人忽然凭空升了起来,双臂紧贴身子,手中法剑也被束的弯曲,半空踢腾双脚挣扎的瞬间,就在众人回头看来的视线之中,硬生生断成两截,鲜血、内脏、半截法剑‘哗’的齐齐坠了下来。 上半截身体啪的一声甩在山壁,溅开的鲜血、碎肉,以及尸身都在瞬间消散,无法正面视线看到的画面里,甩去墙面的尸体被无数游移而来的黑影飞快分裂撕扯,连血迹都未曾留下。 祝静姝、秦守言这边,方才明白飞鹤刚才那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了。 “那妖魔藏在空气里,肉眼无法看到!” 女子挥剑划过掌心,手掌使劲一拧,猛地朝感知的方向洒去,倾洒的血珠顿时沾到了什么,停留在了半空。 五人齐齐祭剑,五柄法剑一一亮起法光。 ——御剑术! 剑指挥开的刹那,五剑齐飞照亮了洞室内一切,秦守言四人比划法诀,亮着法光的长剑绕着沾有血珠的某种未知的东西刺、斩、劈、切……交织出一道道锋线,溅起的火星疯狂闪烁。 半空之上,祝静姝身形已投去半空,握住了剑柄,湛清的法剑上,雕琢的符箓一一闪出淡蓝的光芒。 天钟神秀意由尽,气引法剑欲斩龙,长灵御脉万法决! 下一刻。 淡蓝法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划出百余长剑密密麻麻排开,剑尖调转,齐齐指向前方空气,以及石碑下方的那具干尸。 ——万剑诀! “去!” 女子法令轻喝,百余剑影一道接着一道,如雨打蕉叶般倾泻而出。无数剑光悉数抵在空气上,全是呯呯呯的乱响,火星疯狂弹跳。 竟被完全挡了下来。 “吼昂——” 一种从未听过的低沉叫声,像是从空气,又或地底传出,保持御剑的女子身形忽然一斜,炮弹被打飞了出去。 操控飞剑的秦守言四人见状,他纵身去接师妹,另外三人收回法剑齐齐后退半步,短喝了声‘哈’,旋即,持剑纵飞半空,朝空气刺去。 那边,秦守言刚将师妹接住放到地上,前方便是一片惨叫,飞去的三人一起倒飞回来,重重砸在地上。 他看着满口鲜血的三人,又看了看师妹,而那怪物又不知在何处,心里滋出了一阵寒意。 旋即,他看向那边道士飞鹤。 “飞鹤师兄,你我连手。” 道士法力恢复不多,可眼下也别无他法,若不是这人突然闯进来,莽撞的朝陈道友偷袭,就算除不了妖魔,可也能全身而退。 如此境地,他也不想多费口舌去争辩,咬牙朝秦守言点了点头。 “好!” 飞鹤挤着之前咬破的手指,鲜血滴去地上,迅速画出五行符箓。 那边的秦守言见他做法,手中也不迟疑,再次祭起法剑,纵身一跃,身形都刹那间被法光包裹,彷如一道流星划过昏暗。 然后,有‘嗡’的破空声疾响,那划过一道直线的流星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偏转了飞去的方向,轰的砸去山壁。 “师兄!” 祝静姝捂着手臂大喊,费玄则三人也捂着胸口挣扎坐起,而道士飞鹤更是呆住了。 交织的视野里,法剑的光芒褪去,秦守言握着兵器被挂在洞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肩头插着的是一柄铜黄双月的长兵,贯穿了他胛骨深深扎进岩石当中。 “……好久没感受到疼痛了。” 风跑过洞室,陡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洞室回荡,祝静姝看了过去、费玄则、飞鹤也都望了过去,那祭台上的干尸也下意识的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昏暗里,声音再次响起。 “某家记得上一次疼痛,还是那白门楼上……好疼啊……” 疯老头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跌坐地上,看着从地上起来的身形,渐渐拔高、壮硕,踏出昏暗的边沿,原本的步履覆起了细鳞甲叶组成了云状,盘旋两侧。 “真的好疼啊……” 高大的身影露出昏暗的刹那,原本陈旧破烂的衣袍隐去,显出的一身兽面吞头裲裆铠,外罩白底花色的锦袍。 ‘神气什么,三姓家奴。’张飞木雕抱着蛇矛小声嘀咕,旋即就被走来的甲履一脚踢开。 祝静姝几人视线里,走出昏暗的身影,三叉束发紫金冠半悬轻摇,露出好似陈鸢,又非陈鸢的面容,伸手一抓,对面山壁的画戟连带穿刺的秦守言一起倒飞过来,被他抓在手中,轻描淡写的一甩,挂在戟尖的秦守言‘嘭’的被仍了出去,滚去中间。 “那什么妖魔,拿去把这人吃了,恢复些体力。” 冠下,那面容剑眉斜插两鬓,勾出冷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声音也逐渐拔高,雄壮迫人。 “……吃好了,某家才好与你厮杀!” 手中的方天画戟呯的拄在地面,洞室都微微摇了一下。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神鬼吕布 “他是谁。” “呼神术……那邪修请来的!” “救师兄!” 沧澜剑门弟子人人带伤,望着那边高大的身影想要冲去将师兄抢回,迎来的,是那三叉束发紫金冠下威武的面容微微侧过脸。 吕布眸子微斜眼角,淡淡的扫过他们。 “滚。”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冲出两步的费玄则以及两个剑门弟子脸色狂变,顿时刹住脚,刚才对方扫来的眼神,眸底仿佛蕴着无数的尸骨、阴魂,在朝他们嘶叫。 “那邪修到底请的哪方神鬼……”费玄则跌跌撞撞的后退,看着那威武的身形,一滴汗珠划过了额角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洞室中间地面上,秦守言捂着肩头的伤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呲牙欲裂的看向一身兽面吞头铠,两根翎尾半空微晃的神鬼。 “不管你是哪里请来的,要知我可是沧澜剑门弟子!” 紧咬的牙关一张,“啊——”的发出嘶吼,秦守言另只手伸出,将落在地上的法剑引来手中,起身猛地一蹬,身形唰的窜了出去,剑带着他,他推着法剑,剑尖推开空气,形成伞状的光晕。恍如击碎一切的威势。 迎面,画戟前倾,与飞来的法剑一触。 噹! 金铁交击的声音回荡,画戟小枝挂住了剑身,吕布口鼻一声轻哼,“不过尔尔。” 他手腕一转,月牙小枝绞着法剑一扬,剑柄被巨力携裹顿时从秦守言手里挣脱飞了出去,咣当落去地面。 后者被掀的跌跌撞撞后退,看着落去地上的法剑,他双手都在那一记微微颤抖。 在山门时,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走到哪儿不是被下面师弟师妹尊称一声师兄? “不管哪路神鬼……惹我沧澜剑门……” 秦守言浑身狼狈不堪,半身衣袍都被肩头的血洞侵染大片,他气喘吁吁的看着面色淡然的神鬼,还想说什么,身子忽然升了起来。 吕布微微仰脸,嘴角勾勒出微笑。 那方空气扭曲,隐隐一只巨大的东XZ匿其中,正将秦守言提在了半空,他扭动身子,双脚慌乱的踢腾,能感觉到法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惊恐的一边拍打胸前、颈脖上看不见的物体,一边朝那边的师弟师妹叫喊。 “快来帮我——” “飞鹤师兄!” 秦守言终究是师兄,祝静姝哪能不管不救,几人一道祭出法剑时,有‘嗡’的声音大作,一柄长兵撕开一片气浪,斜斜钉在几人面前,是轰的巨响,碎裂的岩石打在他们身上,是难以忍受的疼痛,纷纷后退,而一些飞去山壁砸出坑洞来。 吕布瞥去一眼,目光还是落到悬浮半空的秦守言身上,下一刻,惊慌失喊的男人皮肉渐渐干涸,一滴滴血珠挤出毛孔,密密麻麻的飘了起来,像是被吃了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救我……” 那被卷在半空的秦守言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看着下方的那个神鬼勾着微笑,眸底的神色已是绝望,直到四肢不再动弹,身子迅速干瘪,像破布娃娃一般连带不合身的衣袍一起被扔到了地上。 “看来你吃饱了。那某家可就不算胜之不武!” 吕布挪开脚步向前走去,甲叶摩擦声里,英武的脸庞泛起一丝兴奋,手臂抬起的刹那,插在远处地面的方天画戟唰的拔出,飞回他手中。 ‘武’字落下的一瞬。 步履踩去的地面轰然爆开,升起无数碎石、以及张飞木雕在半空慌乱的手舞足蹈,顷刻,画戟横挥一扫,无数的石块噼噼啪啪砸在空气里。 灰屑染出一道巨大的轮廓时,吕布一跃而起,微笑、不屑的表情此刻化作从未有过的认真,双目泛起杀意,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去。 噹—— 画戟抡出一道半圆怒砸而下,空气震出一圈气浪,那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感受到了疼痛,有着低哑的嘶吼,从洞室四面八方传开。 “哈哈哈……” 听到这声怪异低吼,吕布反而猖獗大笑,压着画戟长柄,笑声顿时化作一声怒吼:“藏头露尾的家伙,给某家下来!” 威武的身躯连着戟杆往下一坠,拖着空气中的那物一起轰然落地面,有着武人的直觉,吕布抬起一脚,与空气里袭来的东西一撞,借着对方巨力后飞,拉开距离的同时,月牙小枝随着飞退也在空气中刮出一道道火星。 一落地,吕布反手一戟斩去空气,脚下再次一蹬,纵身飞去半空杀了过去。 “死!” 方天画戟怒斩而下。 画戟由上而下,划出一轮金光,夹杂的空气里是无数阴魂的嘶吼化作巨大的咆哮,对面的空气顿时一滞。 然后,是轰的一声巨响。 恐怕的气浪呈圆朝四面八方吹了去,洞室都瞬间晃动起来,‘咵咵’的蔓延出裂纹。地上的疯老头被吹的保持坐姿抵在山壁;祝静姝和两个同门师弟、道士飞鹤仓促架出法术抵挡,也都被冲击而来的气浪卷翻在地滑出两丈,胖道人此时也清醒过来,带着‘哎哎哎……’的叫喊声在地上滚的像个皮球。 片刻,气浪消弭。 回过神来的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之中,前方腾腾热气,弥漫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的身影上下,那神鬼双臂压着画戟,死死按在空气里看不见那物身上。 一片安静之中,有‘嗒’的轻微液体滴落的声响。 一滴绿色的水珠顺着戟尖滑动,然后落去裂出蛛网的地面,下一刻,众人目光里,那空气渐渐有了东西一点点的显出。 嘶~~ 众人吸了口凉气,那是从未见过的怪异,以及令人愤怒的情绪。 褪去的空气里,显出的巨物是一个不规则球形,十多根檐柱般粗的漆黑长须还在地上扭,密密麻麻的孩童脑袋、脸孔聚在一起仿佛仍旧活着一般,眨着眼睛、张合小嘴发出‘哇哇——’婴孩般的啼哭,重重叠叠在一起,是令人毛孔悚然的低吼。 霎时,周围洞室内,一道道黑影伴随无数婴儿的啼哭变得暴躁,像是能冲破余光的夹角出来一样。 “呱噪——” 披风哗的一下扬起飘在一侧,金冠长束轻摇,威猛的身形发出豪迈的笑声,画戟轰的插进那怪物体内一搅,手臂披膊鼓涨,单手将巨物举了起来。 哼哼……哈哈哈! 洞室唯一的微光里,有着沉闷的风吹过,卷起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压迫感。 轰! 金光聚集的刹那,伴随一道道黑影在山壁上的嘶吼,插在画戟上的巨物轰然爆裂,无数的残骸、绿色的血液疯狂飞溅。 那方,祝静姝、飞鹤、费玄则坐在地上,惊骇的看着漫天飞落的残骸里那道恐怖的身影发出猖獗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世间啊,吕布回来了!” 一时间,他们有些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妖魔了。 正文 第六十章 世间常有两难全 飞溅的碎块带着黏稠的液体落在脚边,仰望那束淡淡光芒的吕布缓缓垂下脸来,偏头看去那边剩下的几人。 祝静姝、飞鹤、费玄则等五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那边,吕布扫过几人,看了眼两个剑门弟子以及费玄则和飞鹤,哼了声:“连一个女子都不如,弱小之辈,滚吧!至于你……” 他目光落去祝静姝,直接转过身去,声音淡淡传开。 “某家不屑与女人厮杀。” “你!” 桀骜的声调令祝静姝脸上呈出怒容,可真要动手她是犹豫的,一旦激怒对方,那跟自己而来的三个师弟可能都会丧命,如今大师兄已死,不能再有人因此受到牵连而身亡。 吕布见身后不再有声音,嘴角勾着冷笑,目光看过四周,最后投去地上的疯老头。 “很强,可愿与某家打一场?” 疯子、狂妄。 这话让众人有些呆住,那神鬼不是陈鸢请上身的吗?怎么连自己人都要打? 然而,这个时候洞室之中,那些躁动的阴影歇斯底里的发狂起来,山体微微摇晃,众人余光里一道道人影浮出山壁,却不理会他们,犹如水中游鱼贴着地面飞快蔓延,纷纷朝那持画戟的神鬼嘶吼着扑了上去。 人影憧憧浮出地面朝他抓扯,或疯狂想要挤进高大的身躯,看的所有人一阵头皮发麻,可那方的神鬼持戟就那么站在原地让这些东西在身上撕扯钻进来。 “他感觉不到吗?” 看着这副画面,飞鹤嗓音有些干涩,他知晓这些东西的厉害,悄无声息,又没有任何气机,一旦钻进体内,那是难以忍受的痛楚,像是自己的意识硬生生被掰成了两半。 “某家一生勇武,千军万马来去自如……” 那边,吕布垂下目光,伸手抓去一只黑影,提在面前看它一眼:“……尔等也配与某家较量?!” 手中泛起淡淡金光一捏,挣扎的黑影瞬间气化。 下一刻。 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攀爬纠缠身上的无数黑影瞬间飞去四周,有的直接雪融般消散,有的带着凄厉嘶吼爬回洞壁隐没下去。 诸人呆呆的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泛起丝丝寒意,若是对方刚才偏执的想要杀他们,估计现在已没人能站着了。 这时,吕布的声音回荡洞室,举步走向那边的疯老头,画戟呯的垂去地面,戟尖划着坚硬的地面,拉出长长的火星。 “老疯子,你比这里所有人都强……来与某家打一场!” 疯老头眨了眨眼睛,随后摇头。 “你是我徒弟!” “某家没有师父……有,也早死了。”吕布目光看着地上的老头,画戟渐渐抬起时,身形忽然一僵,像是在跟人争夺什么,渐渐颤抖起来,表情顿时狰狞起来,咣当一声,画戟掉去地上,伸手按去脸上。 刹那间,浑身上下升起一阵白气,高大的身形逐渐回缩,相貌也恢复成陈鸢的模样,一身甲胄、晋三叉金冠也化为虚影,再到消失,陈鸢睁开眼睛,脚下一个踉跄,被冲来的疯老头一把搀住,他靠着老人,剧烈的干咳,鲜血都顺着嘴角溢出。 这就是羁绊弑父的反噬,也是对无双的限制。 实力越强,反噬的效果也越大。 ‘幸好阻止的及时。吕布强是强,就是不太受约束……或许也就是这原因,他才是那个飞将吕布吧……’ 陈鸢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原本地上的吕布木雕也在此时恢复过来,看着小小的体格,没有法力的身躯,气急败坏的跺脚。 然后,他便看到张飞、关羽、秦琼、尉迟恭四个木雕围了过来,单板的木脸好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哼,一起上吧,某家怕过谁来!’ 昏暗里,五个木偶打做一团,激起烟尘包裹他们,只能见到蛇矛、关刀、双锏、双鞭、画戟啪啪的不停挥舞打砸。 尉迟恭想要冲出来,又被吕布拉了回去;吕布奔出战团,也被张飞拖回,不时也有红脸的木雕打出,一抹须髯,拖着木刀又冲了回去;秦琼丢了一支胳膊,连忙捡起装上,一砸双锏“啊!”的再次冲杀进去。 只剩四个颜色各异的木马眨巴眼睛围在四周你看我我看你,呆呆的望着这场昏天黑地的厮杀。 …… 或许太过喧闹,陈鸢恢复了一阵,收回了点化之术。 那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压着法力枯竭的难受,沉默的看着地上只剩下半截的秦守言,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可也脱不了干系,跟沧澜剑门算是有芥蒂了。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们肯定不会信了。往后沧澜剑门,若要讨要说法,我一并接下。” 祝静姝沉默的看着恢复过来的陈鸢,起身走去站在男子面前,对视片刻,女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将地上属于秦守言的法剑捡起,回到三个师弟身边,径直走去洞室外的甬道。 空旷的洞室安静下来。 那祭台上的干尸,好像看戏般将前前后后的事都落在眸底,他看着陈鸢,像是在笑,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好笑吗!” 陈鸢回头看去对方,余光里,那‘圆月’依旧在上方存在,只不过停在干尸的头顶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 那祭台上,除了放着的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球,干尸下方,遗落着一本册子,还有早已不能用的笔墨。 “这个册子,就是你兄弟偷过那本吧?” 陈鸢将书册拿起,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当着干尸的面将它翻开,看到上面一条条记载的内容,陈鸢心中泛起了怒火。 几乎每一段都是关于偷盗而来的婴孩,数量有多少,从哪里运来。越到后面,每一笔都变成了残酷的字数。 而那些孩童被撞入坛子用法力封存,竟然献祭给‘圆月’,而肉身,则留给地民,也就是那些黑影食用。 可到了后面,陈鸢脸上的怒容渐渐消退,咬紧了牙关。 他抬起脸看去干尸:“你们供奉这些东西,其实是为了镇压深渊?” 手上书册停留的那一页内容,写着短短一行话:地有妖魔,百年一出,我等奉身事魔,只为更多百姓免遭涂炭。 呵呵…… 那边,干尸只是咧嘴嘶哑的笑着,晃着双臂上的铁链像是在回答。陈鸢继续翻过书页,才知那‘圆月’乃是打造的法器,名曰:日月瞳。石碑则是镇压的法纹,就连常威也不知存了多少年月。 真相太过残酷了。 陈鸢看着双手被刻有法阵的铁链捆缚的常威,杀了他?可所做之事,又是为了外面更多的人;不杀他,那些死去的人又何其无辜的枉死。 呵呵…… 干尸的笑声里,陈鸢拿着书册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祭台的,他将孙正德搀扶起来,一步一步走去洞室外。并没有离开的道士飞鹤跟在他后面,当接过书册看完里面内容,也是一脸纠结。 “这件事,贫道会告知师门,天师府定会处理这件事,陈道友不必担忧。” 陈鸢点点头,转身再回望,仰起头,望着那彷如通天彻地般的石碑,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一时间仿佛印在了他脑海里,一种难言的感觉泛起心头。 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走出山峦,外面已是艳阳天,永乡的镇集依旧充满生气,兜售山货的村民沿街叫卖,吆喝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 明媚的光线划过破旧的小院,陈鸢从册上最后面撕下一张纸页,那是常威写的家书,拉着老妇人坐到檐下读给她听。 只是改了一些字句,只说常威寻仙问道,游历山水去了。 知晓儿子还活着,老妇人笑着笑着便垂下眼泪,哭了一阵,又笑起来,擦着手上泪渍,起身去做起饭食。 阳光之中,陈鸢手中的家书字迹里,是昏暗的洞室,籍着微弱的光亮,照着人影匍匐祭台。 常威身形消瘦颓废,他握着毛笔,看着书册最后的空白,挥墨落下一笔一划,写出字迹: ……从前年少,未知苦处,不信神鬼。长大了才知,世道艰难,神鬼不佑我等常人,孩儿为追父亲下落,无意得知秘事,心中万般纠结,做下恶事,孩儿痛苦,却也无悔,愿以身为阵,奉事妖魔。 唯一憾事,不能照顾妻儿全丈夫之责,不能侍奉母亲左右尽一片孝心。 笔墨重重落下最后几个字:常威绝笔。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苍穹 鸟儿停在屋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阳光的斑驳停留在树下,嘻嘻哈哈跑过去的兄妹朝着蒙着眼睛的疯老头拍手叫喊,老人双手挥舞循着声音追逐在两孩童后方。 檐下的老妇人納着鞋底,看着玩耍的兄妹露出浅浅的笑,知道大儿子没死,只是去了很远地方寻仙问道,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这两日里,那陈姓郎君都在集子上演木偶戏,有时她还会带两个孙儿去街上看看,而郎君带回的那位天师府道长,最近也常来这边,给小儿子施针,医治疯症。 天师府的道长都是高人,应该是难不倒他的。 老妇人看着孙儿孙女从面前跑过,笑着咬断了线头。 ‘这日子会好起来的。’她想。 屋檐另一头,陈鸢坐在矮凳,仰望着明媚的蓝天,看着风里摇晃的李子树,这时院门打开,道士飞鹤拿了医箱从外面进来,一旁还有孙正德跟着。 前者将医箱从肩头放下,看着陈鸢仰头望天,不由笑起来:“这两日不是见你翻书就是抬头看天,可是有什么感悟?” 两日来相处,加上洞窟内算是共患难过,两人已经比较熟络,偶尔也会打趣几句。 “感悟自然是有的。”陈鸢收回视线,跟着笑起来,“今日是第三天了,医治疯症可有效果?” “哪有那么快,这症得慢慢条理。” 说着,道士飞鹤跟孙正德进了房里,将常仁搀扶出来坐到檐下,从医箱取出十多根银针,在老妇人紧张的注视下,一根根插去疯汉头上,好在坐下时已经给他施术过了,没有丝毫吵闹。 “不光贫道会医术,天师府上下基本都会的,只不过我擅长炼器、医术、丹符……这疯症数年前,也医过一回。” 陈鸢瞥了一眼旁边,揶揄道:“飞鹤兄厉害,不像某些人,在天师府几年,只会做菜。” “东家,你直接报我名字便是了。何必弯弯道道的埋汰人。” 檐下,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的让老妇人心情放松下来,过得许久,老妇人看了看时辰,起身去做饭。 陈鸢也让胖道人去帮忙,随后看向一边施针,一边用着法力梳理经络的飞鹤。 “飞鹤兄,你跟我讲讲天师府,我踏入修行时日尚短,所行之路也不过数百里,什么都匮乏的紧。” “天师府?”飞鹤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慢慢搓着银针好一阵,他才轻声开口:“我山门弟子众多,往日也难以见全,估摸也有一千多人,可谓北方修道之首,可惜如今诸师兄弟已分散中原各地……奉天师之命,协助各州军队抵抗樾劼人。” “修道中人不是不能掺和这些事吗?”陈鸢皱着眉头反问道。 “呵……胡人军中有祭祀帮衬,我天师府可是由朝廷亲敕,岂能袖手旁观,家国危亡,哪里顾得上这些规矩,不仅天师府,北方苍郁山的承云门,也有些门中弟子出山斩妖除魔,顺手与胡人祭祀斗法,帮助军队度过难关。” “樾劼人这么强?” 搓针的手停了停,飞鹤咬了咬牙关。 “哼,光是他们哪里是对手,西北面的大漠也有沮乞人跑来我晋国闹事,在边界杀人屠城,听说还将我汉民当做肉食来……若非贫道被遣到这边,说不得已提剑杀去荒漠三百里。” 施完针,将常仁带去屋里睡下,留在院里吃了午饭,两人收拾一番走去街上,返回临时租住的院落,有认识陈鸢和飞鹤的街坊,笑着冲二人打声招呼。 两人一路上多是谈及北方修行的事,当做闲聊。 “……北方除了苍郁山,还有灵云寺,往东齐州还有万佛寺,前者多参禅讲佛,如今闭门谢客,倒是万佛寺也有僧侣行走世间,救治伤兵百姓,听说那寺里年轻僧众里镇海镇空最强,一手大降魔印已到毁山摧林的地步。” “这万佛寺倒是有些担当。” “呵呵,我天师府与他们关系不错,往后有机会,倒是可带道友去与他们见见,不过那镇海和尚,脾气可不好……对了,你那呼神之术,贫道觉得还能有不少提升之处。” 听到飞鹤说到这里,陈鸢可就来精神了。 “比如?” “你那木偶都是寻常之木所雕,若遇上像之前那种妖魔,恐怕一碰就碎,道友不如寻一些灵木来雕,若还能炼成法宝,呼来之神,些许还要强不少。” 被他这么一提醒,陈鸢脑海顿时打开了思路,不过一想到关键处,不由苦笑了一下。 “可在下不会炼器。” “我会啊,炼器之术,凡有师承的修行中人基本都会,又非什么秘密,贫道教给道友又何妨。” 来这世道日久,这是第三个赠术给他的,第一个是师父,教他法门,第二个便是那祝静姝,也不知道这女子为何就将他玩笑当真,把御剑术给他了。 至于这位道士飞鹤,多半也是为洞窟救他一事还恩。 “飞鹤兄,可要站好!” “站好做甚?”飞鹤有些疑惑的被推到旁边站定,就见陈鸢拱起手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大声说了一句:“陈鸢谢飞鹤兄赠术。” 反应过来的飞鹤顿时大笑起来。 陈鸢也跟着笑了笑,两人并肩走去院落,随后推门而入,便说起炼宝之术的要诀、细节,整理好记录在空白纸张上,可供陈鸢随时翻看。 “可要收好,遗失了,要贫道补上,不知要什么时候去了。” 坐到檐下,两人温了茶水倒上,飞鹤见他疑惑,叹了口气:“此间事还未了,我要尽快去寻天师,将这本册子交到他手中,让天师定夺,尽快将地底妖魔的事,让九州修行中人都知晓,合力破之。” 常威所记的册子,陈鸢已经看完,震惊的是那深渊地窟可不仅一处,西北、北方、中原还有四处,而盗孩之人,皆是由一个教派掌控。 那么跟他之前杀的那女子以及她手下的修道中人,便一切都对的上了。 只是他们还要养尸就有些想不透彻。 “道友,你那呼神之术当要谨慎使用,那日见请来的神鬼,威力极大,弥漫香火之气,当要小心惹怒……”飞鹤偏过脸来,他神色严肃,示意的指了指天空,小声道:“妣壬、祖乙二神!” 他口中二神,陈鸢也听过一些,皆是此方神灵,但从未听过显圣一说,一直当做民间以讹传讹出来的。 陈鸢点了点头,仰起脸望去明媚的天光,‘我虽渺小,可背后站的神可比这边多得多……公平竞争嘛,你们若拉的住信徒,我也掺和不进来。’ 自那日洞窟,他看着那座镇魔石碑,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印在了脑海里,不知是不是感悟到什么境界,还是怎么回事,修为没提升多少,可法力的恢复、术法的施展,却是快上许多,精力也比从前充沛,精神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集中,往日哪怕看过法诀也要翻书寻找,可这两日只要自己一想,就能轻易在脑中浮现。 不知另外四个地窟可有这样的石碑,不知还能不能继续提升。 ‘还没到时候,等有机会再看看吧。’ 这样想着,陈鸢与飞鹤又聊了一会儿,后者打了打坐时间去了里屋,陈鸢闲来也无聊,掐去法诀将摆放堂屋受着香火的一个个木雕放了出来。 一片吵杂声里,他端了茶水走去树荫下的石桌石椅坐下,听着恼人的蝉鸣,拿出《黄川杂疑》看得津津有味。 知了声里。 微热的风吹过庭院,五个木雕手脚包扎吊着,大眼瞪眼互相看着对方,旋即各自冷哼一声,将头偏开。 秦琼、尉迟恭招来各自坐骑,关羽也骑上赤兔一起悠哉的在院里溜达,在瘸了腿的吕布面前晃来晃去,后者晃着翎尾,气的跺脚。 ‘三姓家奴!’张飞吊着怀了关节的一条手臂,拄着蛇矛又来叫骂。 吕布转身直接就扑了上去,两个木偶就在门槛前,伸长手臂,一人持着木头小画戟,一人持小蛇矛,隔的老远‘呯呯’的挥打,接上那日洞室内的未完之战。 屋里神龛前,青烟袅袅,飘过血染紫铜铠,目有重瞳的木雕,双目没有丝毫生气的看着他们。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相约洛州再会 土墙黑瓦的小院外,老牛甩着尾巴,嚼着口中的青草,慢慢悠悠的独自走过偏僻的街道,低头轻轻顶开院门,留下后面几个惊呼的乡民跨进了院里。 “哟,这牛还自个儿出来溜达。” “好聪慧的老牛,就不知卖不卖。” “哎哎,它朝咱们翻白眼,好像能听懂,怕不是成精了……” 院里,房门被牛角挑去阖上,铜铃大眼外面几个乡民翻去一个白眼,调转身子悠闲的走去院坝。 ‘哞~’ 大青牛朝树荫看书的主人叫了一声,像是打过招呼,自觉的走去阳光照到的地方侧躺下来,眸底倒映着一瘸一拐的三叉束发金冠的木雕挥着小画戟,跟豹头环眼的木雕从屋里打到它面前。 老牛好奇的探去脸,不小心触到两个木雕,顿时两人都被撞翻在地,原本就松散的胳膊、腿,顿时掉在地上。 就在牛头眼皮子底下,吕布扑去抢夺,张飞挤过去反手抓来。 “环眼贼,把某家腿拿来。” “你先把俺胳膊还来再说!” 遛马的关公木雕看不下去,提了青龙刀促马过来,同时也招呼了秦琼、尉迟恭两个木雕,吕布也不怕夺了腿按上,一横画戟,大有一人斗他们四个的架势。 吵吵闹闹的声音,让陈鸢看不进书,揉着眉心过去说和,劝着五位人杰好好坐下来谈谈。 “秦二哥,他们三个有隙算了,你们怎么也掺和进去?” 秦琼木雕横坐马背上晃着一条腿,看了看一旁同样骑马的尉迟恭,“我与敬德情同兄弟,私下里也是结拜过的。” “跟这事有关吗?” 黑脸的尉迟恭点了点头,然后指去对面的阖眼抚髯的关公。 “自然有关,咱俩拜的就是二爷。” 陈鸢:“……” 关羽:“……” “二兄,怎么都拜你?就没人拜俺?”张飞木雕眨眨眼睛,看去秦琼二人:“俺就不一样啊?” 尉迟恭倒也实诚,直接开口说道: “红脸的就一个,黑脸的到处都是。那肯定要找面相有异,又威武的嘛,我说的可对,二爷?” 那边,关公已经阖上木眼,老神在在的杵在那不说话。陈鸢想不到这些人杰,还有这样的一面,说起话来,能把人逗乐。 他看去一直没说话的吕布。 “温侯,如今大伙共处,不如和睦一些,你看如何?” “你让那环眼贼闭嘴,某家就既往不咎。”吕布拄着方天戟,大马金刀坐去牛蹄,“顺道再将某家的坐骑让红脸贼还来,一切都好说话。” 就知道要提这茬。 陈鸢看了看眯起眼帘的关公,又看了看怒目威严的吕布,叹了口气,倒不如重新雕一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重复。 想着,让他们稍待,便去了后院柴房,寻了一根大圆木,当着几个木偶面用法力携裹凿子、削刀依着脑中印象,飞快琢出马匹的轮廓。 精修一番后,施去点化之术,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温侯,要不你跟二爷换着骑?” 那边,两人齐声喝道:“不行!” 关羽摸着马鬃,口鼻间挤出一声冷哼:“一骑岂能二主。” 这边,陈鸢也有些犯难,看着扬蹄飞纵的战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就是不知能不能成,他握着削刀,在马肚子下面刻出一行字: ——嘶风胭脂马,温侯专器。 放下刀,再次施法点去马头,青光绽开,风吹的院中小树沙沙作响,摆放桌面扬蹄欲纵的战马顿时发出一声嘶鸣,直接从桌面一跃,跳去地上,来到吕布面前用头轻拱,颇为乖巧。 “此马非我赤兔……” 吕布爱马之人,虽说不是赤兔,倒也没拒绝,微微皱着眉头,片刻又舒展开,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雕琢出的木马,爱怜的抚过鬃毛,想起了还活着的时候一些事和人。 “倒是与某家当年送给小女的那匹胭脂马相似。也罢,某家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就它吧。” 一旁,张飞木雕抱着双臂转了一个方向。 “假惺惺……” “三弟莫要再说。吕布这厮纵有许多不是,可对妻女,还算有情有义。”关羽看着睹物思人的吕布,拍拍三弟的肩头,摸了下颈脖上固定的木棍,之前洞室打斗,差点把脑袋给打下来。 他走去陈鸢面前,仰起脸:“抽空,把这身躯修缮一番。关某去也。” 声音落下,木雕的身躯啪的一声倒去地上。那边的秦琼等人也都一一随马匹化作呆板的木雕一动不动了。 “唉,这还得做工匠的活,看来得试试飞鹤兄主意,寻些灵木来雕琢,说不得保持的时间更长,若能炼成法宝……” 思绪一顿胡乱飘飞,陈鸢将木雕捡起,带回屋里翻找出可替代的,添上一些细节,涂上色彩便晾到一边,现在用不上,便不用法力加快速度了。 “明明用了点化之术,为何这具木雕却没反应?” 神龛前,双目重瞳,手持重枪的木雕保持拄枪的姿态,上下早已弥漫一股香火气息。陈鸢皱着眉, “难道需要什么条件?” 他记得关公显圣的那晚,情况危急,心念着师父会被打死,激动之下胡乱说了咒骂的话,将二爷显圣出来,到了后面的张飞、秦琼、尉迟恭,也没那么多麻烦,附身时,第一次被那女人打的颇惨,估摸是二爷看不过去。 第二次附身是吕布,按那日的表现,应该是喜欢挑战强敌。 那这位身陨乌江的霸王,该是什么条件?要不,我把刘邦和韩信雕出来,在他面前晃晃? 一想到这些,陈鸢脑子就有些乱了,这么多人杰,本身之间还有仇怨,谁也不服谁,到时候满屋子都是打架的木偶。 说不得还会拉帮结派在我面前开辟局部战争! 陈鸢一边修缮木雕,一边想着,手忽然停下,不由转头看去那威武的木雕,莫非……破釜沉舟? 那样的话,他得去一趟北面了。 毕竟胡人比较多…… 思绪里,院门被打开,孙正德带着师父从常氏那边回来,不知怎的,胖道人来来回回的在陈鸢身边走动,望着修缮木雕的背影,犹豫了好一阵,他才开口。 “东家,我有话想说。” “都转了几圈了,早等着呢。”陈鸢放下手里的木雕,转过身来,瞧他欲言又止的神态,心里多少明白什么,“你想跟飞鹤道长回去?” 胖道人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东家,经历前日之事,我不想这般厮混下去了,天师府上下都在为九州奔走,我也想出一份力,若是可能学上道法,将来再遇东家,就不是累赘了。” 看得出那日洞室之内,胖道人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反而需要飞鹤的看护,多少觉得占用了对方,本来能尽快解决妖魔,结果拖了太长时间,心中存了愧疚。 “你心里有想法,那就去做,你又没跟我签卖身契,有什么不好说的。” 陈鸢又不是迂腐之人,胖道人能回天师府,跟飞鹤一起学道,将来对他来讲也是有助力的。 “过两日,飞鹤道长离开,你就跟他走吧。” “东家,你不怨我?” “怨你做什么,这是好事。” 陈鸢笑的灿烂,可相处许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之后的两日里,道士飞鹤依旧给常仁用法力施针,再辅以调神养气的汤药,疯症虽还未痊愈,可意识多少清醒了许多,能认出老妇人了。 至于两个孩童,陈鸢也花了银钱,送他们去了私塾读书,这样一来,减少了老妇人的负担。又在集市上物色了一个常年卖菜的老实妇人,让她每日留一分菜蔬,给常氏送去。 空闲的时候,将自己关在院里,疯狂雕琢木雕,将自己能想到的,悉数雕出来,甚至地府的几个人物试着做了一两个。 到的第三天下午,将常家的外债结算后,终于是准备离开了。 收拾行囊,退了院落,一路向北出了镇口,道士飞鹤换去了往日常服,穿着一件灰色道袍,显得庄重。 他已在路边等候多时,见到行来的牛车,上前揖礼。 “贫道就带孙正德先行一步,沧澜剑门之事,不好调和,但又非道友故意施为,或许寻到门中长老帮忙说项,或许可以周旋一二。” “嗯,有劳飞鹤兄。” 陈鸢颇为感激的拱手还礼,“陈鸢欠天师府人情,那到了北面,杀一批胡人让门中天师高兴高兴。” “不怕伤天和?” “怕?我一介邪修,怕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哈哈大笑起来。 “好,那贫道在洛州等道友消息,告辞!” “哈哈,请!” 笑声漫过路边原野被风吹去远方,不久之后,飞鹤带上胖道人告辞离去,后者挺着圆鼓鼓的肚皮一步一回头,不停的挥手,拍着包袱里陈鸢给他的银锭,大喊:“东家,还有老疯子,每日记得吃饭,还要煲汤,滋补身子,很有好处喔。” 阳光明媚,照着挥手离开的一瘦一胖,身形渐渐模糊了下去。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陈鸢心里有些惆怅,转身摸了摸牛头,一旁还在张望的师父说道:“师父,咱们也走吧。慢慢去往洛州,还是能见到孙正德。” 疯老头咂咂嘴,长长了一口气。 “为师没想他,就是想往后没人做好吃的了。” 听到这番话,陈鸢笑出声来,搀着老人上了牛车,“师父坐稳,咱们又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老牛不等鞭子抽响,迈开蹄子沿着官道缓缓而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阳光西斜,照在远方起伏的山势,有着壮丽的颜色。 天色渐渐暗沉。 星月挂上夜空,林间响起野鸟的啼鸣,缓行的牛车停在附近一座破败的庙宇,越往北面,周围越是荒凉起来,此时还未到中原腹地,已经看出人心惶惶,一路过来,这样破败的建筑随处都见到。 “凡间修士陈鸢,在此借宿一晚,望行一个方便。” 望着空无一人,挂满蛛网的庙殿,陈鸢拱手说了一句,随后挥袖吹开一地灰尘,这才带了师父进去,准备在这里凑合一晚。 寻了柴禾,升起篝火,煮上饭食后,陈鸢籍着火光阖眼回想起之前未做完的口诀组合,有着极高的注意力,他发现不用在纸张上排列试错,也能在脑中飞速进行各种排除。 月色朦胧遮去夜云后面。 外面路途间,漆黑的颜色里,渐渐泛起一团白雾从远方飘来,里间是一道高高瘦瘦的三丈身形一摇一晃的走着。 “陈——鸢——” 透过雾气,高长的身形望去远方矗立黑夜的破旧建筑,发出阴沉的呢喃。 …… 庙里,小锅噗噗升腾热气。 拿着小棍挑着火堆玩儿的疯老头,猛地抬起脸:“有阴气!” 说完又不理会,撅着屁股,继续掏着火。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鬼仆 篝火噼噼啪啪跳起火星。 燃烧的火光,一摇一晃的照着阖眼的脸庞,此时陈鸢眼睛在飞快的在闭着的眼皮下转动,脑海之中纸扎、点化、呼神三术法诀翻涌,打散、整合、排列,不断的试出新的句子,双唇飞快抖动念叨。 敕纸为章,段折牛马…… 一念生死,天地忽轮…… 敕令天地神鬼,焚香灼灼,上禀九霄,著书符箓驱使百灵…… 一灵点化众生福,二指落灵顿悟醒,三祈天君接我号令,四显…… …… 破庙安静,俯卧庙门口的老牛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眼撅着屁股兜兜转转玩火的疯老头,以及旁边盘坐阖目的主人,隐隐听到了主人口中念叨咒法,有种越听越想停下去的感觉。 呼~ 一阵冷风吹来,对面路边的林野沙沙抚摇,老牛抖了抖耳朵,偏过头来,硕大的牛眼便看到一团白雾突兀的在月色里从道路尽头飘来。 白茫茫的雾里,一道奇高的人影一摇一晃停在牛车前,雾中灰白的眼睛扫过正好奇望来的老牛,口中有呜咽的低沉,溢出丝丝灰气。 “陈…… ……鸢。” 高瘦的身形摇曳的飘去庙门,细长的手掌压着房檐,躬身弯腰,那椭圆长脸低去门口朝里张望,大嘴缓缓张开,几乎裂到后腮,露出满嘴尖牙。 已经没有神灵的破庙,已经不能阻碍他了。 身形像一团雾,径直穿过房檐、土墙,弓着身子慢慢朝盘坐阖眼的身影飘去。 那边玩弄篝火的疯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奇的歪了歪脑袋,手在自己脑袋比划几下,大抵有些疑惑怎么有脑袋是长这样的。 “徒弟,来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好像是来找你的。” 说话间,那奇长的身影已飘到陈鸢身后,裂开的口吻把疯老头都吓了一跳,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人,更多还是好奇,双手伸出食指试着把自己的嘴也裂成那么大。 然而,那边的陈鸢,脑海中的法诀还在疯狂的排列,随着越来越的口诀一个字一个字的凝实,亮起了法光,他身上也渐渐镀上了一层微光。 ……四显百般变化。 ……五净凡心请神降。 ……六赦灵篆神威至! …… 张开的大嘴一口而下的刹那,陈鸢双目唰的睁开,眸底有金光乍现,夜空之上顿时黑云翻涌,响起一声惊雷。 轰哗! 翻涌的云朵炸开莹黄的电光照亮庙门外,那张开大口的长影瞬间被天雷之声惊的跌倒,抱做一团爬去角落缩了起来。 火焰倒伏,盘坐的身形陡然起身,走出两步间,单袖‘哗’的扫开。 “灵篆神威,显法——” 轰! 雷声大作,庙中原本断了颈脖的泥胎神像忽然动了起来,举步走下神台,落下的脚掌渐渐有了颜色,天衣裹体、披巾缠绕,赤着双足迈着沉闷的脚步声,捡起地上头颅按去颈脖。 似乎察觉到角落阴气,偏过头来,张开手掌按了过去。落在那长影视线里,按来的手掌彷如天地般大小,弥漫神光。 “啊啊……” 长影浑身阴气四溢尖叫起来,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那种魂魄消散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就见那神像的手悬停在了他头顶。 “你是青山县那位阴差吧?” 淡淡的话语从篝火那边传来,长影偏头看去,陈鸢站在火旁,正笑吟吟的看来,那长影急忙挪了挪身子,离开神像手掌的范围,他身材极高的缘故,只能弓着身,顿时收了狰狞可怖的青面獠牙的鬼相。 忽地朝面前这位年轻人跪下,伏去地面。 “原青山县阴差王兆远,拜见先生。” 陈鸢沉下目光,离开他拜着的方向,走去神台随意的坐下来。 “你为何拜我?” “小的已不是阴差了。”名叫王兆远的阴鬼,保持跪伏的姿态转向神台,“之前李远山之事,县令被先生施法惩戒,城隍已知晓前后原由,深究到了我这里,革除了小的阴差之职,流放外面,当孤魂野鬼,罚期未满,不得轮回。” 说到这里,王兆远一连磕了三个头。 “……还请先生收留。” “你私受贿赂,拿人生魂,被革除阴差之职也是应该。可为什么想要让我收留?刚才你还想着报仇呢。” “报仇的想法是有的。”阴鬼倒也坦然,他说道:“阴差一职革除,心里有怨,可也只是想要吓唬先生,毕竟小的已不是阴差,哪有多少法力祸害先生,只能吓唬捉弄一下,已解心里怨气。” 陈鸢笑了笑。 “那你是怎么追到这边来的?” “循着先生身上那枚勾魂符,经过临江县时,小的还看到城中百姓给先生立的祠堂,还有四神位列两侧,端的威风,本想进去看看,然后就被临江县的城隍派阴差追的到处乱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寻到先生。” “嗯!” 陈鸢点点头,他与这阴鬼也算结识一场,若让他在外面当孤魂野鬼少了管束,弄不好还是要害人性命。 “让我收留,你会做什么?” 王兆远露出欣喜,硕长的身形在地上爬了两下:“小的可端茶递水,鞍前马后,愿做先生鬼仆。” “随我出来。” 陈鸢走去庙门外,探头看着里面的老牛飞快匍匐回去,就见主人走到路边,抬袖一挥。 法光一闪而过。 路边一颗有人手臂粗的树木忽然摇晃,泥土迸裂翻涌,深藏的根茎探了出来,像是人的脚在走动,来到庙前,繁密的枝叶簌簌落下一地,光秃秃的树躯截断,凝出一个拳头大的坛子轮廓,随后树身自行剥落,滚到陈鸢脚前。 他指尖一点,连着的坛盖顿时分离、揭开,露出坛底。 陈鸢摊着巴掌大的坛子:“往后便栖息里面,你可愿意?” “愿意,就是……会不会有些太小了。” 然而,就陈鸢将坛盖阖上,阴鬼急忙化作一股阴气飞了进去。片刻,他声音从坛中传出。 “先生,有何吩咐,直呼小的名讳便是。” 言罢,便再无动静。 陈鸢将它放去车厢角落,敲了一下探头探脑的牛头,拂袖走回庙里,将那石像放回神台上,算是为刚才施法唤他帮忙的回礼。 吃了晚饭后,陈鸢拿着书卷坐在火堆旁翻看,念书上故事哄着师父慢慢睡下。 火光照着神像,石琢的双目静静的看着火旁看书的身影,庙外,夜鸟林间啼鸣,阴沉的夜空下,远方的江河淌着哗哗水声。 矗立山巅的捧剑楼,灯火通明。 然后,是呯的摔碎声。 “什么山间妖魔,我只知北院的弟子被杀,那人干系甚大,不能就这么简单揭过!” 碎裂的杯盏翻滚,北院剑首拍响桌面,“就算天师府的天师来了,这几件事也不会善了!” “既卿师弟,不要那么火大。”东院剑首向来不掺和这些事,但眼下死了北院年轻辈里的大弟子,想要不说话都不可能了,毕竟事关整个山门颜面,尤其对门中年轻弟子是不小的打击,处理不好,威望大失。 “静姝师侄将前因后果说的很清楚,守言哪,也是我从小看到大,是有天资的,就是太过莽撞,哪有一见面喊打喊杀,看看你,再看看西院如月师妹,她是如何教出弟子的?守言出了这样的事,你这师父也逃不了责任!” 西座上,美貌妇人微微蹙眉:“好好的议事,扯到我西院做甚?段师兄的弟子死了,该说说如何将此事处理好。” “徐师弟,你说该如何办?”段既卿坐去椅上,双目蕴着怒火看向南院轻抚长须的徐清风:“之前你主张和善,才有今日之事。” “师兄啊,我还是觉得东院说的对,秦守言的死,跟你这身脾气有很大关系。” 徐清风闭着眼睛,轻笑出声:“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以为自己就能撇开?你当掌门师兄什么看不透?当其他师兄师妹看不透?之前秦守言与费玄则就在说谎,为了照顾师兄颜面,做师弟的就没直接点破,还亲自下山一趟,将那叫陈鸢的赶出沧澜江,事到如今,把自己瞥的干干净净,全是别人的错,说句难听的,就你徒弟那性子,今日不死在陈鸢手里,也会死在他人手里!” “徐—清—风!” 段既卿一拍桌面起身,一字一句挤出声来的同时,首位上,也有声音传来,将他话语打断:“坐下!” 王玄易睁眼喝斥了一声,北院段既卿这才愤愤重新落座,只是将脸撇去一边。 “掌门师兄要说什么,就说吧。” “既然你们议不出什么来,那就由我这掌门来说。”王玄易起身负手下了首位,“这件事还有天师府的弟子在里面,这个需要向对方佐证是否属实,至于那叫陈鸢的,也必然要让他来沧澜剑门一趟,死了门中弟子,不能就这么轻易了解,传出去还以为我门中诸位修道修傻了!” 一听这番话,段既卿起身抱拳:“师兄,那我去!” “你不能去,在气头上,做事没了分寸,又是要打要杀。一个金丹境,这身脾气什么时候能好好改改!” 王玄易丝毫没有留面子的数落一番,最后他将目光落到徐清风身上。 “徐师弟,你与那陈鸢有过接触,此事还是劳烦你跑一趟,跟天师府的张天师说说,再带陈鸢回沧澜江!” 那边,徐清风起身抱拳。 “谨遵掌门师兄之令。” 又说了一些事,不久后,众人出了捧剑楼,段既卿看着走出的徐清风,腮帮鼓了鼓,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夜色里,石灯光芒照着徐清风的身影停在了角落,片刻,祝静姝走了过来,站到他身后。 “师叔。” “嗯,你跟我过来。” 两人随后走入黑暗。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大雨、茶摊、怪闻 轰! 雷声滚过黑压压的天际,哗哗的雨声笼罩这片天地,从通山地界那座破庙出来,七月的暴雨已连续下了两日。 茫茫水汽之中,陈鸢悠闲的靠着坐靠,老牛一种颇为无语的眼神看着悬在面前的一捆青草,迈着蹄子在雨中慢行。 好在施了避雨的法术,雨水落到车身两尺左右便会自行滑去两侧。此时距离最近的城,尚有三十多里,往前的路越发泥泞难行。 避雨的法术失效过后,陈鸢重新补上,将《黄川杂疑》揣入怀里,看了看周围,陡然天空传来一声鹰唳。 顷刻,一只大雕冒着大雨俯冲而下,扇着翅膀降在陈鸢脚边。 “前面路被大水冲没了?” 他从鹰的眼中读懂了讯息,收回法力后,猛禽收拢羽翅随即化作一座木雕,被里面闷闷不乐的师父拿回车厢放好,又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外面连天雨幕,仔细听,竟在数着落下的水滴。 湘南之地多河流,下雨河水暴涨是常有的事,这次更将路给淹了不说,还将方圆十多里唯一的木桥冲垮。 哞! 老牛嘶叫一声,像是唤陈鸢,翘起的口鼻指去的方向,远远就见一间路边野店,写着‘茶’字的旗幡都在瓢泼大雨里耷拉成一团。 茶肆外老树在风雨里摇曳,下方还栓了驴马车辆,车斗盖了油纸布,想来是过往的商贩、旅人实在没有法子了,到这家店里歇脚避雨。 “……唉,这鬼天气到底怎么回事,下了两天还不见老天爷收住的意思。” “急什么,你们是没见连下七天的,哎哟,那才叫一个吓人,一个村一个村都给冲没了。” 下雨天一群人坐在茶肆,煮沸了的茶壶‘呜呜’喷着白气,端茶的老汉声音里,说起话来格外有着氛围。 “客官,你们的热茶。” “你这老汉也是,大雨天的还在摆茶摊,不怕雨大把你吃饭的家当都给冲没了。” “呵呵,怕有什么用,老汉最怕没钱使唤……不过也好,你们在这里歇脚,好过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茶肆的老头故意留下的话,勾起三桌客人好奇,此时,听到车轮滚动的呻吟,纷纷偏头看去茶肆外,见是一辆牛车拉着古怪的车厢停在外面,一个淡青衣袍的年轻人,牵了破旧衣衫的老人进来,要了两碗热茶,五张大饼去了角落一桌。 三山五岳的旅人多的是,没什么好奇的,那三桌客人想着刚才的话,有人继续问道:“你那老汉说半截话,勾起咱们好奇又不说了,快讲讲前面怎么了?” “客官你们的茶水,饼子先热会儿再端过来。” 店家老汉将茶倒好端给陈鸢和疯老头,这才夹了托盘向那人说道:“唉,能有什么,就是怪事嘛,这年头不好,啥事都出来了,当官抢男人去打仗,让好多女人守了活寡,后来嫁娶,想着改到晚上,总能躲过那些军爷吧?结果前阵子,陈家祠那边,就出了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听进故事里的一帮老少爷们纷纷伸长了脖子。 陈鸢起初觉得有趣,毕竟从来都是抢女人,头一次抢男人的。可后面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合着老百姓白天要被抢,晚上也要被光顾? 他目光看去茶肆,多是一些走南闯北的粗汉,也有像教书先生的书生,依着寒酸默默的吃着饼子,似乎察觉到陈鸢看他,偏过脸来,微笑的点点头示意一番,斯文的掰着饼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此时,那边的老汉满意客人们那些求知的表情,回到土灶后面,方才继续开口。 “陈家祠在方圆二十里那也算的富裕的村子,村上男女不愁嫁娶,官府抽丁也抽过了,后来又改抓人,有人家不敢白天办喜事,只好挪到夜里去迎亲,请来懂阴阳的先生千算万算,才调了一个好时辰,哪知道迎亲的队伍刚出村口,一阵大风吹过,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再后来,新郎官就没了,就剩一匹马还站在那。” “除了大风还有什么?”那中年书生开口问道。 “什么也没有。”老汉摇摇头,一边摆弄着锅碗,一边说道:“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他们跟着新郎官才出村,灯笼忽然就灭了,周围漆黑一片,回头的村口消失不见了,就像只剩他们孤零零的在黑暗里,怪吓人的。” 说到这里,那老汉压低了声音道:“可你们不知道,村里的人却说,迎亲的队伍出了村口不多两丈,就忽然在路上不动了,眨眼间,新郎官就在马背上没了。” 嘶~ 也不知是不是被老汉阴仄仄的话给吓到了,还是所讲之事过于诡异,让一帮爷们儿低低深吸了口气,便都不说话了。 片刻,还是有人开口活跃了气氛:“不谈这个,大雨天的说这些晦气。” 有人开口,自然有人接话,干笑着接过话头说道: “这雨天喝茶其实也不错,要是再有戏可看,那就舒坦了。” “说起戏,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新了许多木雕戏,那叫一个好看,我最喜里面的黑张飞,真性情也,杀人那叫一个利索。” 有人打趣道:“要是被杀的那人是你,你怕巴不得张飞能手下留情!不过说起来,这戏确实很不错,听说戏班也颇有声势,分成几拨到处演戏,有些都快跑到洛州。” “那边快打仗了,跑那边去,这不是给胡人送菜!” “真遇上了,那是他们倒霉,算了算了,喝茶喝茶,诸位在这里相识也算缘分,来满饮一杯!” 茶肆里一帮汉子纷纷举杯哄闹叫嚷起来,陈鸢笑呵呵的跟着举杯,与那边书生示意一番,后者也举了举杯盏。 陈鸢放下杯子,然后,便看到盘中五张饼子,就只剩一些残屑在了。 “看为师做甚?为师肚子饿,就不能多吃一些啊。” “当然能多吃,师父要是不够,让店家再做一些。” 说笑之中,叫来店家重新再烙了几张,听着棚外风声呜咽,吹着雨点倾斜打在茶棚。 哗哗的雨声、风声里。 陈鸢吹着腾腾热气,端着茶杯放在唇间,安静听着棚里一帮汉子吹着天南地北的稀奇事,渐渐有些入神了。 令他感到舒服。 “人间烟火气啊……”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雨夜赶路自然是不成的,一帮走南闯北的汉子借宿也成了习惯,纷纷求店家老汉帮忙去他村里说说。 房钱自然是要给的,老汉也清楚,便应下来,收拾了肆里的家当,挑起担子冒着大雨招呼一帮人跟上他。 陈鸢也在其中,与那中年书生正好同路,两人拱了拱手,便一起进了老汉口中的村里。 听闻动静出来的村人,打着火把来了七八青壮,挨个将众人脸照了一遍,在听完老汉的话后,干脆腾了一个大屋出来让他们集中住在一起,省得分散各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找人。 “最近咱们这儿也不太平,半夜可别没事跑出门。” 那些青壮离开时,有人叮嘱了众人一番,这让一帮商旅心里有些忐忑,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 其中一人看书生的模样,连忙拱起手:“这位先生,看你也有学识,这事你怎么看?” “屋都住下了,还能怎么着,真要碰上那老汉口中说的事,我也无法。” 那中年书生笑呵呵的朝他们拱拱手:“不过你们当中真要遇上怪事,不妨就朝那人住的房门跑。” 他挑挑下巴,示意的方向,正是牛车停靠的位置,一道背影正打开房门进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胡书生 雨水啪啪的打在窗棂。 陈鸢掰开火折子,在吹起的火星前打了一个响指,豆大的焰苗在食指与拇指中间凭空燃起,随即轻轻一弹,豆焰飘在半空落在灯芯,片刻,房里渐渐泛起了暖黄。 自破庙里将三术法诀合在一起后,他发现对于术法、法力的控制越发娴熟,看待普普通通的一草一木、天空浮云,有了些许微妙的感观,就好像原本熟悉的世界,有着另外的不同。 比如一面镜子倒映出他面容,如今却是多了一面,能看到后脑勺一般。 想着,他去外面打了井水过来,服侍师父洗漱睡下,听着外头花哗哗雨水,他也有些疲了,便将木坛放去窗棂,转身与师父躺到一块。 “有古怪!” 疯老头忽然翻坐起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床尾,然后,呯的躺下去,一只脚搭在徒弟双腿上,磨着牙,发出模糊的梦呓:“徒弟哎……为师想吃烧鹅……叫胖道士去抓一只来……” “弟子知道这里有古怪,好了,师父乖,等雨住了,我就叫胖道人去抓一只给师父解解馋。” 老人其实一直都有洗澡,就是那身破烂衣裳死活都不换,本来以为会有恶臭,可一路走到眼下,陈鸢都没觉得衣衫有过臭味。 大抵觉得应该是师父以前炼制的宝衣之类的,只是破成了这样,还能这么神奇,可见这衣裳完好之时,绝对比之前那女子的铃铛法宝还要来的厉害。 至于此间事,不过一只小妖罢了。 安抚师父睡下,陈鸢打了哈欠,翻了一个身,听着哒哒的雨声拍打窗棂,也迷迷糊糊的瞌睡起来。 …… 雨帘挂在屋檐渐在房门,相隔不远的三间房里,七八个汉子光着膀子挤在一起,呼噜声此起彼伏。 相邻的另一间相对安静,那中年书生靠着油灯,斯文的翻着书卷。 灯火陡然摇了摇,书生抬起脸看了看外面,雨声里有着‘啪啪’的羽翅扇动的动静,书生顿时吹熄了灯火,翻去床上。 此时,相邻的那间房里,七八挤在一起的汉子并未察觉,其中有人不知是不是感到冷意,搓了搓膀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要补肾气了……大半夜被尿憋醒。” 模糊呢喃一句,醒来的汉子打着哈欠,忘记了村里人的叮嘱,拉开门扇径直走了出去,冰凉的水汽扑在脸上、身上,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冒着雨水走到停靠的车辆后面,拉开裤子就往田里哗哗的放起水。 黑夜里,还有莹黄的光芒亮着,汉子偏头瞥了一眼,嘟囔道:“大半夜还点灯,真不知节省……还是两盏。” 啊儿啊啊~ 被油布纸罩着的几头驴忽然叫了几声,不安的攒动。 “叫什么叫,吵人睡觉,不得打几鞭!” 放水声收住,汉子握着什么上下抖了几下,打着激灵,骂骂咧咧的提上裤子转身回屋,刚走两步,下意识的看去谁家还亮着灯火。 莹黄的灯光早已不在,传来的是几声咳嗽。 咳咳…… “谁在哪儿?” 雨声较大,听得不是很清楚,那汉子捂着发髻跑到檐下,朝那边挪了挪,探头小声喊道:“可是今日茶肆的店家?” 咳咳…… 又是两声咳嗽,随即有沙哑的声音从那竹林间传来:“是我。” 汉子又挪了挪,一只脚站到了屋檐外,朝那边张望,昏暗中好像确有一团黑影缩在那。 “你不在自个儿家,怎么跑这儿来了?” “跟家里老婆子吵了一架,被赶出来了,村里人又都睡下,不好意思打搅,就躲到竹林避雨。哪知道风大,雨吹进来,把衣裳全打湿了,可能染了风寒,咳嗽几声把你吓到了,实在抱歉。” 那黑影说着话,像是脚麻了,蹲在地上换了换方向。 “哎哟,得风寒可就麻烦了,要不到咱们这屋挤一挤?都是糙老爷们儿,挤一挤说不得就将你风寒挤走了。” “也是这个理……你过来掺一下,我脚麻了。” “来了来了!” 那汉子出了屋檐就朝那边跑去,那团黑影动了一下像是要起来的瞬间,原本跑来的汉子,迈出几步忽然调头回去。 “天黑看不见路,我去屋里点了灯过来。” 他跑回屋檐转头跟竹林那边说起时,看到的却是那团黑影陡然变宽了一丈多,露出一双莹黄大眼,那横张开去的是一对漆黑的羽翼。 “妖……妖怪!” 汉子脑子里顿时嗡了一下,想到之前茶肆老汉所说,吞了吞口水,转身就跑,冲去自己那间屋子,然而,房门还没等他过来,无风自阖,嘭的一声关上。 嘭嘭嘭! 他疯狂拍打门板,可里面人好像听不到,门也如何使劲都打不开,汉子不停拍门,不停偏头看去竹林,那莹黄眼睛在雨夜里极为明亮。 哗! 黑影蹦跳一下,踩着地上水声朝这边过来,露出粗长的灰黑鸟喙。 那汉子吓得裤裆都有水渍滴出来了,忽然想起天黑时,那书生所说的话,下意识的看向尽头那间紧闭的房门,他靠着门扇、墙壁挪了两步,拔腿就往那边狂奔,大喊:“先生,救命!” 他这一反应,让雨中的黑影也跟着动了起来,张开一对羽翅唰的飞过来,张开鸟喙时,下身探出双足,足间四指,形如铁爪。 “啊啊啊——”汉子吓得大叫,直接瘫软坐去地上。 叫声凄厉回响雨夜的刹那,不远停靠的牛车,老牛抬起头来,眸中好似电光闪过,正欲起身,车厢陡然弹开,一道青光耀如匹练,唰的冲了出来,隐约间能见一小人儿潜于光中,手握大刀,面若重枣,照着展翅的妖物就是一刀劈下。 噗! 血光四溅。 凄厉的鸟鸣响彻,展翅的黑影嘭的撞进对面屋檐下,那边青光缩回,那车厢顿时恢复原状。 啪啪…… 黑影疯狂拍着一边羽翅在地上扑腾颠摆发出阵阵尖锐嘶鸣。 稍远一点,瘫坐地上的汉子还没来得及看黑影是何物,上方的窗棂忽然打开,就见雾气袅袅间,探出一张硕大的椭圆长脸,灰白长脸裂开大口,露出满嘴尖牙,一口含去还在挣扎的黑影…… 那人看到这一幕,终于承受不住了,两眼一翻,咚的一下磕在墙上,脑袋顿时一偏,昏厥了过去。 哗哗的雨声蔓延黑夜,到的天光渐渐青冥,雨势渐小,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陈鸢打着哈欠出来,看到昏厥的汉子,以及地上那团黑物摇了摇头。 回屋拿了木坛,叫上睡眼朦胧的师父赶着牛车,冒雨离开。不久之后,村里鸡鸣响亮,渐渐有了人声。 有人出屋里出来,看到檐下的情景,发出惊恐的大叫。 闻讯而来的村人,还有六个汉子从房里冲出,一个个顿时脸色发白,就见昏厥的同伴不远,一只如同圆桌般大的黑鸟趴在那,一只羽翅落在院里,残留积水里的血迹散发出一股恶臭。 过去几人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同伴鼻息,见还活着,连忙将其抬回屋里,有村人烧了温水过来灌下,昏厥的汉子这才渐渐苏醒。 他躺在铺上,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说起昨夜遇到的事。 “……我已无去路,这才想起隔壁那位书生说,遇到不好的事,就朝那赶牛车的人房前靠,然后,就见牛车射出一道青光,触折了那妖怪翅膀……” 听完同伴的讲诉,同来的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想到要是起夜的是自己,会不会想到朝赶牛车的人那屋跑都不知,想到此处,不免又是一阵后怕。 “快扶我起来。”那汉子恢复了些许,就要起床去拜见那屋的高人,一旁的同伴将他按回去:“那屋的高人早就不见了,可能天一亮就走了。” 一想到昨日还能跟那高人在一个茶肆里喝茶吹嘘,当真是一场奇遇,足够拿出去向人炫耀了。 “哦对了,那书生能提醒咱们,说不得也是高人!” 这时有同伴响起隔壁的书生,一帮汉子顿时前前后后跑了过去,可惜敲开房门,里面被褥叠的整齐,早就空无一人。 屋外的村民聚集的越来越多,看到檐下那只大黑鸟不免感到害怕。 “怪不得老是有人莫名不见了,定是这大鸟作怪。” “这鸟多半是隔壁村找不到了,才跑到咱们这来的!” “唉,幸好有高人路过咱们村。” “那这鸟怎么……处理,可是拿去埋了?” “它吃人,咱们为何不能吃它?!” “快快去烧一锅热水,拔毛清炖!叫隔壁村的一起来喝上一口汤!” 这年头不好,收成自然也不佳,官府又有重税,不少人家都吃不饱饭,饿极了的人,哪里还管是不是妖。 片刻不到,大屋前架起了一口大锅…… …… 此时的陈鸢正坐着牛车碾过漫有积水的路面,雨势稍小,但暴涨的河道水势还未消减,至少还需要一两日。 “兄台不多等等?”这时身后有人叫他,陈鸢停了停牛车回头看去,就见之前那中年书生挎着包袱撑着油纸伞,笑呵呵的从雨中走来,拱手揖了一礼:“不知可否搭在下一程?” 陈鸢打量眼前的书生,跟着笑了笑。 “自然可以,上来吧。” “在下姓胡,名庸,字敬尧。”上车前,那书生恭敬的报了名讳,搂着包袱轻巧的上了车撵坐到陈鸢一旁。 看到里面的疯老头,礼貌的拱手笑了笑。老头没搭理他,瞥了眼继续躺在里面睡回笼觉。 “这是我师父。”陈鸢笑着说道,旋即,也报了自己姓名。旋即,抖了抖缰绳,说了句:“坐稳。” 便带着那书生穿过这片雨幕往北的道路过去,一路上,两人一言一语的随意聊着家常。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狐言 “陈兄,怎的不等天亮就走?” “胡兄不也没等到天明。”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去车厢滑去一侧,踩着积水的牛车离开之前的村子,绕行十三里才找到一条渡河的石桥,车厢上两人像是打哑谜般说笑。 惹的拉车的大青牛回头看了一眼,喷了口粗气。 ‘有事就说嘛,俺还等着听呢,累不累啊。’ 车撵上,陈鸢见中年书生手中握有书卷,无话时便那在手中翻看,微微侧倾瞥了一眼。 “胡兄看的是何书?” 轻微颠簸里,书生摸了一下纸页,笑道:“山野志怪,皆是闲杂之言,其中故事颇有乐趣,例如在下正看的这篇故事里狐家小娘,为报恩,而嫁一贫穷男子,促其家业兴盛。倒是陈兄赶车游历四处,可有遇上什么稀奇之事?不妨说予在下听听,也好沿途解闷。” “呵呵,我从青山县出来,所行不过几百里,哪有碰上那么多稀奇事。” 这书生一看就不简单,孤身一人挎个包袱四处走动,没什么本事,陈鸢是不信的,只是对方身上感觉不出法力的痕迹,妖气、阴气更是没有丝毫。 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 “……不过说起来,倒是碰上一件事令人唏嘘,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没成想竟是为了更多人的能活着而作恶。换做胡兄,你会如何做?” 书生皱眉细思,摇了摇头。 “不好言哪,但其人行事乃恶,但其性却是本善的,世间之道,哪有绝对的善恶。” “嗯,这么说妖中也有良善之辈?胡兄可见过?” 胡庸笑着没有回应,目光投去外面铅青的雨帘,“自然没有。但定不会仅有恶,山中精魅亦有向往人者,苦苦修行化为人相行走世间,观百般烟火之气,施术救人,积累善行,望能得道成仙,又岂会自毁道果。” “当然,也有如昨晚之恶鸟,凶残成性,掀妖风而食人,以为人乃万物之灵,食之能增补修行,可又岂晓久食障孽缠身,引来恶果。” 听他说完,陈鸢点点头:“虽说是恶鸟,倒不如说是灵性未全,仍以捕食为性。” “哦?” 胡庸眼中亮了亮,“在下所过之途,少有陈兄这般说法。皆言山水妖魅精怪多有害人之举,实在可笑,殊不知,妖想化人需数百年,可谓修行艰难,岂会无端扰人。” “那胡兄所走多少里?” “亦是数百里。”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都轻笑出声。 快至前方县城时,大片的雨云远去了,这场细雨方才渐渐停息,那书生忽然开口让陈鸢在路旁停车,大抵是准备要在这里下车。 “之后旅途便与陈兄不同路了,在下就在此间下车独行,不知陈兄之后要去何处?” “应一好友相邀去洛州。” 陈鸢拍拍车厢,笑道:“顺便到了那边让中原之地的百姓看看我南方木雕戏曲。” “看来这是陈兄的一场修行。”那书生看着怪模怪样的车厢,跟着笑起来:“那边可不太平,路途险恶,陈兄当要保重,若是有缘,在下能到洛州,希望到时候能看上陈兄一出表演。” “定有机会!胡兄告辞!”陈鸢朝路旁的书生拱了拱手。 胡庸满脸微笑,重重拱起手:“告辞。” 书生望着微微颠簸的牛车远去,天空之上阴云散去,阳光照了下来,映着他身形投去地上,是一条蓬松的尾巴影子,摇晃间化作五道,隐隐响起狐鸣。 “一路聊来倒是有趣,不像沧澜江的修道中人迂腐。若非有要事要办,定跟着去洛州看看。” 阳光让书生眯了眯眼,呢喃这句,挎着包袱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刹那间,身影渐渐淡了下去。 …… 温热的日头照着陈旧的城墙,陈鸢驾着牛车入城演了两出戏后,便离开一路向北,倒也没再有什么事发生。 两日后,快至鹤州地界,这里已经快接近中原腹地了,所过之途,田野渐渐荒芜,许多村镇人数极少,待过了地界,到了鹤州那边,道路上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人多了许多。 陈鸢向逃难的人打听,才知三万樾劼胡人兵马穿行齐州,渡瑞河,绕过瑞河北岸重重防线,由东向西迂回闪击京师洛州,沿途更是烧杀抢掠,许多村子都被踏平,妇孺被掳去了军中,男人则被捆缚推去攻城抵挡箭矢。 风吹过原野,扬起茫茫灰尘,陈鸢站在牛车上,视野之间还有许多这样的身影正从北面各条道路拥挤过来,面色仓惶的走去南方。 他从车上下来,牵着老牛从人群逆行而过,有人看到陈鸢向北,不由朝他喊道:“去不得,胡人杀过来了。” 也有人附和:“是啊,快些回去。往南边走。” 这样的场面,陈鸢是没有感受过的,穿梭过人群,一张张仓惶、慌乱、惊恐的脸从他身边一一过去。 沿着这条官道不知走了多久,远远能看到一个镇子了,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想象中的繁盛。镇子的房舍升起了黑烟;有人全身着火慌乱从里面逃出来,在地上疯狂的翻滚,痛苦的叫喊几声便没了生息;坐在路边的老人一动不动,下身双腿已被割去了所有血肉。 “啊——” 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冲出房舍,被剥光了的女人似乎看到了陈鸢,张着嘴叫喊,光着脚跌跌撞撞朝这边奔跑,她身后数个浓须的胡人追上来。 “救……” 女人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在陈鸢视线里,还带着惊恐的表情扑去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漫过白皙的后背流去地上。 陈鸢愣愣的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女人,心不知怎的像是被挑了一下,有些痛的感觉。 视野对面。 那七个胡人也看到了陈鸢,以及拉扯的老牛,发出哈哈大笑,纷纷返回镇里,片刻,骑了战马扬刀冲来这边。 ‘樾劼胡人……’ 陈鸢的目光还停留在女人身上,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此时马蹄声狂奔而至,还有胡人刺耳的大笑,然后,他们劈出手中刀刃的刹那,刀锋像是撞到什么呯的从手中弹飞,飞驰的战马也在瞬间发出凄厉的嘶鸣,翻滚落去地上滑出一丈还远。 “正好还要给天师府送些礼……三万是吧……就你们了。” 陈鸢眼中泛起一圈红丝,看着剩下的六个忽然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 咻! 飞去天空的哨箭震响。 一支樾劼人的马队踏着轰隆隆的蹄音正在道路飞驰,听到哨箭,调转了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奔向远处的小镇。 那里刚刚劫过了,带走了许多女人和孩子,以及一些自以为勇猛的男人。 难道清扫那边的族人遇到了棘手的晋国军队? 为首的胡人这样想着,然而越过了镇子边沿的拐角,他视野展开,瞳孔明显的缩了一下,停下了战马。 视野前方,是数匹倒下的马匹,几个族人像虔诚的信徒跪在地上,一道道红色的丝线正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 几息之间,原本强壮的族人迅速干瘪下去,衣袍松垮的脱落地上,只剩一副皮包骨的身躯保持跪姿死了。 “你们喜欢吃人是吗?” 陈鸢缓缓睁开眼睛,笑的狰狞。 他身后,车厢哗的打开,数十道小小的身影唰的飞射而出,亮着红色的木眼,漂浮在陈鸢身后,密密麻麻的排开。 “吃了他们!” 陈鸢微微张开嘴,挤出一声。 下一刻。 数十个木偶张牙舞爪的飞了过去。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吾,邪修也,不惧天和 “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汉人中的修道者!” “走!” 樾劼语在队伍里传开,望着数十道飞来的黑影,为首的樾劼胡人脸色变化,他知道那是什么,这是汉人的法术,只有军中祭师施法才能抵挡,当即呼喝百余麾下调转方向的同时,纷纷挽弓指向天空飞来的黑影,以及那边站在牛车前的古怪汉人。 嗖嗖嗖…… 百余支箭矢抛去天空,划过长长的轨迹,钉在飞来的木偶上,或穿过间隙落去那边的陈鸢,随后呯的钉在空气弹飞开去,陈鸢抬起手臂,袍袖哗的拂开。 轰的声响,调头的马队前方,地面忽然凹陷数丈,深达半丈,前行的几个胡人骑兵来不及驻马停足,战马连带上方的樾劼人一起载去坑里。 “好厉害!” 为首的樾劼胡人睁大眼睛,看着凹陷的地面,说出一声时,身后顿时掀起一声惨叫,顷刻,更多的惨叫传来,他回过头,一阵冷风扑在了脸上。 视野之中,后面的几骑被飞来的数十个黑影扑在身上发出惨烈的叫喊,为首的胡人这才看清,竟是一个个木雕的人偶,与军中的祭师用来施法的畜俑极为相似。 短短的思绪间,又有十多人从马背上坠落地面,沾着灰尘在地上来回打滚,疯狂的想要扯去身上的人偶,有人恐惧的尖叫,双手硬生生木雕扯下来,连带的还有胸口一大块血淋淋的血肉。 看着那木雕咬着血肉,挥舞着四肢,张合着嘴唇,嗜血般在那胡人手中扭动,还想要扑下来撕咬时,被旁边伸来的刀锋劈的稀烂,那为首胡人收刀大喝:“只是木偶,草原的勇士用你们手中的刀像撕碎汉人身躯一样,将它们……” 下一刻。 犹如眼花般,有数个木偶落地,在胡人骑兵视线里,陡然拔地而起,化作持青龙偃月、丈八蛇矛、黄铜双锏、漆黑铁鞭的四道数丈身形轮廓,身罩袍甲散发淡淡神光,迈开脚步,站去四角,沉闷的走动声里,掀起的半丈烟尘,犹如雾中神灵俯瞰下方胡人。 “蛮夷!” “屠!” 单调的话语,蕴着浓浓的杀意,无论关张,还是秦琼尉迟恭对于胡人而言,只有简单的想法,片刻,想法化作滔天怒意,手中重兵轰然砸下。 沉重的兵器彷如有着实质一般,触物既崩,战马、人的身体瞬间被砸的稀烂,血肉飞溅在为首那胡人脸上,此时他已没了血色,目光所及方向,恍如梁柱的双锏左右横扫,麾下族人一个个连同战马都在掀飞,或被厚重的刀锋劈成一滩烂肉。 这是一路南下以来,从未见过或听过的汉人请神之术有这样的神灵。 脑中只剩‘跑’这样简单的词汇了。 趁着不远一位‘神灵’落下兵器的空荡,从对方胯下纵马飞奔而出,至于远处那牛车前的汉人,他已没了杀过去的勇气,死死趴伏马背上,疯狂的朝前方狂奔。 然而,他背后,泛着红丝的双目已看过来,陈鸢微微抬手,掐出法诀。 不过七八丈之距,狂奔的战马仿佛负上了千斤重物,四肢大喇喇岔开,轰的坠地上。上方的那胡人也是挣扎不得,就连手指都好像被东西压着,唯有眼珠还能转动,贴着地面斜斜视线里,七八个染有颜色的木雕红着双目,像是汉人戏曲中的模样,亦步亦趋,机械的晃着各种姿态朝他慢慢靠近,张开的嘴里,还残有人的皮肉。 “苍狼神保佑……” 他使劲挤出一声声祷告,然而眸底倒小小人偶在越发放大…… 已经荒芜的镇子再次陷入了死寂,四道神光四溢的虚影也渐渐消散开去,一地残破的尸体间,只有几匹无主的战马惊慌乱跑。 陈鸢收回法力,一个个木偶挂着鲜血一一返回车厢时,他伸手将想要去啃尸体的师父拉回来。 “不是吃他们吗?快让为师咬一口。” “师父,我是让它们去,不是你。”陈鸢僵硬的挤出微笑,看也没看地上一堆胡人尸体,唤了声那边的老牛,便举步走进镇子,他想找找还能不能见到活人,就算受伤的,救治一番也是好的。 可走过破烂的长街,商铺紧闭,或被打砸一空,人的尸体被吊在檐下;废墟下面,还有白花花的双腿露出来。 已经没有活人了。 陈鸢闭了闭眼睛,呼吸着弥漫的血腥气,走去一间被打砸的店铺前坐了下来,修道修仙,跟这样的画面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想着时,一旁的老牛偏过脑袋,牛眼轻眨,就见不远一处废墟有个小人儿露出脏兮兮的脸蛋正走出来。 陈鸢抬起目光,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身影,光着脚丫小心的过来,脏兮兮的小脸是麻木的表情,她看着陈鸢,慢慢抬起小手,摊开数枚铜钱抵了过去。 “……大哥哥……我爹娘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杀胡人。刚才我看见了,我这有钱……帮我爹娘报仇……钱就给你。” 陈鸢沉默的看着小手心里那三枚带血的铜子,忽地笑了一下,伸手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用着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 “杀你爹娘的胡人都死了,仇已经报了,把钱收回去。” 对面,脏兮兮的小姑娘看着陈鸢,期期艾艾的张开小嘴。 “可外面……还有很多。” 可见到陈鸢沉默的摇头,抿着小嘴捏着铜子低头离开,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爹娘的尸体还躺在地上,身子已经冰凉了。 她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快掉下来的泪花,吃力的拖着爹的身子去了外面,随后又回来拖娘。 她吃力的挥着家里的石锄,好半天才挖出磨盘大的小坑,看着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小姑娘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坐在娘亲身边哭了出来。 “钱还在吗?” 陡然有声音传来,小姑娘抬起红红的眼睛,之前那牵牛的男人站在不远,反应过来,她慌忙从兜里摸出那三枚铜钱,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抵过去。 “一枚铜钱,一万个胡人,三枚三万,童叟无欺。” 陈鸢将铜子在手里掂了掂揣去袖里,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掐着法诀挥去,泥土翻涌出三丈坑洞,又将小姑娘的爹娘放了进去,泥土回涌重新聚集,隆出一个大大的坟堆。 其实他来这边的时候,已经将镇上死去的百姓掩埋,小姑娘的父母是最后两个。 “走吧,我替你报仇。” 陈鸢轻声说着,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去镇外,小人儿不时回头,看着爹娘躺着的坟堆越来越远,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久夜色降下。 有狼嚎凄厉在山间回响,镇外一处山坡上,陈鸢望着远方有着篝火星星点点燃烧的营地,一招手,车厢打开,几张木板飞出,就在小姑娘呆呆的目光里,搭起简陋的一张木台。 一炷香点燃插去香炉。 陈鸢望去夜空露出清月,朦胧的光芒里,他掐起指诀,口中念出咒法。 “起坛!” ‘呼’ 风声吹过山坡,摇曳着林野,拂向远方燃有篝火的营地轮廓。 此时,简陋的军营不时传出女人的凄惨的叫声,这支为数五千的樾劼人正在营地享受着沿途掠来的战利品。 掳来的男人被捆缚双手双脚押在一起,相隔的栅栏另一边,不少裸露的女人惊恐的在一个个胡人士兵间奔跑、跌倒,随后被人抗进了帐篷里。 绝望的尖叫里,也有白花花的身子被扔出帐外,一名胡人头目挥手让麾下士卒将这女人带去‘处理’了,等做好了再带过来。 他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扫荡的一支百余人的樾劼轻骑被杀死在一个汉人小镇外面,报给了军中一个祭师,占卜过后,得知是被汉人的法术杀死。 今夜他让士兵们寻欢,实则就是要引出来修道之人,借祭师之力将对方斩除,省得拖延行军速度,延误去洛州会师。 汉人的京师啊,想想就觉得美妙。 他一口饮尽酒水,这样想着。 放下杯盏的瞬间,摆放案桌的油灯陡然摇了两下,此时外面,寻欢的樾劼胡人感觉视线阴了阴,有人抬起头,夜空上清冷的月光正遮去云后。 远方的狼嚎也停了下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黑影、虫祭 清月躲去铅灰的云彩后面。 下方喧闹的营寨之中,人的影子正随篝火摇曳而晃动,一顶顶缝制的皮毡帐篷延伸开去,最里面一顶缠裹彩绸,插有一面羊旗的神帐内,七盏羊油灯亮着豆大焰火,绕着干瘦的身影呈一个大圆。 名叫桑伏的祭师,闭着眼帘双手按在膝上念念有词,他后背披着灰羊皮,连着的还有完整的羊头戴在头顶。 樾劼的祭师没有中原修道那般讲究,只用简单的词汇和形象来描述祭师之间的差距,从最小佩戴兔骨的祭侍,到身披灰羊皮的祭师、鹿头祭师,以及最后的金雕、苍狼。 他已到中年,能走到灰羊是到头了,如今南下随军出征,做为这支迂回军队之一的主祭,桑伏希望在漫长的征途里,在南方这片水土上得到苍狼神新的指引。 今日得到军中酋帅阿连骨的消息,一支百余人的轻骑覆灭,他通过羊灵的启示,模糊的看到了一个血腥残忍的影子。 ‘樾劼的脚步不会停下。’ 桑伏摊开手掌,默默的念起了祷文,身外的帐篷在风里呼呼的晃动,巡逻的樾劼士卒从帐口走了过去,一道道人影划过帐口时,陡然一道影子停了下来,沿着地面慢慢拉长。 念叨祷文的桑伏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微微睁开双眼,围绕他身边的一盏盏油灯忽地摇晃,明明灭灭下去。 ‘不好!’ 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蔓延进帐,他猛地起身看向帐口,视野之中,帐帘在跑过的风里轻轻摇晃,外面仍旧传来士卒作乐的笑声,以及晋国女人悲惨的哭喊,没有任何的异样。 ‘错误的指引?’ 听着外面的喧闹,桑伏皱起了眉头,然而他无法看到的背后,起伏的帐篷上,紧贴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伸向羊头祭师映在地上的影子。 陡然寒毛竖了起来,桑伏回头看去,瞳孔在瞬间放大,脸上呈出的惊愕凝固。 倒映地上的人的影子,头部忽然脱离,伴随‘咚’的一声,站在帐中的桑伏重重倒了下去,砸倒了油灯。 脑袋从他肩颈掉下,毫无阻碍的滚子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 载歌载舞的营地,一个个樾劼士卒灌着酒水,哈哈大笑的指着那边排队走进帐篷的同族,出来的人满面红光,系着腰带坐去一旁说着帐中女人如何凄惨模样,逗的同伴笑更大声。 “中原女人皮肤光滑……我还咬了一口,跟羊羔肉一样嫩。” “等会儿,烤几个怎么……” 一个头戴毡帽的樾劼士卒哈哈大笑,还未说完话,他目光里隐约看到了有什么东西游移而来,搓了搓眼睛,再看时,原本与他说笑的那同族保持着笑容,脑袋往胸前一坠,就在他目光里掉去了地上,血箭唰的从断颈喷射而出。 “啊——” 那胡人吓得跌坐去地上的同时,犹如幻觉般,他好像听到了自己颈脖传来了撕裂声。 附近围拢火堆正说笑的几个樾劼轻骑脑袋齐齐掉了下来;排长龙进入那边响有女人惨叫帐篷的一队樾劼胡人,像是被刀锋整齐砍了过去,就在站立之中,一颗颗头颅落在了地上。 就连帐中正在凶猛冲刺的身影也在刹那间掉下了脑袋,鲜血溅了裸露的妇人一身。 反应过来的,没反应过来的樾劼人此时混乱成一团,不少人仓惶奔走间,脑袋莫名其妙的掉去地上。 听到动静的阿连骨提了兵器掀开帐帘,映入眸底的是奔走的士卒混乱挤做一团,有人走着走着脑袋便掉了下来,将阿连骨吓得兵器都落在落地上也不知。 ‘汉人的道法,不是这样的啊……’ 他急忙叫上亲卫冲去祭师帐篷,口中喊着:“桑伏祭师!”然而,他拉开帐帘,话语顿时戛然而止,他口中的祭师此时早已身首异处倒在血泊当中,倒下的油灯点燃了毛毯,正燃起火焰。 “吹响号角,让还活着的人立刻冲出营寨!” 呜—— 苍凉的牛角号响彻营地上空的黑夜,混乱之中,远方的山坡上,陈鸢压着心里的烦躁,听到牛角声吹响,咧开嘴角笑了一下,收回《去影》之术,在目瞪口呆的小女孩头上抚了抚,轻声道: “他们要跑了。可跑得了吗?你们见识了天师府、承云门的正统道法,该是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恶……你们算个什么?!” 话语落下。 陈鸢运起法术猛地一张嘴,大量的黑烟喷涌而出,接触空气的刹那化作黑压压一片的飞虫,仿佛一片黑云朝着下方飘了过去。 呜—— 苍凉的号角回荡夜色,片刻,轰隆隆的马蹄声蔓延大地,一匹匹战马奔涌而出,上方的骑士捏着缰绳,惊慌喊出一声声:“驾!” 逃出来的足有三千多骑,几乎没有阵型可言,跟着前方的酋帅不要命的在原野上飞驰。 嗡嗡嗡~~ 好似蝇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原本飞驰如雷的蹄音渐渐被掩盖了下去,奔驰的马背上,有胡人回头,朦胧的月色下,天空一朵黑云正朝这边飘下来。 “那是什么?!” 阿连骨听到叫喊跟着回头仰去夜空,一大片黑雾状的云朵从头顶笼罩下来,一只飞虫落到他笔尖,传来的皮肉被叮咬的疼痛。 虫子!? 他急忙伸手间鼻尖的那只黑色小虫弹飞的一瞬间,虫群过境,遮天蔽日般笼罩而下,黑雾弥漫四野。 顿时响起无数密密麻麻细微的啃嚼声。 阿连骨浑身沾满了细小的黑虫,惨叫着冲出黑雾,几步之间,再没了声音,跌跌撞撞栽倒在地,片刻间,黑虫褪去,只留下森森白骨以及穿戴外面的甲胄。 黑雾腾空而起,朝着月色下的山坡飞去。 陈鸢抬起手,虫群顿时化为无数条红色的丝线,没入他掌心,整个人都在瞬间微微颤抖起来,咬着牙关感受着这种畅快的肆无忌惮。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法力,去做剩下的事。 “小姑娘,还有两万五千就够数了!” 他拍拍紧抿嘴唇的小女孩,将她抱起放去车撵,老牛身子微微发抖的拉着牛车跟在主人后面,慢慢下去山脚。 ‘太恐怖了……幸好俺当时机灵……’它想。 …… 天色渐渐青冥,泛起了鱼肚白。 ‘踏踏踏踏……’ “快点!快点!” 数十道蹄音蔓延过原野,一匹匹骑着战马的骑士飞驰而来,他们俱身着皮甲,腰间挎刀,后背多是弓弩,正是晋军里的斥候。 三万樾劼骑兵从齐州东部渡瑞河迂回洛州,消息早已传开,如今朝廷重兵在瑞河北岸布防,后背空虚,若是让这支樾劼骑兵打到京师,那前线必然战败无疑。 此时,他们正是军中派遣出来刺探军情的,听闻鹤州北面出现一拨五千数量的胡人骑兵,沿途烧杀抢夺,自然是要过来查看,确凿了信息,是要带回军中,让将军们参详,如何迎敌。 然而到了这边,原野上是浓浓的血腥味。 四周更是安静的可怕,沿途斑驳着血迹却见不到被杀的百姓尸体,待又过了一段路程,隐约看到了立在阳光下的一座营寨。 按常理,樾劼人迂回洛州,必然不会久留,那营寨自然会在天亮前拆除,可眼下怎的还在? 难道是空营? 抱着困惑,当先一队三人的斥候先潜行过去,到快要挨近营寨都没见到樾劼胡人的身影,有胆大的,干脆现身朝那边摸了过去,透过栅栏,看到的是无数身首异处的胡人尸体,以及被捆缚的汉人百姓。 一个斥候吞了吞口水,急忙吹响了哨声,随后与同伴过去将被俘的百姓松绑或去帐里将一个个蹂躏的女子带了出来,询问怎么回事。 这些百姓明显遭遇了非人的虐待,神色惊恐异常,根本无法正常的言语。 “……胡人的头自个儿掉下来……好多头……” “有影子……从在地上……在帐篷上……到处都是……” 支援过来的另一支斥候队伍检查了整个营地,脸色说不出的惊诧,胡人里的祭师竟然也死了,要知道这些人非常狡诈,若是不敌,会牺牲身体某部位,从而逃遁离开。 “这边有发现!” 一个斥候检查了辕门,以及推倒的栅栏,发现地上大量凌乱的蹄印,众人留下一拨照看百姓,其余纷纷上马沿着这些印迹追寻。 不到半里,前方的景象,让飞驰的战马都不安的停了下来,胆怯的原地踏着马蹄不敢上前。 一众斥候坐在马背上,被眼前的画面惊的张开着嘴,难以发出半点声音,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而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好半晌才有人结结巴巴的开口:“绝对是会法术的高人干的……这高人恐怕还有点邪……” 青青的原野上,布满了马的、人的骸骨,森森白骨上连一点肉渣都没残留。 “这消息得尽快带回去,五千胡人说没就没了……” 虽说死的是入境的胡人,让他们高兴,可一旦代入某种画面里,是令人战栗的,若是他们忽然面对这样一个人,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来不及打扫战场,十多个斥候将营中百姓带回附近的镇子,便马不停蹄的朝洛州东部交界,驻扎的军营赶去。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帐中论 晋国洛都位于瑞河南岸,历经一百二十年之久,不断加固的城墙,在长久的岁月里变得巍峨挺立,犹如矗立世间的宫殿,然而,前不久身居九五的皇帝公孙奕莫名死在了宫里,皇室庆王公孙隶连夜点齐庆州兵马两万七千人赶往洛州。 还未及京师,就接到另一位兄弟公孙伦登基的消息,原本想趁对方根基未稳,勤王之名杀入洛都,可还未等他布置,北方樾劼五万铁骑,七万步卒攻下了定州转头逼近齐州。 家国沦丧的危机之下,庆王只得接受新皇调令,与赶来的其余皇兄弟渡瑞河,在北岸摆开防线,和樾劼人展开半月的对峙。 然而,新传来的消息,樾劼三万骑兵横穿齐州,直接在瑞河下游段渡河,采取迂回的方式直奔洛都。 消息传至京师,顿时朝野震动,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洛都眼下仅有两万多兵马,大半还是步卒,若据城以守,倒不会失陷,可一旦如此,瑞河北面的晋军便失去后勤供给。 九万兵马啊,一天的消耗的粮食都是难以计数的,地方城镇更支撑不了。 朝中文武商议之后,新皇用印,一面派出快马赶赴凉陇之地,希望能从那边抽调一部分兵马过来,毕竟京师重要,凉陇之地被沮乞人占便占了,等势局稳固,再夺回就是。 另一面,加封右将军司马赢为京畿大都督,带本部五千加上一万奉圣军迎敌,不在乎击溃敌人,只需拖延这支渡河的樾劼人进军速度,拱卫瑞河南岸的同时,等待凉陇兵马来援。 一万五千拖延三万铁骑,还是在关中平原,这位临时提上来的大都督司马赢骂娘的心都有了。 这几日以来,不断的派出探马,和小股的队伍进行扰袭的策略,可对方打了闪击洛都的主意,根本就不理会小股晋军的骚扰,一路以战养战,以最快的速度推进。 眼下第七天,樾劼骑兵已经到了鹤州西北面,距离洛都不过四百里,对方甚至还分成了数支杀入鹤州腹地。 不断传来的战报犹如雪花纷飞般递到司马赢面前,这些胡人骑兵并不攻城,只是尽可能的屠村拔寨。 “这些樾劼人如此杀人,无非是断了我等从民间招兵的念头。” 大帐里,司马赢金甲宝刀,面容端正,抚着下颔一撮短须,目光直直的看着地图上数支敌军骑兵的行进路线,“唯今之计,加固通往洛都要道,在这里置下一座瓮城。” 帐内一个将领摇头道: “时日太短,就算召集青壮劳力,不可能在几日间造一座城出来。” 司马赢抿着嘴唇,目光不由看去一侧穿着道袍的身影。 “这位青虚道长,若要筑城,不知贵派可有术法帮衬?” 帐中诸将目光循着这位大都督视线齐齐望去角落端坐的一人,那人一身青蓝得罗道袍,衣襟直敞,宽袖內收,长及腿腕,面容稍显瘦弱,可长须浓髯显一股豪迈之气。 众将自然是认识对方的,那道士道名青虚,是天师府来洛都的几位道长中的一位,听说还是天师府的监院之一,眼下被跟随军队出城,也是为防樾劼军中祭师。 青虚仔细思虑一番,叹了口气。 “凭空筑城非易事。但也不是不可能,若将洛都另外几位师兄弟请来,各自施法,就地取材倒也可以筑出一座简陋城寨,就怕耗费法力过多,樾劼胡人的祭师出现,我等法力不够,恐难以应付。” “报!” 正说话间,帐外陡然有传令兵的话语传来,后者快步入帐:“启禀大都督,派出的斥候已回营,只是探查的消息……” 司马赢听他口气,不由皱了下眉头。 “如何?” “消息有些蹊跷,黄泥镇那边发现数千樾劼骑兵,可咱们的人到了那后……那些胡人都死了。” “死了?” 不光司马赢愣的站起来,帐中众将都显出不可思议,有人急忙道:“去唤一个斥候过来。” 那传令兵走后,帐内顿时一片吵杂,将数千骑兵悉数杀死,几乎是不可能办到,除非狭窄的山谷之中,可这里几乎一马平川,最多几座丘陵,对方就算遭遇大股敌人,也能凭借战马迅速逃离战场。 一旁的道士青虚着闭目不说话,战场之事,他不懂,也就不掺和。 过的片刻,有脚步声过来,来的斥候正是去过黄泥镇的,一进大帐便抱拳半跪下去。 “卑职拜见大都督,诸位将军!” 司马赢负着双手来回走动,看去他一眼:“将事情完完整整讲出,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做为斥候回报消息本就是职责所在,便按着抵达那镇子后所看的一五一十讲出,当众将听到樾劼营中,许多断头尸体时,一个个面面相觑,战场之上,谁有时间只砍脑袋的? 但到了那斥候讲到他们出营循着马蹄印来到西北面的原野,逃离营寨的樾劼胡人全都成了森森白骨,顿时帐中一片吸气声,目光都不由看去道士青虚。 后者慢慢睁开双眼,声音平淡。 “那些白骨身上甲胄可完整?断头尸体,伤口也都平整?” “原野上的樾劼人,衣甲完好,连一片布都不曾碎裂。而营中的胡人,卑职仔细看过,伤口极为平整,比刑场上的侩子手还要来的利落。” “嗯,你且下去吧。” 青虚点点头,让那斥候退出大帐,一旁正位的司马赢不由看向他:“道长,可是有眉目了?” 道士再次点头,轻声道:“那些樾劼人死在邪法上,那原野上的白骨,应该是黑虫咒,旁门左道里极残忍的一种,对付修道中人或许效果不佳,可对付普通人,就是一场杀戮。至于,断头之术,贫道不敢妄言,旁门之术种类繁多,或有几个罢了。” “管他什么旁门不旁门,能杀樾劼人就是。”司马赢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少了五千樾劼骑兵,对他而言,压力就减少了几分,颇为兴奋的拍响大腿:“要是那人还要杀胡人,我从旁协助都成……呃,道长,你为何有些不悦?” “贫道非不悦,而是担忧,都督莫要高兴的太早。那人行事毒辣,太伤天和,对修行而言极为不利,就算一般邪修里有名的人物,也不会像他这样肆意纵法,其行径实在蹊跷。” 司马赢微微眯了眯眼。 “道长多虑了,万一他就是为了杀胡来的呢?” “都督无恼,你非修行中人,不知详情。”青虚见他有些不悦,笑了笑,拂袖起身:“人间气数自有天地公秤来平衡,一旦失衡对人间而言都是不利的,这就是为何天师府诸人下山帮衬朝廷对付樾劼人军中祭师。 而此人这般杀戮,其身背负的孽障就越多,因果纠缠,便会滋生心魔,一旦入魔可就是孽果,对人间百姓而言更是不利。” “那道长要如何行事?” “不知,眼下其人所行乃为国善事,贫道只能劝说一二。” 青虚拱了拱手,又朝帐中将领抱拳一圈,负着双袖举步出了大帐。司马赢看着离去的背影,忽地嘿笑了一声,坐去长案后,想着斥候汇报的讯息。 “五千人说杀干净就杀干净……啧啧,真是个狠人。” …… 阳光升上云间,青虚、司马赢口中所说的那人,此时看着涛涛瑞河,哗哗的水浪卷起水汽扑在脸上是冰凉的感觉。 陈鸢带着小姑娘走了一天,终于到了南岸。 “大哥哥,到这边来做什么?”小姑娘被河风吹的有些冷,看着高高的河提下,翻滚的浪潮,吓得小脸发白。 陈鸢目光扫过四周,听着女孩的话,笑着说道:“当然是找机会把你这笔买卖一口气做完。” 袖口下,他手紧紧的拽着,渴血的感觉又来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出错 水浪翻腾怒吼,掀起腾腾水汽间,披头散发的老头在岸边一块块大岩上蹿下跳,朝着河面丢去一块大石子。 然后,轰的一声炸起水柱,浇在老人头上。 “徒弟哎!” 一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趴在老人头顶,他朝远处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兴奋的挥手,看到徒弟的身影忽然蹲了下去,连忙跳下岩石朝那边跑了过去。 陈鸢蹲在岩上,眉头紧锁,双手握拳死死压在地面有些微微发抖。一旁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大哥哥,你怎么了?” “徒弟!”疯老头顶着螃蟹一蹿一跳,眨眼就到了这边。 陈鸢朝小姑娘露出一丝笑,从地上起来摸了摸她脑袋,才对赶来的师父说道:“师父,我没事,就忽然肚子疼,现在不疼了。” 唳—— 远方的天空,飞禽展着双翼盘旋一片蔚蓝里,发出嘹亮的鹰唳。 陈鸢看了一眼,抱起小姑娘,叫上师父一个纵跃落去岸边的牛车前,他答应小女孩的事,自然要办的,顺道印证触发那位霸王的想法。 一卷袍袖,将车中准备的几把凿子带上返回河边,法力携裹着几把铁凿削泥土般雕琢起几块大岩,‘嘭嘭’的一阵动静,石屑飞溅,琢出人的轮廓,手持兵器,彷如镇守瑞河的神灵。 之后,他将东西收拢回到牛车,调头去往西面,天空监视的鹰传来了消息,樾劼人的骑兵正在收拢,陈鸢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都吸引到这边。 杀了他们五千人,该是发怒了吧。 …… 天云之下,发出长唳的雄鹰展翅划过下方原野,远远的丘陵、荒芜的田野间,大片的尘烟弥漫,大量的骑兵推进犹如海潮般汹涌。 各色的战马搭着皮鞍,上方的骑士俱头戴毡帽,身披皮甲,一杆杆长矛倒映出一片金属的森寒。前前后后呈长龙,一波波向着前方呼啸奔行。 轰隆隆—— 铁蹄蔓延,五千樾劼轻骑覆没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从几位祭师口中传出是有中原妖人做法,甚至有擅长占卜的祭师耗费法力,通过灵视模糊的看到了施法者的容貌、身形,眼下两万五千接到消息后,一天里迅速收拢队伍,朝洛都的方向飞奔。 以免再遭到躲在暗处的汉人修道者伏击。 “加快速度!” “令骑,传令后方族人,不可掉队!” 不断发下的命令之中,奔行起伏的骑兵浩浩荡荡从一座丘陵下方穿行而过,下达的命令骑士,看装束该是樾劼右大都尉,看着令骑吹着号角跑远,这才重新纵马带着一众部帐亲兵去往前面。 “封吉、呼毒衍几位祭师,让他们帮忙查看四……什么事?” 须卜骨眉头微皱,一个轻骑从前方过来,翻身跳下马背:“大都尉,斥候发现一个汉人赶着牛车。” “这种事还需报我?直接杀了。” 那轻骑没走,而是面有难色,犹豫道:“杀不了……族人追不上,放箭也射不到对方。可能是汉人的道法。” 须卜骨眯了眯眼,一打鞭子促马越过了那轻骑,直奔队伍前面,时至盛夏,满目绿野,他视野前方的泥道上,一头大青牛拉着一辆车厢慢悠悠的在走,从后面看,能见驾车的身影正挥着鞭子。 回想刚才那轻骑的话,须卜骨偏头遣亲兵去叫随行的祭师时,也翻出角弓促马奔行,扣上一支羽箭,瞄准前方缓行的牛车。 弦音轻颤,箭矢化作一道黑影唰的射了过去,没有任何声响,还未触及车厢就软绵绵的掉去了地上。 他这才完全相信了那轻骑的话。 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未曾停过,按理说也比牛车的速度快,可始终超不过对方,令得前面的樾劼人心里有些不安,纷纷等着大都尉的命令。 汉人这般作态,明显是有诈的。 不多时,四位祭师骑马赶来,其中三人身披灰羊皮,头戴羊角,另外一人脸上涂抹了一层白色粉状物,又用了未知的黑色颜料画了符文,充满了神秘。头上戴着一颗鹿头,鹿角高高指着天空,胸前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周围镶着数颗玛瑙,腰间叮叮当当的悬挂许多银制的装饰。 看得出那三个祭师皆以他为首。 “须卜骨拜见鹿头祭师。” 须卜骨上前朝这位祭师行了一礼,随后指去前方,向他们说起了那牛车的怪异,以及可能前面有埋伏,引他们进入设伏圈。 “是他!”另外三个祭师里,名叫封吉的祭师之前通过灵视模糊的看过,此时还是一眼认出了车厢,以及挥舞鞭子的身影,“杀害五千樾劼人的,就是这个晋国人!” “大都尉,你派人追过去!剩下的,由我们来施法,破除汉人的法术,直接将这人杀了,再绕行看看是否伏兵!” 知道谁是正主了,那鹿头祭师也就没有多余的话,领着三个祭师促马奔去附近的缓坡,后者三人翻出腰间一面小鼓,轻轻拍打起来。 咚!咚咚咚…… 鼓点富有节奏的敲响,那鹿头祭师在马背上拿出一个挂满野兽牙齿的短杖,就连樾劼人都无法听懂的咒词里,吹过道路的风仿佛都变得稠密。 犹如眼花般,牛车周围的空气隐约扭动了一下,微不可察的发出一声‘咔’的脆响。就听那鹿头祭师话语传开。 “汉人法术已破!” 须卜骨朝对方行了一礼,朝身后挥手一招:“有四位祭师在旁看护,你们杀过去,将那汉人擒来!” 他身后顿时冲出百余骑兵,挽弓搭箭,或提着短矛盾牌逼近前面的牛车。 吱嘎吱嘎的木轮转动声里,陈鸢微微侧脸瞥去后方飞驰而来的胡人骑兵,拂开宽袖,指诀往后方地面一点。 冲在最前面的几骑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陡然停下来,马腿都在瞬间折断扑去地上,紧跟而来的同伴直接绊在地上的人和战马,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鹿灵!” 奔行的缓坡的祭师,举起短杖,呼喊声里,驾车的陈鸢隐约看到了一头鹿的影子从前面道路一闪而过,顷刻间,相隔六丈的距离,地面轰然垮塌露出一个深洞。 这边,陈鸢一直备有的疾行符‘啪’的拍在老牛屁股上,老牛浑身抖了抖,睁大眼眶,尾巴的直了直,高亢嘶叫一声,奋力迈开蹄子狂奔起来,快至坑洞边缘的刹那,四肢使劲一蹬,硕大的身躯唰的跃了起来。 “哞——”老牛兴奋的嘶鸣。 一落地,撒开四蹄旋起泥屑,歪斜的耷拉舌头往前继续飞奔。 疯狂滚动的木轮几乎也在同时跟着离地,撑着车厢堪堪飞过地洞,随后压着坑洞边沿,哐当的重重落下,震的车里人偶掉出格子栽倒一片,抓着扶手的小姑娘和疯老头稍好一点,但也被这颠簸震的在原位腾起来。 后方,奔涌的骑兵犹如水流般浩浩荡荡绕开坑洞继续追击,那缓坡上的祭师也骑马冲下来,手中的短杖伴随口中咒法摇晃,原本碎裂坑洞的岩石、土块纷纷飞了起来,越过下方的樾劼人直直朝前方牛车砸去。 金光一闪,四道数丈巨影站出了道路两侧,无数飞来的碎块噼里啪啦打在他们中间,不停的掀起一道道涟漪,下一刻,四道巨影同时挥开兵器凶狠砸下。 “鹿灵!” 一道雄鹿的轮廓笼罩追击的骑兵,长长的鹿角硬生生将散发金光的四件兵器挡下,然后被打的四分五裂消散开去。 然而,牛车已跑远,失去法力的支撑,四神像也渐渐消失在了樾劼人视线里。 “风灵!” 像是激起了怒火,鹿头祭师纵马飞奔,那手中的短杖再次摇晃起来,追击的骑兵速度变得越快了,而前方的牛车周围风声呼啸,吹着高高的车厢开始倾斜。 “果然还是偷袭好。” 陈鸢看了一眼预设的地方,干脆仍由对方掀起的风吹过来,借着这股风力,一拉缰绳,让老牛调头顺着风的方向,冲的去了道路下方的河滩。 车厢再次震响,陈鸢丢了缰绳,抓起一个木雕,纵身投去那几块雕琢过的岩石不远,衣袍猎猎作响间,他看着蔓延而下的樾劼骑兵,以及后方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胡人,掐着指诀猛地一挥,袍袖都被拂响。 “灵篆神威,显法!” 雕琢过的岩石抖动,数个石雕睁开双眼,手脚蹬开相连的岩石带着飞溅的石屑伸展开来,沉重的脚掌踏去地面,高高站了起来,一丈多高的身形,依旧如同巨人般看着蔓延而下胡人骑兵,迈开脚步,犹如一辆战车推了过去。 “杀!” 有祭师在,须卜骨不惧这些东西,他指着岩石上站立的身影朝麾下骑兵嘶吼。血肉与冰凉的岩石瞬间相触。 数个石人硬生生撞去狂奔的战马,‘唏律律’的嘶鸣,战马翻飞倒地,马头爆裂、骑士掀去半空。 鹿头祭师沉默的看着矗立浪潮里岿然不动的石人,不屑的哼出一声。 “地灵!” 一道法光闪烁,原本横扫樾劼人的石人忽然都停了下来,在劈来的刀锋刮擦之中,转身看向了那边的陈鸢。 ‘还有这样的操作,这樾劼祭师有些强啊。’ 看着石人反被对方操控,陈鸢回头看去地上摆放的木雕,以及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眼下的情景根本没有理会。 ‘看来印证出错……’他露出一丝苦笑。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至今思项羽 “这下真要破釜沉舟了。” 望着浩浩荡荡蔓延下来的骑兵,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陈鸢试着反夺回那几个石人,然而对方修为在他之上,只得放弃打算,结出法诀。 门神! 停在几丈外的牛车,四道青光冲天而起,落去地上的刹那,四个形态各异的木雕,就在浩浩荡荡的骑兵冲势前方,陡然拔地而起,化作持青龙偃月、丈八蛇矛、黄铜双锏、漆黑铁鞭的数丈身形,左右一字站开,手中兵器‘呯’的拄去地面,或交击碰响。 阳光下。 快速冲锋的骑兵被突然出现的四个神像吓了一跳,就连战马此刻也想刹住蹄子,然而冲势已成,根本来不及缓下速度,看着闪过金光的神人,带着恐惧的“啊——”叫喊撞了上去。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变慢了。 撞去闪有金光的空气的刹那,马头偏斜,然后整颗脑袋、颈脖都贴了上去,皮肉抖动,无法看到的骨骼、血肉逐渐弯曲折断,随后整个马身带着恐怖的冲击力连同背上的骑士一起轰然撞响。 下一刻。 越来越多的樾劼骑兵涌了过来,有人中途奋力拉扯缰绳,也有控制不住速度,或被后方紧跟而至的族人撞翻在地,然而更多的骑兵还是前仆后继,撞在看不见的墙壁上,人的、马的身躯延绵不断的拍在上面。 几息之间,人的、马的身躯层层叠叠堆积在四个神人身前,足有两百具之多。 好在中间、后面的骑兵看到高耸的神人反应过来,降下了速度,才没有继续跟进上去,望着对面的惨状,不少人惊出一层冷汗。 大都尉传来的命令之中,他们促马游走起来,挽弓朝巍峨的神人射箭,箭矢飞去,随即掉下来。 跟在须卜骨身旁的鹿头祭师,忽然让跟随的祭侍拿来一只野兔,直接放在嘴边,连皮带肉撕下一块吃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念着咒文。 随手将死去的野兔丢去地上,顿时化作一团血雾飞去汉人唤出的神人身前,沾染金光的刹那,关张、秦琼、尉迟恭四像顿时停滞不动。 陈鸢张嘴喷出黑烟,化作漫天黑虫扑去射箭的樾劼骑兵,而河岸上,鹿头祭师同样张嘴,咀嚼的兔血喷涌而出,与黑虫群撞在一起,纠缠片刻,化作一场腥雨倾洒地面。 “那汉人法术已破,去一拨人将那牛车围住。”须卜骨骑马冲下河岸,抬刀指着那边停靠的牛车,之前他已看到里面还有人影,自是不能放过的。 至于那岩石上的修道中人,就留给祭师他们对付。 射箭的骑兵发出兴奋的呼喝,朝着牛车那边冲了过去,陈鸢抬手一术落下,将几个骑兵坠去地面的同时,身形唰的冲去牛车。 “师父!” 车厢打开,疯老头探出花白的脑袋:“徒弟啥事?” 老人的‘事’字出口,鹿头祭师那边,也有三人纵身冲来,踩着奔涌的骑兵头顶挥出了短杖,疯老头“啊!”的大叫一声:“打老夫徒弟?!”拖着一身破旧的衣裳,在小姑娘视线里‘唰’的冲出。 这边,冲来的陈鸢余光看到三人纵身飞来,脚下顿时一扭转过方向,迎着三人纵身冲去。 凡心请神降.显法! 心头念及一瞬,半空之上,猎猎飞舞的衣袍化去,显出凤翅盔,金鳞甲,手中多了一对混铜双锏,披风‘哗’的翻卷展开,双锏绽着金光横扫开去,与三柄亮起法光的短杖硬拼了一记,疯老头“哇哇”乱叫,胡乱挥手一掌盖在其中一个祭师头顶,将对方护身之气震的四散。 短暂的混乱,法光、金光爆开的瞬间,两边随即分开。 陈鸢落去地上,跌跌撞撞后退,身上甲胄顿时一变,又化作青袍金甲,手中龙刀往地上一拄,才堪堪停下身形。 刀锋一偏,响起龙吟,他看去对面时,微阖的眼帘顿时愣了愣。 “师父,这边。” 陡然一句话,也让那三个祭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偏头,就见衣衫褴褛的身影叉着腰颇为神气的跟他们站在一起。 声音过来。 疯老头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徒弟,尴尬的放下手。 “老夫有些疯嘛,站错位置很正……” 正字后面的话语还没落下,疯老头忽然一闪,一把在最近的一个祭师胯下使劲捏了一把,转身遁去地里,又从陈鸢身旁探出脑袋,兴奋的摇摆。 “老夫是疯,可不傻,打我徒弟,老夫捏死你们!” 被捏了胯下的祭师,脸色由青到白,夹着双腿一点一点的叉腿坐去地上,表情扭曲的难以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耽误进军时间!” 鹿头祭师呼毒衍看着下方一幕,不想在与这两人纠缠,正要念起法咒,陡然‘嗡’的一声,直朝他飞来,顿时抬起手仗敲去半空,与一柄缠绕黑迹的木剑碰在一起,煌煌之气从木剑荡开,将他击下马背,踉跄降去地面。 天空上。 有声音响彻:“道友莫慌,天师府青虚来助你——” 陈鸢抬起目光,一个穿着青蓝道袍的身影拖着两只大宽袖,踏着河岸的芦苇纵身飞来,一把接过反弹而会的木剑,另一只手上拂尘挥开,双持木剑、拂尘冲向那戴鹿头的樾劼祭师。 河岸下方。 须卜骨的声音变得焦急,军中最厉害的祭师被拖住,必须尽快解决那汉人,他看到打开的车厢里,有张小脸偷偷朝外面观望,嘴角咧出一丝冷笑。 “让三位灰羊祭师缠住他,我们直接抢牛车!” 等待的亲卫骑兵动了起来,数百骑跟上大都尉绕开那边的斗法,直接冲向牛车。陈鸢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掐出指诀想要祭出木偶,可对面的两个祭师也同样朝他施法。 “斩!” 陈鸢后退半步,手中的偃月传出龙吟,斩出的金光直接将两人祭出的术法劈的飞散开来。 龙吟浅止的一刻,牛车那边发出小姑娘的尖叫。 冲出的木偶扑去骑兵,啃咬着将人拉下马背,但数量终究太少,三五个落马的同时,已有胡人从马背上跃起攀去车顶,一刀插去里面,也有跳到车撵上,试图打开厢门。 哞! 老牛回头看去破门的胡人,四蹄一崩,将车身抖的摇晃,将那人震下的同时,老牛往前一冲,将身上的绳索崩断,撒开蹄子在河滩上狂奔起来。 粗壮有力的牛蹄旋起了碎石、泥沙,直直撞去一个骑兵,连人带马挑去半空,有骑兵冲来砍它,老牛直接仰头将刀口叼住,把人给扯下重重摔去地上。 四个大蹄子来回在惨叫的樾劼骑兵身上踩踏,直到没了声息,这才转身冲向其他胡人,一时间在马群里横冲直撞,刀剑劈在它脊背只留下浅浅的红痕。 冲来的樾劼骑兵足有五百之多,混乱之中,须卜骨纵马来到车厢一侧,伸手探去打开的厢侧口子,一把将里面的小姑娘抓住,捏着小手将她拖了出来。 “大哥哥!”哭喊的声响了起来。 这边的陈鸢被两个灰羊祭师死死盯着,对方将手杖插在地上,随着不断的念咒,手杖上悬着的野兽牙齿疯狂摇摆。 泥沙凸起一道道条纹,像蛇一般蜿蜒扭动,不断从泥沙里冲出扑去陈鸢,都被他用刀斩开。 听到哭声的刹那,陈鸢偏头看去,那小姑娘被人从牛车拖了出来,在马背上挣扎,他朝露出一颗脑袋的师父。 “师父救她!” “为师出不来了……忘记法术了。”地上疯老头哭丧着脸说道。 箭矢飞舞,覆盖下来,陈鸢掐出法诀将雨落般射来的羽箭挡下,他看着数量仿佛从未变过的樾劼人、那两个祭师虎视眈眈、老牛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数十个木偶疯狂的与骑兵撕扯、打碎。 靠筑基修为撑到现在,他也是到了极限。 “大哥哥……你不要管我!” 哭喊的声音还在那边传来,那柔弱的身影在马背上挣扎,糊花的小脸望着那边挥舞青龙刀的身影,忽然大声喊道:“大哥哥,你快走!谢谢你为我爹娘报仇!” 女孩张开小口,一下咬去抓住她的那只大手。 “啊!!” 须卜骨吃痛大叫一声,想要将这汉人女孩脑袋推开,可小人儿就是死咬不放,奋力一挥手臂,顿时将她掀飞出去。 嘭! 那是落水的声音,陈鸢瞪大了眼睛,溅去半空水花,映着阳光粼粼落在他眼里,女孩的声音好似还在脑海中回荡。 “大哥哥……快走。” “不要管我!” 稚嫩的女声随着水花回落,在河面当出的涟漪里,变成了另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 仿佛不是他的记忆,又像是他的,涌进脑海。 “大王……你走啊,不要管臣妾!” “……大王,往后臣妾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溅起的水花回落,陈鸢紧咬的牙关顿时张开“啊——”的嘶喊,转身看向河滩樾劼骑兵、祭师,龙刀猛地砸去地上。 仿佛有着另一道声音与他同时出口,雄壮的声音响彻这片天地 “我要你们的命——” 涛涛瑞河轰然翻涌,水面高高隆起,化作十丈人形,带着嘶吼,抬起水流卷动的手臂狠狠拍去河岸! 轰趴! 那是水浪席卷的巨大轰鸣,河滩、河岸半里水浪滔天,瞬间淹去下方惊慌嘶吼的人群。 巨大的人形,在陈鸢脑中显出了熟悉的名讳。 ——乌江水神.项羽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我自有道 水浪翻涌聚集的那一刻,河岸之上,青虚手中拂尘一扫,唰的拉长,将个樾劼骑兵扫落下马,顺势一卷,将呼毒衍死死缠住,另只手上,染有黑迹的木剑一抛,剑尖对准了对方,唰的飞了过去。 噹! 撞击的是同样抛出的手杖,与木剑撞了一记,呼毒衍念着法咒猛地挣开缠裹的拂尘,口中一口血雾喷出。 ‘五符神火’ 青虚身形回落,脚尖点去一根芦苇悬空而立,宽袖拂开,飞出五张符箓连横悬在他前方。 轰! 就在这时,一声水流碰撞的巨响炸开,两人都下意识的偏过视线望去瑞河的方向,河面涌起两道巨浪对冲。 “我要你们的命——” 两种不同的声音混杂响起的刹那,巨浪汇聚、拔高,化作一道十丈人形,巨大的身形带起一股磅礴的压抑,迅速蔓延开来。 河岸战马惊慌嘶鸣,疯狂的踏着蹄子想要逃离,马背上的胡人也在试图操作受惊的坐骑逃离这方。 一时间,河岸、河滩全都是混乱的身影拼命的想要离开。 青虚立在芦苇上,吃惊的看着水流卷出的庞然大物,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反应,是香火成道。 然而,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那河床之上高耸直立的人形已经高高抬起了手臂,张开手掌如同山岳覆顶般遮去了天空骄阳,瞬间让河岸这方变得阴暗,三个灰羊祭师举起手杖,念起咒语。 聚集起的法力只是让巨掌停了停,然后继续盖了下来,在所有人眸底迅速放大,甚至能看到那手掌里,还有许多鱼儿在惊慌胡乱游动。 轰趴! 巨大的手掌拍去河岸,直接将下方的百名骑兵覆没,接触地面的瞬间,掀起三丈高的水浪朝四面八方席卷开去,一支支狂奔的骑兵、拥挤的骑兵望着席卷而来的浪潮发出了乌泱泱的一片哭喊,然后连人带马一起被冲倒,卷去翻滚的河水里。 蔓延的河水如同瑞河倾泻出来,一个个奔逃的骑兵瞬间被吞没了身影,在水中上下起伏大口大口的呛着水。 水中的巨人抬起另一只手掌拍下。 这边,巨浪拍来的顷刻,青虚纵身跃出数丈,踏去一匹无主的战马,借力高高一跃而起,飞去远处。 呼毒衍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不会汉人那种腾挪的功夫,只得一口咬去小指,扯断筋骨的刹那,整个人化作一道黑烟消散在了原地。 “啊啊啊——” 须卜骨领着几个亲卫沿着河滩亡命奔逃,不时回头看去,亲卫一个接着一个被巨浪吞没,然后,惊恐的嘶喊随即被翻滚而来的水浪声掩盖。 青虚飞出两里,站在一根树枝眺望,看着那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汪洋正在回流,人的、马的尸体被卷着一起退回了瑞河,上万的尸体将整段河挤的满满当当。 ‘孽果啊……’他叹了口气。 …… 吵杂的河岸安静下来,河滩上全是水流冲击过的痕迹,留下无数兵器、号角旌旗,漂浮尸体的河面上,钻出老牛的脑袋,打出一道道白浪敞开的在水里游来游去,看到一个还活着的祭师,咬住对方衣袍直接拖进了水底。 疯老头浑身湿漉漉的爬跪在河滩上,他肚子隆的老高,一口一口的吐出河水,如同一道道水箭喷射出来。 一个个木偶抱着侧翻的车厢,从车辕、车轴上跳下,呆呆的待在原地。 陈鸢法力耗尽,摇晃的转过身,看去仍旧矗立河面上的那道巨大人形,没有任何言语,水流哗啦啦的垮塌下来。 隐约间,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披着大氅,内置铠甲的男人从水中出来,怀里横抱小姑娘踏着水面缓缓走来,将女孩放去岩石上,身形渐渐化作星点散去。 河滩上没有丁点的声音。 曾以为那位霸王会是怎样的桀骜不驯,或霸气凛然,可对方放下小姑娘,偏头看来的瞬间,有着重瞳的双眼里,夹杂着些许悲伤、忧郁,又望去湍急的瑞河,身形消散一刻,有着低沉的声音回荡。 “虞姬……” 星光散去,陈鸢脚下的那个木偶咚的栽倒在地,毫无生气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他神魂不全,执念又深,才会这样的。” 关羽的小木雕不知何时过来的,一手拄刀,一手抚着须髯望去河面:“豪迈一生,有过功,有过罪,死了身子还被分成数块,才导致他今日这般模样,不过他也正是那股执念,仅剩的残魂才能存到现在。” “执念?” “就是虞姬。” “那二爷呢?” “我?”关公木雕微微仰了仰脸,抚须笑了一下:“关某早已念头通达,已无牵挂……唔,你何时将关某兄长也请来?” 陈鸢坐去地上,靠着岩石跟着笑了起来:“二爷不是念头通达了吗?” “儿女情长岂能与兄弟之情相比。” “双标。” 关公木雕砸响手中那柄小木刀,微微睁开眼:“莫言关某听不懂的话。” 这时,天空有腾空的声响传来,正欲说话的关羽木雕顿时失去了神情,咚的一声倒去岩石,像是要避开此间修道中人。 陈鸢撑起身子望去的方向,之前那个援手的道士纵身降下来,脸颊消瘦,挽起的道髻夹杂些许白发,却不容易猜出年龄的感觉。 之前与道士飞鹤有过交集,刚才这位道长也有过援手,对这天师府心里是颇有好感的。 想罢,他拱起手朝过来的身影道了谢。 “陈鸢见过道长,谢道长刚才援手之恩。” 过来的青虚笑着拱手还礼,几步之间,目光也在打量面前这位礼貌的年轻人,除却一身寻常衣袍,端的一表人才。 他过去看了看放在岩石上的小姑娘,探了下脉搏后,欣慰的点下头。 “道友勿要感谢,该是贫道谢你才对,若无道友相助,这三万樾劼人不知还要祸害多少百姓。” 青虚说着话,目光望去四周,看了眼撒欢在河里打着水花游来游去的老牛,视线又落在侧头蹦跳将水拍出耳朵的疯老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像是认识。 这时,陈鸢的声音也传过来。 “天师府都能解除山门而下山济世,我一闲散之人,还有何顾虑。” 他声音诚恳,到不像作假,那青虚收回目光,重新端详起面前的年轻人,随即,点了点头。 “刚才你说你叫陈鸢?” “可是飞鹤兄告诉道长的呢?” 见青虚脸上露出微笑,陈鸢不用猜也知道,大抵是之前道士飞鹤带着孙正德来了洛都,禀报了地底妖魔的事,也知晓了他的名字。 “飞鹤与我等提起过你,还有和沧澜剑门的过节,贫道起初并不是很信,可今日一见,贫道信你为人。” 道士说着话,示意陈鸢抬起手,他指尖搭去陈鸢手背,眉头皱了起来,松开后,叹了一声。 “与私你杀胡人,贫道赞一声好。可做为修行中人,贫道还是想奉劝道友,暂且收了杀心,太多杀孽,只会业障、怨气缠身,让你修道艰难,就算侥幸修为提升,天劫那关也是过不去的。” “老天爷就看着胡人南下大肆杀戮?天师府不也在抵挡?” 青虚摇了摇头。 “不同,天师府只应对胡人的祭师,一点点将倾斜的天秤推回去,至于战事,天师府并不参与,也不能干预。” “那是你们。” 陈鸢捡起木偶有些蹒跚走去牛车,抬手隔空一掀,将车正回来,一个个木偶拱卫他脚边时,陈鸢转身看去老道。 “我不过邪修,纵使道途艰难,也要念头通达,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良心?!若问何为念头通达!” 车前的身影一字一顿:“……曰:杀胡!” 陈鸢吹了一声口哨,老牛哗的跃出水面,晃了晃身上水渍,自觉的将车横架在脊背,叼上了缰绳。 “还有,劳烦道长一件事。” 陈鸢将师父搀扶过来,坐进车厢,他拱起手望向那边的老道。 “那女孩父母双亲被杀害,已无家可归,还请劳烦照看收留,告辞!” 望着远去的牛车,青虚叹了口气,忽然他反应过来,赶忙叫出声来。 “道友,天师府不收坤道——” 他抱着女童冲上河岸,哪里还有牛车的身影,气的跺了几下脚。 这时,一连串的马蹄声蔓延而来,一千晋骑正赶过来,被青虚请去清理河道里的尸体了,一帮士卒看着河面上漂浮的一具具胡人尸体,心里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月色如水,淌在这片天地间 夕阳挂在山头,映红了半边天云。 缓缓而行的马车拉着斜斜的影子,停在附近已没了人的破败茅屋前,车轮停下时,陈鸢手中缰绳一松,身子隐隐有些发抖。 “师……父,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下了车撵,陈鸢脚一落地,整个人都摇晃了下,跌跌撞撞走去房舍,撑着门框喘起粗气来。 车里玩着木偶的疯老头见状,立马将人偶往身后一丢,唰的蹿到外面跑去徒弟那边,看他不停发抖,手足无措的绕来绕去。 “乖徒哎,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忙手忙脚的将陈鸢搀进屋里,不知房舍原来的主人是死了,还是逃走太过匆忙,不少家当都还在。 陈鸢躺去简陋的木床,浑身冰凉的发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有时甚至还出现青的、蓝的、红的法光变幻。 天师府青虚只道是陈鸢杀戮太盛,可他不知道的是,陈鸢还吸了三千多的樾劼人,算上战马足有七千之数。 之前河岸一战,法力尚在还能压制,可眼下法力枯竭,大量吸食的血肉开始反噬,当然此时的陈鸢并不清楚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 一道道血红的丝线犹如活物般探出体内,在陈鸢周身袅绕游动,模糊的呻吟,也渐渐变成些许痛苦的低吟。 “徒弟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你别吓为师啊……” 疯老头急的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来回走动,这时他连忙跑去车厢,慌里慌张的拿了关张四神木偶出来,一一摆在陈鸢床头床尾。 自个儿也爬了上去,看着手掌好一阵,使劲的想着‘不是吃,不是吃’‘法力快点出来,快点出来。’ 然后,按去陈鸢脑门渡去法力。 两人法门相同,所修法力并未有任何的排斥,陈鸢脸上变幻的法光这才渐渐平稳下来,而矗立四角的四尊门神木雕似乎也在发力,将那游走缠绕的红丝死死逼回去。 那边,床上的陈鸢痛苦的表情消去,发出模糊的呻吟,意识也渐渐恢复,却是拨云见日般来到了群山之中的道观。 薄薄的云雾从他眼前散去,露出了笔直的石阶,原本攀爬石阶裂缝的青苔早已不见,变得干净整洁,一路上去,道观外荒野盛开了一片片颜色各异的鲜花,蝴蝶扇着翅膀在花圃间飞舞。 阳光照在牌匾上——灵显观。 陈鸢走过匾下,大殿前的香炉已变成了青铜大鼎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三支粗香袅绕着檀香的气息。 写有‘人杰殿’的大殿之中,原本一个个空荡的神台,已有六位神像矗立,指尖拂过这些细腻的石雕,陈鸢挨个朝着这几位人杰拜了拜,抬起头时,陡然发现六位神像面目有些阴沉,隐隐有股暴虐的气息。 ‘难道跟我吸食三千多人有关?’ 想着时,陈鸢忽然发现大殿左右不知何时多了两扇小门,他暂时按下心思,过去打开房门,一条笔直的小径直直而上,两侧竹林深幽,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延伸的尽头,却是雾蒙蒙的,只能隐约看到一座大殿的轮廓,不过与人杰殿不同的是,建筑的轮廓阴气弥漫,偶尔还有阴森的鬼哭传来。 一个名字忽然闪过他脑海。 ‘森罗殿。’ “可惜上不去。”陈鸢试着走上石阶,可无论如何走,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但要如何开启这座森罗殿,目前陈鸢还没有任何眉目,不过有了这道小门出现,大抵觉得应该是跟人杰殿的数量有关。 ‘或许人杰乃是基石,基石牢固,才有下一座大殿开启。’ “陈—鸢!” 这时关公的声音在背后的大殿中传来,“回去!” 陈鸢循着声音回头的刹那,陡然拉回到了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睛,橘红的霞光正照进破烂的窗棂,落在他脸上。 师父趴在床边响着鼾声,老牛趴在窗户露着一对大角小心翼翼的偷窥,发现陈鸢望来,急忙放下两只前蹄,晃着尾巴飞快跑开。 感受到体内法力充实,隐隐到了瓶颈的感觉,陈鸢看着咂嘴呼呼大睡的师父,心里一阵暖意,微笑着将老人抱上床盖上被褥。 随后,他发现四位门神木雕竟摆放在床的四角,心里顿时明白人杰殿里,神像为何面色阴沉,传出凶戾、暴虐的气息。 陈鸢掐着法诀点去四个木雕的同时,也将车厢里的数十木偶,甚至吕布、项羽也都一一灵显。 霎时,破败的茅屋前,数十个木偶叫叫喳喳的车厢附近跑来跑去,随后被秦琼、尉迟恭叫住,聚集过来进行操练。 吕布骑着胭脂马,哼哼哈哈的大笑,纵马跃去了附近草丛,眨眼便没了动静。 关羽放了赤兔,让它在周围悠转,自个儿放下青龙刀,找陈鸢借了《黄川杂疑》蹲在硕大的书页前,慢慢品味上面离奇的故事。 偶尔被吵杂打扰,朝不远的二弟喝斥,张飞木雕拿着提着一根稻草正抽打一只跑过的老鼠。 西云露出壮丽的红霞。 成群的鸟儿飞过霞光,下方茅屋前,陈鸢找来了几根圆木,热热闹闹的声音里,一刀一凿刻出记忆中看到的美人模样,吹去上面木屑,将她放去呆滞的项羽木雕一旁。 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成全他们了。 夜色推远了橘红的晚霞,将这方天地笼罩进了黑暗,不久,升起了篝火,吕布骑着胭脂马从那边林子出来,手中拽着一只兔耳,拖到了陈鸢面前,看到檐下的一对身影,兴奋的下马走去那边并坐的一对人偶,画戟指了过去。 “可敢与某家战上一场?” 项羽木雕一眼未看他,沉默的抱着面前的木偶起身离开,走去了没人打扰的角落,靠在一起,看着渐渐露出夜云的清月。 有着低低的声音在说:“虞姬……咱们又可以一起看星月了。” 陈鸢看着紧挨的两个木雕笑了起来,一旁的吕布撑着下巴,心里不知怎的,他看去陈鸢:“能否将某家妻儿也雕出来,就算是假的,我也满足了。” 然后,一道木雕身影飞奔过来,抬脚就是一蹬,将吕布嘭的蹬飞出去。后者起身提了画戟转过来,吼道:“黑脸贼,欺人太甚!” 下一刻。 两个木雕小人儿滚到一起,打的烟尘弥漫,笼罩着两人只能看到拳来脚往,以及一阵阵喝骂。 “环眼贼,欺人太甚!” “你抢我兄长的徐州,这账还没跟你算。” “……你抢我马如何说?!” 秦琼、尉迟恭将一帮木偶带过来,指着厮打的两人,似乎在讲解着什么,听得一帮木偶似懂非懂的点头。 陈鸢靠着木棍上的野兔,倒是不担心两个木雕会受伤,反正真身又不在这。 “二爷,三爷怎么回事?没事就找吕布的茬。” “三弟闲的无趣罢了。这里只有吕布有过节,不找他找谁。”关羽木雕并不在意的摆摆手,也让陈鸢别跟说话,他正看书上的故事起劲呢。 之后,陈鸢拿着烤兔在师父鼻下晃了晃,老人闭着眼睛跟着香味慢慢起身,一直走到屋外,才醒转过来。 撕下一半递给徒弟后,疯老头坐到篝火前,吃的满嘴都是油,看着打斗的两个木雕哈哈大笑。 月色如水,映着下方篝火间,是一片闹哄哄的情景。 …… 同样的月色下。 巍峨的皇城之中,两道身影骑马沐着清冷的月色飞奔至皇宫,知晓三万樾劼骑兵覆没的消息,皇帝公孙伦此时一夜未眠,在侧殿书房兴奋的走动。 听到外面侍卫来报,说大都督司马赢与天师府青虚回宫,当即让人将人请过来,问清了始末,压抑着心头的兴奋,拍响了桌面。 “后顾之忧已解,当全力打退瑞河北岸的胡人,收复失地!青虚道长,就是不知,那位修道之人,身在何处,可留下姓名?” 青虚微微垂下眼帘,揖礼。 “陛下,贫道不知他在何处,对方也未曾留下姓名。” 他声调不高,可在一旁的司马赢听来颇为刺耳,明明这位青虚道长是知道的,为何却不说,难道想争功? 其实,司马赢并不知道,青虚这般做,是为了保护陈鸢,也在保护皇帝。 片刻,他将话头转开。 “陛下,修行中人,闲云野鹤,不适合做官。眼下还是抓紧时机,趁凉陇的兵马来援,一鼓作气将将剩下的樾劼胡人赶走,还百姓安宁。” “道长放心,朕已有打算。” 书案后的皇帝看着透有暖黄的灯罩,心里还念着一人杀三万的那修道之人,不由感叹:“修行中人闲云野鹤,当真可惜,待结束这场战事,朕决不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无论如何也要给他敕封立庙,彰显功绩!” 话语斩钉截铁的落下。 与此同时,跨过涛涛瑞河,北岸数十里之外,延绵的军营之中,名叫徐怀遇的都侯,做了一个噩梦,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这几日听到樾劼人迂回鹤州奔袭洛都,他已经有两日未曾睡好过了,只有坐在床边听着营里巡逻的脚步声,才稍稍有些安心。 ‘……这次恐怕回不去了。’ 想起家中的妻儿,徐怀遇披着一件单衣走出帐篷,望着漫天星斗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我佛三千六百转 已是四更天了,东方的天际是青冥的颜色,徐怀遇披着单衣出了帐篷,两个亲兵紧跟在后,巡视了一圈他所在的营地。 篝火已经变得暗淡,不少士卒合衣抱着兵器就着火堆睡在地上,这段时日的对峙,让人神经紧绷,从庆王到下面士卒皆是如此,最近听说鲁王公孙典吵着要回援京师,被庆王等几个兄弟劝阻才作罢。 听说还闹的不愉快。 樾劼三万铁骑迂回鹤州,如今对面也是九万胡人军队,要说胜负不是没有,可他们做不到像胡人那样,拿汉地百姓当做挡箭牌推在前面。 以至于战打到现在,所有人都畏手畏脚,憋了一肚子火。 有士卒被脚步声惊醒过来,看到走动的人影抓着兵器就要起身,随后被徐怀遇喝斥一句,让他继续睡下,士卒方才放下心来。 穿过一顶顶帐篷来到内辕门附近,那边有数个身材高大的士卒把守,拱卫着一道身影正与一个士卒说话。 徐怀遇走近看了一眼,便加快脚步,上前拱手:“卑职拜见庆王。” 像他这样的一县都侯,平日是没有机会见到王爵的,此战时远远也能看到几回,像现在这般机会实属难得。 那边,拍着士卒肩头的身影偏过头来,随即笑着走到徐怀遇身前让他不用多礼。 “此间兵卒,比孤想象的要好。平日都是如何操练?” “回庆王,卑职麾下儿郎皆是小县之人,平日吃苦惯了,遇上这样的战事心里也是不惧的。” 听到这话,那位庆王笑出声来,哪能听不出这个都侯言外之意,错开身位,走去一旁,示意徐怀遇跟上来。 “呵呵,能战便好,往后定有大用,你也不错的,一营之兵如何,还要看他上面的将官,眼下你都还在巡营,说明也是有担当之人。” 徐怀遇跟在后面,笑着陪这位庆王营里看看,话语过来时,回答道:“庆王不知,其实……其实卑职是睡不着。” 哈哈哈哈—— 庆王公孙隶大笑起来,看着井井有条的营地,“……还以为只有孤睡不着,原来都侯也睡不着啊。” “战事还需多日,庆王该注意歇息。” “孤倒是想。”公孙隶笑容收敛,叹了口气:“……孤最近几日,心神不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再有每每入睡,就感觉浑身阴冷。” 徐怀遇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只得道:“军中不是有天师府的道长吗?他们或有办法。” “就两位,一个去了鲁王那里,一个在阳王帐中,孤这两位兄弟最近也是心烦意乱,入睡阴冷。” 就在庆王说完话,身后的徐怀遇忽然抱拳半跪去地上。 “庆王,卑职有一物或能帮上忙。” “何物?” “一尊佛像。”说着,徐怀遇起身让亲兵返回帐篷,随即也说道:“卑职还在青山县时,得遇高人,赠一佛像,卑职每日焚香供奉,就算军中也未间断,今日特献给庆王。” 公孙隶露出狐疑,看去营帐那边,过去的士卒已经返回,手中捧着一尊脚踏莲台的佛像,双手提拎一物颇为怪异。 佛像不大,双手就能捧着,公孙隶仔细端详,也认不出这是何种佛像,询问徐都侯,后者也摇头,只说是那位高人雕琢,可护他平安。 “都侯,信此人?” “卑职信。” 见徐怀遇重重点了下头,坦露的眼神坚定,庆王也笑着点了下头:“那孤就收下都侯赠礼。” 之后,两人又在营中走了一圈,说着与胡人作战的见解,黑暗的天边窜起青冥的颜色推过来,公孙隶这才返回主营,至于亲卫手中捧着的那佛像,拿在手里把玩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将其随意丢到长案。 大抵觉得对方不过溜须拍马、逢迎之辈,随意拿了一个物件讨好他罢了。 “连佛名都没有,又有什么用。” 天色已至青冥,营中有了嘈杂人声、马嘶,公孙隶这才脱去衣物睡下,到的第二天一早,亦如往常在营中走动,或与统军将领说着战事,偶尔也会和几个兄弟因粮秣的事吵架扯皮。 到的入夜后,才气咻咻的回来,亲卫端来的酒食也被他发气的扫去地上,在帐里骂了几句,虽说是亲兄弟,可都不是一母同胞,各有各的心思,如今皇位已被夺走,难道他只能又回到庆州继续当一个闲散王? 又骂了一阵,待气消了些许,才让亲卫重新准备了酒食进来享用,到的半夜,这才醉醺醺的合衣睡下,或许只有这种状态,他才能安稳的睡着。 夜色深邃下来。 营中篝火照着巡逻而过的队伍人影憧憧,一阵风吹过时,帐篷微微抚响,值夜的两个亲卫闻到一股淡淡腥甜,原本想要偏头的一瞬,按着刀首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立在原地不动了。 有着重物落地的闷响,缓缓靠近了帐帘。 帘子无风自行掀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走了进来,在地上踩出蹄印,看着榻上侧卧的身影弥漫着酒气,隐约看到他身上弥漫的龙虎气变得极为薄弱。 空气里看不见的身影一步步靠近过去,像是闻着什么,从公孙隶头顶一路到脚底,令它舒坦。 而公孙隶感受到的,是一阵清风在他头顶一直吹到双脚,觉得有些阴冷,缩了缩膀子,翻一个身,不知怎的忽然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空气里隐约显出一颗羊头的轮廓。 一人一样静谧的对视。 然后,公孙隶“啊——”的大叫,惊恐的从床上翻坐而起,而那边,是一个魁梧的身形顶着一颗羊头出显在他视线之中。 羊头人身的怪物猛地朝他扑过来,吹出一口气。 风有着腥甜的气味,公孙隶栽倒去地上,慌忙中被风吹过,整个身子麻木起来,手脚渐渐失去知觉,想要喊出的话语都停在嗓子眼。 只有双眼还能转动,看着帐中那物迈着一对蹄子朝他走来,伸出漆黑绒毛的大掌抓去公孙隶颈脖的刹那—— 有淡淡的金色在帐中长案上亮起,那羊头人身的怪物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原本放在案角的佛像在金光之中好似睁开了佛眼,有着大无畏的佛法在帐中荡开。 有着灼烧的感觉传来,羊头人身的怪物本能的转身逃离,掀起一阵妖风冲出帐篷,回头看时,那金色佛光已从帐里溢出飘去黑夜,旁人无法看见的光芒里,显现一道脚踏莲台的佛像,越来越庞大,手中提拎的法器也都在转动。 ‘南~无~阿~弥~陀~佛’ 佛声如铜钟回荡。 不等羊头人身的怪物反应过来,一道道金色光球拖着焰尾疯狂倾泻而出,一团团砸在那怪物身上。 呯呯呯—— ‘咩~~’ 怪物凄厉惨叫顿时响彻夜空,身子都在金光里疯狂抖动,被金球一路推行飞去夜空尽头,恍如一场金色的流星雨划过天际一般,直至消散。 每一发金球,佛像上的金光便暗去一分,到的最后,佛光收敛,缩回佛像体内,随后啪的一声在案角碎裂,洒落一地。 躺在地上的公孙隶此时已经可以动了,他慌乱的起身叫喊,外面两个亲卫听到动静也都闯进来。 “立刻将昨日夜晚那都侯叫来!” 他看着长案上碎裂一地的佛像,大声吩咐下去。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唱那关云长千里伏魔 “出何事了?” 徐怀遇穿戴甲胄,挎上佩刀从帐篷里出来,跟着一个庆王亲卫飞快前往帅帐,途中他询问那亲卫,后者知之不多。 “今夜出了一件怪事,庆王忽然在帐中大喊大叫,只唤我等请都侯过去。” 怪事? 难道说的那阴冷是真的?自从青山县遇见高人后,对于此类事,徐怀遇崇信的紧,每日早晚一炷香供奉,送给庆王,一是因为对方说言,以为身染阴邪。二是对方庆王,若能交好,将来说不得能平步青云,再不济也比都侯之位要高。 想着时,他随那亲卫来到帅帐外。 “卑职徐怀遇拜见庆王!” 片刻,垂下的帐帘之中,有疲惫的声音传出:“都侯快些进来。” 帐外亲卫撩开帘子,徐怀遇朝他们点了点头,便举步走进大帐,朝面向长案的背影抱拳:“庆王!” 他目光随即也看到了洒落长案、地面的残屑,以及案角只剩莲台和断脚的佛像。 “都侯,你说的那高人,可知其在何处?”有些出神望着长案的庆王忽地开口,他转过身看去拱手躬身的徐怀遇:“能否请来军中,孤奉他为上宾。” “这……” 徐怀遇有些纠结,那日青山县分别后,他便赶去庆州跟随军队北上洛都,哪里知道陈鸢去哪儿了,看到公孙隶望来的眼神,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原委说清为好。 “回庆王,那日接到调令便匆忙赶来,高人也在那时与我告辞,大抵要去云游山川大河,所以卑职并不知高人去了何处。” 唉! 公孙隶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挥手让这都侯坐下,指着案上、地上碎裂的一滩佛像残片,脸上还残留心有余悸之色。 “都侯有所不知,若非昨夜你送给孤这尊佛像,恐怕孤已被妖怪杀害,所以才让你过来,看看是否将那高人寻到,孤猜测那妖魔必然是蛮夷祭师差遣,不然为何只袭我?之前孤几个皇兄弟也是感受阴冷之气,想必也是目标。” “蛮夷可恶!”徐怀遇捏着拳头骂了一句,旋即他起身抱拳:“庆王,诛杀妖怪,卑职或许不行,但看护帅帐,卑职还能做到。” “哦,难道都侯得高人传授了妙法?” “这倒没有,倒是高人绘出的神人,卑职让人刺在后背,能赶走阴秽之物!” “如此神奇?快让孤看看!” 一副画像就能赶走阴邪,公孙隶大为惊讶,看着徐怀遇脱去甲胄、衣裳,露出刺满青线的后背,一尊手握青龙刀的神人,袍甲具备,抚髯微阖眼帘,乍一看,杀气凛冽。 “如此威风,难怪能驱走妖邪。” 公孙隶甚至伸手触摸了一下,刹那间,指尖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赶忙收回手,那疼痛感依旧还在,不由赞叹了一声,连忙拱手恭恭敬敬的朝那皮肉上的神人一拜。 礼毕,这位庆王正了正神色,呈出威严,声音道:“徐怀遇听令!” 那边,徐怀遇拉下衣裳,急忙拱手。 “末将在!” “徐怀遇杀敌奋勇,忠心体国,领本部士卒任中军校尉,宿卫帅帐!” “是!” 徐怀遇深吸了口气,脸上兴奋之色难以言表,出了帅帐,急忙招集跟他来的两千士兵,收拾了行囊,当即前往中军拱卫。 按着刀柄走在营帐外,偶尔望去天色璀璨的星河,心里颇为感激念叨的那人,若非得遇陈鸢,恐怕难有机会出头。 ‘怀遇怀遇……命里终究怀有奇遇!’ 这一刻,他更加感谢逝去的父亲起的这个名儿了。 …… 铅灰色的云朵轻轻的飘着,浮过漫天璀璨的星斗。 夜晚的山麓是一片安静的,偶尔有马蹄声响起,是巡逻马队,背弓挎刀疾驰而过。 常人肉眼无法看到的夜空上,一道黑光从星月下方划过,直直落去前方黑暗之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篝火还在夜风里摇曳。 延绵的数里的营寨里,黑光没入一顶两丈高的皮毡帐篷,里面正中的位置,一个头戴鹰羽的瘦小男人,肩头披有色彩斑斓的羽衣,他缓缓睁开眼睛,一股灼烧的焦臭味道钻入他口鼻。 他身前点亮的羊油灯下,一只羊头人身的怪物卷曲成一团,大半个身子彻底焦黑,散发的气息里,有着一股香火之味。 “咩~~” 那怪物低沉哀鸣,挣扎着想要靠近对面的祭师,它飞回来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法力,若能主人相助,还是能活下来的。 兽灵炼制不易,但对于鹰羽祭师来说,并不是那样,看着在手心蹭着的羊灵,瘦小的男人陡然抓住它脑袋,羊头人身像是被燃烧殆尽一般,瞬间化为灰屑落去地上化作一头羚羊的轮廓。 感受到絮乱的兽灵气息,外面有数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右手少了一个小指,正是那日河滩边上咬指逃遁的呼毒衍。 见到化为灰烬的羊灵愣了一下,几人随即朝正中盘坐的瘦小男人躬身行礼。 “拜见大祭司。” 鹰羽祭师无论地位,还是实力都在鹿头祭师之上,在整个樾劼只有二十多位,可谓珍贵,而更上面,听说还有苍狼祭主,能与白狼神沟通,可惜的是,他们从未见过。 “奔袭汉人京师的三万骑兵已经覆没,机会已失,军队只能与对方对抗。我不想死伤太多族人,原本以为那些汉人的王护身之气已薄弱,趁机将他们都杀了,到时群龙无首,铁骑就长驱直入,杀到汉人京师。 没想到那庆王身边,还有一尊佛像庇佑,伤了我的羊灵,不过那佛像也耗尽香火毁坏,我们至此空荡,只要避开天师府留在军中的两个道士,先杀他们一王,降其士气,你们以为怎么样?” 一盏盏油灯摇晃,进来的数人面容均涂有怪异的图纹,沉默的走到油灯盘坐一圈,低低念起了咒文,混杂一起化作‘嗡嗡’的声响徘徊帐里。 下一刻。 七人身上渐起暗沉的光芒,冲去帐顶射去夜空之上,化作几道流星朝南飞了过去,越过山川河流、飞过一座座城池、乡集,以及被推倒的城隍、土地,降去的方向,是篝火延绵的军营。 相隔三里的军营之中,闻妖铃叮叮当当在帐篷内摇晃,榻上已睡下的天师府道士猛地睁开坐了起来,掐出法诀抹去双目,急忙走出帐帘,看着远处七道黑光划过天际。 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 “不好!” 急忙向帐内一抓,几件法器飞来挂去他道袍之上,转身腾空一跃,冲向黑光降去的方向。 几乎同时。 靠山脚的营寨之中,另一个道士却是跑去鲁王帅帐前,他担心对方打调虎离山的主意。 …… 呜哇! 守夜是疲倦的,从未做过中军宿卫的临江县兵卒,走动中难以避免的打了一个哈欠。 不远的徐怀遇依旧精神抖擞,立在帅帐前,听着帐里庆王传出安稳的鼾声,不由挺了挺胸膛,按着刀首,目光警惕的扫过四周。 ‘今晚庆王该是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呼—— 呼呼—— 陡然有风吹来,架在帐前的两支火盆明明灭灭的摇晃,徐怀遇陡然感觉背后隐隐发热,他急忙看去四周,眼花般见到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几道如烟的身影朝这边走动。 周围的士卒并没有感到异样,只是觉得这风来的古怪,甚至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突然冷起来了?” “七月天的,就算是半夜也不该这么冷。” “校尉怎么了?” 几个巡逻的士卒停下脚步,齐齐看去帅帐前按刀屹立的身影,后者也不知怎的双脚双手变得麻木,难以动弹分毫。 而他背后的神人画像,也越发灼热起来。 模糊的几道身影随着背后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待看到面容,徐怀遇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激灵,像是有股力量帮自己挣脱一般,把去腰间佩刀大喊:“有妖物——” 锵锵锵—— 一连串拔刀声里,附近、巡逻而过的士兵纷纷持刀惊慌的环顾周围,可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 就在下一刻。 他们视线之中,徐怀遇奋力扯开衣甲衣裳,急忙转过身,朝着过来的几道黑影露出后背,无法看见的空气里,有着金光从关公神像绽放,原本微阖的眼帘,此时怒睁开来。 一道金影化作人形扬刀拍马跃画而出,金光刀身罩去当先冲来模糊的黑影,直接撕成两半。 不远,一个士兵陡然被空气拉扯,手臂拽了下来,喷出的鲜血顿时被一道鹿头黑影聚起,变得浓稠发黑,‘唰’的挥了出去,擦着金光人影溅在徐怀遇裸露的后背,将那关公刺青遮蔽。 那扬刀跃马的金光人影顷刻间在半空消散开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同样的满天星斗下,千里之外的鹤州某个茅屋前,几个老生、小生正给疯老头‘咿咿呀呀’的唱着陈鸢新编的戏曲儿。 坐靠车栏看着书页的青袍木雕小人儿陡然停下手臂,望去了北面。不远的屋檐下,盘坐檐下的陈鸢收气回神,慢慢睁开眼睛。 “毁关某画像端的不敬!”厢内的关公木雕蕴着怒意跳下,似乎明白陈鸢的担忧,木刀顿地唤来赤兔,旋即翻身而上,阖眼抚须:“千里之遥,关某来去自如,还请敕令!” 门槛坐着的疯老头抬脸看过来,又继续埋下去听着几个会动的小人儿唱的慷慨激昂。 “……旌鼓擂鸣,壮士上马将军袍……” …… 陈鸢点了点头,翻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指尖点去上面,挥洒袍袖书写开来。 …… “……持刀纵马半生累,风雨裂汉瓦,百年豪杰暮,誓死英雄志……” …… 挥舞的指尖,书下一个殷红‘敕’字的瞬间,陈鸢将它飘去半空,挥开宽袖,掐出指诀。 “敕令天地神鬼,著书符箓,千里伏魔!” 悬浮半空的符纸‘轰’的燃烧起来,散去半空。 陈鸢拂袖一挥。 “——显法!” 唏律律! 炭红的木马瞬间拔高变大,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亢奋嘶鸣,马背上的身影锦袍抚响,青冒之下,凤眼怒睁,须髯在风里微微抚动,手中一柄青龙偃月‘嗡’的擦着空气垂去地面。 …… 檐下小人儿兜兜转转挥舞长袖,老生声调持续。 “……刀染鲜血丧疆场……难闻金鼓角楼鸣……英魂安顿亦要把那妖邪扫!” 疯老头兴奋的拍手。 “好!” 声音落下,赤兔亢鸣铁蹄翻腾,落去地上的刹那,奔行而出,踏着原野、河流转瞬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眨眼消失在天地尽头。 陈鸢看着光芒散去,心早已静不下来,索性叫上师父上车,将今日白天雕琢的一批木偶悉数丢进车里,给老牛套上缰绳后,出了茅屋驶入官道。 车厢摇晃,吕布木雕瞥了一眼正爬上格子的张飞,呯的踹去一脚,豹头环眼的木雕立在栅栏边沿手舞足蹈栽去了外面,一手扒着栅栏,挂在车尾摆来摆去。 “三姓家奴!” “某家只是还你一脚!” 吵吵嚷嚷里,马车停下,陈鸢将车尾的张飞放去里面,在一阵打斗声里,驾车去往最近的渡口,一路上热闹的紧。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奉敕令,斩! 瑞河北岸。 军营一片嘈杂,被惊动的士卒、将领纷纷朝这边赶来,乌泱泱的一片人影里,只看到那中军校尉脱去衣物露出后背,染上了黑血,地上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卒捂着断臂,在地上翻滚惨叫。 “出什么事了?!” 有人冲来喊道,也有那边的中军士兵在喊:“附近有妖怪!” “什么?!” 不少人吓得止步,但军营男人血气方刚,又在中军帅帐前,众人迟疑了片刻,有人带头冲了上去,紧接着便是黑压压的一道道人影涌上前,围的水泄不通,无数的交织的视线之中,却是无法找到所谓妖怪在何处。 “呜哇!” 陡然有人大叫一声,站在人群前面被凭空拉扯去了半空,脑袋唰的掉了下来,喷出的鲜血拐了一个弯儿,淋在帐前的徐怀遇身上,后者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心里知道神人法相被破,急忙转身拔刀,胸口好似受了重击,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炮弹般飞进帐篷,撞在沉重的长案,身子翻滚到了后面。 卧榻而眠的庆王公孙隶顿时被惊醒过来,看到落在长案后的中军校尉,又看去帐口,一道模糊的身影被喷出的鲜血浇出了轮廓,隐约能见一颗鹿头在空气里晃动,吓得往榻角缩了缩,大叫出声。 “来人!” 看着忽然显出的一道怪异身形,周围士卒睁大了眼眶,听到帐中庆王嘶喊,顿时回过神来,有将领拔刀:“救殿下!” “庆王在里面!” “杀啊!” 成百上千的身影齐刷刷拔出刀锋,或挺起长矛,见只有一个顶着鹿头的妖怪,一人动,便有更多的士兵跟着冲了上去。 然而还没朝帅帐奔出十步,当先几人忽地高高抛了起来,掀飞的身子顿时断成了两截,拖着血线、内脏啪的重重摔在一众士兵面前。 空气里,还有数道扭曲,渐渐化出怪异的轮廓,朝着周围喷出一口气,气息多色,均气味腥甜,被拂过的士兵脸色发青,或显出紫黑,顷刻间,口鼻濡出白沫,倒去地上不停的抽搐抖动。 ‘已惊动军营,趁他们龙虎之气还未聚集,抓紧先杀里面一人!’ 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里,顺着法力牵引的远方,坐在皮毡大帐内的八人围坐一圈,为首的鹰羽大祭司用着法力传达话语。 也有其他祭师附和:‘晋国一王死于军中,士气降下,再难与我樾劼铁骑对抗,这次做法行事,大祭司该早点与我们说。’ ‘就是那帐前晋国将领,背后竟还有护身之法,幸好用污秽遮掩。不然,那晋国王爵早死了。’ ‘呵呵,一个刺青能有多大法力,观其形,就算真的来了,有大祭司在,也是不惧!’ ‘闭嘴,汉人军营里,有道士赶来了!抓紧行事!’ 头戴鹰羽的瘦小男人偏了偏脸,轻声喝斥时,远在更南的方向,逃亡的百姓在路旁林间歇息,惊慌的情绪,让他们无法入睡,然后,有光芒照来脸上,有着清风拂面的感受,妇人怀中的孩子也都醒了过来,张开眼睛,指去一道划过林野上方的流光。 “娘,那是什么?!” “哎哟!”路边黑压压的人群站了起来,发出惊呼,有信神的人跪去了地上,朝这那道飞远的光芒虔诚膜拜。 “神仙呐!救救我们!” 隐约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那光里,是一道骑马拖刀的身影。 流光划过鹤州,青色的光团之中,迈开的马蹄踏过湍急的水浪,翻过起伏的丘陵、田野、穿过木桥小溪、荒芜的村寨,推行的罡风都在极快的速度里,都被烧出火红的光来,拖行的青龙弥漫凛厉杀意,青龙吞口,响彻淡淡的龙吟。 …… 军营吵杂,不少士兵驻足胆怯的后退,现形的妖怪似乎并不理会他们,齐齐转过身奔向帅帐。 “来人啊!” 庆王吓得翻滚落去地上,慌手慌脚的去抓地上的兵器,那边长案后面的徐怀遇唇角含血艰难起身,手中还紧紧握着刀柄,盯着已经踏进帐口的鹿头妖怪,跌跌撞撞的奔去庆王前面,抬刀横在胸前,发出嘶吼: “大晋将军徐怀遇护庆王殿下!” 他身上顿时一股无形的气息翻涌而出,那鹿头愣了愣,但还是举足进去,相隔两丈,一对鹿眼忽然泛起绿光,直接看去徐怀遇身后的庆王。 后者只觉呼吸不畅,像是有人死死掐着他脖子。 “蛮夷祭师,安敢在此处放肆!” 一声大喝陡然响起夜空,帐外一众兵将上方,一身青衣道袍的身影唰的横空跃来,手中一面铜镜扔去半空。 “降魔神光,困形!” 镜被映去星月,飞空的道士掐着指诀一引,月光照在境后,铜镜前方八卦顿时射出一道法光,笼罩下方两个羊头妖怪身上。 “收!” 道士一落地,踏出罡步,洒开的袍袖间,指诀猛地束去胸前,不等那两个羊头怪物做出反应法光化作几圈光环,将它们勒紧,不知为何,这些羊怪比平日更强一些,那道士保持法诀,脸上露出汗珠,不时望去靠山那边的军营。 “师弟怎的还不来!” 想着的同时,另只手甩出一只摇铃打在扑来的第三个羊头身上,将其击飞的同时,一股腥甜的气息弥漫他口鼻间,就见还有一头羊头人身的妖物站在不远,抬着蹄子朝他走来。 “没人救得了你了,天师府的道长,坏樾劼之事太久,今日我先拿你祭白狼神。” 低低的言语之中,满是灰色绒毛的粗掌一把掐住这道士颈脖,将他原地提了起来。然后,这头羊怪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漆黑的双目里,余光隐约看到了一抹青光闪了闪。 踏踏踏踏—— 那是铁蹄震动大地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至,古钟般的声音,雄浑响彻。 “插标卖首之辈,毁关某画像,讨死!” 声音响起的同时,青光、马蹄骤然而至,是满目的光芒中一道青袍金甲的神人拖刀冲来,穿过层层兵将,刀锋拖地轻吟,刀口一偏,赤兔错开举着道士的羊灵刹那,赤兔飞跃,刀锋划过对方腰身,断成两截的同时,前跃的战马落去最近的两个羊灵,龙刀‘嗡’的擦过空气,带起一声龙吟。 噗!噗! 两颗头颅瞬间冲天而起,刹那间,冲至挥刀、跃马,连杀三妖,那炭烧般火红的战马上方身影,也在暴喝:“关某奉敕令——” 声音起的那一刻,撞翻扑来的第四个羊灵,直冲帅帐,里面的鹿头人身的怪影回头,奔至的战马高高人立而起,上方一杆青龙扬开,刀吟也在瞬间化出一声高亢龙吟。 唏律律—— 赤兔咆哮嘶鸣声里,刀锋轰然怒斩而下。 “——奉敕令,斩妖!” 轰! 金光在营帐炸开,气浪四面八方掀飞出去,硕大的帅帐支撑不住‘噼啪’数声断裂,倾倒下来。 飞舞的布料、倒塌的帐篷倒下。 无数兵将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火红的战马屹立夜风之中,上方身影绿袍金甲,一手垂刀,一手轻抚须髯,青帽缀着的缨团轻轻摇曳。 战马不远,那鹿头身影摇晃两步,裸露黑毛的身躯斜斜显出一道血线,下一刻,血线裂开,连头带肩轰然断成两半,化作一滩黏稠黑水。 风吹过中军。 周围是一片鸦雀无声。 …… 北方。 皮毡大帐里,八道身影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有三人浑身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发出惨叫在地上翻滚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千里一击 “啊——” “大祭司!!” 皮毡大帐,人影翻滚,裹身的皮袄洞出斑斑点点的火星,嘶喊的身影疯狂拿手去拍打,弥漫一股香火之味。 樾劼祭师,与兽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以瓮为器,吸野兽百灵炼制,兽灵与自身相合,便是兽头人身,若兽灵受伤,驱使的祭师也会被反噬。 而眼下,几个灰羊祭师兽灵被斩,修为较深者还好,刚迈入灰羊境界的祭师,则被一团香火气缠绕,浑身上下燃起了火苗,疯狂的在地上打滚儿叫喊。 呼毒衍也不好受,他本就受了伤势,眼下更是伤上加伤,比之另外三个,倒好上不少,擦去嘴角血迹,从腰间小瓮里,掏出草药捏成的团,塞进其中一人口中时,其余两人身上燃烧的火苗轰的窜起,直接将人吞没。 “大祭司!”他后退两步踢倒了羊油灯,回头叫了一声。 那边,额头竖有鹰羽的祭师缓缓睁开眼,抬手一挥,将那两人身上火焰熄灭,今日一夜,他羊灵、鹿灵接连被毁,好在修为高深,倒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了不得回去后,再重炼二灵。 熄灭的火焰还有余烟袅袅升起,可惜两人已经没了声息。 闻着焦臭、香火之气,他脸色极为难看,南下时对中原晋国修道之士,也有过一番了解,听过一些关于香火成道的事,可晋国修道之人也少见到,别说他了。 想起那帐里,他通过鹿灵视角看到的那一抹刀斩下的锋芒,此刻都还心有余悸。 “南面晋国的神人、哪怕志怪中的山精水怪,我也看过一些,为何从未听说还有今日这个神人?” “不知,但多半是那日伤我的汉人所引来。” 呼毒衍也是心有所感,那人那日在河滩掀起的巨浪,同样带有一股香火之气,要说与今日那提刀纵马的神人没有关系,他是不信的。 “不用惊慌。”不知是不是看出呼毒衍心里所想,那鹰羽祭师咧嘴笑了一下,“这里是我樾劼大营,军队所在,何况我元气未伤,真以本身斗法,不必惧他。” 大帐外,暗淡的篝火间,樾劼人亵玩着已经昏厥的女子,也有白花花的身体被他们抬走丢去板车堆积起来。 大量的俘虏双手双脚捆缚,困在栅栏里拿头撞着木柱,有人哽咽的朝认识的女人,或是妻子哭喊出来。 夜色远远未完。 樾劼大营外,巡逻的轻骑举着火把奔驰原野,轰隆隆的马蹄声,陡然有人在马背上指去南面,他目光中隐隐青光乍现。 “那是什么!” “向大寨过来!” 飞驰的马队原野上迂回,朝着那一抹青光拦截过去,有轻骑丢了火把挽弓搭箭,瞄准了冲来的光芒,然而看清的同时,双臂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下一刻,流光拖着光尾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他们身边穿行而去,以及火把映出的一道刀光在风里拖出‘嗡’的轻吟,贯入视线之中。 啪! 高举的火把掉去地上,八个轻骑目光愣愣看着前方,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身下,腰间渐渐渗出了鲜血,随后血如泉涌,八人上身慢慢倾斜,齐齐坠去了地上。 远去的青光之中,绿袍在风里招展,关羽闭着眼帘一手拖刀,感知着前方的气机,横着的偃月刀垂去地上。 他背后悬浮的‘敕’字符箓已燃去大半了。 …… “这次失败,并不代表战场上的失败,晋国的天师府迂腐,我们不出手,他们就不会动手,当真可笑。” 鹰羽祭师听着外面掳来的汉人百姓痛哭叫喊,走到帐帘说出见解:“他们还不知道,为何要屠杀这些百姓,我们为何要随军南下,若是到最后改朝换代,告诉了他们,不知会不会后悔?” “天师府的道士确实愚昧,不过大祭司还是要小心,之前我说的那个汉人,看其行为,与中原修道中人大不相同,根本不忌讳杀伤普通人。” 呵呵! 大祭司掀开帐帘,口中轻笑起来。 “惧怕二字,在我成为祭师后,早已抹去!” 他话语下落的瞬间,看去外面的目光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一变,大步走了出去,牙缝里挤出一声。 “还真敢来?!” 辕门哨楼此时已有响箭射向天空,一顶顶皮毡小帐、篝火旁的士兵纷纷集结,大祭司挥手喊道:“滚回帐里!” 他目光之中,那抹青光已至辕门,然后,轰的撞了进来,木栏崩飞砸去两边,冲来的光芒里,卧蚕眉下,凤目睁开犹如两道利箭般刺人,刀锋微抬的一瞬,声如铜钟咆哮。 “某乃汉寿亭侯——” 赤兔猛踏地面,高高跃了起来,越过下方跑动、惊呼的一道道人影,朝着对面大帐前,头缠鹰羽的瘦小突进过去。 一人一骑,跃在半空。 长髯抚动、双臂扬起,青龙刀横挥,划出一轮巨大的刀芒,咆哮也紧跟落下。 “——关云长!” “大祭司,小心!” 呼毒衍挥出手杖,半空显出一轮虚影的同时,是‘呯’的一声巨响,刀锋劈在显化的一头兽灵上方,兽灵粉碎,呼毒衍彷如受到重击,整个人都在刀芒里倒飞,炮弹般砸去附近营帐。 唳—— 顷刻间,一声鹰唳响彻营地,大帐前的瘦小身影背后,数丈巨影展开了翅膀,卷起了风雷,与落下挥刀的战马交错的一瞬,关羽向后一倒贴在了马背,躲开扇来的羽翼,拖行地上的刀锋猛地挥起,犹如梦幻般斩出青龙。 吼昂—— 龙吟大作。 周围营帐、奔走的樾劼士兵、地上的女人尸体都被吹飞出去,大祭司愣在原地,一侧青袍身影驻马停下,青龙刀垂在马侧,残着隐隐嗡鸣。 望着周围一片狼藉,关羽仿佛回到了生前来去千军万马之中。 呵呵! 哈哈哈—— 他压刀勒马抚须大笑起来,扫过周围一片心惊胆战的樾劼人,有着有着睥睨四方的威风。 身后悬浮的‘敕’符终于燃烧殆尽,他身影也渐渐化为星点消散开去,声如铜钟的话语还在这片营地回荡。 “一群蛮夷尔,也想染指汉地!” 倾倒的大帐前。 大祭司也有着不输于对方的气势,然而下一刻,他伸手摸去头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双目充血般发出嘶吼。 …… 东方的天际泛起丝丝鱼肚白。 由南向北缓行的牛车上,陈鸢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回过头去,就见面若重枣的木雕小人儿不何时回来了,从格子里跳下来,老神在在的来到车撵,在陈鸢旁边盘腿坐下。 “二爷,那边如何?”陈鸢偏过头来。 “哼。” 小人儿阖眼抚须像是不屑,随手丢了一个东西过去,又哼了声:“一帮土鸡瓦狗。” 落在陈鸢手里的,是半截鹰羽。 车斗里,秦琼、尉迟恭、吕布、张飞齐齐垫着脚尖,站在酣睡的疯老头肚皮上,扒拉着栅栏朝外看去抚须仰脸的关公。 顿时四人偏过脸,小声嘀咕。 “又让他(二兄)出尽风头。” 只有项羽木雕搂着美女爱怜的亲亲我我,说着情话。不久之后,天色大亮,远方已能看到延绵的军营轮廓。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我心眼小 “哪里来的牛车,速速停下,前方禁行!” 官道哨卡,值守营寨后方道路的一队士卒远远看到一辆牛车沐着晨阳由远而近,战事的缘故,附近乡寨早就搬走,商道也断绝,根本不会有百姓过来。 片刻,过来的牛车停在不远,驾车的是一个青衣袍服的年轻男子,外带一个探头探脑的老头,一看就是疯子。 “在下陈鸢,想见一见都侯徐怀遇,就说临江故人来访。”陈鸢下来车撵,笑着朝这队士卒拱了拱手。 那边也过来几个士卒见来人礼数周全,便打量了一下车厢,里面皆是一些木雕,对方口中所说都侯,他们也知晓一些,中军校尉嘛,昨日发生的事,可是军中传遍。 当即有士兵点了点头。 “兄弟稍待,我去营中通报。” “有劳!” 陈鸢朝那人拱起手,后者笑了笑,转身回到哨卡骑马返回军营,穿过辕门,笔直延伸的方向是重新支起的帅帐。 中军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里面随军郎中已替庆王诊治,包扎了颈脖便告辞离开,榻上的公孙隶脑袋无法动弹,低低的呻吟。 “……徐校尉如何了?” “回殿下,徐校尉伤势较重,现在还昏迷不醒,天师府的两位道长都轮流看过了。” 听着一旁的亲兵回答,公孙隶叹了一口气,昨夜徐怀遇被妖怪打的重伤,还能挡在他身前,心里颇为感激,只是后来自己呼吸不畅,渐渐昏厥后面发生的事已然不知。 醒来后才得知突然来了一个红脸长髯的神人,绽放青光纵马而来,几刀就将那些妖怪劈死,还将自己和徐怀遇救下。 “那神人长何模样?” 神人相貌雄异,那亲卫岂能记不住,当即说道:“殿下,跟校尉背后的画像一模一样。” 一样? 公孙隶顿时睁大了眼睛,激动的就要坐起身,用力过大,颈脖顿时传来疼痛,‘嘶’的吸了口气,重新躺回去。 就在这时,帐外有亲兵声音响起。 “启禀殿下,营外有一牵牛车的汉子说要徐校尉,说什么是临江故人。” 公孙隶正要让亲兵将人赶走,毕竟军营重地,岂能随便放人进来。 忽然他又连忙叫住外面亲兵,脑中忽然想起两日前徐怀遇说他与高人相识于临江,难道是那高人知道徐校尉有难,亲自过来了? 顾不了疼痛,他让旁边的亲兵将他搀扶坐起,朝帐外喊道:“速速去将高人请进营中,不得怠慢!” 外面脚步声远去。 他忍着疼痛,套上鞋袜被搀扶着走出大帐向辕门眺望,不多时,就见几个前面带路的骑兵后面,跟着一辆牛车缓缓而来。 公孙隶望着渐近的车撵,赞了声:“高人矣。”扶着脖子快步上前,拱起手。 那边,牛车停下。 陈鸢下来正要抬手,迎面而来的庆王直接错过他,站到牛车前朝里面衣衫褴褛、胡须凌乱的疯老头拜了下去。 “孤见过老先生。” 陈鸢:“……” 车上的疯老头也是一愣,看着面前拜下的年轻人,又下意识的看去徒弟,赶忙蹿了下去,在公孙隶肩头拍了一下。 “你……你拜我做甚,又不是你师父……老夫不接不接。” 看到有些胡言乱语的老头,公孙隶这才意识到摆错人了,颇为尴尬的看向那边笑吟吟的年轻人,年岁看上去不过双十有余,比他小了不知多少。 “孤眼拙,先生当面,竟不认得。” “在下不过山野之人,当不得庆王大礼。” 陈鸢知道徐怀遇乃庆王麾下将士,眼前这位一口一个孤,自然就是庆王了,他拱手还礼,随后问起徐怀遇在何处。 “妖怪污他后背神人,我便知他有难,还请劳烦带我过去。” “那……先生这边请。” 闹了一出笑话,公孙隶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说辞,伸手请了这位看起来年岁不大的高人一路同行,来到距离帅帐不远的一顶帐内,里面陈设简单,还有两名青衫宽袖道袍的身影,见到庆王过来,拱手施礼,随后也看到旁边的陈鸢。 其中一人皱起了眉头,与师弟对视了一眼。 ‘邪修?’‘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 两人朝陈鸢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默契的退到一旁,道名明光的道士说道:“徐校尉体内淤血已排,但失血过多,需数月调理,方能恢复。” 陈鸢坐去榻边,徐怀遇裸着上身,腹部缠裹一圈布巾,透着殷红血迹,看得出刚才被两个道士开了口子放出淤血。 顷刻,伸手搭去昏睡的徐怀遇手腕,渡去法力探视,确实如刚才那道士所言,体内供血不足。陈鸢倒是想到后世的一个办法,等会籍着法力甄别血液,倒是可以进行输血。 “血不足,那就给他换血!营中可有俘虏?” “有十几个樾劼人,先生需要,孤立马将人带来!” 公孙隶听到‘换血’二字,好奇之心猫爪似得勾了起来,那边两个道士也没见过这种法术,至于樾劼人生死,反正不是他们杀的,无关紧要了。 “先生……” 不知是不是渡过法力的原因,徐怀遇慢慢睁开眼睛,抓住陈鸢的手。 “……徐某不要胡人之血。” “糊涂,高人给你换血,这才能好的快些!”庆王有些急了。 陈鸢看去徐怀遇,后者摇了摇头,虚弱的嚅了嚅干涸的嘴唇。 “……徐某宁可死,也不想体内有蛮夷之血。” “嗯。”陈鸢也不勉强,拍拍他手背:“那你可就要等数月了,这场战事到时就已打完。” “那更好了,徐某正好歇息数月。” 简单的说了会儿话,陈鸢指尖轻轻按在他颈脖,让这汉子重新睡了过去,如此看也看过了,见他没什么大碍,便准备起身离开。 “启禀殿下,营外来了一拨樾劼人,丢下两辆驴车,就跑了。” 帐外响起士兵的传讯,公孙隶看了看陈鸢,后者正好也要出门,正好可以看看,这帮胡人又要做什么。 此时,营外集结了两千人的步卒形成方阵,陈鸢拉着牛车出来时,已有几个骑兵过去,将驴车拉了回来,看起来有些沉,木轮在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车斗上面,盖有一层黑布高高隆起,隐隐有股血腥味。 庆王朝一个亲兵点头示意,后者伸手将黑布拉开,里面堆满了牛、羊、猪、狗的尸体,大部分肉已被割去,只剩头颅和一具空腔、皮囊。 “这些胡人什么意思?” 有人惊诧说道,一旁的天师府道士却是满脸通红,他走上前掐着法诀念起了咒法,忽然拂尘一挥。 众人恍如眼花,就见车斗里的畜生尸骨,顿时变化,成了一具具人的尸体,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孩童。 “这帮蛮夷!!!” 战场厮杀惨烈众人都能适应,可这样残忍对待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在场所有人眼里几乎都快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怒吼大喊。 “庆王,再劳烦你一件事,帮我准备一些木头、笔墨颜料。” 陈鸢看着车斗上血迹斑斑的尸骨,低沉说着,转身走回了辕门,明光两人想要说话,陈鸢陡然侧身看去他俩。 一句一顿。 “你们不想伤天和,那就好好跟他们祭师,剩下的……我来。” “道友,不可!” 陈鸢指了指两辆驴车,又指了指自己。 “我邪修,心眼小。” 这话将两个道士愣在原地,看着走入辕门的背影,当即抬袖拱手,躬身拜了下去。 与此同时。 洛都。 徐清风带着南院两个弟子,走入一家茶肆二楼,向伙计要了四杯茶水。 “这位客官,你们只有三人,确定要四杯?” “呵呵,等会儿就是四人了。” 徐清风没有怪伙计多嘴,将一柄青剑放去护栏靠着,望着外面繁华的市集,跟来的两个男弟子也都好奇看着很少见到的这种人世间的热闹。 “师兄,快看,那边有杂耍的。” “这些有何难,我也会。” “人家那是寻常人,听说要学许久的,跟咱们不一样。” 听着两个弟子兴奋的说着外面的热闹,徐清风抿了一口茶水,热气袅袅里,不多时,有人寻着气机走上二楼。 正是道士青虚。 他朝那边喝茶的身影,笑着拱了拱手:“徐师兄,好久不见了。” 便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看一看,瞧一瞧,江南那边来的木雕戏啰~~” “黑脸的张飞、红脸的关云长,还有痴情的西楚霸王项羽!” 咣~ 铜锣在街边敲响,一辆搭载小戏台的驴车停在街沿,高声的吆喝吸引过往行人、城中百姓围上去,看着台上木雕人儿在人手中摆弄的像模像样,配着下方人的台词,倒也感到新奇,演到精彩处,不时爆发一片喝彩。 热闹的声音街边茶肆二楼,人声喧哗,文人雅客侃侃而谈北面战事,也有得闲稍坐的富人、商贾在此喝茶闲聊,喝彩声传来,不少人涌到护栏,眺望下方小戏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人声嘈杂里,角落靠护栏的这桌,青虚看了一眼下方,笑着举杯与对面的徐清风示意了一下。 “听到徐师兄过来,贫道十分惊讶,以你性子,该是不会出沧澜江的。” “那你可要惊讶两次了。” 徐清风抿了一口茶水,放去桌面,跟着笑道:“才不过月余,我可是下山两趟了。第一次是赶人,这一次嘛,却是拿人,还是同一个。” 对方说的是谁,道士青虚心里是清楚的,之前师侄飞鹤回来说起地底妖魔之事,也有陈鸢与沧澜剑门的过节,这个时候找来,岂会是闲聊叙旧? “……徐师弟说的那人,贫道有幸见过一次。” “哦?那青虚师弟觉得他如何?” 青虚闭了闭眼,简单的回了一句:“法无正邪之分,人有善恶之别。” “这个我又岂能不知。”对于门中这事,徐清风也颇为苦恼,来时途中见到的是尸骨遍野,心中愤慨,也听闻三万樾劼骑兵覆灭的消息,要知天师府的人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邪道修士深居浅出,更不会惹人注意,从打探来的消息。 他越发欣赏这叫陈鸢的年轻人,不惜自毁道途,也要为民出这口恶气。 可北院的弟子死在他手上,掌门师兄叮嘱,务必要将对方带回去,夹在中间的感受是极为纠结的。 外面,铜锣敲响,喝彩传来这边,就连二楼上远远看戏的一拨人也跟着叫好。 “既然知晓,徐师兄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先回去,樾劼人的事一了,我代天师亲自来一趟贵派说和,再说说地底妖魔的事,此事也干系重大,事情禀报上去后,天师之前就觉得樾劼祭师随军南下有些蹊跷,会不会与此事有关系。” 徐清风点点头。 “天师府作保,掌门师兄那里,我也好交差,但有一件事,还是要见见陈鸢。可知晓,他在哪里?” 吵杂的喧哗还在传来,青虚有些不信的看着对面的沧澜南院剑首,不过最后,还是开了口。 “不知,可能还在鹤州,也有可能去了他处,但他要杀胡必去北面。” 阳光升上云间,又倾斜下来挂在西边烧红了云霞,远去北方的道路上,快马飞驰,延伸的方向,晋国军营里,二人口中所说的陈鸢,正在偏僻的角落,将士卒送来的木头,雕琢、劈开,在他手中刻出与人相同大小的简单木人,随后点燃香烛插去地面。 而远处,还有将士的喝骂,有懂樾劼语的士卒逼问,会写字的同伴则在一旁拿笔墨将听到的名讳一一记下,写在纸张上。 樾劼人以部落为主,军中士兵也多有相熟的族人,一个人认识、知晓二十三十个名讳并不算夸张。 也有嘴硬不肯开口的樾劼人,陈鸢则放出十来只黑虫飞去,慢慢啃食脚趾头,或手指,看着皮肉一点点消失,再是嘴硬的人,恨不得把祖上三代都说出来。 十几个樾劼胡人,大抵说了两三百人的名字,写了满满三张纸交到公孙隶手中,他有些疑惑的拿着这些来到陈鸢身后,想要询问,可见对方忙碌,又不好打扰,便小声问去一直看着陈鸢的两个天师府的道长。 “起初我还不知晓他要做什么……”道士明光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樾劼胡名,又看着被陈鸢雕出来的简陋人像,心里大抵已经清楚了。 “……这应该是压胜术的一种。” 庆王听得稀里糊涂,什么压胜术更是没听过,只是看着那些粗糙的人木,道士严肃的口吻,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寒意。 “这位道长,借你几张黄符。” 做完第六个,暂时够用后,陈鸢收拾了工具,向那边的明光道士要了六张符纸,用朱砂按着名册上的樾劼胡名勾勒出两个名字后,在符纸角落书下‘敕’字。 随后在木人面前烧毁。 顷刻间,庆王使劲揉了揉眼睛,就见那木人相貌、身形轮廓渐渐变得清晰,两个木人的脸也变得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这这……” 饶是觉得会有玄奇的事发生,可看到木人的变化,公孙隶还是忍不住惊叹。“先生,你这是要用这两木人去对付樾劼大军?” “今日他们杀人造畜,辱我等汉人……”陈鸢眯了眯眼帘,“报仇岂能隔夜,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他们一个大礼。” 看着陈鸢走去牛车,躺去车撵休息。庆王公孙隶有些不信的看去那两个木人,这时,有快马从辕门飞奔进来,询问了庆王何处后,直奔这边,见到庆王身影时,跳下马背,半跪抱拳。 “启禀殿下,这是陛下着人送来的书信。” 自樾劼三万骑兵迂回鹤州,这边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有书信过来,公孙隶急忙将信纸接过,在手中展开。 目光飞快扫过上面一竖竖内容,脸上露出欣喜,让那快马将信函交给其余两个皇兄弟。旋即,一拳砸在掌心,兴奋的看去两个道士。 “极好的消息,两位道长可知,信中所言三万樾劼骑兵一天之内覆没瑞河,将河道都堵了,难怪这几日樾劼人也按兵不动。” 明光有些皱眉。 “殿下有没有觉得,一天之内覆没三万铁骑有些过于夸大了?就算三万只羊也有逃脱的,何况战马。” 另一个道名玉晨的道士附和了一句:“除非有人施法。” 三人不知怎的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偏过头,看去车撵上休息的身影。 公孙隶一时间觉得,那两个木人说不得真能成事。 …… 西面的残阳落下最后一抹橘红,黑夜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远方的荒山野岭间响起阵阵狼嚎。 有着火光的樾劼军营之中,静谧的辕门哨楼上,樾劼士卒打起了哈欠,与身旁的同伴闲聊。 呼~ 一阵风吹过来,插在哨楼的火把光明明灭灭,絮絮叨叨的细碎话语声里,忽然在两人中停了下来,下意识的看去哨楼外,远方原野上灰蒙蒙的一片,泛起了缕缕水雾在风里飘荡。 ‘吱’ 有微不可察的轻响在黑暗里传来,一个樾劼人弯弓搭箭,另一人点上火,‘咻’的射去原野上。 火光划过黑暗,落去的范围之中,映出一道黑影矗立。 “人?” 两人对视一眼,准备射去一箭时,彷如眼花,原本相隔十几丈外的黑影,陡然来到七八丈的距离,也让二人看到,竟是一个木人,还刻有相貌,看上去有些眼熟。 点火的那樾劼人仔细看了片刻,再看去身旁的同伴。 “突吉,它和你很像。” 旁边的同伴一把将他推开,这次一箭就射了过去,呯的钉在那木人额头将其击倒。 “你箭法又长进了!”说话的樾劼胡人看到木人脑袋被一箭射中,赞赏了一句,可身旁半晌没有声音回答。 他偏过头,就见还说话的同伴,脑门多了一个血洞,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突吉!” 那樾劼人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同伴,探了一下鼻息才发现对方已死了。他急忙起身,再看去哨楼外,灰蒙蒙的夜色里,那中箭的木人还在那,不过后面却又多了一个黑影,朝这边望来。 他眼睛轻眨了一下,再看去,那黑影已到了倒地的木人旁边,也是一个木人,相貌隐约与他相似。 那樾劼胡人慌乱的想要挽弓,可想到同伴的下场,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下了哨塔,刚一落地,那木人悄无声息的已到辕门两丈左右,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上,雕刻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他。 值守辕门的十余个士兵烤着篝火,看到楼上的弓手慌里慌张的下来,挖苦的笑话几句时,也有人注意到了两丈左右的木人,可一眨眼唰的一下,矗在了他面前,仅仅相隔一扇辕门。 “它是什么?!” “什么时候来的!” 围拢火堆取暖的士兵纷纷拔刀,而下来的樾劼弓手却在嘶喊:“不要砍它……” 话语还未说完,已经有士兵握刀劈过辕门缝隙,刀口落在了木人肩颈,还在大喊的樾劼弓手瞬间没了声息,颈脖顿时出现环状的红痕,随后渐渐放大,渗出鲜血来。 一时间,辕门这边混乱起来。 正文 求一波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章 替身受 “辕门出何事了?!” “有人死了!” 辕门附近人喊马嘶呈出混乱,一个酋帅带人过来,看到已死的弓手,以及门外那个被劈了一刀的木人,听完当时在场的士兵回禀的话语,顿时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当即就让人去通报大祭司。 待亲兵一走,随即着麾下族人上去哨塔,以防晋军趁隙攻击,如今他大抵也明白,对面晋军里有一个不同于天师府那样的修道中人,敢直接施法与他们厮杀。 那是攻守易形的感受。 “让族人们都回去,没什么好看,一个士兵被自己人误伤而已,让他们都回自己帐篷待着,大祭司会处理!” 那酋帅带人清理尸首、木人,等待大祭司过来时,远远看着的一拨樾劼士兵得到命令,狐疑的回去各自的帐篷。 “好端端的怎么会误伤?” “可能天太黑,看错了人。” “不会说话解开误会?” 有两人返回皮毡帐篷,絮絮叨叨说话间,一人忽然停下话语,好像有着熟悉感觉,他下意识的抬脸,就见帐篷背对的栅栏后面,一个木人呆呆的站在那。 “你看什么?”身旁的同伴见他发愣,循着目光也望了过去:“什么时候有一个木头人,跟你长的好像,哈哈!” “别开玩笑,我看着它,总觉得有些古怪!”那胡人偏了下头朝同伴喝斥一声,然而,再看去时,竟觉得那木头人好像朝他们移动了半丈,“它好像在动。” 旁边的同伴也跟着看了看,倒没觉得什么不同。 “肯定眼花了,睡觉,明日给你从俘虏挑一个汉人女子泄**力,一切都会好的。” “或许是吧。” 两人说笑着蹲身走进帐篷时,那栅栏木柱后面,矗立昏黑的木人缓缓动了一下,转过方向绕过栅栏无声的靠近那顶帐篷。 樾劼帐篷通常四到六人,那两人进来,其余族人都已睡下,就在脱去皮袄也躺下的刹那,两人忽地都睁开眼对视起来。 然后,一起撑起身子,本能的看去靠头的那一方,一道直挺挺的人影映着远处的篝火投在帐子上面。 ‘刚才那个木人?’ 一种诡异的感觉在二人心头慢慢滋生。下一刻,帐篷嘶啦一声破开,一根圆滚滚的木手直接穿了进来,砸在相貌相似的胡人脸上,顿时皮开肉绽,扑去熟睡的族人身上。 陡然的声响、惨叫帐内的人都被惊醒过来,有人本能的拿过身边的兵器,可看到破开的皮毡后面是一个木人,人都傻了。 不过还是有人一刀劈了过去,直接将木人脑袋斩了下来。 顷刻,只听一声惨叫,被打的那个胡人在地上翻滚两下,脑袋从颈脖断了开,喷出的鲜血将地铺染红一大片。 “这……这……怎么回事?” 有人惊讶的大喊的同时,远方也有“啊——”的惨叫响彻,帐中几人连忙冲出帐篷,就见数丈外的一个帐篷燃起了大火,火光之中,一个木人浑身染着火立在原地,而一同着火的,还有一个樾劼人满地打滚,试图向最近的族人求救,哭喊着爬过去。 各部的酋帅都被惊动,纷纷骑马带人朝出事的帐篷赶去,然而,延绵十多里的军营,这样的事几乎接连不断的发生,他们看到木人紧追与相貌相似的人不放。 “不要攻击木人!” 有人经历过辕门的事,放声大喊,可还是有木人被劈断,被追逐的人也瞬间死去。也有放任不管,或只用长矛将木人隔开,可木人力气极大,速度也极快,根本拦不住,直直追上去,就将相貌相同的人杀死,随后变成一个普通的木头。 一时间,整个大营人心惶惶,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提着兵器戒备的樾劼人。 大祭司带着仅剩的两个灰羊祭师赶来,途中也听士兵说了原委,正好看到一个木人被几个士兵用皮盾挡下来。 当即,念着法诀,几步间过去,手杖点在木人额头,然而,木灵控制的术法过去,顷刻就被转移到相貌相似的士兵身上,术法不同,对人身体极大,那士卒还没来得及叫喊,浑身一颤,便倒去了地上,皮肉间还冒出了树枝的嫩芽,开出花朵来。 大祭司脸色极难看,连他都治不了,那灰羊祭祀就更别提了。 军营之中,凄惨的叫声、人愤怒的嘶喊,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大小酋帅统计了伤亡足有三百多人在这次袭击里死去。 看着伤亡数字,大祭司脸色发青,挤出僵硬的笑容,让各部落酋帅放心。 “这是那个晋国汉人用法术回敬的‘礼物’。大抵是被白天我们送去的大礼而感到愤怒,越愤怒才好,说明他们很在意自己的百姓。” 话是这般说,可他心里的惊骇却是不敢表露丝毫出来。毕竟这样的道法,他纵观之前收集的南面晋国修道之法,基本没见过这样的法术。 ‘中原法术竟如此之多,他们到底是如何创出这些术法的?’ 这样想着,他目光扫过周围,士兵、酋帅脸上多有惶恐之色,这样的法术实在太过诡异,刀劈不得、水火也不行,都会触及到自身,若放之不管,木人也会自己找上门杀来。 简直无解…… 那边,大祭司似乎看出了他们心里担忧,告诫道: “汉人此术看似恐怖,但施法条件绝对苛刻,而否则为何只有三百多人死伤?尔等勿要担忧,也告诫下面族人,不可随意将名讳透露出去,若是被俘打死也不能说!” “大祭司,这是为何?” “那些与族人相貌相同的木人,两者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可汉人不知我们当中士卒底细,却能施法,恐怕是被俘的族人透露了名讳,他们才能根据名字来施法遣木人来袭击,打压我们的士气。” 头缠青布的大祭司下意识的想要去摸鹰羽,抬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眼下,长期对峙对我们不利,今夜一闹,士气定然低迷,若继续下去,那就不用打仗了……我意,趁此空当,夜袭对方大营,杀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皱起眉头:“这个时候?” “你自己都怀疑,那对方定然也不会预料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夜袭,下去准备!” “是!” 一帮大小酋帅、都尉纷纷握拳按去胸口躬身退出神帐,大祭司走到帐口,望着南方的夜空,眯起了眼帘。 “术法赢不了,那我就在战场上找回来!” 他捻着指尖夹着的半只鹰羽,有着咬牙切齿的呢喃。 …… 黑夜静悄悄的过去。 天色还未泛起青冥的颜色,已安静下来的樾劼大营里,有着阵阵沉闷的动静,士兵牵着战马集结,无声的翻上马背。 远方响起的狼嚎之中,黑压压的骑兵群落如同浪潮般起伏,挎刀持矛慢慢聚集原野,分成数支悄然行进黑夜里。 与此同时。 晋国大营,燃尽的降真香落下最后的香灰,陈鸢一脸疲惫的收回了术法,隐约间,他眼皮轻跳,感觉有事要发生。 “换做秦某,挽救军心,会趁这个时候夜袭一次。” 车厢里,秦琼木雕睁开眼睛,一旁的尉迟恭笑着点了点头。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正该如此!” 关公木雕抚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霸王 “夜袭?” 听到车内三个木雕言论,陈鸢忽然想起这可都是百战之将,战场转瞬即逝的机会,在他们眼中不知经历多少回。 “压胜之术,闹了对方一场,那甚的樾劼人必然心惊胆战,身为领军之人,若不挽救军心,这仗就不用打了,要么连夜退走,要么就一鼓作气,夜袭一场,若能胜军心可稳,若胜不了,也可顺势退走回草原。” 格子里,端坐的关羽阖眼抚须将战场可能出现的变化解释了一句,随后微睁开眼:“此时该通知这边军队做好防范,最好是请君入瓮,让胡人攻进营寨,解了骑兵冲势,将起团团围杀。” 秦琼、尉迟恭、张飞附和的齐齐点头,另一个格子里,吕布大马金刀的拍响膝盖:“某家当年就是这么火烧曹孟德。” 张飞瞥了他一眼,哼哼道:“俺可不记得是你出的主意。” “你……” 眼看又要打起来,陈鸢收了法术让他们先回去,随后盘坐车撵闭上眼睛,法力自他体内飞速蔓延空气,牵引着没入营中帅帐。 此时公孙隶正睡的香甜,耳边渐渐响起人声。 “庆王,速速醒来,当心胡人今夜袭营!” 榻上酣睡的身影猛地睁开眼睛,一下翻坐起身,外面听到动静的亲卫掀帘而入,以为又发生什么事了,刀都拔出半截。 视野那头,就见庆王慌手慌脚披上一件单衣,步履都懒得穿,光着脚就往外跑,两个亲卫连忙跟上,周围巡逻的士兵也都一一跟上来。 不久,公孙隶来到停靠中营右角的牛车前,在一众士兵眼中,颇为恭敬的拱起手:“先生传讯,不知唤我前来,是有何吩咐。” 上半夜时,看到陈鸢凭空御走了上百木人,亲眼见到奇术,眼下直接将自称‘孤’都给改了。 “殿下,不用多礼。” 对方给面子,陈鸢自然也要将礼数周全,下来车撵将对方双手托起,轻声道:“连夜将殿下叫醒,乃是感应到有神人夜语,提防胡人今夜偷袭。” “千真万确?” 见陈鸢语气诚恳,眼神坦荡,公孙隶当即拱手拜下:“若先生所说不假,当是救我全军将士性命!” 说完,告罪一声,急忙招来几匹快骑,将消息传给东西二营的鲁王、阳王,以及军中将领聚集帐中商议,将领当中自然也有能力出众之人,提出将计就计,依托营寨将对方夜袭骑兵困住围杀。 三王自然应允,军中少骑兵,与对方野战,那就是纯粹以短击彼之长。 不久,晋营再次陷入安静,一顶顶帐篷之中,士卒或蹲或坐在里面,按着刀柄,屏住呼吸倾听外面的动静。 夜色深邃,远方狼嚎悠远绵长。 葱葱原野,包裹布巾的马蹄踏着尘埃缓缓前行,有人望去了前方营寨的轮廓,以及燃烧的点点篝火光芒。 “准备!” 为首的大酋帅轻声说了一句,身后的令骑打出手势,顷刻间,乌泱泱的身影翻身上马,几乎同时,另外两个方向,等待的樾劼骑兵也一一上马,挺起了长矛。 三个方阵,五万骑兵慢慢移动起来,溅起的尘埃升腾越来越快时,冲在最前方的十多骑浑身着甲,手中拉着铁链,托着圆滚滚的一根包裹了铁皮的巨木,马蹄开始加速。 随军的两个灰羊祭师在队伍里念起了法咒,给他们施去清风、巨力……等咒法,其中一人挥开手杖。 “冲锋!” “驾!” 最前方的十六个铁甲骑兵大声暴喝,托着撞门锤纵马飞奔,后方成千上万的轻骑紧跟在后,犹如奔行的浪潮起起伏伏朝着前方敌军大营席卷而去。 轰隆隆—— 铁蹄蔓延夜色中的大地,前方奔行的骑兵,弯弓搭箭,巨大的力道射出的箭矢嗖的飞出二十丈的距离,远方辕门一侧的哨塔值岗的身影直接中箭坠了下来。 “撞——” 五丈! 有人嘶吼一声,数个铁甲骑兵马速不减,勒紧了手中铁链,绷紧的刹那,辕门已至! 轰—— 战马连人带锤木一起撞在了辕门,挤压的血肉伴随崩开的木屑,压着辕门轰然向内倒下,而后冲锋的其余十个铁骑挺着长矛冲去了聚集成堆的一道道身影当中。 传来的,是没有血肉的质感,而是漫天飞舞的草杆,冲在前面的骑兵心里咯噔猛跳,嘶声大喊:“不要进来,中计了!” 可他速度根本无法停下,冲锋的战马带着沉重的惯性长驱直入,喊出的话语传去后方几乎是难以听到的。 轰隆隆! 更多的骑兵从三个方向蔓延而来,翻滚的潮水般冲进延绵数里的大营,战马连撞带踏,冲翻一道道呆滞原地的敌军‘士兵’,手中点燃的火把也纷纷丢去帐篷上,挥刀跃马杀入营中腹地,片刻,有人发现马蹄下践踏的衣甲,以及里面填充的稻草,这才反应过来。 最先杀进来的一批骑兵此时大叫。 “草人……走啊!” “中计了!” 中间的胡骑勒马停下,想要转身调头,可后方还有更多的族人骑马冲进来,堵塞的那一刻,有汉话响彻。 “杀胡!” 内营一顶顶帐篷,响起一片片布料嘶啦裂开的声响,长矛如林般探出,刺在停滞的战马、战马上的骑士身上,瞬间血肉爆裂飞溅,身影坠马。 “杀——” 没有多余的话语,歇斯底里的嘶喊顿时响彻军营,藏匿的晋军士卒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组成的枪林一寸寸缩紧胡人骑兵腾挪的空间疯狂捅刺。 徐怀遇已能下地了,不过是让士兵搀扶着,站在在远处嘶喊鼓劲,振的满脸通红。 一片混乱厮杀的军营里,也有杀入进来的胡人将领勇猛异常,硬生生带着麾下族人杀穿一个阵列,浑身是血的看向中军帅帐的位置,朝这边冲来。 然而,他看到的,是数百人的阵列前方,是三道身影站在那里,中间那汉人似乎并不惊慌,只是负着手看过来。 “哈哈,好胆的汉人!”那胡人将领反而高兴的大叫,左右劈砍两刀就朝对方冲了过去。 两个天师府的道士颇为纠结的站在那里,不过陈鸢似乎明白他们想法,笑了笑从后背垂下手来,将能用上的木雕一一招出,唯有项羽木雕懒得理会这片厮杀,一直看着身旁的美人木雕,牵着她的手,踩着‘踏踏’的声音直接走了开去。 “这……” 陈鸢失笑了一下,从两位道长手里接过画好的敕令符箓,一手提着满是环节的黝木朝冲来的骑士举步迎了上去。 “你们有你们规矩,那就好好看着就行。” 话语落下同时,冲来的胡人骑兵“啊——”的怒吼抬手挥出刀刃,他视线之中,那走来的汉人抬手一洒,飞出四道黄符,轰的燃烧起来。 下一刻。 陈鸢法力耗尽,但左右两侧,陡然嘭的升起四道烟尘,尘埃鼓舞间,响起四道战马亢奋的嘶鸣。 唏律律—— 赤兔、呼雷驳、玉追、踏雪乌骓齐齐跃烟而出,嘶声咆哮,犹如雷霆过境震的附近人、马吓了一跳。 四骑上方的身影,面若重枣,或蜡黄、黝黑,身着甲胄各异,握着各自兵器凶猛杀出烟尘。 冲来的那胡人将领劈出的刀锋直接被一锏轻描淡写的挡下,秦琼看他一眼错马的刹那,反手又是一锏出其不意打在对方后脑,双眼都凸了出来。 “啊啊啊——” 玉追疾驰,张飞挺着长矛直接杀入人群,一矛透穿一个小酋帅身子,将对方从马背挑离,撞去下一个樾劼骑兵,犹如一辆战车,横冲直撞。 与他交错而过的另一张黝黑脸庞,尉迟恭双鞭挥动,绽起法光,彷如两条龙蛇狂舞,硬生生推着一条血路。 “此间将士,随关某来!” 龙刀嗡鸣斩飞一人,关羽目光扫去周围,他话语像是能让战场晋兵听到一般,纷纷朝他靠拢过去。 “是那晚的神人,我见过!” “快跟上!” 一声声话语里,越来越多被骑兵冲散的士兵朝关羽靠拢,压着已没了冲势的樾劼铁骑疯狂砍杀。 “给俺滚!” 咆哮如雷的声音震开,张飞一矛将身着铁甲的身影掀飞,划过几人头顶,重重落去附近角落,那胡人捂着洞穿的肚子挣扎,朝刺来的几柄长矛挥刀,一边向后退。 然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他飞快低头看了一眼,是个穿着花色衣裙的小木偶踩的碎裂躺在地上,而一旁还有个神情呆滞的木雕,随意一脚将它给踢飞出去。 飞出的木雕从地上起来,径直穿过从头上迈过的一只只脚掌,呆呆的看着地上碎裂的木偶,捡起一只刚才还牵过的手臂,想要给木偶嵌上去,然后又掉下来。 “虞姬……” 蹲在那的小小身影升起一道黑色的烟气,呆呆的神情,渐渐泛起了狰狞。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结局 虞姬…… 虞姬…… 黑烟袅袅,照来的火光里,蹲在地上的小人儿影子斜在地上,渐渐拔高、粗壮,披散的发髻猛地倾洒开来,蕴有怒意的吼声:“啊!!”的传开,震的不远几人捂着耳朵,飞快跑远。 …… 另一边,那胡人捂着铁甲破开的口子与几个晋兵周旋,后退间,一阵风吹来,后背好像撞到了什么,本能的回头,迎上的是沾染鲜血的黄铜胸甲,外罩紫黑大氅的身形。 一股寒意顿时在心头升了起来,他吞了吞口水,视线一点点往上,映入眼帘的是虬髯垂颔,面容俊秀,一双重瞳冰冷的俯瞰着他。 然后,那胡人整张脸都被大掌抓握,提去半空,轻轻一捏。 啪! 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带着发丝的头皮、红的、白的黏稠东西四下飞溅开去。那边追杀胡人的几个晋兵吓得跌坐去了地上,呆呆的望着犹如铁塔般身材高大魁梧的男身影,一时间忘记了还在战时。 尸体嘭的落下。 魁梧的身影抬起脚踩了上去,血肉、骨骼、铁甲都在瞬间扁了下去。 ‘虞姬……’ 狰狞的神色晃过前方身着不同的衣甲的几个晋国士卒,垂散的发丝间,重瞳看去地上碎裂的木偶,身上弥漫的黑气越来越重。 “啊啊啊——” 凄厉的嘶叫,令得陈鸢眼皮都跳了跳,起身眺望的同时,一旁的明光、玉晨两个道士也都被惊了一下。 “好重的怨煞之气!” “师父,别乱走!” 陈鸢拉住想要跑过去的疯老头,他明显感觉到项羽的木雕处在失控的边缘,视线穿过奔走厮杀的人群,那嘶吼的身影,试图将他身上灵显法术收回,却被直接弹了回来。 嗯? 他伸手捻了捻指尖,捻出些许水渍出来,顷刻间,水汽越发浓了,顺着指头滑落下来。 乌江水神…… 想到这茬,陈鸢脸色呈出凝重,偏头让明光、玉晨二人赶紧带公孙隶等三王离开,而远处在樾劼骑兵当中厮杀的关羽听到了陈鸢传来的话语,看了一眼那边黑气袅绕的身躯。 心念一动,赤兔停了下来。 一摆刀锋,恍如回到当年驰骋疆场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漂浮的符纸还剩一半,声如洪钟。 “儿郎们,去往西营靠往山脚!” 纵马驰骋的厮杀,表现出的悍勇,周围士兵早就将他,还有三个神人当做自家将领了,一听命令,竟自觉的跟在后面跑了起来,脱离了战团。远处的士卒看到自家有人后撤,也紧跟着在后,而之前发现中计想要撤出的樾劼骑兵正好趁这机会脱离接触。 只是有些疑惑,明明对方好端端的时机,为何要撤? 他们没发现的是,马蹄攒动间,踩去的地面,泥土变得湿软渗出浑浊的水来。 那边,袅绕的黑气盘踞、凝实,在大掌间化为一杆重枪,望着面前匆匆跑过的晋国兵卒并未理会,目光落在了还在茫然的樾劼骑兵身上,认得皮袄、绒帽,都与刚才铁甲胡人穿戴相似,重瞳顿时泛起一圈猩红。 “虞姬……” 唇齿间低低的挤出一声,然后……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来到一个胡骑面前,抓住马头一按。 唏律律—— 硕大的马躯轰然侧翻倾倒,一同坠下的骑兵炮弹般飞了出去,砸在最近的一个骑兵战马头颅,又弹飞出去,凄厉的马鸣声里,那战马扬蹄侧翻,上方的骑士也跟着重重摔去地面。 项羽举步前行,泥土水渍越发明显,渗到了步履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来。 …… 东面的天际泛起丝丝鱼肚白。 青冥的颜色之中,有鹰唳划过天空,一道瘦小的身影,负着双手踩着一块石头,被隆起的地面拱着滑行而来。 五千樾劼骑兵拱卫的大纛下,两个灰羊祭师感受到熟悉的法力,骑马越过众人,去往一侧,下马朝北面踩地滑行过来的身影躬身行礼。 “见过大祭师!” 那边的骑兵也一一在马背上躬身:“拜见大祭师!” “如何了?” 大祭师收了法力,脚下隆起的地面平复,他也从岩石上下来,负手走去骑阵前方,望着远处营寨燃烧出的火光:“进展如何?” “族人都已杀进晋军营寨。” “好!” 瘦小的大祭师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骑兵攻寨,非攻城,只要破了辕门,就能长驱直入,何况还是趁夜偷袭,对方基本来不及布置拒马等物在要道,一旦驰骋起来,那就马踏连营了。 想到扳回一城,这位大祭师脸上笑容越盛。 他望去的方向,隐约看到了樾劼骑兵凯旋的身影,慢吞吞的在辕门,难道还斩了对方某个王?敌人群龙无首不敢追击? 一连两个问题闪过脑海,显然不可能那么一回事,他脸上笑容渐渐僵硬下来。 正想着,视野那头,已有骑兵仓惶奔出,朝着这边逃了出来,下一刻,更多的樾劼轻骑从晋军三个辕门蜂拥而出。 迈开的马蹄上全是水渍飞溅开来,他们身后浑浊的水已漫到了马腹,使得不少骑兵涉水走的极慢,成千上万的人没了秩序,混乱的堵在辕门,不时回望渐渐高高隆起的水泡,有人干脆直接弃了战马,翻身爬去寨墙,扒拉着木柱攀到上面,再翻身跳进已漫到外面的水里。 嘭! 水泡炸开,推起的水浪带着香火之力翻起一丈还高,直接将扎堆的骑兵推挤到了辕门,紧紧挤成一团。 破开的水浪里,一道身影拖着敞开的大氅,持枪踏着水面轰的撞了过去,枪头穿着战马、人的尸体一直推到了辕门外。 “虞姬……” 低声的呢喃透着悲伤,缭绕黑气的项羽目光渐渐偏去远方列阵的五千樾劼骑兵,陡然“啊!”的怒吼纵身跳去附近一匹无主的战马,本能的驱使下,横枪纵马狂奔起来。 那边,两个灰羊祭师上前,被大祭师抬手拦下,他看着纵马持枪的身影,微微侧脸吩咐。 “你们不是他对手,去将散乱的族人召集,这里我留下!” 轰隆隆的马蹄声蔓延,浩浩荡荡的骑兵群落开始调转方向,纵马冲来的身影看了一眼骑兵,也同样调头追了过去。 唳—— 陡然一声鹰鸣在天空炸开,风声呼啸,扑在项羽身上,大氅嘶啦一声被罡风撕开一道口子,凶戾的脸庞,重瞳顿时看去那边负手的瘦小身形,一拨马头,朝着对方径直杀去。 战马喘起了粗气,迈开的双蹄已是最大的速度,探出的重枪刺去那胡人老头的刹那,对方一把将枪头捏住,奔驰的战马直接翻飞起来,而上方的项羽腾空而起,弃了枪杆,一拳轰的砸下,被那大祭师闪身躲开,拳头落在地面,是轰的一声,砸出一个坑洞来,旁边的细石、尘土翻滚成击飞开来。 没有丝毫停顿,脚下一蹬,轰的冲了上去。 那边,大祭师看得出眼前这神人是没有理智的,将手中的重枪随手一抛,扬起的那支手臂陡然一变,挥了回去,仿佛浮出一只巨大的鹰翅,带起了风雷声。 “虞姬……虞姬……” 项羽看着拉近距离的胡人,空气中一竖扭曲的罡风飞来,他不避不挡,左臂瞬间被切了下来,化作星点消失在空气里,身体还是在往前突进,距离瞬间拉近,项羽猛地抓住了对方肩头,一记头槌狠狠砸在大祭师脸上。 后者掐着法诀推他,高大的身躯只是仰了仰,单手一紧,一拔,直接将这瘦小的大祭师举过了头顶。 “啊——”的一声怒吼里,轰的掼去地面。 大祭师顿时脑袋昏沉,正欲张嘴吐出什么,肩头再次一紧,瘦小的身形瞬间拔高,被举过了头顶。 “啊!” 项羽单臂擒他向着反方向重重砸了下去,再提起,又往另一边狠狠掼下……提起……再砸…… 轰!轰! 砸地声几乎连绵数十下,两侧地面都砸出深深的凹洞来。 “啊!”这次是大祭师发出的嘶吼,就在第三十六次落下的空当,终于聚起被打散的法力将这人震飞出去。 一落地,翻滚一圈抓过遗落的手杖,猛地插去地面。 那边,项羽还想冲来,身形陡然向下一沉,双腿陷入地面,无论他怎样迈动,都动弹不得,只剩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时,他单臂抓着地面,咬牙嘶吼着奋力往前。 “杀……杀……” 重瞳瞪着前方的胡人祭师,单臂发力,腰间渐渐撕裂开来,拖着空无一物的半个身躯,单掌一拍地面,犹如炮弹般飞出,与大祭师狠狠撞在一起,翻滚中,后者张嘴,项羽单手掐着他脖子,不让其发出声音来。 疯狂的程度,让远处赶回的两个灰羊祭师看的目瞪口呆,从未见过这么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 不过二人反应过来,急忙祭出法术,两头羊灵显出轮廓,嘶叫着埋下头颅,两对羊角轰的顶在那边半截残躯上,将其撞飞出去。 翻滚地上的项羽也倒了极限,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 同时,那边瘦小的身形从地上起来,捂着脖子使劲的咳嗽,看着那边挣扎的半截身子,许久未曾出现的寒意爬上了心头。 仿佛只要对方有一口气,就会无休止的追杀他一样。 他下意识的抹去腰间一个小瓮,从里面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嘴里,斑白的短须抖动,双唇飞快的念着法咒,整个瘦小的身子,渐渐呈出一种柔软的错觉。 踏踏踏踏…… 有着疾驰的马蹄声飞速而来,那边朝大祭师跑去的两个灰羊祭师偏过头,视线之中,一匹火红的战马飞扬鬃毛,转瞬即至,一口刀锋瞬间在他俩眸底放大。 噗! 两颗人头飞去天空的同时,直冲而来的战马拐过一个弧度,旋着泥泞,奔向那边念咒的身影。 刀锋嗡的劈斩而下,樾劼大祭师的法咒也停了下来。 刀口触及对方颈脖的刹那,皮肉柔软顺着刀锋凹陷,甚至连颈骨都在瞬间顺着刀锋对折,随后偃月刀擦着对方颈脖划了过去。 唏律律! 赤兔驻足停下,关羽垂刀回头,就见那胡人祭师的脑袋竟恢复原状,他看了眼符纸,还剩一小截了。 燃尽后,他便又要回缩木雕的模样。 “驾!” 关羽调转马头拖刀再次冲上,一刀极快的劈斩砸在对方面门,后脑勺都凸出刀口的痕迹来,那人身形摇摇晃晃,但也只是摇晃了几下,依旧站在那里。 其余三人也纵马飞奔过来,陈鸢带着明光、玉晨赶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两人不需在保留不伤普通人的规矩,纷纷施出道法,符火、土咒均没有效果,只是将对方那身花衣打的稀烂。 哈哈哈! “这是我樾劼秘术,与你们中原修道之法,大有不同!” 大祭师发髻散乱,看着他们束手无策的模样,手杖挥舞起来,正要施法,忽然身边多了一道身影,躬着身子前前后后的打量他,不时还拿手在他皮肉上戳来戳去。 “弄不破,好玩好玩!” “你做什么?!” 大祭师恼怒的开口,然而,视线里的疯老头忽然抬手,一把将他嘴捏住,自己也撅起嘴来,一口怼了上去。 “师父?!”陈鸢惊愕的张大了嘴。 周围人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 大祭师瞪大了眼眶,想要摆脱,可对方疯老头手劲之大,脑袋根本偏不开。 下一刻。 疯老头肚子陡然一鼓,两腮都鼓涨起来,然后,猛地一吹,那大祭师瞬间肿胀,身体、四肢、脑袋圆跟气球一样。 陈鸢:“……” 众人:“……” “哈哈!好玩好玩!” 老头拉着大祭师的嘴绞在手上,大笑着拖在半空,沐着露出的晨阳,在原野奔跑起来。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食言了 如闷雷的马蹄声蔓延地面,折转回来的五千樾劼骑兵在‘吁’的声音里停下,无数交织的视界里,不可思议的看着远方被拖在空中的圆鼓鼓身影,有人认得装束。 “是大祭师!” “快救大祭师!” 也有酋帅的声音大喊:“……别去!” 明媚的晨阳之中,众骑一阵骚乱,被大吼稍稍压了下来,远处还在燃烧的晋军营寨,兵马犹如潮水般涌出,何况对面还有会法术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祭师漂浮在半空被一个汉人老头牵在手里欢快的奔跑。 哈哈哈—— 疯老头像是找到了许久的玩具一般,将对方嘴唇拉的老长,捏在手中如同放纸鸢一样,在陈鸢前方来来回回的跑动,一蹦一跳的还叫众人看他。 半空之上的大祭师,整个身形圆的像球一样,脸就像长在气球上面,拉长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短短的手掌、脚掌在那扭动挣扎。 敕令符箓已经烧尽。 那边的关羽四将在马背上,朝涌来的一帮兵将拱了拱手,风吹过原野,就在上万人的视线里,渐渐化为光点在空气里飘散而去。 不少人跪下磕头,喊出:“神人啊……” 也有干脆直接叫出“将军”二字。营寨里与樾劼人一通厮杀,跟着四位神人,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才感觉这才叫打仗,见他们飘散离去,纷纷抽泣起来。 不远,风吹着大氅上的绒毛微微抚动,望着蔚蓝苍穹的项羽依旧低低的叫着:“虞姬!” 有脚步过来,他眸子这才动了一下,看去过来的身影在旁边蹲了下来。 “项王,谢谢你。”陈鸢拱起手轻声说道。 “虞姬……” 项羽抬了抬独臂,手掌搭在拱起的手上,又重复了一声,身形也在晨风中化为星点在地上飘散。 呜呜! 远处漂浮的大祭师呜咽震抖,耳孔、鼻孔喷出气来,拉着他的疯老头见状,手一松,拉长的嘴唇‘啪’的一下弹回去,一股气浪‘噗’的从大祭师口中喷出。 咻! 圆鼓鼓的身形像泄了气的气球,飞快的在空中来回翻腾飞舞,终于落到地上时,还没等大祭师松口气,看到疯老头披头散发的朝他哈哈大笑的跑来,吓得头发都唰的竖起,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将秘术撤去,转身就要施法逃走。 “神光律,禁!” 道士玉晨一翻降魔铜镜,映着阳光,一束金团罩去对方身上,将刚刚聚集的法力驱散些许。疯老头也紧跟而上,一把将想逃走的大祭师抓住,捏住对方肩头拉回。 “再玩玩,别走啊!” 说着,疯老头四下摸索对方,见刚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没有,双目露出凶恶,气急败坏的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去对方脸颊,不停喊道:“快变回来,变回来!信不信老夫杀了你!” “师父,把他给我!” 疯老头偏过脸,视线里,陈鸢走了过来,看了看手里的瘦小老头,又看了看徒弟,还是将对方推了过去。 “记得用完还给为师!” “好!” 陈鸢笑着点头回应的同时,伸手就将被推来的大祭师后颈掐住,一起看向远处徘徊的五千樾劼骑兵。 附耳轻声说道:“你说他们敢不敢过来?” 大祭师微微斜着眸子也在看着陈鸢,没有说话,悄悄的运起法力,后颈顿时一痛,只得将法力压了下去。 只得僵硬的挤出嘶哑的声音。 “他们都是草原骄傲的雄鹰,部落中彪悍的勇士,你看我们一路杀过来,你们晋国军队就一路败退,要不是有一条瑞河拦在你们京城上面,这个时候,你恐怕也是樾劼的百姓了。” 刚一说完,颈脖顿时传来剧痛,令大祭师咬牙忍受。 周围晋军兵将纷纷靠近过来,公孙隶三王也在护卫下骑马朝这边飞奔,天师府的两个道士下意识的动了动,喊道:“陈道友,暂且不要杀他!” 陈鸢瞥了他们一眼,勾出一抹笑,示意他懂的。旋即,又附去大祭师耳旁,想了想,笑着说道:“看,身居高位,就是那么不容易死。” “你想说什么,汉人!” “我想说啊,两国打仗实属太平常了。”陈鸢压着他肩头,笑眯眯的语气,渐渐冰冷下来,“大家都想开疆扩土,都想名垂千古,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你们跟百姓有仇吗?动不动就屠城,动不动就杀人做成肉食……我也是百姓啊,万一哪天你们也把我当做肉食怎么办?” 话语到后面,让大祭师越来越心惊肉跳。 “……你们这些修行中人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南下?我一路过来,着实有些想不通,你们好吃好喝的不在自己的地方待着,跑到别人家里杀人放火,剁碎了丢在锅里煮……你们崇尚强者,没什么可说,可以理解,但是不能糟蹋人啊……” “陈道友,你想做什么!?” 明光、玉晨二道也感到心惊肉跳,急忙出声问道。 远处,飞奔而来的公孙隶三王也在喊:“高人(先生)手下留情,将樾劼大祭师交给我们带回京师!” 声音过来时,陈鸢捏着大祭师的颈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微笑。 “做什么?当然是杀胡了!” 回头,他低声问去大祭师:“你说是不是?” 话语落下,手上毛孔探出密密麻麻的红线来,跃跃欲试的在那大祭师脸上触摸,后者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眼神恐惧的看着这些红线。 “妖魔吸食之法?!” 呢喃了一句,连忙开口看向陈鸢:“我拿一个秘密,换条命如何?我们祭师随军南下,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哦?说来听听。” 见那些红丝停下,大祭师这才松了口气,“……你们晋国有五处祭坛……只要破解石碑符文,打开地底深渊,就能放出妖魔,就算攻不下晋国,也能你们消耗一国之气数,将天运转到我樾劼这边……西北荒漠的沮乞人也在跟我们做同样的事……” “原来如此,谢谢告知。” 泛有红圈的双目真诚,陈鸢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停滞的红线舞动起来时,那大祭师顿时惊慌起来。 “汉人,你不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吗?!” “抱歉。” 陈鸢掐着他后颈拉到胸膛贴到一起,微张的口吻在他旁边轻声道:“我这人心眼小,食言了。” 下一刻。 弥漫舞动的无数红线,瞬间钻进大祭师身体、面门。 远方、近处众人无数交织而来的视线里,大祭师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宽大的花衣从身躯脱落掉去了地上。 阳光下,远处的樾劼骑兵看着那汉人捏着的大祭师,眨眼间只剩一具皮包骨的干尸,吓得纷纷挥鞭促马,不要命的朝北面狂奔而去。 “杀去樾劼大营,救回俘虏!” 陈鸢将干尸丢去地面,由法力携裹的声音回荡这片天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原野上的兵马纷纷向北推进过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诡梦 大祭师死了,晋国兵马横推而来,听到消息的樾劼胡人,第一反应是趁乱逃走,也有纠集另一个部落的酋帅想要夺权,仅存的鹿头祭师呼毒衍在杀了两个酋帅,凭借祭师的威信,整合了营中两万骑兵,方才朝北面退去。 而后方的五千骑兵与冲出晋军营地的散骑则还在满山遍野的奔逃,大祭师变成了一具干尸,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怕的? 失去主心骨,整支军队士气涣散,已经拿不出决战的气势来,好在南人少马,想要逃出生天,并不是难事。 至于返回樾劼,如何向大单于交差,那就是祭师们的事了。 …… 清扫、收复失地的事,陈鸢并没有参与,做为修道中人,他已经做够多了,只是听回来的将领,说起攻破樾劼大营后,那些俘虏的惨状,才让他有些动容。 “从未见过樾劼人跑的这么快,到处都是人,不熟悉地势的被我们堵住,还想顽抗,最后被兄弟们胡乱劈死了。” “……我们从对方营帐救出一千多名妇人,几乎都光着身子,下身被糟蹋不成样,后营还有专门挖出的大坑……里面全是被俘男女的尸骨,甚至还有孩童,粗略数来有数百具之多。” 这些铁骨铮铮的硬汉,兴奋的说笑一阵,不知道为何,又哽咽的擦起眼泪,带上士兵将抓来的俘虏进行毒打,若不是公孙隶三位殿下要拿人回洛都,恐怕早已没俘虏能活下来。 天师府的两位道长未免有死伤,秉着救死扶伤,给打的半死的胡人进行医治,治好伤势后,当然又免不了被晋兵将一阵折磨,如此反复好些时日。 偶尔,两人也会来营中偏僻的角落,拜会陈鸢,倒也没有讲一些大道理,而是诵长长一段道经,说些奇怪的话,如让陈鸢保持常心一类的。 不久后,救回的俘虏安置在了军营里,明光、玉晨两位道长便没有多少时间过来了,每日都在为救回的百姓中间奔走,熬制汤药、诵经,或说一些安抚人心的话语。 期间,公孙隶带着好上些许徐怀遇过来坐坐,闲聊里大抵希望驱逐樾劼胡人后,陈鸢能到王府,奉他为上宾。 徐怀遇也是满脸期待,不过他接触陈鸢较多,知道其性子不会久留一处的,果然,庆王的话一说完,就被陈鸢委婉的拒绝了。 倒不是说看不上庆王,而是自己不想被俗事捆绑,拉着牛车,游历千山万水,走名山大川,看看还未见过的世道,那才是让人心生向往的。 而且,地底妖魔之事,还挂在心头。 当然,其中也有好笑的事,营中一众兵将,有时会偷偷过来,希望能再见见那日的几位神人,陈鸢不可能用敕令将四神显出,那太消耗法力了。 干脆将拆了的樾劼营寨一些栅栏搭出一个神龛,将关公四神请去里面,大马金刀的坐在专门雕琢的神态上行,供那些心心念念的兵将参拜。 不知是不是二爷他们觉得有些士兵太过诚恳,竟托梦给对方,在梦里传授一些兵法。 这事一传开,顿时在军中引起轰动,一有空闲的兵将们蜂拥而至,甚至还跑到外面村镇,买了香烛回来日夜供奉,从外面看,不知情的,还以为军营着火了,升起这么多浓烟。 “为何不让某家也去杀胡?” 吕布木雕拄着小木戟,远远看着远处受人供奉的关羽等人咬牙切齿,“某家若是上得战场,那厮不过数合之数。” “温侯说大话了,项王都不曾将他擒住。” “那是项羽神魂不全!”吕布比出小指,掐着一小段:“若神魂全,他也就比某家强这么一点!” 哞~ 趴在不远的老牛像是不屑的叫了一声,吕布抬手将画戟扔了过去,呯的砸在牛肚上,令的老牛惬意的用蹄子将画戟推过去,让他再砸过来。 气得吕布过去跳上牛背使劲捶它。 一偶一牛争执打闹,陈鸢笑了笑,目光望去营帐另一边,疯老头双手像花儿一样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远方,余光瞥见徒弟过来,口中哼了声。 “为师生气了。”疯老头撑着下巴转了一个方向。 陈鸢笑了笑,也跟着挪步过去,按着师父的膝盖,他蹲了下来说道: “师父,那人不能让他活着……他杀了很多人,就像那日跟我们一起的小姑娘,多小多可爱,可她父母就是那人杀的,这一路过来,咱们看到那么人死了,都跟他有关。师父,你说这人该不该死?” “该!” 听完徒弟的解释,疯老头点了点头,不过又露出欲哭的表情来,“可他太好玩了,把他弄死了,为师又没的玩了,还想再吹大一点,咱们坐车上的时候,就把他挂外面,一路走啊,一路飘,肯定很好玩,要是再大一点,说不得还能带为师飘到天上去!” 陈鸢嘴角抽了抽。若是那樾劼大祭师还活着听到这番话,估摸着庆幸还好自己死了。 “放心,往后啊,肯定还有更好玩的,到时候弟子给师父弄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疯老头得到保证,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随即摇摇头,“一个不够!” 他伸出手掌使劲握紧拳头。 “为师要二十个!一起捏在手里,肯定很好玩!” “好!那就二十个!” “拉钩!” 疯老头像个小孩般伸出小拇指,陈鸢失笑一下,与老人勾了勾,这才被师父放走,看着老人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扭着屁股不知要跑去哪儿疯了。 “还有一事呢。” 他看了看手里刚雕出的木雕,走去停靠帐篷旁边的车厢,手中一个花边深衣襦裙的美貌女子木雕放去死气沉沉的项羽木雕旁边。 下一刻。 原本毫无生气的木雕,双目顿时转了转,活了过来,陈鸢随意的抬手,拂去女子木雕额头,两人活灵活现牵起手,一起从格子里跳下,理也不理陈鸢,项羽抱着虞姬木雕翻过栅栏,跳到了外面,等陈鸢出来,已经不知道钻哪儿去述说衷肠。 自从吸食了那大祭师,陈鸢明显感觉到体内法力旺盛,有种用之不竭的感觉,但也不用法力,却是感觉在向外流逝。 只有依照明光两人诵唱的道经,才堪堪压制回去。 想着与其浪费掉法力,不如多雕一些木雕,甚至有时也会用灵显之术,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将手中黝木灵显,直接化作一柄铁鞭,看得陈鸢有些发愣。 随后他像玉晨借了桃木剑,脑中想着后世电视上见过的一些名剑,顷刻间,捧在手中的桃木剑化做一柄四面汉剑,长约三尺二,剑柄铜纹兽面,柄首含一颗玉石。 上面竟还有字:汉武.八服。 嗡! 陈鸢握住剑柄随手一挥,带起风声,搅的帐篷都鼓了鼓,颇有八荒威服的气势。 收回法力后,那柄八服剑顿时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这要是化作轩辕……赤霄……那了得? 陈鸢想试试,可惜他没见过真的什么轩辕,灵显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看似威风的宝剑罢了。 “不是有御剑术嘛……往后得空在路上练练……” 他坐在帐口看着远处袅袅的烟气,吕布与老牛比拼力气,随后被掀翻在地上滚出数圈;项羽拉着虞姬从帐口悄悄的溜走;师父不知又做了什么,套了一身铠甲,托着一顶铁盔‘哇哈哈’的营里跑来跑去,引得众人大笑。 风吹过营地。 陈鸢打了一个哈欠,隐隐约约耳边传来重重叠叠的声音,刚闭上的眼帘猛地睁开,他走出帐篷,外面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犹如黑夜般,热闹的营地变得死寂一片。 呼呼~~ 阴风阵阵吹来,他望去周围,栅栏间多了许多模糊的身影,脚跟不着地的立在那里,像是死去的那些樾劼胡人,足有数万之多,阴测测的看过来。 “活着的时候,都未怕过你们,何况死了!” 然而,下一刻。 一种令人莫名的阴冷在后背泛起,陈鸢还没回头,背后一阵阴风呼啸,一道巨大的身影,着猩红状元袍,轰的一声钻地而出,阴气瞬间缭绕四周。 陈鸢侧身回头,就见一张豹头环眼,青面虬鬓的狰狞大脸,在一片阴气之中,张开血口,周围无数阴魂撕心裂肺惨叫,刹那间,化作一道道烟气,纷纷飞入血口里。 陈鸢陡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还躺在帐里,外面依旧阳光灿烂。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森罗殿 “哞!” “吃某家一戟!” 帐外阳光倾洒,焚香袅袅,不时传来老牛与温侯的角力的声音,帐口还有师父不知哪儿弄来的衣甲哈哈的跑了过去。 刚刚那是……钟馗? 帐篷里,陈鸢坐在凳上,脑中回想刚才诡异的一梦,阴气森然里,那猩红的袍子、浓密的虬鬓的相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记忆中的那位。 难道森罗殿可以开启了? 想着时,陈鸢双袖左右一洒,沉息闭气,双掌缓缓降下按去膝盖,就那么坐在凳上,阖上双目的一瞬,周遭喧闹从耳边断去,一切感知都消失无踪。 安静之中,陈鸢再次睁开眼,阳光、苍松充斥视野,在风里轻摇带着淡淡的清新气味。亦如之前,走上长长的石阶、山门、花圃,前方入眼的道观背后,天色变得阴沉,旋转的阴云间,时不时响起雷声,青白的电蛇轰隆隆的在云里蹿动。 轰趴! 电光在远方打窜下阴云,照亮巨大的山体的轮廓,阴风飒飒,黑雾漫漫,可也看不到太过清楚。 步入人杰殿,诸像安静异常,往日进来或多或少都有声音冷不丁冒出跟他打招呼的三爷,这回也出奇的沉默。 待到陈鸢打开右侧的门扉时,关公神像陡然有话语传来。 “森罗殿中阴神,森然有度,却不好融洽,当小心!” 陈鸢朝神像拱了拱手,被这么一提醒,反而有些后怕了,将门扇一推,小心的迈开走了进去,顿时一股阴风扑面而来,仿佛穿过皮肉直达骨头的寒意窜起。 笔直的通幽小径,铺满枯叶衰草,两侧松林阴气森森,像是藏了无数鬼魅,隐隐传出哭声尖啸。 陈鸢踏上石阶,风‘呼’的吹去脚边的枯叶,循着路径而上,阴风越发大了,吹的袍袂飞舞,借着不时闪过天空的电光,终于看清了前面的雄伟大殿,碧瓦楼台在阴黑里格外显眼,殿门之外,白岩铺砌,立起四对石柱,柱上攀着许多幽幽绿火。 ‘森罗殿。’ 陈鸢念着古朴的门匾,整理了一下心绪,脑子里还是压抑不住后世那些对于阴曹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画面。 毕竟画出的,和真实那就是两码事。 他戏了口气,手掌按去那满是铜钉的漆红殿门,然而,如何推也没能将它打开,微微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端量了片刻,忽地笑起来,想起刚才关公神像所说“森然有度。”就是要讲规矩的意思。 明白这点,陈鸢双袖拂开,恭恭敬敬的拱起手。 “凡间修士陈鸢,拜见森罗阴天子!” 咔~ 轻微的动静传来,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一缕缕幽光随着渐开的门扇投在地上渐在陈鸢目光照亮。 呼。 陈鸢吐了口气,垂下双手大步走进大殿,映入眸底的,是与人杰殿的豪迈、安静不同,此间大殿幽火飘舞,踩着碧玉般的地面往前,左右乃是五对神台,最前方有十个神台由右往左一字排开,稍靠前一点,则还有两个神台,依陈鸢的记忆,应该是两位判官的位置。 与人杰殿里相比,这里显得等级森然。 可惜对阴神了解不多,陈鸢看着空荡荡的神台,是难以叫出名字的,唯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较为熟悉外,就只剩之前那诡异的梦里出现的钟馗。 ‘还好之前有所准备了几个木雕,嗯,到时候该给他们几位编排一些故事了……嗯,这是什么?’ 望去大殿一侧,墙壁上好似一副风水墙,延绵十丈,上面皆是浮雕,刻的都是一些建筑、道路、桥梁。陈鸢点去一个像是城池的图案,脑中顿时浮现出阴风嘶吼的城池,里面熙熙攘攘,挤满了漂浮不定的人影哀嚎嘶叫。 听得人头昏脑涨,心里发慌。 陈鸢赶紧从浮雕上收回手,脑中的杂乱这才安静下来,‘这森罗殿处处透着诡秘,还是人杰殿舒服一些。’ 又转了片刻,收起好奇,恭敬的拱了拱手,这才从里面退出来,可惜梦里出现的钟馗,并没有在殿中,难道只是一个启示的梦? 但不管如何,森罗殿向他敞开,说明后面少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 ‘慢慢来,不急不急。’ 走下石阶后,陈鸢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神识回拢身体,已经是在帐里了。外面,师父的嘻哈声、老牛与温侯的打斗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陈鸢从凳上起来,想着森罗殿之事,将车厢里一直放着的头戴黑白尖帽的木雕拿在手中,重新用工具添加了一些细节,让其看上去栩栩如生。 之后,拿了笔墨纸砚想着七爷八爷的生平,在纸上书写开来,当然也写了自己编的无常索命的故事。 到的第三日下午,除了还在追缴的军队外,这边的兵马准备拔营返回洛都,公孙隶邀请陈鸢同行,原本之前不想去的,想到还要到京城演上几出戏,顺便看看那位路上相约的中年书生是否会来。 “殿下先行便是,不用等我。” 婉言拒绝了庆王的相邀,陈鸢在大军开拔后,架着牛车慢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渡河向南去往洛都。 几天前击溃樾劼人的消息,已经由快马带回了洛都,整座城池上下沸腾,城中百姓上街欢庆,文人雅客呼朋唤友相聚茶肆高谈阔论,说起胡人之败,那叫酣畅淋漓;浓烈的氛围里,也有三山五岳的江湖人、商贾聚集说起最近听到的奇闻。 “你们肯定不知晓,黄泥镇那边,举镇上下,几百口人全被胡人杀了,当时我也在,还好听到胡人要来,跟着跑了。” “兄台,那你可知,距离黄泥镇五十多里,来鹤州的胡人全都死了,这才解了洛都的危机。” “你如何知晓的?” “嗨,我那侄儿的表亲的女婿就在军中,那日还亲手抬过胡人的尸体掩埋,他说当时河道都堵了,两万多人不明不白全死在河里。” “这胡人是咋了?摸黑赶夜路,全栽进河里了?” “谁知道,反正稀奇古怪的。” 絮絮叨叨的市井言语,八卦着表面的始末,而皇宫里,公孙伦已有两晚没有睡好觉了,登基半月不到,胡人南下的铁蹄在他面前停驻,被打的逃回草原。 下面功绩要论,可放到他皇帝身上,难道不是苍天钦定的天子?不然他一登基,胡人就败了? 无论真假,放到外面,还是朝堂,他这个皇位已经坐稳了。 庆王、鲁王、阳王送来的战报里,均已提到一人,想起瑞河淹没的两万五千胡人骑兵,皇帝自不会食言,让人起草了敕封令书,翌日一早,他招来工部官员,让其在城中选址,他要建一座大庙。 …… 阳光升上云端。 一拨官员寻访城中空地选址时,他们要塑的神像那人,此时赶着牛车,在士兵盘查过后,进了城门,走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之中。 行人穿梭、店家各色旗幡飘荡,叫卖的摊贩、吆喝的伙计,那是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洛都(求推荐,收藏) “西域来的绸缎,仅剩最后两匹,沮乞人断了商道,往后想买都难了!” “……前面的客官,过来看看刚烧的陶罐。” “烧饼!烧饼咯~~” 入城之后,街巷繁杂热闹,挑着箩筐的矮小汉子顶着烈日走街串巷;路过的茶肆宾客三五成群说着闲话,街道上,偶尔还有驼铃在响,被断去归途的西域胡商弹奏起漫漫胡音。 行人熙熙攘攘而过,随后挤去两侧,看着一辆古怪车厢的牛车过来,指指点点,不知说着什么。 “徒弟哎,这里是哪儿啊?”疯老头扒拉着栅栏探出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瞪着沿街的繁华,“……能不能让为师下来……哎哎,给为师买一个买一个!” 疯老头指着街边一个摊位插满风车,在风里齐齐旋转。 “师父别下车,过去就给你买。”陈鸢拉着老牛靠近那边摊位,问了价格后,摸出几文付给小贩,“小哥,问你一个事,附近可有客栈?” “好说,过了前面二里街,往左大约六七丈,便有一家。” 收了钱,小贩喜滋滋的指了指方向,陈鸢道谢一声,便循着对方说的位置过去,飘荡的‘福运’二字旗幡下,守在门口揽客的店家伙计,瞅着停靠下来的牛车,赶忙上前拱手。 “这位客官,是下榻还是吃饭?不管哪个,你都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可是床铺松软,菜肴也是美味可口的紧。晚上,想要找乐子,小的也能给你叫两三个来。” “好玩的?”疯老头从车里探出脑袋,捏着风车唰的跳了出来,一把扯过伙计,眼睛都快亮出光来,“赶紧去找来,老夫要这么多!” 老人张开双掌,往大了比划。 “二……二十个?” 伙计结结巴巴的比出两根手指,一旁的陈鸢笑呵呵的将他手指压回去,“别多想,我师父跟你闹着玩的。速去将牛车拉到后院,多味些草料,对了莫要和它说话。” 陈鸢将缰绳塞到伙计手里,轻拍下青牛老头,示意他听话,旋即,拉着师父赶紧进去,疯老头仍旧不舍的回头朝还捏着缰绳迷糊的伙计大喊:“记得找好玩的来!” 大堂人声喧哗,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了宾客,陈鸢过去向掌柜的开好了房,准备了一桶热水,献给师父擦了擦脸、手,这才到屏风后面泡个热水澡,换上之前途中新买的衣袍后,去后院将车厢里的几尊木雕带回房里。 伙计端了饭菜进来,“客官,就两个人,要那么碗做甚?” “我这人啊,有怪毛病,喜欢多放几双碗筷。”陈鸢点了一炷香插去香炉,摸了小费给那伙计后,便关上门。 靠墙的长桌上,关羽、张飞、吕布、秦琼、尉迟恭……一一揉了揉胳膊,伸伸腿脚,颇为神气的起身,然后齐齐跳去桌下。 啪! 五个木雕落地,一起偏头看去中间,吕布大喇喇的摔在地上,四个小人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去圆桌,比着手势,交头接耳轻说道: “还三国第一呢。” “就是……跳个桌子都费劲。” 吕布木雕捂着头上两根长翎回头望去长桌,那是摆花瓶的高脚桌,比寻常桌子要高上些许,骂骂咧咧的跟着来到圆桌,抱着瓷碗跟那四个拉开距离,直到有菜肴夹到他碗里,这才收住了声。 “温侯吃饭,是我不对,没注意到桌脚太高。”陈鸢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那边,吕布看了一眼,那边关张等人,哼了哼:“如此,某家便原谅你了。” 四人没有说话,齐齐将碗往前推去一截示意。 陈鸢笑着一一给他们都夹了菜,方才作罢。他端了茶水敬去一圈:“胡人之事,全赖诸位豪杰相助,鸢敬你们!” “杀胡,份内之事,不用道谢!” 关羽、秦琼、吕布、张飞齐齐点头,后者偏头看去吕布:“你又没动手,点甚的头。” “黑脸贼!” 黑脸的木雕捏起拳头靠近一步。 “来啊!俺后退半步,便不是张翼德!” 关羽老神在在的坐在碗边,阖着眼帘轻轻吸了一口,已经见怪不怪了。陈鸢笑着朝说道:“吃饭!” 长桌上,项羽拉着虞姬坐在边沿,耷着腿,轻轻踢着。 阳光倾泻窗棂,光尘飞舞,映着饭桌、人的、木雕的影子热闹的围在桌边。 …… 同样的天空下,城池之中,两个身穿道袍的身影走过热闹的街巷,在一处宅院停了下来。 不久后,两人敲响门扇,被请了进去,寻问了青虚在何处后,便径直来到前院中堂。 “明光、玉晨见过师兄!” 中堂之内,一身道袍的青虚正与一侧席位上的着青灰衣袍的男子说笑,见到两位师弟回来,让他们赶紧落座。 “那边的事,我已经听陛下说过了。” 对面并立的二人,笑着也点点头:“如今北方胡人已去,天师是不是要重领山门?” “先坐下说话。”青虚按按手,让院里的仆人斟上茶水后,“重领山门自然是要的,不过前日天师言,地底妖魔之事,不可拖延,如今正好空出手来,将此事了结。沧澜剑门的南院剑首也在,之后,他回门中也会言明此事。” 言语间,那边的徐清风笑着朝对面落座的两位道长拱了拱手,寒暄了几句,随后问起一些事。 “不知陈鸢可来到洛都?”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明光点头道:“他在军队后面行进,估摸这个时候已经来城里了。” 旁边,玉晨看着徐清风,不由好奇。 “徐师兄,寻陈鸢有何事?” 早前他还在洛都时,听过飞鹤师侄所说之事,眼下又问起来,乃是另外一层含义,不等徐清风开口,他说道:“……陈鸢虽修邪术,可也能做我想做却不能做之事,贫道佩服,总得既是好人,就不该被人拿剑指着。” 话说的如此明白,就差说:你敢拿陈鸢,先问过我再说。 “两位师弟!”青虚开口打断:“此事我与徐师兄已经提及过了,我会请天师帮忙周旋一二,徐师兄也已答应,此时问起,乃是另外一件事。” 站在徐清风身后的两位沧澜弟子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颇为疑惑,不久,三人跟出了宅院,来到外面街上,一个弟子忍不住问道:“师叔,还有何事要做?” “等会儿就知。” 在外面等了会儿,青虚也跟着出来汇合,身旁却还多了一个小姑娘,晃着两条小辫怯生生的看着周围。 一行人穿过闹市,循着气机来到客栈,敲了几下房门后,吱嘎一声,陈鸢打开门扇,看到门外几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请了他们入内。 一旁的小女孩看到陈鸢,怯生生的脸上顿时甜甜的笑了起来,一下冲过去抱住陈鸢双腿。 “大哥哥!巧儿又看到大哥哥了!” 陈鸢摸了摸她脑袋,随后拱手朝青虚、徐清风,以及明光、玉晨四人拱起手,寒暄两句后,便一起在桌前坐下,小姑娘‘哇’的看着长桌上摆着的一排木雕,当看到那个好看的美貌女子,想要伸手,旁边身披大氅的木雕却是有些凶神恶煞的看来,吓得将小手缩了回去。 此时,屋里,众人说话声渐起。 “前辈可是找我的?”落座后,陈鸢先开了口,直接了问起对方的来意。 毕竟之前化身吕布,杀了对方一人,沧澜剑门不可能就这么安静,既然来了,那就打开窗户说亮话。 徐清风知道陈鸢心里所想,他摇摇头:“那件事,天师府愿给你作保,徐某就暂且不拿你回山门,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做,故此我才在洛都等你多日。” “何事?” 陈鸢问去时,青虚等人也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那边的徐清风目光直直盯着陈鸢,声调简单而平淡。 “御剑术!此法乃我山门秘典,岂能流落在外,今日等你回来,就是讨要这份,你不曾学吧?” “还不曾。” 陈鸢确实还没会,但口诀读过几次,几乎能全背下来。既然对方来讨要,还给对方便是,说着,他手放去袖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张,放去桌上。 “这便是那日祝静姝所写,不曾仿写过,还请查验。” 上面字迹素净、秀雅,徐清风是见过那师侄的字迹,这是做不了假的,他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放入袖里,也不再言语,起身告辞,带着两个弟子匆匆离去。 “呵呵,沧澜剑门的人就是这样,行事匆匆的,往后若再接触,就习惯了。” 青虚笑着,抬手一拂,隔空将门扇阖上,“对了,你在北面的事,庆王、鲁王、阳王已经书信说予陛下听了龙颜大悦,今日一早,就让工部的官员在城中选址,测量土地,要给你盖一座生祠。” 又盖? 陈鸢愣了愣,之前临江县就有一座了,不过令他惊讶的,还是皇帝竟也知道他,之前还叮嘱三王莫要说出来,看来对方根本就没听。 那边,明光道长以为陈鸢被惊讶到了,便笑着说道:“你之木偶乃香火成道,正好有做生祠可供养,总比像之前那般吸食……” 说道这,他闭了闭嘴,忽然仔细打量陈鸢,像是发现了一些古怪。 “……你身上业障、凶煞怎的淡薄了许多?” “或许是老天爷知晓我所做之事,开恩免去了。”陈鸢笑了笑。 森罗殿之事自然不能说的,随意捡了些话遮掩过去,那边三道人也没纠缠,对于陈鸢,他们还是颇为喜欢的,一来救过飞鹤,跟天师府是有善缘的;二来,为民奔波,做他们不能做之事,就不能将其看做其他邪道之人;最后,地底妖魔之事,将来说不得还需要对方呢。 “飞鹤带回的那本笔记,我等都已看过,除了那次出现的妖魔,其余记载令人匪夷所思,就像我们所站地下,亦有另一个人间似得。” 青虚想起那册子里的地底之声,描述能听鸡鸣、犬吠,甚至还有车马行驶,让人难以置信。 陈鸢跟着笑了笑:“当时在下听来,也是如道长这般。” 几人在房里又聊了一阵,这才起身告辞,陈鸢送他们出了房门,小姑娘被道人牵着,回头摆着小手:“大哥哥再见!” 这时楼梯上,疯老头高高兴兴的从外面回来,擦身而过时,青虚忍不住又端详了几眼,更加确定,自己应该是见过的。 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师兄,你看什么?” “陈鸢身边那个老头。” 玉晨回头瞅了一眼,被徒弟带去房里的老头,笑道:“他呀,虽说疯疯癫癫,但还挺好玩,对付胡人的那个大祭师,紧要关头,还是他出手,把对方吹成一个肉球。” 那边,青虚想着那副画面,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一甩拂尘,带着两个师弟走去街上。 也有话语还在说道。 “生祠一立,这位道友怕是要有麻烦了,不知多少人会来掂量他轻重。” …… 好生歇息了一个晚上,陈鸢整理了表演的故事,拉着牛车到了街边搭起了戏台,演起了《无常索命》《关公千里伏魔》的木雕戏。 尖冒、铁链、黑绸袍的木雕小人儿一上台,街上行人渐渐驻足,围得越来越多,到得精彩处,忍不住拍手,叫上一声。 “好!”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消失的戏班 喧嚣的街头,站满了一道道身影,外面过往的行人好奇停下,垫着脚尖向里瞭望,也只能听到隐约的台词,想要往前挤,令得拥堵的人群骚乱了些许。 攒动的人群缝隙里,隐约见那小戏台上,一个头戴白尖帽,上写‘一见发财’四字的木雕小人儿,耷拉长舌,手握一根丧魂棒,与几个木偶演着一出戏。 怪异的人偶不是没有,可像这般形象,还做为主角的就少见了,在围观的百姓眼里,那可少有的稀奇。 就见那戏台上,名曰谢必安的木偶搭救母子三人,有纵法引火烧了恶霸家业,看得周围百姓鼓掌叫好。 “烧得好!” “这种夺人家产,还往死里逼的恶霸就是该死,可惜这白无常还是心善了,居然没将那人魂魄给带去阴曹。” “瞎说,那得讲规矩,要是动不动就将人魂魄缉走,那他岂不是可以肆意妄为了?” “管他做甚,好看就行了!” 各种声音混杂一片,后面又看了黑无常上台,众人才知,竟然还是一对的,到的最后新编的关云长千里伏魔的故事,有人觉得这红脸长髯的木雕有些眼熟。 “哎,之前也有小戏班也有这个木雕,除了故事不同,人物倒是很像,就是最近没见他们怎么过来。” 旁边也有人看了出来。 “你这么一说,到真是的。我在街上等了好些天,最近都没见他们过来,难道换成这位小兄弟了?” “我看不像,连车都不同。” “那过去问问,我跟那班里的一个小哥相熟。” 那边,高高的车厢前,陈鸢手中看似操作的木偶,其实是被法力牵引着,在台上骑马长奔,跨过拉动的山水背景,闯入藏匿妖魔的胡人军中,斩首而还,引得围观的百姓鼓掌叫好的同时,剧目也落下尾声。 他从车里出来,朝众人拱手时,也看到对面茶肆里,一个小人儿晃着两条小辫子,朝他挥手,旁边还有道士明光,正笑吟吟的看来。 “大哥哥!” 不久,一大一小从茶肆出来,名叫巧儿的小姑娘借着人小的优势,挤进人群缝隙,俏生生的跑到陈鸢面前,背着双手,小脸仰起笑嘻嘻的道:“原来老牛拉的木偶是这样表演的啊,还以为是用来啃……” 小姑娘双手抬起呈爪,张开嘴发出‘哇呜’的声音,做出欲咬的模样。 令得陈鸢爱怜的在她头上摸了两下,便看到明光过来,“道长怎么有空带着巧儿出来?” “师兄跟玉晨出京城去寻天师了,将她留给贫道照看……就到街上逛逛……哎呀!”明光忽然一拍脑门,“法器忘在院里了,你先帮贫道照看巧儿,我去去就来。” 陈鸢微微张着嘴,目光里的道士一个闪身挤出人群,眨眼就不见了。 “你很顽皮?”陈鸢回过头,看去正跟老牛大眼瞪小眼的小姑娘,小人儿偏过脸来,抿着嘴角的笑意,使劲晃了晃脑袋,“没有啊,巧儿很乖的!很听几位道长的话!” 说着,巧儿爬上车撵,看到里面大清早还在打瞌睡的老头,张开上臂就抱了过去:“大师傅!!” 疯老头被这一抱,惊醒过来,顿时眉开眼笑。 随手拿过几个小木雕塞去巧儿怀里,拉着她坐到一起,竟玩起了过家家的孩童游戏来。 看到一老一小玩的挺好,陈鸢笑着再次与周围人拱了拱手,说上几句,便收拾东西准备吃晌午饭。 “小兄弟,你等等。” 散去的人群里,一个戴青帽的老头过来,“跟你打听个事,之前有个戏班是跟你一起的吧?好些天没来,上次演到一半的戏,到现在都没演完,弄的我啊夜不能寐,劳烦你去问问,什么时候过来,把故事演完。” 还有一个戏班? 陈鸢愣了一下,顿时想起之前走陈家祠,在茶肆避雨时,听那些走南闯北的汉子说起过,是有一个戏班来到这边,想不到还能碰上。 不过随即,他皱了皱眉,按规矩戏没演完,怎的也要在第二天补全的,不然坏这行的名声。 想了想,陈鸢将侧厢的台子收拢,往上合拢,插好栓头后,心里也寻了一个由头,看向那老人。 “老丈,我跟他们也是一起的,他们先来的这边,我也寻了好些天,不知他们在何处下榻,我正好可去寻他们。” “具体的老朽也不知,不过里面有个叫三儿的,我俩说过几次话,听他们说在城西郊外三里地的梅花集子落脚,那里租钱便宜。” 陈鸢道谢一声,叫里面的巧儿和疯老头坐稳,拉上牛车穿过街市,后面那老头还追上几步:“记得叫那三儿赶紧将后面的故事讲完,老朽等的睡不着觉!” 牛车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等出了洛都西门,小姑娘拉着师父下了牛车,在道上你追我我追你,嘻哈哈的笑闹,不时还爬去老牛北上,给它挠挠后颈,弄的老牛惬意的眯起眼,哞哞的叫不停。 但陈鸢看得出来,小姑娘这是故意表现给他看的,希望陈鸢不用为她担心。 “大哥哥,给!” 巧儿从老牛身上滑下来,从挎着的兜里摸出一把炒豆,俏生生的递过来:“青虚道长给巧儿的,巧儿一个人吃不完。” 摊开的的小手上,一把炒豆下一刻就被另只手抓去,气得小姑娘看着跑去前面的疯老头,跺了几下脚,就追了上去。 “大师傅!还给我!那是给大哥哥的。” “就不给,就不给!” 疯老头挥着手里的炒豆,不时拿上几颗塞去嘴里,提了提裤子,又继续让女孩追他。 笑闹声里,牛车已过三里地,道路两侧的田野在收割过后,农人忙碌已翻起了新泥,飞过的燕雀叽叽喳喳落在田埂。 到了前方梅花集子,陈鸢向一个路旁卖着山货的老妇人问起这里可有一个戏班在这里落脚,老妇人不知是不是哑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前面。 好在集子不大,一眼就能望穿的一条长街,再另寻了一个集子里的小贩问了问,对方表情有些古怪,“你找他们?” “嗯,在下与他们都是一个戏班的,你看。”陈鸢指了指打开的门扉,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木雕。 “唉,你赶紧走,房主要是知晓你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估摸要找你租钱!” “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知,听说前不久来的那个戏班,住了几天,人一个个的不见了,还把房舍弄的乱七八糟,到处贴着黄符!” “黄符?那他们做哪儿,小哥能否指条路?” 那小贩也是好心,劝了几句,见陈鸢还是要去寻人,只得起身领着走到街口,指着集子下方那条道,“这里过去,靠近李家林子有个小院,那里就是!” “有劳。” 陈鸢朝他拱手,随即上了牛车,朝那边赶去,那边并不难找,一过去便是大片桃柳林子,一栋寻常的小院矗在边缘,倒显得雅静许多。 牛车停在门口,还没过去,就见到院门上方的门边,用公鸡毛沾血贴在一张黄符上,看血迹的颜色,应该是最近才贴上的。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根本没有回应,用力推了推,门扇从里面锁住了。 “师父,你在外面照看下巧儿,我进去看看。” 陈鸢叮嘱一句,就在小姑娘的目光里,唰的纵身踏去墙头,随后降下院墙后面,院里是四合的,三个方向都有房舍,幽幽静静令人心里发毛。 法力裹去双目,陈鸢走去最近的房舍,没有任何的异样,东西全都整整齐齐的摆着,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每间房门口都有黄符。 到的正屋那边,陈鸢走过一圈正要退出,隔壁摆在靠近屏风的位置,一个矮脚柜子陡然发出‘吱’的轻响。 陈鸢耳目何其敏锐,循着生气,一拂宽袖,喝了声:“出来!” 柜子小门嘭的向外拉开,顿时一道身影栽到了外面,连滚带爬的跪去地上,朝着陈鸢使劲的磕头,凄声叫个不停。 “饶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三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磕头的身影顿时停下来,慢慢抬起脸,看到陈鸢的刹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去一把将陈鸢双腿抱住。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怪妇 陈鸢打开了窗户,让阳光驱走了屋里的阴冷,看去那边桌前,三儿坐在凳上,呆呆的看着桌面,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对面,巧儿、疯老头一老一小,双手做莲花状,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着他。 “戏班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那边,陈鸢从袖里取了早上没吃完的半块饼子给他,三儿偏了偏视线,一把抓过饼子就往嘴里塞,使劲的咀嚼。 这些天躲在柜子不敢出去,可见饿的有多狠。 “别噎着,喝口水。” 三儿接过递来的陶碗,大口大口灌了凉水进肚后,方才缓过气来,犹豫了片刻,他才开了口。 “……都不见了。” 他喃喃的话语过后,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抓去陈鸢双臂:“都不见了,都被那个女人吃了!” “什么女人?” “……一个很美丽的女子。”三儿激动过后,循着陈鸢问来的话语,渐渐将事情始末讲了出来,“……我得师父手艺,另开了一家戏班,雇了四个帮工,便一路往这边过来,洛都是京城,人也多,就想着到了这边,靠木雕戏能多挣些钱……” …… 自从大师兄躲避赌债,抛妻弃子后,三儿也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娶大师兄的妻子,有了家室后,不再像往日那般浑噩度日。 赵老头也看在眼里,让他和二徒弟一起另立戏班,走南闯北一番。 风带着温热吹在人身上是燥热的感受,赶着两辆驴车的五人望着雄伟的城墙,心里有着无限的憧憬,兴奋的踏入这座天下中心的城池。 说不得能在这里混出名堂,买下一栋小院,也算立下一份基业,再将婆娘孩子接过来,当真睡觉都能笑醒。 雇来的几人也都是勤快人,入城之后便打探了哪里能摆摊,哪里买卖的人多,热热闹闹的搭起戏台,南方的木雕戏,在这边少见,一连几日,也赚了不少钱财。 一日演完后,在城外集子里叫上四人高高兴兴吃喝一顿,为来洛都立足庆贺。 不久,吃完酒宴,三儿与大伙一起回去,快至桃柳林,路边多了一个抽泣的女子,一询问,才知原来是女子夫家病故,又被娘家人撵了出来,正要去投奔邻县的亲戚,只不过半路想起丈夫,才路上伤心起来。 那女子着青碧襦裙,头裹白幅巾,一双桃花眼、眉目如画,身材婀娜,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不知怎的,三儿总觉得那女子不是好人,可架不住几个同伴起了怜悯之心,便将对方带回了住处。 …… 屋里,三儿的声音持续,颤抖的将故事一一梳理清楚。 “那女子来了咱们这,倒也安稳了两日。可过了些时日,四个帮工里一个叫老九的,忽然带了女子过来,向我辞行,说是要与对方结为夫妇去邻县一起投靠她亲戚。 说来也怪,晚上的时候,我梦见了老九,他在门外不肯进来,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好一阵,他才开口,声音怪怪的,有些模糊,说:他快被吃完了。当时我只当是梦,并没有在意。” 陈鸢皱起眉头:“第二天,那女的又回来了?” “陈兄弟,你如何知道的?”三儿有些惊讶,想到老四可不是普通人,又释怀了,便继续讲下去。 “那女子确实又回来了,朝我们哭喊,说是那老九把她钱财全卷走,跑得没影儿,过来找我们讨要说法!” “大白天的,让一个女人在门外苦恼也不是办法,只好将她请进了宅院,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真当老九玩过那女子后,起了盗窃的主意。可到了第二天,那女子又挽起了另一个帮工的胳膊,两人要在这院里成婚……” “……婚事简单的紧,两人草草就在堂里拜了拜,就入了洞房,剩下的两个帮工想要闹闹新娘,发现门被锁住了……翌日一早,没见着成婚的帮工,那妇人说一大早出门給她买胭脂去了,可没一会儿功夫,我从后院过来,就见这妇人竟拉着一个叫王七的帮工进了房里。” 三儿说到这里,吞了吞口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当时我有些气不过,便叫了刘福,就是最后一个帮工,我俩去将门撞开,好让两人奸情不能得逞……可到了里面……我和刘福看到那女子……不,应该说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坐在蹲坐床上,啃着王七的脑袋……见到我俩怪笑几声,跳窗走了。”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老九他们其实早就被吃了。原本想要去报官,可官府哪里信这些,正忙着北面胡人的事,我和刘福只得在街上买了一些黄符贴在门口……可一入夜,那女子就过来,在门外叫人名……刘福没注意便被她叫了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完,三儿这才放松了不少,加上有陈鸢在这里,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桌子对面,疯老头抬肘推了推小姑娘:“你怎么看?” “我……我不敢看!”巧儿想到刚才三儿讲的诡异恐怖,脑海里像是浮出了当时的画面,“啊!”的尖叫一声,害怕的捂住脸。 那边,陈鸢负着双手端详三儿的表情,见不像是在说谎,那就真碰上妖鬼了。 ‘这可是砸我修炼途径啊……’ 旋即,他让三儿收拾收拾,跟着一起回城里安顿,将巧儿送回明光那里,顺道询问有没有遮蔽气息的符箓,毕竟让对方知道院里有法力,岂不是不来了? “道友拿这符做甚?” “除妖尔!” 陈鸢接过符纸转身大步走去院门外,巧儿追在后面,送到门口朝着背影挥手:“大哥哥小心,把那妖怪捉住!” 回应的,是远去的背影举手挥了挥,很快消失在前方拐角。 天色渐渐沉下。 天黑前,陈鸢回到院里,将遮蔽修为的符箓贴在外间的椅背后面,点燃烛火,捧着《黄川杂疑》籍着昏黄的火光看着上面故事。 夜色静谧,只有风吹着院里的杏树沙沙作响。 后院的老牛匍匐地上,无聊的哈气吹去贴在两眼中间的一张黄符,忽地抖了抖耳朵,仰起头望去夜空,清月正渐渐被夜云遮掩了下去。 院里的杏树在风里来回摇晃,檐下的灯笼映着摇摆的树枝投在窗棂,彷如有鬼祟在外面张牙舞爪。 沙沙沙…… 郎君~~郎君~~ 树枝抚响的声音里,有着银铃般脆生生的话语顺着夜风从外面飘进来。陈鸢抬了抬脸,阖着的门扇吱嘎一声被打开,风卷着叶子吹到了他脚前。 昏黑的庭院,隐约有一盏红灯笼摇晃,慢慢悠悠的沿着屋檐朝这边飘来,一声一声的喊着“郎君。” 走过檐下的灯笼光芒,那提着红灯笼后面,显出一身青翠襦裙的女子,皮脂如凝,桃目含媚,看到敞开的中堂里,坐着的并非三儿,那张妩媚的俏脸疑惑了一下,旋即,微微垂脸,抿嘴羞笑。 “原来此间是如此俊俏的郎君,让妾身好生唐突。” “既然唐突,那就离开吧。”陈鸢拍拍手上书籍,“莫要打扰我看书。” 陡然这番话,让那美艳女子愣了愣,随即低低笑了一声,迈着莲步走了进来,玉指轻推着门扇,将门关上,抵着门风情万种的看着烛火下神色专注的脸庞。 “郎君,那书可有我好看?!” 灯火间,剪在房门的婀娜人影坠去了衣裙,白皙的玉足迈过地上襦裙,朝灯下的陈鸢摇曳着腰肢缓缓靠近,拖着高耸的胸房,俯身吹去一口气,声音轻柔。 “良宵短暂,郎君岂能只看书,不看我呢。” 望着埋头看书的男子,她口中舌头忍不住想要舔去对方颈脖了,这时陈鸢从书上移开目光,抬起脸来,那女子急忙闭上嘴露出妩媚的微笑,然而,落到美艳面容上的,是卷起的书籍在她脑门轻敲一下。 “你有什么好看的,空有皮囊罢了。” 陈鸢落下的话语,却是冷冰冰的令女子脸色一变,她目光之中,隐隐看到俊俏男子背后上方空气里,好似显出四道龙刀、蛇矛、双锏、铁鞭身形轮廓,身飘仙带金甲,正怒目望来。 正文 第九十章 有眼不识泰山 青铜大鼎焚烟袅袅。 远方有惊雷划过天空,陈鸢绕过大鼎推开殿门入内,亦如往常向六尊神像作揖礼拜一番,便开口问起了心中疑虑。 “二爷,还有诸位,昨日夜晚发生了一些事,令我不解。” 空荡荡的大殿里,陈鸢拂袖靠在关羽的神台,随意的坐去地上,声音回荡里将后面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也说了心里的疑惑。 “森罗殿开启至眼下,除了梦中见过钟馗法相,以及昨晚的无常勾魂锁,并未见到其人,殿中更是无人回应,到底还需什么?森罗殿是否还需更多人杰支撑?” 除了项羽无动作,其余五尊色彩涂绘的神像转了转眼珠,整齐的看向地上的陈鸢。 关羽的法音自神像之中响起。 “勿要心忧,天、地、人相互牵扯,无人哪有地府,无地哪能丈量九霄。森罗殿里的阴神虽桀骜,但不会乱来,当可放心。” 陈鸢起身打了一个响指:“明白!有二爷这番话,鸢心里便有底了,他们何时显现,那就由他们。” 说着,举步走去前方门扉,冒着阵阵阴风径直上了森罗殿,还没等他走近,一个青釉的瓷瓶已放在森罗大殿前。 有阴沉的声音飘来。 “地民魂魄受人差遣,你当谨慎,那人就在镇魔石碑下。” 受人差遣? 陈鸢第一个想到的是永乡的常威,不过随后就被否决,对方根本不知他戏班的事,更不可能出来打探。 按常威的书册记载,其余五处都有这样的地底深渊,每十年一次大祭用来饲魔,让它们不能作乱,那背后该是有幕后之人一手操持。 之前春姑那帮人应该就是对方手下。 ‘这些时日,对方应该是在摸清我的来历,毕竟临江县给我立生祠,想要追根溯源,不是一件难事。知晓我以木偶成就香火之途,自然就将目光放在戏班身上……不来直接找我,多半还是因为中原和北方有天师府,不敢涉险,暴露自身!’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陈鸢看了看手中瓷瓶,将里面地民魂魄交给天师府,正好给他们提供地底妖魔的线索,这样一来,那些人就没空理会戏班了。 趁这个空隙,寻山访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木,给二爷他们换副身躯。 若是练成法宝,再雕琢成木偶,威力会不会更盛? 短短的思绪间拿定主意,陈鸢握着瓷瓶向森罗殿方向拱手拜下:“谢告知地民之事,就是不知你是七爷还是八爷?” “生前姓范。” 那阴沉的声音传来,片刻又紧跟一句:“……下次别烧檀香,味不喜。” 言罢的一刻,陈鸢闭眼睁眼,已经在客栈的床榻之上,旁边,老人蹲在床上,一张老脸挂着眼泪,抽泣的来回瞅着自己。 “师父,你做什么?” “为师以为你没了……”疯老头擦着眼泪哭了两声,又板正脸色,一本正经的比划手势:“正说给你打什么样的棺材,你就活转过来了。” “弟子只是睡的比较沉,可没死,师父下次就不用惊慌了。”陈鸢笑着说了句,发现手中还捏着小瓷瓶,随即从床上起来,带着师父出了客栈,一路赶去天师府众道士下榻的小院。 院门打开,一个梳着道髻的小道士在门后看了看,他知道门外的人与青虚、明光、玉晨三位交好,但一身邪气、凶戾的修为还是他警惕。 “陈福主请进。”那小道士打开门扇让陈鸢进来,走去前面带路,引领到中堂方才离去。 里间,传来巧儿嘻嘻哈哈的笑声,穿着一件裁剪好的大襟,长及腿腕,舞着两支宽袖‘乌拉拉’的叫着小跑出来,不时回头看追自己的明光,到的中堂,陡然见到笑吟吟立在门口的陈鸢,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大哥哥!” “众妖物都惧怕的天师府,也只有巧儿敢这般放肆了。”陈鸢打趣的笑着说道,摸了摸小姑娘脑袋,随后拱去从侧门进来的明光,后者也揖手还礼,跟着笑起来:“青虚师兄说巧儿命苦,多照看一二,这大襟还是从另个弟子柜中拿来改的,没成想还是不合身,倒是让道友笑话了。” “有何笑话的,我也喜欢呢,是不是?巧儿。” 陈鸢掐了一下小姑娘脸蛋,与明光落座后,巧儿乖巧的去端来了两杯清茶,便安静的坐在不远,撑小下巴,晃着两只小脚,就那么看着正说话的陈鸢。 “这就是害戏班数人性命之物,道长请看。” 话语里,陈鸢将那瓷瓶取出,那道士明光顿时眼睛眯了眯,感受到了怪异的气息,他接过端详片刻:“好古怪,与寻常妖、鬼之气大有不同,可是那地底妖魔?” 若是寻常妖鬼之物,面前这位陈道友,怕是直接就诛降,何必拿过来给他看。 “就算不是地底妖魔,也必然有着关系。”陈鸢吹了一口杯里漂浮的茶梗,“之前听闻天师要追查妖魔,正好从此怪入手,不过……” 陈鸢顿了顿,“不过,我这般将它送来,道长可会以为,我存了让两边斗法之意?” “不会,就算会,天师也会照样寻地底妖魔!天师府亲受朝堂恩赐,就算道友不送此物过来,也不会坐视不理。” 明光将那瓷瓶贴上一张符纸,包裹好后放去一旁,他看向陈鸢:“何况,贫道信道友为人。此间事,道友莫要担心,地底妖魔天师府自会联合其余修行中人一起将其剿灭。” “那妖魔之事,就拜托天师府诸位道长了。” 陈鸢起身朝明光拱了拱手:“趁此机会,在下正好四处走走。” “正该如此,道友离开,能少些麻烦。” “道长这是何意?” “朝廷要给你立生祠,免不了些许心胸狭隘之辈过来叨扰道友。不过这些人,本事不大,只会用一些见不得人手段。” “呵呵,正好,在下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多。” 明光愣了愣,想起面前这位,知晓的旁门邪术更是繁杂,确实不用怕的。两人又说笑几句,陈鸢便告辞,跟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挥了挥手,回到客栈里,将安顿在另一间房的三儿叫了过来,将他送到城外五里。 “这件事不能怪你,回去后,将包袱里的银两分给一些死去的帮工家眷,咱们不能亏了人家。剩下的,够你重组一个戏班,往后在外行走,多小心一些,深夜遇上美貌女子、小孩、书生,都要多留一个心眼,最好调头就走,莫要理会。” 城外凉亭,陈鸢拍了拍瘦弱的汉子肩头,陪着走到路旁,又叮嘱了一句。 “还有,戏班中的那些有名有姓的木雕,你要早晚一炷香供奉,再遇上这样的事,或许他们能保你平安。” 三儿神色惨淡,意气风发的出来,却是自个儿一人回去了,就算赔偿银两给家眷,可想到老九他们家人哭喊的情景,心里就一阵难过。 他上了一辆驴车,拖着车斗,朝陈鸢拱手拜别,沐着升上云端的日头,渐渐去往官道远方。 看着远去的驴车,陈鸢摇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个能替传播故事的人,希望回去后,他莫要就此丧了心起劲。 直到驴车远去,看不到后,沐着明媚的阳光,慢慢悠悠的走回城,才至两里,身后便有‘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陈鸢回头看了一眼,走去路旁,几匹快马驮着衣袍飘飘的年轻人,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不知是不是有人感觉到了陈鸢是修行中人,‘吁’了一声勒马停下,侧身回头说道:“这位道友,可是也要洛都?” “正是。” 陈鸢朝他点点头,目光扫过这行四人,男俊女俏,看装束该是结伴出行的大派弟子,只是忽然叫住他,不知有什么事。 那边,马背上的年轻人,礼数周全,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笑道:“那不如同路,听说朝廷要给一人生祠,我等要看看何人。” 陈鸢眼皮跳了跳,得,这是来找自己的。 从他们气机感觉的出,与自己相差不多,其中两个女子只有练气的境界。大抵是不想和这帮年轻气盛的修道中人搅合,陈鸢边走边笑着说道: “朝廷要给谁立就立,这有什么好看的。” “胡人南下,我等离火、聚灵也有不少人帮衬百姓逃难,凭什么只有那人得此殊荣!”两男两女义愤填膺。 到底年轻啊,跟自己之前沧澜时何其相似。 随即,陈鸢摇摇头,继续劝阻。 “诸位还是莫要去了,游历山川大河,求仙寻道,或为百姓造福,这才是修道中人做的,何必纠结名利得失,反而落了下成。” 那边几人也点头。 “这位道友说的是,我们差点迷了心神,不过出上一口气,也是顺心而为,道友放心,咱们不会胡乱伤人的,就是作弄作弄,看他几分斤两。” “那你几位,可知道他叫什么,眼下又在哪儿?” “自是知晓。” 几人见陈鸢不愿同行,也没强拉一起意思,纷纷拱下手,扬起马鞭,奔往前方城池。 “像这般活泼的修道众人,少见了……” 陈鸢负着双手,沿着官道落在后面,沐着田野吹拂的凉风,慢悠悠的走回城中。 不久,天色正倾斜下来。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在下陈鸢 月上檐角,二里街上早已无人,挑着灯火的更夫敲着梆子吆喝着常年不变的词儿渐渐远去尽头。 “……门中伯伯说,莫要在意尘世俗事。哼,自己还不是贪恋美色,娶了好几房妾室。” “门内的事别往外说……等会儿该如何行事?” “当然是施法,试探试探。” “那我先来,吓他一吓!” 清幽街巷,一行四道身影嘀嘀咕咕沿街走过,眸底泛着丝丝法光,望去远处飘荡旗幡的客栈,最前面那人回头说了句:“那人就在这里。” 言罢,各自施了法术,身形渐渐隐没,快步奔过街头,一头扎进前方客栈院墙,酣睡的老牛抖了抖尾巴,察觉到异样,连忙封住妖气,半眯着眼帘悄悄打量那边院墙,几道模糊的身影停在草棚不远处,正望向客栈。 “……那人就在上面。” “有没有觉得,这气机有些熟悉。” 只有几人能听到的话语里,其中一个叫虞飞鸿的年轻男子,双腕紧束的装扮,身材修长挺拔,看着亮有烛火的窗棂,拿出一物摊在手心。 “若要吓人,正好近日所得一物,试试此人是否招摇撞骗之辈。” 男子掐起法诀,念念有词,点去手中那形如圆盘物件,顿时泛起一阵白烟。 …… 梆梆~~ 打更的梆子声远去长街,亮着灯火的窗棂内,疯老头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有些许口水悬落。 哗~ 有着书页翻动的轻响,陈鸢坐在桌前,摆有笔墨纸砚,正翻去一页,寻着《黄川杂疑》里是否有灵木的地方,好记下来,还未看完,已经被上面草木给惊到了。 甚至有什么仙女草……栽种家中,子午两时,能见美丽女子圃间舞蹈。 勾足花,能散异香,闻之,心神浮躁,可入交媾媚药之用。 这后面的奇花异草的篇幅,他没怎么翻过,细看下来,让人不免浮想联翩,还好他只找灵木,这些东西,此时也难入他眼里。 “三枝槐……产阳州,身五围,枝仅有三,繁密如伞,镇宅招福……” 这个暂且也用不上,再翻翻看。 陈鸢接着往下,粗读了几个灵草异花,在奇花异草篇幅第七页,终于找到了一个。 “无古柱,陵州之地,有山异响,石崩泥走,显怪树,无枝柱身,宽十围,杵地而行,有异人善术,捕之,得一小截,烧之极香,能驱百鬼,能降山精石怪,水火难侵,雷劈不裂。” 无古,无古。 既是没人知晓其来历,生成的过程,身粗十围,便是双手拇指食指圈出的圆为一围,十围亦是很大了,若是能得一,足够给二爷他们换副好身躯。 “就它!” 不知何时,关张、秦琼、尉迟恭、吕布俱都站在桌位,围拢半圈仔细的书上内容,齐齐点头应可。 呼! 夜风挤进窗隙,立在桌上的油灯摇了摇,昏黄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背后注视自己,陈鸢抬起脸来时,五个木雕也都一一望去,就见后方空气不知何时显出圆圆人脸,面如白盘,紧闭双目,然后猛地睁开双眼,露出猩红,呲牙咧嘴。 五个木偶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嘀咕起来。 “这什么东西?” “脸圆的饼子似得。” “……来干嘛的?” “它能飘,俺要是骑它,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那圆如白盘的人脸看着桌上的木雕议论纷纷,并不惧它,甚至感觉……说来的话语还有些伤人。 桌前,陈鸢按着书卷也在看它,陡然想起今日入城之时,碰到的那几人,怕是循着气机来找他麻烦,不过就用这圆盘大脸? 想着,随手拿过桌上毛笔,沾了早已备好的墨汁,直接在那怪脸落笔,大大写了一个字:滚! 那怪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瞬间隐没在灯火下。 “就这样跑了?” “好没胆的东西,这样也敢来。” “接着议刚才的事,某家说到哪儿了?” 言语间,五个木雕压根没将那东西放在心上,盘坐到书前,议着议着,说起了到时候谁先第一个雕出新木雕,然后就在桌上争论起来。 陈鸢没理会他们,起身微微靠近窗棂,朝外瞥了一眼,隐约感觉到后院有人。 “果然是他们哪,呵呵。” …… 下方,围拢的男女瞅着施法的虞飞鸿,颇有些期待的等着上面发出惨叫的情景。 他们是见过那怪脸的,听说是虞兄的父亲在山林中所得盘玉(药)成精,如磨盘那般大小,也会一些小法术,若是招摇撞骗之人,足够让对方吃上一壶。 “虞兄,如何了?”三人里,一个男子轻声问道。 还没等虞飞鸿开口,他身旁空气陡然浮出那张怪脸,颇为委屈的扭曲起来,众人过来,将脸板正,看到上面写着大大一个滚字。 “那厮太辱人了!”虞飞鸿气得咬牙切齿。 “让我来!”一个女子摸出几枚银针,“等会儿,我让他坐睡都难。” 这时,旁边另一个少女忽地打了一个冷颤,轻轻拉了拉姐妹的衣袖,“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被人看着?” 这话陡然让其余三人反应过来,被同伴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被围观的感觉。 “别自己吓自己,咱们施了隐……” 虞飞鸿下意识的偏头,看向草棚那边,就见一头老牛立在那,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们,见是一头拉车的畜生,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然后……顿时一股寒意爬上后颈。 那牛怎么能看到他们? 四人再次偏头看去,不仅老牛,还有一团高长的黑影,阴气缭绕的立在那,那张长脸慢慢裂开,露出满嘴尖牙。 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眼一眨一眨,待四人仔细一看,全是姿态诡异的木偶攀伏草棚柱子、墙壁、石槽周围。 咕~ 四人齐齐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抬脚向后挪去,转身就朝院墙那边一头扎了过去,然后,接连‘呯呯呯呯’四声,四人捂着额头蹲下来,疼的歪嘴斜眼。 旋即,重施了穿墙术,这才冲了出去,发出“啊!!”的凄厉惨叫,在街上跑远了。 后院。 老牛含了一口草料,慢慢咀嚼,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阴鬼。 “你吓他们做甚?都没戏看了。” “我只是朝他们和善的笑笑……谁知道吓成这样!”阴鬼摸了摸那张大长脸,叹了一口气,化作一股青烟缩回车厢里的木坛,顺手还将盖子盖好。 周围木雕也一一钻回车厢。 …… 长街上,四道惊慌失措的身影慌乱的跑了一阵,见没东西追上来,才渐渐平复情绪,磕磕巴巴的说起话。 “刚刚那牛一定是妖怪。” “还有很长的阴鬼……寻常鬼魅,哪里是那般模样的!” “听我爹说,天师府的道长们就在城里!” “我知道地址。” “走!找他们来除妖!还有那邪修!” 四人一阵言语,收拾了下心情,按着其中一个少女所知的地址,飞快赶了过去,寻到天师府下榻的宅院所知,保持礼貌将院门敲开,不理会开门的小道士,径直就往中堂走去。 “四位,道长正在会客,你们不要乱闯!” 四人只说城中有妖物,过来请天师府去除妖,嚷嚷间到了中堂,灯火通明正从里面照出来。 远远就见,明光坐在首座,正与一人说笑。 “这位道长!” 虞飞鸿还未进门就拱手抱拳,急躁的说道:“城中有妖人,身边还有妖物阴鬼。” 其余三人跟着一起进来,点头附和。 “我们也看到了,好邪的!” “就是,城中怎会如此邪的东西。” “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叫陈鸢,朝廷还要给他立生祠的那个!”四人里的少女大声说道,陡然看到那边与明光说话的身影,有些眼熟,待看到侧脸,不由笑起来:“是你啊!” 虞飞鸿三人也才发现,正是白天在路边遇到的修道中人。 “正好,大伙人多,咱们一起去将那人降住!”四人颇为兴奋,连忙问了对方名字,“对了,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那边,灯火摇曳,与明光说笑的身影慢慢转过来,半张脸渗在昏黄里,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一字一顿。 “在—下—陈—鸢。” 四人笑容顿时在灯火里僵住,大气也不敢出了。 正文 春风感谢所有支持过书友 今天三更有点迟,但也算凑合写完了,然后,春风也接到了消息,下周上三江,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本书每一位投过票的书友们,春风虽然是老作者了,但也是老了。 手速和脑子比过年轻作者,已经有一年多没上过三江,这次能重上,真的很感激大伙! 谢谢大家!!!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九十二章山高路远,就此别过前院灯火通明,映着两男两女战战兢兢的并作一排,低着头脸色仓惶,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简直胡闹!” 明光一身得罗道袍,神色严肃走过他们面前,语气颇为严厉,他最怕的就是这些在家族被父辈呵护过头的年轻人。 “会点术法,听过几个行侠仗义的故事,就以为自己就对的,你们离修行之路尚远,这世道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都是真的,稍有不慎,道消人亡,还谈什么修行!” “……有一点,你们本心是好的,降妖除魔、医治难症是我等修行中人为人间百姓唯二能做的事,但未免鲁莽了,要看清始末,你们口中的邪修,不惜伤天和,自毁道途,也要驱逐胡人,凭这点,你们就得敬重他!” “为善者,当秉持正义而立于天地,不惜此身,怎能以术法来辨别一人之正邪!需知百姓家中柴刀亦能杀人,用它之人,岂不是都心怀恶念?” 明光语气严厉,但也就只能严厉,不能代离火、聚灵两家惩罚这四个年轻人,好在也没做出太过出格的事,口头喝斥几句,再缓和语气,说一些他们该是能听懂的话,若能听进去自然是好的,世间又多一个知轻重、心怀正义之人;听不进去,将来再碰上这样的事,那就把命送了,也是咎由自取。 “今日可知错了?” 四人低着头,他们也都知道天师府的道长在修道一途上德高望重,但凡有妖魔作祟,或家国危亡,这些平日难见的道士都会下山赴难,仅这点上,就连家中长辈都要礼让三分,四人就更不敢反驳,多一句嘴,回去都要被家中长辈好生‘教导’一番。 两男两女低低应了一声:“是,我等知错。” “修道中人岂能低声下气,有错就认,无错反驳!” “我等知错了!”虞飞鸿红着脸,第一个大声喊了出来,随后其余三人也都跟着大喊。这才让明光满意的点点头,“家中长辈让你们出来走动,也是希望修行之门后继有人,莫要让他们失望。” “是。” 四人眼下都不敢正眼看那边右侧席位上的陈鸢,其中一个少女偷偷瞥了眼,陈鸢也正看着她,咧嘴角勾微微弧度,和善的笑了笑。 少女脸色发白,双眼直瞪,顿时仰头直接倒去同伴怀里,令得虞飞鸿等人好一阵手忙脚乱,得到明光许可后,方才将她搀扶着一起去了侧厢安顿。 堂屋安静下来。 烛光照着门口的道士缓缓回身,“这帮年轻一辈真是胡闹,让道友费心了。” “说起来,我也大不了他们多少岁。” “道友过谦了,你可比他们明白的太多。”明光叹了口气,重新落座抿上一口清茶,缓和下青情绪继续说道:“他们能过来这边,也是因为天师联合修道中人,趁这个机会,这些年轻一辈才被派出做做联络的事,顺道沿途增长一些阅历。” 陈鸢笑着点头:“确实该历练,道途漫漫,若非一步步走过去,哪会有成就,又岂能一辈子躲在羽翼下的,雏鸟也需经历练习飞翔之苦,才能翱翔天际!” 明光说那番话,陈鸢也明白,其实希望他不要跟这些初生牛犊不怕的年轻人计较,而陈鸢也用雏鸟吃苦飞翔的话,表明这四人将来肯定要吃过苦头,才会明白今日道长所言。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后,天色也已不早,担心还在客栈的师父,陈鸢便起身辞离开。 “明日一早,我便准备离开洛都去往陵州。” 两人走出堂屋,穿过庭院边走边说,去往侧厢的虞飞鸿三人远远看着说笑的陈鸢,跟他们年龄相差无几,竟和天师府的道长这般谈笑风生。 那边,明光有些诧异:“这么快?不多等等?朝廷那边一直想要见你,派人来天师府询问过几次你下落。” “杀胡只顺我心中之意,与朝廷无关,而且沾上太多俗事……影响修行,何况他们不是给我立了生祠了吗” 朝廷有龙虎气,帝王自然有天子龙气护身,对于修行来说,确实有助力的,但太过约束,反而没有这种肆意游历四方的舒畅,而且自己还想去西北看看,见识一下所谓的沮乞人,道士飞鹤还曾言,持剑三百里,了却胡人仇。 这一路上,也能寻访灵木提升自己,最近他能感觉到修为快到瓶颈,隐约觉得还有雷劫……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渡过去。 “道长留步。” 这一番话语间,已到了院门外,陈鸢朝明光拱了拱手,转身走去黑暗,一纵上去房顶,无声的踩着瓦片,几个腾挪间消失在远方。 明光站在院门口片刻,望着夜幕里消失的身影笑了笑,转身回到院里,抬袖挥手,院门无风自阖。 …… 青冥的天色渐渐被破开云隙的晨阳推去远方,安静一夜的大街小巷渐渐有了生气。 人声吵杂传去飘有‘福运客栈’旗幡的客栈里,店家伙计亦如寻常抱着草料去往棚下,看到老牛和车厢不见,急急忙忙去寻了掌柜,得到授意,敲开了那间租住的房间。 被褥、桌凳、灯盏,整整齐齐摆放,一尘不染。 房里的人早已离去。 那圆桌上,有着数颗碎银摆在那里,伙计拿去给掌柜称重,恰好能抵上这几日的房钱、草料钱,令掌柜和那伙计一阵唏嘘,当真分文不差。 此时,门外有骑马的身影过来,正是养伤许久的徐怀遇,从天师府道士口中得知先生在城中,便匆匆赶来相见。 那边,还没等伙计迎上去询问住店还是吃饭,他便问了陈鸢在哪间房,得知今早已退房离开,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可他不知走的东、南、还是西面,只得循着感觉往西而去。 阳光渐渐升高。 白云在蔚蓝的天空飘着,老牛扫着尾巴,低伏脑袋啃着路边青草,偶尔回首,眸底倒映着主人正与相送的人道别。 扎着小团道髻的巧儿眼睛红红的躲在明光身后,后者摸了摸脑袋,“去给你大哥哥道别。” “嗯。” 小姑娘是不舍的,也有些不明白大哥哥为什么要走,想要问的话,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过去将陈鸢双腿抱住,小脸贴在腿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连疯老头从车厢探出脑袋逗她,都没理会,只是轻轻的哽咽轻泣。 那边,明光也将昨日准备的包袱交给陈鸢。 “路途虽不遥远,但今日送了道友,贫道也要带巧儿回山门一趟,往后再见也不知何时了,这里是贫道准备了一些天师府的符箓,最好啊,还是希望派不上用场。” 听到最后那句话,陈鸢接过包袱大笑起来,挎去肩头后,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推去明光那边,随后重重拱起手。 “北上一趟,尽去心中恶气外,还能认识天师府诸位道长,是鸢这段时日以来最痛快的一件事,山高路远,往后若能再聚,当与道长痛饮一番,告辞!” 明光抚须跟着笑了起来:“哈哈,贫道可忌酒的,真要破戒一回,也不是不可,就怕道友喝不过。” 金色的晨阳照过来,陈鸢后拱着手后退几步:“告辞!” 道人收起了笑容,洒开双袖重重一拱。 “不送!” 目送着身影上车、挥鞭,架着牛车渐渐远去,小姑娘跑出几步,脆生生的挥手大喊:“大哥哥,有空来看巧儿!!” 眼泪这才流了下来,以为大哥哥没有听到,失落的走回明光身边,这时,远远的有声音传回。 “得空就来看巧儿!” 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欣喜,她牵着道长的衣袖,望着已经不怎么看得见的牛车,轻声道:“大师傅,这就是修道吗?” “对啊,这就是修道,耐得住寂寞。” 一老一小回走时,‘踏踏’的马蹄声自城门那边由远而近,马背上的身影看到明光急忙勒马停下。 “中军校尉见过道长,不知可看到陈先生?” “陈道友已经驾车远去了。” 听到回答,徐怀遇望着蜿蜒无尽的官道,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将养了些时日,能骑马出营后,就直奔城中寻找,可惜还是错过了。 “命中缘分,早已注定,校尉莫要强求,说不得缘分还会再来。” 徐怀遇点点头,拉着缰绳,与一老一小走在道路行,一同返回城中。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白蛇说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九十三章白蛇说“哞——” 转动的车轴吱嘎吱嘎的响在崎岖的道路上,老牛望着葱郁的山水,兴奋的仰头高叫了一声。 知知知…… 车厢随着轮子摇晃,恼人的蝉鸣声里,陈鸢微微斜坐靠着厢门,握着书卷看着上面故事,偶尔拂袖掐出指诀,将身旁的黝木驭起绕着拉车前行的老牛转上一圈,牛股轻敲一下,让其加快脚程。 此时已进陵州地界,过去的地方,没有官道,只有这样的崎岖泥路,不过沿途倒是好山好水的景色,起伏延绵的葱葱山野间,是飞鸟成群盘旋山脊,飘渺的云气浮于山巅,路过山脚崖壁时,还有高悬的瀑布震耳欲聋的独特风景。 这一路上,陈鸢闲来无聊,翻看了炼宝之术,有时想起御剑术口诀,顺道也试了试,但没有深学下去,发现御剑术前提,必要学会御物之术,这个之前,陈鸢就已会的,练会第一层剑气横空,便作罢,当做消遣,一路上鞭策老牛来用。 走过水声涛涛的瀑布后,陡然风声呼的刮过路旁林野,一道身影瞬间钻入林子,掀起一只只鸟儿胡乱惊飞。 陈鸢放下书卷探脸朝那边林子喊了声:“师父?!” 顷刻,垂散开的树笼‘哗’的摇晃,衣衫褴褛的老头问问落到路边,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沾了不少鸟毛、树叶,双手还捏着两只大黄鹂,正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疯老头一脸凶恶的举了举双手,将两只鸟给徒弟看。 “它俩勾引为师!” 陈鸢愣了一下,“勾……勾引?” “可不是嘛!”疯老头眼露凶光看着两鸟,待到牛车过来,在一旁边走边说。 “为师好端端的在山上跑着,正畅快呢,这两鸟不识好歹,居然飞过来啄为师,徒弟哎,你看它俩多肥,哪有鸟这么肥的,这不就是勾引吗?!为师虽说有些疯,可也经不住诱惑,哪有这样考验人的。” “是是是,师父说的都对。” 只要师父喜欢,仍由他性子来就是,只要别老是逼问陈鸢什么时候给他取一个响亮威风的名字就成。 往前又行了一阵,泥路渐渐开阔起来,有了一条岔路从另一座山并来这条道上,多了许多车轨印迹。 果然,前方十几丈左右,路旁出现写有‘茶’字旗幡的草棚,不过店里今日没什么买卖,就只有一個老汉坐在棚子口凳子上,撑着下巴听着山里此起彼伏的蝉鸣,脑袋一点一啄。 或许对车轮颇为敏感,一听到轮轴的转动摩擦声,老头顿时醒了过来,见到驶来的牛车急忙起身,招呼道:“客官,距离庸州还远着么,不妨进来喝口凉茶消消暑,填饱了肚子再走不迟!” “行啊,来两碗凉茶,六张饼子。”陈鸢将牛车停下,搀着师父下来,将两只鸟一并交给茶肆老汉,让他帮忙拔毛掏去内脏,就着炉子将鸟烤了。 顺道问起陵州境内是否有座丹霞山,距离此处还有多远,那老汉取了凉茶过来,哈哈笑道:“那客官可就走错方向了,这条道是去商庸的,看到后面那条并来的泥路嘛,客官等会儿就沿那条路过去便是。” 原来是走错了,陈鸢有些失笑,从沧澜江一路过来,倒是第一次走错。 一旁的疯老头敲着筷子时,那边的老汉淋着热水躺着两只鸟雀,一边拔毛,一边回头问道:“客官这是去丹霞山走亲戚?” “不是,就是路过!” “只是路过便好,老朽听过路的汉子说那边有大蛇出没,有人山里采药看到老大一条白蛇,鳞片都快上一个人的拳头了。” “那可伤过人?” “这倒没听说。”老汉清理好了鸟肉,用树枝串好,插在土灶火口旁边,擦了下手继续道:“可说的有鼻子有眼,有人亲眼看到那蛇盘在一块大岩上晒鳞,白花花的一片,能吓死个人,客官你想啊,那么大一条蛇,不吃人,哪里长得了那般大。” 山野之闻,陈鸢就当怪志里的故事来听,毕竟手臂粗的蛇都有可能被人以讹传讹,说成人那般粗的蛇精。 又跟那老汉聊了一些话,填饱肚子后,付了茶水餐钱,便依着对方所说那条路折返,渐行七八里后,这条道上倒是能见不少人烟气,背着箩筐的山民三两成群从山上下来,大抵是附近村寨的人,陈鸢停车向他们询问了山名后,有知晓的樵夫,指着远处村寨背后的大山。 “翻过去那座就到了。” 看去不远实则能让寻常人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到,陈鸢抬头看了看时辰,待走到人少的地方,一个疾行符落去老牛屁股,顿时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的绕过村寨后面那座大山,赶在黄昏前来到所谓丹霞山。 站在山脚,远远高耸的山峰云气袅绕,正好与落下的夕阳重叠,仿佛分出几束万丈霞光沿着山头倾洒漫山林野,直直落在山脚。 看惯了丘陵延绵和险峻山势,这样的情景倒是别有感觉。 陈鸢驻足看了会儿,待到日头开始下沉,视野阴了下来,这才牵着老牛走去附近开垦出的山路。 夜色沉下,山中潮湿,渐起了一层薄雾。 脚下这条山路不知被人走了多少年月,干涸的地面早已不生草了,留下大大小小的黄泥脚印,陈鸢双目籍着法力,能在昏黑的林间视物走在前面,拖着拉牛跟在后面,这样不用失足打滑,连牛带车摔下去。 当然,他也只是做做样子,即便松开绳子,老牛也能平稳的跟上。 沙沙沙…… 踩着落叶的脚步声里,循着山路而行,渐渐地势变得平稳,该是来到了山腰,这里地势开阔了许多。 月色的清辉正倾泻林间缝隙,幽静阴森里,陈鸢隐约看到有火光在前面燃烧,待走近,一座废弃的山神庙矗立黑暗里,早已不知去向的门扇里,门口本该存在的青铜炉鼎也被不知哪个缺钱花的浪荡子给搬走卖掉。 庙殿之内,一群衣着简陋的粗糙男子正围在一团篝火前,周围摆满了箩筐,看着沸腾的铁锅,有人盛了一碗汤水坐下喝的‘呼呼’作响。 “今日寻了半座山,收获颇丰,明日一早咱们走上一圈,手脚麻利点,早些采完,好去下一座,待到秋收还得赶紧回去帮忙。” “这山里杂草药比其他地方多?” “呵呵,来时我便知了,当地村子的,不敢过来,说有大蛇,笑话,今日咱们也走了半座山,你们可瞧见了?” 说话的络腮大胡的汉子也舀了一碗汤水,就着手里干粮准备吃下肚里,便听到外面有动静,与同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瘦的汉子抓着裤腰带上撇着的柴刀走去门口。 夜宿山中,不得不让他们谨慎。 片刻,一辆高顶的牛车缓缓在庙殿停下,看到下来一老一少,门口高瘦汉子按着刀柄,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两人。 “你们是谁?” “赶夜路,看到这里有火光,就过来看看,顺道在这里落脚寄宿。”陈鸢掸了掸衣上灰尘,朝那汉子说道的同时,也向里面的几人客气的拱了拱手,看到里面数个箩筐,满满的草药,便知道对方身份了。 但听口音,与之前问路的本地人有些不同,该是从外面过来的。 里面那络腮胡男人也在打量陈鸢,一身衣袍简朴,年纪也不大,身旁还有一个看似不怎么聪明的老头,怎么看都不像劫道的耳目。 笑着放下碗,起身请了两人进来:“我们也是来这边借宿,相逢就是缘分,小兄弟快快带你父亲一起进来。” “多谢多谢!” 陈鸢客气一番,也不见外,搀着师父一起走到庙殿里头的角落,籍着火光,看着照亮的这伙人一张张面容,黝黑、朴素,纵是那看上去是头儿的汉子,身上也没有血光凶气。 与他们寒暄几句,熟络一些后,陈鸢笑道:“倒是佩服你们这些走山过梁的采药人,逢林就钻,也不怕遇上吃人的山精鬼魅,吸人阳气的狐妖。” “小兄弟高抬咱们了,咱们也不是逢林便入的,多有怪事的山,咱们不去,常年青不过半的山也不走……不过要是遇上吸人阳气的狐妖,呵呵,咱们男人多,阳气足,就怕把那狐妖喂不饱!” 都是常年在外的汉子,知晓都是寻常人后,免不了话里带点荤。 疯老头见徒弟跟那满脸胡子的汉子聊的正欢,双手插在双袖里颇有些生气的将脸偏开,可看到燃烧的火堆,顿时跑了过去,挤开一个采药人,撅起屁股,又在那掏火玩耍。 升起的火星噼啪声里,陈鸢继续跟这伙采药人聊着,问起对方走过多少大山,可听过些神奇的草木、金石。 “……小兄弟要问这些,那我可就不困了,伱问问他们,去年过鸡冠梁子的时候,就发现一颗焦黑的老木,坚硬如铁,还新生了嫩芽,后来下山之后,与人说起……哎哟,那叫一个悔啊,才知道那是雷击木,逢雷打过后,未死重发新芽,那可就是宝贝了。” “然后呢?你没去?” “又去了一趟,那树连根带土都被人挖走,不知去向。” 温温的火光照着众人,本就忙活一天的采药人,此时也听的困乏,就着火光能照到的范围,手肘当做枕头,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陈鸢也打了一个哈欠,靠着神台边沿,阖上了眼睛。 此时,庙外风声还在沙沙作响,比之前的风更打了一些。 还一个劲儿挑着火星子的疯老头此时停下手,抬起脸望去房顶,“有妖气!” 陈鸢也睁开了眼睛,对于师父的预警,他可是从来都信的。 …… 庙殿外,靠后的山崖,一道长影籍着夜空朦胧的清辉,带着些许翻落的碎石渐渐滑了下来,压着下方茂密的一道道树梢发出‘簌簌’的轻响,高高仰起的前半段身子,飞快的闪着蛇信,攀去了房檐。 密集的鳞片随着粗长的身躯慢慢蠕动压着积满落叶的瓦片带出一连串‘哗哗’的动静。 难堪重负的梁木,发出扭曲的低吟,灰尘簌簌的坠去庙内。 本就警觉的一帮采药汉子,纷纷惊醒过来,听到一声声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知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虫!” 有汉子对蛇类爬过的动静尤为敏感,当即说出了外面来的是什么。那为首的络腮胡男人咬着牙,颇有些惊惧的看着响着瓦片挤压声的屋顶,顿时想起本地人劝说,心里不由一阵懊悔。 难道是今日采药把它引出来了? 这可是把所有人的命都搭在这儿了。 正文 今天稍迟点更新,还是要跟大家说下 女儿上的培训班,忽然改课,改到今天,没办法只有带她去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蛇盘柱,柱曰:无古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九十四章蛇盘柱,柱曰:无古“真是长虫?!” “在房上!” 惊醒的采药人,拿着镰刀、药锄背靠背挤作一团,仓惶的看着庙殿的破落梁木吱吱呀呀的作响,这般动静,那长虫可是要多大才行? 他们看不到屋顶画面里,满是苔藓的瓦片上面,密实的鳞片随着长躯滑了过去,月色清辉里,硕大的蛇头吐着信子,探出屋檐,带着‘嘶嘶’声,渐渐低伏,划过庙墙与房檐的空隙。 里面紧张四望的草药人,其中一个看到缝隙中划过的一只莹黄竖瞳,吓得呜哇大叫起来,镰刀指着那边,又蹦又跳,急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大伙靠紧,不要落单!” 为首的络腮胡汉子压着嗓音,话语出口时,口鼻间的气息,化作薄薄的水雾,周围空气都变得阴冷许多。 “那边的小兄弟,快些过来!” 汉子回头朝刚才说话的年轻人低喝一声,庙中相逢就是缘分,自己这般人多,晾那长虫也不敢轻易下口,叫对方过来一起,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在那边要安全的多。 他偏头看去的方向,目光中的那位叫陈鸢的男子应该是吓傻了,还呆立原地看着房顶,他正想再叫一声,庙外树林哗啦啦拂响,好似外面那大蛇要进来一般渗人。 “能掀妖风,能凝白霜,已然成了精怪,按常理来讲,此山非灵气升腾之梁,该去往他处栖身修炼,或身居洞穴,不轻易出没。 可屡屡在山中显身,惊扰上山之人,可见山中有它在意之物,驱他人离开之意,你们直接跑出庙门,往山下去即可,定不会追来!” 陈鸢望着不堪重负呻吟的梁木,捻着指尖上凝出的霜水,从来时的茶肆老汉讲诉到附近村寨打听地名,脑中迅速串联出这山中大蛇的目的。 寻常妖物,就好比之前的鸟妖,干净利落的袭击人畜,而眼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慢吞吞的过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将庙中的一行人吓破胆逃离这座山。 可那边的采药人可不这般想了,这种情况跑出去就等于送死,哪里敢出去,想到这位叫陈鸢的男子能说出这番话,下意识的朝对方挪了挪脚。 此时,庙顶上的动静还在持续,粗长的黑影几乎半個身子都枕在了破落的房顶,那垂下的蛇头见庙里无人出来,冰冷的眸子投去了外面呆呆仰头望来的一只青牛。 慢慢张开蛇吻,隔空对着老牛一吸,风声呼啸,瞬间裹去粗壮的牛身,老牛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就觉身子轻飘飘的的,四蹄渐拔了地面,顿时慌张的‘哞’一声嘶叫,四肢胡乱的在半空踢腾。 这一动静,吸引了庙里的采药人注意,纷纷看去庙门外,就见驾车的老牛四肢在半空舞动,缓缓朝房顶飘去。 而下方,月辉之中,一条粗长的蛇影倒映在地上,犹如参天大树。 没见着还好,可眼下看到这么大一条蛇影,手里捏着的镰刀、药锄‘丁令咣当’失手掉去地上,几人吓得魂儿都快脱体飞走,克制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 “娘矣~~” “妖啊,蛇妖啊!!”“快跑!” 这么大一条蛇,一头牛哪里够它吃的,自己这伙人还在庙里待着,那就真的迷糊了,趁蛇吃牛的空隙,连装药的箩筐也不要了,捂着嘴飞快的跑了出去,直直朝下山的那条路冲去,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是白花花的一条长影,那大蛇泛着莹黄双目匍匐庙顶,下身一截都还在附近一条大树上挂着,不知多长,正张开大口隔空将挣扎的老牛吸去大口中。 “啊!” 那看到这一幕的采药人吓得寒毛都一根根竖起,回过头来,撕心裂肺的大声惨叫,双腿快迈的跑出残影来,一口气追上前面的同伴,将他们甩在后面,迅速下山去了。 声音还在破庙前回荡,陈鸢走出庙殿大门,看去半空挣扎的老牛,可见这老牛道行还是太浅,根本比不得眼前这条山中修炼许久的大蛇。 想罢,掐出指诀,陈鸢拂袖往下一按,漂飞半空的老牛如有千斤重般,顿时争夺了大蛇的法力,重重坠去地上。 眼前这只大蛇比老牛强,可身上弥漫的妖气,算不得浓郁,对方不愿杀伤,陈鸢也不想动辄就打杀。 “修行不易,起了争端对你我都不好,觉得如何?!” 然而,那大蛇似乎存了心想要赶下方的人离开,张开巨大的蛇吻,‘嘶’的低吼一声,得到答复。顷刻间,陈鸢也不在多话,伸手一抓,车中黝木唰的飞入手中。 百般变化显法! 法光一闪,黝木化作一柄铁鞭,陈鸢背后空气,也显出身披金甲,仙带飘飘的尉迟恭轮廓,伴随陈鸢铁鞭挥开,虚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巨大的铁鞭虚影狠狠砸在蛇头,硕大的脑袋摇晃了一下,粗长的身躯震的瓦片哗啦啦飞落下来,连带周围林木也在狂摇。 ‘嘶~~吼~~’ 大蛇凄厉嘶吼,饶是鳞片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可还是感觉到了剧痛,有些癫狂的收回后方的蛇躯,这下陈鸢才看清它全貌,足有十丈左右,粗壮的蛇尾带着呼啸的风声扫去陈鸢,无数瓦片雨落般打下来。 噼里啪啦的瓦片飞落,陈鸢挥袖一扫,将瓦片一一打偏,视野上方的大蛇,此时疯狂摆动身躯,驭着妖风疯狂的蹿去来时的山崖,贴着凹凸不平的崖壁,铲起大大小小的石块坠下,向上蜿蜒游走而去。 “师父,帮忙照看下老牛!” 陈鸢朝庙里还拿着燃火的枯枝玩耍的老人,脚下一蹬,踏去庙顶,借力的瞬间,身形唰的窜上夜空,脚下法力翻涌,整个人几乎踩着崖壁飞速腾挪起来。 到的断崖处,陈鸢唰的冲上半空,翻出一个跟斗,拖着飞舞的袍袂稳稳落在崖边,前方紧贴山壁,有着垮塌的断痕,上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口子,洞口便的岩石都被磨的光滑,不难看出,那大蛇已经从这里进去。 浩亮的清月悬在远方山头,照来的清辉之中,映着陈鸢的身形一步步走了进去,他从袖里摸出一张黄符抛去头顶,法力附着的刹那,符纸‘轰’的燃烧起来,将四面光滑的甬道照亮。 洞深不长,却向下蜿蜒颇为险峻,陈鸢循着那大蛇的妖气,顺着向下的坡度滑出一截,视野渐渐开阔。 漂浮的符光里,视线之中,一根宽十围、高七丈的木柱矗在前面坑洞,柱身被大蛇盘的光滑无痕,除了大,已看不出别的神异来。 而周围地上洒落不少大型野兽的骸骨,遁入洞中的那条大蛇,此刻正盘卷在上面,犹如一条迎雷化劫的蛟龙,缓缓滑动长身,收紧密实的鳞片,向追至的陈鸢发出警告的嘶吼。 果然,印证了陈鸢刚才庙里的猜想,往日也常听山中奇物,必有奇兽守着,那蛇能长这么大,想必也与这无古木有关。 他丝毫不理会大蛇的警告,举步走了下去,大蛇警告无用,扑来的瞬间,陈鸢抬手一挥,一柄黄铜锏连带握着锏柄的秦琼虚影刹那挥手,呯的砸在大蛇脑门。 ‘嗤!’ 香火之气顺黄铜锏渗进了鳞片缝隙,带起腾腾白烟,痛的大蛇长身松垮,从那无古柱上摔落下来,在地上癫狂扭曲。 这边,陈鸢理也没理它,径直走去木柱,伸手按在了上面,法力翻涌而起的瞬间,一把将连贯石洞的无古木扯落下来,指尖敲着上面的光泽,有着梆梆的声响。 不由想到一件事。 ‘这么结实,寻常的凿子、削刀怕是没有任何作用。 嘶~ 大蛇游移而起,高高仰起蛇头,看着按着无古柱的人类,着急的来回调转脑地,想扑过去,又怕疼,不去,自己常年盘着的木柱就没了。 那边,初得灵木的激动渐渐平复,陈鸢一边警惕着晃头晃脑的大蛇,一边想着如何处置这根大木柱,指尖触摸间,有着丝丝法力沾染上去,顿时变得凹凸不平起来,显出脑中所构出的人杰身形模样。 嘶! 那大蛇见陈鸢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更加狂躁不安,陡然长嘶一声,拖着长身直冲过来。 刹那。 陈鸢按着无古木,猛地侧身避开,另一只手上掐出了法诀。 灵篆神威显法! 那木柱上,凸显出的人物忽然眼睛亮了一亮,飘出半截虚影,牵引在无古木上方,手中鹤羽扇往外一扇。 洞内罡风呼啸,直接将扑来,一口咬去山壁的大蛇,吹的横飞,重重砸在甬道口,摔的七荤八素,分叉的蛇信都挂嘴边,露出软软的腹鳞。 ‘不对……不对……’ 陈鸢看去一闪而逝的虚影,与香火供奉请来的关羽等人杰不同,这个完全没有意识,也只能停留短短一息,就好像只是通过这根灵木仿造出的。 越看,陈鸢眉头越紧锁起来,不过他心里还是欣喜的,用它雕琢木雕之身,能力上恐怕会更强。 只是眼下有一个大难题,这灵木这么大,该如何取出?! 嘶!! 那边挣扎翻回身来的大蛇,看着陈鸢流落出不甘,就好像一个强盗闯入了它家里,抢走了属于它的东西一样,发出低低的哀鸣。 陈鸢看着它,也看懂了蛇眼里的情绪,有些不忍。 “此灵木虽长于自然,可毕竟你先来,我若强取之,确实有强盗之嫌,可此木对我又极重要,实难放手……” 思虑了片刻,陈鸢从灵木收回手,走去大蛇面前,与它平视,慢慢伸出手,大蛇犹豫了一下,仍由这人类的手按在头顶轻轻抚动。 就听陈鸢的声音道。 “我点化你,你向我讨封,可愿意?” 似乎听懂了此言,大蛇轻轻点了点头,就像人一样悬头伏去陈鸢身前。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大道同行 指尖触去的感觉,是冰凉、腻滑的感觉。 陈鸢两辈子都没摸过蛇,尤其是眼下还是这么大一条成精了的,看到这条大蛇能听懂他的话,心里就已经没将对方当做野兽,而是当做人来对待了。 “你生于自然,长于自然,藏匿山中草木,忽有一日有了灵识,这便是天地赐予你的。” 陈鸢摸着银白晶莹的鳞片,收回手负去身后,“入道之修行,不在于修,而在于行,行千里路,才能有所悟,心有感悟,方能看出脚下之道,通往何方。” 白蛇此时蛇信也不吐了,歪歪脑袋,冰冷冷的眸子随着简单易懂的话,隐约流露些许思考的情绪。 ‘嘶~嘶~’ “山中生灵,亦可比作凡间常人,耕作田间的农人挥了不知多少锄头,或有一日,锄头落下的刹那,心有所悟,得成倍收成;行侠仗义的游侠,秉持心中正义行几万里,说不得哪天剑法超然,踏入修道之门;寒窗苦读的书生,长年累月,书写心中那股浩然。这就是所谓大道无形,大道也无所不在!” 后世之人,讯息通达,想要说出这番话不难,陈鸢脑中飞速组织言辞,陡然也想到那日同路的胡姓书生,所言之妖。 不由笑了笑,继续道:“山中精魅多有向往人者,人乃天生灵智之生灵,若化出人身,劈开修行桎梏,修行之途便能更进一步,今我施点化之术,可要接好。” 言罢,陈鸢后退两步,面向白蛇,掐出的法诀间,一缕青光飞入对方头顶,此法能让石头开花、能让枯树逢春,自然也能助野兽生智。 加上陈鸢刚才一袭话,大蛇脑中一时间无数思绪翻飞,像还未曾有灵识前,做为寻常蛇类的看到的记忆,也都一一浮现出来,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异常混乱。 大蛇只觉心中狂躁不宁,迅速盘起来,疯狂的吐着信子,冰冷的双眸呆呆的看着前方。 “你岂在洞中修行,待到瓶颈,可到凡间洛都去灵显庙向我讨封!” 大蛇已陷入困顿迷茫,只要劈开这团迷茫,修道之途,便畅通无阻,若再遇上瓶颈,那就需要向人讨封破开桎梏。 陈鸢不再理会身后白蛇,将目光放在这无古柱上,书中言山崩木出,可见是生长于山体之中,其根茎不知有多深。 ‘连根拔起不可能做到,切去柱身,那就是强盗行径。’ 望着这根无古柱,陈鸢思绪良久,洒开双袖拱手躬身:“凡间修士陈鸢,特来求缘,可愿意随我一起看那世间繁华,大道同行。” 话音一落。 柱身微微抖动起来,下方连接山体的位置,拔地而起,大大小小的根茎迅速收缩,竟收回了柱身。 “万物皆有灵性,看来你也在山中待的烦闷了。” 灵木有意,陈鸢自然乐得其成,言语间无古柱脱离了山体恍如一根擎天之木立在了面前,可惜木柱本身不会像孙大圣那根如意金箍棒那样自行大小,而陈鸢也没有这类的术法,只得丈量了甬道口径,靠着柱身表面的柔软,才勉强从洞里通过。 好不容易到的外面,天色已渐渐青冥,一丝晨阳正从东面云隙照来,无古柱沐着阳光,好似激动的微微颤抖,表面泛起一层金色的纹络。 这古木通灵,其身更具水火不侵、天雷不裂的特质,若能取其部分,不伤它身躯的情况下,做出的木雕自身,该是强了不知多少。 陈鸢压抑心中激动,双手合抱柱身,法力携裹着重量,直接冲去了断崖下方,然后……嘭的巨响,陈鸢抱着无古柱,砸倒了七八颗大树,激动之下,他忘了柱身重量了。 好在无古柱表面柔软,重重摔去下方,陈鸢也没受什么伤势,只觉得五脏六腑颠簸的厉害。片刻间,破庙那边的师父听到动静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 看到徒弟抱着一根柱子爬在地上,脸上露出严肃:“徒弟哎,咱们可不兴这样啊,要是实在想,为师给你说上一房媳妇……” “没有的事……师父莫要乱想。” 陈鸢从地上起来,整理下衣袍,将地上的柱身籍着法力搬起,边走边给师父说起上面的事,至于老人如何去想,他就管不了了。 回到破庙,老牛还在张望主人身后,那条大蛇有没有跟来,或被主人手中可有妖珠一类的东西,除了一根大木棒子,什么也没有,令它有些失望。 ‘如此大蛇,斩之得珠,可谓大补之物,可惜可惜……’ 随后就被走来的陈鸢,一手敲在脑门上,似乎看出了老牛心里所想,扛着巨木走去一边,口中也说道:“修行一途,可杀生,但不是乱杀、妄杀、贪杀,否则那就不是修行了,那是为祸一方。” 刚才洞里说教的习惯还没改回来,一开口就是这般语调,老牛反而喜出望外,以为能听什么大道之言,兴奋的甩着尾巴,竖起耳朵准备倾听,得来的却是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离开,等会儿又有人来打扰。” 老牛顿时颓靡下来,‘哞’的叫了一声缓缓跟着离开。 天光渐渐发亮,雄鸡三唱,响彻山下村落。 浩浩荡荡一拨汉子,肩扛扁担、手握柴刀,叫叫嚷嚷的去往山上。 其中几人,便是昨晚逃下山的采药人,当中一个手臂包扎吊在胸前,脸上不少淤青、破开的口子。 “山中真有一条大蛇,看看这伤,就是与大蛇奋力相搏时留下。” “当时天太黑,看不太清,可那蛇应该有七八丈,对了,还有一个借宿的汉子也在庙里,咱们赶紧过去,若还能赶上,总得给他挖个坑埋了。” 大蛇吓人,可眼下已是白昼,又有这么多青壮一路,倒是不那么怕的。 “快到了,快到了,大伙小心些!” 沿着山林往上,众人摸到了昨日的破庙前,破旧的建筑荒草丛生,可庙前哪里还有昨晚那人以及牛车的痕迹,庙里庙外,更没有丝毫的打斗迹象。 令得一帮村人既遗憾,又鄙视的看着几个采药郎,总觉对方胆小,怕是夜里看错了,唠叨几句,众人在周围巡视一圈,便扫兴的下去山脚。 至于之前停靠庙前的牛车,此时出现在两里外的一座小山后面,山背向阳,难有野兽成妖成怪,倒是安心雕琢、炼法宝之地。 陈鸢扫去地上一片片落叶,树枝、岩石飞来,搭出简陋草庐,以车厢为龛,立无古柱在中,循着飞鹤传授的炼宝之术,置下法阵,布出五行阴阳。 恼人的蝉鸣声里,师父恹恹的哈欠,老牛咀嚼青草,陈鸢盘坐阵前,好生端详起灵木,一帮木偶也都站在周围呈出紧张。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千神柱 清风徐徐,脱离树枝的叶子飘然落下。 张飞木偶抬手将头上顶着的叶子拂去,看着那边盘坐的身影,以及矗立阵中的无古木,语气有些焦急。 “怎么一动不动,还等什么?” “一动不动那是王八。”秦琼蹲在一旁,“再等等,应该快了。” 关羽、吕布、尉迟恭都未说话,直勾勾的盯着那道身影。 此时念着的法诀停下,陈鸢睁开双目,第一次练法器,心里是忐忑的,待到山间一阵风吹来,带起丝丝山中灵气抚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不安,掐着指诀引导山中灵气缠绕阵里的无古柱。 ‘火’ 心念一瞬,刻画的五行之中,摆放的火折子呯的断开,升起火星,渐渐形成火焰掀起热浪。 ‘水’ 水袋裂开,一道清水直射而出,几乎同时,念头转瞬念出‘金’摆放的几颗铁钉泛起了法光,四行牵引下方土地,瞬间亮起五种不同的颜色。 ‘该是下一步了’ 强任着心慌,陈鸢一手法诀维持法阵不断,另一只手抬起,并出剑指一挑,准备的五张黄符齐齐升起,一个个篆文亮起法光的瞬间,被他打去阵里,袅绕无古柱四周缓缓旋转。 他体内法力,此刻疯狂倾泻而出,一起渗入法阵里。 顷刻间,心中好似与什么相通,漂浮的无古柱轰的坠下来,立在了地上,上下隐隐散发光芒。 ‘断!’ 陈鸢掐指指去,七丈之高的柱身,顿时断成两截,剩下有着根须的那头,像是长出脚了一般,压着地面滑至陈鸢面前。 这次,与之前的雕刻不同,陈鸢站起身来,一手按去柱身,精气神、连带法力一起渗入进去,彷如置身在了一个空白的天地之中。 随着他心念而起。 柱身之上,渐渐泛起长河山川,白云浮日月,宝雕楼阁、城池轮廓无序延伸开来。 ‘人杰’ 陈鸢手背青筋鼓涨,随心头念及,长河山川、宝雕楼阁间,显出一道道身影,俱是他记忆中认知的人杰,或立于战车之上挥舞长戈乘指挥千军万马,或摇晃羽扇与人谈经论道,也有立下不世之功的少年将军破敌凯旋,也有头裹黄巾苍苍老人向天祈祷,还有身负药筐踏足山间,写下风寒之论…… 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彷如是雕琢的文字密密麻麻排列无古柱一面,书写出属于他们的故事。 而另外两面,陈鸢暂且空下来,森罗殿、天庭还没到时候,就算刻上去,也没有多大作用。 显法! 他挥开宽袖,拂过上面的一瞬,原本静止的一個个浮雕人物,顿时活了过来,在柱身上活灵活现,探头眺望外面打量陈鸢,也有看去身边的木雕,拱手见礼,一时间,柱上小人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有虬髯木人,揪住扑去鹰视狼顾之相的老人,挥拳便打。 “是司马老贼,讨打!还我魏国!” 也有如茫然的雄壮汉子,手握两刃矛环顾左右,“……胡儿在哪!吾还未尽兴!” 骑马飞驰的将军高舞汉旗:“匈奴未破,何以为家!” 吵吵嚷嚷令得陈鸢耳膜生疼,赶紧撤去法术,上面的一片片人杰这才安静下来,又回到之前静止的神态。 这般雕琢,陈鸢也是为了大量人杰出来鼎力基石,让森罗殿中阴神早日显身。 休息了一阵,陈鸢恢复了些许法力,走去断去的那截灵木,与他心意相通,念头闪过的刹那,顷刻间化作数块,仍由他拿在手里。 “二爷,该给你们换副新的身躯了。” “当该如此。” 关羽颔首抚髯,点了点头,身旁的张飞、吕布、秦琼一一兴奋的砸了下拳头,旋即围过来,斑驳的光阴里,齐齐蹲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陈鸢从车里招来凿、刀等工具,落去灵木。 法光隐隐在凿尖乍现,沿着手中这块灵木游走,导引修为灌注,一点点刻出轮廓来。 青帽之下,卧蚕眉、丹凤眼勾勒,须髯拂去胸前金甲胄,刀身雕琢,花出片片甲叶,延伸而下,绿锦的腰带扣兽头。 凿尖游走,琢出一柄青龙厚重冷艳。 陈鸢吹去一口气,木屑弥漫,化为星点重新回落,锦袍泛起绿色,甲胄呈出金黄,面上显出枣红,凤目含光,静止的须髯微微摆动起来。 比之前的木雕更为精细。 “二爷!” 陈鸢看去那边的关公木雕,后者抚须阖眼的一瞬,木身咚的一声栽去了地上,下一刻,陈鸢将手中这尊新雕琢的托在掌心,剑指飞快书写篆文,重重点去关公额头,忽地想到后世的一些尊称,口中话语陡然一改! “恭请伏魔帝君归位!” 呼—— 一阵风拂响周围林野,片片叶子飞舞间,那尊红脸关公像双目顿时亮起法光,木雕的袍甲在陈鸢掌上‘哗’的抚动开来,小小的身形一跃降去地上,原本整块雕刻的木雕,四肢、五指一一都能动作自如,旋即,关公习惯的捋去下颔美髯。 “关某终于又有人身之感。” 说着,手中偃月刀插去泥土,重重拱起手,“谢重塑关某之身!” 一旁,张飞木雕探着那张虬须黑脸,指头在兄长身上戳了两下,竟有皮软的质感,不由看向陈鸢。 “俺也要跟二兄一样!” “还有某家,环眼贼,你先到后面等着!” 眼看又要争执起来,陈鸢赶忙安抚他们,让其一一坐回,说了句:“所剩灵木尚多,鸢都会给诸位换上新的躯体。”的话,隔空抓来一块灵木,继续雕琢起来。 张飞…… 吕布…… 秦琼…… 尉迟恭…… 也有新的阴神、人杰排在了雕刻行列里,一凿凿推出木屑,伴随动作发髻也渐渐散乱垂在肩头。 时间流逝,深绿的树叶飘落在了发间,再到慢慢枯黄,青色衣袍也落上了灰尘,偶尔吃着师父送来的野味,陈鸢抬起头,才知已过去许久,满山泛起了金黄。 风吹着枯叶翻飞远方,两里之外的山林间,那山巅断崖的洞穴,白蛇仰起巨大的头颅,显出半截美貌女子的虚影,感受到先生所言桎梏,扭动着粗长的身形在某个夜晚里,悄悄滑出了大山向东而去。 东面,乏黄的叶子脱离树枝飘去街巷,人行过往间,远方有着钟声回荡,新建的生词落下最后的木梁,青瓦整齐罗列,自工匠手中盖上最后一片。 高呼的叫喊声里,写有‘灵显祠’的门匾在众人托扶下,挂去了祠堂正中,皇帝敕封的圣旨摆在了写有‘灵显真人’的牌位前。 钟声阵阵,空灵回荡,焚香袅袅升去穹顶。 初升的秋日阳光里,仓惶的樾劼人在无数追击下,退出了关隘,一座座城池的百姓,互相奔走,相告这份喜悦。 走在北方秋色的里一老一少,小姑娘捧着地上枫叶欢快的洒去天空,偶尔回头也会望去父母、大哥哥所在的南面,双手呈喇叭放在嘴边,大喊:“爹娘!大哥哥!巧儿会听大师傅们的话,一定会好好活着!” 清脆的声音在这片山间、田间回荡。 不久后,天色渐暗,徐怀遇坐在庆王赏赐的府邸里,望着渐露的星辰,他已舞不动兵器了,那日鹿头妖怪给他留下的伤,常人是无法愈合的。 望去夜空上,一道流星从眸底划过。 ‘明日向庆王辞官,去灵显观做一庙祝吧。’ 他想着。 夜色的远方,某座大山里有着铁链拖动的声响,高耸的石碑下,衣袍鲜红的老人掷下一块莲花状的令牌,叮叮当当的滚去地上。 “找到陈鸢,杀了他!” 流星飞过天际,站在沧澜剑门的山门前,看得最为清晰,徐清风望了许久,有脚步声过来,也没有回头,只是道:“你将御剑术给他,你想干什么?!想让沧澜诸人去杀陈鸢,再让陈鸢杀回来,为你爹报仇?!” “是!” 祝静姝静静的看着师叔的背影,平淡的应了一声。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了黑暗里。 “沧澜养你,教你,还不够还债吗?!” 捂着脸颊的女子,看着地面,声音低低的说:“你们杀了我爹……” “那是误杀!” “一样。” 风带着女子淡淡的话语飘远,某个角落,一道身影靠着院墙似乎倾听到了,嘴角勾起微笑,转身悄然去往北院。 天色泛起了鱼肚白,有着嘶吼的怒骂在捧剑楼响彻。 无数的故事交织里,千里之外的陈鸢,疲倦的从一堆枯叶中站起身,手中最后一个木雕丢去地上的刹那,灵识海泛起了清脆之声。 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森罗殿的阴神,终于可以显身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正在捉你 今早,茶肆老汉才支起棚子,烧起土灶,就迎了一拨客人,虽说一个个看上去脸色阴沉,但他也小心检查了茶水钱,却是铜子没错了。 “客官,你们的茶,开灶的头一锅热水煮的,茶叶也是今早俺老伴摸黑摘的,混了猪油过了一趟,就着饼子那味道可香了。” 一早开门就有买卖,老汉哪能不高兴,叨叨絮絮说了一通,还想张嘴,就被有一把匕首压在他颈脖上。 “问你,可曾见过赶一辆牛车的年轻人经过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周围还有同伴七人,他们只是数拨人当中一拨,根据打探的消息,那人赶着牛车出来西门,接到消息后,他们分成数拨,分开沿途打探,连夜走了上百里之遥,肚中也是饥渴,顺道问问这些常年路边摆摊的。 老汉瞅着脖上的匕首,双腿都在打颤。 “客官,这……这成天都有赶牛车的经过……老朽也不可能一一记住啊。” “车厢古怪的呢?” 茶肆老汉皱着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陡然响起半月前,好像是有一辆古怪的牛车经过。就在匕首紧贴的刹那,他连忙摆手叫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来店里吃过茶,还向老朽问过路。” “他问的是哪里?” “丹霞山,就从客官来时的方向,旁边一条岔路进去,一直往前过个几十里差不多就到了。” 冰冷的匕首从老汉颈脖离开,顿时让他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看着几人吃完离开,整個人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浑身瘫软无力、恶心头晕,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灶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双眼直泛白。 幸好有路过的商旅发现,急忙将老汉搀上车送去最近的镇子。 至于那行人,此时正走在老汉指去的方向,却没有走道路的意思,而是在密林间飞快穿梭,偶尔停下,有人拿着类似人的指骨的法器在地上划出什么,将一团粉洒去上面,轰的点燃。 “此间山神已察觉不到我们。掌教叮嘱,小心此人手中的那些木偶。” 都是天南地北聚集的散修,手中都有过人命的,或被正道追杀,能这样聚在一起行事,在修道一途上,可谓少见。 此时听到这话,有人皱起眉头。 “为何?” 握着指骨的男子低低说道:“他与咱们路数不同,修的香火之道,之前春姑不听劝,着了道,后来掌教还遣了地民去袭击木雕戏班,恰巧被他遇上,那人似乎知道地民之事,又与天师府关系深厚,估摸透露给了对方。” “哼,难怪东南面,多了许多天师府和聚灵府的人,看来他们已经知道那里有魔窟……” 男子点了点头。 “所以掌教要杀了他,此人绝对进过魔窟!也不知有没有从里面拿到什么东西。” “别说话!” 这边说话间,走在不远的一个修道中人忽然抬手打断那边几人说话,目光偏去林子深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 啪啪啪! 叽叽叽…… 羽翅扇动的声音密集,鸟雀成群从林子里惊飞而出,慌乱的盘旋不敢落下。 山中鸟兽警觉,忽然惊起这么多飞鸟,一行七人还是在意的,若来了妖物,也好应对。 …… 密林深处,一道长影贴着地面蜿蜒滑过,厚实的落叶带起一片窸窸窣窣声响。 它在此处栖息,收敛了妖气,躲避阳光,对于谁人过来,并不稀罕,待天黑后,继续往东赶去,模糊的睡意里,听到了‘香火’‘木偶’的话语,不由抬了抬蛇头,钻出岩下的空洞,朝那边游移过去。 就在此时,那边忽然有声音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道道气机锁定过来,它低伏身子,上方空气顿时显出半截女身虚影,恰好漂在草丛上面。 片刻,一道明火打在林间空隙,照亮了周围。 “哎……你们做什么?!” 一声娇滴滴的话语陡然传来,一行七人看到一个穿在白色衣裙的女子像是站在草间,素白的双手畏惧的遮去面容,挡住照下来的火光。 又像是反应过来,女子放下手,惊讶的看着一行人,声音娇嗔:“原来你们都是法师啊……哎,你们不要一直盯着妾身看,妾身不过肚子不舒服,寻无人地方……哎呀,羞死了。” 呵呵。 一行七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两髯浓密的男子挑了挑下巴,朝同伴道:“一个快到化智的妖物,你们谁去?” “别耽搁时间!” 捏着指骨的汉子哪的理会此间的妖物,起身就欲离开,其余人知晓事情轻重,看那边卖力表演的蛇妖,笑了两声。 “算你运气好,碰上咱们有要事在身,还不赶紧滚!” 声音携裹法力滚滚而来,震的那边还在引诱的女子身形都在空气里消散开去,白蛇吐着信子,冰冷的眸子泛起恐惧,想要调头离开,可想到他们要去找的人,凭野兽的本能,又不愿就此离去,索性压着地面,朝那边离开的一行人瞬间游移而去。 沙沙沙…… 密集的鳞片擦过落叶树枝,速度快的惊人,张开血口,就咬住后面那人小腿,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粗长的身躯向后一缩,直接将人拉扯倒地,迅速拉进林子里。 “小妖讨死!” 被咬着小腿的汉子在地上被拉拽间,看着硕大的白蛇,心里还是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咬破手指在掌心飞快画出符箓,一掌拍去硕大的蛇头。 顿时泛起一道法光,那大蛇吃痛松口,拖着白花花的长身调头,粗壮的蛇尾轰啪扫断两颗树躯,也将施法的人类扫倒在地,然而,那边准备离开的六人也都一一折返,一时间法光在林间闪烁,照出巨大的蛇身癫狂乱摆,砸的附近岩石、树木飞溅倾摇。 嘶嘶嘶…… 白蛇痛苦嘶鸣,胡乱的在林间、岩缝里乱窜,害怕的躲避那些修士的术法。 …… 十多里之外的小山上,白蛇的嘶鸣,仿佛有着因果的牵引,陈鸢正拿着削刀,给千神柱做细节上的雕琢,手上动作停了停,起身望去东南面。 眯起眼睛片刻,回头叮嘱兴奋的跑在林子里与老牛洒在落叶的师父不要乱走后,过去车厢将取出一黑一白两个木雕放去地上。 陈鸢点燃一支降真香,插去地上,指诀竖在身前的刹那,天上游云遮去日头,阳光在瞬间阴了下来。 “有劳七爷八爷跑一趟!” 黑白人偶身上法光一闪而过,带起一片风拂去林野,吹着枝叶犹如波浪般翻涌开去,陈鸢捂着胸口,胸闷的让他坐去地上。 ‘森罗殿也太费法力了……唤一次,法力就不够用。’ …… 南面十五里,一行七人已将那大蛇围住,手中法器纷纷往对方身上招呼,打的蛇身血迹斑斑,有不少鳞片都脱落下来。 嘶~~ 白蛇痛苦的在林间翻滚,想要冲破包围,可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修为也高,如何钻不出去。 “山间野蛇修道有成,不在洞里好生待着,敢袭击我等!” “正好我也好久没吃蛇肉!” “弄死它赶紧办正事!” 就在七人收敛玩耍的心态,视野中斑驳的阳光忽然阴了下去,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察觉到微妙的变化,一行人赶忙收了法术,警惕的看去四周,只见林间阴沉,好似阳光照不进来,泛起薄雾。 转眼,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时响起‘嘻嘻’‘呵呵哈哈’尖锐啼笑和阴沉低笑两种不同声音,从远处飘来。 “谁在笑!” “好重的阴气!” “难道附近还有鬼修?” 言语间,众人只感脚下传来动静,一下一下的震动,就在这是,面朝北面警戒的修士忽然开口:“那是何物?!” 众人偏头看去,白蛇虚弱的抬了抬头,也跟着望去。 那片茫茫白雾间,两道黑白身影,顶着尖尖长帽,上书‘一见生财’‘天下太平’,在雾里一蹦一跳。 眨眼既至。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临死才能听到的铁链声 茫茫白雾,一黑一白身影晃入雾气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刚刚可看到了两道人影?” 一行七人愣愣的看着前方,雾里起伏的两道黑白身影眨眼便隐没,都是修行中人,倒也不至于被吓到,只是对方这般模样让他们觉得心头有些发寒。 已没人理会的白蛇有着野兽对危机的敏锐,看到那两道身影时,浑身都不自在,魂魄都像要朝对方飞去的错觉,冰冷的眸子瞥了瞥那几人,趁他们没注意,滑动粗长的身躯悄无声息的朝远处游去。 白蛇溜走的刹那,静谧的白雾间,尖锐啼笑、阴沉低笑陡然在林间回荡。 嘻嘻……呵呵呵…… 呵呵哈啊哈! 笑声在风里有种诡异的感觉,原本还有虫鸣、鸟鸣的林野瞬间变得死寂,那七人几乎都是筑基修为,自身多少也会几种法术,纷纷开了法眼望去周围。 弥漫的白雾,在视线里,化作幽绿的烟雾阵阵升腾,气氛顿时压抑到让人呼吸变得困难,其中有人抓起地上泥土捏在掌心,另只手掐出法诀。 “易土换形!” 掷出的泥土安静的落在地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脸色微微发白:“把我们换不到外面……” 言语间,其余人纷纷用出保命的术法,均是无效。 但其他的法术却是能用的,一个修道者指尖升起一团火焰,点去幽绿雾气,瞬间点燃了一颗大树,噼啪的燃烧声里,捏着指骨法器的汉子将法器打去雾里,顷刻,指骨唰的倒飞回来,差点将一旁的同伴插中。 哗哗~~哗哗哗~~ 远远近近,一阵铁链声响彻林间,众人背靠背警戒,目光紧紧盯着林子里,丝丝雾气翻腾的惊鸿一瞬,唰的破开,两支漆黑铁链轰然冲出,有人胸口被琵琶钩重击倒飞,也有修士被勾住肩头,反手死死将铁链抱住,运起法力,嘶吼:“我拿住了,过来帮把手!” 有两人冲上前,三人法力合力一拽,铁链连接的雾气里面,显出漆黑身影轮廓,待的清晰,众人这才看到对方面容青黑似有水渍,身着黑色官袍,双腿绷直,脚尖悬地,正顺着铁链拖拽的力道,狞笑飞来。 “呵呵哈哈……抓到你们了。” 帮忙的那两个修士看了看手中铁链,回头望去被抓了肩头的同伴,只见他脸色扭曲诡异,僵在那一动不动。 下一刻。 铁链‘哗’的绷紧,那黑面人狞笑的一拽,魂魄的虚影从那人体内拖了出来! 其余两人,甚至另外四人看到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眼下拿指骨的那汉子顿时有些后悔施法遮掩山神的气息,否则这个时候,该是可以请对方。 “一起上,跟他拼了!” 随着这汉子大吼,五个同伴纷纷施法,拿出各自法器朝对面打去,法光呯呯轰轰在林间闪烁不停,数颗大树都被波及,断枝、木屑胡乱飞溅开来。 浓郁阴气渐渐散去,五人方才停手,视野那头植被、树木几近毁去,黄泥都翻在了外面。 “死了?!” “阴气不见了!” 正疑惑间,消散的阴气再次凝聚,雾气间那道黑色身影时隐时现,正凶恶的看来,发出低沉笑声。 六人心里渐渐发慌,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各自对视一眼,以期谁能第一个再次动手,可半会儿都没人敢动弹,心里有种感觉,自己这一行人的命都被对方锁住了。 “这两人到底是谁……好端端的就杀过来。” “还有一個不知在哪儿。” “会不会是那陈鸢,已经知晓我们来了?”一人眼睛胡乱瞟着,希望看到那人身影藏在附近。 “不如分头逃走?” 眼看那黑色身影再次冲出雾气过来,六人再没多少时间思考,法器打过去都弄不死对方,再打多少次,估摸也是没用的,不知谁喊了声:“走!” 六人转身跑出两步的刹那,身后的树枝,枝叶哗的抚动,一道高瘦身影从树枝下吊了下来,歪着惨白面孔,猩红长舌挂在胸前,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吓得六人齐齐刹住脚步。 “分头走!” 前面的汉子将指骨法器钉去惨白人影,大吼一声就朝南面狂奔,其余人反应过来,也各自寻了个方向迅速冲去雾里。 “呵呵呵!”黑无常走出雾来,黑袍陡然左右敞开,数道铁链‘哗啦啦’的冲出,鬼头琵琶钩死死扣住奔出的四人脑袋,一道道魂魄从体内向后拽出,挣扎着齐齐没入无常肚里。 而另一边,跑出的两人里,其中一个奔向东北方向,慌乱的不停回头,耳中一直有些尖锐的啼笑,伴随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草木摇摆的动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迈出的脚脖忽然一紧,低头看去一眼,竟是猩红的长舌卷在上面,然后,猛地一拉,汉子顿时栽倒,惊恐嘶喊声之中,瞬间消失在草木间,地上只剩双手抓爬过的十指痕迹。 …… 陈鸢望着阴沉的天际,估摸着时间,阴风忽地吹来,立在地上的黑白木偶,有法光闪现,尖锐的啼笑两声,是白无常的话语传出。 “抓了六人,审了给你。” 而旁边的黑无常,却是没有法光,令陈鸢皱了皱眉,“范八爷呢?” “逃了一个。” 然后便没了声音,这让陈鸢琢磨起这两个无常的性格,谢七爷和善话短啊,八爷凶狠,却比较多话,两人当真互补。 只是逃的那个,会跑去哪儿,八爷能否追上? 他目光望去南面,阴云正散去,露出明媚的阳光,商旅来往的官道间,一人仓惶奔走,不时注意附近,到了附近一座集市,走在过往的寻常百姓当中,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全。 到的此时,他已经发出讯号,让去往其他方向性,搜寻陈鸢的同伴赶过来汇合,碰上这么诡异的东西,必须要跟所有人说,最好还是掌教亲自来一趟最好。 不知是不是侵染阴气太久,他在客栈里坐了好一阵,都感到阴冷,端着热茶的手,止不住的微微发抖,桌面都打湿了一片。 眼下他不敢离开小镇,他知道这种阴鬼,最怕的是阳光,以及阳气重的地方,就算了晚上,客栈也会有不少人的,至少能撑到其余几路同伴赶来。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也快落山了,店家伙计看着只要了一杯茶不停续杯的客人,有些埋怨,就连掌柜的也有些不耐烦了。 而且这人像是害了什么大病,从一进来就在发抖,现在抖更厉害,脸更是白的吓人,生怕他在店里出事,那可就是真的晦气,往后谁敢来他店里吃饭住宿? 就在掌柜朝伙计使了一个眼神,让他赶人时,有声音笑呵呵在门口响起,唤了声:“李兄!” 一个穿灰袍黑领的男子握着扇子走了进来,面容俊俏,像一个公子哥,他身后还有几人,目光警惕的扫过客栈大堂,随后一一坐去,不停发抖的汉子身旁。 见他面无血色,不停发抖。握着扇子的男子朝几个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便开了一间房,带他去了房里。 “李兄,这是怎么了?阴气这么重?!” 那儒雅公子一指点去那汉子后背正中,将阴气驱走了些许,后者茫然的双眼这才有了一点色彩,他偏过头看向几人,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往北那条道,去丹霞山的路上……遇上两个……古怪的阴鬼……道行极高,其他人都被抓……” 断断续续的话语里,立在桌上的油灯陡然泛起幽绿,说话的汉子顿时停下声音,面容惊恐的看着油灯,浑身颤抖起来。 然而屋里其他人也看去灯盏,没有任何异样,除了微微有些寒意正从窗缝吹进来。 “他来了……” 那汉子脸色显出惊恐忽地从凳上起来,目光恐惧的四下移动,像是在找什么,随后望去窗棂,惊惧的叫了一声:“他在外面,就在外面。” 屋里有人急忙走到窗棂掐着法诀将窗户推开,此时天色已暗,除了客栈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里吱嘎吱嘎摇晃,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他是谁?”那儒雅公子眉头微蹙,手中合着的扇子敲去对方额头时,被惊恐的汉子躲开,发疯似得想要往外跑,被门口的两个修道者拦下来时,他挣扎大喊:“你们听到没有,他就在外面,还有铁链……还有铁链声!” “什么铁链,你糊涂了!” 那儒雅公子也被弄的有些窝火,喝斥了一声,准备将其打晕,抬手施法的刹那,他忽然停了停,周围修道者都不说话了,疯闹的那汉子也安静下来,屋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哗…… 隐隐约约,他们好像也听到了铁链拖在地上缓慢而行的动静,有人想要过去开门,被那儒雅公子喝止。 “别开门。” 然而,就在他话语落下,呆立门口的汉子颤抖的回过头,忽然开口:“他在叫我,让我跟他走……跟他走!” 言罢,声音戛然而止,就在众人视线里,脸上血色褪去,直挺挺向后躺了下来,重重摔在地板上,已经断了气。 “难道是追魂索命的邪法?” 那儒雅公子检查了一下尸体,探去气脉时,窗口的一个修道者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外面街道。 “你们最好过来看一看。” 众人急忙靠近窗户,下方街道昏暗,客栈灯笼光里,隐约看到两道人影正从客栈出来,其中一道身形在昏黄灯火下慢慢回过头,露出惨白的面容朝他们笑了一下。 正是刚刚死在房里的汉子。 那儒雅公子瞪大眼睛,回头看去门口的尸体,心里顿时泛起一股寒意。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阴狱 长街幽静,灯火昏黄之中,离去的两道人影早已不见。 此刻房里的一众修道者,全都惊骇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以及房中那被剥了魂魄的同伴,一片鸦雀无声,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那拖铁链之人,是此间阴差?” “不像!城隍阴差,不可能这般拿人魂魄,而且也没有这般大的本事,直接将人勾魂。” 那儒雅公子捏紧了纸扇,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在丹霞山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是说那人只会招木偶神人显附吗?怎的还来类似阴差的鬼怪,道行还极高。 侥幸的是,那鬼怪似乎只抓对方,并不理会他们,否则今晚这一行人恐怕都要被铁链锁了去。 “丹公子,接下来如何是好?那陈鸢怕是不好对付了,身边还有这样的阴神相助,咱们这些上去只是白白送命。” 谁也不是傻子,见到今夜发生的事,还要去那丹霞人,那就纯粹活得不痛快,房里这行人纷纷看向被叫丹公子的儒雅身影。 有人也附和道:“丹公子,你与掌教关系甚厚,索性这次就算了吧,咱们聚在一起,也是正道兴盛,求个苟活机会,这送死之事,倒不如去惹天师府、聚灵府、万佛寺。” 丹公子又叫刘成年,年约四十有余,极善丹道以及采补之术,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但资质有限,筑基圆满之后再无寸进。 于乾兴十五年知道魔窟的秘闻,拜在掌教麾下,以期能得魔窟之气,让修为提升,可惜这些年来,依旧还停在筑基,可法力深厚,却是同境界中,最为强悍。 “我与掌教虽好,可事情办砸,一样要受到惩罚。”丹公子‘哗’的将纸扇抖开,扇出一阵清风,将门口那汉子尸体包裹,渐渐化去,片刻间,只剩一滩污水。 “那人有阴神相助,我等行踪必然无所遁形,强来定损失惨重……”纸扇轻摇,那丹公子在房中来回渡步,想了许久,“他在杀樾劼胡人甚多,已伤了天和,雷劫必然会来,但何时来,还不知,不如咱们帮他一把。” “怎么帮?” “帮他多杀一些凡人!” 有修道者皱起眉头:“寻常人,他不一定会动手。” “谁说一定是寻常人,西北面不是很多吗?!” “沮乞胡人?丹公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了?帮助胡人,有些不齿。” 那边,摇着纸扇的身影微微侧过脸,俊秀如玉勾起微笑。 “不齿,你就别做……” 手中纸扇轻轻一扇,清风顿时扑面而来,说话那修道者顿觉一股清香钻进口鼻,他脸色一变,急忙施术点去自身命门,可还是晚了,身子瞬间通红,像煮熟了的虾,痛的弓起了身子,吓得其余修道者纷纷后退。 顷刻,那汉子仅仅艰难发出一声,衣袍顿时燃起幽蓝火苗,迅速蔓延将他吞噬,转眼化为黑泥,与那边水渍形成鲜明对比。 不久,天色渐渐发亮,店家伙计过来敲门,询问客官可要点些早饭,顺道也看看昨晚那汉子有没有问题,可不要死在客栈里。 可敲了好一阵门,都没反应,下意识的强行推门而入,就踩在一滩水渍里,黏稠的沾在他鞋底,与那边一堆黑泥散发怪味,令人一阵恶心。 “掌柜的!那拨人留了一堆东西不见了……呕!” 客栈传出叫骂、呕吐的同时,天光渐渐发亮,去往远方的重叠山峦间,向阳的山坡上,立在地面的降真香断去了香灰,陈鸢惊醒过来,就见黑无常的木雕有法光闪了一闪。 “八爷?” 询问了一声过去,那木雕里没有声音回复,大抵是忙着审讯,森罗殿里怎样审讯鬼魂,陈鸢还没见过,当然不是什么特殊癖好,纯属想见识一番。 心念一动。 神识遁入内府,再次睁眼已来到灵显观前,跟人杰殿里的几位道了声好,便径直去往后面的森罗殿前。 不知是不是知晓他要来,一道惨白的身影立在袅袅阴气里,脚尖悬地在,挂着一条长舌垂在胸前,诡异的微笑看着过来的陈鸢。 尖尖的长帽上,原本的‘一见生财’赫然变成了‘你也来了’,把陈鸢看得愣了一下,他想起谢必安诙谐短言,失笑的拱起手。 “七爷莫要开这种玩笑。” 那边惨白笑脸没有收敛,只是抬了抬手,点在长帽上,那竖字这才变回‘一见生财’,高瘦的身形转过身,阴森森的笑了两声,眸子划过眼角瞥了瞥陈鸢,示意他跟上。 “那几人魂魄,不在森罗殿?”见是沿着殿外而行,陈鸢走在后面不免问上一句。 白无常也是简单回答:“他们不配。” “七爷,你说话都这么一直简单?” 前面悬浮的脚尖停了停,惨白的人脸挂着长舌又侧了过来些许,眸子仿佛永远带着笑意,白无常直勾勾的瞥来一眼。 “咬着舌头,你说长一点试试?” 陈鸢:“得罪得罪。” 哼。 白无常哼了哼转过脸去,身形继续漂浮前行,到的拐过殿角,靠近远方那座阴云、雷光密布的阴山,一座死气沉沉的建筑矗立那边,洞开的门扇上方,有着数颗鬼头吞口的门匾,曰:镇狱。 一踏足里面,就赶视野间,黑暗犹如潮水般席卷过来,将陈鸢拥了进去,好半晌视野才渐渐恢复,一股阴冷到极致,化作灼烧的气浪扑来,不过落在他身上,除了感觉,没有其他的不适。 视野间,漆黑的铁链穿梁垂下,幽绿的火焰四处燃烧,没走过一处,陈鸢脚下都有哀嚎之声,他低下头,就见脚下俱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哀声,像是被什么隔着,张开双手使劲拍打,想要从下面出来。 走在这些脸上,只能说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直窜头顶。 阴森森的无常陡然冒出一句:“胡人。” 这才让陈鸢了然,原来之前死了的胡人阴魂,多数来了这里受难,或奠定森罗殿,毕竟阴司怎能没鬼充当门面。 前行片刻,哀嚎痛苦的叫声变得清晰,就见一个壮硕的黑影立在那,神光耀眼,而他前面一排被吊着的人魂,身上有着一团幽绿火焰正灼蚀胸口。 “鸢见过八爷!” 那边,铁链晃动,矗立黑暗的黑袍身影转过脸来,青黑面容狰狞凶恶,双眼暴凸,好似陈鸢也是受刑之人一般。 果然,相比之下,谢七爷就算耷着一条长舌,都要显得和善多了。 “这些凡间修士,都受人差遣,与那日地民相似,不过可惜,找不到那背后之人相貌、名讳,将来若得知背后之人生辰八字、名讳何如,可让锁爷枷爷去,他们对付罪大之人,最为拿手。” 范无咎一摊手,数团幽绿之火飞了回来。 那七人魂魄痛苦渐没,却一脸呆滞,看来魂中神智都已被剥夺了,折磨的可不轻。那边,范无咎面容凶恶,语气阴沉,有着指点的意味。 “往后无必要,还是不要遣我二人,你修为太低,遣不得太久,不能尽兴,更不能像人间豪杰那样附身,不过法器倒是可以借你一用,多烧香烛便可,若还能多弄些人魂过来,更好不过。” “有机会,定弄来。” 得两位无常嘱托,陈鸢心里还是满意的,不能附身更好,直接能借用法器,啧啧,没有比这收获更大了。 就是不知,锁魂链、丧魂棒到他手里,还能剩下几成道行,不过对付一般妖魔、修道之人,已是足够了。 那七人只问出了来历,没有问出幕后之人,以及教派称谓倒是有些可惜。 陈鸢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坐在树荫下,琢磨起了袭击他的这行人。 正文 第一百章 好一个冷峻和尚 斑驳的阳光随树叶轻摇,在静坐的人身上来回晃动。 陈鸢合着双手撑在下巴,支在岔开的双膝,目光之中,一群木偶被秦琼、尉迟恭指挥着,飞奔、跳跃林间,快而无声的扑去老牛背脊,随后被猴子一般被老牛甩抖身子、蹄子给打飞出去。 ‘按理说,阴司拷问,必然会得出来龙去脉,八爷也没必要向隐瞒,除非这些人当真不知晓遣使他们的人是谁,就像后世一些影视里,遥控指挥的幕后大佬。’ ‘……这些人就像五湖四海收罗来的,专干这些勾当。那人害怕别人知晓魔窟的秘密……那没有教派称谓,或许也说得通。’ ‘不过一直被他们这般骚扰也不是办法,还拷问的信息,应该还有几拨人在打探,昨日那汉子回去,定也事情告知同伴,说不得会来这边?’ 视野之中闹哄哄的画面,陈鸢撑着下巴,想的脑袋都有疼了,想叫二爷他们,可他们正忙着操练八十个木偶,何况这种敌暗我明的事上,他们未必给出更好的意见。 “看来的准备谋士的故事才行……姜太公?不行……估计他有神位的,应该不在人杰殿里,多的又不认识……那就先给诸葛亮、周瑜写两本戏曲……” 拿定主意,陈鸢从车厢里翻出常备的笔墨纸砚,又去山上的小溪打了一袋水回来,就在茅庐里,着手两人的故事《三顾茅庐》、《舌战群儒》、《阵前骂王朗》,以及后者的《火烧赤壁》、《周瑜打黄盖》。 故事只能记得大概,不能指望陈鸢原封不动的写下来,除非后面亲自询问两人再修改一番。不过那时候,估摸陈鸢可以重新编一个曲目,比如周瑜来个《火烧妖山》之类。 “差不多了。” 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陈鸢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将其一一在茅庐檐下挂着等着晾干,此时夕阳西下,等到那边几位将军们过足了‘领兵’对抗老牛的瘾后,便与他们商量起如何应对。 张飞木偶坐在一块小石头上,抹着一圈浓须,在腿上拍响。 “敌暗我明,寻着费事,不如让他们来!” 一旁大马金刀端坐的关羽,阖眼颔首,抚了下须髯,“没什么好议,关某觉得翼德之言可行。” 其余木偶,如秦琼、尉迟恭、吕布俱没说话,摸画戟的摸画戟,交头接耳说话的说话。陈鸢看了看他们,转念一想,也确实没什么可议的,主动权在对方手上,那就只能布下陷阱反制。 想罢,便与他们说了如何布置的事,又商议了如何应对,一直说道铁锅里的白粥都烧糊了才作罢。 随意吃了几口,陈鸢将车厢拉到草庐一侧,车里、草庐当中都布下木偶暗藏,就连师父也被他指定了几颗大树,挑上一颗,到时可从上面杀下来。 老牛嚼着青草悠闲的看着主人跟一帮木偶忙前忙后,甚至觉得好笑,随后……就被陈鸢掐着耳朵,带到刚刚升起的火堆不远匍匐下去。 “必要时,也可用来挡上一挡。” 这话听得老牛浑身都抖了一下。 天色渐渐沉下,一切布置妥当,陈鸢拿着黝木保持仗节之术随时可以施展,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忽然来一个偷袭。 夜色静谧,虫儿在草间一阵一阵嘶鸣,陈鸢拨弄着火星,警惕的观察四周风吹草动,四周杂草灌木、树枝上一个個木偶也都潜伏。 疯老头坐在树枝,靠着树躯,不停的挥手驱赶嗡嗡飞来的蚊虫,偶尔还打了一个人长长哈欠,要不是徒弟叮嘱,他早就下去睡觉了。 时间渐渐流逝,燃烧的篝火渐小,到的最后熄灭升起青烟,陈鸢坐在火堆前被清晨的冷风吹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东方天际已显出暖红日头。 一夜竟无事发生。 “那些人难道知晓我布置?”按照之前的一次接触,陈鸢对这拨人性情大致有些了解,手段多是歹毒阴狠,这样性子的几乎不可能放弃。 呃……怎么感觉在说我自己…… 那边,草丛里的关张等木偶也都一一回来,秦琼招呼那些木偶回去车里等候时,关羽骑着赤兔小马哒哒的来到他身前。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吕布也骑了胭脂马靠近,冷哼了一声:“不如诱敌深入。” “谁去?”张飞扯开嗓门叫了一声时,随后就看到关羽、吕布、尉迟恭齐齐望过来,一挥蛇矛将头偏开:“凭啥俺去?” “你骂人很厉害!”吕布随口回了一句。 “三姓家奴!” 吕布抬戟指着大眼怒瞪的张飞,朝众人冷笑道:“看,是不是?!” 一大早又开始吵吵闹闹,令得陈鸢失笑的朝他们摆了摆手,“诱敌还是不可取,诸位难道忘记,自个儿已不是当年豪杰之躯了?咱们这模样跑去,明眼人都看出破绽,而且,咱们上哪儿去诱敌。” 这倒把几个人杰难住了,这跟生前领兵打仗完全不同的,敌人都是高来高去的修道中人,说不得还有辨别真伪的诡异术法。 就像之前的胡人祭师,通过占卜便能知晓是谁杀了他们的骑兵一样。 陈鸢此时沉默了片刻,二爷说的也没错,若是千日防贼,那就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在这里等他们得了。 倒不如去做该做之事,魔窟那边,天师府与聚灵府、离火门也在联手,到时他们也难有精力与我耗下去。 ‘那什么是该做之事?’ 陈鸢望去天际漂浮的朵朵白云,想起离开洛都对明光道士说的话,啪的拍响膝盖,招呼众人上车。 “西北大漠还没去过,眼下都已入秋,再不杀几个他们该是要回去过冬了。” 茅庐下晾晒的戏曲被他收拢过来,折叠包好,心念一动,车厢里一只雄鹰飞出,直接从陈鸢手中抓过戏曲故事,双翼一震,发出一声悠长的鹰唳冲去蔚蓝的天空。 “师父!咱们走了!” 老牛拉着车厢过来,陈鸢朝树林那边喊了一声,树笼晃动,咚的一声,一团身形摔了下来,吓得陈鸢赶紧上前,还没等他搀扶,疯老头脑袋上顶着一圈树枝四下张望。 “打完了?嘿,这么不叫为师?!” “都没来。那些人可能学聪明了。”陈鸢笑着将师父搀去车里,后者急忙探出半个身来,指着篝火那边,“锅,锅别忘拿走,没它咱们吃什么!” 老人咋咋呼呼的声音里,青牛‘哞’的叫了一声,待铁锅被主人招来时,迈着蹄子慢腾腾的往山下道路走去,车厢里,张飞、吕布隔着中间的无古木,与对方继续骂骂咧咧。 陈鸢一边赶着老牛,一边捧着《黄川杂疑》看的起劲,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缓慢而行,不知不觉一个大半天就过去了,沿途饿了,便依着胖道人教的,在林野间寻了一些野草,混着小米煮成一锅菜粥。 洒了一些细盐,依旧没孙正德弄的好吃。 “果然是看天赋的……” “我佛慈悲!” 这时一声佛号喧来,打断了陈鸢煮粥的乐趣,与师父一起望去来时的道路,一个浅灰僧衣的和尚,迎着霞光徒步而来。 待对方走近,只见面容冷峻、双目如有神光,令得陈鸢都忍不住赞了句:“好一个禁欲系的和尚。” 那僧人似乎听到了,冷冷侧过脸来,却是保持礼数,竖印微微躬身。 “施主,小僧镇海,可否向你化缘。”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杀生佛 镇海? 这法号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陈鸢微微蹙眉,起身朝过来的年轻和尚拱了拱手做为还礼,目光也在仔细端详对方。 气息沉稳内敛,双目如有神光,身形更是挺拔宽厚,约有双十之数。浅灰僧袍下,一双僧鞋磨的破烂不堪,可见行走不知多少里路程。 烈日炎炎下,这和尚竟没有一丝汗渍。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那法号镇海的僧人竖印走进树荫,在陈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闻着锅里飘出的菜粥,目光落到同样就着落叶坐下的陈鸢,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施主这是去何处?” “去西北面,演上几出木雕戏。”这和尚神色庄严,陈鸢也不好多看,带着笑意回了一句,便拿了碗筷舀了一碗粥递给玩火的师父,随后才重舀一碗给这和尚,“小师傅也是走了不少路吧,先喝碗粥,解解肚中饥渴。” 待和尚接过,陈鸢笑着又道:“不知小师傅在哪座宝刹修行,这又去往何地?” 不明不白突然冒出一个和尚,以防万一,还是要试探几句的,毕竟那些人还躲在暗处。 “小僧万佛寺修行。”镇海抿了一口粥水,丝毫不嫌煮的苦涩难咽,随后面向西北面:“徒步千里,去往西北岐山,听闻有一蝠妖昼伏夜出,常化做人,吸食人、畜鲜血,过去将它降了。” “小师傅不会认为我就那蝠妖吧?” 陈鸢笑呵呵的自舀一碗菜粥,不客气的动起筷子,这和尚过来,难道是嗅到老牛那丝丝妖气?故意在这里警告于我? 想着,忽然对这‘镇海’二字一阵恍然,陡然忆起不正是道士飞鹤之前说言的万佛寺里年轻一辈的那个和尚? “小师傅可知天师府飞鹤?” 对面,那僧人愣了一下,竖印微微垂头:“飞鹤道长与小僧相识已久。看来施主与道长也是认识。” “哈哈,那大家都是熟人。”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陈鸢心下稍松,镇海也没有刚才紧绷的神色,露出笑容施礼:“不知施主贵姓,如何与飞鹤相识?” 你一言我一语,陈鸢报了名讳,也顺势说起永乡地底妖魔之事,在那里如何遇上飞鹤,在镇上住过一段时日。 “可惜我来了洛都后,才听闻他去了两崖山府,未能在京师相会有些遗憾。听闻万佛寺在东齐州,你便是一路走来,就为了跑去岐山杀一只妖?” “千里之路,两双僧鞋,行我佛慈悲,道途千难也是修行。”镇海坦然的竖印点头,“顺道施手救于百姓免于兵灾之祸。” “搭救避祸的百姓?” “嗯,小僧救三百六十五名百姓,掌毙七十六畜,三十二匹马匹!” 前言‘畜’后提及马匹,并未归位一类,可见其将胡人比作牲畜,令得陈鸢笑了起来,这和尚当真对他脾气! 想起天师府之前言论,不免问道:“小师傅身在佛门,动杀念,不怕佛主怪罪,不怕伤了天和?被你家佛主扫地出门?” 镇海笑了起来,目光似有神光射出般,声音朗朗:“小僧为救生而杀畜,佛主岂会怪罪,若怪罪,那这佛主也不过莲台上的闻香痴佛罢了,那拜他何用! 小僧信佛,信的不是那尊泥胎,是因果。学佛,学得不是痴迷,是智慧,修佛修得不是极乐,而是慈悲,拜佛更不是朝那泥塑弯下腰身,而是放下傲慢,念佛也不是积累功德,而是刨除杂念清静心灵。合掌也不是劝人遁入空门,而是敬畏生命!” “说得好!” 听到这里,陈鸢也忍不住给喝彩一声。比之飞鹤之前所说的灵云寺关闭山门不问世事要好了不知多少,但也知道,像这个年轻僧人,万佛寺里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个来,所以才忍不住给他喝彩。 陈鸢端了碗敬了过去:“今日无茶,便以粥水代之,请!” “呵呵,陈施主请。” 僧人端碗与陈鸢轻碰了一下,脸上多是笑容,自己这般言谈曾也跟自己师兄说过,被喝斥了许久,到的眼下,竟还在路旁得遇如此欣赏之人,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擦去嘴角水渍,镇海看了看牛车。 “陈施主,你这老牛已然成精,常跟你身边,闻、见之下,已有道行,可要小心被反噬。小僧这一路过来,遇妖便杀,遇魔便除,施主不忍心,可交由小僧出手。” 噗! 陈鸢一口粥水喷了出来,摆手:“这倒不用,老牛随我从伏牛镇到的眼下千里之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随意宰杀。” 那边的老牛吓得停下咀嚼呆了呆,赶忙卸了缰绳迈开蹄子,叼着嘴边半截青草飞快跑去主人背后,露出半边脑袋,吐着舌头对面的和尚甩了甩。 “原来如此。” 家养之牛,一路过来如此距离,确实是有深厚之情,镇海竖印垂首,道了声唐突,又看了看那边撅着屁股玩火的老人,偶尔散发的法力,邪气森然,可惜是一個疯子。 吃了饭食,两人都是同去西北,干脆结伴而行,不过和尚不坐车只走路,速度倒也不比老牛慢多少。 一连十日,三人一牛,往西过了溱关,距离西京长镐城不过两百多里,偶尔等到和尚边走边诵完佛经,两人也会闲聊。 “施主此去西北,怕不是表演木雕戏吧?” “小师傅不信?我确实是去表演的。”陈鸢垂着鞭子,一手捧书,笑道:“……不过是给那边沮乞人表演,让他们领略我汉人文化,毕竟都入秋了,再不去他们走了怎办?!” 这话里另外一层意思,镇海自然听得出,顿时笑了起来,指了指西面。 “贫僧若除了那妖,时日尚早,便来寻施主如何?!” “寻我做甚?一起表演木雕戏?” “贫僧手拙,但也能操之一二。” 两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牛车缓缓而行,老牛回头看了眼两人,摇了摇头继续往前,不同地域,便有不同风景,第二日下午,便到了长镐城,两条交织的长河,千帆如云盖划过河面,四通官道商贩来去,也有滞留许久的胡商领着胡姬在胡音漫漫里跳上一曲,赢得一些今日饭钱。 陈鸢望着远方巍峨、古老的城墙、繁杂而热闹的集市从眸底渐渐过去,那是一道道人间独有的烟火气。 到的第三日上午,在长镐城停留些许时间,出城三十里,镇海向他告辞,近乎半月同路,让和尚心生感慨。 “飞鹤道长有你这般好友,当真畅快之事。” 陈鸢压着倚靠,向他笑了笑:“有什么好感慨的,你不也是?” 镇海愣了愣,旋即竖印垂首,再抬起时,红光满面,大笑起来,僧袖一拂,哗的纵身飞去路边的林野。 “哈哈哈……贫僧镇海,来日再去寻陈兄!” 笑声、话语久久回荡,那飞去的身形也消失在了林间。 …… “这镇海和尚应该没什么好友。对吧,师父?” 陈鸢回头看去车里的师父,老人挠了挠腋下,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眼皮都懒得睁一下。 他笑了笑,朝老牛吩咐了一声,牛车再次缓缓而行,消失在城外官道尽头。 不久之后,便驶入真正的西北之地,路途上多了在鹤州看到的景象,拖家带口的人惶惶往南、东而行。 官道、乡间还有晋国西北边军的骑兵飞马奔驰。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西域之国,婆刹那 接壤兰洮州地界,地势渐渐拔高,视野间多是横川大脉,枯黄遍野,显得苍凉而雄壮。 一道道山,一道道梁上,泥路蜿蜒,黑压压的人群拖家带口,或赶着驴车、牵着牛羊仓惶南下拥挤过道路,不时有骑马的身影挥舞鞭子奔驰而来,沿途大呼众人让路。 “我乃灵渠令使,有百里加急公文,还望大伙让开一条道!” 马匹如逆水行走,拥挤攘攘熙熙的人群里,有被人撞倒,顿时引起混乱,背着箩筐的妇人哭喊跑去搀扶跌倒的丈夫,筐中的孩童脏兮兮的脸蛋放声大哭;也有路人上前去揪令骑理论,被护公文的骑士一鞭抽在脸上。 混乱更大了,陈鸢拉着牛车走在另外一条道上,远远望去对面发生的混乱,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沮乞人挥兵东进,破玉涧关,月余前洛都抽调凉陇兵马,才至半路,沮乞人趁势连破甘沙、瓜二州,向东南直逼广威,随后被挡在城下久攻不克。 如今事态怎么样了,陈鸢也不知,只是听闻从兰洮逃来的百姓说起一些,大多都是碎裂的讯息。 再往前,天色渐渐收敛了光芒,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来,由西北往东南方向,道路间多是逃难的人,驮着家当的驮马、抱着孩子的妇人、路边歇息的老人,也有穿着衙门服饰的差役冒着雨水精神萎靡的维持仅有的一点秩序。 待过了两座小县,几个乡镇,人烟变得稀少了,往日牧羊放马之地,遍地都是渐黄的青草,远方的村落也没了生气,偶尔有一两道身影都是,发髻花白的老人,坐在村口,唱起黄泥地里的民谣,凄凄凉凉的哀怨,在这片死气沉沉里,显得诡异。 到的虎支州时,陈鸢再次遇上那个令骑,鼻青脸肿的坐在路旁石头上歇息,顺便擦拭伤口,隐隐还有哽咽的抽泣。 一旁的马匹已经瘸了,卧在地上发出悲鸣。 低泣的骑士听到车轴转动的呻吟,连忙擦了下眼角,方才抬起脸来,见是一个青灰衣袍的年轻人正将牛车停下,朝他过来,急忙按去刀柄,警惕的起身:“做什么的?!” “在下沧澜江青山县人士,听闻西北闹胡,便一路赶来,想要尽一份力!” 多数百姓都在逃亡,若说自己跑来表演木雕戏,估摸只会加剧别人的猜忌,倒不如说是来参军,尽一份力来的可靠。 “你是伶人?” 见车中多是木偶摆放,那令骑诧异的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慢慢松开了刀柄,插回鞘里,神色严肃的挥手让他离开。 “若你都要上战场,那我等兵将岂不是浪费朝廷米粮,手中钢刀?小兄弟还是赶紧跟他们一起逃命,西北之地只要当兵的没死完,就绝不会让出一寸土地。” “可你马匹已经跑不动了,正好我有牛车,总比徒步强上许多,我送你过去。” 那人回头看了一下跑了百多里路的坐骑,若不是难民里,被人无意划伤,还不至于又奔驰十多里,折了马蹄子。 犹豫了片刻,骑士点了点头:“军情紧急,那我便坐你车先行,只是能否让老牛跑快些,明日一早抵达广威。” “这么急?” 那人一上车,陈鸢便挥开鞭子假意的抽了一记,老牛会意的迈开蹄子,以它现在的道行,一个车厢外加三人,想要加快速度并不是难事。 车撵上,令骑有些焦急,可携带的加急公文又怎能告诉旁人,便哑口不语。一旁,陈鸢大抵明白他职责所在,也不再追问,挥鞭加快速度的同时,问去那边的情况。 “眼下广威可守得住?沮乞人怎的势如破竹?” 局势上,那汉子倒也能说,他咬牙切齿看着外面颓败的山势,低声吗了一句:“狗曰的胡人,养不熟的狼,跟樾劼人联手,那边南下攻打洛都,这边,他们冒充商队,诈开了玉涧关,若非这些年朝廷混乱,咱们边军也不至于这般憋屈。还有那些婆刹那国祭师,每每攻城,都有这些胡人祭师身影,好在天师府的道长们赶到,才在广威城止住他们攻势。” 一路讲出的始末之中,陈鸢这才知道,婆刹那是沮乞人的国名,与樾劼人的部落不同,婆刹那是西域大国,约一百九十多万户,国人棕发白肤,眼眶深陷,眸子偏绿,又被边军常叫做绿眼胡,遍布西域,好勇斗狠不说,国中盛行祭师,常戴诡异面具,身披野兽毛皮、腰缠小鼓,以蟾舞为介,唤神明相助,或做法咒杀他人。 他们也能唤神明? 等等……若有西域,那西域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国家、人种……那会不会神灵也不一样? 想到这里,陈鸢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你带好路,明日一早,该是能到广威。” 叮嘱了一句,老牛翻了翻白眼,只得将牛蹄越翻越快,就在牛车驶往西北的方向之中,淅淅沥沥秋雨在云端的日头倾斜西面时,名叫广威的城池外,戈壁、绿洲扎着一顶顶帐篷,像是白色的坟包在呼啸的沙风里起伏。 头裹白巾的沮乞人巡逻而过,远处的圆顶帐篷里,名叫萨图克的统领正与麾下将士商议接下来的攻城,附近一张软垫大椅上,面遮黄纱的棕发女子,稳稳端坐,手足腕佩戴银色饰品外,双耳、鼻翼也有饰品穿在上面。 一双碧绿的眸子此时正深邃的看着商议明日攻城的军中将领。 心有所感,西域女子看去帐口,一个腰挎弯刀的婆刹那士卒匆匆进来,手中有一物,碧玉轻巧。 “汉人的玉佩?” 萨图克皱起眉头,在手中来回把玩,“谁给你的?” “不知道,就见它被人扔了过来。” 士兵说话的同时,那边端坐的女子,看着那玉佩,让萨图克给她,后者双手将玉佩捧在掌心,躬身交给这位祭师。 “古兰朵,这是何物?” “汉人国度里的法器。”那女子抬手轻轻从那玉佩上一拂,上面顿时传出一段中正的声音,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萨图克和这位叫古兰朵的祭师听的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古兰朵忽地笑起来。 “汉人之中,也有叛徒。那就试试吧,你说呢,萨图克统领。” 那位浓须高鼻的统领,点了点头,跟着笑起来。 “那就试一试,说不定还真汉人愿意帮助婆刹那完成伟大的功绩。”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认爹娘的事 残阳染红西云。 壮丽的晚霞照着夯土的城墙,斑驳着厮杀留下的血垢、刀痕,些许残破的‘晋’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一队十人的晋兵沿着墙垛巡逻而过,偶尔也会望去城外远方沮乞人军营。 坚守月余,一万五千兵卒,打到现在,还能战者,只剩六千多人,最后倚靠天师府诸位道长遏制住了对方军中祭师才稳住了局势。 传闻五位道长里,有一位与沮乞祭师斗法重伤而亡,天师府的高人都如此,城中百姓心中更是惶惶不安,沮乞人的军队来的太快,城中许多人来不及逃离,被迫留在了城里,好在道路并未被完全封锁,兰洮州那边已经开始组织援兵过来。 难得两日安静,城中百姓压抑许久,还是忍不住出门上到街道,或倾倒积攒的秽物、或买上一些日常所需,路边也有小贩冒着兵锋的危险,做起买卖。 巡逻的士卒沿街过去时,不少百姓、商贩还会拿出一些吃的、用的,免费给这些士兵,以期能尽快打跑城外敌人。 附近某栋楼舍里,两道视线从看着街上巡逻的兵卒接了百姓送的东西走去尽头,关注的目光这才偏转开。 “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就是差点让天师府的道士发现。” 屋里,十几道身影占据角落,沉在阴影当中,看着窗棂前的背影,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可没人敢说。 毕竟之前有过反对的人,都已经没了。 “那帮道士,迂腐之辈罢了。咱们有心算无心,怎也想不到会有修道者打开城门,放胡人进来。” 那边,丹公子摇着纸扇,看着渐渐落下的残阳,勾起出一抹微笑,“放了沮乞人入城,就不信那人不动手,还不够,就再引一些胡人给他杀,就算不渡天劫,也能滋生心魔。一旦入魔,那些正道可不会放过他的。” 对于这位儒雅公子眼里,城中百姓、外面的胡人都不算的什么,死了就死了,只要能在掌教面前有个好印象,十年期限,该是能多赐一些地脉灵气给他。 到时就能一举突破筑基圆满,到的金丹境界,那时又可逍遥人世间。 越是这般想着,嘴角的笑容越盛。 最后一抹彤红落去天地尽头,黑夜潮汐般翻涌而来,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了,偶尔也会几声犬吠、孩童的啼哭。 随着时间流逝,万家灯火逐一熄灭,城头的兵卒已换了几班,靠着墙垛打起了哈欠,街巷里,更夫敲着梆子高声吆喝。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严防生人,小心细作!” 梆……梆…… “天干物燥,小……” 吆喝的更夫渐渐远去,檐下有悬着的灯笼,有人影一闪而过,十多道身影飞奔巷子,踩着墙壁纵身而起,落到附近屋顶,一一望去咫尺的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们中间传开。 “那里有两个天师府的道士,直接去五人将他们拖住,剩下的直接抢城门。” “不将他们引开?” “那些臭道士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城头。” 丹公子啪的阖上纸扇,他看了眼周围修道者,都是精挑细选的,俱是筑基境界,拖住两个道士问题并不大。 估摸了下时辰,他低低说道:“动手!” 言语间,十多道身影悄无声息的踩着瓦片,用着轻身的功法纵去黑夜当中,怕打草惊蛇,没敢用法力,五人无声的从屋顶飘飞,攀去城墙,借着夯土粗糙、凹凸的表面犹如壁虎般迅速游去墙头,余下的身影靠近城门附近藏匿。 城楼上。 两位天师府道士一手桃木剑,一手拂尘或铜镜,端坐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城外,其中有人耳朵忽地抖了抖,巡逻而过的脚步声,也有士兵打着哈欠的声音,一一在他耳中过去,然后,是攀爬的动静…… 那道士得罗道袍,头顶三台冠,须髯花白,猛地持剑起身,“警戒城墙!” 另一个年约四十的道士跟着起身,一手拂尘轻挽时,身后那段城墙,有士兵陡然“哎哟!”叫了一声,急忙回头,一道身影唰的从城内冲出,一脚踏过那士兵头顶,朝回身看来的道士点出一指。 然而,指尖黑色尚未凝集,拂尘唰的卷来,直接将这人拉到地上,拂尘丝线如刀锋,那人一落地呯的摔成了两截。 那道士一收拂尘,感觉到对方法力散去,脸色陡然一变。 “师兄,城门!” 说完,一拂宽袖连踏几步,如飞鸟投林,跃去下方城门。 被叫的老者那边,早已有两人攀墙直冲而起,打出法器,或掌劈雷火,均被老道士踏着奇怪的罡步躲开,随即轻描淡写的扔出手中铜镜,将腾空的一人砸到的同时,跨步前推,宽大的袍袖‘呼’的洒开,搅出风雷声,手掌猛地的探出。 一字浩然气! 夜空雷火瞬熄,那偷袭的修道者保持出掌的姿态直直从半空坠下。老道正欲下楼,阴影中又有两人祭出了法器 “我晋国修道之人,干出这般爹娘不认的事,该杀!” 那老道袍袖抚响,指诀背抵眉心。 ——法眼! 一缕法光照去那两人,一手持木剑俯身贴着地面直冲而去…… 城门。 十一个筑基修道者,根本不是驻防的一百多名士兵可抵挡,城楼上爆发的动静传开的刹那,藏匿的身影纷纷奔涌而出,各施法术直接下方驻守的兵卒打的发懵,反应过来时,十一人已经杀到城门口。 “贼子尔敢!” 顷刻间,身着道袍的身影从城头降下,一手桃木剑打出,瞬间钉穿一個筑基修士,可下一刻,一股异香忽然飘至。 龟息! 道士急忙闭住呼吸,还想去阻止那边开门的修道中人,一个手摇纸扇的公子笑呵呵的拦在了他前面。 “云贺道长,城门我拿定了。” 声音落下,长驱直入杀入城门的修道者,手中法器直接敲去了城门。 陡然的厮杀,将整个城西城段惊扰起来,兵卒、将领纷纷聚拢,一张张长弓挽了起来,瞄去了城下。 此时,城外荒芜郊野,一片漆黑里,潜伏的身影望着城头,名叫萨图克的胡人翻身上马,他身后的士兵也都一一上马拿起了兵器。 遮掩面纱的女祭师看着闹哄哄的汉人城头,心情愉悦。 然后,就听城门方向,是‘轰’的一声,厚重的城门带着法光倾倒下来,萨图克在身前做了一个护佑的手势,便拔出弯刀举了起来。 他周围,数千婆刹那的骑兵纷纷拔出刀刃,也有片片火把光点燃照亮了郊外的黑夜。 “准备!” 弯刀朝着汉人城池斩下,萨图克高声嘶喊:“婆刹那的士兵们,杀入汉人城池!” 一片片火把,犹如起伏的火海,照着一拨拨骑兵发出凶戾的‘呼嗬’朝着洞开的城门,纵马狂奔起来。 …… 与此同时,漆黑的道路上,一辆牛车正赶来的路上。 哐哐哐—— 拉车的老牛耷拉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双腿却是疯狂迈开,快的跑出一道道残影,惊的那车上的令骑抱着扶手惊恐嘶喊,他以为这牛发疯了。 只是他没留意到,老牛屁股后面还有半截符纸。 远方,城池的轮廓已在陈鸢眸底了,只是微微传来的动静,让他皱起眉头。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斗法 眼看快近城池,奔行的牛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上嘶喊的汉子抱着扶手腿还有些发软的问去走下车撵的陈鸢:“小兄弟,怎么停下了?前面就快到广威,不用担心进不了城门……” 他话语声里,陈鸢来到路旁陈年堆积的沙土堆,望着昏暗里的城池轮廓,眯了眯眼睛。 “有人趁夜攻城。” 那汉子听到这话急忙下车,跟着来到陈鸢身边,果然,城墙延伸的西面,黑暗里隐隐火光,城头上隐约也能听到混乱的声响。 “沮乞人攻城,那更不能留在这,赶紧进城。”令骑转很跑去牛车,前脚踏着车撵,却发现那小兄弟并没有跟上,回头,只见陈鸢还站在土堆眺望,正叫对方,刹那间,一旁的车厢陡然打开了侧厢,就在令骑目瞪口呆里,一块木板、四个桌脚竟飞了出来。 落在陈鸢面前迅速搭成一个简易的长桌。 阴风吹了起来,令骑顿时感觉到一股阴冷,彷如眼花般,就见车厢缓缓飘出一道高瘦的虚影,捧着小炉、香烛、黄纸飘去土堆。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这回看清了,那高瘦的虚影,是近两丈的身形,椭圆长脸,四肢奇长,恭恭敬敬的侍候在侧,陡然一幕,惊得那令骑“哎哟”的连连后退,看着对面的背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小兄弟你……你……你这是……” “做法,胡人趁夜攻城,我那便袭胡人后路。” 陈鸢手中香烛一翻,‘轰’的自燃,插去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指尖挤出鲜血,黄符上绽出几朵‘梅花’。 “起坛!” 话语落下,瞬间阴风大作,细石泥沙松动,渐渐掀了起来,顿时一片飞沙走石,那汉子遮着面门躲去老牛旁边,连眼睛都睁不开。 到的此时,他才明白,一路同行的伶人,竟是世外高人。 袍袂飞舞,陈鸢单指压去符纸,微微张开口,一股股黑烟冲了出来,转瞬化作密密麻麻的飞虫,弥漫四周。 这些都是体内沉淀的污浊、毒素之气所化,用于对付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最为有效。 也可用来试探沮乞人的祭师,毕竟对方与樾劼祭师又是两种不同的体系了。 “去吧。” 陈鸢挥袖一挥,周围黑压压的虫群带着漫天‘嗡嗡’的声音卷去广威西郊。 …… 没有星月的夜空之下,城墙上火光、人影攒动。 道名云贺的道士一扫拂尘将那丹公子逼退,两人已是老相识了,此时再见,道士哪能不明白偷开城门还会是谁。 “刘成年,你当叛徒成瘾了!” 看着对方摇扇微笑的表情,云贺心中火气越盛,对方当年也是天师府入戒道士,与他还是同辈,可惜心中俗念太深,修道二十年,忽然背弃山门踏入红尘,以采阴补阳之术接连糟蹋数十良家女子,引得天师府追杀。 后来又消失匿迹,如今再遇上,云贺心里哪里没有火气。 “呵呵,云贺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道,天师府那条道,我走不通,还不能换一条?再者,你非我,焉知我所做之事,不过区区一些百姓罢了,就算今日全都死光了,过得几年,他们又会像杂草一样,将这座城填满。” “不忠不仁不义!” 云贺喝骂一句,手中拂尘携裹法力唰的席卷过去,可那边,丹公子并不接招,一摇纸扇,脚尖悬地向后倒飞拉开距离。 “看你气极的模样,我真是开心,不过现在你要对付的,可是城外的胡人,而不是在下。” 轰隆隆—— 那是战马奔腾的动静从洞开的城门外传来,云贺偏过头,林立火把光下,乌泱泱的沮乞骑兵,或骑战马或骑骆驼冲至城门。 “天师府有言,不可伤天和,这种迂腐之言,看你们如何办!” 丹公子法音传去麾下人手,迅速退回城里,云贺一把将就近两个负伤未死的士兵抢回提在手中,看着面容越发清晰的沮乞人,一咬牙转身就走,几步间,城楼上传来法力流转的痕迹。 “师兄!” 云贺提着两人纵身来到城头,将伤兵丢给赶来的守城士卒时,那边须髯花白的老道,手中木剑横呈,目露凶光看着下方潮水般涌来的骑兵。 云贺上前劝阻,被老道一把推开。 “胡人入城,遭难的便是城中百姓,如此危难之际,还恪守门规,修得什么道,你走开!” 老道咬破手指,一抹剑锋,桃木剑瞬间化作一柄金黄青铜古剑,嗡的在手中一横,掀开袍摆,一蹬墙垛,纵身跳去了城下。 老人的声音高亢爆发出来。 “天师府,云龙在此!” 下方,骑兵翻涌推入城门,一声暴喝传来的刹那,老人推着古剑从城楼降下,剑尖刺入一个胡骑头顶,连人带马被剑气分裂成两半,剑身直直插入地面,老道念着法诀,双手左右猛地横推开去,将周围越过、劈来弯刀的胡骑震的侧倒在地。 唏律律—— 战马嘶鸣声里,老道一拔剑身直扑后继冲来的胡骑,厚重的剑身大开大合,嘭的砸在马匹身上,人、马轰然倾倒。 “去!” 老道一掌推去剑首,长剑嗡鸣,直接冲进马群,剑锋携着无匹剑意瞬间撕裂一匹匹战马,血肉飞溅开来,划出长长一道猩红的直线。 “收!” 老道一抓,青铜剑倒飞入掌,踏着罡步,挥出一指隔空点去想要偷袭的骑兵, “定!” 挥刀的胡人、奔驰的战马瞬间僵在了原地,老道一個折身反步,双手握剑凶狠斩下! “斩!” 唏律律! 剑锋入肉的刹那,硕大的马头,连带上方的骑士拖着血线抛飞了出去。 陡然杀下城头的身影将奔涌的胡人骑兵惊的勒住了缰绳,而先杀入城中的数百胡人骑兵也被守城兵将拦在枪阵前方。 “师兄!” “回去!” 城楼上,云贺想要跳下相助,被老道喝斥一句:“由我一人坏门规便可,你看紧那些邪道之人,叮嘱另外三门同门,不得救援,严守!” 老道的声音传去城楼时,胡骑当中的萨图克也有心惊这些汉人道士,之前也不过城楼斗法,远远看过,眼下对方竟亲自杀下来,一步一剑,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挡。 “快去请古兰朵过来!” 令骑跑出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那边的棕发女子已经带着数个身着薄纱的祭侍走上了祭台,两个女祭侍拖着一个汉人俘虏,将其按跪下去。 古兰朵戴上一张诡异的面具,披上彩衣,双手向着夜空念起了法咒,她身边四个女祭侍披头散发,裸足踩着祭台缓缓走动起来,身姿伴随念咒越来越诡异的扭动。 被按着的俘虏脸上惊恐渐渐变成了呆滞,一旁的女祭侍拿着刻有纹络的匕首从后背直接刺进心脏。 随着法咒最后一个音节停顿。 黑夜之中,响起一声悠远空灵的号角声,然而,此时夜空里,还有嗡嗡的声音紧跟而来,祭台四周结阵的胡人步卒阵列,不少人下意识的回头,顿时瞪大了眼睛,用着沮乞语嘶喊。 引得周围同族也都望了过去。 就见漫天都是黑压压飞虫,彷如阴云倾覆而下,化作一张人脸,张开血口朝他们咬了过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斗法(二) 四个军阵围绕的祭台,鼓声、舞姿矫揉并起,悠远空灵的号角在夜空隐隐吹响。 紧靠祭台右侧的阵列,一个个沮乞胡人抬起脸,看向右方的夜空,天上的夜云好像倾覆下来,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渐渐张开血口时,阵中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 “朝这边过来了!” 有人感到脸上刺痛,一摸,夹起一只透明羽翅的小黑虫,顿时叫道:“是虫!” 然而,没人回答他,俱呆滞的看去夜空上的人脸,那士兵也下意识的回头,下一刻,漂浮夜空的巨大‘人脸’倒映眸底,越来越大,顷刻间犹如天河倾灌,张口咬了下来。 嗡嗡嗡—— 漫天黑虫拍着羽翅潮水般倾泻阵列边沿,密密麻麻的虫子将一道道转身欲跑的士卒吞没下去,疯狂叮咬裸露的皮肤,转瞬间将其啃成一具衣甲完好的白骨。 “走啊——” 有挤倒在地的沮乞人嘶喊,很快虫群从他脚脖迅速蔓延脑袋,仅剩喊出话语的脸孔也眨眼淹没下去。 凄厉的惨叫响起的一刻,附近乃至稍远的士兵看着漫天虫群扑进阵列的边缘,不管反应过来的,还是没反应过来的,都在这一刻变得混乱。有人挤着同伴向祭台那边狂奔,有人吓得呆立原地,还是被同袍拉出几步才从惊骇里回过神。 “跑啊!” “……往祭师那里过去,妖魔就不敢过来!” “大祭师!!” 惊恐奔走的人群冲击去护卫祭台的方阵时,那边念叨法咒的古兰朵也注意到了侧翼发生的变化,微微睁开双目,瞥去视线之中,混乱的人潮被护卫的五千人阵列挡下,以及人潮后面那漫天席卷的黑云,脸色狂变,她认得这个法术,是晋国当中非常阴毒的。 陡然联想到偷开城门的事,会不会也是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立即传令给萨图克统领,这個可能是汉人的圈套,立即让他带兵撤走!” 言罢,古兰朵双足踩踏台面,裸露的纤足震摇铃铛,素手间挥出一道清风,伴随祭侍的蟾舞,清风燃出红色的云霞,与对面翻涌的虫群,形成晚霞与夜晚交织的对比。 彷如游动的云霞,拂过慌乱的人群上方,丝丝云气接触飞来的黑虫,虫子像是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起来,密密麻麻的虫群被云霞渗入,如同雨落唰唰坠去地上。 远方。 陈鸢身子僵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黑虫咒被对方破了,果然有试探的必要。 ‘对方祭师修为也不知多高,就按之前樾劼的鹰羽祭师充作衡量!’ 看着远方,重新拿过一张黄符,指尖聚出法力,点在上面,迅速写出‘敕’字,落下最后一笔,空气里,敕字显出法光,随即隐了下去。 陈鸢指诀一挑,符纸悬空的刹那,轻喝: “请伏魔帝君!” 唏律律! 一声战马咆哮,躲在老牛一侧的令骑就见一道青光飞出车厢,落去地上的瞬间,化作一匹神骏红马,驮着上方青袍金甲的身影,拖刀飞奔起来,转瞬化作一抹青光消失在视野尽头。 呜~ 撤军的号角声吹响,暂且稳下阵脚的沮乞士卒重新整队,开始在后撤,而城门那边的骑兵只得放弃冲进去的族人,听到号角延绵,纷纷调转马头,朝黑暗奔行。 云龙老道指诀翻飞,七八胡人骑士被定住身形从马背摔落下来,随即被他一剑一剑斩下首级,眼见胡人骑兵忽然撤兵,心里也有些诧异,他看向胡人祭师祭台的方向,刚才有股邪气蔓延,短短片刻便消失不见。 仿佛心有所感,一股威凛的气魄在他心头油然而生,老道目光几乎本能的投去东南的方向,那是一道青色的流光夹杂一团火红的颜色飞速而来。 “那是何人?!”老道呢喃。 祭台上的古兰朵也注意到那道直奔这边的青光,蟾舞再起,她口中念动的祈神法咒声里,洒落旷野中的一颗颗石头、巨岩纷纷漂浮聚来,化作四丈身形的神人,上身裸露,肌肉虬结,下身长裤裸脚,腰系一条巨蟒。 沮乞话语带着妩媚的声调在古兰朵微张的红唇间响起:“山神啊……请阻止来犯的敌人。” 巨人偏头看去远处,抬起硕大的手掌张开五指,双目仿佛有金光迸射而出,朝着飞速蔓延而来的青光按了下去。 下一刻。 流光飞驰而来,高亢的马鸣声里,赤兔重重踏地,一跃而起,上方身影青袍拂响,带起一轮森寒刀芒。 “哼……你也配神?除华夏之神,其皆为外魔!” 龙吟响彻夜空。 按掌的四丈身形脑袋轰然掉下,巨大的身体也直直倒了下去,化作一堆碎岩、石块。 跃在半空的战马回落,铁蹄踏着地面走动两步,关羽抚髯冷冷瞥去一眼,手中厚重的青龙偃月斜斜垂去马侧,还在隐隐低吟。 凤目回转,看去前方祭台,正中的古兰朵脸色凝重,明显感觉的到,对面那红马绿袍的身影,也是神人,可从未见过有这般主见的。 好在她身后的军队已经撤走,未免被城池那边的天师府道士两面夹击,古兰朵忽然抬手,将身旁的祭侍齐齐掀了出去,纤细的裸足一踏,唰的飞去军队撤走的方向。 半空上,鲜血、断肢落地的轻响,抛来的四个祭侍被龙刀斩落,关羽看着奔逃的身影,手中龙刀猛地掷去。 风声呼啸。 逃遁的女子隐约听到破空声,回头看去一眼,视野里,龙刀紧追而来,仿佛化作一条狮鬃、鹿角的青龙朝她张开了大口。 噗! 血光四溅之中,逃遁的女子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只剩青龙偃月插在地上微微摇晃,片刻,有着马蹄过来,上方的关羽看了眼地上,一串碎裂的手链,还残留些许法力,旁边猩红的泥土上,一条白皙的手臂安静的躺在那。 ‘舍臂逃生……倒是果断。’ 关羽抚髯称赞了一句,拨马转身,倒悬青龙,缓缓消失在城门上下望来的视线之中,士卒将领这才从震撼里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谁的部将?” “……面生,不是城里的。” “难道援兵来了?!” 窃窃私语里,城门口的云龙老道拄着古剑看着骑马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他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香火之气。 不过眼下,既然沮乞人撤走,正是追杀的机会,他正要拔剑追上去,被城上下来的一个士兵叫住。 “云龙道长,另一位道长不见了,他好像去追偷开城门那伙人!” 老道怕师弟有什么闪失,望着沮乞人败走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扛着古剑迅速冲进城中,循着法力的流转,终于在一条宽巷里找到了厮杀的两人。 那丹公子修为比云贺要高上一些,但还是受了些伤,披头散发颇为狼狈,一扇将对方逼退后,见云龙老道寻来,不敢再打下去,踩着巷内的院墙借力投去城墙,临走不忘朝赶来的云龙拱了拱手,讥笑两声。 “云龙师兄,往后再聚!” 旋即,转身扑入黑暗,依着之前的叮嘱,该是和麾下在城外二十里汇合,他籍着夜空没有星月,身形飞速前行。 远远的,一辆牛车停靠路边,丹公子捂着胸口看见对方的同时,那边的陈鸢也有诧异的看着这道穿行夜色的身影。 牛车、年轻男子。 丹公子顿时想起什么,可眼下他也有伤势在身,不敢过去捉拿对方,只得保持距离,先去汇合了麾下人手。 那边,陈鸢也在仔细打量忽然冒出的身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法力,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天师府的装扮。 难道是…… 都想起什么,陈鸢试探的朝对方大喊:“道友留步!” 果然,那人在喊来的声音里,脚步反而越走越快。 ‘看来真是他们了,怎么跑到我前头来?!’ 来不及细思,陈鸢招出车厢里的无古柱,手掌按去的瞬间,头裹黄巾的半截虚影悬浮柱上方。 “雷公助我!” 轰啪! 一道雷光照亮天地,电蛇哗的劈下来,速度快的惊人,那丹公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劈中,全身骨骼都在瞬间显在青白电光之中。 毕竟只是虚影,招来的天雷并没有想象中的威力,那丹公子浑身冒烟从地上起来,才走出几步,雷电再次打下。 浑身噼啪的弹起了火星,差点将他点燃。 再起,跑出两步,雷电又落了下来,刚起身的身影再次趴伏地上。此时,丹公子从未有过的想要解脱,他抓起地上泥土,念起法咒,随后朝远处的牛车洒了过去,烟尘弥漫间,跃过一个土丘,趁机冲向远方。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远远喧来,漆黑夜色里,一道光头身影竖印徒步前行,似慢实快,眨眼便至。跌跌撞撞飞奔的丹公子挥扇低吼:“滚开——” 映入他眼帘的,是淡灰僧袍翻卷,徒步而来的和尚,掀袍跃上半空,俯冲过去,一掌抓出风雷卷动的声响。 “深夜狼狈,出言不逊,不是妖孽便是歹人!” 奔行间的丹公子刹住脚步,手中纸扇唰的掷出。飞身而来的和尚,反手抓过颈间佛珠,也同样投掷出。 “班门弄斧!” 纸扇和佛珠嘭的撞在一起,法光迸起,各自弹回。 “十方诸佛,大轮净土,般若波罗蜜!” 和尚伸手抓回佛珠盘在掌上,法印迅速变化,降魔印、无畏印,至九品印而结,陡然佛光扑面,法印向后一收。 丹公子双手自觉合掌,浑身升腾白气,咬牙就地翻滚两圈挣开束缚,转身就跑。 “回去!” 风沙掀起,一声大喝陡然响起,土丘上方,陈鸢踏着泥沙纵身飞来,手中铁鞭呯的砸在他头上。 血光、泥沙掀起的瞬间,丹公子倒飞回去,重重滚在了和尚脚边。 正文 上架前的二三事 这是春风第五本重回三江,并上架的书,又有一点找回感觉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前面模模糊糊,后面就越写越顺,但也有因为写书一些事,导致状态欠佳。 春风16年开始写厂公,说起来可能不信,那时候春风连自己的电脑都没有,都是靠工地上的办公电脑,一点一点的码出来的,只有到夜班的时候,我才能尽情的码字。 后来第一个月得到了八千多块钱,心里非常的激动,请了两边父母吃饭,红包,这是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也在网上买了一台两千块的一体机,才算有了第一台写字的电脑,想想那时的激动,真的是宝贵的,就如现在,连续失败了两本书后,得知又能上三江了,当年那种激动感觉又回来了。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原本可以封神的兵器大师遭遇寒潮,不得不改大纲改故事,从起初还在上升的六千均钉,掉到三千,到最后固定到五千,是真的可惜;大隋国师原本也写的顺手,可现实中的一些意外,让春风心里欠佳,加上一两个老人的离去,写书的心情更难保持了,国师到了后面,变得模糊起来。 如虎是题材选错了,也高估了自己,写狐臣这本的时候,刚写了十几章,老丈人又走了,春风当时几乎陷入了低谷,刚刚开的书,直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什么机会都错过了,到上架不过三百的均订,但还是咬牙把该写的,都写完,算是给一直支持春风、鼓励春风的书友一个交代,几乎那一整年,我都没有收入。 这本能重上三江,还是主编水墨的鼓励,还有已经离职了的编辑田七的打气,以及新编辑透明的叮嘱,春风这才渐渐重拾信心。 前面或许不那么尽人意,但后面故事脉络清晰,春风也能慢慢写好,也在许多书友提醒、纠正下,做出修改的同时,也在修改自己的状态。 希望各位书友,能多多包含,能多多提出自己的见解,也希望能多多支持春风! 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每五百月票积累,就加更。盟主也加更,均订两千加更,均订每上五百加更! 毕竟年龄比不了年轻的作者,精力不够旺盛了,尤其写书的时候,写上几章,就有些发困,所以春风提的加更门槛有点高……其实就是不想加更,哈哈哈…… 其实是苦笑哪,要是真有这数据,春风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了,就说到这里。 还是那句老话:我写,你们看。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齐聚(求票!) <!--go--> 翻滚的身影沾着泥沙停在了破烂的僧鞋前,鲜血顺着额头大股大股流了出来。 丹公子抓握泥沙,挣扎着想要起来,紧咬的牙关,挤出声音:“你们……”随后,僧鞋踏在了他后背,将他压了回去。 僧袍延伸而上,是和尚镇海威凛肃穆的神色,他看向对面土丘下来的陈鸢,唇角勾出微笑,合印礼佛一揖。 “陈道友,看来小僧没有来迟。” 见来的身影正是去岐山的镇海和尚,陈鸢也跟着笑起来,持着铁鞭拱手还礼:“小师傅怎么来了,岐山那蝠妖已降了?” “区区一妖,不过几息之事。” 镇海脚下一挑,将那丹公子直接挑了起来,伸手抓住其后领硬生生提到半空,竖印那只手在对方身上连点几下,每每都有佛光绽出。 丹公子顿时浑身发软,挣扎也变得无力,像条死狗被那么拎着。 “此人犯了何事?” “小师傅现在才问,为什么不认为是我在做恶事呢?!” “贫僧信你为人。” 言罢,和尚将手中之人,丢到陈鸢身前,摔了一个狗啃泥,佛珠重新挂回颈脖,“之前你我途中所言,眼下可还当真?” 所谓途中所言,正是陈鸢要给胡人表演木雕戏,听到和尚这么说,陈鸢不由笑起来,将烂泥般的丹公子提在手上。 “小师傅来之前,我可已经演过一段了……” 正说话时,陈鸢忽然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对面的镇海和尚也抬起目光,夜色里,两道身影破空飞来,俱身着得罗宽袖道袍,一人须髯花白,手中木剑、铜镜;另一人木剑、拂尘。 正是追击而来的云龙、云贺两位天师府道士。 两人降下地面,目光也在打量陈鸢、镇海,一个青衣常服,一个破旧僧衣,待看到陈鸢手中提拎的身影时,云贺一卷拂尘咬牙就要上前,欲要将对方撕碎一般,随即就被一旁的师兄云龙伸手拦下,他朝师弟摇摇头,上前朝二人揖礼。 “贫道天师府戒律道士,道名云龙,不知两位同道名讳。” 陈鸢拱手还礼:“无名无派,陈鸢!” 那边,镇海竖印微微垂首。 “万佛寺,镇海。” 两位道长年龄摆在那里,给予尊重是应有的礼仪,何况对方礼数也周全,如镇海这般微微自傲,也要给足礼数的。 “二位擒拿此人,当真为广威出了大力!可否先将此人交给我们处置。” “两位道长,不知此人在城里做了什么?!” 听到问起这个,云贺呲牙怒视如烂泥的丹公子,恨不得将其撕碎般,“此人原名刘成年,二十年前背弃天师府,闯入红尘,糟蹋祸害数十女子不说,还将人杀了,为躲天师府追杀,不知藏身何处,想不到今日,他竟混入广威,偷开城门,放胡人骑兵进城!两位道友还请将他交给我天师府处置!” 说着,云贺朝陈鸢、镇海重重抱拳。 这边,陈鸢与镇海对视一眼,前者看去地上这人,如果对方就是想要杀他的那批人,那偷开城门放胡人进广威,又是何用意? 胡人……沮乞人……樾劼人…… 短短一瞬,脑子里好像有灵光闪过,顿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再半道设伏他了,原来是打胡人的主意,利用胡人让他乱杀一气,增添劫数。 不过眼下,陈鸢不可能当着两道一僧的面,将这人拉入森罗殿,何况与天师府交情颇厚,索性将对方交由对方手里看管。 想着,陈鸢一脚将地上的丹公子蹬去两个老道面前。 “两位道长,我与天师府青虚、明光、玉晨、飞鹤都是熟识,知晓天师府不插手寻常人争斗,便为胡人而来。” 听到熟悉的道名,云龙云贺二道士泛起笑意,看陈鸢的表情都有些不一样了。 “那道友可有法解除胡人威胁?” 回答二人的,是陈鸢简单吐出一个字:“杀!” 云贺道长笑容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看去那边的和尚,后者阖目竖印,只道了一声:“我佛慈悲!” “好!”反倒是一旁的云龙老道赞赏了句,看着两人忽然大笑起来,又重复的说了一句:“杀的好!” 便拱手向城池那边一摊:“两位道友请,随我们入城!” “请!”陈鸢也伸手一摊,旋即与镇海和尚大步走去牛车方向,那边躲藏的令骑见人回来,终于放下心来,当了一辈子令骑,什么没见过,可今晚看到的,足够让他回去吹嘘一辈子了。 “师兄,你刚刚为何那般说?” 拖着丹公子的云贺与师兄走在后面,想着刚才云龙那般说话,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天师府一向给人感觉,都是沉稳、内敛,不好争斗,云龙那番神态话语,怕引起误会。 “师弟……” 云龙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一俗一僧,他忽然叹了口气:“天师府不该只有沉稳内敛,也该有嫉恶如仇,如今我已破戒,你不要再劝,就让师兄一破到底!” 看着发髻斑白的师兄,云贺几次想要张嘴,可想到胡人所做之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想想,索性与师兄一起杀胡算了。 似乎看出了他心思,云龙拍拍他肩膀,笑着轻声道:“有师兄一人破戒就够了。” 云贺脸上有着难言的复杂,松开手中丹公子,沉默的朝着前行的师兄揖礼一拜,待到老道侧过脸来,笑容更盛。 “何故小女儿作态,赶紧跟上!” “是,师兄!” 云贺收起感慨,跟着笑起来,一把将地上的丹公子提着,快步跟了上去。两人前行的方向,陈鸢、镇海已在那等候,看到隐隐透出妖气的老牛,以及车厢里呼呼大睡的老疯子,云贺云龙两道有些皱眉,可青虚、明光等同门师兄弟都没对年轻人做出什么,看来就是未做过恶事,便也不开口提及。 回到广威城内,之前先杀入进来的几百胡人骑兵已被城中兵将借街巷地形、步卒枪阵剿灭,马的、人的尸体被装车运去了城外掩埋,官府差役忙忙碌碌,拉着水车,提桶冲刷地上大片的血迹。 到了官邸,云龙先去城中主将那里说明了情况,云贺着带着俘虏,领了陈鸢、镇海在官邸一侧的小院落脚,暂且住下。 那丹公子便关在三人中间的房里,此时夜已深,云贺随意聊了几句,便告辞,叮嘱陈鸢和僧人先歇息,明日一早再说处置俘虏一事。 片刻,镇海也告辞去了隔壁厢房。 风跑过檐下,喧嚣一夜的城池变得死寂,昏黄的灯火摇曳的照着俊朗的侧脸,陈鸢听着师父梦呓的呢喃,看着对面白白的墙面,沉默起身,将之前明光赠给他的包袱取过,从里面拿出一张符纸捏燃。 身形渐渐消失在墙壁前。 …… 呃……唔…… 名叫刘成年的儒雅公子双手双脚捆缚,体内法力被遏制,夜里地上的冰凉让他再一次感觉到做为寻常人的虚弱。 ‘若有机会……出去……我……我……’ 模糊的意识努力的想要组出一段完整的话时,他视线之中,对面的墙壁陡然一道身形走了出来,看到来人模样,刘成年嘴角咧开,挤出冷笑。 “你不用……问我……想要做什么……我绝不告……知你的!” 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衣袍布料轻微的摩擦抚响,片刻后,昏黑里的身影在他旁边蹲下来。 窗外的灯笼光芒照着窗棂,投在陈鸢半张脸上半明半暗,慢慢勾起一丝笑容。 “你所行之事,不难猜的。其实你不该多此一举!”陈鸢抓去他发髻,将他脸提到面前,轻声道:“我来西北,就是为了杀胡人,用不着你偷开城门……” 手松开,将刘成年放了回去,陈鸢便起身走去墙壁,那边的刘成年听到这番话,人都有些傻了,毕竟辛辛苦苦做的这些,原来本就是别人要做的,简直画蛇添足。 “你跑来就为这话,以为能让我难过?” 走到墙壁前的陈鸢微微侧了侧脸。 “当然不是!” 说完,没入墙壁不见。下一刻,还在发愣的刘成年,陡然感觉后脑一股针刺的感觉,还未等他伸手去摸,浑身皮肉里,像是有虫子在攀爬叮咬,既痒又痛,可双手双脚被捆缚,根本挠不到,也看不见布料里。 唯一能感到的是,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皮肉里钻来钻去,甚至脸上也渐渐感觉到了刺痛,皮下是密密麻麻隆起的小包飞快移动…… “啊啊啊……救我……云贺……云龙……救我!!” 他歇斯底里的在地上翻滚嘶喊,可在庭院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风吹过檐下,发出惨叫的房间外面一角,有张符纸贴在门扇角落。 不久之后,一切剧痛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屋里嘶喊的声音停了下来,刘成年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四肢也能活动了,慢慢从地上起来,疑惑的看着周围,昏黑变得能视物。 “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去之前躺过的位置,眸子顿时放大,惊惧的向后退了一步,只见他的衣袍落在了那,袍内,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无数黑色的虫子在上面攀爬。 ‘我……我死了?’ 顷刻。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叮叮叮…… 那是铁链拖动的动静在耳边徘徊回荡,本能的偏头,一道漆黑铁链穿过关着的窗棂,唰的飞了进来,硕大的鬼头琵琶钩勾住他脑袋瞬间拽了出去。 铁链的声音也跟着消失在夜色里。 ------题外话------ 春风是记情的,没上三江之前,有个朋友一直在自己书里帮春风打广告。 现在我也上架了,也还这份情的。 《我的老婆从游戏里出来了》作者:一杯白米饭 …… 等会儿还有更新哈!<!--over-->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持戈为武安矣(求票!求订阅) <!--go--> 鸡鸣响亮。 城外胡人退去之后,城中百姓、兵将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整顿兵马、检修兵甲、等待援军。 街巷,许久未出门的百姓,熙熙攘攘的走在街头,就算不买东西,也要在人群里蹭口热闹劲儿。 坐落城东的驿馆也有喧嚣,得了命令的一队士卒进入院中,把守关押俘虏的房门,为辨别相貌身材,还是打开门看去一眼。 推开门扇的刹那,见到地上一堆衣物,以及衣袍内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眼眶都被吃的血肉模糊,顿时吓得士卒踉跄后退,撞到同袍身上,随后转身跑开,向院里的两位道长禀报。 不久,云龙、云贺带了两个天师府的道士赶来,听到动静的镇海也开门出来,看到昨夜的那人只剩一具尸体,喧声佛号便去寻陈鸢。 “此时已天明,竟还有阴气残留!”云贺查看了四周,掐着的指诀里,丝丝阴气正顺着窗棂缝隙游移出去,在天光里消散。 云龙解开尸体衣物看了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血肉模糊间能看清有极细微啃食痕迹。 老道听着师弟的话语并没有回应,而是让门外的两个天师府道士,将尸体带出去做场法事,然后烧毁埋掉。 “师兄,此人祸害多年,好不容易抓住,如此死了,总该……” 没等云贺说完,就被一旁的云龙打断,老道笑了笑:“死了就死了,这样更好,不用看着烦心,也懒得审问。眼下当务之急,该是解决甘沙、瓜州两地的胡人,将他们赶出去!” 此时,陈鸢那边也带着师父出了房门,跟镇海和尚寒暄几句,悄声叮嘱身旁的老人不要乱跑,等会儿就带他去吃早饭,这才让疯老头安稳下来。 说话间,那边里屋的两位道长似乎听到陈鸢他们说话,跟着出来见礼,一起去了驿馆公厨用饭,路上说起刘成年的死,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可能被幕后指使之人,杀人灭口了,毕竟受人驱使,命自然也握在别人手里。” 陈鸢随意的说了一个可能,那边除了云贺皱眉思索外,只有云龙道长笑了笑,至于镇海和尚一直没有声响。 一路进了驿馆左侧院,七八张长桌整齐摆列,过去落座后,陈鸢看看周围,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吃公厨饭,当真是沾两位道长的光了。” “道友说哪里话。” 云贺云龙、镇海都是素食,几碟小葱青菜、葵菜,令得疯老头有些不干了,有些生气的将两只脚在桌下蹭来蹭去。 “老夫要吃肉!没肉怎么下口啊……不吃不吃……” 不得已下,云龙笑着又让后厨再加了两道菜,用的猪脂练的油膏炒出,端上来还能见肥肉上油脂冒泡,香的疯老头端了一个餐盘,就跑去门口那桌一个人边吃边哈哈大笑。 正好这边也清净许多,四人便说起正事。 “沮乞人退走,可甘沙、瓜州,还有玉涧关还在他们手上,那边百姓也不知如何了,昨日贫道拜见城中主将,李将军有意等来援兵寸寸收复失地,我们便从旁协助。” “贫僧过来此地,见的是百姓流离失所,见的是田地荒芜,看的是寺庙倒塌!”镇海放下碗筷,双目有神,望着前方,“来此地,不过杀胡而已,何来如此繁琐!” 云贺知晓这位万佛寺年轻一辈里最强的和尚,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杀性,不由将目光投向陈鸢,示意对方也说上两句。 对面,陈鸢也笑起来:“我与小师傅一起到的长镐,相约西北汇合,就是为杀胡而来,岂能耽搁,昨日那沮乞祭师伤了一条胳膊,不如正好趁此机会杀过去?!” 过来杀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范八爷的话,陈鸢还记在心里,奉差办事呢,胡人这么好的东西,不杀上一批,这趟岂不是白跑? “师兄!” 云贺有些着急的看去一旁的老道,看到的却是云龙满脸红光的放下筷子,“贫道正愁找不到同路之人,哈哈,不如就今夜如何?!” 说着,看去已目瞪口呆的师弟。 “等会儿回房,将我放在床下木盒里的丹药取出,与小师傅还有这位陈道友一人一粒回灵丹。” “师兄,这般着急,区区三人如何成事?那婆刹那军中怎会只有一个祭师!” 云贺心里那叫一个急,面前这位师兄城下已破杀戒,或许天师那边不会惩罚,可若是跟着这两人杀去甘沙、瓜州,生死难料不说,就算活下来,造成的杀孽,又如何办? “师弟啊,昨日在城头我已想了许久,外族杀入我汉地,平白杀了这么多百姓,若不仇之,这念头不通,我如何又静的下心来修道?” 云龙看着面前的一僧一俗,笑起来:“何况如此豪迈之举,贫道一生还能有几次?!” 说着,端过手边茶杯,敬去镇海、陈鸢。 “请!” 陈鸢、镇海和尚也端杯敬去:“道长请!” 三人一口饮尽,相视片刻,俱笑了起来。 “……三人杀过去,正如云贺道长所言,确实过于冒险。”陈鸢放下杯盏,轻声道:“不过在下会呼神请灵,可招会用兵之神人附身,两位道长不妨转告此城主将,寻五千兵卒,以及一员将领随我们一起行事!” 言语中,陈鸢将需要的东西,比如将领生辰八字,需寅时出生。另外还需将城中将士集中,让他表演几段木雕戏的故事! 大抵就是这些后,四人便分头行事。 晌午尚未到,六千五百人被集中城里的校场,看着高高的点将台上,一个硕大的戏台演着木雕戏,是一个铁血冷酷的将军与另一国厮杀的几段故事,有法力携裹的声音几乎能让士兵清晰听到,那将军的名字更是容易记住。 到的下午,云贺终于找来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军中都侯,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颇有勇力,听到只带两千人收回甘沙、瓜州两地,站在那里都兴奋的捏着拳头发抖。 起初城中主将是不愿的,毕竟城中只有六千兵卒,分出两千,可是极大的风险,可若非天师府名头,又帮助守城,他这才同意。 精心挑选的兵卒,逐一出了军营,在城外聚集等候。 西云渐起昏黄。 陈鸢坐在院里,有些发懵的年轻都侯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开口对这位高人说时辰差不多了,片刻,檐下的陈鸢睁开眼睛,进屋点燃了一炷香,插在香炉,又用了几张符纸压在香炉下。 看着下午他雕琢一尊人偶,相比吕布、关羽这些,个头略小,相貌中正,上唇一对胡,下颔短须,手持一杆长戈,威风凛凛。 青烟袅袅间,有威严的声音从木雕传出:“敌,可有四十万?” “没有。” “二十万?” “也没有!” “十万?太少了……” “只有五万,一群西域胡人!” 人偶眼睛陡然有法光亮了亮。 “我们呢?” “两千。” “够了。” 最后这句,是从门外那校尉口中响起,面容未改,只是那双眼,锐利的吓人,整个精气神焕然一新,看得出已经附上身了。 那校尉一掀披风,按着剑首大步走去院门,朝着门口两个亲兵,声音朗朗。 “军队何在!” 平日常一起厮混的都侯,一出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那一眼一语,气势吓得那两个亲兵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在……在城外!” “上马!”那校尉翻身上马,气势迫人的看了眼两个亲兵,“带路!” 只有陈鸢能看到的视线里,马背上的校尉身后,是一个铁胄、铁甲,一杆长戈,腰配青铜长剑的虚影。 名讳在他脑中浮现。 ——武安君白起 ------题外话------ 第二更送到。 还有哈,春风在努力的写<!--over-->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风!风!风! <!--go--> 夕阳挂在山头照出彤红一片。 城外原野,蝉鸣安静,只有一面面旌旗在风里猎猎飞舞,两千士兵拄枪挎刀,有些紧张的看着城楼,他们都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卒,奋勇杀敌自是不怕,可听说是就他们两千就要向甘沙、瓜州,甚至玉涧关发动袭击。 两千对五万……简直不要命了。 城楼上。 李安福坐在椅上,做为主将坚守广威,已经是最大极限,等到援军赶来,往后不管能不能收复失地,功劳薄上,他都有浓浓一笔。 此时,回想今日下午答应两位道长的请求,心里都有些懊悔。 若是收复失地败了,沮乞人定会再次席卷过来,那这座广威定是守不住,到嘴的功劳,可能变成好大喜功,损兵折将,能安度晚年,都是祖上积德。 ‘我就不该轻易答应的。’ 李安福手指扣着扶手,瞥去旁边安坐的天师府道长云贺,正要说话,下方已有马蹄声传来,他麾下军中的一个校尉端坐马背,目光威凛,有着难言的威势。 不由让这位主将皱眉嘶了一声,‘我麾下这小校,什么时候有这股威势了。’ 一旁,云贺看出他心思,抚须笑道:“李将军莫要担忧,此校尉已今非昔比,他身上哪,可是有陈道友请来神人相助。” “那……那我便看看吧。” 说实话,李安福终究是不放心的,他望去的城下旷野,那领着亲兵的骑士直接骑马来到了做为点将台的土堆上。 “将所有旗帜丢下,所有兵将只带两日口粮,长枪等兵器也不带,轻装简行!” 那校尉眼中好像有神光闪过,看着一面面‘晋’字旗帜被士卒迟疑的丢下,他才满意的开了口。 “有些话,我必然要说,或许不好听,但尔等还要听下去……胡人入关,败退失地,乃我军上下所有将士的耻辱,每寸土地都是前人身上热血浇灌出来的,如今被胡人夺去,尔等脸上可有光彩!” 风吹过一张张面孔,看着土堆上骑马的身影,有人小声像旁边人说道:‘这人我认识,就是一个……’ 可旁边的士兵却是不理他,紧紧的捏着刀鞘,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马背上的人影,此时声音变得高亢。 “……胡人来了,他们从我们手里拿走了土地、城池,还有我们的百姓,你们爹娘可能也在其中,兄弟姊妹也在其中,脑袋被这些蛮人砍下杵在木桩上,可会心痛?妻女被胡人糟蹋,可会心痛?但心痛又如何,只有将失去的夺回来,再将这帮蛮人脑袋插回他们的土地上,这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昏黄的阳光里,一片片的人影,城楼上的士卒沉默的看着那土堆上的身影,就连远处巡逻的兵卒也都赶了过来,朝下方望去。 风云卷动,雄浑的声音还在持续。 “……听说胡人凶狠,堪比猛兽,但今日我要告诉你们,再凶猛的野兽,也有沦为猎物的一日!” 马背上,那校尉背后的虚影拔出青铜长剑指去西面的日头的同时,校尉也拔出了佩刀映着残阳的余晖露出森寒。 “现在就让那些凶猛的猎物们看看,我们的刀剑可利否,我们的爪牙能不能撕碎他们,点燃他们的帐篷,让他们无家可归!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天底下最凶悍的一群人!” 璀璨的天光照在刀锋上,映出刺眼的光芒,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斩下,校尉张开嘴,背后的虚影也望着夕阳张开口吻,高亢的声音响彻。 “诸位,光宗耀祖的时刻到了!” “风——” 前方延绵开去的两千兵卒犹豫了一下,然后,有声音单调的跟着大叫一声:“风!” 下一刻。 更多的士卒叫了起来,拍响刀鞘,捏着拳头举过头顶,歇斯底里的发出咆哮,广阔的原野上,其他营中兵卒、城楼上的兵卒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感染,巨大的怒吼声席卷这片天地。 “风!” “风!” 土堆上,那校尉一拨马头冲下,高举刀锋跑过士兵前方,嘶吼:“随我来,今夜过后,你我同去,你我同归!” 两千兵卒齐齐上马,发出‘哗’的整齐声响,一道道、一列列纵马飞驰起来。 城楼上,李安福也激动的起身,按着墙垛,都有种想要一起去的冲动,好在被身旁亲卫劝住,才熄了这个念头。 他转身问去云贺:“道长,那附身神人是谁,可否经常请到军中?!” “这……贫道也不知,只听陈道友说过,好像叫武安君白起。” 这是实话,云贺想破脑袋,翻看典籍,也没找到这个名字。 ……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 天色渐渐沉下,黑夜席卷而去的广威北面,踏入甘沙地界,天光尚未降下,彤红的霞光里,是延绵的营寨,一顶顶白色圆顶帐篷在风沙里起伏。 “啊!!” 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声,在营中某顶大帐传出,身材婀娜的女子此时浑身赤裸盘坐毛毯上,眉头紧锁,咬牙痛哼。 腾腾白气正从她头顶升起,那断臂的伤口正肉眼可见的愈合,只是可惜手臂是无法再长出来了。 女子身后,一个披头散发,额头缠裹白带的男人,正张开五指,一颗莹黄珠子漂浮,照出缕缕似烟似光的气息,给她治疗,那珠里像是某种野兽的瞳孔,来回转动,显出丝丝邪气。 过得一阵,白气断去,古兰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白皙的肩头往下,那断去的地方空荡荡的,发疯似得拿另一只手捶打毛毯,痛苦的哭喊出来。 那边的男人收了法珠,拿了一件婆刹那传统的长筒袍服给她披上,“古兰朵,你的手臂不会轻易失去的,我会让那些汉人遭受比你更惨痛的伤害。” 两人都是婆刹那大祭师麾下的弟子,也是夫妻,无论如何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替妻子找回来的。 “我们还有很多军队!只要推平了这里,打下汉人的西京,找到那座洞窟,汉人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古兰朵也能穿上漂亮的丝绸,住上高贵的宫殿!” 他是大祭师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修炼的法术造就了他身躯蕴着恐怖的力量,刀剑难伤,甚至汉人的法术都不一定能伤到他。 这就是他敢如此说的底气! 安慰了妻子几句,让她沉稳的睡下后,男人裸着强壮的上身走出帐篷,“让萨图克统领过来见我!” 他这样说着,望去的夜空繁星密布,犹如一条银带横跨天际,他并不知道的是,向南的远方,一只只马蹄踏着泥屑、衰草飞速穿行。 而较近的丘陵之上,陈鸢、镇海、云龙一一排开,望去远处篝火延绵的婆刹那军营。 山风吹来,抚动花白的须发,老道轻声问道:“那位神人会何时发起夜袭?” “武安君啊……我可不知!”陈鸢掐着黄符,按去桌上,“我们先引起混乱,将主力引过来就行,其余便靠他去了。” 陈鸢右侧,形如金刚的身影,僧袍在风里抚卷,镇海看着远方的胡人营寨,阖眼合掌揖去一礼。 “我佛慈悲!” 佛号犹如潮水般传开。 下一刻,一道一僧身形往地上一顿,炮弹般唰的投去前方黑暗。 …… 陈鸢按着符纸,看着身形消失的方向。 “该轮到我表演了!” 手掌一抹,数张写满敕文的符箓并排展开,掐起指诀的一瞬,香烛轰的自燃。 “起坛!” 阴风大作! 月色照着他的身形投去地上的影子,一分为二、四、八……越来越多,贴着地面、山林、岩石飞快蔓延向军营。 ------题外话------ 三更。还有,等会儿再送上<!--over-->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疯狂的夜色(四更求票,求订阅) <!--go--> 漫天星斗,并非是宁静的夜色。 篝火延绵的军寨,有着女子凄惨的叫声响彻,白花花的身子惊恐的冲出帐篷,引得周围烤火的沮乞人哄笑,有人直接地上起来,一边追去汉人女子,一边脱下衣甲,众目睽睽之下,做起糟蹋人的事来。 凄厉的叫声里,军营中央最大的圆顶帐篷内,是压抑的气氛,统领萨图克站在燃火的火苗前,捂着左胸,半跪地上半声也不敢吭。 “是我的妻子古兰朵让你们撤退的?” 做为这支婆刹那军队的统帅,也是大祭师的弟子,赛特是典型的西域人,有着对于家庭的骄傲,妻子负伤回来,他就已第一时间知晓了始末。 但古兰朵不能给他和大祭师沾上污点。 大帐安静了些许,塞特切着掠来的羊羔肉,慢条斯理的咀嚼,犹如翡翠的双目看着面前跪下的将军,用着沮乞话语重复了一遍:“是我的妻子古兰朵让你们撤退的?” 萨图克愣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 “不……不是,是我让军队撤走,失去攻城的机会。” “我希望你的回答,能一直保持下去。”赛特放下银质的小刀,捻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坐在桌布擦了擦手上羊油,起身走到这位将军面前,将他搀扶起来,拍去肩头灰尘:“古兰朵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轻信了汉人的叛徒,让这次进攻蒙受了损失,不过,汉人突然有了援兵,会驾驭黑云的法师,才让战事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只能下令撤退,明白了吗?” “是!” 看到萨图克如此听话,赛特满意的点点头,披着开敞的短袖皮袄负手走到帐口:“樾劼人此刻应该还在南下,进攻汉人的京师,没有太多的援兵会支援他们。而我们只要攻下这座广威城,就可以长驱直入杀入汉人西京,到达名叫长镐的地方。” “赛特,我们有机会攻下长镐那样的巨城,曾经我跟随西域商队去过那里!如果十万,我们可以试一试,但现在我们完全不能做到。” “谁说一定要汉人的西京,这次远征,我们跟樾劼一样,只有一个目的,大祭师告诉我,在那里会有一个神奇的地方,能让我们变得强大!” 赛特看着外面被士兵侵犯的汉人女子,就像如今的婆刹那长驱直入杀入汉人的土地一样。 “现在汉人西北正是空虚的时候,樾劼人替我们吸引许多的注意力……只要杀入他们的西京,就不会激起太多反抗,而我们只需要拿走,该得到的东西!” 他轻声的说完,陡然有些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隐约听到一声佛号喧来,还没来得及去探寻这种感觉的源头,帐外的夜空陡然有苍老的汉话响彻。 “孽畜!” 帐中的这位婆刹那统帅急忙掀帘走出的瞬间,火堆旁侵犯汉人女子的士卒忽然被一道黑影穿胸而过,一柄挂着红缨的木剑带着黏稠的鲜血,正斜斜插在泥沙里。 半空之上,一道身影划过辕门上方,箭楼弓手探出身来,直接被一掌打在面门,身形落下探手一抓,插在地上的木剑唰的飞回手里,指尖抹去剑身,顿时一道法光闪过,化作一柄青铜古剑‘嗡’的作响,垂在老人身侧。 “汉人?!”赛特偏了偏头,用着并不流利的汉话说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老道一声:“畜生?” 显然这句赛特是能听懂的,脸上顿时泛起怒意,不等他做法,视野那头的汉人道士并未理会他,云龙道士唰的冲去了前方聚集而来沮乞士兵当中,古剑飞舞,道袍飞舞,古剑带着残影切出一道道寒芒,刺来的长矛断裂、人的头颅、残肢在一声声惨叫里拖着血线漫天飞洒开去。 定身术如臂挥使,靠近过来的兵卒,悉数被老道定住身形,然后斩杀在地。 萨图克看得有些呆滞,被一旁的赛特打来一巴掌这才反应过来,用着沮乞语呼喊,让更多的士兵杀过去。 而赛特也脱下了身上皮袄,虬结的肌肉在一刻舒展开来,大步走向人群乱杀之气的汉人道士。 嘭! 走出的几步,有轰然碎裂响起,赛特回头,就见辕门另一边的哨楼爆出无数残骸、木屑,上面的弓手惨叫着重重坠下,弥漫的烟尘里,一道人影轰的砸下来,踩着坑陷合印直起身来。 ‘我佛慈悲!’ 烟尘自脚边散去,落在众人眼中的,身姿挺拔,合印闭目的僧人,只是微微睁开双眼,那眸子威凛的有些冷意。 镇海看了一眼地上被糟蹋而死的女子,还有舞剑杀戮的老道,也不再犹豫,迈开了脚步,直直走向那身材魁梧的赛特。 每一步都在加快,也在伸手揭开僧袍,露出精壮的上身,常人无法看见的淡淡金黄佛气自他身上升腾起来。 脚下走过的泥沙寸寸裂开,然后……轰的一下化作残影撞在赛特身上,撞击的气浪将旁边的萨图克冲击出去。 那边,圆顶的帅帐轰然压倒,噼啪几声皮肉撞击的脆响,布帛撕裂,两道身影一黑一金唰的冲上天空。 “十方诸佛,大轮净土,般若波罗密!” 九品印至无畏印而结,夹杂佛气的掌力打出,赛特双手一架,身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闪出法光,用力一推,将这和尚推开,镇海一脚勾住对方膝盖,又拉近回来,降魔印瞬间盖在对方胸口,同时也被对方双目射出两道黑光打在脸颊,两人几乎疯狂的倾泻佛力、婆刹那神力,金黄、黑色的光芒不停在两人中间闪烁,打的天旋地转,缓缓降下。 “出去!” 一声暴喝,镇海一脚将赛特蹬飞,自己也被反推,双脚飞快踩踏,稳下身形时已在沮乞兵群里。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佛珠!” 双掌缠裹佛珠,猛地向外一崩,一百零八颗佛珠绽着佛气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打在人身上直接穿透,溅起一片片血花来。 “收!” 镇海轻喝一声,侧身单手半空一接,散射而出的佛珠悉数倒飞回来,凝聚掌心的刹那,重新化作一串佛珠挂在降魔印上。 附近冲来的士卒,一一停下脚步,看着僧人侧背上,一条蜿蜒龙形时隐时现,令他们生出心惧来。 然而下一刻,停顿的沮乞士兵身后的地上,一道黑影游移而来,伸出手抓去那士兵的影子一扯。 噗! 血光伴随一条残臂掀去夜空,那沮乞士卒捂着喷血的右肩撕心裂肺的惨叫,更多的惨叫接踵而至,一道道黑影散落去营中,奔跑中的士兵跑着跑着就在同伴视线里,脑袋掉了下来,或在偷袭老道时,脚、腿忽然折断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 这些都是赛特从未见过的法术,而杀来的晋国修道中人根本不与他死斗,一有机会就杀入士兵当中。 他正要冲去人群,迎上那一掌一脚打飞士兵的和尚,迈开的脚忽然一痛,回头就见地上多了一个人的影子,正撕扯他左腿。 “死!” 聚集法力的拳头,轰然砸去地上,那黑影顿时散开,飞快向其他方向逃离,却根本打不死。 …… 主营混乱,号角声吹响。 整个沮乞军营乱了起来,左右两翼的营地,大量的士兵开始朝中军赶去,此时黑夜之中,一匹匹战马踏着铁蹄已经迂回了延绵的军营,朝着沮乞后方的各个哨营、关卡发起突袭。 坐拥后营、哨卡的兵卒,大多没有前线那般警惕,加上汉人节节败退,多是放松了戒心,听到动静掀开帐帘出去的一瞬,就被一刀抹过了颈脖。 战马风驰电掣般越过倒地的尸体,接着朝第二个冲出帐篷的士兵劈下一刀,更多的骑兵潮水般涌了进来,并不大的小营地瞬间惨叫四起。 不久,有骑兵丢下火把,点燃了整个哨营。 燃起火光顿时吸引了附近驻防的沮乞人,以小队的方式迅速赶来,随后被半路伏击,与骑兵展开野战,留下一地尸体。 不远的山岗上,举着的火把光芒里,一个校尉坐在马背上,倾听着不断传来的战报,有着不似他这个年龄的老练,轻描淡写的发出一个个命令,做出各种调整部署。 命令以不同的速度、方式传达出去。 整个夜色里,燃烧的火光、嘶喊的惨叫,引来一拨拨外围驻防的沮乞人,增援、伏击、屠杀、溃败……不停的收缩防线。 而仅有两千骑的军队,却一刻不停的变化队伍数量,预定伏击地点,清剿着外围的沮乞人,疯狂的蚕食。 山风呼啸,扑在校尉身后的虚影上,有着怀念的感叹,他闭了闭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金戈铁马的战场。 可惜,就是敌人太少了。 …… 心有灵犀。 陈鸢望着白起存在的方向,拿出四道敕符洒去半空,升起的青烟里,高亢的马鸣里,四将跃马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去往白起那边,接受调遣。 ‘这场战事,看来持续不到天亮了。’ 袍袂、发丝在风里飞舞,陈鸢站在山岗静静的想着。 哈欠!师父坐在后面的石头上,无聊的跟老牛抛着石头玩儿。 ------题外话------ 只有四更了,春风脑壳都麻了。<!--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邪气 <!--go--> ‘咻。’ 风声刮过山岗,落下的石子捏在手里,疯老头瞥了瞥祭坛前的徒弟,偏头朝匍匐的老牛‘咻’了声,压低嗓音道: “牛儿牛儿,你是不是也很闲,咱们去玩,你看那边好热闹!” 老牛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疯老头,抬头又看去远方,呯呯轰轰的动静正传过来,还没等他弄明白,身子陡然一轻,眼睛顿时瞪圆,向下一看,疯老头正将它举着,垫着脚尖一点一点的挪去土丘下面。 “师父,我再做一法就过去看看,你将祭坛看护……” 陈鸢说着还没回头,余光里,就见口中的师父举着老牛撒开脚丫子朝那边闹哄哄的军营疯跑过去,老牛不情愿的晃着蹄子,‘哞哞’的叫唤。 呃…… 陈鸢僵硬的笑了笑,随后赶忙拿了几张符揣进袖里,拿上黝木唰的投去夜空,挥袖一招,车厢左右打开,千神柱以及八十多个木偶跟在他身后齐齐飞了出来,项羽木偶抱着虞姬呆呆的发愣也跟在其中。 下方军营一片混乱。 冲来的沮乞人扑去,倒飞出战团,满脸是血的翻滚地上,人影攒动间,一顶半塌的帐篷后面,须发凌乱的脑袋探了出来,上面还有一颗牛头也跟着悄悄探出,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牛眼。 “好热闹哎,比山上好玩吧,牛儿牛儿,你看老夫对你多好……”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被撞飞的士兵摔了过来,压着帐篷滚到一人一牛面前,那士卒伤势不重,看到面前的汉人老头,呲牙咧嘴就要起身,‘嘭!’被举着的老牛直接砸在对方身上,砸的满嘴都是血,咕噜噜的往外冒。 “牛儿牛儿,你又得谢老夫,帮你挡了一灾……以后饭菜不好,你随便切两斤肉就行,老夫不嫌弃。” ‘俺……真……谢谢你……’ 要不是不敢在主人师父面前随意说话,老牛恨不得骂上几句,旋即,又被老人举在头顶跑去别处。 看到那边剑、法并用的老道,疯老头晃着一头乱发啧啧两声:“一把年纪还那么拼命,幸亏我有徒弟!” 走了几步,看到佛光显现的和尚,又摇了摇头。 “和尚背后有条龙,不务正业!长的蛮不错,可惜不如我徒弟!至于那蛮人,啧啧,好多肉,吸起来应该很过瘾。” 疯老头托举老牛转了一圈,评头论足一番,看到倒塌的一顶大帐里,矮桌上还有羊羔肉、葡萄,连忙闪了过去,空出一只手,连桌子一起抬了起来,将老牛随手一抛,一头钻进不远一顶帐里。 “有吃的有热闹看……哎?” 入帐刚将矮桌放下,疯老头就看到羊绒毛毯上一个**的女子正苏醒过来,见她容貌,口中又啧啧两声。 “美是美,可就是看不顺眼,咋回事呢?” 那边,外面吵杂在耳中渐渐清晰,古兰朵醒转过来,还没完全清醒,视线里,一个胡须凌乱邋遢的老脸唰的贴到她面前。 “小姑娘,你有男人没有,没有老夫给说一个,不过你这容貌奇特,只能配给我徒弟当一房小妾。” 古兰朵心都提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这凶神恶煞的汉人老头在说什么,恶狠狠的瞪着杏目向后退开一点。 披在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露出婀娜的身段,疯老头哎哟将脸偏开,旋即愣了一下,又转回来,看的不是女子身段,而那条缺失的手臂,嘴里又啧啧两声,嫌弃的摆了摆头。 “……你胳膊都少一条,还想给我徒弟当妾,老夫第一个不同意,一边去一边去。” 一把将按着女子脑袋将她推开,转身撩了撩乱发,像是已经做了几件大事一样,挽起袖口坐下,拿起抱起半只羊羔狠狠咬上一口,吃的欢快。 身后那女子碧绿双目凝出凶狠,套上衣袍后,瞥了眼放在毯子边缘的一串手链,晶莹剔透散发出法力的光晕。 她轻轻摊手,将手链吸入掌中,裸足猛地一蹬,唰的冲过去,恶狠狠的拍去吃着羊羔的老人后脑,是啪的一声,法光绽射的一刻,手链尽碎。 那边的疯老头直接趴在了矮桌上一动不动,鲜血缓缓渗过发丝流到后颈。 “可恶的汉人。” 古兰朵颇为恶心的将那只手在袍上擦了擦,听着外面动静,她此时也感觉到丈夫赛特正与人拼斗,忍着臂膀的疼痛就要出帐,掀开帘子的刹那,她手腕被抓住。 一只苍老的手掌抓在女子的手腕,延伸过去的,是趴在桌面的老人,侧着脸冷冰冰的看着她,帐里的温度瞬间骤降。 …… 火光映红了夜空 “啊啊啊……” 血肉飞溅的人群里,两条胳膊齐齐断去的沮乞士兵被掀飞外面,地上痛苦尖叫的扭动,那被围着,无数刀枪抽刺的正中,古剑离掌狂舞,老道发髻、道袍间全是胡人的鲜血。 “去!” 古剑斩断数柄刺来的长矛,被法力一推穿着数人推出战团外,云龙老道拉出腰间铜镜,掐出指诀飞快书写,猛地点在镜背面,法光照出的刹那,扫过周围。 “神火!” 金色光芒触及,十多个沮乞人衣袍轰的燃起火焰,铜镜一收,云龙伸手抓来飞回的古剑,单指点去士兵。 “定!” “斩!” 剑锋飞舞落下,人头冲天而起。 “哈哈哈……贫道斩的便是妖孽!”杀性已起的老道有些癫狂,拂开的袍袖间,一步一剑一指,就有数个沮乞人丧命,比那边的镇海和尚只多不少。 从帐里爬起的萨图克擦着嘴角血迹,还在朝周围士兵大喊:“沮乞的勇士,不要怕牺牲,死后我们的灵魂会被大祭师指引去往天上的婆刹那,在那里会得到永远的安宁!” 涌动的兵潮里,赛特也看到了那边杀如疯魔的老道,推开前面走动的沮乞士卒,全身上下咒文亮起淡蓝法光,犹如一辆战车推了过去。 挡在前面的士兵直接被撞的粉身碎骨,云龙老道收剑往身前一架,硕大的拳头呯的砸在剑身,古剑发出呻吟,老道保持横剑格挡的姿态硬生生被顶出两丈之远,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足印。 赛特做为婆刹那大祭师麾下弟子,修为都在身上,力大无穷、法术难伤,丝毫不惧道士剑上法力,一拳砸出后,双脚狂奔,第二拳紧跟而至,随后被一旁轰然冲来的身影撞的偏斜,摇晃的视野里,是刚才的和尚。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佛珠!” 镇海一跃而起,手中佛珠拖着金黄佛气雨点般噼里啪啦打在赛特身上,像是吸附皮肉上面密密麻麻铺开。 和尚落地,一脚蹬飞扑来的沮乞士卒,飞快化出降魔印至九品印而结,向胸前一收,暴喝! “降魔!” 嘭嘭嘭嘭…… 密集铺开的佛珠,在赛特身上一个接着一个爆开,佛气四窜,赛特魁梧的身躯不停的抖动,一阵烟气过后,魁梧的身躯依旧挺立,随手抓去跑过的一个士兵,咬去脖子,抬起脸来,一口血箭唰的喷出。 镇海同样抓过一个士兵挡在身前,将血箭接下。 嗤! 一阵白烟升腾,那士兵惨叫里化的血肉模糊。 呵呵! 哈哈哈…… “汉人,你们的法术不错,可惜对我无用!!” 高大的身躯恍如铁塔般屹立,赛特挂着嘴边血水,摸着被佛气侵染过的地方,仅留下些许痕迹,看着对面的和尚笑了起来。 “现在,该轮到你们看看婆刹那的法咒了!” 他就着手中的鲜血摊开,然后还没念出一段法咒,便听熟悉的声音惨叫,他偏过头,就见妻子的帐篷里,一个发髻散乱,衣衫褴褛的老头,拖着古兰朵,他的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人还舔着指上的鲜血,似乎感觉到有人看来,抬起脸与赛特视线对上,老人目光阴邪森然。 “胡人……呸。” 口中的鲜血吐去地上,老人咧嘴勾起一抹笑容,“血都是臭的。” 周围,顿时泛起一股邪气。<!--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夫恐怖如斯 <!--go--> “古兰朵!!” 赛特捏紧了拳头,望着老人手中的妻子瞪眼欲裂,那边的云龙老道斩飞一人,回头看去疯老头,眼皮都跳了跳,与之前憨态的疯子不同,整个人充满暴虐邪气。 “呵呵……打老夫……” 那边的疯老头拖着女子,很享受对面胡人的表情,咧开浓须,露出渗人的笑容时,捏着胡人女子后颈提到面前,朝向对方的丈夫。 “老夫最喜欢折磨人……但从不喜欢折磨弱小……” 老人看了一眼篝火那边,被踩的满是脚印,失去生命的汉人女子,笑容越盛,露出发黄的牙齿,“看你愤怒的模样,呵呵……只有你们的女人才算女人?” 话语间,老牛好奇的探来脑袋,疯老头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它脸扇去一边僵在原地,片刻牛眼湿了起来,带着五指印,调头钻去帐篷。 老人顺手一把抓去女人愈合的断臂,一拧。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响彻营地,那边厮杀、围过来的沮乞人一一停下手来,就见女人伤口迸裂,鲜血大股大股淌出,还未落去地上,化为一缕缕殷红的丝线没入老人体内。 “古兰朵——” 赛特直接冲去,身上一枚枚法咒印文变得明亮,化作一道光影挥开了拳头,而陈鸢此时也赶了过来,降去地面时,已经来不及阻止,魁梧的胡人统帅,一拳带起罡风砸在疯老头胸口,没有任何声响。 “呃啊——” 反倒被老人提在手里的古兰朵,发出惨叫,原本饱满的胸房,瞬间塌陷进去,鲜血、肉沫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替身受罚! 陈鸢知道这个法术,之前袭扰樾劼人大营时,他用木人做过法,可眼前的师父,竟能直接这般用。 诧异之中,陡然反应过来。 “师父,你恢复了?!” 那边的老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好像并不认识他一样,收回目光落到面前不知所措的胡人统帅身上,然后,抬脚—— 嘭! 一脚蹬在对方腹部,赛特整个人炮弹般倒飞出去,翻滚地上数圈才停下。 老人偏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声息的胡人女子,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这可是你的杀的,跟老夫没关系。” 捏在尸体后颈的手猛地一紧,姣好的身段、容貌瞬间干瘪,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丢到了地上,面无表情的朝挣扎起来的胡人勾了勾手指。 “老夫再让你打一回!” 望着地上干瘪的尸体,赛特沉默的没有说话,身上法咒印文像是活了过来,四下游动,而此时军营躁动起来,外面响起如雷的战马奔涌声音。 赛特仿佛听不到,眼里只有对面衣衫褴褛的汉人老头,身形在剧烈的呼吸中扭曲抽搐,迅速膨涨,下身长裤‘嘶’的崩裂开来。 原本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青筋凸出皮表,呈出紫黑色,就像一条条细蛇缠绕,微微收缩。 没有任何的话语,营中混乱的吵杂里,赛特直奔对面汉人老头,陈鸢挥手,十多个木偶张牙舞爪扑过去,镇海和尚聚拢佛珠,降魔印驱使一颗颗佛珠打出。人群里,云龙老道一推手中古剑,穿透一个士兵后背,冲向狂奔的身影。 几乎的眨眼的瞬间,扑去的木偶被恐怖的冲势撞飞出去,轰击而来的佛珠也都弹开,被镇海收回。而带着血腥冲来的古剑,终于在那狂奔的身影肩头划开了一道伤痕。 然而,赛特的对面的老人忽然拔腿朝他发起冲势,两边瞬间拉近距离,几步之间,苍老的手掐出指诀,指尖推开的空气燃起了火光。 下一刻,指诀与对方胸口接触—— 一丝丝火气瞬间蔓延赛特胸口,化作一只火鸟的纹络的瞬间,火光轰然冲他后背透劲而出,冲天消散开去。 几乎同时。 赛特庞大的身躯忍着灼烧的剧痛,被火法推飞的刹那,手中握出的拳头还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眼前老人的脑袋,疯老头在巨力下脑袋仅仅斜了斜。 这回轮到厮杀里的云龙老道惊到了,感受到熟悉的术法流转,他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那轮火光像是一只鸟穿过人后背,冲天而起,带着那胡人统帅撞翻几个士兵,冲塌了一顶帐篷,一路不停的翻滚又压灭了一堆篝火,停在散落地上的火星里。 ‘这是天师府临微派的五符神火术,这老头怎么会?’ “师父!” 陈鸢哪里有心情去管那胡人,急忙冲向站在那里,捂着脑袋的老人,指缝间一丝丝鲜血正从额角流下来。 看到面前的徒弟,老人原本阴冷森然的眸子,却是眨了眨,变得有些迷茫起来,环顾四周,陡然“哎哟’的叫了一声,摊着手掌,又蹦又跳的指着上面鲜血。 “徒弟哎,你怎么在这儿?为师脑袋好疼,还流血了……是不是老牛给为师撞的,不就是问它要几斤肉嘛,你看看给我弄的……” 这样熟悉的神态、语气,不知为何,让陈鸢亲近、心安,刚才那淡淡的眼神,完全就是陌生,甚至无情。 “师父,我扶你去休息!” 就近的帐篷里,趴在毛毯上惬意打滚的老牛见到主人搀着疯老头进来坐下,看到老人的模样,尾巴都立了起来,下意识的将脑袋支远一些。 “看好我师父!” 陈鸢朝老牛叮嘱一声,转头钻出帐篷,大步走去远去散落火星里躺着的身影,举步间宽袖拂开,张合嘴的一个个木偶扑去沿途挡道的士兵,啃的血肉模糊。 他手一抓,千神柱贴着地面横移而来,跟随在身后。 “打我师父!” 陈鸢一抬手,柱身上方浮出半截头裹黄巾的虚影,一道天雷轰的打下,将地上的胡人打的身子、四肢抖了抖,在青白电光里露出完整的骨骼来。 赛特浑身焦黑,捂着胸口艰难挣扎,看着举步而来挥袖施法的身影,想要起身冲上去,可夜空劈下的电蛇,令他畏惧。 再次轰趴的电蛇落下,转身猛地一蹬地面,冲夜空跃了去。 镇海看到半空身影正要追上去,那边的陈鸢先一步拍去千神柱,柱上浮雕转动,一个挽弓的老将虚影浮半空,一道流光唰的从弓上射出,直直追在夜空身影背后,刹那法光炸开,就见那胡人拖着一身烟气直直坠了下来,呯的摔在了远方。 大寨边缘,人影混乱奔走,一团团火焰将附近帐篷连成了一片火海,奔走的人影间,赛特身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渐渐恢复过意识,发抖的撑起身子。 “古兰朵……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白死的……” 他站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这边的军营已经彻底混乱起来,目光触及的地方,熊熊火光里,到处都是沮乞人惊恐奔走的身影,以及在汉人的骑兵挥刀砍杀。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汉人的骑兵从背后杀过来,外面的哨营、沿途关卡为什么没有发出警告?!” 赛特呢喃的前行几步,陡然一支箭矢射在了他脚前,溅起些许泥沙。 他目光看去前面,一百骑摆开,一个拖着披风的身影立在前面,左右还有四个相貌威风的将领,各持刀、矛、锏、鞭。 在赛特眼中,那四人,以及正中那个年轻男子,散发阵阵神光。 “啊!” 赛特发出怒吼,仗着这副身躯从未失败过,狂奔袭去那骑马的身影,下一刻,嘭的撞在看不见的一堵墙壁,整个人都反弹回去,半途上,有战马跃出,上方豹头环眼的身形,蛇矛轰然刺出,扎在他腹部挑飞出去。 “二兄接着!” 唏律律! 赤兔奔出阵列,拖刀的关羽,扬刀就一斩,赛特整个身子仿佛断裂一般,叫出声来的同时,也有汉人的暴喝:“让我来!” 秦琼跃马而出,手中双锏又是重重一记砸下,顷刻间,重重落地的身形渗出的鲜血犹如人形一样印在地上。 “呃啊……” 赛特鼓着两只大眼,咬紧牙关起身,看着面前一个个不是常人的将领,心里的堤坝终于坍塌了,咚的一声跪去地上。 “放了我……我信奉你们……供奉你们……我会让婆刹那国所有的百姓都奉养……” 有脚步声过来,赛特回头,就见之前那个年轻人朝这边走来,一个雕琢浮雕的木柱紧紧跟在身后移动,也有着对方淡淡的话语响起。 “我华夏诸英灵,什么时候用的着胡人来供养!”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赛特咬牙低下头。 “去跟你家婆刹那说吧……如果你能到达。” 陈鸢淡淡的看着满身鲜血、焦黑的胡人统帅,冷冷的抬起手,赛特本能的偏回头,就见那炭红的战马踏着蹄子走近,视线移去上方,瞳孔瞬间放大,战马上方青袍红脸的将领扬起了手中青龙偃月,而后,猛地斩下—— 噗! 硕大的人头滚落地上,无头的身躯轰然倒了下去,一切寂寥了。 陈鸢提起头颅朝前方诸人点了点头,道谢一番,转身离开。 周围的战斗还在持续,但也持续不了多久,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一片废墟的军营里,乌泱泱一片的沮乞人跪伏在了地上。 “收复失地,没空管他们。” 那马背上的校尉,或者说名叫白起的虚影瞥了一眼战报,将纸条丢去了地上,挥手:“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不久秋雨又落下来了。 有着尖叫的嘶喊里,一个沮乞人露出脑袋,伸出手想要向外爬,脸上满是污泥,极度恐惧到扭曲的神色里,朝着周围走动、或填埋的身影大喊沮乞语里的饶命。 没人理他,迎来的只有一只铁铲敲在他头顶,血流如注,然后又是一捧泥泞的土壤扑过去,直到最后凄惨的呼救声喊出,便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只手臂冒出地面,无力的垂着。 一连两日秋雨绵绵。 延绵的营地已尽毁去,两千骑兵短暂的停留,重新上马向着西北面继续前行,铅灰的雨幕里,只留下数个填埋的痕迹。 沮乞人大军尽失,哪里守得住城关要道,更不知来了多少汉人兵马,当得到消息的一刻,不要命的朝玉涧关逃亡,被俘虏的汉人士卒尚还活着的已是不多,被救出来后,拿上援兵递来的兵器,一个个不要命的跟在后面追杀。 有时几十人,有时数百,一股股汇聚起来,成千上万的浪潮衔尾追击,一直推到玉涧关,又推过关隘,一直杀出三百里,将斩下的头颅,按着领军之将的命令,插在婆刹那斥候经过的道路上。 …… 出征已过数日,此时的广威城里,主将李安福每日都会来城楼,焦急的等待最新的消息。 ------题外话------ 今晚只有两更,明天的话,三更起步。 毕竟订阅已经上两千了,但离两千五还有点距离,就像春风说的,每上五百均订就加更。 接下来的剧情,让我们暂时与胡人的战争告一段落。 接着上演一出轻松而离奇的小剧场。<!--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吹过泥沙之地 <!--go--> 飞鸟停留城楼檐角梳理羽毛。 渐起的晨阳里,走上城楼的李安福早早来到这里,这些时日来,都睡不踏实,每日一早来到这里眺望,随后才回城里继续等候消息。 唯有两天前,斥候回传沮乞大营被烧令他兴奋的整晚都在府里走动、看地图揣摩骑兵动向外,便再无消息回来。 等待的心情是焦急的,这可事关两千骑兵的生死,还涉及他往后仕途。 想着时,听到脚步声,李安福回头看去,是天师府的道长云贺也上了城墙,负着桃木剑,手握拂尘走到墙垛向往瞭望。 “道长心里也担忧?” 云贺笑了笑,随即也点点头:“已有数日了,贫道掐指推算,皆是上卦,可无法亲眼看到,心里终究是不踏实的。” “我还以为只是我这样,原来道长也是。” 逮到一样心情的人了,李安福心里兜的疑惑、不安终于可以向对方倾诉,多是关于“那神人用兵如何?”“道长可否算出折损多少人?”“现如今他们打到哪儿”之类的。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时,外面有巡视的骑兵,飞奔而回,看到城楼上站立的两道身影,城墙下方勒马停下,拱手:“启禀将军,我们看到云龙道长与一个和尚正回来!” “哦?!” 李安福脸上顿时泛起笑容,很快又收敛下去,按着墙垛远远眺望过去,“你可见到军中骑兵一并跟回来?” “回将军,这倒没有。” “李将军莫急,军中儿郎悍勇,不会有事。” 云贺笑呵呵的说着,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只是为何是师兄和和尚回来,那陈道友还有两千骑兵呢? 他看着远处,果然不久,两道身影带着一路风尘回来了,身上道袍、僧袍斑驳暗红的血垢,远远看去有些吓人,待近了,云贺和李安福赶忙下到城门去迎接,稍近一点,便能闻到腥臭味。 “师兄,怎的这般模样。”云贺见状,急忙要施法清楚袍上血垢,在他看来,这有些污了这身道袍。 “不用,就让这些胡人之血留在。” 云龙年事已高,就算是修道中人,在数万人军中边施法边挥剑杀戮,也是会疲惫的。旁边的镇海和尚年轻许多,脸上依旧平淡,只是朝李安福、云贺合掌揖礼,便径直走去驿馆。 两人在房中脱下衣物,沐浴洗漱一番,便在榻上沉睡,一直到下午未时二刻,才睡醒过来。 换了一身新衣袍后,云龙、镇海坐在房中,等李安福过来,便将说起了这几日的事。 当听到骑兵绕袭,围点打援,一点点蚕食胡人营外驻地,到最后破后营而入,四处放火杀人,制造混乱,才将胡人一并围了。 李安福兴奋的拍响大腿,这可大功绩啊!连忙追问下去:“然后呢?两千骑眼下可是押着俘虏回来?难怪这般慢。” “俘虏……已经埋了。” “埋的好,埋的……啊?!”李安福笑容僵住,反应过来时,‘唰’的从椅上起身瞪大眼睛,竖着数根指头,“都埋了?!” “确切的说是坑杀!那领军的神人言,兵贵神速,两千骑不足以看押三万胡人,更没有粮秣给他们吃,索性连夜挖坑分批深埋。”云龙道长端起茶水吹了吹漂浮的茶梗,“贫道随军一行,见胡人残忍一幕,悉数坑杀都是便宜他们了!” 李安福倒不是因为坑杀胡人感到不安,而是觉得这么多人,那可是一笔笔功劳啊,就这么埋了,说不得往后还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攻讦他。 “那……那后来呢?兵马可回?” “兵马神速,解救军中俘虏,一路穿州过县,杀进玉涧关。”云龙也有跟去,收回关隘,一路打进西域地界,看到一帮西域之人战战兢兢的望来,就算身为修行中人,也不免一阵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夷狄臣服,大丈夫所为!” 哈哈哈! 说完,云龙老道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嘹亮震的窗棂、门框微微抖动,房顶瓦片都有灰尘簌簌坠下。 镇海和尚竖印阖目,跟着轻笑了一声,便起身去往里屋念经做功课去了。 到的此时,李安福知晓玉涧关都被收复,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他只是西北驻军之一,不及甘沙、瓜州的地位高,这样的功绩送到他手上,那坑杀俘虏的事,那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又说了一阵,李安福见两位道长还有其他事要说,他便告辞离开。待人走后,房中安静下来,隐约传来的诵经声音里,云贺这才开口问起陈鸢的事。 “陈道友为何没和师兄一起回来?” “他有他的事要做,香火神道,请神过来,总要安心的将神送走不是?”云龙老道与过往明显有些不同,他看着面前的师弟,沉默了片刻,说起了另外的话。 “这边事朝廷接手,你我回天师府,我也该向天师请罪,然后辞行。” “辞行?” “离开天师府,去外修行,好好看看大千世界。”云龙老道见师弟疑惑,笑容更盛:“这几日与陈道友相处,有时听他浅显之言,却暗藏一些道理,倒是觉得茅塞顿开,仙乃一人一山,可连人都没做好,如何能入山中?就算入得,也不过空坐山府,妄想仙道罢了。” “离山之后,师兄又如何修行?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是修行,纵情山水是修行,临危救难是修行,与人酒卧草垛,放声歌唱还是修行,这人世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本就是一场修行,就看如何去做了。” 云龙眼中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因为之前杀戮而陷入困顿,反而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自在的洒脱,双袖轻抚,负着桃木剑径直出了门扇。 看的云贺呆了呆,连忙追出门,拱起手来。 “恭贺师兄,拨云见日,心中顿悟!” “哈哈哈!” 老道的笑声回荡屋檐,“待陈道友回来,便回天师府!” 阳光明媚,照着房檐倾斜着光阴,远方的天际,白云游走,尽毁的营寨里,两千兵卒安静坐在马背上,看着带领他们一往无前的校尉,拱起手来,朝他们道别。 “行军日短,但诸位都是极好的汉家儿郎,某能与诸位共事一场,幸甚!” 两千骑兵一片沉默,有人眼角已被水渍打湿,相处这几日,多多少少知道,眼前这位年轻校尉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 而是一位神人。 有士兵叫出了偶尔听到的名讳,拔出手中兵刃举了起来,大喊:“武安君,白起!” 周围一片片沉默的身影,纷纷拔刀高举过头顶。 “武安君!!” “武安君!!” 一声声嘶吼,令得马背上的身影笑了起来,眼中也有了湿痕,他缓缓抬起手,朝一个个望来的骑兵重重抱拳:“有你们知晓,足矣!” 两千骑兵齐齐拱手抱拳:“足矣!” 白起笑着点了点头,朝他们挥手,示意调头返回广威,有人不愿,还是被白起瞪了一眼,乖乖的跟着大队一起向东南缓缓而行。 一阵风吹来。 那马背上的校尉陡然颤了一下,恢复了意识,迷糊的看着周围一切,还没来得及问,坐下的马匹带着他径直离开。 树林沙沙作响。 陈鸢站在树荫下,看着这群骑兵远去,回头看向林间,一身甲胄,手持长戈的身影正静静的立在那,朝他拱手感谢。<!--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远行客不做他留 <!--go--> 风吹过林间,层层叠叠的枝叶沙沙作响。 “武安君为何说汉家儿郎……要知汉取……” 林子里,陈鸢拱手还礼,很难想象面前这位相貌中正,嘴角隐隐挂着精明感觉的男人,竟是后世里人人口中的杀神白起。 那边,走动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踩着落叶,手中长戈靠旁边树躯,笑着摆了摆手。 “我在下面可是看完了所有,一开始还愤慨不已,可日子久了,也算看开许多,尤其到了刘彻那里,扬我华夏之威,我便认同了,打来打去,不过换一个称呼,换一面旗,到最后还不是一家人,秦也好,汉也罢,有何分别。” 白起言语间笑容温和,丝毫看不出几日里就有数万人丧命他手,白起走在林间,看去外面渐斜的阳光,“但外族不在此列,下次若还有机会,你叫几个擅长打外族的将领,比如卫霍二人就够了。” 话语顿了顿。 “……敌人太少打起来没劲儿,若下次想要灭那婆刹那国,到时再叫我。” “呃……”陈鸢嘴角抽了抽,“武安君也认识卫青、霍去病?” “呵呵。” 听到这话,白起看着外面笑了起来,回头走去车牛,声音也在说道:“怎能不识,我们几个常聚在一起探讨用兵之法!” 到了车前,老牛抬了抬脸看去时,白起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轻声道:“后世之人,对我是何评价?!” “歼灭来敌,千载之下,无人出其右!” 白起抿着嘴唇,静静的立了好一阵,像是仰脸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后世之人知我者,多矣!” 身形渐渐化为虚无,消失在了牛车前。 林间安静下来,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陈鸢望着白起消失的地方,拱手拜了拜,收拾了一下心情,去叫上师父趁天还没黑准备离开。 至于那数万沮乞人阴魂,在昨日夜晚梦境里,就被钟馗化身出来,一口吞没带去了森罗殿里,估摸着一段时间七爷八爷有的忙了。 还有一件事让陈鸢困扰,修为的增长越来越慢,隐隐感觉到那天空之上,好像有眼睛在注视自己了。 他问过云龙老道,后者只说是天雷淬炼快到了,让陈鸢莫要担心云云。 给老牛套上缰绳,去车里问了一句无常木雕,关于森罗殿的事,好半晌,谢七爷那咬着舌头说话的尖锐声,简短的响起。 说上一句:“……暂且没空,问完晚上找你。”便没了动静。 陈鸢无奈的笑了笑,偏头看去师父,盘坐在千神柱后面,双手环抱愣愣的看着车尾,脑袋上还裹了一圈绷带。 “师父……” “莫吵。”疯老头抬手打断,神色严肃:“为师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黑漆漆的山洞,洞里刻了好多字,还有声音在为师耳边唠叨,怎样听都听不清,正要听清的时候……” 老人看向徒弟:“你就过来了,赶紧赶车走,为师肚子饿,先回去吃饭!” “那师父慢慢想!” 陈鸢叮嘱了一句,也不打扰,自从那日沮乞人营寨过后,老人经常在梦里挣扎,做一些奇怪的梦,甚至还半夜稀里糊涂的起来,到处乱走。 “师父,坐稳了。” 又说了一句,陈鸢走到车撵坐下,老牛熟悉的从地上起来,拉着车厢缓缓驶出了林子,阳光正斜,一路上车里的木雕不用陈鸢施法,一个个自行跑出格子,拉上白起的木雕,探讨起兵法,倒也是热闹。 贴上疾行符,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广威城,镇海和尚、云龙云贺两位道长早已在院里等候,多是说一些接下来的事。 收回失地,沮乞人歼灭殆尽,该是朝廷重新接手了,这里便没他们什么事了,至于论功行赏,那李安福在陈鸢回来前,来过驿馆一次,想要将四人的名字一起写上功劳簿,云贺云龙、镇海都拒绝,只是不好给陈鸢做主,便仍由李安福将名册报上去。 甚至还立了一个丰功碑,陈鸢悄悄去看过一次,一丈高的大石碑,立在城隍庙右侧,赫然刻了他们四个的名字。 下面安放了长形的香槽,供人祭拜,已有许多百姓、军中士兵排着长龙有序的一一上前插香磕头。 而另一边,还有一面石碑,上面只有武安君白起四个大字,下方也插了不少香烛。 还有正事要办,差不多该走了。 他想。 这边剩下的事,只剩尽快安民,让百姓重新过上安宁日子,城中太守、将军也都是有能力的,种子农具、修缮房屋等等事,正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陈鸢也在城中演上几出新木偶的戏曲,一来给百姓一种太平将来的感觉,二来也好让周瑜、诸葛亮尽快在人杰庙里立起神像。 不久,木雕戏演完,陈鸢朝意犹未尽的街上百姓拱了拱手,收拾收拾便拉着老牛回到驿馆侧面的院落,见云龙云贺、镇海三人都收拾了行囊,赶紧让他们等会儿,进到屋里将师父叫了起来,顺道写下一封书信。 到的晌午,李安福带着人一脸喜气的过来拜访,听到驿馆的差役说四人已走,只留一封书信交给他。 展开,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拜别离行的话。 揣上书信,李安福转身出了驿馆上马直奔南面城门,上了城楼,视线触及的尽头,茫茫风沙里,隐约看到牛车渐行渐远。 “李安福,送四位恩人!” 他站在城楼拱起手高声朝远方喊道。 …… 天光远去,牛车哐哐的行驶,比往日沉重了许多,五人都挤在了车撵上。 疯老头靠着千神柱,老神在在的摆弄木偶,惹得张飞挤眉弄眼,手脚乱晃;云龙云贺两位道长紧挨;和尚独坐一侧面向山水的方向;陈鸢则缩手缩脚的坐在最中间赶着牛车。 此时战事刚过,消息还未传开太远,少有往这边过来的远行客,整条大道上,也就只有这辆牛车在吹拂的风沙里缓缓行进。 “长镐城那里当真有道友所说的地窟?” 车上,云龙云贺二人先开了口,离行前,他们才得知陈鸢急着赶回去,竟是从沮乞统帅那里得知地底妖魔。 “……那沮乞统帅便是这般说的,那日我追上去,对方想要活命,便说了婆刹那国攻打的目的,正好与樾劼人那边对应上,想来不会有错。” 云龙云贺两人之前一直在西北,并不知地底妖魔之事,眼下听完陈鸢讲诉,两人当即决定,先去鹤州看看青虚那边联合聚灵、离火两门围剿魔窟如何,再过来与陈鸢一起行事。 “贫僧无事,正好会会那妖魔!”一直没说话的镇海和尚开了口。 “好,那到时二位道长来了长镐,可到西南面横焰山寻我们。” “横焰?” 陈鸢见两人有些奇怪,“有何不妥?” “这倒没有,只是两崖山府离那边不算远。” 一路上商议了行程日期后,便也出了广威地界,一直往东南过兰洮州,空气渐渐变得湿润,道路上也有了农田、庄户,延绵的山势已满是秋色了。 云贺云龙二人在距离长镐一百里后告辞离开,而陈鸢赶着老牛,与镇海和尚前往南面的横焰山。 这南面群山逶迤,却有四处断崖,所行山道也是狭窄难走,车轮几乎是贴着崖边,不时碾出松垮的碎石滑去深涧。 伴随山中猿啼、鸟鸣回荡,有着说不出的深幽诡静。 这一路走来就连镇海和尚都感觉不太好,荒山野岭处处透着死寂。 “有路必然有村才对……”陈鸢皱着眉头走在前面,手中牵着的老牛不时偏头看去侧方深涧,又赶忙偏回头来,四肢都在微微发抖,大抵是有些恐高。 “也无妖气。” 镇海竖着法印,也在看着四周,忽地他目光锁定一个方向,“前面山脚有一个村落!” 陈鸢顺着他目光望去断崖外,对面的山脚下,田野呈梯环绕山村的轮廓,有着袅袅炊烟正升起来。 ------题外话------ 等会儿吃了饭,继续写<!--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偷香炉 <!--go--> 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扎下根来,这样的荒山野岭,只要有适合耕种、捕猎的地方,就能见到的勤劳的身影。 这处横焰山有山路,有村落出现,并不算奇怪。 黄昏挂在山头,村外田地还有农人忙碌,听到木轮转动的声响,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汗水,一头青背的老牛晃着一对大牛角拉着高高的车厢停在路边。 拄着锄头的农人,年过半百,好奇的打量从车上下来的一僧一俗,不由笑道:“俺可是头回见到这么高的车,头回看到一僧一俗走在一块儿呢。” 这话引得旁边几亩地里的村人哄笑。 山里人话语大多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道道,陈鸢也不见怪,跟着笑起来拱了拱手。 “老丈,敢问附近可有城镇?” “没有。” 那老农摆摆手,指着周围一圈:“方圆几十里都见不着人,就咱们一个村子。” 听到是在打听城镇,田里忙活的人几乎靠近过来,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十里八乡若是村子多还好,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山村,不得不让人多一个心眼。 “你们寻城镇做甚?”有人隔老远喊道,又指了指南面:“到巴州地界,那边就有城镇,不过要过去怕是半个月去了。” 陈鸢在广威时看过府衙绘制的几州地图,这里的巴州相当于后世的蜀地,蜀道难行对于常人而言确实难走,对陈鸢而言就要简单的多,不过他又不去那边,再说天色也快黑了,找个地方歇息,明日进山先将地窟的位置明确。 想着,正要开口,一旁的镇海竖印朝一众村人揖礼。 “我佛慈悲……诸位施主,贫僧与这位陈施主途中偶遇,结伴前往巴州,眼下天色已晚,好不容易看到这边有村落,故此想在这里落脚歇息,还望众施主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小师傅开口,哪能不行个方便,正好我家有空房间,两位随老朽来。” 拄着锄头的老汉抗上农具就走上田埂,热情的招呼镇海、陈鸢跟着他。 “出家人的身份可真够方便的。” 陈鸢笑着小声说了句,那边和尚只是点点头,跟在老农后面一阵,才开口:“有没有发现,这些田地有什么不妥?” 原本没什么心思的陈鸢,被他这么一说,倒是仔细看了看周围田地,似乎还真有点门道,一亩亩田围绕村子不说,错落有致,像是一座法阵。 “一个村子出个能人,不该这么贫瘠才对,外来修道之人,何必费尽心思给一个村子布阵?是不是多心了。” 镇海只是模糊的‘嗯’了一声。 老农的小院就在村子前面靠右的位置,不算偏僻,院子是一圈篱笆围着,没院门,直接就能走进去,三间的茅屋,黄土夯的墙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土蜂眼,上面铺了几层稻草、芦苇。 “村里就是这样,两位可别嫌弃……哎哟,原来是三位呢。”老农放下锄头,回头说笑间才看到打着哈欠从车里出来的疯老头,正在那伸着懒腰。 陈鸢向对方介绍了这是他师父,还将一个木雕在老农面前晃了晃,意思是木雕戏的师父,又说了“可惜途中出了点意外,伤了脑袋,好了以后,就有点神志不清。”的话,好打消对方疑虑。 “人在路上走,哪有日日安稳的,来来,这间房就是了。” 老农推开左边一间房,邀了陈鸢他们进去,里面方方正正,除了一个矮柜,就一张床,两条不知多久的长板凳,便再没他物。 “三位你们稍待,老朽去拿被褥过来。” 老农打开门又走了出去,神色看不出异常。镇海回过头轻声道:“陈道友,你与你师父在床上凑合一晚,贫僧就在凳上打坐便可。” 那床确实挤不了三人,陈鸢有心推却让镇海去睡,不过看对方似乎也不会和师父挤在一起。 疯老头蹲在长板凳,来回瞅着镇海时,那边的门扇吱嘎的打开,外面天色已暗下来,那老农胳膊夹着被褥,一手端着灯盏进来,先将油灯放去床头的破旧矮柜上,再将被褥放去床上一层一层的理顺铺开。陈鸢过去帮忙,将床单压去床角,也顺口问道:“老人家,你老伴呢?家里怎么没见其他人?” “老伴前两年死了,女儿也嫁人了,夫家就住在村西头,近的很,这老屋就剩我一个人,三位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压好了床单,陈鸢帮忙抖了抖褥子,毕竟许久没人睡过,上面一股霉味。 “不过哪,三位半夜别出去。” 那边的镇海微微偏头:“有妖?贫僧正好帮你们收了它。” 陡然一句话,让那老农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的看去陈鸢,随后赶紧说道:“哪里什么妖,就是有些邪气,跟你们说啊,其实老朽小时候记得这还有好几个村子呢,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人,人死多了,村里的人就跑了,之后就轮到另一个村子。 到如今就剩咱村一个了,前些日子,咱村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二赖子,有人疑神疑鬼,说看到那二赖的鬼魂在村里到处溜达,闹得人心里不踏实,成天跑到十里坡上的庙里烧香拜佛,昨日的时候,有人运气好,碰上一位道长,今晚就替我们看看。老朽这才敢让三位留宿。” 老农用唠家常的语气在说,可在陈鸢眼里却不怎么认为,毕竟这里那地窟就在横焰山里,如果也有日月瞳那样的东西在,定会摄去附近村人的生气,只是这个村子没事,难道正如镇海所说,那些田地就是被人布下的法阵起到了遮蔽日月瞳的作用? 屋内油灯的灯火摇曳,老农已铺好了床,看陈鸢的表情,以为是被他说的话吓到了,笑呵呵的摆了下手。 “莫怕,村里已经请了一个道长过来做法。可老朽看来,都是疑神疑鬼罢了,那二赖成天游手好闲,不是偷这家就是偷那家,上次听说还把十里坡庙里的香炉偷了,被庙里的佛主怪罪。我看哪,他死得好呢,有请法师的钱,不如去巴州那边请郎中过来,给村里瞧病。” “村里人怎么了?” “也不是病,就是每到夜半的时候,睡的昏沉,动也动不了,好像变成一根木头似得……” 话到一半,外面陡然有人在喊:“法师做法了。” 老农摇摇头,没去看的意思,叮嘱三人早些歇息,便出去将门给关上。此时,村里人出了一部分,围在村东头茅屋前,指指点点,小声说话。 “法师在哪儿?怎么没看到?” “好像陪着村老在周围看看,哎哎,不是来了吗?!” 众人视线望去,房屋的拐角,先映入村人眼中的是鼓鼓的肚皮出来,来人肥头大耳,唇上一字胡,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手里拎着一个铃铛,龙庭虎步走在前面。 “本道六岁上天师府,十四岁艺成,二十岁便下山斩妖除魔,三十岁归隐两崖山府,昨日心有感便下山来,果然,遇上你们村的人。” “道长如此说,那我们就放心放心了……前面就是那二赖家,死后有人还看到他从屋里出来,缓慢的在村里到处走动,还是倒退着走呢,哎哟,把人吓得不轻。” 拄着拐杖的村中老人,挥散村民,恭恭敬敬的请了这位胖道人进去里面,或许没有家室的缘故,就只有一间长形的屋子,一张床摆在东角朝西,一张缺角的桌子此时被村人放到北面靠墙,上面立了一面那二赖的灵位。 一对半截白蜡,幽幽的照着灵牌上的名字,透着一股阴森的感觉。 “大伙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有道长在,都回去睡觉,明日还要下田呢。”村老大抵也明白法师高人,通常不喜旁人看的,便挥着拐杖将外面好事看热闹的村民都赶回去。 回头朝里面道士说道:“道长,你一个人妥吧,那我们先走了。” “这……这是自然,不过小小阴魂罢了。” 难道还能说不妥?怕是会被村人打死,那道人笑着朝众人施了一个道揖,大步走去旁边的矮凳坐了下来。 外面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散去,黑漆漆的一片。 道人双手放去双膝,闭目默默念起道经,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人静里响起几声犬吠。 汪汪汪~~ 在昏黄的屋里听来,别有一番诡异的气息。 “本道什么没见过?!真会怕?哼!” 吱~~ 闭目养神的道士抖了一下,微微睁开一支眼,悄悄瞥去房门,只见门扇拖着陈旧的呻吟,缓缓打开了一点。 咕~ 胖乎乎的道士咽了一下口水,真有什么东西,本道也不怕。 想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拍在手心,指尖抹了抹口水,飞快的在书上翻起捉鬼的法术。 ‘在哪儿呢,之前有翻过啊……’ 桌上立着的灵牌此时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吱吱吱~~吱吱~~ 像是指甲划在门上的声音清晰传来,道人胖胖的圆脸顿时发白,身子微微发抖,抬头看了眼桌上灵位,手里的书都快翻出残影来。 呼~ 烛火忽地熄灭,瞬间黑了下来,胖道人急忙抬起头,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森白的月光。 一道身影就站在屋子的后院,背对着窗户,片刻动了一下,缓慢的朝这边退着走来,让人看不到他的前面。 ------题外话------ 只有三更了。 老是打错字……有点瞌睡。<!--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背身鬼、木人村 <!--go--> 阴云浮走,半轮月牙映着院内,犹如铺上了清冷的银霜。 沙沙……的是院中青树摇晃。 立在窗外的背影一身洗的破线的黑色袍服,矮小干瘦,此时正背对着,缓缓靠近窗棂,放在桌上的一对白蜡烛,烛火都在摇摇曳曳,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一样。 胖道人脸上肥肉微微抖动,反应过来,书也不翻了,赶忙掐出法诀呈胸前,一足有节奏的在地上踏着,目光一凛。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话语到的最后,指诀猛地的向上举过头顶,胖道人看着几乎贴着窗棂,仰躺着飘进来的身影,语速变得飞快,陡然一吼:“敕令,你个大寒瓜,我后面念什么来着!” 那边,背对的身影仰躺倾斜,横着从窗棂飘了进来,胖道士眼看烛火要灭了,赶紧去护住,然而动作太大,伸手的刹那,宽袖直接将烛火拂灭了。 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哒~~ 那是僵硬的脚步声,一道人的轮廓在黑暗朝这边后退着过来,胖道士忙掏着火折子,满脸冷汗的朝靠近的黑影,结结巴巴道:“打个商量,你在原地等会儿,让本道先把蜡烛点燃。” 胖手哆哆嗦嗦掰开火折子吹出火星,点去一只蜡烛,微微火光亮起时,那黑色袍服的背影已经杵在面前,一股阴沉、腐败的气息弥漫。 胖道人吓得头发都唰的立了起来,硬挤出一个笑容。 “兄弟,本道给你变得戏法怎么样,你在附近再溜达溜达,回来的时候绝对看不到我。” “看……到过吗?” 背影立在胖道士面前,阴沉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你……看到过吗?!” “看到过,看到过,我就看到你了,你先转过去……”看着面前的背影,胖道士连忙摆手:“别别,别转,就这样很好……别动啊,别动啊!” 胖道士挪着脚步慢慢后退,快至门扇,猛地就冲出去,顷刻,又跑回来,一把将凳上的书抓过手里。 留下一声:“忘拿了!” 下一刻,扭头就跑,在村里大喊大叫,不时回头看去还亮有微微烛火的屋子,昏黄映着的门口,一点点的黑影挪出,果然,那背着的人影走了出来,向着他这边忽然加快速度,以后退的姿态狂追胖道士。 “你不要追我!我可是天师府的道士,你追我,会被……”跑到一户人家,胖道士哪里顾得上说话,直接拿手去拍门。 嘭嘭嘭……一连几下,里面好像没人一样,无论多大声敲打,都没有动静传出。 “你们瞌睡要不要这么沉!真的有鬼啊——” 胖道士眼看那背影后退着追来,拔腿就去了下一家敲门,剧烈的敲门声引得村里一阵犬吠。 汪汪汪!! 胖道人冲过拐角,看到两个房屋间堆积的草垛,索性钻了进去,大口喘了两下气,便憋住,透过草间缝隙小心翼翼的看出去,就见那背着的身影从面前狂奔过去,这才隐约看到那鬼侧脸青灰,歪嘴吐舌,一双眼睛空洞洞的。 见那背身鬼过去了,胖道士‘呼’的吐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出来,陡然有脚步声响起,吓得他不敢动弹,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僵硬的身影又回来,停在不远,青灰脸上,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滑到眼角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你……看到过吗?!” “啊!!” 道人尖叫起来,推开草垛,手足乱舞的冲了出去,下一刻,前方陡然‘哗’的轻响,像是袍袖拂动的声音。 身影踏着房檐腾空而来,一声暴喝:“胆大阴鬼,佛珠!” 一串佛珠绽放金光,擦着胖道士头顶,唰的飞了过去,穿过那背身鬼的同时,半空降下的和尚,结出法印:“收!” 阴气坍缩,瞬间被吸进佛珠,随着和尚一摊手,佛珠倒飞回来。 “我佛慈悲!” 和尚卷着佛珠,竖印喧了声佛号,那边的胖道士见状,没来由的心安,也连忙上去见礼:“感谢大师出手相援,本道途中遗失了法器,不然也不会这般狼狈。” “孙正德,又在吹嘘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胖道士猛地回头,就见陈鸢带着疯老头笑吟吟的站在那,顿时胖脸眉毛都高兴的翘了几下。 “东……家!!!” 胖道人急忙上前见礼,又看到探头探脑的疯老头,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两人搂着在原地又蹦又跳。 “本道离开,可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煲汤喔?” “没有没有,老夫吃的都是残羹剩饭,想吃两斤牛肉,老牛也不让……”疯老头颇为委屈的搓了搓手指头。 呃…… 孙正德无语的看着老头,嘀咕道:“换我,我也不让。” “你不是在两崖山府跟着飞鹤学道吗?怎么跑下山来了?”寒暄了几句后,陈鸢问起对方怎的下山在这里,“第几次了,每次见你不是遇鬼,就是倒霉!” “飞鹤接到传讯,去鹤州帮忙了,我一个人山上无聊,便下山看看,顺道弄些食材……半路就碰到去这村里的人去巴州请法师,想着也学了些东西,干脆就接过来试试。” “然后就试成这样?” 陈鸢听完前因后果,笑了起来问道:“那你山上学了什么?” “哎,你这就问到点上了,本道山上学的可就多了,什么道经道藏,什么符箓法阵,那叫一个海量。” 胖道人掰着手指兴奋讲起来:“六甲密典、六乙法咒、五符神火、隐身术、穿墙术……白灼鸡、当归配乌鸡、虾仁熬米粥。” 咳咳! 陈鸢赶忙咳嗽两声,胖道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了手指,正了正神色,“这叫道,我这是从食材上,看是否悟出一条道来!” “是我肤浅了。” 陈鸢忍着嘴角勾起的弧度,随后想起村里的怪事,看去和尚时,后者知道他要问什么,看了看四周,说道:“背身鬼,一种没什么道行的阴鬼,往往都是被惩罚而亡,死后不得露出正面,那鬼生前肯定得罪了什么东西,才被这样惩罚。” “会不会是那老丈口中所说盗窃庙里香炉引起?” “那这个如何解释。”话语里,镇海一掌将旁边一个房舍门扇推开,里面床上,还有睡觉,可如此大的动静,却是没被惊醒过来。 胖道人在陈鸢身后朝里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个木人盖着褥子正躺床上,面容栩栩如生,正是之前给他引路的村老。<!--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石佛自琢腑藏 <!--go--> “东家、大师,这些村民怎么变成木人了?” 孙正德撩开床位的被褥,敲了敲村老的脚掌,发出木头独有的嘭嘭声,那边,镇海皱着眉头,挽着佛珠绽着法力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 “就是普通的木头,看不出掺杂有其他东西。” “或许真和那香炉有关,记不记得那阴鬼追着孙正德时,口中念的好像是‘你看到过吗?’此话应该是寻什么东西,这就为什么他死后会在村里四处活动。” 听到陈鸢将听到的讯息接上,镇海也微微点了点头:“那他就是寻香炉,还回庙里。” 胖道人看看他们,又看看疯老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疯老头摊摊手,“老夫疯的,哪里知道说什么?!” 说话间,陈鸢与和尚默契的走出这间屋子,各自施展寻物的法术,沿着村子走了一圈,果然在村尾一条小路的田角处,挖开土,露出一个青铜香炉,三支青铜脚,上面刻满法印。 陈鸢总觉得有些眼熟,指尖摸索这些雕文,顿时想起永乡地窟里,那巨大的石碑上的符文与这上面相似。 “看来得去一趟那座庙里,或许横烟山的地窟就在那边。” 与镇海汇合后,将香炉给对方看,随即商量去庙里的事,不过眼下村民变成木人让他俩有些感觉离奇,还是等到天亮后才过去看看。 安排好师父睡下后,陈鸢便和孙正德、镇海两人在村老家门口守着。 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院中雄鸡跳上篱笆向阳啼鸣,阳光推着黑暗照来的一刻,屋里陡然响起咳嗽声,门扇吱的拉开,村老拄着拐杖还穿着亵衣出来,准备去打水洗漱,看到三人,三人也打量他。 “你们这是……哎,道长你做甚?!” 孙正德惊奇的在老人身上摸索,吓得村老连忙搂着亵衣退到门里,瞪着胖道士喝斥:“老朽是正经人,道长当真有辱出家人颜面!” 说着,呯的一声房门关上。 “老丈,不是,你误会了!” 孙正德拍了几下门,就被陈鸢拉住,低声道:“不要告诉他们。” 旋即,带着胖道人离开,到了外面,村里已升起了炊烟,青壮端着碗蹲在门边大口大口的刨着饭食;也有早早吃了饭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去村口下地里干活,朝他们一行人打着招呼;小一点的孩童晃着辫子,正喂着家里几只母鸡。 一切如常,很难想象,昨夜是他们毫无生气的木人。 “当真吓人……”饶是寻常生活的画面,经历了昨晚,孙正德看着笑呵呵打招呼的村里人,心里都是一阵发寒,回头正要说话,发现陈鸢和镇海和尚已经不见,朝村外走了过去,赶紧揣了法术书跟了上去。 “东家,咱们这是去哪儿?” 走了数里地,基本已过了村子范围,牛车还一直往前,然而陈鸢没回答,只是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看前方。 远处,一片山林背后,显出一座老庙,立在荒芜的山坡上。 走过杂草丛生的缓坡将停下牛车,四人视野中的老庙,斑驳风雨留下的痕迹,却也看得出时常有人打理,庙门石阶干净,少有落叶,就连缝隙间的杂草、苔藓也都没有。 循路而行,跨入庙门,大气的庭院映入眼帘,石灯崭新未旧,高耸的大殿青瓦飞檐,檐柱雕满斑斓的珍奇走兽。 大殿之下,门匾刻着‘云箴寺’三个金黄大字。 透过明媚的晨阳,隐约能见敞开的大殿里,有徐徐焚香飘出,像是还有香客在礼佛膜拜。 “飞鹤跟本道讲过,老树伴鬼,荒庙生邪。表面越光鲜,说不得里面的东西越厉害。” 想起村里的邪乎事,胖道人这回有些怂了。 “咱们真的过去?” 一旁的陈鸢理也没理他,与镇海和尚举步踏上大殿前的石阶,迈过小腿般高的门槛,神台莲花佛灯环绕,一尊大佛披挂彩衣、金珠戴玉,手呈无畏印目光慈祥,正对着进来的四人。 “这尊大佛,你怎么不拜?”陈鸢看去旁边的和尚。 镇海紧紧盯着对面莲台上盘坐的大佛:“荒野之寺,无论供奉何佛,俱不拜。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佛像有些古怪?” 或许修为较和尚低上一些,除了佛像妆点有些奢华,陈鸢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眼里就是一尊普普通通的泥胎罢了。 一旁的师父摸着胡须,跃跃欲试想要爬上去时,一声佛号喧来。 “我佛慈悲!” 这声佛号不是镇海喧出,而是从大殿一侧传来,一个白须老僧,身形枯瘦,披着袈裟不知何时出现,向陈鸢、镇海、孙正德行了一礼。 要知道,稍一点风吹草动,陈鸢和镇海不可能不知,就算再隐蔽,那边的疯老头也能第一时间察觉的。 那边镇海合印还礼,目光看着慢慢过来的老和尚,轻声道:“老方丈,为何孤庙孤佛。” “孤山一庙,庙中自然一佛。”老僧回道。 孙正德凑到陈鸢一旁,小声问道:“东家,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陈鸢摇摇头,他是为地窟一事过来,这般打哑谜颇费心力去猜,见两人就那么对视,索性过去打断,从胖道人手里拿了青铜香炉放去供桌前。 “老方丈,这香炉可是庙里的?” 那老僧从镇海身上移开视线,看着地上的香炉,笑呵呵的朝陈鸢礼佛一拜。 “正是!” “可……我觉得不是呢。”陈鸢手掌呈抓一吸,将那香炉又拿回手里,“上面符文,据我所知可不是佛文,而是某处地窟之内的,老方丈,不知可否告知,香炉如何而来,外面那村子二赖如何死的,死后是否在寻这香炉,村人又为何半夜变为木人?!” 老僧似乎知晓众人的来意,并不着急,露着些许微笑,慢慢走动。 “村中恶人好吃懒做,偷盗此炉想要变卖钱财,但庙中之佛,不愿杀生只是入梦规劝,那赖子不过是落水死于意外,佛便罚他寻回香炉,再去阴司。” 镇海面无表情的回头:“看来这庙里的佛,把这香炉看的比人都重。”陡然转身化出降魔印,声音拔高:“大胆妖孽,还敢装神弄鬼!现形!” 佛光扑面亮起的刹那,老僧周身顿时泛起一阵白烟,把孙正德吓得躲去陈鸢后背。 烟气散去,那老僧还立在那里,只不过僧衣、袈裟内,是龟裂的岩石,有着人的五官、身形、四肢。 “真是妖怪,还是一个石头妖?”孙正德叫出声。 那边的老僧并未惊慌,只是淡淡的朝对面的镇海揖礼,“这位师傅佛法高深,贫僧敬佩,但我并非杀害赖子之人,那村里百姓,也非我施法将他们变为木人。” “你说!” 陈鸢走到中间挡在镇海前面,生怕这位万佛寺脾气不好的和尚,直接上去一掌大降魔印,片刻他朝对面的老僧问道:“不是你,那可知是谁?” “他!” 老僧抬起头,看去那宝相庄严的石佛,“诸位可知这里为何叫云箴寺?” 不等众人回答,老僧将香炉放去虔诚的放去供桌,合掌礼佛拜下,也有声音轻轻的在大殿回荡。 “百余年前,这里不过一座乱石坡,到处都是山上滚下的巨石,危及坡下的村子,后来有一次,石头落进了村里,砸死了人,不久后,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对着大山又哭又骂,便离开了,过了两年,他从外面带着雕琢的工具回来,就这处坡上,将一块块石头雕成砖块,铺就了石阶,院墙,又盖了一座简陋的佛庙,他将最大的一块雕成了石佛供奉在庙里,希望能保佑山下的村子不再遭受落石的困扰。” “庙成已后,山上果然少了落石下来,偶尔有几个也被这佛庙挡下,周围的村子见它神奇,都来供奉膜拜,又过好些年,有人发现庙里的佛像没人打理,依旧一尘不染……” 陈鸢皱着眉,抬头望去石佛:“为何?” “……那些礼佛膜拜的百姓心里也困惑,甚至有些害怕了,他们询问了那位年轻人,才知雕琢石佛时,他先为石佛雕琢骨骼,又雕了五脏六腑,用外面学来的技艺,将外一块岩石一点点的与石佛合二为一,常年膜拜,焚香祈愿,早让石佛有了灵性。可惜百姓不知,只道惊慌,有一日便推翻了他,赶来的年轻人阻拦,也在混乱里被人失手打死……” 老僧直起身来,石眼有着凌厉的神色:“……从此庙荒了下来,不知石佛是否已有法力,每到夜深人静,便自琢五脏六腑,修复身躯,过了几年,又重新坐回了莲台,只是少了那个年轻人过来了,他念着那人的恩情和愿望,依旧护着这里,可惜,法力依旧是不够的,有一年,周围几个村子开始死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到的最后一个村子,石佛觉得道行够了,便将悄然挪动了那村子的田地,组成法阵,以免村人受到侵扰。” “那些村落的人被地底妖魔所杀?” “一个看不见的月亮,或是太阳,一个村接着一个村在几年里死光了,石佛念着那位叫云箴的年轻人当初的愿望,便以法相显现,去往那山中与妖魔相斗,可惜元气大伤,只带回了这么一个香炉,后来他沉入石像里,沉寂之前,他还是施了法术,让村人到了夜里化为木人,省得被那妖魔勾去了生气。” 大殿安静下来,陈鸢也曾想到一个荒山野庙会有这么长且曲折的故事在里面,看着老僧好一阵,他低声道:“你就是云箴吧。” “施主慧眼。”老僧笑了笑,那张石脸此时已不那么诡异了,渐渐又恢复人的皮肤模样,“其实我被失手打死,魂魄并没有离开,就在庙里栖息着,看得见,却听不着、摸不着,眼睁睁的看着亲手搭建的庙宇由兴盛到破败,再到一点点的恢复过来,或许受这尊石佛影响,我发现能借石灵复生,这才有了眼下,不过也是这几十年的事了。” 陈鸢看了看镇海,后者脸色的肃杀已然消失,想来没有了降妖除魔的心思。 “老方丈,那地窟在横焰山何处?” 老僧打量着他们,劝住了几句,可也知晓两人决心,叹了口气,片刻之后才道:“入山往西南,到了一处水潭,潭东南有半截石碑,那里便是了,不过没有入口,石佛能入还是以法相可穿山入土才到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僧脸色严肃,忽地脱下袈裟折好,递给了镇海:“大师拿去,此袈裟乃是一云游老僧怜我与石佛故事所赠,贫僧能感觉上面有莫大佛法,可惜放在我处并没有大用。” 镇海看着老僧手里捧来的袈裟,沉默的接过,喧了声佛号。 “我佛慈悲!” 两人合印对揖,镇海将袈裟一抛,哗的披在身上,大步转身走去了庙门外,陈鸢跟上去,笑着道:“你这下更像得道高僧了。” “……”镇海看着远方渺小的村落,忽地开口:“那老僧不是云箴,其实……” “其实就是那石佛。” 陈鸢笑了笑,听完故事后,故意询问对方身份,得到答复时,其实他已经猜到了。陈鸢也平静的看着远方,有叶子飘落划过眼帘。 对旁边的和尚轻声说道:“有时候不揭穿,让这故事就这样流传下去,其实也挺好的一件事,对吧?!” 镇海抿嘴笑了笑,大步走去了前面。 阳光明媚,远方的横焰山饶是妖魔暗藏,此时在眼里也显得变得生机勃勃。 …… ‘我佛慈悲!’ 山间云箴寺,钟声回荡,灿烂的阳光,几年、几十年、上百年,照在身上都不曾变过,老僧站在钟楼,望着阳光下远去的几人身影,感激的念出佛号。 ------题外话------ 这个没有打打杀杀的故事,不知会不会不好看?<!--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另有世界(为五百月票加更) <!--go--> 七月二十二,将近末尾的天气炎热的紧,横焰山里穿行的陈鸢、镇海、疯老头倒感觉不出什么,只有半只脚踏进修道之途的孙正德此时热的将道袍敞开,露出几簇黑毛的胸口,甩着两团松垮垮的软肉,踩着石头跳过小溪。 “东家,真是热死个人,能不能先找个地儿歇歇脚,看把师父累的!” 那边,扒着藤子沿途荡来荡去的疯老头落到石头上,连忙晃着一头乱发:“谁说老夫累了,正得劲儿呢。” 胖道人气得跺了几下脚,不想跟他说话了。 “回头,本道抓来野味不给你吃。” “不给,老夫打死你!” “打死我,你就没得吃!” 吵吵嚷嚷间,老牛拖着车厢压着荒草撵着乱石摇摇晃晃的过去,好在入山前,陈鸢给车子施了《黄川杂疑》里一篇牢固的小法术,不然就凭这普通木头打造的车架,估摸半里路就得抖散架。 这入山后,没了旁人,车里的关张、秦琼他们直接出来,骑着小马纵情的满山跑,只不过没有灵显请神,只不过比普通木偶强上一些罢了,被藤子绊倒摔的七荤八素。 这不,尉迟恭抽起他那匹踏雪乌骓,大呼小叫的挥舞铁鞭,跟着关张几人追杀一只仓惶逃窜的兔子。 饶是见过世面的镇海和尚目瞪口呆,指着一帮木偶:“之前你请的神就是他们?” 追逐一路的张飞好似听到,一勒缰绳,浓须怒张,扯开嗓门叫道:“和尚,你是看不起俺?” “不是。” 仍谁被一个一尺高的木雕怒瞪,都会感到惊奇,镇海也从未见过这般灵性的,竟显出一丝失态,合印朝对方施礼道歉。 “哼,算你有礼。”张飞木雕这才收了怒容,一夹马腹,朝前面暴喝:“三姓家奴放开那野兔,它是俺的,二兄助我!” 一纵黑马,挥舞长矛就杀了过去。 陈鸢嘴角抽了抽,这围一个兔子,都能弄出一股冲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旋即,他朝还未回过神来的和尚笑道:“这些可都是人杰,莫要见怪。” “哦?” 望着那边乒乒乓乓与一只野兔大战的几个木雕,镇海才从震撼里反应过来:“人杰,为何贫僧从未听过?” “他们可出名了,只是眼下只能活在我的故事里!” 陈鸢望着那边的打斗,边走边将前面挡路的野草灌木施法低伏下去,“……小师傅有没有想过,咱们眼下的世道,才是梦幻泡影,被神灵改过呢?” 和尚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陈鸢时,就听那边孙正德‘哎哟’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声音更大,叫了起来。 “东家,小和尚,快过来看看,这是啥!” 胖道人在后面一块大青岩下面歇脚,此时一手抓着鞋,垫着脚尖蹲在一角,指着前面晃动的草丛间大喊大叫。 “出什么事了?” 陈鸢过来时,疯老头也从远处的树上荡过来,就连拉车的老牛也将头颅凑了过来,就见胖道人指去的杂草间,一条红红的长虫蜿蜒,可陈鸢仔细再看,脸上都露出惊讶对方神色,哪里是什么长虫。 分明就是就比蚁虫大一点的小人儿,足有数十个之多,均是红色的衣袍、鞋履、头戴冠帽,有八个小人扛着一顶红色轿子,前面还有一个骑着小马的新郎官儿,胆战心惊的看着天空上几张巨大的脸正看过来,吓得挥舞细小的双臂,似乎在让队伍调头。 那一群小人儿惊慌,手忙脚乱的模样倒是可爱。 一旁的疯老头见物心喜,急忙去摸腰间皮袋,陈鸢急忙按住他手:“师父你做什么?!” “当然抓起来啊,这么多小东西,肯定好玩!” “他们都有智慧灵性,而且看样子还是血肉之躯,经不住玩耍的,师父还是作罢,万一死了,你岂不是心痛?” 见陈鸢不允,疯老头看了看徒弟,又看了看慌乱中渐渐跑去草间的一群红色小人儿,不舍的撅起嘴,待小人儿跑散,继续赶路,疯老头都不去林间玩了,就坐在牛车里,像个小孩儿似得生着闷气,看到徒弟望来,哼的将脸偏去一边。 惹得孙正德在一旁哈哈大笑,随即就被老头伸来的鞋子塞住嘴,干呕的跑去一旁吐了起来。 一路上吵吵闹闹。 山里的天气古怪,走了一阵便下起雨来,待过了一处山谷,雨势便住,按着石佛指示的方向,披荆斩棘又过两里,终于在一处山坳底部,看到了折射阳光的粼粼波光。 寻到目的地后,几人一牛加快了速度,镇海当先一人纵身跃去林间上方,踩着摇晃的树梢,身形唰的飞了过去。 待到陈鸢带着老牛、孙正德赶到,和尚已在水潭周围寻找那个半截石碑。 水潭四丈见方,深幽漆黑,好似无底一般,水面升腾淡淡水汽蔓延周围,使得草木茂盛,树木犹如苍天伞盖,杂草粗长如麦秆,有人腰际那般高。 更有鸟儿清脆啼鸣,猿猴从远方低吼,令得陈鸢不由赞了一声:“是个惬意的好地方。” 余光之中,那边拨开草丛搜索的镇海已有发现,他叫来陈鸢,“陈道友,找到了。” 他面前的土地,是半截爬满青苔枯藤的石碑,陈鸢抹去上面枯藤,上面刻字早已在风雨冲刷下模糊不清。 但依稀能辨认出第一个字:仙。 后面的如何看,也是模糊一片,不过这不重要,陈鸢想要找的是如何进去,他与镇海和尚,四下搜寻,靠近山体的崖壁也没放过,果然和云箴寺里的石佛所言一样,根本没有入口,除非能到元神出窍的修为,用元神钻入山或土里一探究竟。 回到水潭边,镇海盘腿坐去树下,而陈鸢也在一旁坐下来,思考对策,望着水潭有些出神,要不我将七爷八爷叫出来,反正他们是阴神,进去应该不是难事? 可我不能进去,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晓,那又什么意义? 还是等云龙云贺他们过来。 飘着的思绪里,眼中望着的水潭,似乎荡起了涟漪,令他感到一阵眩晕,再看时,涟漪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远,孙正德寻了枯枝枯叶堆积着,准备生火做饭,身子陡然一僵,柴堆旁边的疯老头似乎已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拿着火折子跃跃欲试,想要点火,忽地摇晃了两下。 天光穿过树隙照下来,蝉鸣、鸟鸣声里,老牛看着那边忙碌、想事的人,摇了摇头:‘当人真麻烦。’ 旋即,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待合上嘴,看去前面时,陡然愣了一下,急忙起身将缰绳从身上剥去,撒着蹄子跑到柴堆旁。 目光之中,原本还在这的胖道人、疯老头,以及那边树下的主人和凶恶的和尚都消失不见了。 ‘深山老林的,别留俺老牛一个在这里啊!!’ 迈开的蹄子踩去的草丛里,孙正德抱着一堆柴禾原地震了震,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硕大的牛蹄,然后,嘴张到了极致,“啊!!”的凄厉的惨叫响彻草丛,传去草丛上方,话语却化作‘嗡嗡’的声音。 嗯? 蚊子? 先不管了,主人有法术能自保,俺还是先歇会儿,吃口草才说。 老牛抬头望了望四周,还是低下头张开嘴,舌头卷起杂草送到嘴里,惬意的磨了起来。 ------题外话------ 第三更送到。 快两千五均订了,春风也不会失言的。<!--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芝人国奇幻冒险(求票求订阅) <!--go--> 粗粝的草茎卷如牛嘴碾磨,嗡嗡的声音令得老牛扇了扇耳朵,然而它难以看到的位置,彷如蚁虫的身影从抖动的叶尖儿拖着‘啊——’的长音坠下。 孙正德半空手舞足蹈,急忙抓住牛嘴滑落的草屑,捏着两头,降落伞一般缓下了坠下的速度,落在一株灯笼草上,顺着叶子尖、枝茎,从一只满背星点的瓢虫身边,一路滑到了地上。 “老牛!!” 胖道人望着犹如通天巨柱的牛腿,大声朝天空露出一隅的下颔嘶吼。好似听到了一般,那牛蹄带着漫天泥屑抬起,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孙正德,仰望的眸底里,牛蹄瞬间放大,然后轰的踩下来。 ‘刚刚好像有人叫俺老牛?’ 青牛咀嚼青草,扇着耳朵四下看了看时,远处的车牛里,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等木雕一一出来,看到四下无人也颇为惊异,他们是能感觉到陈鸢还在附近的,可周围根本不见其身影。 “或许已找到那所谓地窟入口了。” 关羽抚须点头:“……既然没找咱们,那就有把握对付。” “所以,那咱们还等什么?!”秦琼看了看尉迟恭,还有那边的关张、吕布。 “自己给自己弄贡品……哈哈,也是咱们独一份!” 一行人微微点头,笑了起来,然后,跑去车里将之前追捕的野兔拽了出来,就着堆好的柴禾,一帮木雕开始生火…… 炊烟在潭边升起。 老牛好奇的看着他们,挪开蹄子走了过去,此时倒伏的杂草之中,孙正德抱着脑袋蹲在蹄印的缝隙间,慢慢抬起头,使劲的摸了摸自己上下,庆幸没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起身走出两步,顿时摔去蹄印的坑里。 待到爬起,他这才想起陈鸢和那小和尚,穿行一根根参天大树般的青草,提心吊胆的朝周围大喊:“东家!” “大和尚!” 草茎杂乱无章,交织头顶上方,不时有巨大的飞虫扇着羽翅从草间飞过,带起的风刮的胖道人衣袍猎猎飞舞。 偶尔,泥壤松动,钻出一颗带嘴钳的巨大脑袋,他感觉魂儿都要飞了出来,捂着腰间的黄布兜,撒丫子使劲往前冲。 然后,一条青虫掉在了他面前,如同的长长身子,暗铜色的脑袋两侧,一对虫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人类。 胖道人顿时只感三魂飞了两魂,一屁股坐去了地上。 “孙正德!” 彷如天外之音,陈鸢的声音传了过来,胖道人急忙抬头,就见那虫背上,陈鸢、镇海和尚,以及老疯子都在上面。 疯老头正用着一根软软的须茎正套着青虫脑袋,当做牛马驱使,得意洋洋的向道人炫耀。 陈鸢拂袖一招,直接将地上的道人拉到虫背。 “东家,你怎么也变小了?” 有了陈鸢和镇海在,胖道人心里安稳了许多,就是坐在这蠕来蠕去的虫背上,心里膈应的慌,他可是最怕虫的。 “不知,应该是和那水潭有关。” 陡然的变小,陈鸢是从头看到尾的,从那水潭显出奇怪的波纹,自己肉眼可见的天地都在放大、拔高,直到缩到犹如蚂蚁这般大小,之前那种恍惚的感觉才停下来。 接着法力,与赶来的镇海汇合后,便四处查看,随后寻到了在草叶上跳来跳去,扒着瓢虫飞的师父,三人便寻了一个青虫,用灵显暂时将其控制用做代步的工具,随后就遇上了胖道人。 不用试着与老牛他们沟通,我们说的话,在他们听来只是嗡嗡的虫鸣。 “为何?”不仅胖道人,就连镇海也有些好奇,这样的事从未经历甚至听闻,说话声又如何旁人耳朵变成虫鸣。 “咫尺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极远的事,声音传播会被模糊!” 陈鸢不想过多的解释,捡了简单,他们能懂的话语说了说,便让师父草丛大青虫往水潭那边过去,毕竟这里与地窟挨的如此之近,不可能没有关系,或许能在那边找到什么线索。 青虫速度不算慢,可一路过去,几人发现眼中天色一黑一晴,像是过去了一个昼夜,让人疲惫,途中甚至还下起大雨,彷如滔天洪水般席卷而来—— 哗啦啦! 水潭里,老牛惬意的在岸边游来游去,荡起水花老高的水花溅去附近青草间。 ‘这处水潭好爽快!哈哈……主人不在这里,老牛谁也不怕!’ 此时它口中念及的主人,正与镇海、孙正德、疯老头坐在大青虫上面被大水冲出了老远,挂在几颗‘参天大树’中间。 那滔天般的大水,犹如天河倾泻,陈鸢试过用法力将其偏离,然而他发现身体缩小后,法力也跟着缩减。 参照对比,假如正常情况,陈鸢也阻止不了真正的滔天大水。 这时,众人下方一条不起眼的草笼间,有个小不点探头过来,看到四人一冲挂在大树之间,惊慌的跑开。 不多时,陈鸢听到一阵马蹄声,垂下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草甲,披着红披风的小人儿骑着小马,带着数百个同样大小的身影站在下面,嗡嗡的说着什么。 陈鸢与镇海对视一眼,各自一掌抵在身后草茎,坠去了下面,惊得一帮小人儿慌乱的散开,就听嘭的几声,陈鸢带着疯老头、镇海提着胖道人稳稳落地,只有大青虫硬生生摔了下来,不过也没事,蠕着长身慢慢吞吞的爬去了附近杂草啃食起来。 此时散去的那些小人儿从碎石、草根后面探出脑袋,看了看四人没有威胁,才慢慢显身过来,其中骑马着草甲的身影,用着听不懂的话语,叽叽喳喳的像在喝问陈鸢等人。 这些小人儿此刻与常人无异,唯独两只耳朵像是灵芝的形状。 “此间言语不通,等会儿再看看。” 陈鸢朝镇海、孙正德低声说了句时,那骑马的小人儿像是生气了,脸涨的通红,叽叽喳喳的又说了什么,挥手让一帮小人兵俘虏他们,随即一堆石矛石刀抵了过来,那帮小人兵示意陈鸢、镇海跟着他们走。 那骑马的小人儿不时还会过来摸摸他们身上衣袍,像是非常喜欢,可似乎爱着面子没有当众强要,只是说些听不懂的话,示意陈鸢将衣袍送给他。 这一路上,陈鸢其实也在观察他们,发现一个古怪的地方,几乎每过两个时辰,对方就会睡觉,哪怕还在行军路上,这些小人都会跑去附近草叶下呼呼大睡,半个时辰后又醒过来,精神抖擞的继续呼喝陈鸢他们前进。 ‘当真有趣!’ 不久之后,穿过一撮乱草,跨过拦路的草杆,巨大的树根之间,是无数树叶、草根搭建的房舍鳞次栉比的延绵展开,不时有飞空的瓢虫抓着几个小人儿飞了过去,也有类似臭虫的虫子被小人儿挥舞鞭子,耕着农地;数十对足的草地螟正驮着七八个背着行囊的小人儿,去往下一个地方。 远方的巨树下,一颗巨大无比的橡子立在泥壤上,有着无数凿出的孔洞连接着须茎编制的吊桥,一个个小人儿在上面来去,像是一座雄伟的宫殿。 彷如一幕奇幻世界。<!--over-->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灭国 <!--go--> “这些叫芝人,乃地脉灵气与附近草木或灵药孕育而出,是许多修道中人梦寐以求的丹药之引,想不到此处竟如此之多,还自立一国。” 镇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冷冷扫过周围。芝麻大的小人儿站在市集两边,看着被一队芝人士兵押送的陈鸢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颇为好奇这几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与他们不一样。 “既然是地脉灵气,那他们如何来到地面的?”陈鸢反问,让和尚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那芝人的国度,必然有通往地下的通道了。 那边,有东家和和尚在,胖道人颇有胆气的朝街上那些芝人瞪去,甚至叫骂两句,一旁的疯老头插着腰跟着做起鬼脸来。 道人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那咱们算不算出使他国?要来一张文牒,交给朝廷,会不会有赏赐?” “那文牒准备让皇帝怎么看,趴地上睁大眼睛看也不一定能瞅清上面的字?” 陈鸢说笑一句,背后那些芝人士兵用石矛抵了抵他,用着听不懂的话语喝斥陈鸢走快点。 穿过芝人的街巷,走过跨过头顶的巨大树根,来到那立着的橡子前,胖道人吞了吞口水:“这要是拿来吃,怕是要吃上一辈子了。” 来时或许就已知道陈鸢等人消息,此时橡子宫殿外,已站满了芝人,草叶缝制的衣裙精美,多了其他的颜色,应该是宫中人物,比如朝官、皇帝、嫔妃一类,周围还想祭祀的器物,难道这皇帝刚刚登基? 难怪自己这行人被看押,直接送到这里,想来是送给新皇的大礼。 远远的一群宫廷妃子看着陈鸢等人过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嬉笑说话,为首的皇帝坐在一张须茎编织的龙椅上,大手一挥,让人捧了什么东西过来。 那侍从牵了一条猎犬,示意陈鸢等人将他手里的东西像身旁这条狗一样系到脖子上,惹得那边一帮莺莺燕燕的女芝人围着皇帝嬉笑。 “东家,这可忍不得啊。”胖道人看到那须茎圈起来的项圈,胖脸都憋红起来。 “嘤嘤婴~~” 那边捧着项圈的侍从操着芝人的语言像是在催促,旁边的猎犬呲牙咧嘴低吼起来。 回答他的,是陈鸢抬袖一扇,巴掌呯的扇在了对方脸上,血线带着崩落的牙齿都飞了出来,整个人侧翻倒地,一旁咆哮的猎犬也被打了一嘴巴,呜咽的夹着尾巴蹿了出去。 那边的皇帝、妃子、群臣愣了一下,顿时发出嘈杂的呼喊,一拨拨的芝人士兵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芝人无德。” 镇海压抑了许久,一掀袈裟,单竖法印,大步迎了上乌泱泱的人海。 风吹着叶子飘过,夹杂呯呯的声音延绵不绝。 一道道身影掀飞出人群外,镇海迎着涌来的芝人兵马劈头盖脸的打了进去,双掌犹如两条龙蛇穿行,宽袖飞舞、袈裟飞舞,打在额头、颈脖、手臂、胸口、面门……硬生生将人群犁出一条道来。 他走过后,地上全是满地的人影抱着受伤的部位痛呼。 ‘不用佛法,这和尚光凭拳脚,估摸寻常中人的顶尖高手怕也打不过他。’ 陈鸢跨过一地哀嚎的芝人,带着师父和胖道人跟在后面逼近最上方的那芝人皇帝,后者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帝王样子,推开身边嫔妃,惊恐的朝橡子皇宫跑了过去。 镇海没并有跟着一起走进橡子皇宫,而是站在果实下方,看着粗大无比的橡子,陡然褪下僧袍,将袈裟也系在腰间。 “他不会是想要推……”胖道人呢喃的同时,那边的和尚双手嘭的顶在橡子上,双臂肌肉虬结,鼓涨起来,他背后隐约显出一条龙纹。 “喝啊!!” 手掌佛光乍现,那巨大的橡子顿时松动起来,周围地面一寸寸龟裂,呈出蛛网的裂缝哗啦啦朝四面八方扩散,拳头般大小的泥屑崩飞起来,大地也跟着震动,芝人兵马,朝臣一片片的摔倒在地,目瞪口呆的视线里,那巨大无比的雄伟宫殿竟摇摇晃晃。 “啊啊啊啊——” 长长的怒吼,镇海双足几乎陷进泥里,手掌推去的橡子带着轰的嗡鸣,轰然前倾重重摔去地上,捡起无数烟尘。 林间斑驳的阳光里,洗完澡的老牛打了一个哈欠,听到些许动静,瞥了一眼不远,只见看到一个橡子在大树下翻滚。 ‘主人他们去哪儿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老牛趴去草间,阖上眼睛,听着那边篝火前吵吵嚷嚷的木雕说话,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呼出的暖风,拂过高高低低的杂草,到的远处的树根下,已是轻柔的微风了,巨大的橡子皇宫还在地上轻轻摇晃。 蜂拥而来的芝人士兵一个个不敢动弹,胖道人哼哼两声,挺着肚皮走上前,双手叉在圆腰,声音猖獗:“今日我等反抗暴政,尔等灭国了,哈哈哈哈!!” “走了!” 陈鸢在他后面唤了一声,胖道人这才神清气爽的转过身来,然后一个踉跄差点踩进巨大的坑穴,双手疯狂扇动,调整平衡,才重新站稳。 面前的坑穴以他目前的身形,足有四十丈,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大圆,里面黑呼呼的,不时有冷风从下面吹上来。 “东家,从这里下去?” “这里应该就是进地窟的位置,想不到藏在芝人国里,而且以常人大小,根本发现不了。” 言罢,陈鸢与和尚对视一眼,各自抓过胖道人和疯老头,就在一帮芝人视线里,纵身跳了下去。 坑穴四面根茎、须茎横生,陈鸢、镇海借着它们卸着下坠的重量,来回腾挪,待落实处,陈鸢掏出一张符纸法力灌输的刹那发起亮光来,悬在四人前方头顶的位置。 光芒亮起的一瞬,疯老头睁了睁眼睛,惊奇的看着面前的胖道人,发髻散乱,却是高高直立头顶。 “快告诉老夫,你这头发怎么立这么高?” “你是疯子的嘛,说了你也不知道!这是本道新想出来的,说了你也不会弄……别弄我头,快快跟上,东家他们走前面去了。” 言语间。 前方的陈鸢和镇海一前一后沿着这条土洞前行,按着下来的方位,此时的方向应该是向着山里的,沿着脚下路径,目光之中渐渐前方出现熟悉的火焰颜色。 “这里有火?” 镇海从不知晓魔窟之事,看到远处洞口照来的火光皱起眉头。 “不是,那是地底照出来的,我只在东乡那边山里见过一次,并不知那是何物发出,等会儿不管如何,切记不要用余光去看四处,若余光里有白光照来,立即将头偏开,不要与它对视。” 陈鸢将自己经历过的一一告诉这位和尚,叮嘱几句后,两人也来到洞口边缘,果然与东乡那边的山里魔窟一样,下方是一条巨大的裂缝,只是朝向不同,这条由西北延伸东南,照出不断起伏的焰光。 眼下两人身形极其微小,想要飞过去怕是有些难度。 “你身子轻,贫僧送你过去!” 言罢,镇海聚集法力,一掌推在陈鸢后背,微弱的身子就像一粒灰尘拂过下方巨大的焰光,远远落去对面断崖,陈鸢估摸着飞纵的距离,猛地挥手,袖口之中,响起铁链声,一道漆黑鬼爪锁链唰的飞出,琵琶钩呯的扣在洞穴下方。 镇海也不犹豫,直接踩上去,用着轻身功法直直跑到了对面,轮到孙正德,他吓得瘫软,趴在地上打死也不起来,还是疯老头拎着他,一口气踩着铁链冲到了对面。 “不要用余光看墙壁!” “不要去破坏像坟茔的土堆。” 收回铁链,陈鸢一句句的重复叮嘱,他倒不是担心和尚,而是孙正德,这胖子上回就差点栽了。 一路上,那些瓦罐还是亦如既往的多,有新有旧,看上去,那批人已经来过这里一回,镇海和尚闻到了血腥,一拂僧袖,将那些比他们还高的罐子全部打碎,露出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孩童尸骨,平静的脸庞顿时一点点泛起怒意。 “不杀此间妖魔,贫僧誓不回山!” 陈鸢安慰了两句,继续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洞室内穿行,到的宽敞的甬道后,陈鸢知晓前方会是什么,再将之前叮嘱的话说上一次,便踏入尽头的大洞。 他手指一弹,那照明的符纸冲上半空,轰的爆开,光芒瞬间将里面照得通明,露出紧贴山壁的石碑,通天彻地般插在山体之中,上面符箓落在陈鸢眼里,是与之前的石碑是完全不同的。 字体龙章风篆,密密麻麻的仿佛在他眸底游动,隐约能与之前的符箓组成一段,可惜读不懂什么意思。 等等?! 陈鸢面容僵了一下,脑海像是炸开了一般,陡然显出这些符箓的称谓——天目神威真诀。 就在这时,观察附近的镇海陡然一声:“陈道友,小心!” 惨白的光芒照来,空气扭曲了一下,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浮现,直奔那边陷入混乱的陈鸢。 镇海拔腿冲了过去,疯老头一把将胖道人举起当做兵器,循着感知的方向迎了上去,只有孙正德“啊啊!”乱叫。 下一刻。 呯的脆响,那是金铁碰撞的声音,那看不见的东西轰的砸在山壁的同时,陈鸢身后空气,陡然显出一道身影,漆黑官袍,身材壮硕,拖着一对铁链,面容狰狞凶煞。 “华夏之地,外来妖魔也敢横行。” 黑无常卷着锁魂链走到了前面,挡在了陈鸢身前:“讨死!”<!--over-->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黄粱一梦,福祸难依 <!--go--> 吼~~ 低吟的嘶吼,回荡巨大的洞室,铁链甩出的声音恍如雷鸣,在空气里打出法光,一身漆黑官袍拂响,黑无常攀去山壁,头顶尖帽上的‘天下太平’已化作‘正在捉你’,手上缠绕铁链唰的抛出,勾住一团空气。 “现形!” 粗壮的手臂一拽,铁链绷紧,空气的扭曲的刹那,由上而下,一点点露出一团扭动的血肉,犹如人之母胎,散发阵阵诡异的腥味。 “好丑的东西,阿傍肯定喜欢!” 法光、气浪翻卷,顿时朝四面八方吹去,身形渺小的几人东倒西歪,镇海蹲着马步,合印诵起佛经,僧袍飞舞;孙正德被气浪吹去半空,被疯老头一把抓住,想起了之前夕阳下的奔跑,拉着胖道人在风里又蹦又跳。 另一边,犹如蝼蚁般大小的身形,衣袍猎猎飞舞,身形却如同铁石,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鸢直直的望着远方那通天彻地的石碑,细微之处,无数符箓在眸底游动,魂魄仿佛被拉离了这个世界,周围都静止了下来,他站在一片虚无当中,那些游动的符箓化作碎裂一幅幅的画面在视野中浮现。 “地煞翻涌,祸及人间!” 不知多久的年月,那是无数的山岳,一道道持剑飞行的身影化作无数流星划过山间云海,为首老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掐着剑诀,仙剑悬立。 画面一转。 又是不知哪里,黑云蔽日,还是那位老者乘剑而起,飞去云端,似有天外雷音呢喃。 “九宵神威,以天代目!” 老者眉心绽出法光,照射天地群山,狂风大作,云气四溢,片片林木尽毁、山峰削平,恍如火焰的东西有着嘶吼回荡天地,渐渐缩去群山之下。 画面断去了。 再往后,就算陈鸢想要看,也没有了,短短的一瞬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又是一阵气浪吹来时,眼睛眨了眨,顿时清醒过来,一颗极小的石头在他眼里放大,呯的一声,被一袖扫开。 他看去那边,黑无常已占据上风,视野之中那像是一团血肉的东西,与永乡那个又是不同的了,但刚才看到的画面里,陈鸢知道这些不过是凝聚的地煞之气与那些婴孩的怨气相结合的魔怪,还根本不是地底妖魔,真正的还在那深渊之下。 “那阴神,贫僧助你一臂之力!” 想着时,远处合印抵御气浪的镇海和尚,陡然拔地而起,踩着山壁冲向那团血肉,手中法印迅速变化。 “十方诸佛,大论净土,降魔!” 一记大降魔印照着巨影按了上去。 一时间,和尚忘记了自身不过蚁虫般大小,犹如一只飞虫撞在了墙壁,那血肉魔怪只是动了动,镇海如同炮弹般撞了出去,贴着山壁,一点点的滑去地上瘫坐。 嘶—— 那魔怪从血肉里伸出犹如肠器的触手卷去那山壁游动的阴神,径直从对方身体里穿了过去,打在山壁激起无数飞石。 “出来,随我走一趟森罗殿!” 两只琵琶钩扣住那团血肉的同时,黑无常降去地上,几步之间,衣袍掀开,数道铁链从漆黑的漩涡飞射而出,将魔怪上下扣的紧实。 “滚出来!” 黑无常凶戾暴喝,数道铁链拽着那魔怪,一点点拖出怪异的虚影,然而那怪物不知是不是已经享受过供奉,力气极大,发出刺耳的低吼,又硬生生将魂魄拉了回去。 “我佛慈悲!” 一道佛号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淡淡的佛气充斥宽阔的洞室,陈鸢下意识的看去镇海,后者却是看去另一个方向。 下一刻。 一道佛影穿过山体,张开五指,一掌推在那魔怪身后,佛光绽放,将那血肉里的魂魄逼出了体外,这才被黑无常拖拽着吞进衣袍内的黑洞。 “是那尊云箴寺里的石佛!”镇海提醒了一句。 此时,黑无常也拖着铁链过来,朝陈鸢淡淡的点了下头,“该醒了。” “什么?” 陈鸢愣了愣,就连镇海和尚也愣住,还未反应过来,陈鸢陡然感觉一股凉意,睫毛抖了抖,他猛地睁开眼睛,竟还在树下,老牛匍匐在不远的草丛里,正抬起头看来,好奇的眨巴眼睛。 篝火已燃尽,一只兔子烤在上面呈出金黄。孙正德趴在地上正迷糊的坐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拿烤兔,撕下一片肉放进嘴里,然后呸的吐出,太柴了,而且没一丝丝肉味。 师父踩着落叶正跑在林间,没心没肺的拉开裤子,摇头晃脑的在一颗大树后面‘哗哗’的冲刷起一阵水声,片刻,听到胖道人叫他,一系腰带,就跑了去。 那树下,一片片极小的灵芝正被焦黄的液体侵染,其中最高处的那片灵芝早已枯萎,旁边还有一颗橡子,以及像老鼠打的洞。 “难道真在做梦?” 陈鸢疑惑的看着被胖道人哄骗吃了烤兔,正追打对方的师父,又看去另一个树下入定的和尚,后者睁开眼睛,似乎知道陈鸢所想,笑了一下。 明白过来,也跟着笑了笑。 ‘显然刚才并不是一场梦。’ …… 几日之后,群山之外的东北面,一行十多人正结伴过了长镐城,朝横焰山过来,一行人分成两拨,其中一拨正是之前离开的云龙云贺,以及玉晨等八人的天师府道士,而另一边,乃是聚灵府,共有四人,其中有陈鸢作弄过的虞飞鸿。 最后还有两人,从头到尾很少说话,多是玉晨为化解尴尬,特意照顾陪着他们聊些修道中人的事,以及关于一个人。 “那位陈道友,与你们沧澜剑派虽有瓜葛,但他为人绝非你们所想那般,段师兄还请以地底妖魔之事为重。” “我知晓,那日青虚已和徐师弟说起过,这事还是由天师与我掌门师兄来商量。” 段既卿持剑点了点头,笑容温和,玉晨等人无法看到的,却是他眸底蕴着的冷意,如今山门内已天翻地覆。 那日事发后。 南院剑首徐清风被掌门禁足,那位西院资质极佳的弟子祝静姝被关了起来。 如今没人再能阻扰他出来……出来为他的弟子秦守言讨一个公道。 离行前,掌门师兄趁对他叮嘱过:御剑术从他手中讨回,可难保他没学去,可天师府要保他,不能伤了和气。 最好的办法,便是废去他一身修为,不能再踏入修道之途。 ‘既顾全了天师府颜面,也保证了御剑术不再外传……呵呵,掌门师兄想的真够周到的。’ 段既卿朝着看来的玉晨道长,报之微笑。 ‘但老夫爱徒就这么死了,谁还记得?!’ 他笑的温和,也蕴有杀意。<!--over-->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脉脉山云气 “老疯子,你有没有觉得这小灵芝熬出来的汤,味道怪怪的,有点骚~~” 山野葱郁,鸟儿飞落林间,叽叽喳喳的望着下方升起的一堆小火。 噗噗的汤水沸腾声里,胖道人咂着嘴,皱着眉头看着勺里的汤汁,孙正德对自己的手艺还是颇为自信的,就是味道有些怪。 难道那小灵芝就是这个味儿? 狐疑的喊了声:“开饭!”便舀了数碗依次端去附近树荫下一字排开的关张等木雕前,刚一放下,碗筷就被凭空推回给道人。 “几位,你们也太挑了吧。” “有溲(尿)。” 胖道人愣了一下,端起来闻了闻,越闻越像,陡然想起刚才自己喝了好几口,顿时感觉一阵反胃,磕磕巴巴的问道:“谁……谁的?!” 关张、秦琼、吕布、白起、尉迟恭齐齐转脑袋,直勾勾的看向水潭边,抬手指去,齐声道:“他!” 水潭边,疯老头扭着老腰,手上拿了树枝做的鱼竿,将捆着的蚯蚓丢去水里,老牛看着面前的丝线,牛眼翻了翻,晃着四蹄慢悠悠的游开。 “不去揪问一番?”吕布拄了拄画戟。 “本道心善,不与一个疯子计较。” 胖道人连忙撤了碗筷,连带那锅里的汤水一起倒了,朝着那边的陈鸢喊道:“东家,你管管你师父……” 前方树下,陈鸢正阖眼运着法力滋养五脏六腑,听到胖道人喊他,睁眼看去,“嗯?刚才你说什么?!” 以为东家不悦,孙正德连忙改口。 “我……我说一个老人家站在水潭边太危险了……” 他小心提醒一句时,疯老头叫了声:“鱼都没有,不钓了!”气急败坏的将鱼竿砸去潭里,双手向上一搂,便是轰的一声,爆起数丈水柱,飞溅的水花之中,几条白花花的大鱼落到岸上,摆着鱼尾‘啪啦啦’乱响。 “好吧,看样子对老疯子而言并不太危险。” 看着几条潭底大鱼,疯老头一扫刚才的恼怒,叫胖道人赶紧跟他一起捡,陡然看到有一条黑色的,快一步拿到手里,献宝似得给陈鸢看。 “徒弟哎,这条鱼真够黑的。” 搂着几条鱼的胖道人凑过来,神色严肃的端详几眼:“说不得还是大补之物,鱼肉吃完,鱼骨还可用来煲汤喔。” 鱼身细长,鱼鳞漆黑如墨,两颗眼珠泛着淡淡绿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先生……救我……’ 陈鸢正想按胖道人做法将它煲了,脑中忽然有一道不分男女的声音响起,不知怎的,陈鸢看着那鱼,仿佛能看懂一张一合的鱼嘴念叨话语,顿时明白是这黑鱼在向他求救。 这样的表现之前从未有过,就像第一次看到石碑时,自己竟从铜镜里看到自己后脑勺,第二次看过石碑后,仿佛能感到一条鱼的情绪,当然前提是这条鱼也不是凡物。 “师父,这条鱼这么古怪,怕是不能吃。” 这话说出来,孙正德都不信,他指着黑鱼比划:“看看这鳞黑的多亮,这鱼鳍简直就是上等的煲汤佐料,再看这细长的身段,落到本道手里,才对得起它!” “听我说。” 陈鸢看他俩将这鱼当宝一样搂着,也不好直接说将它放生,便从袖里拿出《黄川杂疑》将怪鱼那篇给胖道人看。 “上面这人就因吃了一条黑鱼,结果变成虎头人身的妖怪。你想想这条鱼万一是山神放在潭中喂养的灵物,咱们莫名其妙的把它吃了,岂不是得罪别人?” 胖道人跟陈鸢日久,知道这本书的不凡,当即缩回手,带着另外几条鱼去了篝火那边,拿了锅在潭里疯狂清洗。 疯老头虽有些不舍,可徒弟都说了,他还是将这黑鱼交给陈鸢。 “一个灵鱼就这么炖成鱼汤,当真可惜,去吧,还你自由。”陈鸢抬袖轻轻一抛,那黑鱼晃着鱼尾,落去水潭溅起数道水花。 看着水花平复,陈鸢搓搓指尖,手上水渍瞬间褪去,便转身回去坐下,才两步,水面响起‘啵’的一声,荡开的涟漪正中,那鱼露出黑乎乎的脑袋,嘴里横着一根碧玉晶莹的水草,游到岸边,将那水草放去岸上,调转身头,鱼尾轻摆,欢快的钻入深水当中。 看似水草,陈鸢却能从上面感觉到灵气,不过从水里拔出,灵气也在消散,这场小小机缘,就当是大伙的,一起分享了才是,他叫来那边忙活的孙正德。 “拿去,跟那几条鱼一起煮了,另外单独弄成一份素食。” 那边入定诵经的镇海,睁了睁眼,竖印朝陈鸢微微揖首。 小小的插曲过去,趁着空隙,陈鸢也没在淬炼五脏六腑,去车里拿出工具,继续雕琢木雕,这几日森罗殿的阴神几乎都齐备了,但要招呼出来,恐怕还要理一理故事。 而且最近黑白无常正忙着‘招待’那些胡人的阴魂、那丹公子的魂魄,以及前几日带回去的魔怪妖魂。 估摸还要几天才有消息。 眼下,人杰殿里的神像还是要继续雕刻的,虽说只是第一殿,可人杰之数繁多,每一个都有自己独到的东西,不仅仅体现在请神斗法上,偶尔与他们聊天,一言一行都能给人收获。 吹去手中木雕残屑,化为星点重新覆去木雕,依着脑中的想象,化出银甲白袍,凿尖轻轻点缀,虎目灵动起来,头顶盔缨晃动,这次陈鸢将坐骑都一并连着雕刻出来,刹那间,隐隐响起白马嘶鸣。 在西北之时,他就写了几份不同的故事流传军中,该是能用得上的,就算用不上,那些抗胡的故事或许也能给士兵、百姓带去信念。 看着白袍白马,一身银甲,手握长枪的木雕,陈鸢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其放去车中下面的格子,与其他新雕琢的木雕放在一起。 从车厢里出来,胖道人拿着木勺‘梆梆’的敲着锅边,“开饭了!” 沸起的汤锅,有着淡淡的清香,一帮木雕、疯老头一窝蜂的涌了过去,正是热闹的时候了。 …… 下午的时候,关张吕布、秦琼等木雕带着车里那些木偶跑去了林间,开始排兵布阵,较量生前谁的本事大,项羽牵着虞姬木雕悠闲的走在潭边,偶尔也会过去坐在树荫下,看着‘两军’对垒,眼中不时浮出其他的神采来。 林间蝉鸣声里,陈鸢惬意的靠着老牛,陪着打盹儿的师父,看着不远的和尚打起拳脚功夫。 这时,对方停了停,看去水潭的另一边,“有许多修道中人过来了。” 陈鸢自然也感觉到,起身时,那边操练的人偶、木雕或跑或飞,一一钻进车厢收敛了香火之气。 片刻。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林间渐渐露出云龙、云贺、玉晨三位道长的身影,他们也看到站在潭边的陈鸢,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边走边拱起手来。 “让道友久等了!” “不过几日罢了,就当在此休整。”陈鸢拱还礼,目光随之也落去两位道长身后,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天师府道士外,还有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年轻修道者,见到陈鸢,脸色顿时发青,不自然的朝同门靠了靠。 正是被陈鸢教训过一顿的虞飞鸿,身旁还有他师妹,看到陈鸢笑吟吟的望来,两眼顿时一翻,倒去了师兄怀里。 “咳……可能长途跋涉,赶路赶的急,这些小辈经不起折腾。”玉晨替聚灵府的同道打起圆场,不过他并不知道,其实陈鸢与他们有过一段交集。 “那边两位是……” 陈鸢看到一行人最后面,有两人过来,为首那人两鬓垂过脸颊,须髯修的雅致,双目尖有着锐利的神光,手中一柄黑鞘紫柄的法剑,隐隐散发出凌厉的剑意。 “这两位是沧澜剑门,提玄青剑的,乃是剑门北院剑首段既卿。” 玉晨怕陈鸢听到沧澜剑门的人,会有其他想法,赶忙解释道:“段院首是为此处地底妖魔来的,你与沧澜的事,天师会帮忙,莫要担心。” 陈鸢点点头,看去过来的那北院剑首,拱起手:“见过沧澜剑门院首。” “不必多礼,当真年轻才俊啊。” 段既卿笑呵呵的盯着面前这位闹的山门不安宁的年轻人筑基散修,又点了点头,重复一句:“年轻才俊,好!” 随后拱手还礼,便将视线偏开,看去附近,问道:“那地底妖魔可就此山之中?” 过来的众修道中人,齐齐看去陈鸢。 “是,不过外面没有山洞可进。” 众人听着陈鸢讲诉,并不是很相信,这样的事,还是要自己去找找,才会真正相信。寒暄几句后,玉晨席地坐了下来,也向陈鸢说起鹤州发生的事。 “天师与那守卫地窟之人交过手,将其打伤后,天师亲自下了一趟深渊,与里面妖魔交手……” ------题外话------ 今晚只有一更,酝酿下气氛,明天四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背刺 “……天师亲下深渊,与地底妖魔交手,略站一点上风,可也被煞气侵染,不得不从深渊退出,返回天师府疗养伤势,如今那边离火、聚灵府两派已遣门中几位长老驻守。” 陈鸢皱了皱眉:“那深渊妖魔是煞气所化?” “那深渊之处何模样,天师并未提及,只说下方深入地心,酷热难耐,有另一方世界,弥漫煞气。” 阳光倾泻林间,片片树荫下,众人安静的倾听玉晨道长讲诉鹤州之事,来得路上其实他们已听过,眼下再听,也只是陪同罢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周围,毕竟这里也是入山之地。 虞飞鸿胆战心惊的坐在一位门中长老旁边,看着锁眉垂目陷入思索的陈鸢,他旁边的师妹早已醒转,拉着他袍角,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边从水潭里出来的老牛,以及停在远处的牛车,那敞开的门扇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一张椭圆的长脸在里面,正朝她看来,咧开嘴角,‘和善’的笑起来,露出满是尖锐牙齿。 顷刻,女子瞳孔一缩,使劲拽了下师兄袍角,两眼一翻,再次昏厥了过去,靠去虞飞鸿肩头。 云贺走在林子里,观察岩壁;云龙瞅着那边拨弄树上爬虫的疯老头,几次想要上去询问,都被老人躲开,全然没将云龙放在眼里。 疯老头捧了一只带钳的黑壳虫子夹了指头,‘哎哟哟’的悬着手指,一蹦一跳的跑去陈鸢:“徒弟哎,它夹为师,快帮为师看看!” “师父,弟子正与几位道长说事,等会儿再给你看看。” 陈鸢笑着看去老人指头上悬着的天牛,笑呵呵的帮师父将其取下,挽着天牛两支长长触角,教老人这般捏着。 “就知老夫弟子最好!” 疯老头眉开眼笑的拿着黑虫向其他炫耀,更显得憨厚。他浑浑噩噩,走在这世道,被人驱赶过,被人唾骂过,甚至还那屎尿扑他,直到遇到了徒弟陈鸢,生活才渐渐安定下来。 往日的浑噩终于远离他而去,整天活得无忧无虑,偶尔思绪平稳时,他有问过徒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陈鸢每次都会说:“遇上你是弟子最大的幸事,最好的东西当然要给师父了。” 疯老头没心没肺,可也最喜欢这句话了。 …… “玉晨道长,还有聚灵诸位,你们来之前,其实我与这位万佛寺的镇海师傅已进过这处洞窟……” 陈鸢指了指远处一棵树下入定的和尚,众人这才发现还有人在那,待听到莫名化作小人儿,误入小人国,随后才误打误撞进入地窟,饶是修道许多年,这有趣的奇遇多少也让人惊奇的。 持续的话语声里,段既卿负手走过一处,边走边随口问道:“那道友可在那洞窟内有所发现?” “与永乡那地窟无区别,俱是陶罐,里面装有孩童尸骨,有些还是新鲜的。”陈鸢侧过脸说着里面的事,余光也在留意那位沧澜剑门北院剑首,他只接触过名叫徐清风,对那山门里的人半信半疑,眼下这位又是谁,性子如何并不清楚,心里有些防范。 随后陈鸢开口问道:“段院首,不知徐前辈如何,那次洛都一别,他走的匆忙,没跟他多说上一些话,觉得甚是可惜。” “徐师弟留在门中,听说出来几次,略有收获,便闭门修炼去了。” “原来如此,早晓得,就该跟徐前辈多讨教一些修行心得。” 陈鸢笑呵呵的说着,他对面的玉晨道长颇为满意的看着两人这般对话,他接到沧澜剑门的人时候,过来这边心里还是有担忧,一路上不断叮嘱,以大局为重,现在看来就算两边话语平淡,但至少还是能够交流的,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好啊,待此事过去,道友随时可来沧澜剑门,段某也是欢迎的。” 段既卿也笑起来,抚须走过一颗颗树木,偶尔手指在树躯轻轻划过,不着痕迹的抹出一道道深痕。 走动间,他目光紧紧盯着正与玉晨、云龙、云贺说话的背影,手慢慢抬了起来,握去了剑柄。 “兄台!” 这时旁边一道身影窜了过来,把段既卿吓了一跳,就见衣衫褴褛的疯老头捏着天牛,好奇的看他在树上划了什么,顿时咧嘴‘耶~’的笑出声。 “你在做什么,教教老夫好不好,我把这个虫子给你,快教我怎么在树上划痕。” “好啊,你先看看树上的痕迹。” 段既卿颇为温和的笑着说道,对于这个疯老头,他并不在心上,只是随意说了一句,目光还是停留那边说话的背影。 疯老头负着双手看着树上划痕时,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段既卿将手握在剑柄上,又顺着对方视线看到的是徒弟,回过脸来,有些迷茫的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你要做什么?!” 陡然间,寒意从对方眸底涌起,疯老头顿时伸手将段既卿那只手按住,晃着一头乱发,摇头:“你不能……伤我徒弟!” “滚……开!”段既卿挤出一声。 阳光斑驳的林间,鸟儿舒展鱼翅飞离枝头,飘下的枝叶落去陈鸢肩头的刹那间,滔天杀意席卷而来。 远对峙的两道身影,衣衫褴褛的老人被推倒在地,惊人的剑意翻涌而来,那是‘锵’的一声,剑身出鞘响彻的回音。 一剑凌空,天剑冲凌霄! 段既卿抬袖拂开,指尖猛地一挥,剑光大盛,周围空气翻涌倒卷,手中青剑撕裂罡风般,唰的化作一道残影。 惊鸿的刹那。 “徒弟哎!”疯老头从地上爬起大喊,狂奔而出。 云龙、云贺、玉晨偏过脸来,虞飞鸿及聚灵府长老也从看了过来,老牛看了过来、树下的镇海微微睁开眼睛,陈鸢取下肩头落叶,偏头抬起了目光。 剑吟撕裂罡风化作了一声咆哮。 远处的牛车,四道青光冲天而起,落下的瞬间,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已挡在了前方,双手呯的将那柄法剑,强行合在了掌中。 “不许伤我徒弟……” 青剑不停抖动,寸寸推进,双掌皮肉迸裂,那法剑毫无阻碍的穿去了老人胸口,噗!鲜血透体而出,斑斑点点的鲜血坠去地上,染红了一地落叶。 “师父!!”陈鸢双目瞪裂,起身冲了过去。 “……不许伤我徒弟!!!” 疯老头嘴唇微微发抖,看着对面惊愕的段既卿,张开嘴唇,染着鲜血的牙齿张合,咆哮起来:“不许伤我徒弟啊啊啊!” 老人双目发红,合着半截剑身,抵着法剑的冲击力道,一步步朝前推了过去,“打我徒弟,老夫杀了你——” 双手一错,青剑发出扭曲的声响,嘭的断成两截,一截插在老人胸口,一截崩飞了出去。 “啊啊啊!!” 疯老头几乎发狂,周身涌出青黑的烟气轰的朝四面爆发出来,段既卿直接被烟气撞出数丈远,狠狠砸在山壁,反弹回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凶煞的烟气渐渐散去,老人带着半截残剑直直向后仰了下去。 陈鸢冲来,双目布满血丝,冲了过去。 “师父!” 云龙云贺齐齐起身朝山壁狂奔:“段既卿,你敢!!!” “沧澜剑门言而无信!”玉晨也在大喝。 树下的镇海缓缓起身,看着倒下的老人,竖印垂首:“我佛慈悲!” 再抬起脸时,彷如怒目金刚。 这天下午,一记背刺,扎在了众人心窝。 ------题外话------ 还有三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师与徒 “没什么敢不敢的!” 段既卿看着地上半截青玄剑,靠着山壁缓缓起来,“你们只为这人主持公道,可有谁为我徒儿主持过公道!” “你徒弟鲁莽在先,激怒陈鸢所请神人,能怪到他人身上?!” 玉晨饶是清心寡欲,此刻也面色涨红,人是他带来的,对方应允不会因为之前的事与陈鸢闹的不愉快,却是一只暗藏祸心,令他失了颜面不说,天师那边估摸也不好交差了。 “呵呵,玉晨,你太纯真了。” 段既卿丝毫不惧的看着冲来的云龙云贺,以及朝这边走来的镇海和尚,他擦去嘴角血迹,笑了起来。 “不仅仅是我徒儿的仇,还有沧澜剑门的御剑术……乃我沧澜命门,岂可留他人手中!” “那日洛都,陈道友不是已经还给你们了吗?!” “谁知道他有没有学去!”段既卿咧嘴大吼:“知不知道,祝静姝将御剑术给他,就是让沧澜剑门寻他麻烦,不管有没有学,这个阳谋已成,沧澜剑门必须要将秘诀拿回来,或者,让他废去修为,不再踏入修道!” “沧澜剑门何时变得如此人心不齐!!” 嗡嗡嗡—— 嗡嗡…… 人的嘶吼、说话,都在一刻化作嗡嗡的声音响在耳边,陈鸢抱着胸腔全是鲜血的老人,不停的用法力渡去周身将血止住,嗓音都在颤抖起来。 “师父……” 话语到了嘴边,一股酸痛涌上口鼻,陈鸢声音哽咽:“徒儿有门神的,他杀不了弟子,你跑上来做什么!” 压抑着情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从眼里‘吧嗒、吧嗒’滑落下来。 听到徒弟的声音,疯老头虚弱的睁开眼,眼中有着迷惑,也有一丝清明,微微发抖的在徒弟脸上摸了摸。 “徒弟哎,哭什么啊……为师就是有些痛,嘶……好痛……刚刚有没有看到为师很厉害……把那把剑夹住,还给他崩断了……是不是很厉害!” 感受着脸上摩挲的掌心,陈鸢湿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老人的生气正一点点的流逝,无论怎么渡去法力,都没有用。 “老疯子!”从林间抱了柴禾回来的胖道人,一下将柴禾丢去地上,朝这边飞跑过来,大吼:“你们先救人啊!!” 老人拍拍陈鸢的脸。 “……又哭了,比为师都还要爱哭呢……为师没事的……为师很厉害,你别哭……别哭……乖。” 陈鸢将师父搂的更紧了,压抑的情绪终于在那句‘乖’爆发出来,哽咽的哭出声。 “他杀不了我的,你为什么冲过来……” “你叫我一声师父……为师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虚弱的声音停了停,陡然咳嗽几声,一股鲜血溢出了嘴角,陈鸢急忙给止血,那边的云龙云贺赶来,慌忙摸去袖里。 “这是我天师府保命的丹药,快快给他服下!” 老人双眼闭了闭,看着去接丹药的徒弟,“徒弟哎,为师好困,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可能就不疼了。” 那边,陈鸢接过丹药,喂去老人嘴边,可惜老人已经没有动静了。 “师父……” 丹药滑落指尖,掉去了地上,陈鸢一把将老人抱了起来,就往牛车那边冲去。 “七爷、八爷,救救我师父,你们需要多少人的魂魄,我都给你们找来!” 神龛内的两尊黑白木雕没有动静,只是有些为难的声音传出:“我兄弟俩只负责带人走,哪有带人回的,何况……森罗殿还不能主持这个世道轮回……就算十殿阎君在这里,也束手无策。” 陈鸢摸着怀里的师父,感受脸庞渐渐凉了下来,痛苦的闭上眼睛。 孙正德一屁股坐去地上,‘哇’的嚎啕大哭。 风吹过林间,那段既卿趁着空当,示意了一下护卫身前的门人,顿时施法,唰的冲去山壁,借着山林地势瞬间消失不见。 镇海纵身而起,踩着岩壁直直追去了后面。 “东家,那人跑了。”胖道人一边哭一边大喊,然而,那边的陈鸢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到,用着绢帕轻轻给师父擦去嘴角的血渍,将老人平稳的放去车里躺好,看了一眼外面,低声道。 “让他走吧……反正在沧澜剑门能找到他,还有那个女人!” 老牛情绪低落的过来,套上缰绳,胖道人擦着眼泪呜咽的爬上去,架着牛车缓缓朝林外过去。 云龙云贺想要去追,被玉晨拦了下来。 “此时正伤心,先让他去吧,我们得回一趟天师那里。”他看向那边不知所措的聚灵府几人,拱起手:“恐怕这次不能与诸位除魔了。” “理解,想不到沧澜剑门会如此意气用事!”聚灵府那长老也颇为愤慨。 “世事难料,告辞!” 林间没有多余的话,相继走出了这里,走回来时的路上,玉晨回头看去林野延绵的山势,来时的万丈豪迈,以为能妖魔厮杀,岂料变成了这般局面。 “这沧澜剑门当真一代不如一代!” 他叹了一口气。 …… 夕阳烧红了西云。 远去千里之外,晚霞犹如潮汐铺在山林间,曾经被烧毁、推倒的楼阁正重新修缮,陆陆续续回山的天师府一众道士,都在忙碌着重建山门。 巧儿拖着宽大的袖口‘呜啦啦’的在一众道士身边跑来跑去,不时捉弄下对方,惹来的都是道长们哈哈大笑。 远处的山壁,依山而建的阁楼里,明光道长已面见了天师,正从密室出来,想着天师没有责怪,他心里颇为高兴的。 “小女孩身世苦难,既已带回天师府,就让她留下来。” “那陈姓道友心善,不可负了他。” 回想着天师所说的话语,明光走过甬道,来到密室外静修的祖师堂,脚步忽地停下,供奉历代祖师的墙壁上,其中一幅人物画像让他愣了愣。 顿时想起那日在洛都客栈,为何觉得那疯老头眼熟了。 “明光,还有何事?!” 仿佛感应到明光停留,密室之中,天师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明光回过神,急忙拱手:“启禀天师,这墙上的第六幅让明光有些眼熟。” 密室之中,有轻笑传出,天师随即说道:“你怎可能眼熟,那是天师府第六代天师,距现在已有三百多年,除非他已到化神,不然怎可能活到现在,何况就算活着,也该在天师府内。” “是明光多想了,只是在世俗时,确实看见一位,与六代祖师很像的老人家。” “哦?在何处见到?” “洛都时,是那位陈道友的师父,曾向天师提起过,他神智混乱,不知自己是谁。” 那边安静了一阵,明光以为无话了,便准备转身离开祖师堂,顷刻,天师的话语从密室再次传来。 “你下山一趟,或传讯玉晨,横焰山地窟布下结界后,让他请陈鸢和他师父来一趟天师府,我想见上一见。” “是,弟子这就去安排。” 明光恭敬的退出祖师堂,脸上顿时泛起笑容,看着外面火热朝天的修缮进度,要是陈鸢师徒过来,定要好生招待一番。 “明光大师傅!!” 巧儿踩着石阶跑过来:“你在笑什么,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当然有,天师想邀请你那位大哥哥来这里做客。”明光摸了摸小姑娘脑袋,看着她欢呼雀跃的在周围又蹦又跳,显然听到这消息高兴的紧。 不久,他找来一名弟子,让其将消息发给外面的外室弟子,一路转达去长镐。 不过那已经半月后的事了。 此时讯息中所邀请的那人,正站在长镐郊外风景独特的山岗上,一颗老松下,起了坟茔,陈鸢披麻戴孝跪在坟前,将手中黄纸洒去天空,仍由其飞去远方。 ------题外话------ 给大伙兜个底,春风不玩剧情杀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英雄从来不会离开 方孔的纸钱随着嚎啕的哭声飞去远方。 陈鸢双手沾着血和泥,跪在墓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没有名讳的墓碑,他连师父叫什么都不知道,有时想想做为弟子,还挺失败的,从未去想过为师父做些事,为他寻找记忆。 ‘徒弟哎,你法门怎么破了?没事为师重新教你……’ ‘记得要给为师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最好说出去能吓到一片人的!’ 老人像在眼前出现,衣衫褴褛揪着李远山撞去檐柱,发出苍劲的嘶吼:‘敢打我徒弟,老夫打死你——’ 陈鸢眼里又泛起了泪水,他与老人相处数月,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哪怕对方将他错认为弟子,可那是实实在在的感情,遇上危险都会第一个冲出来挡在他前面。平日里,好玩又懒散,偶尔生气也会快消气,像个老小孩在他面前蹦蹦跳跳,要这要那。 “陈道友!” 镇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和尚从下方林野踩着山坡岩石纵身上来,站在陈鸢身后,朝孤零零的坟茔合印礼佛一拜。 “那人修为高深,轻身飞纵的功夫,贫僧不如,让他们跑了。” 陈鸢看着空荡荡的墓碑,沉默了片刻:“……没关系,沧澜剑门就在那里,我不信他们连山门一起搬走!” “你打算如何报仇?!” 镇海非一般僧人,向来嫉恶如仇,这月余的相处,对于陈鸢有所了解,对那疯老头,也比较熟络,忽然人没了,他心里也憋了一口气。 “小师傅不要掺和进来,你是万佛寺的僧人……” “呵呵,佛劝人放下屠刀,那也要杀了人之后才行。” 风吹着老松沙沙摇响,陈鸢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好一阵他才收回目光起身走到墓碑前,低声道:“以前都是师父保护我,现在该轮到我去保护他了……我要去一趟西域……我要杀万千的胡人……” 每一句几乎都咬紧了牙关。 “……我要……屠了沧澜剑门!” 杀万千胡人? 屠沧澜剑门? 两个不同方向的事如何也串联不起来,镇海看着他慢慢起身走去山下,胖道人也将最后的纸钱洒去天空,跪去磕了三个响头,呜呜咽咽的跟着陈鸢离开。 “陈道友,贫僧在沧澜剑门等你!” 说完,和尚看了一眼身上的袈裟,将它脱了下来,叠好放去包袱里,就着一身破旧僧衣从另一个方向走去山脚。 …… 牛车缓缓驶过崎岖的路面,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一个个木雕好似感受到陈鸢的心情显出阴沉表情。 回来时历经半月,可眼下老牛屁股上贴满了疾行符,耷拉着舌头斜斜飘在嘴角,口水都在风里飘去后方。 牛车不再顾忌旁人,发疯似得一路冲向西北之地,穿过兰洮,再次看到广威城墙的轮廓,仅仅用了五日。 壮硕的牛身都轻瘦了许多,老牛浑身白气腾腾的喘着粗气,车厢就算贴上了牢固的符纸,也显出了几处残破的痕迹。 胖道人去前面城外集市买一些食物回来,陈鸢就坐在车撵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不少人投来奇怪的目光,甚至有人上前询问发生何事都没有理会。 自胡人退去,朝廷重新收复了失地,离开的百姓又都一一回来了,残破的房舍得以修缮,荒芜的农田、瓜地也重新洒进了种子,引着清水灌溉。 失去家园的百姓在路边搭建了茅屋,人渐渐聚集多了,形成了大大小小许多这样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孩童追逐打闹,也有妇人的喝斥,小贩的吆喝。 周遭的热闹都与陈鸢显得格格不入,空洞的视野之中,前方有孩童哭了起来,一个粗糙的木雕被妇人拿在手里。 “摆弄这玩意儿做什么,假的,就跟你死鬼爹一样,就知道相信这种东西。” “娘,这是爹雕给我的,说会保佑我们!” 草棚里,瞎了眼的男人冲出来,去抱住孩子,回头朝妻子吼道:“冲孩子发什么火,还有,将武安君木雕给孩子!” “不值钱的破烂,稀罕什么!” 妇人一把将手里的木雕丢了出去,战乱来时,丈夫留下了抵抗胡人,她与孩子撤离了广威,如今再回来,丈夫瞎了一只眼,让她难受,可丈夫成天跟他说什么神人,起初还能听听,后面烦了,将火气撒在这木雕上。 “那有什么神人,要有神人,何不杀到胡人那边去!” 妇人大声喝斥,丢出的木雕并没有想象中传来落地的声音,一家三口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一个青衣长袍的年轻人站在那,将木雕接在手里。 那独眼汉子隐约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正要询问对方,陈鸢拿着木雕已走到孩童面前,将木雕放到小手上,摸了摸他小脑袋。 “英雄从来不会离开的。” 这话像是在跟男人说,也像是给那边的妇人说的,起身走去牛车的刹那,一道青光落地,狂风大作,吹起烟尘弥漫。 就听唏律律几声马鸣,引得集市周围过往行人停下脚步,惊的向后退去。 被风吹散的烟尘之中,三匹战马拉着一辆战车嘶风咆哮,上方,一道身着甲胄持长戈的身影朝着城池方向大喝: “吾欲征伐西域,可有儿郎同往!” 声音响彻这方天地,城中、城外军营,操练的兵马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清晰的听到了,有人熟悉这道声音,呆呆的看去同伴。 “武安君……” 有人喊了起来,紧接着更多的士卒聚集,其中不乏军中将校,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的刹那,陡然爆发出“杀胡!”的喊声。 李安福披甲持矛,慌里慌张的冲出府门,翻身上了一匹战马,脸上全是兴奋的神色。 不久后,一道道洪流跃马而出。 集市前,无数百姓已跪了下去,那独眼的汉子泪流满面,单膝跪地:“广威军中骑兵王林,拜见武安君,愿同往!” “去营中告知旧部,愿随我去者,城外集结!” 声音慢慢,战车前行。 陈鸢站在牛车上,手中还有几个木雕一一引法落去地上。 一身红衣外照裲裆甲的少年将军挥舞汉旗;也有手握两刃矛雄壮猛将;更有手握宝剑,曾闻鸡起舞立志收复山河的赞世之才。 袍袂在风里抚动,陈鸢血书敕令。 “随武安君,杀往西域!” …… 此时,远在长镐城外西南的山麓里,纸钱挂在树梢被风吹的摇晃。 高高隆起的坟茔动了一下,随后,一只手破开泥土,嘭的伸了出来。 “徒弟哎,为师肚子饿了,叫那胖子赶紧煮……咦,老夫为何在土里?” 下一刻。 泥土爆开,披头散发的老人坐在里面,迷糊的眨了眨眼睛,看去四下,空荡荡的山岗,除了风声呜咽跑过,牛车、徒弟、胖道人一个都没见着。 老夫就是睡了一觉。 徒弟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帮屠胡将(四更求票求订阅) 泥土迅速推开,疯老头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推开被一拳打破的棺盖,推着泥土出来,撩了一下乱发,皱眉头,‘嘶’了一声。 “老夫就说要睡一觉,睡醒就不疼了,怎么醒来人都不见了?”老人一把将吹到脸上的黄纸拿开,叼在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缓解肚里的饥饿。 “至少也该把牛留下,饿了也能咬上一口。” 望着茫茫山势,视野里尽是起伏的林野,老人茫然的坐在老松下。 ‘这个时候,那胖道士该是喊吃饭了……’ ‘徒弟也该过来叫老夫醒过来。’ ‘可他们去哪儿了呢?’ ‘难道是老夫吃得太多,跑了?’ 稀里糊涂的混乱思绪里,一只灰兔撒着脚丫跑过来,咀嚼嫩绿的青草,看到低头望来的人类,一蹬后肢,唰的一下,蹿去前面。 “兔子?” 疯老头瞪大眼睛,看去跑远的野兔,反应过来,一抹嘴角的口水,起身就追了过去。 “乖兔兔,别跑,等老夫一会儿,与你商量一件事!” 想念徒弟的思绪顿时抛去脑后,衣衫褴褛的身影张牙舞爪的追着那只野兔消失在了林间。 山势逶迤,纵横而去的方向,接连千里。 涛涛江水隔岸,高耸的山峦间,云海浮走,飞来的鸟雀落在苍松指头,叽叽喳喳的俯瞰下方蜿蜒石阶,有着搀扶的两道身影飞快上来。 苍林老树间,陡然显出一条长阶,常人无法看见的山门此时出现,有两个沧澜童子飞快出来相迎,看到脸色发青,嘴唇乌紫的北院剑首,脸色顿时一变,一个帮忙过去搀扶,另一个飞快跑回门里传达消息。 不久,有钟声一慢三快的在山门敲响。 咚~咚咚咚~~ 东、西两院剑首听到钟声匆忙赶至捧剑楼,被捧剑楼弟子引去阁楼二层,西院如月,以及东院杨晤心见到的便是掌门正给段既卿拔毒,十指尖不断有青黑色的烟气溢出。 王玄易一指点在他后背心房位置,猛地灌去法力,段既卿咬牙叫出一声,七窍漂出阵阵青黑烟雾。 那边的美貌妇人迅速将腰间香囊抛出,囊口自开,将弥漫四散的青黑吸了进去。 “好重的凶煞之气,段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到的这个时候,王玄易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看着虚弱的师弟,收势回气,这才下了木榻,“我派他下山……其实想将那陈鸢修为废去,不得踏入修行之门,这样一来,御剑术便能保证不外泄,若还有他人知道,那更能坐实是他传出的,杀了也不为过。” 这话让那边两位剑首感到震惊。 名叫如月的美貌妇人蹙眉看着榻上的段既卿,“我徒弟静姝有错在先,师兄何故还要这般做?只需过去叮嘱一番便可。” 东院剑首也点了点头。 “如月师妹说的没错。” “我是为山门考虑!”王玄易眉头皱着,看着面前的师弟师妹,目光威凛:“御剑术乃我山门典籍,若非你西院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岂能外泄!我没有将她打入镇魔窟,已经是念在如月面上!” 他话语停了停。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弟没能将那陈鸢修为废去,只将其师父打死了……若他要来报仇,便让他来,区区一个筑基中境,沧澜山门随意几人就能将他打回去。” 东院杨晤心、西院如月相继沉默下来。 将人师父打死,这可是结了死仇,情理上,他们同情那陈鸢,可身为沧澜剑门之人,只能站在掌门师兄这边。 两人走后,王玄易神情疲惫的坐去凳上,这些时日以来,沧澜剑门有许多年没这样混乱过了,先是结下微不足道的小隙,再到北院弟子秦守言被杀,随后御剑术外传,眼下更是将人师父打死。 ‘当年就不该将那祝静姝收入山门……’ 若不是看在如月的面子,王玄易恨不得将那祝静姝关入镇魔窟,仍由其自身自灭。 ‘如今就看那陈鸢想要如何了,他若审时度势不来倒还好,老夫念在误杀其师,不再追究外泄之事,若来,那就顺势一并除了。’ 王玄易看着摇曳的灯火,眸底变得有些偏执。 偌大的山门变得安静,有着压抑的氛围悄悄流转着。 四方阁楼的夹角小院,这里多是禁足的门中弟子,有着十多个筑基期的门人看守,摇晃的灯笼光芒间,晃着两条小辫的幼娘挎着篮子走过长廊,还未过来就朝把守院门的两位师兄矮身福去一礼。 她是专门过来送饭的,也来过几次,大伙都熟悉,便让她自己进去。 “师姐。” 整个小院只有一人在这里,幼娘来到置有禁制的房间外,揭开竹篮,将里面饭菜递去了门扇下面专门留的缝隙。 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靠近,幼娘连忙道:“这是后厨专门给你做的……幼娘不能跟你说很多话,不过今天幼娘偷听到捧剑楼的几位师兄说,段院首回来了,被人打成重伤,若不是掌门施法相救,恐怕撑不过天亮呢。” “还听说了什么?”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当然有啊。”幼娘蹲在房门口小小的一团,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听师兄们说,段院首把那陈鸢的师父给打死了……眼下捧剑楼的师兄们都开始变得谨慎,提防对方报复呢。不说了不说了,时间太长了,幼娘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师姐。” 回应的,是门内淡淡‘嗯’了一声。 小巧的身形挎着篮子蹦跳远去,那紧闭的门扇里,清瘦的女子靠着门扇,姣好的面容清瘦了许多,抿着红唇愣愣的看着地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想起小院里的那几日,那爱笑的陈鸢、嬉笑爱玩的老头、能做各种美食的胖道人,她忽然将头埋在双膝间,压抑的哭了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声一声的说着,但她并不后悔。 …… 紧闭的窗棂外,是繁星弥补的夜空,远去西北之地,此间的天色尚处于黄昏,渐渐重起繁盛的官道上,忙着重建家园的百姓,看着道路间,到处都是奔马、或徒步的士兵,拿着兵器结伴而行。 甘沙、瓜州之地上,曾经被救回,参与过收回失地的士兵、将领,此刻正一拨拨赶往玉涧关,也有一些后来的兵卒听闻同伴讲诉,半信半疑的跟着过来。 关隘之前,各处兵马汇集,多达七万之众,如此大的数量,粮秣是最大的难题。 “甘沙、瓜州才经战乱根本凑不齐粮秣。” 李安福以及玉涧关的守将是第一次见到以神人显身出来的武安君,既激动,又有些害怕,毕竟与神人一起打过仗,往后说出去,估摸也没人会信,太过玄奇了。 “沮乞人被刀砍了脑袋会掉否?” 旁边陡然有话语传来,李安福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位少年将军,猩红盔缨,穿着裲裆甲,腰挎一柄四面汉剑,面容俊朗,眉宇间有说不出的英武之气。 就见他促马过来。 “能被砍掉头,那有何可惧?我只需两千轻骑,带三天干粮,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 言罢,少年将军向那边武安君请示,得了点头应允,在马背上大笑起来,挥鞭纵马跑去挑人。 一直沉寂的壮汉,虬髯浓眉,提着两刃矛也过来,声如闷雷。 “给冉某五千,两日干粮。” 另一人,身材稍胖,面容半尺长须显出威风,颇为斯文说道:“逖与武安君同行。” “武安君……虽说你是神人……可是……” “不用担忧,他们打胡人,很熟。”白起笑容温和,丝毫看不出之前坑埋了数万人的凶戾,“婆刹那如今有多少兵马,盘踞何处?军营、据点,劳烦替某在图上一一标明。” “是是是……” 李安福看着对方温和的目光,竟有些后背发凉,赶紧让麾下过来,帮忙标注地形。 不久之后,城关响起号角,一拨拨兵马飞纵而出,来到关隘外的沙丘,那里正停着一辆牛车,以及摆在外面香案,几柱降真香正升着袅袅青烟。 陈鸢将几张用鲜血书写的敕符压在几个木雕下面,洒开双袖,朝他们一一拱手。 “法力能撑五日,五日后务必多留一些俘虏,我们沮乞人的奴沧城外见!” 少年将军摸了摸马鬃,向后看了一眼跟随他的晋国边骑,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发出大笑,也没接陈鸢的话,只留一声:“去矣!”纵马飞奔,身后两千骑兵紧跟在后狂奔起来。 “冉某也去了!” 一匹黄骠马上,高大的巨汉,言语极少,提着长兵朝陈鸢抱了抱拳,领着五千马步朝着某个方向展开行军。 车厢内,关张等人木雕站在车帘口,眼羡的看着他们一一带兵离开,随后纷纷偏过头,看向陈鸢。 “不可厚此薄彼!” “俺也要一样!” “杀胡,某家一样熟悉!” 陈鸢见他们吵,只是抿嘴笑了笑,师父的死,怎的也让他说不出玩笑话来,简单的说了声:“会有机会的。” 远处的关隘城楼,李安福看着浩浩荡荡开拔的军队,心里有些不放心。 小声嘀咕。 “杀胡……能有多熟啊?” 视野里,远方沙丘上的牛车,不知何时已经去往大漠,眨眼消失在他眼里。 ------题外话------ 四更送到,春风没食言哈。 疯老头说的睡一会儿,可能真的是睡一会儿。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摧枯拉朽 西出玉涧沙万里,遥望奴沧斩酋还。 玉涧往西七百里之遥,戈壁球草滚滚,沙丘荡起金色的涟漪推去远方恍如孤岛的绿洲,一支百来人口的西域百姓盘踞于此,泥沙垒起的土屋,一个沮乞妇人穿着薄薄的白袍,晃着沉甸甸的胸口坐在门前,缝刺绣,这是从汉人那边回来的沮乞士卒手里买来的,用了一张羊皮呢。 只要绣好了,铺在家中多好看啊。 她笑着望去一眼那边剪着羊毛的丈夫,已经是第七只羊了,到时候凑到一起能拿到奴沧城里还不少东西。 美美的想着,陡然有凄厉的惨叫从村里响彻,听到这声时,妇人和丈夫停下手里的活计,赶忙走了出去,家家户户也有不少人出来,望去的方向,一个村里的熟人倒在血泊里,旁边是一个手握汉人长兵的骑士,身材雄壮,浓须大胡,望来的目光,有着像要将他们都吃了一样。 对方身后,黑压压一片晋人兵马摆开在村外。 “晋国汉人?!” 有人后退一步,认出甲胄,以及他们的相貌,用着沮乞话大声喊出来的下一个瞬间,两刃矛唰的插进那人口中,从后脑噗的探出,倒去了地上。 黄骠马背上的虎须男人,促马过去将长兵从尸体口中拔出,抬起手,只有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眼。 “屠!” 陡然的变故,反应过来,还是未反应过来的沮乞人恐惧、大叫,向村里仓惶奔逃,也有反抗的冲去家里,取了斧头、猎刀冲出来,下一刻,蜂拥而来的晋国兵马高速推入村里,这些泥沙糊起的土屋,哪里能够抵挡,无数挥开的刀刃、长矛,带起一片片血线,惊慌的沮乞人倒去了地上。 一个老人持着猎刀发出“哇啊!”凶狠叫声扑去就近的晋国士卒,噹的金铁碰撞,那晋兵反手一刀将沮乞老人脑袋削了下来。 混乱中,一道道骑马的身影徘徊村外,点燃了火把,丢去那些土屋窗内,里面织物、毛毯片刻间燃烧起来,有躲在家中的人浑身燃着火焰冲了出来,四处乱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要犹豫,你们心软就是他们最好的利刃,他们杀进玉涧关时,可有可怜过我们的妇孺?沮乞人没有心软,没有放过他们,现在该是还债的时候,杀——” 马背上的巨汉望着那边几个犹豫的晋兵,对于胡人他从未心软过。他曾在石勒麾下卑躬屈膝,也曾有野心,逞勇残杀,但那些已是过眼云烟了。 ‘冉某从不是一个好人,更谈不上大丈夫顶天立地……尽五天之能,就再屠一次胡!’ 他抿着双唇,看着刚才那几个犹豫的士兵扑去沮乞的村子,往奔逃的胡人挥起屠刀。 不久之后,散去的兵马回来,一个个脸上、身上全是鲜血,黄骠马背上的巨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抬起手,一挥:“去下一个沮乞人村庄!” 五千晋国兵马带上能吃的一切口粮,跟着神人主将奔去茫茫戈壁,只留下还在燃烧的村子,还未缝完的刺绣斑驳着鲜血,安静的在燃烧的土屋前。 戈壁大漠是少有雨降下的。 然而这几日,天色阴沉,黑云压的极低,好像有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下方的茫茫戈壁,人的、马的脚步声、啼声此起彼伏的蔓延大地,从他们过来的方向,又是一个沮乞的部落燃烧起来。 八月,距离出征汉地的沮乞人军队回来,虽说败退而回,在这过程中带回了不少战利品,该是能安稳一段时日,然而,沮乞人之间流传的消息,八个沮乞部落被屠杀,老幼不留,脑袋全被插在了木桩上。 有人远远看到了,是东面晋国汉人的兵马。 闻讯赶来的沮乞骑兵,足有两千三百之数,沿着对方走过的路径疯狂追击,随后被半路设伏,只有几十骑逃了出来,奔向奴沧城。 婆刹那国新任国王只有九岁,被大祭司撒哈扶持上位,对于这样的事,并不关心,只需安静的坐在宫殿的皇座上,等着大祭司发出命令,他点点头便行了。 “据说袭击的晋国兵马只有五千人?可是我得知还有六万汉人正朝这边赶来。” 粉白的宫室墙面,边角黄金修琢一个个西域特色的图案,宽敞的宫殿内,年约七十有余的大祭司,听着传达的情报,微微阖着眼,安静的倾听,随后说了自己的消息,语气冰冷。 两月前,他的两个徒弟带着族中的勇士,杀入汉地一往无前,一座座城池攻了下来,也和现在的汉人一般,大开杀戒。 想来是为了报之前的仇,才这般肆无忌惮的杀伐,最让老人可惜的,还是自己两个弟子的陨落,不然该是婆刹那的佼佼者,说不得往后的岁月,他会亲自扶着赛特坐上这个皇位。 “汉人的兵马里,可有会法术的?” 商议的大臣里,有人摇了摇头:“回禀大祭司,没有发现晋国士卒队伍里有人用过法术。” “既然没有,那你们好好打!” 龙庭下方一侧,单独一个位置的大祭司,目光威严的看了看大臣们,挥手让他们自行去处理,连家中自卫都需要靠他,那养这些人还有什么用处。 之后,商议了出兵、军队数量,用何人为将、辎重能否短时间内凑齐等一应事项后,撒哈面色严肃的向那小人儿国王请奏了一番,便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接旨的传令官刚一离开,朝会也正准备散去,陡然有士兵骑马慌慌张张过来,踩着石阶飞快跑至宫殿外。 “大祭司,那股晋国兵马又拔了几个村子,城中贵族情绪不满。” “回去告诉那些贵族,国王立刻就会派出婆刹那的勇士将他们剿灭!” 在本土作战,撒哈还是能自信,婆刹那的军队能轻易击溃来敌,毕竟戈壁、大漠的炎热和少水这边早已习惯,汉人则不同,一旦缺水,就待不了两日。 挥走了那传令兵时,又有士兵匆匆赶来。 “若是贵族生事,就不用再说!”撒哈挥手让那士兵离开,可那兵卒半跪地上,犹豫了一下:“启禀大祭司,孝亿城那边传来警讯,他们发现一支两千人的晋国骑兵,绕奴沧城而走,连破十五个部落!” “什么?!怎么现在才传回?!” 孝亿城位于奴沧城西南一百七十多里,属于后方了,那边多河流、草原,大大小小的沮乞人部落足有数百个,听传令兵言,那支骑兵绕奴沧城而行,那方向自然是向北,那可是婆刹那的龙须之地! “大祭司,孝亿城早在两日前派出过信使,可都被对方截获,直到现在才有信使抵达!” 突然又冒出这么一支晋国骑兵确实让人头疼,但好在对方人数并不多,孤军深入,自然没有粮秣,不是长久之计,只需一点点的围困驱赶,缩小他们的范围,自然就会退走。 然而,那传令兵还未离开,又有士兵慌张而来。 “大祭司,东面那支五千晋国兵马突然转向,朝奴沧城杀来,有两个部落,约三百人被杀。” 随后,殿外报讯的令骑越来越多,带着巨量的消息接踵而来了。 桑丘部落被破,五百人被俘!安哒律部落战败,两百七十人被掳走!孝亿城告急,敌骑杀入龙川南面,逼近龙须之地。 一道道消息犹如风中砂砾拂在撒哈面前,整个宫殿里,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不断汇报的讯息单调的在回荡。 “启禀大祭司,奴沧城东南,一支晋国大军正在逼近。” 名叫撒哈的老人回到大殿,看着拼接的硕大羊皮地图,有着瞠目结舌的表情。 …… 此时奴沧城往东,玉涧关西面,一片风沙里,杀出西北汉地的六万兵马扫荡大大小小的沮乞部落,拖着乌泱泱的大批沮乞人正横扫过去。 ------题外话------ 战场不过多描写,毕竟修仙嘛,所以这章缩紧下字数和内容,尽快完成陈鸢的目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兵贵神速 “不管是何时的胡人,他们作战、作息,没有太大的改变。只要通晓,想要战胜太过简单……呵呵,许多年了,忽然又带起兵来,真像当初的北伐啊。” 名叫祖逖的神人,骑着战马立在一处山坡,望着行进的军队一侧,是乌泱泱的一片沮乞人,微微蹙了蹙眉。 “武安君,可知这些俘虏有何用处?” 错落一个马头,旁边的战马上方,一身铁甲的白起望着军队前进的方向,眯了眯眼,与之前温和的神色又是不同的了。 黑色的披风在风里微微抚动,他轻声回了一声:“祭!”随后,看着远方的天与地的尽头。 “胡人来了。” 祖逖偏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与地的尽头,沙尘飞扬卷去天空,一道黑色的线犹如潮水般朝这边翻涌而来。 “开战!”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人曾经都是主导过许多战争的统帅,只是互相默契的看了一眼,齐齐冲下山坡,飞奔去各自阵列。 做为请来的神人,他们的能力并不在于个人,而是在于军阵。 “开战!” 片刻,战鼓节点,有序的在战车上擂响,呈行军状态的六万军队,以事先分配的命令去往各自的位置。 都是东拼西凑的军队,不可能像完整的一支军队那般有序,出关前,祖逖、白起二人便已沟通过,只需各阵记好左右的数字为准的位置,便能迅速展开阵线,这也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唳!! 一只雄鹰划过天空,鹰眸倒映着下方犹如洪流的沮乞人骑兵奔涌前行,随后展着羽翅俯身飞去更远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晋军也在同一时刻做出了改变。 “传令轻骑远离阵线,分散战阵之外,保持缓移速度,等待军令;第二、第九阵上前十丈代替轻骑护卫两翼;第三、第八阵上前五丈,弓手准备!” 随着白起、祖逖二人的命令下达,传令的骑兵挥舞小旗迅速将命令传出,各阵之间也在下一刻,踏着轰隆隆的脚步声、马蹄声做出变阵的动作,紧张且谨慎的运作起来。 远方的一处山丘,老牛四处观察有无青草后,歇气的趴在滚热的砂砾上,吹着一圈圈涟漪荡开。 车撵上,陈鸢抬起手,飞来的雄鹰落到他手臂,收拢的翅膀扇起一阵热风,从眸底看到了远方画面,陈鸢没有施展法术的想法。 毕竟这些沮乞人都是他需要的。 ‘沧澜剑门,你们等着……等着我找上门来,希望你们受得了伤天和之后的雷劫。’ 师父的死,这股仇怨憋在陈鸢心里,传来的难以承受的酸痛,有时候他真把老人当做父亲一样来看待了。 什么修道、修心,如果连仇都报不了,还谈什么修道。 ‘我为身后的土地杀过胡人,算是尽忠了;给我师父报仇,算是尽孝。’陈鸢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希望到时候你能降何等程度的劫数。’ 思绪里,远方胡人的骑兵奔行而至,根本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起起伏伏的马背上,沮乞骑兵纷纷挽起弓箭分成两股,如同巨人的双臂,一左一右朝前方展开的阵列环抱而去。 后方的沮乞步卒稍慢两里左右,足有四万人,以最快的行军抵达战场时,先行的五千沮乞轻骑已经在戈壁上四散逃窜,根本没想明白,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前军骑兵如何就失败了。 然而对面的晋军也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那战马上的白起拔出青铜古剑举了起来,黑压压的阵线,分出一批轻装的步卒高速推来这边,待到两方刀兵相接,他们这才明白那五千骑兵遭受的何种恐怖的对冲。 晋国兵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的前扑,长矛如林与他们对刺,砍瓜切菜般直接杀入他们阵列当中。 几乎带着凿穿这支四万沮乞人的姿态,硬生生杀入里面,将数个军阵撕裂开来。 “传令骑兵不用管胡人骑兵,从两翼包抄,切断这支沮乞军阵。”祖逖瞭望了片刻,见时机成熟,轻声吩咐了一句,顺道也派人询问了白起的意见。 如此战机,白起岂能看不到,甚至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让传令兵赶紧去发出命令。 传令的小旗、号角吹响的一刻。 散布战场两侧的四千晋骑在奔行中纷纷靠拢头骑,观望着打出旗语,就在奔行里迅速变阵,用着与沮乞人同样的战术,犹如巨人的双臂,朝本阵陷入混乱的沮乞军队环抱上去。 箭矢如蝗,黑压压一片覆去沮乞两翼的同时,冒着对方还击的箭雨,加速奔去沮乞人后阵,形成合围。 白起看着战场局势,看到显出战机的一瞬,简单的挤出一声:“推!” “杀!”祖逖拔出长剑跃马而出,发出怒吼。 身后数阵黑压压的跑动起来,举着盾牌、长矛迈开脚步开始推进,随着速度越来越快,终究还是难以保持阵型,以散乱的狂奔姿态狠狠撞了过去。 “杀!” “杀胡!” 无数迈开的脚步震动大地,之前被沮乞人杀入西北的那股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不管能否战胜,此刻无数人歇斯底里的呐喊,那‘杀’字的吼声,几乎掀去了天云。 “拒敌!”沮乞人的声音也在歇斯底里的响起,皮盾、长矛架起的一刻,密密麻麻的晋兵凶狠扑了上来。 轰轰轰…… 如同海潮拍击岸边的声浪延绵开去,无数身影在阵线上层层叠叠,两边枪林疯狂抽刺,无数刀光带起一片片血肉、残肢。 半柱香! 本就被第一支数千人的晋兵杀入阵列,到的此时仿佛被冲垮的山岩,沮乞本阵轰然崩溃,士兵疯狂逃散,大小酋帅、将领策马狂奔,或许是不敢回奴沧城,径直朝无人的荒漠、戈壁逃遁而去。 沧奴城。 雄伟的宫殿之中,撒哈领着一帮大臣坐镇,相比文武,他坐在御阶下方左侧,一脸的平静。 这半天送达的消息,从起初的惊愕,已经平复下来,此时想想也不能怪自家的军队,汉人忽然杀出玉涧关实在太过突然,有很多年没听说过了,被他们忽然袭击,是说的过去的。 不过让他感到可笑的是,对方竟还真打算一鼓作气消灭婆刹那国? 思绪里,殿外有脚步声凌乱的走动,也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撒哈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浑身染血的士兵跪在殿外,几个大臣正匆匆过去,口中说了些什么,随后那几个大臣脸色变得不好看。 撒哈花白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派出去的军队……”进来的一个大臣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看了看周围同僚,“……被打败了,有三万人被俘虏,晋人的军队还在朝这边推进!” 撒哈脸上只有些许动容,并没有说什么,就连责备都没有,只是站起身来,拖着那身洁白的长袍走去了殿外。 然而片刻不到,又有人风尘仆仆回来,是一个神殿祭师,他看向殿门前的老人,半跪行礼:“大祭司,龙须之地被破,汉人的将军带着骑兵,将婆刹那皇室掳走了一半……” “龙须被破,皇室被掳?”神色平静的撒哈目光露出了惊愕,仿佛面前这位祭师说的神话故事一样骇人。 滚热的风扑在脸上,撒哈闭了闭眼睛,将那股惊愕压回了心底,只是旁人无法察觉之中,这位大祭司胡须、拳头都在微微颤抖。 好一阵,他睁开眼,低哑的说了一句:“重新组织军队,宫中的护神军也调去城外,随我出征。” 老人走过宫檐大步离开,一个个等候的神殿侍从一一跟在后面渐行渐远。 …… 远方的天空下,红色的盔缨飞扬,跃马冲锋的少年将领,挥出汉剑,凶狠斩断旗杆,立在营中的婆刹那大纛轰然倾倒。 唏律律——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咆哮,霍去病勒马回首,望去一片片跪下的俘虏,放声大笑。 ------题外话------ 恭喜安安如愿进入神厕。 明天三更!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双鬼神 天光正在倾斜,夕阳将西云烧出壮丽的彤红。 周围雷鸣的马蹄声还震响着地面,那红色盔缨的少年将军持剑回首,看着延绵的帐篷、倒塌的土屋,一个个被绳索捆缚的俘虏,咧嘴笑的豪爽,连带周围的晋骑也都被感染,从未想过竟有今日这般的壮举。 一时间,笑声掀上这片天空。 这位少年将军戎马短暂,可其一生荣耀,是许多人难以到达的高度,哪怕故去了许多年,如今再次骑上战马,挥舞手中那柄不知多久岁月的佩剑,他对军队的掌控,对奔袭的要领,对敌人的铁腕,从未消退过半分。 这两天,他又重新完成了当年的壮举,只不过换了一拨胡人罢了。 “只有五日时间,眼下差不多了。” 他神色肃然而安静,能够再次回到人世间领兵作战一次,心里已是满足。霍去病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高喝:“走,回去!” 成百上千的俘虏,黑压压的一片被骑兵携裹、看押前进,这里面不乏穿着奢华绸服的身影,此时与其他沮乞士兵一样,在这一天里,降到了同等的位置。 返程的三日,他们经历常人长途跋涉的艰苦、饥渴,奴沧城终于隐隐在目了,不过他们看到的,是交织的战场、以及远方同样被俘的沮乞人乌泱泱的在砂砾之中跪倒一片。 沧奴城外。 犬牙交错的战场,已厮杀了两日。 战阵兵锋已稳稳压制了出城迎战的婆刹那军队,滚热的砂砾一条条一道道交织的血线早已干涸,大片大片金黄的地面被染成了红色。 天空箭矢来去划过下方厮杀的战场,晋国士兵“啊!”的怒吼,将家乡百姓被杀的愤怒随着手中刀刃凶狠的劈在对方皮盾,木屑飞溅之间,刀锋在沮乞人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士兵摇摇晃晃,捏紧了刀柄,看着捂脸惨叫倒下的胡人,咧嘴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虚脱的向后倒了下去。 战场上从未因一个人倒下而停滞,身体周围,许许多多的脚步越了过去,踩着混有鲜血的泥沙奋力朝胡人军阵推进,无数枪林、刀光抽刺劈砍里,人的、马的、盾牌、甲胄都在歇斯底里的撕碎,沮乞人的尸体延绵开去。 十多丈外的空荡原野上,晋国骑兵游散挽弓,与奔驰袭扰的婆刹那轻骑展开对射,阻扰对方切入战场。 咚! 咚! 不知何时起,有不一样的鼓声在奴沧城城楼上敲响,硕大的木台上面,十多个薄纱白裙的西域女子扭着奇怪的舞姿,围绕正中的祭台缓缓移动。 犀角、象牙、铜铃、腰鼓凑出诡异的旋律,令人皱起了眉头。 战场外面,那一片片跪伏的俘虏前方沙丘上,牛车停靠,陈鸢冷冷的看去城墙,一股庞然、诡异的法力正在流转。 ‘胡人的大祭司?’ 之前从胡人统帅,以及那胡人女祭师魂魄里已经知晓了这位坐镇婆刹那都城的人物,法力不敢说通玄,但绝对比陈鸢强,甚至接触过的青虚、明光、玉晨等道长也都未必有对方厉害。 ‘可惜,我过来并非与你斗法的。’ 陈鸢咧开嘴角,双目望去沙丘下成千上万的俘虏,笑意更加冷了。看到远方那少年将军飞马而回,在沙丘前拱手交令,一拨两千人的俘虏被押到了这边一起跪了下去。 ‘是时候了!’ 他看去明媚的天空,有阴云从远方天际飘来,渐渐将烈日遮掩。 目光阴了阴。 那边的城墙上,诡异的旋律越来越盛,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正中祭台上的撒哈张开双臂,双掌轻轻向城外一扇,风声瞬间吹了起来,地面一层层的砂砾渐渐翻滚,然后被吹了起来,拳头大小的石子也都被卷去了半空,顿时一片飞沙走石。 灰蒙蒙的沙尘瞬间形成砂砾的风暴,夹杂呼声唳啸,铺天盖地的卷去战场。 “去!” 陈鸢袍袖一拂,身后车厢,四道青光冲天而起,划过长长的轨迹,落去战场的刹那,陡然化作四丈巨人,各自兵器一架。 ——门神! 瞬间将那铺天盖地的沙暴挡了一挡,推挤在看不见的墙壁上一般,越积越多。那祭台上的撒哈念着法咒,手指随意一挥,堆积的无数砂砾陡然偏转,犹如一条大蛇沿着门神边沿迅速朝侧面的陈鸢冲了过去,沙暴张开,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整个沙丘都能握住。 这一幕战场的厮杀都停了下来,无数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横跨天空的手臂按去远方的沙丘。 刹那! 陈鸢掐着指诀,一尊木雕落到他脚前,一阵法光闪烁,响起一阵马鸣,一匹白马亢奋扬蹄,银甲白袍的将领跃马横枪,手中龙胆化作无数枪影迎去按下的巨掌。 ——护卫(缺三) 轰的巨响,巨大的手掌连带后面的臂膀直直抵在沙丘掀起滔天沙浪弥漫开来。 ‘一个汉人小修士也敢过来讨死!’ 撒哈用着沮乞语呢喃着,来到城墙时,就已感知到对方修为,微薄的法力,竟敢过来挑衅,令他觉得可笑。 忽然,撒哈抬起手掌,有着些许疼痛传来,就见掌心竟有数十个针扎般的小孔,正渗出丝丝鲜血。 花白的眉毛不由皱了皱,那深陷的眼眶里,碧绿的眸子不由看向那边弥漫的沙尘。 下一刻。 弥漫的尘埃忽地的吹飞,手握羽扇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头裹黄巾的虚影浮现,抓向天空,那阴云里,一道电蛇伴随‘轰啪’雷声,瞬间朝撒哈落了下来。 后者直接抬手一抓,干涸的手掌直接将雷电捏住,反手掷去城外,顿时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片刻的空当。 陈鸢托举掌心,手中一尊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挂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的木雕,正冷冷的望着城墙。 无双! 霎时,立在陈鸢面前的银枪白马的将领化作星点、远处的关张、秦琼、尉迟恭,以及霍去病、白起、祖逖、冉闵也都一一化作星点消散。 陈鸢放出这么多木雕就是为了这一刻,至于弑父的羁绊,如今师父不在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温侯,拖住那胡人大祭司!” 哼哼……哈哈哈…… 地上法光一闪而过,唏律律的战马嘶风咆哮,赤红的马身人立而起的一刻,上方高大的身形‘哗’的洒开披风,笑声猖獗响亮。 “让尔等蛮夷见识,什么叫天下无双!” 心有灵犀。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炭红的战马扬蹄冲下了沙丘,化作一道红芒瞬间杀入战场,直奔奴沧城门。 战场上,晋国士兵拉着同伴向后退走,守着身后城墙的沮乞人却来不及离开,看到一道红芒冲来,竟有人狰狞呐喊,持刀迎了上去,还未触及马身,就被推来的罡风吹的撕开了双臂,然后整个人都在倒飞,在半空中变成两截断开,粘稠的鲜血、散发热气的内脏淋了周围族人一脸。 一人一马杀入人群,犁出一道长长的猩红血毯,有人扑上去,血肉模糊的倒飞回来,有人逃走被撵上直接踩在了马蹄下,筋骨断裂。 仅仅两个呼吸,吕布杀至城门,手中画戟高高扬了起来,轰的一下,沉重的门扇爆裂飞溅,砸去里面士兵。 “胡人祭司,某家来杀你了!” 战马一转,直奔城墙长阶! …… 与此同时,陈鸢压着心头血气的翻涌,看着沙丘下方被浇了半身砂砾的俘虏,他闭上眼睛,双手渐渐摊开,念着师父所教的法诀,猩红的丝线从他手掌、手臂、甚至脸上缓缓探了出来,犹如触须飘去了下方。 然后,猛地扎进数个俘虏身体当中,肉眼可见干瘪的同时,更多的血线犹如潮水汹涌而出,遮天蔽日。 覆去下方数万俘虏。 ------题外话------ 还有两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化魔 “什么?!” 那城墙上,婆刹那大祭司惊愕的偏过头,一股邪气直接扑到面前,碧绿的眸底倒映的是遮天蔽日般的红色丝线,一支支密密麻麻交织缠绕,仿佛感受到主人心里那股压抑的愤怒,刹那间组成血色的海洋朝着下方覆了过去。 一根根纤细的红丝扎入沮乞人脑门,或脸庞、胸口,一股剧痛传来,令得对方发出凄厉惨叫。周围其他俘虏呆呆的望着遮去天空的红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迅速扎进浑身上下,顿时抽搐倒地,惨叫着化为只剩一张皮的干尸。 “逃……逃啊……” 被俘虏也有机会活下来的,然而眼下不会再有生机了,原本抱有侥幸的沮乞人惊恐的起身,口中叫嚷着‘魔鬼’的话语,下一秒就被扑来的红潮吞没下去。 战场的士兵听到各自将领的喊话,迅速收拢队伍,朝退了出去,胆战心惊的看着那边席卷的红潮。 城头上。 撒哈咬着牙关,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曾这样愤怒过了,哪怕两位得意的弟子在汉地阵亡,也未曾这样恼怒。 婆刹那是他立足之地,士兵、百姓都是他的根基。 “汉人修士!!” “胡人祭司!!” 撒哈嘶吼做法的同时,身后也有一声汉话咆哮而来,震响的铁蹄蔓延,一道兽面吞头铠的身形撞翻长阶上阻拦的士兵,带着一片片血气、碎肉跃马上来城头。 咆哮的声音刹那,手中画戟唰的掷出,铁蹄落地,吕布反手翻出雕弓,一道灵气盘踞,形成箭矢,唰的射了出去。 戟尖噗的刺穿一个长袍女子,带着对方尸体飞去老人,噹的一声被老人抬手化出诡秘的图案打飞的同时,他侧身偏头轻描淡写的躲开射来的一箭。 “汉人请的神,不过……” 淡淡的声音出口,他回过头,硕大的马头逼近,探下来的巴掌在撒哈眸底放大,那是‘啪’的一声脆响。 五指红印硬生生盖在他脸上,高瘦的身子拖在圣洁的白袍直接飞出了祭台,重重摔在城墙。 唏律律! 像是嘲讽一般的马嘶,吕布抬手一抓,地上的画戟落入他手里,直接奔向那边翻滚的老人,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沙场之上便是如此,谁有时间说那么多话,更别提分心想其他的事。 胭脂马撞翻祭台,踏着铁蹄冲了过去,那边翻滚的撒哈趁机抬手一道法术,掌心迸射一团白光轰在奔来的神人脸上,打缺了一处。 吕布只是晃了晃脑袋,面容更加狰狞,口中一声暴喝,画戟重重落地,几乎插在撒哈裤裆,后者脚下一蹬,身子轻飘飘的的向后飞速飘移,那画戟也被战马、吕布推着,泛起无数砖石残骸,一路铲过去。 “死来!” 甲叶鼓涨,吕布手臂猛地一挑,砖石飞溅,画戟挑出一道寒芒,就听‘嘶啦’的声音,撒哈狼狈的回落地面,跌跌撞撞退出两步,低头看去下面,裆部的布料赫然裂开一道大口子。 撒哈骇然后退,单手拍去墙垛,原本堆砌的砖石纷纷飞了过去,另只手掐起法印。 呯呯呯—— 飞来的砖石被一一打飞,吕布过去的刹那,撒哈也结出法印,风声呼啸,吹出一股热浪,随后大片大片空气轰然窜起火焰。 ‘木偶请神,一味火便够了!’ 然而席卷而去的火焰忽然破开,高大的身形带着团团火苗,骑马‘唰’的冲出,画戟刺去,撒哈双手结印将它挡下,肩头猛地一撞,将胭脂马撞翻,双手弥漫燃烧的火焰狠狠抓去坠下的吕布,后者反手将老人抓住,一记头槌呯的砸在对方面门,撒哈捂着鼻子后退,指尖也在点在吕布胸口,随后被吕布拉着撞在墙垛,震得女墙龟裂,轰然落下城墙。 …… 呃呃呃! 低哑的喘息、低吟从喉间挤出,陈鸢难受的弓着身子,面容扭曲,大量的红丝还在从他后背延伸,他能感受到它们正喜悦的狂欢,大量的血肉精气顺着一道道红丝冲击体内,原本清明的灵道此时已变得模糊,全身上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雾。 那边的老牛战战兢兢的匍匐地上,一动不敢动,望着那边的主人犹如妖魔立世。 ‘太吓牛了……比俺老牛都像妖怪。’ 呵呵呵…… 陡然嘶哑的笑声挤出紧咬的牙关缝隙,陈鸢僵硬的缓缓直起身子,发髻已变得散乱,双目之中,一片血色,像是鲜血一样还在流转。 数万人的精血仿佛并不满足一样,袅绕无数红丝的手臂挥开,指去远方的奴沧城。 “不够!” 那是仿佛无数男女老幼的声音,重重叠叠的传开,弥漫的红潮迅速蔓延奴沧城,那边两万沮乞士卒、一万神卫军瞬间就被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红潮倾覆,人的身体在红丝组成的血浪里翻滚、起伏,眨眼化作一具具干尸。 反哺的血肉精气那一瞬再一次令陈鸢弓起了身子,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皮肉就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身后的车厢,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木雕,泛起了阴森,就连关张、秦琼、尉迟恭等木雕,也显出狰狞、邪气。 轰隆—— 阴沉沉的天际,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翻滚的云层里,闪烁的电光疯狂乱窜。 ‘哈哈哈!’ 陈鸢再次抬起脸来,整张脸血管、青筋暴凸,双目一片血红,袅绕阵阵红色气息飘出眼眶,望着雷声、电光的天际,猖獗的狂笑。 “发怒了!我师父死的时候,你为何不发怒?!胡人杀到汉地,屠我汉人,你怎么不发怒?!才死一撮胡人,你就怒了,哈哈哈——” 无数夹杂重叠的声音从他口中喊出,几乎疯狂的朝天咆哮,陈鸢看向远方的晋兵,咧开唇角,袍袖一挥,层层叠叠的声音化为一道。 “屠城!” 仿佛被这一幕吓到了,那边的晋国兵将一个也不敢动,呆呆的看着那沙丘上的身影,犹如立在一片片血海的妖魔。 好在还有一丝清明,克制了陈鸢,感受体内直接冲到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他看去城墙还在厮杀的两道身影,顿时收了法力,后背那无数飘动的红丝瞬间收回,卷起牛车,彷如一团红云托着车辆,和陈鸢冲向来时的天空。 城墙上,吕布化作星点消散的一刻,他手中画戟指着对面狼狈的婆刹那大祭司。 “再见时,某家踏平你蛮国!” 撒哈看着点点星光消散,他望着天空飞远的那团红云,捂着胸口坐了下去,茫然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城墙,以及一地的尸骸。 轰隆! 天际的雷光仿佛追着那团红云远去了。 ------题外话------ 还有一更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沧澜,我把天雷带来了 轰隆—— 天空一声震雷,门扇、窗棂都在微微抖动,驻守玉涧关的将军李安福被这一声雷惊醒过来。 “要下雨了?” 西北少雨,像打这么大的雷更是少有,这时亲兵在外面喊了起来:“将军快出来,天上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李安福回过神时,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在喊:“天上飘的是什么!” “……像血!” “放屁,明明就是一团红云!” 吱嘎!城楼的门扇拉开,李安福来不及套甲,光着膀子就那么奔了出来,接触到神人、法术,对于这些颇为敏感。 此时城墙段上,巡逻、值岗的士兵纷纷仰头望去天空,就见一团红云呼啸着朝这边飞来,紧紧片刻就从关隘上方朝着汉地飞去。 轰隆隆—— 那红云后面,还有大片大片的阴云翻涌,闪烁的电光,照花人的眼球,陡然一声巨大的雷声,吓得一个个兵卒贴去墙垛蹲下,不敢冒出头来。 李安福同样缩成一团,不是他胆小,而是那雷声着实太大,电光好似都要劈到他面前一样。 “关外一定出事了,立即让令骑去奴沧城,看看情况,若是我军兵马,让他们即可返回!” 他视野里,那团红云带着一片巨大的阴云已经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天空之上,蠕动的红丝像是一丝丝云气,衬着牛车飘飞天际,老牛缩起四肢,死死闭着眼睛不敢随意动弹,红丝擦过牛蹄隐隐都有疼痛传来,好在并未吸食它精血。 孙正德脸色发白,抱着无古柱瑟瑟发抖,看着外面浑身上下冒着红丝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生怕这个时候唤醒东家,到时候红丝一收,两人一牛都得完蛋。 他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陈鸢仅仅保持最后的清明,控制着红云朝着沧澜江的方向飘飞,多余的神智都是模糊的,偏执、暴虐,脑中被负面的情绪占据。 想着的都是那日师父挡在他身前,被法剑贯穿身子;想着的是老头每日疯玩憨笑;想着的是每次遇到危险都会站在他前面;想着的是疯老头…… “沧澜剑门……我现在过来了,给你们带了一份大礼,就看你们接不接得住!” 满目的血红看着下方一寸寸大地、山峦都在他脚下过去,一碧如洗的天空都跟着阴沉下来。 西北大地上,百姓忙着重建家园,或得闲的人坐在茶肆与熟人闲聊,这一天里,明媚的天光忽然阴了下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连串轰隆隆的雷声大作。 不少人走到外面,仰头望去天际,惊奇的看着一团红云带着大片阴云伴随闪电雷声划过天边,将阳光遮掩下去。 晋国长镐。 玉晨、云龙、云贺三人接到了天师府的传讯,来的是外室的一个俗家居士,他将写有消息的纸信函交给玉晨,问道:“天师来信,邀请那位陈道友和他师父上天师府作客,不知那位道友可在城中?” “怕是去不成了。”云贺苦笑的说了一句。 旁边的玉晨将信纸展开,看到上面内容,饶是养气功夫极佳,手也忍不住抖了抖。 那纸条上,除了天师的言语,也有明光特意叮嘱,在信尾写了关于祖师堂里看到的六代祖师像,与陈鸢的师父,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头非常相似,天师这才相请他们上云云。 “六代祖师……若真是六代祖师……沧澜剑门这祸就闯大了。” 嘭的一声,手重重拍在桌面,玉晨道长咬着牙将信函交给云贺、云龙。二人看完内容,先是沉默,随后脸上变得严肃,若是真的,就算天师府乃仙宗名门,自家祖师被害,哪怕是误杀,都是极为严重的事,仅仅一个交代恐怕都过不去。 “玉晨道长不好了!” 这时门外一个小道士冲到门口,指着庭院的天空,“诸位道长,你们快看天上!” 三人包括那位居士一起冲到庭院,西垂的天际尽头,一片黑云飞来,与这边的残阳红白分明,随后阳光渐渐被遮掩。 “凶煞邪气!” 玉晨借过云龙老道的铜镜,指尖书写符箓,照去天空,就见镜里倒映出那片黑云前方,是一团快速飞行的红云。 那凶煞邪气正从那红云传来。 待看到镜里的红云,隐隐冒出一截车厢,三人顿时明白那是谁了? “三位道长,那位陈道友不知在何处,我可过去相请……” “在上面。”云龙望着天空轻声说道。 旋即,三人回屋各自拿了法器,叫上院中留守长镐的天师府道士,纷纷冲出城往南赶去。 红云飞过纵横的山峦,越过高高的山巅,跨过一条条交织的大河、村镇,令得无数人抬头仰望,惊奇、恐惧。 无数人驻足仰望的城镇里,衣衫褴褛的老人摇着望天的商贩,问着对方可看到他徒弟没有,见不回答随手拿了一个烧饼,一边吃一边继续问下去。 然后,也抬起头望向天空。 “好大一坨棉絮啊。” 感叹一声,继续沿街询问去了。 …… 夕阳渐渐落去山头。 沧澜江水带着彤红的粼粼波光奔流向东,隔江沿岸的山峦,云气袅绕,樵夫嘹亮的山歌里,他看不见的山门之中,阁楼林立,风铃轻摇。 北院阁楼之中,段既卿接连咳嗽,吐了几口浓痰,这才舒服的坐起来靠去床头,看着尽心服侍的徒弟,心里不免感叹,让他想起秦守言来。 “玄则,你师兄不在了,往后你就是北院年轻一辈里最大的。定要担当好师兄的责任。” “是的师父。” 费玄则放下痰盂,又端了清茶给师父。这些时日的将养,又有掌门亲自过来帮忙疗伤,体内凶邪之气去的七七八八。 “再过些日子,弟子想继续服侍师父都不成了。”他笑着说了一句,阁楼的楼梯响起脚步声,按时辰,该是掌门过来给师父疗伤了。 果然,费玄则离开床沿,楼梯那边转来王玄易的身影,一身黑底金边的宽袍显得威严,朝费玄则点点头,后者懂事的退到门外等候。 “师弟今日感觉怎么样?”王玄易挥退了弟子,走到床沿坐下,伸手在师弟脉搏上搭了搭,抚须笑道:“看来已经好了。” “托师兄照顾,我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两日便能下地。” “嗯,多躺几日也无妨的。这些时日你有伤不好问你,眼下你说说,那陈鸢师父,是如何将你打伤,这股凶邪之气如何渗到你体内?” “那日我趁他没有防备,在四周布下隐藏杀气的阵法,不知为何,还是被那老疯子发现,他明明境界与我相差不多,甚至还低一些,为何能徒手接住我灵霄一剑,还能将青玄法剑徒手掰成两半,一时被他所惊,老头体内一股凶邪便冲了出来,将我打伤……” 说起那日的事,段既卿心里仍旧有些阴影,那老疯子的修为时弱时强,可强起来,也未免太过恐怖,这还是对方疯癫,神智不清的状态下,若是全盛时期,恐怕自己别想逃回来了。 眼下再回想起来,都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许多年都未曾感受到性命被威胁了,此时他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坐立不安,隐约生出有不好的事要发生的错觉。 轰隆隆…… 雷声隐隐从远方天际传来,渐落的夕阳之中,巡视门中的弟子仿佛感到皮肤被针扎的疼痛,下意识的回头,远处一片阴云飘来。 以及一道无数人混在一起的声音,夹杂在雷音里在天际响彻。 “沧澜剑门,在下陈鸢今日上门讨债,可敢出来相迎!” 声音回荡,顿时一股沉闷的压抑罩在了山巅,听到声音的剑门弟子急忙冲去北院阁楼禀报,段既卿抖了一下的同时,旁边的掌门王玄易冷哼一声,径直穿过窗棂,飘去阁楼外,抬头望去。 轰啪! 此时中间的捧剑楼四周,已聚集了许多门中弟子。伴随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一切,沧澜剑门众人这才看清那天空之上,一道身影立在一团游动的红云之上。 他背后延伸出无数细小的红丝,密密麻麻的盘踞在脚下,组成红色的云团。 …… 再如何诡异,王玄易都看不进眼里,可看到他身后一片片翻涌而来的阴云,以及夹杂云中的电光时,脸色都变了,他想过对方会以何种方法来寻仇报复,可这样的方式,他第一次见。 下一刻。 电光由青白,渐渐化为莹黄,那是雷劫的征兆。 “竖子!!” 王玄易咬紧牙关,低吼了一声。 ------题外话------ 三更完毕。 求点月票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狂雷灭顶,一损俱损 轰隆—— 剧烈的雷声炸响夜空,一道电蛇划破阴云。 “竖子!!” 王玄易望着电光照亮的那团红云,咬着牙关恨恨挤出一声,做为过来人,他哪里不知对方身后那片雷云乃是天劫之兆,而且比寻常劫云还要大了不知多少,足够将整个沧澜山都笼罩进去。 “捧剑楼弟子,启护山灵剑阵!”他声音被法力携裹传开,周围山门弟子顿时被一声震得散去心中仓惶、惊恐。 数十名捧剑楼弟子闻言迅速走出,以最快的速度站去捧剑楼四周,将手中法剑悬于胸前,掐起指诀念起了法诀咒言。 灵剑阵乃是护山大阵,需借助周遭山、水的灵气,附近百姓的人烟气,来驱使法阵。然而,上方的红云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直接越过山巅,俯冲而下,冲进渐渐泛起光膜的沧澜剑门。 陈鸢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身后的红丝牵引着一个花旦木偶,张合嘴唇,有着女子的声音在说。 “你们不是看不起我嘛,现在我来了。” 另一道红丝同样举着一个老旦的木偶,沙哑轻笑:“我一忍再忍,不想与你们交恶,现在……我不需要再忍了。” “哈哈哈!”无数人的声音重重叠叠的笑了起来。 声音之中,巨大的雷声漫过了山脊,青白的电光照亮天地间,下坠的红云之上,照亮陈鸢,以及张牙舞爪的红丝牵引木偶诡异的嬉笑,似妖魔狰狞。 锵! 一声剑吟,王玄易暴喝:“狂妄!”指尖一挑,金纹长剑荡起一声低吟,化作一道残影‘唰’的瞬间穿过发出无数嬉笑怒骂的身影。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响。 那猖獗狂笑的身形顿时化作星点消散,连带红云也一起散去,只剩一辆车,和一个匍匐的老牛,老牛愣了愣,四肢在空中疯狂踩了几下,轰啪坠去了地上。 里面的胖道人被摔的七荤八素,趴在车撵上,发出哎哟的呻吟。 王玄易目光望去别处,就见陈鸢立在了附近东院的一栋阁楼上,他望着天空雷云越来越近,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此时,东院剑首杨晤心带着一众弟子也赶来了过来,见到就在前方阁楼上的背影,大喝:“陈鸢,此事可还有商量余地?!” 陈鸢微微侧过脸,猩红的眸子化过眼角瞥去那中年男人,一道红丝托着一个老生木偶朝向他,木嘴开合。 “把你掌门师兄杀了,就有商量的余地!” 嗡! 法剑撕破空气,陡然从前方杀来,陈鸢当即转身撞破窗棂冲进阁楼,里面也有几个剑门弟子,修为较低便没有出去,眼下被陈鸢碰上,便是轰轰几声法力碰撞的动静。 外面的杨晤心朝突然出手的掌门大吼:“师兄,何故偷袭!” “没什么好商量,你看看头上!” 杨晤心抬头望去天空,雷云已罩在了沧澜剑门上方,云里一道道游窜的电蛇渐渐变成了莹黄,他脸色顿时一变,随后便听掌门嘶吼:“速将他逼出来!” 杨晤心听着阁楼里山门弟子的惨叫,一咬牙,持剑纵身撞进窗棂。 这时,夜空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响亮, 阴云凝聚,盘旋出漩涡状,云层间电光闪烁,一道道闪电织罗在云气内流窜,片刻,雷声接连轰鸣,荧黄的闪电冲破漩涡云层打了下来。 整个天地间的黑色都被推开,呈出一片荧黄。 第一劫:无序! 粗大的莹黄电蛇轰啪落下,落在护山灵剑阵上方,激起无数电花四溅的同时,也荡起一圈涟漪,下方捧剑楼的数十个弟子,身子都抖了抖,他们这是第一次开启灵剑阵,也是第一次用来抵御天劫。 可下一道电蛇落下来,有十多人嘴角、耳孔都震出了血丝。 待到第三道雷劫落下,彷如幻听一般,有着‘啪’的脆响,护山灵剑阵直接被撕裂开来,数十人齐齐喷出鲜血倒地。 下一刻。 无序的电蛇疯狂织罗,倾泻而下,胡乱落在沧澜剑门各处,打在地上激起电花四溅,或击在阁楼檐角,瓦片、木柱轰的裂开飞溅,惊的周围剑门弟子乱跑起来,也有被人雷电击中,直接化为一具焦黑,带着青烟扑倒在地。 轰啪! 一道电蛇直直落去前方有着打斗的阁楼,房顶哗啦破开,莹黄的电光将窗棂、门扇瞬间照亮,有“啊!”的叫声传出,杨晤心被雷劫余波打飞出来,炮弹般摔去广场。 同时,陈鸢也冲出阁楼,落去地上翻滚几圈,一身红丝携裹着,犹如一团低空飞行的红云冲去下一个阁楼。 王玄易看着四周疯狂落下的莹黄电蛇,楼舍在雷劫下垮塌破损,燃起熊熊大火,照亮周围山门弟子仓惶奔走,一片狼藉、混乱的情景,哪里还有名门大宗的气派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偏头看去跟在身旁的一个弟子:“去镇魔窟,寻你师叔祖出来,就言妖魔作祟,山门有难!” 那弟子应声跑开,途经的不远处,牛车周围落下不少闪电,惊的孙正德缩回车里,老牛解了缰绳,缩起四肢将厢口堵的严严实实。 陡然它听到有沉闷声音:“小牛,借你身子一用。” 老牛努力的偏了偏脑袋,勉强看到的是一尊头顶有犄角的木雕。然后,硕大的牛身一僵,就在胖道人视线里下了车撵,甩着尾巴,缓缓走在落下的一道道雷电里,莹黄的电光、燃烧的火光照着四肢着地的身形抽搐起来,渐渐人立而起继续往前走动,晃起叮当的铁链声。 轰! 雷声越发频发,雷劫已过去第一劫,那漩涡般的阴云好似有眼窥视下方,顷刻便轰的巨响,雷声鸣动,荧黄电光照亮天地,十多道闪电嚓嚓冲出云层一起倾泄而下。 第二劫:尊良。 与之前无序落下的不同了,仿佛是照着活人气息落下,西院剑首如月赶来,搀起地上的杨晤心,朝周围弟子大叫:“注意雷劫!去山壁那里的敬剑室躲避!” 旋即,她回头:“掌门师兄!” 话语出口,一道粗大的电柱轰然打去那边的王玄易,后者手中法剑也抛去天空,迎上雷电,接触的刹那是没有任何声音的,过去两息,便轰的巨响炸开,空气都被震的扭曲起来。 带着丝丝余烟的法剑回落,王玄易招回手里,看去前方那栋半边燃烧的阁楼,不顾师妹如月的呼喊,直接杀了进去。 “陈—鸢—” 他手中法剑金色纹络亮起,速度极快划过夜空,花白的长须、黑衫、袍袖拂的猎猎作响,双目绽出法光,死死盯着破窗逃遁的那团红云。 轰! 阁楼一侧墙壁轰然碎裂,一道长兵飞来直接打王玄易手中法剑,巨大的力道叉着剑钉去地面墙壁,老人回头,墙壁倒塌,那弥漫的灰尘间,有魁梧的两丈身形走出,轮廓变得清晰的刹那,王玄易眸子陡然缩紧,那身形顶着一颗硕大的牛头,披膊挂甲,抬手一抓,对面墙壁的钢叉落到手中,踏着一对铁蹄犹如铁塔般立在老人面前,铜铃般大眼,泛着狰狞。 瓮声瓮气的开口:“俺喜欢你,跟俺走吧。” …… 与此同时。 红云循着气机来到了北院阁楼,十多道雷电也伴随而来。费玄则听到动静,持剑冲了出去,快至门口,一阵风吹了进来,门扇、窗棂齐齐向内打开,他胸口像是被打了一下,整个身子重重撞去墙壁,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他这才看到,大厅之中,是浑身舞动红丝的陈鸢,他捂着胸口低声呻吟,那边的陈鸢淡淡的瞥来一眼。 响起重叠嘶哑的声音。 “你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举步走去阁楼上方。费玄则嘴角挂着血渍,呆呆的看着走去楼梯的背影,曾经那个被他和师兄师姐拿捏的小角色。 此时完全变得不认识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狂意 轰隆隆—— 雷声震的阁楼都在摇摇欲坠,落下的一道电蛇从阁楼窗棂外划过,将二楼都照的莹黄,段既卿听着下方轰的一声,随即是楼梯吱吱的动静,有脚步声延伸上来。 感知到一股凶邪之气,段既卿自然不会傻到以为是徒弟费玄则,纵然有伤在身,他还不至于被吓到。 压抑着呼吸,他伸手一抓,放在兵器架上的一柄普通法剑无声飞到手里,目光紧紧盯着门扇外的拐角。 轰! 一道电光打在窗棂外,像是要进来似得,陡然的莹黄电光闪过,眸底倒映的门扇拐角,一个木偶小人儿扒在门边,诡异的微笑着朝他挥手。 “段前辈,别来无恙……呵呵呵……” 那低哑的笑声响起的片刻,更多不同人的笑声仿佛在这栋楼每一个角落响了起来。 呵呵! 哈哈哈……呵呵呵…… “陈鸢!” 段既卿修道多年,对于这诡异的一幕,先是惊了一下,很快平复情绪,虚弱的下床:“别在那装神弄鬼,就算修为有所长进,我也不怕……” 话还没说完,门扇一团蠕动的红云唰的出现,数十个木偶被红线操作着,微笑的看着他。 “不怕什么?你杀了我师父啊……你当然什么都不怕的,正好,我现在也什么都不怕了……呵呵。” 分神的刹那,段既卿手中法剑脱手而出,直接飞去那边红云,云雾里一只手伸出,稳稳将剑柄抓住,红丝退散,露出陈鸢的身形。 “你们不是说我会御剑术吗?!真巧我还真的会,给你看看吧。” 他微笑着,指尖在剑锋上抹过,顷刻,一抹红芒蔓延剑身,一个大大的敕字印在了上面。 “你看,我还加了道法里的敕令。” 陈鸢笑容更盛,将那把法剑晃了晃,然后,轻轻吐出一字法言:“诛!” 剑身敕字大盛,随即隐没,刹那间调转剑尖泛起凌厉剑意,嗖的冲向对面靠墙的段既卿,空气都仿佛撕裂,下方越过的圆桌凳子瞬间被剑意划成了两半。 段既卿贴着墙壁迅速翻转躲开,手中掐出指诀争夺法剑,以他修为想要夺回来不是难事,可刚一张口念咒,陈鸢也张开嘴来,一团黑气凝聚,瞬间凝出一把漆黑剑身,唰的钉在他肩头,将指诀终止。 被争夺的法剑挣开控制,调转方向再次带着法光冲向段既卿,后者捂着肩头的伤势接连躲避,已累的气喘吁吁。 刚一停下,陈鸢隔空抓起地上木桌,轰的扇在他身上,木屑爆开,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段既卿打的横飞出去。 瞬间。 一道雷劫从天空坠下,直接打在阁楼屋顶,电光蔓延冲出整栋楼的门窗,照亮外面。 巨大的声响掀来的一刻,远处的王玄易持剑格挡的姿态被硬生生推行两丈,他手中金纹法剑,剑身已斑驳数道划痕,他看着对面牛首人身的妖怪,心里惊骇莫名,一般的法术对它根本没有丝毫效果,而且与它挨的太近,就会滋生一种神魂不宁,随时都会魂魄出窍的感觉。 就在这时,北院阁楼被天雷击中,那妖怪仿佛在这片刻里,僵硬了一下,王玄易回过头,视野之中,师弟段既卿在一片莹黄的电光里,炮弹般击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血葫芦一样在地上滚着。 咔! 轰! 阁楼断裂,旋即拖着尘埃倾塌下来,王玄易寻着片刻的空当,手中一剑推出。 ——万法牵灵识,神游逍遥意。 逍遥神剑! 金纹法剑光芒大盛,破开空气卷起风雷,冲天而起,整个剑身法光明亮,挤压空气形成罡风,带出一片轰鸣,怒啸而下。 噹! 钢叉与带着一圈金色气旋的法剑相抵,那牛头人身的妖怪,双蹄踏碎地板向下陷了陷。硕大的牛眼眨了眨竟泛起兴奋。 哞! 钢叉一绞,卷着法剑挥去一个方向,那金纹剑嗖的飞了出去,轰的一下钉在敬剑室旁边的山壁,山壁仿佛都在摇了两下,将如月妇人还有几个奔入室内的弟子吓得差点瘫软。 牛头晃了晃浑身长长的粗毛,回过头来看向王玄易。 “俺越来越欣赏你了,随俺去大铁城,马面阿婆肯定也喜欢!” “讨死!” 王玄易双掌挥舞旋拧,掌心凝出剑气,移去指尖时,与那牛头持钢叉呯呯呯的碰撞起来,不时有剑气贴着钢叉划去外面,擦着广场石灯都轰然爆碎。 踏踏两声,老人踏在刺来的钢叉,在牛头肩头借力一蹬,纵身而起,一袖洒开,最后一抹剑气射向牛头的同时,另只手抓去远处山壁,法剑倒飞回来,顿时冲上夜空。 御剑术天剑诀! 轰! 一道电光闪过,王玄易持剑下坠的刹那,人都愣了一下,就见天空一道电蛇直直落在了他身上,电光乍起,骨骼都在莹黄光芒里忽隐忽现,还是拖着长长的电光冲了下去,与牛头的钢叉触碰—— 嘭! 一人一牛瞬间电光四溅,前后崩飞开去,老人蓬头垢面落地翻滚,浑身都徐徐升起的焦烟,那边的牛头也不好过,本就是阴神,对于这样雷劫伤害也不轻,坐在地上陷入短暂的迷茫,蹄子时不时抽动两下。 ‘师弟……’ 王玄易艰难的唤出一声,看着倒塌的阁楼前的段既卿也在艰难起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那陈鸢这下也该死了……被雷……’ 然而老人的目光里,那边倾塌的废墟动了动,狼藉的瓦砾、残墙被推开,陈鸢半身焦黑站在那,浑身袅绕的红丝也消减了许多。 “师弟,快躲!”王玄易大吼。 那边地上扭动,挣扎起来的段既卿摇摇晃晃走出两步,就被后面的身影扑倒,陈鸢一拳砸在他脸上。 “杀我师父!” “杀我师父……” 陈鸢双目血红,半张脸都焦黑一片,他伸手抓过废墟里的法剑,噗的插进肩头,狠狠拧了一下。 “啊啊!” 段既卿满嘴鲜血,凄厉惨叫,艰难的运起法力,一掌拍在陈鸢胸口,将其打飞,后者摔在地上,重新爬起,又扑了上去,将起身想跑的段既卿再次按在地上,剑锋狠狠劈下。 长长的血痕在胸口划开,鲜血溅了陈鸢一脸。 “杀我师父!我杀了你——” 法剑再次落下,疯狂劈砍,段既卿伸手去拦,手掌都被剁了下来,落去一旁,惨叫声里,被砍出数十道伤口,胸腔都砍的凹陷进去,露出几根断了的森森骨头来。 他瞪着眼睛,口中不停的冒着血泡,就那么直直看着夜空不断落下的天雷,不再动弹了。 “竖子!!!” 王玄易几乎瞪裂了眼看,堂堂金丹修道之人,竟被人像江湖草匪一样被砍杀而死,老人嘶声咆哮,可那边的陈鸢好似没听他的声音,又砍了几剑,才渐渐停下手,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各处燃烧的火光,被雷劫劈死的身影,惊恐叫喊的身影一一都在他眸底划过,最后目光落到远处的角落。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陈鸢忍着全身疼痛,提着手中法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 “师姐!师姐!” 拖着两根小辫子的幼娘惊恐的跑入小院,这里守卫的弟子此时都聚集在院门口,面色仓惶的看着那边一道道落雷,任由小姑娘跑了进去。 “师姐,你快出来,山门里出事了!” 幼娘摸着偷来的钥匙,慌慌张张的将刻有法阵的铜锁打开,她是山门里长大的,将这里看做是家,如今山门遭受大难,在她眼里师姐修为高强,应该是能帮上忙的。 铜锁打开,幼娘将门扇推开,祝静姝一脸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听到小姑娘的话,没有动作,待到拉她的手,才勉强的站起身,到了门口将小姑娘手甩开。 祝静姝一脸冷漠,甚至有些高兴的看着远方捧剑楼燃起了大火。 “爹,女儿终于办到了,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师姐,你说什么?”幼娘惊愕的偏过头看向身旁,一直崇拜的师姐。 祝静姝脸上有了笑容,看着远方有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朝这边来,她对惊愕的小姑娘,轻声说道:“幼娘,你想听故事吗!” 她慢慢偏过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勾勒出从未有过的,满足的笑容。 “我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农闲时就在这座山里打柴,就这么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死在沧澜剑门手里,我还被他们收养,以此做为恕罪,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能记事了……我每次看到他们,就会想起我爹,我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 “所以……我做了一个局,我看到那个人,他有一个师父很厉害……他师父疯疯癫癫,可对他很好,就像我爹对我一样,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他的徒弟挡上一灾,或者替他徒弟报仇,杀到这里来。” “呵呵……可惜我猜错了,竟是徒弟为报师仇杀过来,还用这么聪明的方法,我怎么想不到呢,怎么就想不到呢……呵呵!” 幼娘呆呆的望着面前捂嘴笑出声的大师姐,忽然间变得陌生,她眼中泛起泪水,向后退出几步,朝癫笑的女子大喊:“祝静姝!你不是我的大师姐!!” 小姑娘擦着眼泪,呜咽的跑远,跑去另一个方向,放声大喊:“清风师伯,快救救沧澜山啊!” 远远过去的另一个院子,徐清风早已站在了院门口,望着捧剑楼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随后纵身一跃冲向走去那边的陈鸢。 “小兄弟,适可而止!” “滚!” 回答他的,是一根漆黑的铁链呼啸扫在风里,噹的一声砸在徐清风手中法剑,陈鸢将其逼退,猩红的眸子里,直直盯着那方院门前站着的俏丽姑娘,脚步未曾停下。 第三劫也跟着朝这边落了下来。 ------题外话------ 只有二更哈,让春风酝酿酝酿明天要写的,尽量明天结束这个剧情,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道而来,岂能让你独往 “陈鸢,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毁了沧澜剑门还不够吗?!” 徐清风也没了之前儒雅风度,拔出法剑一跃冲去前面,剑锋‘嗡’的一声,横在陈鸢前方。 “够?” 陈鸢看着面前的剑锋,猩红的眸子斜去一眼,咧开嘴角笑起来:“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被杀?” “什么?!” 徐清风愣在了原地,那日与祝静姝的谈话被告到掌门师兄那里,他便被禁足院中,不准任何人见他,突然听到这样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始末他多少也能猜到的,举起的法剑没有移开。 “我会给你一个公道,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天劫马上就来了,你会死的,你看看周围,你杀得人够多了。” “杀的人够多了?” 陈鸢举步继续往前过去,指尖压着剑锋,将其推到一边,声音低哑:“十万胡人我都杀了,区区沧澜山几个人呐,就够多了?在我眼里,他们连我师父一根脚趾头都填不上!” 越过徐清风,陈鸢看着那院门前的女子越来越近,微微侧脸,看去身后的徐清风,是最后的话语。 “公道,我自己讨!” “放肆!” 中正的女声暴喝,一道剑光恍如霹雳携着电光冲来,徐清风看去一眼,手中法剑祭出,唰的飞去陈鸢身后时,一粒金光先一步飞来,噹的一声将那法剑逼开。 西院剑首如月,她飞空降下,一横法剑怒目瞪去阻拦她的身影:“徐清风,你做什么?!” 然而,那边的徐清风没理他,而是看向山外的方向,下一刻,一声佛号犹如潮汐般涌来。 “我佛慈悲!” 一身杏黄僧袍的僧人踏着山外林野飞纵而下,竖着法印,朝着两人微微揖礼,言语却是充满冷意。 “藏污纳垢,是非不分,与作恶妖魔何异!” 听到这话徐清风身子僵了僵,那边的如月咬牙:“放肆!”掐起指诀,抹去剑身,握着剑柄唰的冲向对面的僧人。 “我佛慈悲!” 镇海揖礼,昂首,僧袖‘哗’的拂开,手中结印,直接一记降魔印贴着剑锋,拍在剑面上,降魔转印,化为九品印。 “大威天龙,地藏诸佛,佛珠——” 手中那串佛珠挂在对方法剑,九品印向后一收:“降魔!” 佛力映照妇人,逼得对方撤剑后退,虽说没受什么伤,可也被弄的狼狈。就这时,已经过去的陈鸢已经站在了院前,几个守在那里的山门弟子呵斥他离开,顷刻,齐齐被忽然冒出来的铁链打进院门内。 陈鸢双目血红,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陈……” 祝静姝看着面前半身焦黑,满身血污的男人,她想要说话的,双唇微微张启,迎来的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发髻都散乱下来,那侧脸颊顿时红肿。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我爹……” 啪! 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扇来,直接将女子话语打断,窈窕的身影也斜斜撑去门框才没有倒下。 陈鸢安静的看着她。 “你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语到的后面,陈鸢一把掐住她脖子顶在门框,单手举了起来,声音拔高:“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你爹是人,我是师父就不是人了?!” 此时的陈鸢仅有的清明根本无法控制手上力道,以及澎湃狂涌的法力,掐着祝静姝,手指都快陷进白皙的皮肉里。 换做寻常人,举起来的刹那,怕颈骨就已断裂死了。 “对……不起……” 女子脸颊涨红,难以呼吸,双脚挣扎踢腾,双手去掰陈鸢的手掌,却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掰动。 “放几个月前,我看见你们都得绕道走……现在,你连我一根手指都掰不动?” “住手!” 后方,与和尚再次拼了一记,没讨到好处的妇人看到爱徒受难,大喝冲了过来。此时徐清风拦下镇海,也朝那边的陈鸢大喊:“陈鸢,不要入魔,快些醒来,最后一劫将至,挡不住你要死的!” 轰隆隆—— 雷声漫过沧澜上方夜空,旋转的阴云,莹黄的电光渐渐变了颜色,化作湛蓝的天雷闪烁。 听到雷音的陈鸢,渐渐垂下手,将祝静姝放回地面,拉到身前让冲来的如月止步,他望去盘旋的雷云,看去四周燃烧的沧澜剑门,四周奔跑、呼喊、救治的一道道山门弟子。陈鸢咧开嘴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在抖动。 “把静姝放了!”如月不敢妄动,握紧剑柄,咬牙看着对面已入魔的男人,感受到磅礴的天威就快坠下,大声喊出话语:“我们帮你抵抗雷劫,这最后一劫,你现在根本挡不下来!” “我……能体会……你……心情……”祝静姝艰难的挤出一声。 “呵呵呵……” 陈鸢笑的肩头都在抖动,轻轻在女子耳边道:“你体会不了,你们做事有恃无恐,看你师父多疼你,我师父也很疼我的,可惜他不在了,哈哈哈……哈哈……” 他目光看去对面妇人,笑的更加猖獗,一字一顿:“……我能做的,就是替他报仇——” 最后的话语仿佛受伤的野兽发出咆哮,掐在女子颈脖的手猛地陷入皮肉捏住颈骨,用着全身所有力气向外一扯,血线唰的飚射出来,姣好的头颅还带着惊愕的表情,落在地上翻滚。 看到这一幕的如月、徐清风直接呆在了原地。 “静姝!!”如月发疯似得奔过去,被徐清风一把拉住拖了回来。 “哪里来的妖魔,敢在沧澜剑门放肆!” 一道威严的声音彷如天威般在夜空炸开,一道发髻披散,须发全白的老者拖着阴阳长袍从山下凌空飞来。 轰! 这时天空雷云酝酿已久,漩涡正中最后一劫:业障。 湛蓝的电光落下的一瞬,飞来的老人瞳孔缩紧,调转方向,转身冲去了山下,那是业雷,沾染不得。 “东家快躲啊!!”胖道人趴在车厢口朝着远方大喊。 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陈鸢手掌滴着鲜血,浑身颤抖不止,他望向夜空,些许癫狂笑声里,雷声模糊,幻听般仿佛有师父的声音传来。 “徒弟哎,为师可急着抱徒孙呢。” “谁敢打我徒弟!” 坐在车篷里的老头摸着乱糟糟的胡须,望着的天空:“记得给为师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最好能吓到对方的!” 清雅而热闹的院里,老子举着老牛追在胖道人身后怒吼连连,不过是在吓唬对方。 絮絮叨叨许多的话语到的最后,是一句:“我是师父嘛,肯定要保护徒弟的。” 猩红的双目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陈鸢紧咬的牙关松开,“啊——”的怒吼,纵身一跃而起,青白的电光里,一个人迎向那落下的天威。 燃烧的阁楼旁,车厢轰的打开,人杰、阴神一个个木雕绽起法光,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项羽、白起,也有状元袍的虬髯阴神、无常、牛头显出虚影,各持法器站在孤零零的陈鸢周围,朝他露出一丝笑容,随后齐齐撑去天空。 下一刻。 ——与那恐怖的天雷相抵。 那是轰的一声巨响,震彻山巅。 整片天地,瞬间被电光充斥,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题外话------ 应读者要求,春风忍着痛,艰难的把故事写到这了。 就是不知道情绪有没有表达到位。 等明天,好一点了,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有伤心人 十多道虚影伸出手,手中法器,与陈鸢一起撑去那道划破天地般的业雷,不同的身影,不同的声音,响彻在刹那。 “一道而来,岂能让你独往!” 轰! 巨大的雷声震彻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扩散绽放的瞬间,顷刻又飞速收回,黑暗重新席卷而回,占据了人的视野。 一道身影从天空坠了下来。 仿佛过了许久。 雷声渐渐消弭,盘旋的黑云夹杂电光也在散开远去,黑夜又变得安静下来。 噼啪! 燃烧的阁楼,支撑不住,轰然倾倒,闭着眼睛的山门弟子感受到电光褪去,这才敢睁开双眼,许久都未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刚刚怎么回事?!” “我好像看见那妖魔冲去雷劫!” “我也看到了……一个人在雷电里,身边好像还有许多人影,不知他们是谁。” “……那个陈鸢掉下来了!” “就在前面!!” …… 塌去一半的捧剑楼前,老牛横躺在那浑身抽搐,隐隐有电光弹跳,呆滞的看着远处。 不远,衣袍焦黑的王玄易,披头散发的站起身来,两眼无神的看着周围,狼狈的走出几步,有过来搀扶的弟子,都被他推开,像是不认识似得,朝对方呲牙咧嘴,忽地又露出笑容。 “哈哈……着火了……哈哈哈,打雷了,要死人了……” “妖魔来了,要杀光你们!” 他目光扫过四周还在燃烧的阁楼,遍地的死去的和未死的一个个人影,竟癫狂的脱下衣袍,拖在地上跑来跑去。 “掌门怎么回事……” “可能……疯了。” 不少弟子回过神来,看着那边疯跑的掌门,脸上露出了担忧。牛车里的孙正德悄悄探出脑袋,听到外面那帮沧澜弟子谈话,摸着手中桃木剑就要冲出去阻拦,可陡然看到一道身影从外面腾空而来,吓得又缩回车里。 “妖魔毁我沧澜!!” 苍老的声音陡然响彻,着阴阳长袍的老者从天而降,周围弟子许多人并不认识这个老人是谁,待那寻老者的一个同门弟子气喘吁吁的回来,这才向众人解释道:“诸位师兄师弟,这是镇魔窟的师叔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才齐齐拱手躬身:“拜见师叔祖!” “嗯,还算有礼貌。”老者面容尖黄枯皱,须发雪白,双目却是异常威凛,如有刀锋暗藏。给众山门弟子感觉,比之掌门王玄易,还要来得威严,老人看去四周倒塌、燃烧的阁楼,火光里,全是一地呻吟,或已死去的弟子,顿时皱起眉头。 “掌门王玄易呢?” “回师叔祖……掌门在那边!”一个颇年轻的弟子小心翼翼的指去捧剑楼附近,一个只剩亵衣,将长袍舞来舞去的身影。 “王玄易!!” 那老人大吼一声,将那疯跑呼喊的身影震了一下,随即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又咧开嘴露出痴态,坐去地上将那柄金纹剑捡起来,在手里抛来抛去的玩耍。 “师叔祖,掌门他……好像疯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听着旁人的话语,并没有开口,目光看着疯癫的王玄易抿了抿嘴唇,随后偏去前方,一具焦黑的身影躺在空荡荡的广场角落,便带着一众弟子大步走了过去。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喧来,距离焦黑的身影不远,镇海和尚同样狼狈,僧袍残破不堪,单掌竖着法印走到那老者前面,微微揖首。 “师叔祖,这和尚跟化为妖魔的陈鸢是一伙的!”有弟子认出他来,指着镇海大吼。 “师叔!” 如月、徐清风也跟着赶来,站在镇海背后一侧,朝那边阴阳袍的老人拱手施礼,没想到当年被罚留在镇魔窟的师叔竟然上山来了。 老者看着他俩,眯了眯眼,只是点了点头,看去面前的和尚。 “一个出家人掺和这样的事,佛前苦修算是白废了,老夫给你两息,赶紧让开,滚出沧澜剑门!” “牙尖嘴利,搬弄是非,咄咄逼人,不是泼妇,便是歹人。” 镇海未曾挪动一下脚,从胸口猛地扯出袈裟,当着众人面前披上,竖印一礼:“我佛慈悲,劝诸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看来你是不走了。” 老人笑着点了下头,袍袖下手掌如剑唰的挥出一道寒芒,镇海急忙御印嘭的挡下,身子被硬生生向后推出十多步,每一步都踩裂地砖,留下龟裂的脚印,站定后,嘴角赫然溢出丝丝鲜血。 “元婴……” 镇海眸底终于泛起一丝情绪,他看了眼地上生死都不知的陈鸢,掌中迅速变印。“十方诸佛,大轮净土,大罗法咒,般若波罗蜜,袈裟!” 扯下袈裟手中飞旋,顿时抛去天空笼罩那老人,直接将人裹住,只剩脑袋在外面,随着法咒飞快在镇海口中念出,那袭袈裟肉眼可见的收紧。 老者挣了挣,见无法挣脱,显出一丝惊讶,口中也喝道:“天胧!” 言出法随一般,捧剑楼轰然倾倒,就见平日悬挂剑楼前的那柄铭文古剑绽放暗沉的法光,冲破楼檐升去夜空,化作一道流星直接刺向老人。 剑意排山倒海般席卷开来,老人身上缠裹的袈裟,仿佛受到刺激,陡然一松,迅速飞回镇海手中。 嗡! 古剑轻鸣,在老者手中轻轻舞动,拄去地上,一道道裂纹瞬间自他脚下蔓延开去。 “天胧剑……原来还一直有灵性。” 徐清风、如月惊讶的看着那柄挂在捧剑楼许多年的古剑,想不到竟有这般威力。 镇海警惕的看着老者,以及那把灵剑,擦了擦血迹,举步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大抵意思就是不让开。 “好,老夫重出镇魔窟,那就先拿你试剑!” “沧澜剑门这位前辈,若杀了这和尚,万佛寺可是要寻你麻烦的!” 天色蒙蒙发亮,那道声音过来的方向,沧澜山门下面,三个道士身负桃木剑,手挽拂尘正看过来。 正是施展法术连夜赶来的玉晨、云龙、云贺三位道长,玉晨微微揖礼:“听闻贵派有位前辈烦了大错,被其师兄罚在镇魔窟面壁思过数十载,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前辈。” “呵呵,没错正是老夫李骢云!”老者也不忌讳,轻笑起来,抚着颔下一尺白须,“三位是天师府的吧?你们记性倒是好,什么都还记得,不过有一点别弄错了,是老夫自愿下镇魔窟,掌门之位,也是老夫让给我师兄,而非犯大错,在老夫心里,就没错!” “对与错,贫道三人不与前辈纠缠。” 玉晨一掀拂尘拱了拱手,旋即大步走来,看去地上焦黑的身体:“这位陈鸢,贫道三人要带他离开,还望前辈许可?” 李骢云笑出声来:“老夫为何要许可?!” “这是天师吩咐的。” 老者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你家天师还活着?那改日老夫去拜会拜会,至于这人,毁我沧澜剑门,害死……” “是你们先害了他师父,贫道三人当时就在场!”云龙自广威城下后,性子大改,手中桃木剑化作一柄古剑呯的柱去地上:“还有,他师父可能是我天师府六代祖师,若证明是真的,天师府还要向贵派讨一个说法!” 这话一出,不仅李骢云笑容僵了下来,就连那边的如月、徐清风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天师府乃朝廷认可,又是北方第一大宗,门中弟子可谓遍天下,民间百姓,到修道各门都有极深的关系,真要讨一个说法,沧澜剑门怕是灭顶之灾。 “沧澜剑门出了这么多不争气之辈,天师府是该鞭策一二,既然要说法,老夫给你们!” 李骢云抬手就是一记手刀,那边疯跑叫喊的王玄易,手臂瞬间拖着血线冲天而起,惨叫着跌坐到地上,痛的疯狂打滚。 “这个说法,可还满意?” 玉晨三人也被这老人说动手就动手的性子给吓了一跳,那王玄易,三人是认识的,就算眼下疯了,可也是一派掌门……不过眼下,他们是来救人的,之后再由天师定夺。 罢了,三人拱了拱手,径直过去将地上的焦黑身体抱了起来,又告辞一番,转身走去山下。那边牛车里的孙正德见状,急忙冲出来,去拉起还在迷糊的老牛,套上缰绳,挥着鞭子迅速跟上。 老牛迈着蹄子机械的跟着,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俺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了人身、双臂,还拿着一柄钢叉,好生厉害!’ 他用着并不多的妖力与车内那木翁里的原鬼差说着,后者此时还处于天雷余威里,神魂都在动荡,听不进老牛的话。 …… “怎么样了?” 一路前行的三位道长与山脚等候的几个道士汇合,连忙查看了陈鸢的气息,云龙云贺焦急的看去,玉晨叹了口气,摇着头将手收了回来。 “气息全无,魂魄离体……救不回来了。” 镇海跟在后面,道了一声佛号,闭着眼将脸偏去了一边。 “陈道友又无亲人好友,就带回洛都。”云龙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师徒两人前后都死了,心里也有些难过的,“洛都,至少还有朝廷赐给他的生祠,葬在那里也是应该的。” 赶着牛车的孙正德在一旁听完,听到陈鸢身死的内容,浑身颤抖的走了出来,噗通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回过神来的老牛,也跟着流下眼泪。 ------题外话------ 昨晚忍着痛写了一章,结果晚上都痛的没睡着,一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今天又去理疗了。 看到一千月票,知道要加更,还有三千均订也到了,也是加更。 总共要写七章,等两天身体好一点,分两天给大家补上。 今晚暂时一更,先休息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半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你们知不知晓?” “可是沧澜江那边?” “看来老兄也听说了,唉,这什么世道啊,胡人刚走没多久,这南边忽然天降异象,雷鸣大作,黑夜都瞬间变成了白昼。” 南来北往,前去洛都的官道上,三山五岳的汉子,也有长途跋涉的商贩、旅人进出路边的茶肆,在此歇脚,喝上一碗解暑的凉茶,啃上一口充饥的粗粮饼子,与旁人说起途中稀奇古怪的见闻。 “莫不是有妖邪作祟?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出现这样的怪事。”邻桌有人接上话语问了起来。 黑夜变成白昼,放到哪里都是让人惊奇万分的,茶肆内,一桌桌客人都停下喝茶吃饼的动作,安静的等着刚才开了一个头的汉子说起下文。 那汉子也不藏着掖着,喝了口凉茶,扫过四周,继续道:“或许诸位不信,觉得在下吹嘘,到时你们将来要走沧澜江那边,可像当地百姓问问就知。当时在下拉着货物过沧澜江,天色已黑,就在江边一个小镇住宿,天气闷热睡得迟,刚一阖眼,哎哟,雷声滚滚而来,那声音震的门窗都在抖动,镇上百姓好多人家都跑了出来。” 见汉子停下,正听得起劲儿的一帮商贩旅人赶忙催促:“然后呢?倒是快说啊。” “……然后,我立马起床,将同伴也都叫醒,以为是要下暴雨,赶忙去院里将货物遮掩好,省得被雨淋湿了,结果一出门,就见天上阴云密布,少说有十七八里,云里全是雷光闪烁,吓人的很……可是怪就怪在只打雷不下雨,就罩在沧澜山头,不停的打下去!” 听到这番话,众人脑中像是浮现出那画面一般,那万千天雷密布山头是何种场面,想想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会不会是有妖怪渡劫?”走南闯北的汉子听的传闻多,故事也多,陡然便想到一些志怪小说里的言论,“以前听闻妖怪需经历天劫方可化人,或者得道成仙都要历雷劫,兄弟莫不是瞅到这咱们常人难见的事,这运气当真没谁了,之后买卖定做的风生水起,不如咱们沾沾兄弟的光,请咱们一顿如何?” 稀奇古怪的事,许多人都当做故事听听就好,眼下见有人起哄,免不了跟着起哄大笑,让刚才说故事的那汉子请诸人付茶水饼子钱。 “让你们听了故事,还要请你们喝茶吃饼?!想得倒是挺美!”那汉子也不是没主见的,朝众人笑骂几句,将这事给遮掩过去,“我就是请那边那位师傅,也不请你们!” 他说的是茶肆右边角落一个背坐的僧人,凉茶、素饼,听到热闹引到身上来,冷峻的面容只是淡淡笑了笑,朝众人礼佛一拜,给店家付了钱,便拿了叠好的袈裟,迈着破了线的僧鞋大步走出茶肆,往东而去。 偶尔停下,镇海和尚转身回望洛都的方向,像是给那边的好友道别,竖印躬身,喧了一声:“我佛慈悲!” 沐着初秋的残阳,拖着一身破烂的僧袍上路,大抵是万佛寺去了。 在他身后渐渐远去的洛都,风吹黄了叶子,脱离树枝打着旋儿飘去街道,随后被疾行的马蹄踩在了蹄下。 夕阳落下。 快马奔入皇城,玉涧关的战报终于在半月后抵达了京城,正在特殊朝议的皇帝愤慨的挥着袍袖,拂过金黄的龙首。 “朕要振兴国家,与奖赏一个修道中人并不冲突,诸卿再三阻扰是为何故?樾劼人北退,诸将士有功,皆已封赏。而那修道中人亦有大功,朕邀他入朝,有何不对?!” “陛下,方外之人当闲云野鹤,怎能入朝?何况陛下已册封他为真人,还立了生祠,说不得已是足够了。” 公孙伦那手指点着他们:“你们哪,就是看不惯,也看不透!胡人祭师随军南下,都敢用法术杀我军民,天师府却只能与祭师斗,朕需要什么,朝廷需要什么?你们这帮人恐怕心里也清楚,这怕有这样的修道中人入朝,一旦破例,就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分走了你们手里的权利!!朕说得可对?!” 朝廷安静了片刻,上方的皇帝正欲说话,此时有宫中侍卫捧了一个圆筒进来。 “启奏陛下,西北加急!” “呈上来!” 公孙伦被人打断话语有些不爽,但听到是西北军情,还是忍下怒气,一旁侍候的宦官迈着小步飞快走去殿门,将那圆筒取过来,在御阶前当着皇帝面将封口除去,从里面掏出一张加急文书,双手捧着,恭敬的呈到皇帝面前。 书信展开,公孙伦看着上面话语,原本蕴有怒意的脸,顿时笑了起来:“这下,诸卿可要没话说了,你们看吧!” 说着,将手里的加急文书丢给宦官,示意给众文武传阅,到的后面,宦官干脆站在中间朗读出来。 当听到西北军将只凭东拼西凑的军队在一个修道中人法术下,一路杀到沮乞人都城奴沧城,斩首十万级,一个个惊在了原地。 这样的功绩,放到何时都天大的功劳,不仅那位修道中人要入朝为官,他们阻不得,就连那边的西北兵将想要再次往上提上一级,他们也顾问不得了。 公孙伦摩挲着龙椅上的龙首,很满意朝中文武这副表情,心里也畅快至极,那位修道中人当真是他福将啊,一登基,对方就将樾劼人杀的仓惶退走,如今更是不声不响杀到关外胡人都城,虽说先斩后奏有些逾越,可到的此时,他岂去在意这些。 到时史书上一记,那还不是他这个皇帝英明神武? “诸卿,朕要封赏,大大的封赏,可不要阻拦了!若要阻拦,也可,你们谁带兵去把樾劼人打了,朕就听你们的话?!” 龙言斩钉截铁的落下,令得朝堂一片安静,可惜皇帝并没有高兴多久,他遣人去往天师府驻留京城的小院,想要托他们去寻寻陈鸢的下落,可传回的消息,令他,以及朝中文武惊诧。 “死了?” 带回消息的宦官点了点头,跪在地上轻声道:“回禀陛下,玉晨道长是这样说的,杀伤十万人,惹怒老天,降下罚雷,身陨魂灭。天师府诸位道长,将他葬在了陛下建的那座生祠下方。” “天不允……” 公孙伦沉默的坐去龙椅,刚刚才生起的强国之梦,短短一瞬就碎去了。 好半晌,他才开口:“拟旨!” 皇帝抿了抿嘴,看着朝中望来的一张张文武脸孔,轻声道:“陈鸢者,纵有伤天和,可也为国出力,为百姓伤及自身,大功也。天威不容,可朕之一朝当感恩戴德,今日,撤去真人之号,封其真君之名,立庙永世受得香火,以正其为我大晋付出之功劳不可磨灭。” 言罢,公孙伦起身走去符宝郎,取过印玺,望着已拟好的圣旨上写下的内容,最后重重盖了下去。 一道常人难以看到的光芒在圣旨荡开,一缕泛着光的气息从皇宫升起,划过黑尽的天色,落去城中某处生祠,穿过屋顶,穿过一张张画满符箓的黄绸,落在正中一座青衣神像上。 梆梆—— 城中响起了打更的声响,打更人敲着梆子,后颈插着灯笼喝着语调走过街巷,薄薄的水雾里,有着两道长长的身影缉着一个百姓的魂魄飘了过去。 “我……就死了?我不服……” “不服?去见了城隍再伸冤!”阴差声音沉闷,用铁链锁着那魂魄双手拖着在雾里穿行,那阴魂不干,一边飘着一边挣扎,路过某处时,阴魂指着那边的生祠,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像是一缕青烟坐在檐下,不由喊道:“那里也有一个鬼,你们怎么不抓?!” 两个阴差看了一眼,奇长的手臂抬起,一巴掌扇在那阴魂的后脑勺:“乱指什么,洛都城隍从这边路过,都要向他作三个揖,谁敢拿?!” 说着,两个阴差绕着那生祠迅速飘远。 远远的,那建筑外的院落,一道薄薄的身影坐在石阶上,看着逃远的两个阴差,失笑的摇摇头, “怎么就变魂魄了?!” 陈鸢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神像,只记得冲向雷劫,后来神识清醒过来,就是变成眼下的状态。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君庙奇事 “一直说降妖除魔,修道修仙,这下好了,先修成阴鬼了,哈哈!” 陈鸢坐在坐檐下,看着双手、双脚,从未感受过这种魂魄离体的状态,若换做普通人早就慌的四处寻找活过来的方法。 可陈鸢没那么着急,甚至好奇的摸来摸去,除了一团显出身体轮廓的阴气,便什么也摸不到。 随后试着查探体内的法力,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法力存在的迹象。 “这倒是忘了,一身修为皆在肉身……眼下自己只是魂魄,还不是正常死亡,法力是带不走的。那我身子在哪儿?可千万别给我烧了。” 陈鸢起身回望,依稀感觉到一种熟悉的联系,循着感觉来到他神像前,没有彩绘,只是寻常的石头雕琢,落到眼里,却隐隐绽放一层金光,触及指尖,有种亲近温和的感觉,就像属于他的。 敕封? 灵显真君? 也对,真君活人是没有的,大抵知道自己死了,结合之前杀胡的事,皇帝给自己一个新的敕封,这样也……嗯? 陈鸢注意力落到神像后面,神台与后方的神龛相差两丈,平整无物,但铺砌的地砖明显是新砌回去的,他将手放在地砖上,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身体就在下面,还装在一口棺椁里。 试着想要钻下去,却有数道光芒蜿蜒生成,一股刺感从地砖下面直透上来,那是天师府的金身驱魔符箓。 “也就说,后面天师府的人来了,将我身体带回洛都?” 陈鸢微微皱起眉头:“只是为何要用符箓封住?怕我身体尸变?” 望着神像细想时,一股生人的气息从外面过来,黑夜里,昏黄的灯笼光摇曳,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男人提着一盏灯笼进了祠堂,放去门边地上,去存放香烛的箱子里,数了一炷香点着。 “恩人,点香了。” 男人走到神像前,仰头望去保持挥袖施法姿态的神像,双手捧着长香敬了敬,插去香炉,回头又朝门口招了招,“玉儿,快些进来,给真君上香。” 祠堂门口,果然有个小人儿怯生生的朝里瞅着父亲。 听到话语,这才迈过门槛来到男人身旁,看着对面高高的神像,拉着父亲的衣角小声问道:“爹,他是谁啊?” “他啊,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快,快跪下给真君磕三个响头,保佑你啊,长命百岁,一辈子平平安安。” 陈鸢自然认得那男人,正是徐怀遇,怎会在这儿? “徐校尉?”刚喊出口,陡然才想起,对方是听不到的,不过那边的男人还是愣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什么,朝周围望了望。 “爹,三个响头磕完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嗯,走吧。” 儿子的话语打断了徐怀遇疑惑,点了点头,微微佝着腰身,捡起地上的灯笼,唤了句:“小心门槛。”便牵着儿子出了祠堂。 陈鸢跟在后面,就见父子俩过去的方向是几间瓦房,曾在临江见过的徐夫人正在门口等父子俩回来,一旁,还有几个女童,笑嘻嘻的说着话,或追逐打闹,等到一家人都回到屋里。 昏黄的油灯剪着人影投在窗棂,有着平淡的话语从里面传出。 “夫人,你跟着我到了这儿,往后没有那么多锦衣玉食,心里可有埋怨?” “夫君说哪里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螃蟹横着走,妾身觉得啊,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夫君出征的那些时日,妾身每天都提心吊胆,现在就不担心了,天天能看着你,看着孩子们,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至于日子嘛,临江的宅邸也卖了,够咱们在这儿生活的。就是这两日妾身来了这边,为何感觉夫君心里有事?” “……夫人还记得临江时救咱们玉儿的那位高人吗?” “记得。” 房里沉默了片刻,徐怀遇轻声道:“半月前,先生故去了,是天师府的诸位道长带他回来,安葬在这生祠里。为夫这半月心里难过,见到你们,又不敢跟你说,生怕忌讳祠中有……” “妾身不会的,高人生前心善,妾身觉得就算故去,也该是善魂。明日一早,就由妾身给先生敬一炷香吧。” “嗯。” …… 陈鸢在窗外听了许久,心中思绪复杂,想不到徐怀遇竟来了这里做起了庙祝,还将远在临江的妻儿一并接了过来,就为了报恩。 他沉默的转身,沿着生祠去往后面看看,待看到停放在那里的牛车,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就连老牛也在,正趴在徐怀遇为他搭的草棚里瞌睡,似乎感受到什么,猛地睁开牛眼,不可置信的眨了几下,顿时‘哞’的叫了一声,从草堆上弹跳起来,将棚顶都给掀的动了动,撒着蹄子,就朝陈鸢冲了过来。 陈鸢见它能看到自己,心里同样高兴的紧,连忙抬手去摸,那边硕大的脑袋也想要上去蹭一蹭,却是直接从伸来的手掌,以及身体穿了过去。 ‘主……主人变阴鬼了?’ 老牛诧异的张着牛嘴难以阖上,回头用着妖力朝车厢里唤了一声:“老王出来!” 片刻,一张椭圆长脸虚弱的探出,想来之前的天雷对他伤害极大,到的半月,才勉强恢复一些。 一人一鬼私下里熟络的,听到老牛喊他,才从木坛里显出半截身子探出车厢,还没问便看到了那边阴气袅袅的身影,那双鬼眼顿时睁大。 急忙飘出,那细长的身子跪去地上:“王兆远拜见真君!” “起来。” 还能见到有说话的人,陈鸢脸上笑容就没断过,可惜现在他法力尽失,还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这一牛一鬼,不过片刻他就放心了,一牛一鬼依旧如从前那般恭敬,陪在左右说着这半月以来发生的事。 “那位胖道长几日前跟着天师府的玉晨道长走了,临走时,还来祠堂拜祭过真君,哭着说他这次回天师府,一定用心学道法,将来替你报仇!” “报仇?我记得我是被天雷劈死的……他还能找老天爷麻烦?” 其实这句是陈鸢的玩笑话,听到孙正德要替报仇,就算是鬼体,也能感受到那股暖意,两人嘴上是主雇的关系,可实质上早已是兄弟般情义了。 知道胖道人没事,陈鸢也是放心,在王兆远絮絮叨叨的话语里,他飘去车里,看着那些依旧一尘不染的木雕,朝他们作揖轻唤,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真君,那日你迎向天雷,他们都跟着飞出来了,围在你身边一起将那道劫雷抗下,小的认为,真君魂魄不灭,或许都是这些神人们保佑。” 做过阴差,王兆远自然是有些见识的,此时他的话语也点醒了陈鸢。 “如此说来,他们也被天雷波及,暂时陷入沉寂的状态?”大抵想通这一点,陈鸢也朝车里所有的木雕一一叩拜,“兆远,等会儿,你将这些神人都搬去我神像下面,这处香火,我岂能一人独享。” “是!” “我既然为此庙真君,往后你便在这里做一个鬼差,听我调遣!” 终于不用待在木坛里了,王兆远那张椭圆鬼脸高兴的裂开大嘴露出满口尖牙,跪去地上又叩又拜,这可是又当差了。 随额头触去地上,一道淡淡的金色落在了王兆远额头,就连陈鸢都愣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他乃此庙之主,敕封一个鬼差也在合情合理的范围。 “对了,我那根无古柱呢?” 看了车里一圈,除了那根黝木还在,却是没见着那根大柱子。地上的王兆远急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飘到前面。 “回真君,是老牛怕有人将它带走,将无古柱顶到堂后面了。” 陈鸢跟在他后面,果然看到了歪斜倒在地上的木柱,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陈鸢的气息,陡然生根抓住地面,直挺挺的翻了起来,无数须茎像是脚一样在地上爬动靠近陈鸢,将半截柱身晃来晃去,显然在表达情绪。 陈鸢虚无的摸着柱身,笑着道: “我现在暂时也要栖身庙里休养一段时日,之前答应带你去看看大千世界,怕是不成了,你若还愿留下,就在庙侧生根发芽,若不愿,我便还你自由,去往他处。” 无古柱反应也简单,麻利的爬动须茎来到庙侧的空地扎根下去,顿时拔地长了一节,伸出许多小枝桠,甚至还有许多叶子,变得枝繁叶茂,在风里轻摇。 只是叶子形状千奇百怪,让人看上去颇为怪异。 大伙都还在,这是陈鸢心里最为高兴的地方,只是可惜唯独少了师父,不过为他报仇,毁了大半个沧澜剑门,亲手杀了仇人,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待重新摸清修行之道,去拜会此间城隍,不知能否托他打探到师父的魂魄。” 大抵这样想着,陈鸢回到祠堂,望着神像轻飘飘的飞了过去,与神像融为一起的刹那,那毫无生气的石雕,顿时变得栩栩如生。 …… 金色的晨阳随着殿门缓缓推开,倾泻进来,照在神台的石像上,准备上香打扫的妇人看到神像微微有些出神,像是见到活人一般,再看那神台站满了木雕,急忙转身跑去叫来丈夫。 此时的徐怀遇呆呆的看着庙侧升起的大树,他印象里,昨晚明明都还是没有的,待走近摸去树身上刻着的人物雕纹,眼眶竟不自觉的湿红起来。 “恩人……” “夫君!” 妇人快步跑了过来,看到枝繁叶茂的大树,也被惊住了,不过她还是将祠堂里的事告知了丈夫,徐怀遇当即跑进了堂里,看着栩栩如生的神像,以及下方站满了的木雕。 他将妻子唤到面前。 “恩人还在……他应该是在告诉我们,也要在庙里给这些木雕立像!” 不久后,真君庙忽然长出大树,神像一夜栩栩如生的事已在城中传开,一时间并不算大的祠堂人满为患。 有不少曾来祭拜过的百姓,兴奋的告诉周围人这里如何如何灵验,令得几日里,庙前人来人往的过来叩拜,那颗大树也披红挂彩当做神树祭拜。 甚至还有人打听到真君生前一些事,摆了木雕戏在那兜售,或表演,吸引过往的香客,渐渐形成了一道庙会的盛景。 陈鸢站在庙前看着热闹而繁杂的一幕,正笑着,陡然旁边有个孩童呆呆立在原地,正望过来。 孩童看了看里面的神像,又看了看面前的身影,忽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还是叫了一声:“神像活了啊!” 转身就跑。 ------题外话------ 来迟了。 明天准备先将月票的三更填上,接着就是均订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庙前子哭父 ,灵显真君 灵显庙前,人潮涌动,简陋的戏台粗糙的木雕在伶人手中舞动,演着道听途说而来的故事,或加油添醋一番,打杀胡人,引得过往行人驻足观看。 也有听奇闻而来的城中远处的百姓,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眺望,看到远处庙侧枝繁叶茂的大树,顿感神奇。 “当真长出一颗大树,记得四日前,我还打这里过,那时根本没树!” “会不会是那驼背的庙祝趁夜半时分,偷偷栽上的?” “瞎说,那么大一棵树,就算十几个人也不可能没一点动静,这附近百姓难道全都听不到?” “过去看看土是否翻新便知!” 絮絮叨叨的市井闲谈自然也令得旁人想要一探究竟,人潮一时又开始汹涌起来,朝着披红挂彩的‘神树’涌去。 也有虔诚的香客,提了装有香烛的篮子,步入祠堂跟在其他香客身后跪下,祈求平安,或求取钱财、家宅安宁一类。 人群里,一个孩童磕完头起身出来,偷偷望了望周围,明显没见着那神像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挤着涌来的人群出了真君庙,飞快往南跑回家去。 承宁坊位于城南大街,小孩一口气从庙里跑回家里,累的气喘吁吁,推开院门,父亲正坐在檐下喝水,见儿子回来,摸了摸他小脑袋。 “跑这么急,干什么去了?咳咳咳……” 说上几句,汉子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孩子乖巧的将地上那碗温水端起,捧给父亲喝,轻声道:“我去真君庙给爹爹祈福了,听外面人说真君庙很灵验,前日更是凭空长出一棵大树呢。” 孩子话语天真无邪,也懂事,让汉子高兴的将儿子搂了搂,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自己这病也有时日了,要是神仙有灵,拜了那么多座庙,看了那么大夫,也早该治好,岂会拖到如今,不能出去找活,家里也没了钱使唤。 一旁,孩童见父亲沉默,以为是他不信,便说起昨日他偷偷去庙里的事。 “爹爹,孩儿前日还看到一个人,旁人好像看不见他,就站在庙门,跟里面的神像长得一模一样,还穿着一样的衣裳,会不会就是真君啊?” 听到这话,男人回过神来,连忙捂住孩子的嘴,虽说他不信这些,可终究怕真有什么东西让孩子给看到了,说出话引来麻烦。 就在这时,敞开的院门,一个妇人端着簸箕满面春风的回来,看到爷俩在檐下嘀嘀咕咕,脸色沉了下来,不知嘟囔了什么,施施然走去灶台。 父子俩也就不敢多说话了。 …… “香火成道果然比修行来的快……” 此时的真君庙里,烟气袅袅飘过神台上的神像,陈鸢宿身神像,比之前魂魄更加凝实不说,隐隐感觉到有法力开始积攒,与神台下方的身躯的联系,也越来越清晰。 从神像双目望去,能看到每个从庙里进出的百姓头顶,有着祸福的颜色,漂浮黑云既是有灾祸而来,若有红色烟气,则是危险临近,倘若是人身后出现淡淡金色光晕,则说明不日有贵人相助,或是好运连连…… 不过陈鸢还看得不是很透彻,但这方面他第一次接触,颇为新鲜,尝试着伸出手,将一个虔诚的老妇人头顶一朵黑云拨去,刚刚积攒的法力便去了些许,那老妇人头上的黑云也淡薄了下去。 反哺而来的,便是老妇人这两日过来还愿,脸色喜气洋洋,精神头比之前来时好了不少,供奉的香火,叩拜的虔诚,都化作一缕缕丝线飘来神像。 这就是立庙坐食香火的好处,难怪乡野之间多有吸食香火气的山精野怪。 感受到那丝丝反哺的东西,陈鸢能感觉到之前会的法术,能在香火之力下挥使,就是不知效果还会与原来是否一样了。 “今日那小孩怎么没来?” 这又是第三日了,除了前两日他还看过那孩子过来,到今日却是没有他身影出现,能有生人看到他,那可是少有的。 ‘小孩子心性,热头劲儿一过,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事。’ 眼下重新积攒了法力,陈鸢试着重新唤醒关张他们,但还是没有反应,想着沉入神识去往另一方天地的真君观,可试了几次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难道还是需要回到人身才成?’ ‘那如果我重新雕琢木雕呢?’ 有了这念想,陈鸢等到夕阳落山,庙里香客渐渐离去,天色渐沉,庙侧的客房亮着昏黄灯火有着孩童嬉笑说话飘来。 夜深人静。 陈鸢飘出神像来到庙侧的空地,听着那边渐渐睡下的徐怀遇一家,来到无古柱前,抬头仰望了片刻,伸出手触及上面浮雕。 随意从浮雕挑出一人来,想要雕琢,可惜没有动静,反而令得无古柱颤抖起来。 还没等陈鸢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根树枝鼓起了一个小包,随后慢慢鼓涨变大,扭动着显出了些许人形的轮廓。 难道是用这种方法雕琢? 不过看到这一幕,陈鸢忍不住失笑起来,这跟结出人参果相似啊,他再次抬手按去上面,渡去法力,顷刻间,那人形的轮廓更加清晰,显出了衣袍、面容,呈一手握着葫芦,一手握着宝剑,横卧喝酒的姿态。 只是传给陈鸢的气息,很微弱,不像自己亲手雕出来的那般可以直接显化。 ‘或许还要等些时日吧。’ 大抵这样想着,陈鸢在周围渡步走了一圈,老牛、鬼仆王兆远像是跟着巡视领地一般在后面转悠。 “不用跟着,待过几日法力再恢复一些,我去城隍那里看看,顺道见见还在城里的天师府道长。” 让一牛一鬼散去,陈鸢重新回到神像内沉睡下去,养一养今日的香火供奉。 清月被夜云遮去。 冷清的街道上,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双小脚跨过青石铺砌的地砖,孩童的身影从黑暗里跑出来。 待看到前方只有一处灯火亮着,孩童停了停,见是真君庙,捏了捏小手,还是冲了进去,红着眼睛,推开殿门。 “真君,你赔我爹爹!” 正是来了两日的孩童,他指着前方神台上的神像,哭喊起来。 “我这两日都来拜你,为什么不保佑我爹爹啊……他从来不做坏事的……为什么要让他死,你不是很灵验的吗?为什么拜了你,我爹爹还是死了啊!” 孩童的哭声回荡祠堂,泪眼之中,那神像目光威凛,像是活人一般注视着他。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狠毒之妇 ,灵显真君 “他们都说你灵验……可一点都不灵,爹爹明明好好的,忽然就倒床不起,娘说爹爹死了。” 男童衣衫陈旧,布鞋前面透了一个洞,拇指露在外面,他擦着眼泪哇的哭出声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吸气,哭的伤心。 那神台上,神像里的陈鸢皱起眉头,那孩童头顶隐隐一朵黑云飘荡,说明并非假话。可若人真死了,他也没办法将其救活,而且又是怎么死的,陈鸢也需要查探,不可能直接显身出来大包大揽。 “小孩,你家大人故去与我是否有关,我自会查看,若有关系,还你一个公道。” 神像里,陈鸢的话语陡然响起,将那孩童吓了一跳,哭声直接止住了,愣愣的看着神像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家孩子,为何在这里哭诉!” 这时,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徐怀遇提着灯笼站在外面,想来是被孩童的哭声惊醒赶来查看,见是一个小孩,顿时放下心。 那孩童见是庙祝过来,抽着气看了眼真君像,跪去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不等徐怀遇再问,起身飞快跑了出去,消失在夜幕里。 “恩公,受扰了。” 徐怀遇心里清楚神像里,陈鸢的魂魄多半是在的,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提着灯笼转身去关上殿门离开,回到屋内,吹灭了灯笼,揭去单衣在妻子身旁重新睡下。 幽幽的月光划过窗棂,无古柱沙沙的拂响枝叶,沉入睡梦的脸庞微微蹙起眉头,模糊中仿佛有声音唤他。 “徐怀遇……” 陈鸢的声音像是从祠堂里传来这边的屋里。 “刚才那孩童家住城南承宁坊,言其父死的蹊跷,你明日去查探一番。” “恩公?” 梦里呢喃一声时,那声音又过来了。 “你屋里的桌上,有我法器,拿在身边,若遇上危险可呼我名讳。” “恩公!” 梦里的男人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一旁熟睡的妻子也被他吵醒,忙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却发现丈夫双眼湿红,徐怀遇摇摇头,忽地想起梦里的话语,急忙掀开被子下床,在妻子疑惑的目光里,吹燃了火折子,将油灯点着。 就见破旧的圆桌上,果然放着一根木棍,仔细一瞧,正是供奉在神台前的那根黝木,上面多环节可如铁鞭挥舞。 想到梦里来自陈鸢的嘱托,徐怀遇双手捧起黝木,将门扇打开,朝祠堂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怀遇敬尊真君吩咐。” 妇人见门口的丈夫,尤其手里拿了一个像是铁鞭的东西,也是吃惊不小,急忙问发生了何事。 “夫人,刚刚恩公在我梦里说话,吩咐为夫去做一件事,你看,这就是恩公赐我用的法器……”徐怀遇像是献宝似得,将手里黝木给妻子看,只是如何使用,还需要唤真君名讳,眼下他自然是不敢随意乱唤的。 一旁的妇人,打扫过祠堂,自然见过供奉在神台上的这根黝木,刚还疑惑怎么到了屋里来了,眼下听到丈夫这般言论,惊的合不拢嘴。 虽说当初见过高人法术,可这般玄奇之事真落到自己头上,终究是敬畏的,急忙学着丈夫的模样,朝着祠堂礼拜,那表情比徐怀遇来得还要虔诚。 “恩公这是显灵了,交托夫君的事,可一定要办好。” 临到睡觉,徐氏都不忘叮嘱一番,到了翌日,早早起床,还赶了一堆干粮,准备让丈夫路上吃。 “娘子……呃,恩公让我做的事,离这不远,用不着干粮,为夫去去就回。” “啊?”徐氏擦了擦手上水渍,看到自己,烙了十几张饼子,不由捂嘴笑起来:“都怪妾身,倒是忘了问夫君去办何事,还以为跟军伍时一样,要出一趟远门。” “一张足矣。” 徐怀遇拿了一张饼子朝妻子扬了扬,随后便将那黝木插在腰带,大步出了门,此时真君庙前亦如往常热闹,见到庙祝出来,纷纷跟他打招呼,也有惊呼的声音喊道:“快过来看啊!” “哎哟,果然是神树,上面结出一个人来。” 徐怀遇啃着饼子看了一眼,是拿着酒壶、怀抱一剑的儒士,只是五官尚未长开,看不出相貌来。不过知道乃是恩公之灵在护佑这方,顿时挺了挺胸膛,尽量让微佝的背脊打直挺了,拿出当初军中的威严,挤着人潮去往城南。 真君庙奇事传开,不少人在庙里见过徐怀遇,知晓他是庙祝,一路走到城南,都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寒暄几句。 这倒也让徐怀遇好开口问路,沿着对方指去的地址,一路来到承宁坊这边,寻了路上问起这坊间可是有新亡。 “哎哟,是徐庙祝啊,你咋知道承宁坊的老程家死人了?” “哦,昨夜他家孩子深夜跑到庙里向真君祈福,哭哭啼啼的,问也不说,这一大清早不放心,就寻过来看看。” “庙祝当真热心肠。” 被问起的是个茶摊的老汉,摆上几口陶碗,倒了一碗凉茶递给徐怀遇后,搂着袖子便在桌旁坐下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说道:“那家顶梁柱算是塌了,之前老程家还过得去,男人吃得苦,能挣些钱,唉,当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一个月前老程得了咳嗽病,看了大夫说没什么问题,捡了药回去吃,可不见得好,人也一天天没了精神,活也做不了,一用上劲儿,就不停咳嗽,有次还把血给咳了出来。” 茶摊老汉常年在这附近摆摊,这边的事多是知晓的,“他家孩子也乖巧懂事,怎么老天爷偏偏挑上这家人,当真见不得人好啊。昨日白天的时候,老程都还出来过,跟老朽打过招呼,可谁想到,一个晚上人就没了,老程的婆娘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周围街坊邻居全都听见了,闻者落泪啊。” 徐怀遇端起凉茶抿了一口,这些事都听来平平无奇,得了肺病,确实不能劳作,肺病到的深处,难以呼吸,可能睡梦里,就屏气死了过去。 那孩童悲愤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可真君为何要让自己来查? 此时,街上行人渐多起来,有听闻坊间老程死了,结伴过去吊念,宽慰死者家属,人越聚越多,便有过来喝茶的,其中一个老头正好听到徐怀遇与茶摊老汉说的话,叹了口气,摇头道: “昨夜程家媳妇啼哭,我也听到,可总觉得奇怪……常言:知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 徐怀遇面色威严,重重拱了一下手:“还请老先生再说的通俗易懂一些。” 一旁的茶摊老汉也附和的点点头。 “呵呵,其实道理也简单。”那老人抚着须髯笑道:“诸位若得知家中亲人重病时,会如何?当忧愁啜泣吧?若听闻亲人将死,那种直面死亡的感觉,会让人恐惧抽噎,只有死后才哀痛嚎哭,可昨夜老夫正夜读典籍,最先听到那程家媳妇的哭声,可有些不对。” “老先生觉得不对,为何不报官?”有人问道。 “老夫不过猜测罢了,万一要是真肺病而死,老夫岂不是谎报官府,那可是要吃罪的。” 原来也是猜测,还以为遇上高人了,徐怀遇拱了拱手,在茶摊待了片刻,付了茶水钱,便径直走去那巷子,程家门前挂上了白灯笼,搭建好了灵堂,尸体停在堂屋,应该是老程的媳妇,披麻戴孝跪在堂屋口,哭哭啼啼的与男孩一起烧着纸钱。 徐怀遇挤过周围看热闹的街邻,朝那母子二人拱手,称自己乃是真君庙庙祝,可给老程做一些法事,当然他也只是说说,为的就是靠近观察一番。 他从军入伍多年,对血腥之气尤为敏感,稍一靠近,就闻到淡淡的血腥。 不出意外,那边的妇人拒绝了徐怀遇,后者也不打扰,看了一眼一直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男童,便退出程家,回到真君庙,在屋里拿出笔墨,写今日查看到的始末,在祠堂后面烧去。 神像之中,陈鸢睁开眼睛,眸底有着淡淡金光绽放。 那纸上内容,大抵是已经知晓,他等到天色降下,香客离开后,法音回荡祠堂。 “王兆远!” “在。” 阴风吹过祠堂外面,阴气袅绕的细长身影跪伏门槛前。 “去承宁坊,将新亡之魂带到我这里来。” “是。” 外面,细长的身影低了低头,顷刻间化作一道青烟,飘去了黑夜里。 …… 梆梆的打更声空灵的响在街上,薄薄的雾气里,阴风卷着水雾飘去南街时,承宁坊内的程家小院,哭声已止。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翻过院墙降了下去,一脚将想要犬吠的黄狗踢开,顺着墙根摸去亮有灯火的窗棂。 路过中堂,看了一眼白惨惨的灵堂,然后呸了一口。 便悄悄来到窗棂后面,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吱~~ 门扇打开,房中露出窈窕的身影,看着门外的身影骂了句:“死鬼,还晓得来。”当即,伸出白白嫩嫩的手臂,将外面的男人拉进房里。 不久,里面剧烈的动静稍停了停。 男人的声音道:“今日白天没人发现什么吧?” “还说,妾身一个人撑着,好多人看笑话呢……不过要说意外,到是真君庙的庙祝忽然来了一趟,把妾身吓了一跳,最近听说真君庙有灵,平白无故长出一颗大树呢。万一,那庙祝看出什么来……你怕不怕要是那死鬼跑到城隍那里告状,会不会有鬼差来抓咱们?” 床帏间,妇人靠在男人怀里,看着桌上油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身后的男人却不在意,拨弄着女人胸前,挑逗的哼了哼。 “怕什么,我可是受高人点拨过的,也有一两手,那什么庙祝就是一个普通人,今日我见过的。至于你家那死鬼,别想告去城隍那里,他魂都出不来的。” 妇人娇嗔的拿手打他一下。 “原来你这死鬼就在外面,看妾身今日这般劳累,心里可过得去?” “这不是来补偿你了嘛。”男人将她手握住放在胸口揉啊揉啊的,半晌,想到什么,轻声道:“咱俩想要长相厮守,恐怕还有一件事要做,你那孩子要不得,万一哪天知晓了咱俩的事,且不说报官,要是暗地里给咱俩下药毒死,那可就冤了。” 妇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去门口慢慢点下头。 “妾身听你的。” 呼呼~~ 此时外面庭院,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风来。 ------题外话------ 这个故事改编自《酉阳杂俎》贬误篇。 当然做了一堆改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狗男女 ,灵显真君 夜色朦胧,写有‘奠’字的灯笼在风里轻摇。 吱~ 门扇悄然打开,屋中的男人朝里面的妇人嘘了一声,走去相隔一个中堂的房间,透过微开的窗缝,借着白惨惨的纸灯笼,看到里面熟睡的孩童,过去轻轻将门扇一点点推开。 孩童本就难以入眠,听到轻微的动静,迷糊的睁开眼睛,就见外面灯笼光芒照着一道身影投在地上拉长,慢慢靠近过来。 咯噔。 男童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急忙从床上坐起来,跳去床尾,害的的全身发抖,朝着那身影背后的门扇,吓得哭喊出来:“娘亲!!” 可娘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只有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一步步靠近,隐约还听到对方还轻笑出声。 “娘!” “娘!” 孩童哭着背靠墙壁慢慢挪脚,可还是被抓来的大手掐住脖子,拽到了男人面前。 “你娘正躺床上呢,至于你啊,不是想你爹爹吗?等会儿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好不好?放心不是很疼,一眨眼就能见到的。” 那男人一手掐着孩童颈脖,让他不能乱动,一手摸去兜里,很快翻出几枚短钉,就要按去孩童发髻里。 “别动!!” 男人暴躁的嘶吼一声,感受到有钉刺的疼痛,孩童挣扎的更凶了,陡然想起真君庙里,那神像说的话,心里一急,哭喊道:“真君答应过会查我爹爹的死,你跑不了,真君会杀了你们!!” 真君? 按下短钉的拇指迟疑了一下,那男人愣了愣,短短的功夫,他已经听到两回了,难不成今日过来的庙祝发现了什么? 见孩童还吵闹,使劲勒了一下,吼道:“闭嘴!什么真君,明日看我将神像给推了!” 呼~ 外面的风更大了些许,这时那边的门扇吱的响了一下,程氏披了一单衣出来,她听到没了动静,小心靠近这边,路过灵堂,看着直挺挺躺在木板上盖着白布的丈夫,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朝前面打开的门扇唤了声。 “可做完了?” 片刻,妇人才看到男人拖着孩童倒退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望着妇人:“今日白天那真君庙的庙祝进来后,可有做过什么?” 程氏见孩童在男人手里还活着没死,连忙从孩子视线里挪了挪,低声道:“什么也没有做,就是问我可要做法事,见我拒绝后就离开了。” 嘎嘎嘎…… 陡然一声奇怪的音调在庭院响起,院中的青树沙沙狂舞,连带灯笼都在檐下疯狂摇摆,那灵堂燃着的长明灯瞬间熄灭,矗立的灵牌盖了下来摔去地上,惊的那汉子和妇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 “你……你不是说,你会法术吗?快看看是不是这死鬼回来了!” “放屁,老子封了他脚底、头顶,告官不知,告城隍不灵,连出窍都不行,怎么可能化鬼!” 那汉子大声喝斥,可眼下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了,急忙掏出一张柳叶划过眼皮,用着外面偶然学来的小法术观察四周,只见不远一处院墙,手中磨盘大小的手掌慢慢攀着墙头,探出一张青灰椭圆的长脸来,一双阴沉的双目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你见鬼了啊这副表情……快说你看到什么了?!”妇人见男人一副张嘴瞪眼的神色,急忙拉扯他问话,男人回过神来,索性将柳叶也划过妇人眼帘,将她脸搬去院墙那边。 程氏顿时没有话语了,目光之中,看到的是那双硕大的灰白阴沉的双目,她八字不硬,直接两眼一翻倒去了地上。 此时,男人也没心思再管手里的孩童,将他丢到一旁,极力壮起胆子,传授自己法术的那位高人曾说,遇见邪祟不可惧怕,一惧阳火便少一分,再惧只剩一朵。 他镇定下来,鼓足语气大声问道: “你是哪里的阴鬼,敢擅闯阳间他人宅邸!” 呵呵…… 回答男人的是墙院后面那椭圆长脸发出的低哑阴沉笑声,像是直起身来,缓缓拔高,在那男人目光里,高过了院墙,露出满嘴尖牙。 “某乃灵显真君麾下鬼差,跟我走一趟。” 面对这样连修道中人都不算的凡人,王兆远不明白对方哪里来的勇气,敢说要将真君神像给推了,“放心,城隍庙你都不用考虑去了。” 这不明不白的话,那男人没听进去,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渐渐从院墙外走进来的阴鬼,竟是真君庙里的鬼差。 那庙里的神像当真是有灵? 那男人反应过来,早就没了留下来的心思,待在庙里的阴鬼,可不是孤魂野鬼那般好对付,急忙掏出一根桃木梳子,直接朝对面扔了过去,转身就冲去院门,手脚麻利的拉开门扇一口气冲去大街上。 他双脚疯狂的迈开,不时回望,就见那薄薄雾气里,高长的身形紧追不放,甚至速度还快上许多,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抓住。 可眼下夜深人静,又无人群聚集之处,距离最近的青楼,还要过五条街两座石桥。 “能差遣这种程度的阴鬼……这洛都是不能待了,明日天一亮就出城!” 寻常鬼类是不沾水的,那汉子脚步飞快,看到前方石桥,索性深吸了一口气,翻过石桥直接跳去了水里。 这条河乃是外面瑞河一条分支从洛都横穿而过,是整座城的水源之一。 噗通! 身影从桥上跃下,水花高高溅起,抹了一下脸上水渍,见那阴鬼还未追来,赶忙朝水门方向游去,他记得前面就有一家画舫,上面有不少买春客,只要能上船,借着这么多人聚集的阳气,也是能安稳过上一晚的。 大抵这样决定,汉子双手飞快刨着水面,穿过桥洞时,踢腾的双脚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过他没去细究,只管往前移,然而,下一秒,水面隆起长长的水帘,将他围在中间。 “什……什么东西?” 男人挣扎的刹那,忽然周身被缠住一般,随后被托了起来,目光正好与冰冷的竖瞳对上,原本想要喊出的话语戛然而止。 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对面,是一颗硕大的蛇头,正吞吐着信子。 水帘褪尽,露出的是一片白花花的细鳞,臃肿的长身顿时收紧,将男人缠住,卷在半空对望。 此时,阴气蔓延过来,王兆远感受到桥下有熟悉的妖气,缓缓朝下面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了长长的白影,正卷着自己要追捕的男人。 “白蛇,我是真君麾下鬼差!真君要缉拿此人。” 可那边的白蛇并不认识面前阴鬼,也不知真君是谁,她只道自己好不容易躲过夜巡游从水门那边潜伏进来,就被这人一脚蹬在了脸上,哪里能忍受。 眼下又被一个阴鬼喝斥,当即缩紧了长身,将那男人勒的满脸通红,不停的求饶。 …… 仿佛感受到妖气,洛都城外城隍庙里,城隍法相走出彩绘泥塑,望向城池,浓眉一竖:“好胆的妖类,敢潜入城中作乱,左右前去缉拿!” 两侧城隍惩恶阴司主薄走出泥塑显出法身,带上夜巡游以及一拨阴差,驭起阴风冲天而起。 …… 嘶~~ 浪水一圈圈扑去河岸打起大片水浪,那挣扎的男人使劲全身力气去敲打蛇身。白蛇侧了侧头,长身猛地收紧,只听咔吧一声,男人顿时僵直,七窍都被挤出一道道鲜血来。 “哈哈,正好!” 王兆远见人死,反而高兴起来,伸长手臂,直接抓向被拧断身子骨的尸体,将刚刚飘飞出来到虚影捏在了手中。 ------题外话------ 三更结束,后天再给大家四更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托梦 ,灵显真君 “水怎么荡起来了,哎呦,好晃好晃……” 划过水面的画舫,有着靡靡丝竹弹奏,歌妓指尖拨弄的琴弦里,摇着纸伞的公子,挺着肚子的商贾搂着各自的女伴走在船舷说着悄悄话。 偶尔娇嗔的话语自女子红唇说出时,缓缓滑动的画舫忽地倾摇,脚下不稳的人轰啪一声落去水里。 船上的龟公急忙跳去水里救人,也有护栏前指挥的人忽然看向远处的桥下,大喊:“那是什么东西!” “蛇……” “好大一条蛇!!” 眼尖的人,看到泛起的水浪里,白花花的长身,瞪大了眼睛,急忙喊叫:“调头!” 看到这一幕的女眷,拖着长袖、捂着眼睛,莺莺燕燕的惊声尖叫,一时间在船上乱跑起来,画舫迅速调头,下水救人的龟公都差点没来得及带着救起的宾客上船。 所幸的是,逃出一段距离,那大蛇并没有追来,才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河面上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吹的人东倒西歪。 常人无法看见的河面上,有穿着官袍的身影,带着左右巡游,及数个阴差驭着阴风沿河逆流而上。 赏罚司主薄远远循着妖气的方向,法音传出,在河岸、石桥炸开。 “哪里来的妖孽,胆敢擅入洛都!” 盘卷水中的白蛇,竖瞳猛地一缩,就要钻去水里,以她现在的道行,实在难以与京城城隍相斗,何况她来这里也并非为了找不痛快。 嘶嘶~ 白蛇朝阴风席卷而来的方向吐了吐信子,扭动身躯钻去水里时,远来的十多道身影已立在石桥,赏罚司主薄仅仅抬手,河面轰的掀起一股大浪,将刚钻去水里的白蛇推到了岸边,看到一同被推上岸的尸骸,目光严厉:“好胆的蛇妖,竟入城杀人!” 视线也落去手中提着一道虚影的王兆远身上,冷哼:“还有一个阴鬼。正好一并拿了,夜巡游!” 一左一右两个夜巡游闻声飘去那边一鬼一蛇两边,手中铁链绷紧,其中一条卷住想要逃离的蛇尾,三个阴差驭着阴风飘过河面,又是数道铁链将其捆缚严实。 就要去拿那边的阴鬼时,王兆远急忙摆了摆手,朝对方拱去。 “诸位同僚且慢,在下王兆远,乃原青山县城隍阴差,如今在真君庙当值!” 那边两个巡游迟疑了一下,不由看去主薄,后者前面的话并不感兴趣,倒是后面的真君庙当值,让他有些忌惮。 那捆缚的蛇妖看出他脸上迟疑,头顶上方此时显出半截美貌女子的轮廓来,怯生生的开口:“我……我是来找灵显庙的,并不是想要来这里捣乱。” 那主薄嘴角抽了抽,看去雾里的高长身影,又看了看河岸上的白蛇。 “你俩都认识同一个人?” 见王兆远点头,那主薄顿时泛起笑容。 “我就说你如何与阴差如此相似,原来曾在青山城隍那里当值,如今算是另有翘枝可栖了,那不知你手中魂魄是何人?为何缉拿,你原是青山县阴差,当知地方阴魂,该有城隍麾下办差。” “回这位主薄,可否听在下道出原委?” 赏罚司主薄也知那位真君厉害的,便点了点头:“你说。” “此人生前作恶多端,背地里与有夫之妇私通,二人将其杀害,今夜我奉真君之命前去查看,正好撞见,不料此人会些小法,让其逃到这方,恰好遇上这条白蛇,被缠死河里,便被我拿了魂魄。” 主薄看了一眼王兆远手中迷茫的魂魄,哼了声:“该!” 拱起手朝王兆远道了一声:“既然真君要他过去一趟,那就去吧,不过若还没魂飞魄散,还是要送到城隍这边来。” 回过神来的那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自己就这么被送给对方了?可他想要嘶喊,魂魄是没有声音的。 王兆远手中用了用劲儿,咧开满嘴尖牙朝对面主薄笑了笑。 “理当如此。” “那此间事就算完了,这蛇妖可真是寻真君的?” 主薄再三确认,王兆远也跟着点头,索性将当初遇见这白蛇一事说给了这位主薄听。 “此妖常年山中修炼,不曾伤人,入城也是当初真君许诺给她封正,才来的洛都,正好在下与她一起回去。” “那好那好,请!” 那主薄摊了摊手,目送着这一鬼一妖走远,旁边夜巡游心里不甘,将脸撇开:“今夜算是白跑一趟,回去如何向城隍交差?!” “那是一个狠人,不好招惹,总要给几分薄面。”赏罚司主薄摆了摆手,让他莫说下去,随后还踹了这巡游一脚。 “你乃夜巡游,有妖物进城都不知,回去看如何交差!” 言罢,掀起阴风带着一帮阴差而去,留下那夜巡游哑口无言的指了指自己,最后还是架起阴风跟了上去。 …… 夜风吹拂古树。 陈鸢负手立在庙顶,不久便感知到了王兆远的阴气正回来,他皱了皱眉,似乎旁边还多了一股妖气,像是特意带回来的。 “让他去查探一番,怎的还带一个妖回来?” 片刻,阴风刮过庙前,高长的身影拎着一个阴魂跪伏下来:“王兆远向真君复命。” 一同而来的,还有一条大蛇,白花花的鳞片起伏扭动,长长的蛇身蔓延过街道,甚是吓人,若这个时候有附近百姓开窗看上一眼,恐怕接连几日都吓得睡不着觉。 “你是丹霞山里那条蛇?!” 相隔两月,经历之事繁多,陈鸢差点将这条白蛇给抛在脑后,白蛇吐着信子点了点头,旋即,头顶化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向屋顶陈鸢福礼,看得出下山游荡的时日,途中也学过人间的礼数。 吱! 似乎听到门外动静,起夜的徐氏打开房门,看到庙前盘着一坨犹如小山般大的白蛇,脑袋嗡的一下空白,脸上血色都在瞬间褪去,战战兢兢唤着丈夫的名字,徐怀遇本就机警,听到妻子的声音,急忙起床,见妻子站在门口神色难看,顺着目光望去,就见一条硕大的白蛇朝着真君庙俯身,像是在叩拜。 “别说话,兴许是山中精怪,慕名而来拜会恩公的。” 徐怀遇将门扇轻轻关上的一刻,心都在突突狂跳,这辈子上过疆场,杀过人,可这般庞然大物,尤其还是渗人的蛇类,也免不了心生恐惧。 夫妻俩赶紧上了床,互相拥着默默将被褥盖上,顺道把头也罩了进去。 屋外,夜风呜呜咽咽的盘旋真君庙周围。 白蛇的事,陈鸢之后再过问,眼下他听完王兆远讲诉院中发生的事,手中那瘦瘦巴巴的阴魂,单手一抬,直接将对方隔空提了起来。 心念一起。 煌煌金光,犹如火焰般弥漫那阴魂周身上下。 “啊啊啊……”阴魂撕心裂肺的惨叫,不过落在空气里,只是一阵阵风声拂过罢了。 就像烈火灼烧,雷电过身一般,阴气四溢,发出嗤嗤作响声。 “私通有夫之妇!” “谋害他人性命!” “还想斩草除根……当真恶事做尽!” 每一句都蕴有怒意,陈鸢隔空一抓,像是捏住阴魂脑袋,猛地砸去地上,负手转身面向洛都府衙方向。 双唇不动,却有声音传开。 “洛都府衙大小官吏可听吾声,承宁坊间程家事有蹊跷,那程姓男子尚未死透,速去解救!” …… 此时的洛都府衙上下的官吏正睡的香甜,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有梦进来了,梦里万丈金光的神人显现,言城中有冤屈之事。 顿时一个个从梦里惊醒过来,越想越不对劲,便以为神人托梦,当即不敢怠慢,不等同床的妻妾询问,唤来丫鬟,简单洗漱一番,穿上衣袍就往外赶,就在府衙外碰到一辆辆赶来的马车,一问才知诸同僚竟做了相同的梦。 洛都府尹眼下更是确认事情没那么简单,便亲自带上赶来的官吏、衙役,几乎能带上的都带上,急匆匆赶往承宁坊。 到了那边,果然寻到了办丧事的小院,在里面见到了昏厥的妇人,以及一旁抽泣的孩童。 “一个妇人一个孩童,凶手呢?” 府尹在屋里走动,看着灵堂里直挺挺躺着的尸体,想起梦中神人所言尚未死透,莫非眼前的尸体当真没死? 他让一个衙役回去找来仵作检验尸体,在脱下的鞋袜里,看到尸体双脚底,被各钉了七颗短钉,又在发髻里,寻到了三颗,幸好钉子较短,只是钉破了头骨,未伤及脑髓。 “启禀府尹,看门道有些邪门儿,不如让天师府的道长来看看?”那仵作小心翼翼的看着黑漆漆的十多短钉,心里有些发毛。 那边,府尹见尸体并未苏醒过来,心里也有些焦急,经仵作提醒,寻天师府的道长说不得有奇效,不多时,两个衙役出院骑马飞奔皇城脚下的一栋大宅。 听闻此事后,便有一个道士跟着过来,检查了那十几枚短钉,又端详了尸体,掏出一张符将其揉烂丢进盛有凉水的碗中。 指尖水面写写画画片刻,让衙役帮忙给尸体喂下去,顷刻间,就见面色死灰的尸体,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让周围府衙的差役、官吏看得那叫一个惊奇。 “此人用心歹毒,用封魂钉将天灵、地窍封住,不让其魂魄出来,去城隍那里伸冤,当真想的滴水不漏。” 那道士将这些短钉一一收入口袋,准备带回去做场法事将其悉数销毁,顺口也问府尹是如何发现的。 那府尹一五一十将梦中神人的事告诉对方,后者抚了抚短须。 “府尹,不妨将此事挪到真君庙前审理。” 府尹皱了皱眉头:“这是为何?” “梦中神人,就在真君庙里。”道士抚须轻笑道。 ------题外话------ 还有一更,等会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地人三公 ,灵显真君 晨日推着青冥的颜色,沿着城墙蔓延大街小巷。 渐渐有了人声喧闹的街道上,有人挥舞着手臂朝周围高呼:“府尹要在真君庙前亲审重案,大伙快去看啊!” 洛都是一国都城,人口繁多,府尹亲审案子,已是大事,还要在真君庙前审理,一时间在城中街巷疯传。 没到半个时辰,皇宫里,正翻看昨夜还未批完奏折的公孙伦也听到了。 “李卿这是要干嘛?” 愣愣的看着对面的宦官,再三确认了一番后,索性将奏折丢去龙案,朝近侍打了一个响指:“换衣,随朕出宫一趟!” 不仅仅皇帝,庆王公孙隶也听到消息,他对案子没什么兴趣,可落到真君庙前,那就来兴致了,自庙成后,一次也没去过,眼下正好,跟着过去看看。 顺道也看看曾经自己的中护军过得可还好。 备好车马出了王府,此时的大街上,除了讨生活的百姓还在忙碌,稍有空闲的人多数已朝那边赶去,一时间,城中人潮拥挤,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真君庙外,距离最近的一座茶楼,都被人包圆了,豪绅、文人雅客摆上瓜果,准备好好看这是一场什么好戏。 不过最难受当数徐怀遇,忙里忙外的招呼,还不忘告诫香客今日不能敬香了,主要他还担心昨晚那条蛇还未离去,他小心翼翼查看了祠堂,没有见到那硕大的白影,这才放心了许多。 只是那神树上,不知怎的,经过一夜,怎又多了三个人状的木雕。 这时,时辰也差不多了,人群一阵涌动,渐渐分开,就见府尹李望朝身着官袍,神色威严大步而来,坐去摆在庙前的审案席上,拍响了惊堂木。 “带犯妇程氏上来!还有她丈夫程铁柱!” 有人听到府尹这句话,哎哟的叫出声来,引得周围人望过来时,那人赶紧说道:“那程氏我认识,她丈夫不是死了吗?尸体都在灵堂摆着呢,怎的上堂来了。” 这话让周围许多人一片哗然,心里更加好奇了,片刻,便看到戴着枷锁的妇人,披头散发的被两个衙役押着挤过人群来到案桌前跪下。 稍许,人群骚动,原本旁人口中死去的男人坐在一张编制的藤椅上,被衙役抬着过来,一旁还有孩童跟着,紧紧的牵着父亲的手。 站在人群中的公孙伦也颇为好奇,这人怎么死而复生了。 “诸位安静!” 府尹李望朝拍了拍惊堂木,待周围声音稍减些许,他声音威严中正:“犯妇,可认得眼前这人?!” 那边跪下的妇人,显然在昨晚就被用过刑了,脸色苍白,还有几道皮鞭印,她瑟瑟发抖的偏了偏脸,看了一眼藤椅上,正怒目望来的男人,吓得浑身一抖,压低了声音道:“是妾身丈夫!” “那这人又是谁?!” 府尹拍拍手掌,就见一侧的衙役捂着口鼻抬了什么东西上来,将上面白布掀开,顿时一股血腥恶臭扑面而来,竟是一具湿漉漉的尸体,腰身都被卷的粉碎。 程氏吓得呆住了,不是说会法术吗?怎么就死了? “说!”案桌那边府尹的声音暴喝。 妇人顿时一激灵,失了口,说道:“是妾身姘头……” 哗! 周围一片吵杂掀了起来,其中有住在承宁坊的人,捡起地上的土块就朝程氏扔了过去,骂道:“昨日,老子可怜你一个寡妇将来孤零零一个人带孩子呢,想不到这般不知廉耻!” 大伙都不是蠢人,一听这话,大致明白了程铁柱为何忽然身亡,令得周围人异常愤慨,纷纷破口大骂。 有人拿起石头丢去对方脸上。 “贱人!” “好了!”府尹拍响惊堂木,目光落到妇人脸上:“你将事情原委,当着众人的面一一说出来。” 妇人垂着头,已经不敢抬起,尤其不敢去看丈夫的目光。 “……是他先引诱的我……原本是拒绝的……可妾身丈夫为人木讷,常日在外,妾身心里寂寞,便忍不住跟他好了……后来……” 后来两人时日一久如胶似漆,想要常在一起,可又不能让程铁柱忽然死了,惹人生疑。便想了一个法子,给对方下药,让其咳嗽不止,让外面人知晓他得了病,后来去瞧了城里大夫,开的药也确实有效,可架不住,妇人每日每顿都在饭菜里放药,让其咳嗽越来越严重。 “他说不会有人知道的……还说要防我丈夫死后,魂魄去城隍那里告状,便又用了短钉将他脚底,头顶封住,其实妾身并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没死……” “哼,那你儿子呢?好好一个人,非要杀他,分明就是蛇蝎心肠,还想狡辩!”昨日,李望朝就已从孩童口中得知其母伙同奸夫要杀他的事,心里早就憋的火起,见事情已水落石出,顺道警醒了周围百姓,便重重落下惊堂木,喝道:“将此妇押回大牢,先行一遍通奸刑罚,再择日问斩,带下去——” “好!”一众百姓兴奋的拍手叫好。 程氏惊恐挣扎,朝着那边的丈夫还有儿子哀声求道:“夫君、小童救救妾身,救救娘亲,娘亲不想受罚,不想死啊!” 程铁柱脸色惨白,显然虚弱开不了口,只是怒目瞪着挣扎哀嚎的妻子。旁边的儿子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湿红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孩童哽咽的朝程氏喊道:“你不是我娘亲,我娘亲才不会杀我和爹爹的。” 妇人的声音断去了,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父子俩,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被衙役拖行在地上出了人群丢进囚车拉走了。 “府尹当真青天啊!!” “是啊,明察秋毫!竟将老程死而复生,将这对狗男女绳之以法!!” 看完整场审讯的百姓无一不叫好,就连人群里的皇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就是那奸夫这般死了实在太便宜对方了。 此时,那边案桌后的李望朝笑呵呵的朝周围百姓摆了摆手:“诸位乡亲莫要夸赞,其实这非我府衙之功……”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说道:“……乃是昨夜,神人托梦,我府衙上下官吏,俱是梦见,才得知堂堂一国之都,竟藏有这般肮脏之事,否则,本官与诸位同僚属实难以发现。” 听到这话,公孙伦眼中亮了亮,‘难怪要选在真君庙,定是陈鸢托梦,这么说来,他魂魄当真在庙中!’ 四周百姓自然想到了这茬,就算没想到的也被其他人告知府尹话里的意思,一个个眼中像是能放出光来。 不远的徐怀遇此时也才知始末,不过心里没什么好吃惊的,他早就知晓恩公魂魄就在庙里,还让自己去办事里。 想到这里,不由又挺了挺胸口。 “爹,你做什么?!” 这时名叫小童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藤椅上的父亲颤颤巍巍的撑着扶手站起来,用着全身最大的力气,说道:“来,跟爹进去给真君磕头!” 有衙役过来搀扶,被汉子摆手拒绝,一步一摇晃的牵着儿子的手,蹬上石阶,艰难的跨入门槛,走去蒲团跪下。 一群百姓也都在后面堵在门口,看着父子俩一个接着一个磕下去,令人动容。 就在这时,众人好似眼花般,就见其他的位置蒲团忽地在地上挪动,就在父子俩又磕下去时,飞快的垫在一大一小两人头颅下方。 “真……真君?” 程铁柱惊愕的抬起头望去神像,陡然一道淡淡的金辉洒下,照在他头顶,只见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一点血色,力气也回了些许。 外面的百姓更是一片吸气声,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久久没回过神来。 “真君显灵了!” “灵显灵显……不就是显灵吗?大伙快拜啊!” 霎时,庙外一道道身影乌泱泱的跪了下去,就连李望朝也在人群里膜拜,无数的丝线从黑压压的人群里飘飞出来,没入庙里。 陈鸢只感觉像是要把自己冲爆了一般,赶紧传出法音。 那边的徐怀遇正高兴呢,耳中好似幻听般,有声音过来。 “怀遇,让他们离开吧。” 徐怀遇看了看里面神像,当即大声劝说了几句,又去寻了李望朝,后者这才吩咐衙役,将百姓唤起来离去,而有些狂热的,则直接驱赶离开,随后让人将那庙里的父子俩护送回承宁坊,闹哄哄的真君庙,这才重新恢复安静。 “谁对百姓好,百姓自然就会对他好。” 陈鸢在后世,对这句话是最有体会的,不管是历史上看到的,还是…… 他摇了摇头,将想法抛开,如今这件事已了,往后这父子俩应该能好好生活下去,刚刚那道金光,不过是将其体内病痛驱走些许,想要完全好起来,还要靠自身恢复的。 “往后你就在此间好好感悟人间烟火,说不得不用等到我给你封正,你也能化为人形。” 陈鸢看去穹顶,变化了大小的白蛇,眼下只有成人的手臂粗细,盘在梁木上吐着信子,那冰冷的眸子,好似泛起崇拜的神色,看着背影飘出了庙门。 能在快至正午时分,就这么出来的,也就陈鸢了,他走到无古柱前,再次伸手,将汹涌的法力传过去一些,只见那结出的数个木雕迅速变化,身形轮廓、相貌变得清晰,甚至木雕的衣袍都渐渐有了颜色。 啪嗒几声。 芥蒂断开,数个木雕还没落去地上就被陈鸢一拂袍袖,带去了庙里,王兆远显身出来,看着陈鸢望着其中三个头缠黄巾的木雕微微出神。 小声问道:“真君,这三个有何不妥吗?” “没有不妥,往后传道授业,正是需要他们!”陈鸢笑了笑,“他们可是专业的。” 陡然冒出的词汇,令这高长的鬼差有些迷茫了。 专业? 什么意思,难道跟庙祝一样? …… ‘积攒法力,开辟一方阴魂之所,将森罗殿拉到现实中来,不知能否行得通?’ 陈鸢负着双手,走到庙门,望着灼热的天光这样想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探真君庙 ,灵显真君 “这奸夫当真便宜他了!” “这也没法,谁叫咱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会不会真君所杀?” “我看像,不过腰身绞的粉碎,更像是蛇弄的……” 黄昏天色下,老鸦立在枝头哇哇乱叫,吱嘎吱嘎的木轮撵着崎岖不平的路面行进,两个差役拉着驴车停在城外乱坟堆,这里都是一些无人家属认领,或犯官乱臣的尸首埋葬之地。 一堆堆杂乱无章的坟堆,长满荒草,沐在残阳的昏色里,有种渗人的惊恐感,那两个差役讲草席卷着的尸体拖下来,跨过地上半截墓碑,来到事先挖好的泥坑里,将那奸夫尸体往里一丢。 “这样的人,还埋他做甚,走了走了。” 年长一些的差役擦了下额头汗渍,随意铲了几铲,勉强盖了些土便朝同伴招招手,两人收拾了一番,便拉着驴车离开。 哇—— 哇! 一群群乌鸦从树上扑腾而下,密密麻麻的落去泥坑,撕扯、啄食凉席下的尸体,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纷纷拍起翅膀飞离了地面,重新回落到附近树梢。 片刻,林野晃动,窸窸窣窣一阵,一道杏黄道袍的身影走了出来,手里拄着一面白幡,尖嘴猴腮,短须短髯,每走一步腰间铃铛都在铛铛作响。 “我就说,这两日怎么没来了,原来是死了啊。” 年约四十左右的道士松开手,那白幡竟直直立在地上而不倒,他蹲下身,轻轻挥手将那草席隔空翻开,露出里面已经灰黑浮肿的尸体,目光落去被挤压变形的腰身,隐约闻到了丝丝妖气,口中啧啧两声。 “教你几手小法术,让你弄几个女子出来,给老夫当炉鼎……看样子是碰上变化女子的妖物,不过妖也好,妖可是大补之物,咱俩也算有师徒情谊,待我去炼了那妖,就算帮你报仇。” 他并不清楚这个便宜徒弟发生了何事,也不想太多的去追究,毕竟也没什么情分,传他法术,不过是想让对方糊弄几个女子带到城外给他恢复伤势,增进修为。 鹤州时,天师府、聚灵府、离火门围剿,令他身负重伤,好在已炼了三个女子,伤势也差不多了,等过几日到了约定时日也该走了,掌教那里该是要等急了。 不过临走时,将一个通灵期的小妖收入囊中,也是一件美事。 道士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将一张黄符贴在胸口,拄着白幡缓缓走去前方那巨大的城池,混在进出的商队、行人当中,入了城门,挤身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循着那股淡淡的妖气穿街过市。 来到城北信阳河附近,霞光里一片热闹、繁华。 简陋的戏台上,有着锣鼓的嘈杂,几个木雕小人儿在人手中演绎着话本上的故事,“话说汉末之年,朝廷暴政,百姓苦之久矣,有张氏兄弟三人……” 观看的百姓最喜这一类的故事,忍不住驻足听了片刻,鼓掌叫好起来;漫漫故事声音里,来往的香客神色虔诚,跪拜庙前络绎不绝;兜售的小贩高声吆喝刚出炉的饼子,惹得眼馋的胖小子拉着父亲的手不肯走。 道士远远看着那高耸的庙观,入眼的是庙身有着一层淡淡金光,还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那妖物竟栖息这座庙里?真君庙……难道是天师府哪位道长羽化,被朝廷册封在此立观?’ 但想想也不对,天师府的道士哪怕羽化,也只会葬在天师府,不会葬在世俗。 ‘不过立庙观不久,就算里面有灵,吓唬常人方可,但与我……呵呵呵。’ 那道士轻笑着,就在附近街沿坐下,看着霞光一点点西沉,熙熙攘攘的庙前逐渐冷清,再到夜深人静,周围人家户灯火熄灭,他才缓缓睁开眼,掐着时辰,大步走去 ‘那小妖应该就盘在庙里……顺道将庙里神像的香火一并拿走……’ 走进庙的范围,只感一股香火之气扑面,令的道士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皱纹都笑的高高堆了起来,这可比炼了三个女人要强了不知多少。 沙沙沙…… 繁密的枝叶在风里摇摆,道士走到披红挂彩的大树前,盯着上面各不相同的树叶,一时间想不到这是何种灵木,但不妨碍他舔了舔嘴唇。 “走的时候,截去一段,当做炼法宝的辅料也是不错。” 忍不住拍了拍粗壮的树身想着,看了眼有着人气儿的几间屋子,便不理会,沿着庙走上一圈,看看有无禁制一类的法阵。 他身后,粗壮的身躯悄无声息的缓缓转动,上面密密麻麻的浮雕人物像是活了过来,扒着树身齐齐看去那杏黄道袍的背影。 那边,似乎感觉到有无数视线在注视他,道士回头,除了在风里轻摇曼舞的树梢,并无他物。 ‘难道伤势还未好,出了错觉?’ 想了想,继续沿着庙墙前行,前方出现一个草棚,一头硕大的青背老牛直挺着四肢侧卧草垛上酣睡,打着一声一声的呼噜。 ‘呵……刚刚成精,没什么道行的老牛。看来也是凑到庙里吸食香火的小精小怪。’ 周围没什么可看的了,道士并没有发现什么禁制一类的法阵,便径直走去庙门。草棚之中,酣睡的呼噜声没有停,只是枕窝草垛的牛头微微睁开眼,露出一丝精芒。 ‘你娘的,竟将俺跟小精小怪相提并论……’ 庙门。 道士‘吱’的推开厚重的门扇,一股精纯的香火之力顿时涌了过来,到的此时,他脸色才有些变化,之前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凝重。 这么浓郁的香火之力,恐怕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那杀他便宜徒弟的妖物寄居此处,恐怕只需半月,道行就能一日千里的增长。 庙里几盏油灯还在静谧燃烧,昏黄的视野之中,庙内异常安静,两侧数个神台空空如也,想来还有神像要放上去,正前方,则是一尊将近两丈的青衣石像,发髻整齐,衣袍飘飘,正做施法的动作,眉宇间双目有神,好似正活着的时候。 下方还有许多排列的木雕,神色各异,有面若重枣、焦黑如炭,也有面容蜡黄怒目而视,一个个威武非凡,不过道士没从他们身上感觉出香火之力。 反而是有四个木雕,静静的立在一侧,有着香火熏陶,一个手握某卷书探身抓向天空,一个站立大地双手平举,最后一个骑在马背,手握宝剑怒目而视。 “木雕也有灵蕴了,正好可用来炼制傀儡。这里面宝贝还真不少啊……” 道士环顾四周,目光渐渐抬起正好落在梁木上,看到一条白影盘在上面,凝重的脸色终于有了笑容。 “原来在这儿!” 轻声的呢喃时,庙里陡然响起一声咳嗽,道士猛地看去周围,神像、木雕、神台,一览无遗,根本藏不了他人。 下一刻,他目光渐渐上移,落到正中的神像上,冰冷的石雕神像,眸子陡然动了一下,与他目光对视起来。 咳咳…… 咳嗽声再次响起,那道士向后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神像下方那三个木雕的动作竟然变得不一样了。 空洞的双目泛着狰狞,正看过来。 吱~ 敞开的庙门忽地无风自动,向内‘呯’的一声关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苍天已死 ,灵显真君 庙门无风自行阖上,呯的一声,将那道士寒毛都惊得立了起来,那神像目光绽出神光,头顶盘着梁木的白蛇也倒悬而下,吐着信子看过来。 叮叮当当! 那道士急忙将腰间摇铃取下晃动,口中念念有词,杏黄道袍上泛起玄妙的道符,此乃金衣咒,就是靠这法术他才能从鹤州全身而退。 庙中油灯昏黄,光芒无法照到的角落,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像是有无数视线正窥视而来。 ‘这灵显真君到底何人……煌煌之中,竟透着一股邪气。’ 做为邪道中人,他都感觉这里诡秘邪异,回头时,前方空气里,陡然浮起一张巨大的人脸虚影朝他张口朝他猛地一喝,袍上金光一闪,才将其抵挡,仍旧被推着抵在门扇上,当下心里惶恐,指尖急忙落去门板飞快书写一个‘解’字。 门扇方才松动,被他拉扯开去,转身就往外跑,这庙他是不敢停留了,起初以为只是刚立的新庙,有机可乘,偷盗了香火也算没有白来这边一趟,哪里想到会碰上这么诡异的庙。 倒不说对付胆怯,而是行走江湖这般久远,越是这般诡异的,越是不要去沾惹,谁知道那神像背后到底是不是人的魂魄,还是见不得光的大妖。 道士脚步飞快,膝间黄符抚动,身形一眨眼便去了街尽头,脑中还想着那庙里的古怪时,忽然停下脚,下意识的看去周围,高高低低的房舍阁楼,灯火尽灭。 偶尔远方有犬吠声传来,空灵的回响在街巷间,有着薄薄的水雾贴着地面翻涌。 ‘锵……’ 薄薄雾气里,隐约有金镲震响,那道人心跳都在这时加快,他竖指立在唇间念起法咒,前方那片薄雾里,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捧书持符杖望去夜空。 四周空气,隐约咿咿呀呀的戏腔,又像是道士诵经,拖着长音在空荡的街道回响。 “……皆道吾兄弟,把汉家祸乱,谁又言朝廷昏庸,让百姓无处生还……” 果然有诡,那道士听着稀里糊涂的词汇,转身快步走去另一条街口,才走两步,又是一道人影立在雾气里,那古怪腔调的戏曲儿声又来了。 “吾等施符救人,养出信徒万千,让那天子坐立不安,逼反了我等抖起狼烟……” ‘又来。’ 那道士知道这回真碰上邪乎事了,一步步后退,调头按原路回去,可刚到街口,白雾里一道骑马的身影,坐在马背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古怪腔调的戏音,到的此时也落下最后一段。 仿佛有无数人跟着咏唱、呐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有着苍老的轻轻叹息从雾里传来,那道人回头看去那捧手持杖的身影,薄薄的雾气渐渐散去,是身披皮甲,外罩阴阳黄袍的老人,须发斑白披散肩头,额上一圈黄巾缠绕,翻着手中一本泛黄的旧册,微微瞥去道士一眼。 “跳梁小丑,也配穿这身杏黄之袍。” 手中符杖呯的柱去地上,一股气旋顿时将那道士击的跌跌撞撞后退开去,身上道袍嘶啦数声,撕裂成条挂在他身上。 ‘这这……我的道袍……’ 那道士摊着碎裂的布条,心中惊恐之极,而那边薄雾也在散去,露出同样头裹黄巾,身着黄袍内穿甲胄,手持一柄利剑的身影,吹出一口气,风声贴地而行,瞬间将那道士身上仅剩的布条也都化为粉末在空气飘散开去。 唏律律! 战马嘶鸣,那骑马的身影持一杆长枪,头缠黄巾,面容粗犷,口鼻间有浑浊之气飘出,弥漫那道士全身。 咳咳! 那道士只感烟雾呛鼻,不停咳嗽,他将手中白幡一扬,瞬间将这浑浊烟气吸入幡内,双足一踏地面,瞬间钻进地里,消失不见。 “哼,跑得倒是快!” 持利剑的身影冷哼,就要去追,被过来的骑士叫住:“二兄,莫要忘了,他中了为弟的瘟术,就算逃出城去,也会死在半道。” “回去了。” 持杖的老人没有多余的话,杖尾轻轻敲了一下地面,三人身形在街道散去,只留下些许薄雾还在飘荡。 …… “真君,那人为何寻到庙里来?” 清幽庙观里,常人看不见的空气中,王兆远显出高长的身形,望着前方的神台。片刻,有声音在他后面响起,陈鸢负着双手站在庙门口,轻声道:“应该是那汉子的师父,多半在外面等久了进来看看,或者发现尸体寻了过来。” 王兆远在神像和庙门口来回看了两眼,赶忙转过身子朝这边低下,还未等他说话,陈鸢继续道:“那人身上有地底妖魔的气味,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从鹤州跳出来的,之前听玉晨道长说起,这帮人的掌教被天师打伤逃遁,估摸会是去汇合,就是不知张氏兄弟能否将他带回。” 话语落下的刹那,一阵风吹来庙前,三道身影以老人为首由远而近飘了过来。 “陈鸢见过天公、地公、人公三位良师!” “真君莫要客气。” 老人也笑着拱手还礼,与碰上那道人之前的神态又是不一样的了,“真君要的那人遁地而走,不过身染瘟术,想来也活不到天亮。” 呃…… 陈鸢本想让三人将人带回,眼下看来是不成了,也罢,这些木雕秉承各自的性格,真要吩咐他们做事,却有一种驾驭麾下的感觉,反倒不美。 正好三人也在,他便问起关张等人木雕的事,不然一直困扰心头。 “大贤良师,不知可否告知,二爷……”陈鸢说出这个称呼时,那边的兄弟三人面色变了变,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时候敌我两方,你死我活的那种。 张角像是知道陈鸢要问什么,拄着符杖走进庙内。 “真君想要将他们拉回来,恐怕有些困难,他们已被这方天地的神灵发现,那日雷劫,将他们悉数阻挠蒙蔽了灵识,活在当初的世道。” “蒙蔽?” “嗯,阻隔了魂魄,这才让真君与他们无法相通,想要挽回,只有将森罗殿拉到这边,利用轮回台,去往当初那方世道,将他们一一带回。” “可否说的再简单一点。” 张角笑了笑,“比如想将关云长带回,便去一趟汉末的涿县,让他清醒过来。比如秦琼、尉迟恭,让便要回一趟唐时。但要做到这一点,真君可就要先带出森罗殿,用轮回台去,否则避不开这方神灵,只会被永远困住。” 听到被这方神灵发现,陈鸢也没什么感觉,之前杀了那么多人,要是没被发现,那才叫一个奇怪。 可要将森罗殿带到现实,那可就难了。 他自己现在连洛都都出不了,只能在真君庙方圆数里内移动。 “真君莫要着急,不妨先安心在城中布施,积蓄力量之后,再行事也不迟。”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陈鸢向这三位拱起手:“到时要劳烦三位,帮衬一二。” “呵呵,小事。” 豆大的灯火摇晃,照亮庙里庙外,远去的城池轮廓外的山野间,地面松动,一个持着白幡的道士从土里冒出。 夜鸟的啼鸣声里,身形跌跌撞撞前行,偶尔感觉口鼻有温热在流动,抹了一下,手掌间全是暗红的鲜血。 不久,他蹒跚几步,倒了下去。 夜风里,此时有破空声传来,一道身影似乎看到了地上的道士,半空降下,将其搀了起来。 “掌教……”那道士睁开眼帘,看到了眼前的面容,低低唤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望京城一眼五年 ,灵显真君 深夜的风从山崖断壁过去,绣花的红袍在风里轻轻抚响,发髻花白的老人看着地上虚弱的道士,伸手轻轻点在他身体上,导出些许浑浊之气。 “掌教……” 道士看清须髯花白,面容枯瘦的老人,想要挣扎起来,双手终究不听使唤的颤抖几下,重重摔倒在地。 原本清理过的血迹,再次从口鼻喷涌,暗红黏稠,散发着瘟病。 老人挥袍将浑浊之气掀开,面容严肃而沉默,“何人把你伤成这样?” “庙……洛都……真君庙,有古怪……” 道士此时面容生出暗红豆疮,缓缓抬起的手背、手臂也全是,模样可怖吓人,眼神哀求的看向老人:“掌教,救我……” “会的。” 老人点点头,起身一拂袍袖,那道人身上瞬间燃起大火,后者临死的力道爆发出来,在地上翻滚扭动,嘶喊:“岳临……你不得好死!!” 风吹过山崖,从红袍拂了过去,如山岳挺拔的老人,有着渊渟岳峙般的气势,火光映着肃穆的脸庞,看了地上挣扎的麾下道士一眼。 “你身染瘟病,让百姓得了岂不是要死太多人,他们可都是好宝贝啊,还有……” 老人背负双手走去一旁:“拿女子当炉鼎……知不知道这些女人将来可以生很多孩子,孩子又可以继续生很多,那可是投喂深渊的祭品啊,杀鸡取卵……老夫早就想杀你了。” 他声音里,翻滚的道士已经没有了声息,血肉、亵衣在火焰里被烧的嗤嗤作响。老人看着远方,对于那城中什么庙观,有何诡异,并不感兴趣,如今要做的,是要远离这边,去往他处隐匿起来。 不知何时起,天师府已经注意到了地窟,也渐渐将他剥到了表面,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不想跟天师府有任何的交集,至少现在不会。 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出现的,可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年轻人,将维持了上百年的祭祀过程打破,暴露在天师府等名宗大派视线里,若能再给他十年,或许能追上当初的师父了,可惜世间没有能重来的机会。 若是有,他或许会提前将那叫陈鸢的年轻人扼杀在修道之途上,如今对方如何了,他已不知,也没有太多的空闲去管。 十年…… 只需等待十年,新一轮的祭魔开始,他就能迈过元婴,达到化神的境界。 “陈鸢,虽不知你在何处,但老夫永远会记住这笔账,定会向你讨回!” 声音回响山崖,山风吹过这边,只剩燃烧的一具尸体,再无旁物。 …… 夜色渐去,天际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晨阳照在巍峨古旧的城墙,街巷已掀起了热闹,信阳河一侧的庙观青烟徐徐,第一炉的香火飘上庙顶。 来往的行人恭贺点燃头香的豪绅。 也有虔诚的香客敬香礼拜后,拿起了扫帚帮忙扫去庙中的尘埃,有着被那神台上真君注视的感觉。 白蛇翻腾在木梁、房架吐着信子,看着下方拥挤、说话,或哭喊、吵架的人间百态,冰冷的竖瞳是兴奋、好奇的感觉,某一刻,被眼尖的百姓发现,响起一片惊呼,并不粗大的蛇身径直滑去神像肩头缠绕,恍如真君宠物,引来香客膜拜。 不久后,一尊尊神异的神像拉来,在过往百姓、香客视线里一一摆放去了两侧神台,徐怀遇一身浅蓝的道袍,学着扎起了道髻,手握一根黝木,向着旁人介绍起这些神人名讳、故事。 名叫小童的孩子不时也会过来,一同来的,还有身子渐渐康复的父亲,就为给庙中的真君叩拜一礼,今日他去了城东的菜市口,亲眼看到了妻子被砍下了脑袋。 如今心里再无怨恨,唯有望着真君神像心里充满感激。 日子一天天过去,崭新的庙观攒上了渐黄的落叶,留下了风雨吹打的痕迹,炎炎秋日过去,大街小巷一片白雪皑皑。 大雪停下,偶尔还有零星的雪花飘过攒动的肩头,真君庙前,依旧门庭若市,有人发现多了三位头缠黄巾的庙祝,言语和蔼,就算当中面相颇凶的张梁,热情的招呼过往百姓,免费替人瞧病。 年关将近的关头,名声渐渐远播,城外的百姓也听闻了真君庙灵验,庙祝会符咒之术救人于病痛。 信徒越来越多了。 时间流逝,冬雪化去,不再寒冷,老牛踏着蹄子,挂着布兜走在街上,彷如一头神牛趾高气昂,不时接过小贩递来的面饼,咀嚼着将颈脖移过去,让小贩从里面拿去应得的铜子。 夜色降下,老牛在外面吃饱喝足,慢悠悠回到庙前,看着鬼差王兆远带着一个被贬了的巡游来到了庙前,参拜了真君神像。 不久,金光降下,罩在他头顶,成为了庙中的夜巡游。 老牛神气的朝对方点了点头,昂着脑袋走过了其乐融融的房前,徐怀遇摸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满脸笑容。妇人靠着丈夫的肩头,抿着嘴唇轻笑。 皇宫里,处理完政务的皇帝,想着再过不久,便要祭祀的日子。 天师府,巧儿穿的厚实,像个小球在山坡上滚了下去,嘻嘻哈哈的笑声才让看顾她的几位道士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回到住所,无意听到了道长间说出的噩耗,小姑娘没了白日的欢乐,望着洛都的方向躲在房里放声大哭。 西北广威城,李安福穿着甲胄威风凛凛的坐在刻有‘武安君’三字的石碑旁,接见了来自西域几国的使者,准许了他们前往洛都朝见天子。 天光远去南面,横断的山脉之中,两崖山府,胖乎乎的身影盘坐蒲团,威严肃穆皱着眉头,偶尔拿起笔墨炼起符箓,有时想起了某个人,拿出铃铛在眼前摇晃,显出那人在脑海中活生生的模样。 又是一摇,男人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扭腰媚眼,随后就被飞来的书册打断,被怒目而视的飞鹤道士扯着耳朵拉走了。 风车转动,人世间迷茫行走的老头,蓬头垢面望着从面前过去的货郎,眼馋的看着五颜六色的风车,迷迷糊糊走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香火鼎盛的神像里,陈鸢抬了抬头,飞去了庙顶,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亲切的气息。 那茫茫走动的人潮,老头拥挤着东看西瞅,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去了前方,几道行人过去的后面,露出青衫长袍负手的身影。 老头迷茫的脸上渐渐绽出了往日憨厚的笑容,高兴的像个小孩一样甩手晃头原地蹦跳。 引来旁人诧异的眼光,就像看一个疯子。 陈鸢看着蹦跳、跑来的老人,也笑了起来,从未想到师父竟还活着,笑着笑着,有着金黄的泪渍渗在了眼角。 “徒弟哎,你的身子呢!!” 扑来的老人抱了一空,脸上的笑容变得悲伤,瞪着眼睛问着他身子去了哪里,要去杀对方全家。 夜深人静,灯火轻摇,陈鸢看着老人举起老牛追问是谁杀了他徒弟,在满院疯跑,越来越有回到从前的感觉了。 庙侧的大树抽出嫩叶,又变得枯黄、覆上了白皑皑的冬雪,冬去春又来。 时光荏苒。 眨眼,便是五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年荏苒 ,灵显真君 二月的春风剪出了新嫩的枝叶,洛都升平坊隐隐传出亲人过世的嚎哭。 院外巷子、街沿坐满了吃席的亲戚好友,挂着‘奠’字灯笼的下方,敞开的院门里,有着两道撑纸伞的黑影,神色错愕的看着灵堂内两个来自真君庙的鬼差,将院中过世的老人带出了中堂,收去相同的黑伞内。 “此乃真君香客魂魄,五年来每日虔诚上香,真君曾托梦于她,许诺将来故世,可到真君庙栖息。” 说完,出来的两个鬼差撑着油纸伞化作一道阴风散去。周围吃席的宾客进进出出,或宽慰家眷,或跪坐地上烧起纸钱,好似并未看到转过身的两道黑影,甚至还从他们身上直直穿了过去。 “又被他们抢先了……” 两道黑影是城隍庙阴差,奉命带走生人死后的亡魂是应尽职责,但这几年,真君庙也多了许多鬼差,其信徒亡故后,必被其庙中鬼差带回庙里,以至于本该带回城隍庙的亡魂少了几乎一半。 两个鬼差撑着油纸伞走出院门,看着对方阴气消失的方向,其中一张青灰长脸有些不甘。 “他们信徒越来越多,往后岂不是整个洛都的百姓魂魄都归他们?城隍也不管管……” “莫要让城隍爷听到,他小心眼的!” “……怕什么,大不了跟前面几个一样,去真君庙当差。就不明白,那灵显真君是朝廷封的,城隍也是朝廷封的,怎么还让着对方?” “一个当今圣上,一个是前朝,能一样?好了,咱们回城隍庙交……咦,多了好些个古怪法力的人。” 撑伞的阴差站在街口,望去的方向,一支混杂的队伍自西市穿过条条街巷而来,队伍风尘仆仆,多是骆驼、马匹为主,只有一辆镶有西域独特纹络的四轮车架,被几个皮肤黝黑的西域人拉着走在队伍当中。 为首的几匹骆驼上,乘坐的身影服饰各不相同,有男有女,也有好似充满智慧的西域老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街口的两道阴冷气息,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便继续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前方街道尽头。 “他们当中有五个是修行中人。”那撑伞的阴差轻声说道:“应该是城隍最近提到过的西域使节团,来中原拜见晋国天子的。” “让修行中人带队,看来不怀好意。” 两位阴差低声交谈几句,随即撑着油纸伞遮挡正明媚的阳光,缓缓飘去城东,准备向缉魂司主薄禀报这趟无功而返的的事。 路过城门时,几个衣着道袍的身影负桃木剑、携拂尘,或腰悬黄布袋子打这边经过,不时有年长的唤去前面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少女慢点,后者俏皮拉着下眼皮,吐出舌头朝他们做了一个鬼脸。 “几位师兄快点,一路上慢吞吞的。” 少女笑嘻嘻的看到几个年长她三四十的师兄们严肃的看来,将手负在背后,连忙转过身去,望着进出城门的长队。她记得这里,五年前就是从这里出来,一路北上,如今再回来,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若有机会,她想回一趟鹤州,去黄泥镇祭拜双亲,她不担心父母的坟荒芜,时常会用师父给的零食,贿赂要出门做法事,或去某个地方降妖的师兄师弟,经过黄泥镇帮忙打理一遍。 日子久了,少女终究是想亲自回去看看的,这次回来,她也想去那真君庙看看那位大哥哥,听说回山的师兄弟说真君庙灵验,应该是那个人的魂魄栖息在庙中。 她如今修道小成,是能看到阴魂的,那就能重新看到大哥哥了。 少女这样想着,抬头直接从两道黑影当中穿了过去,一时间,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就去摸腰间的小黄兜,里面是下山前师父给她的法宝。 “小师妹,不可!”过来的一位师兄,年约四十有余,喊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叫师妹,让周围对待入城的百姓、商贩诧异的望过来。 跟着过来的几位道长大抵已经习惯了旁人这种目光,谁叫少女辈分高呢。 “刚刚飘过去不是阴魂吗?光天化日之下,举着伞就敢四处乱走?!”少女鼓圆了杏目,看着飘远了的两道黑影,其中一个鬼竟还回头挑衅的看来一眼,气得少女伸手摸去黄布兜,最后还是被两个师兄捏着两臂架进了城门。 “那是洛都城隍麾下阴差,是得了城隍令,可打伞在白日走动,引领亡魂回城隍庙去赏罚、轮回。”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撇嘴思索了一下:“那……为什么没见他们引领阴魂回去?难道是半路将阴魂吃了?” 几位道长抬手拍去额头,是‘啪’的齐齐一声。 对眼前这位小师妹,他们一路上已头疼不已,什么都要问,‘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见到怀有身孕的妇人,也忍不住问他们,让这群出家人如何回答这个? “算了算了,不难为几位师兄了!” 少女颇为大气的摆了摆手,迈着小步一蹦一跳的去牵着一个道长的衣袖,吓得后者本能的躲开,倒不是怕她搞怪,而是怕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听闻,上次有位师兄,被师妹接连几个问题,问的差点道心失稳,影响修行。 “师妹,你又要做什么?”那道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做什么,就是不认识路,跟着你们一起走。”少女晃着发髻,将两袖摆了摆去,颇为俏皮可爱。 他们这次来洛都,是天师之令,听闻西域几国使臣过来参拜天子,驻守西域的同门也告知,其中有数人身怀修为,怕对皇帝不利,便派了他们几人下来,顺道也将这个在天师府无法无天的少女一并给带下山走走,增长一些阅历。 几人到了洛都下榻的天师府别苑,还没等几人屁股坐热,少女便要拉着他们去街上逛逛,其实几人心里清楚,她这是要去真君庙。 “走吧,一起去。” 名叫明徽的道长点点头,叫上另外一个,三人一起出了别苑大门,路上也不用问路,瞧见头缠黄巾的信徒,便能一路找到真君庙。 远远的,三人相隔一条街便看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犹如伞盖将下方小半条街都遮挡下来,这已是京城第一景了,有远道而来的商旅,要观景色,必来大树下近距离欣赏一番,若信神灵之人,则会上一炷香才离开。 “非灵气充盈之地,能长这般大,此树当真吸香火之力甚多,就是不知何种树木。” “天地之物繁多,你我不过观其皮毛罢了。” 明徽与另一个道长轻声说着,前面的少女抬头望着延伸到这边的树梢惊奇连连,口中‘哇’个不停。 到的庙前,已是人山人海,曾经的街道早已左右扩宽了两丈,容纳更多的人通行,也方便小摊小贩能有摆设摊点,卖些钱财养家糊口,这也是真君庙的庙祝特地向府衙递出的请求,让不少百姓、摊贩大有好感。 “那三人……” 明徽望着前方聚拢的人堆里面,头缠黄巾,内置皮甲,外罩阴阳黄袍的三人微微蹙眉,其中拄着符杖的老者,让他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修为,倾向道家正统,就是看不出出处哪家哪派。 这时的少女挤在人堆里,旁人见她一身道士打扮,颇为恭敬的让了让道,方才轻巧的穿行过去,少女借着道法,朝周围查看,并未发现大哥哥的身影,甚至连感觉都感觉不到,颇有些丧气。 “这位道姑,让一让。” 一个香客礼貌的拱拱手,让驻足垂头的少女让一下,便上前上香,那少女这才发现庙门口多了一个木架,上面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站在上面,单脚而立,双臂挥展捧着两盏长明灯,指间缝隙、耳孔、鼻孔都插着香烛,待那香客敬来的香烛,都被老人招手让对方拿来,捏在手中继续保持不动。 “大师傅?!”少女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那上方的老人撩了撩乱发,仔细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狐疑的眯起眼睛,嫌弃的将脸拉开些许,少女有些急了,指着自己:“大师傅,我是巧儿啊!” 说着,还比划了当年从兜里掏出炒豆,被他抢去的动作:“大师傅,记起来了吗?” “啊!!!” 疯老头恍然大悟的拿手点了点,随即摇头,声音干脆:“没有。” “那你在这做什么?!”巧儿颇有些挫败的感觉,不过还是好奇老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那边,老人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被人问到这个问题,颇为自豪的指了指里面,“当然是替老夫徒弟受些香火啊,就是味道太呛人,有些受不了。” “那……大哥哥在哪里?” “不知道。” 疯老头连连摆头,将少女一把推开:“自个儿玩去,老夫还要忙一会儿。” 言罢,纵身又跳上木架,换了一个姿态,彷如神台上的神像,露出一副庄严神色。 惹得下面的巧儿,掩嘴轻笑。 赶过来的明徽两人则看着木架上变化造型的老人,仔细端详容貌,不由惊讶起来,这不是陈鸢的师父吗? 怎的好端端在这儿?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廷风波 ,灵显真君 “听闻玉晨师叔说,他不是已死了吗?否则,这位真君也不会一怒吃了十万人,伤了天和,引着天雷跑去沧澜山……” “会不会,这位老人真是六代祖师,已到长生不死,道体不灭的境界?” 庙前人声嘈杂,明徽两人再大的说话声也只能两人听的到,一时间,两人没心思去管小师妹了,凑近过去,仔仔细细的瞅着那脏乱头发下的相貌,那是越看越像。 “过祖师堂里的祖师像当真相似。” “可也没法证明,除非天师亲来一趟,或请老人家跟咱们回山让天师看看。” 明徽瞅着同样划过眼眸瞪来的疯老头,摇了摇头:“怕是不成,陈鸢在这儿,老人家不会跟咱们走的。” 同行的道长沉默的点点头。 不过眼下几人的目的,并非在老人身上,而是明日一早入皇城,护卫皇帝,以免被西域修行中人暗中使坏。 另一边,巧儿被大师傅赶走,也没生气,趁着两位师兄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想要溜去祠堂内,被一个面容粗犷,浓须浓眉的庙祝拦下,后者浑身一股香火之力,端的有些高深,不过对方也没凶狠,只是闻言细语道:“里面香客已满,这位坤道可要等里面出来,再进去。” “哦哦。”少女垫着脚尖朝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离开,而是凑过去一点小声道:“你是大哥哥的木雕神人吧?” 张梁愣了一下,这倒是第一次被人揭破身份,不过见少女笑呵呵的表情,没有恶意,也坦然的点点头。 “那你们吃饭吗?喝不喝水?” 以为对方会继续说什么,结果听到少女陡然问出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张梁嘴角都抽了抽,随后恶狠狠瞪去一眼,眸底泛起浑浊之气,顿时将巧儿吓得后退一步,鼓了鼓胆气,目光又迎过去。 “才不怕你,我还见过更凶的,就是大哥哥那个披着大氅的,只要你捧旁边的女子木雕,那眼神像是能把人吃掉!” “那是霸王项羽,自然凶狠。” 简单的应付两句,张梁便不想与这话多的少女继续说下去,准备叫不远的二兄张宝过来,哪知后者早就注意到这边,见张梁望来要张嘴喊他,急忙转身拉着一个香客走去兄长张角那边,装作没看到。 “好了,不烦你了!” 巧儿也是能看懂脸色的,轻哼了声,脚尖一旋,转身从明徽两人背后,跑去了无古柱那边,听着一个叫徐怀遇的庙祝在讲树身上每一个浮雕人物的故事,如《周处除三害》,又如《剑圣剑仙传》,不过少女听了会儿就觉得没意思。 转去后面,只见到草棚,没见着熟悉的老牛,过去询问庙祝,被告知那牛一大早就自个儿背了钱,出去晃荡了,谁知有没有找了什么相好的,要等到天黑才会回来。 闻言,巧儿只得坐到檐下,等着香客们散去,可惜还没等到一个时辰,明徽等两位师兄便将她寻到,大抵是要回别苑做今日的功课,明日一早还要入朝护卫天子。 “哦。”少女颇有些失落应了一声,起身跟在两位师兄身后挤过人群,一步两回头的望去那青烟袅袅的真君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惜只见到了大师傅,心心念念许久的大哥哥却是连神像什么模样都没见着。 此时,硕大的牛眼正在不远看着离去的背影,老牛嚼着饼子用着法力低声道:“真君,为何不见这小姑娘?” “之后再见吧,城隍还等急了。” 老牛背上,是常人无法看到的一袭青衣长袍的身影,正横坐牛背,随后调转方向,被老牛驮着慢慢悠悠走过集市,转去附近的信阳河旁,河水清澈平缓,一侧是百姓宅邸围起来的院墙,另一边则是立有栅栏的清雅河岸,一排排柳树抽出嫩枝轻抚在水面。 老牛匍匐一颗树下悠闲的晃着尾巴逗着几个毛孩子,沿着河岸过道的前方,春日柔和的阳光照过俊朗脸侧,陈鸢望着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附近柳枝呼的摇摆起来。 一阵风过后,身着官袍,肩颈披有红绸的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旁边。 “真君好雅致啊。” “春日之景,城中难见,唯有这条才能观上一二。”陈鸢笑着说了一句,偏头看向老人,拱手施礼,后者也拱手还礼,便相继沉默了一阵。 城隍先开了口:“真君这几年来,收容鬼差,广施恩德,可谓有求必应,这是为何?” “城隍莫要多想,我可不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陈鸢不喜拐弯抹角,尤其今日城隍将他约出来,肯定不会是来踏青观景的,倒不如直接开口了当的说起对方心中担心之事。 “不过城隍有没有想过,天下都城之所,城隍亦是天下九州第一城隍,将来皇帝要新立一个,你该何去何从?” 历朝历代,不管是陈鸢那个世道还是眼下的世道,城隍皆有皇帝敕封,多是当代有功有名望,性子刚正不阿,或嫉恶如仇之人死后担当,像眼下这位屈城隍是前朝所封,历时一百多年,若有新城隍取而代之,那他将去往何处? 一百多年的香火之道,谁又愿意甘心放弃? “真君不妨明说。” “借城隍之名,另开阴府!” 两人停下脚步,目光对视片刻,陈鸢笑道:“你我都是香火成道,就如世间修行中人,没有必要打打杀杀,相互合作方才长久之计,另开阴府,屈城隍也另有神位。” “无稽之谈。” 屈城隍愤愤拂袖,化作一道阴风飞去了城外。老牛挥着尾巴将几个孩子赶走,迈着蹄子走到陈鸢旁边,望着阴风消散的方向。 “真君,这城隍无礼,给俺老牛施术,俺去把他城隍庙给拆了。” “用不着,要不了多久,他会过来的。” 陈鸢拍拍脑袋,飘去牛背坐下,沐着这片渐渐落下的残阳回去庙里。五年之久,他积攒的香火神力已经足够了,眼下只需疏通城隍那一关,借城隍之名、地,将森罗殿拉到城隍庙下面。 一步步过来,他绝不会因为对方拒绝而放弃。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取而代之。 毕竟,陈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陈鸢了,杀了那么多人,又岂会软弱。 …… 天光西沉,再到升起,旭日照出第一缕阳光投在了洛都皇城。 “开天门!” 宦官尖细的嗓音响彻会同殿外,文武百官呈列鱼贯而入,已年至四旬的皇帝公孙伦拖着皇袍走上御阶,威武端正的坐去龙椅。 “喧西域使臣觐见!”当值的宦官高喧,话语一声声从殿门传去外面,直到有五道西域服饰的身影缓缓而来。 映射晨阳的琉璃瓦片下,巧儿站在附近阁楼深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与几位师兄一同看向那边的西域使者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进皇宫,第一次见到相貌甚怪的胡人。 “要是他们敢作怪,看巧儿不把他们打的抱头鼠窜!” 少女环抱双臂,哼哼了两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胡人心思,白龙化解 ,灵显真君 “喧诸西域国使拜见我大晋皇帝陛下——” 殿门的宦官鼓足了声音高喧,外面一众侍卫视线之中,宫殿一侧等候的西域诸使在宦官告诫下,微微垂首躬身,步入会同殿,直躬不跪,朝着上方御阶的皇帝公孙伦单手按胸行自国的礼仪。 “阿耶那国,拜见大晋国皇帝!” “休拔力国,拜见大晋国皇帝!” “休昆国,拜见大晋国皇帝!” “孝亿国,拜见大晋国皇帝!” 使者共四位,服饰些许诧异,相貌人种上,却没有太大的区别,能出使晋国,多是能说这边语言。御阶之上,公孙伦对于婆刹那国的事,反复看过许多遍,他目光带着笑意,看去那孝亿国使臣。 “朕记得,孝亿原是婆刹那的一座城,怎的到朕这儿来,变成一国了?” “启禀上朝天子,婆刹那国触怒上朝天威,已失威严,孝亿城上下百姓决心不再臣服婆刹那,自立为国!” 听着对方话语,皇帝、文武理解的点点头,番邦之人,最不讲忠义,见婆刹那式微,转头就自立一国的事,在西域各地并不少见,只要能活人的地方,说不得就有几个如村镇般大小的国家,当真可笑至极。 “婆刹那无德,无端掀起战火,杀我百姓、士卒,所幸我晋国有神人相助,与军民同心力挽狂澜,将其驱逐出国境,说吧,你们来朝觐见朕,可是有所求?” 公孙伦拂开宽袖,手掌按在龙首上:“但凡能接受,朕一律准了。” 朝堂安静下来,文武百官静静的看着这些番邦使臣能提出要求来,又以何做交换。 那边四人,对视一眼,其中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上前:“晋国陛下,我们四国一样憎恨婆刹那国,曾暴政于我们,收刮财富,强制传播教义,我等忍了许久,望晋国陛下莫要干涉。” 休拔力国使臣说的直白简单,意思就是我们四国要联手对付婆刹那,希望晋国不要趁机出兵,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这样的事,对于公孙伦以及在场的文武百官来说,都是乐见其成的,最好能将脑浆子打出来,或许老人的汉话言辞组织并不好,此时说出来,有股威胁的意味,令得不少文武百官皱起了眉头。 老者似乎察觉到殿中众人脸色些许变化,赶忙道:“上朝天子莫恼,做为这次的诚意,我四国倾尽全国能工巧匠、修行中人,为陛下送上一份表达诚意的大礼。” “我泱泱华夏,地大物博,何种玄奇之物没有?”一个武官不屑的哼了声,不过也没阻拦,到底还是好奇倾四国之力打造了什么东西。 那边的公孙伦,毕竟是皇帝,喜怒不形于色,点了点头:“好,那就让朕看看,四邦所送大礼!” “还请陛下移驾殿外!” “大胆!” 近侍宦官皱眉冷喝,被公孙伦打断,他从龙椅起身大步而下:“无妨,朕也好奇是什么礼物?!可若是不入朕眼,朕可是要发怒的。” 四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退出殿外,想来对自己所献之礼,颇为自信。不多时,几个肤色黝黑的西域人拉着一辆无马的四轮车厢停在广场,附近阁楼上的天师府诸道长也都一一好奇的张望,奇怪这车厢为何靠人,而没有马匹拉动。 被拱卫的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一番,不过是装饰奢华,并不显得有多神奇之处。 “四位就要献这辆马车?朕观之,并无玄奇的地方。” “陛下,这是无需马匹拉动的马车!” 这话顿时引得周围文武和皇帝惊讶起来,这可是头一次听到和见到不借助外力的车辆,当即有些好奇的下了石阶,一步步靠近马车,那几个黝黑的西域人当即退散开去将道让出来。 “精美!” 公孙伦摸着上面一道道精心雕琢的纹络、富有西域色彩的图案,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如何驱使这车动起来。 “陛下,请上坐!”休拔力国使者学着汉地的礼仪,相请皇帝上车,坐去那张有着羊毛编制的座椅上,“陛下只需按着两侧扶手,往左往右,便能转弯,若前行只需踏踏陛下脚前凸起的一块水晶石便可。” 从做工到神奇的能力不仅让四周一众文武惊奇,就连天师府诸人也感到惊讶。巧儿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这车是何原理,看去诸位师兄时,后者都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除非能将其拆开,或许能琢磨出来。 那边,公孙伦兴奋的按了按两侧扶手,果然如那休拔力国使者所言,前面车轮随着他手左右用劲,摆动起来。 他试着用脚尖点了点那圆圆的水晶石,马车顿时耸动一下,然后平稳的往前行驶。 “好!好!” 公孙伦在座椅上叫了几声好,兴奋的脸色潮红,驾着车辆在广场上来回几圈下来,举得不过瘾。 那边四个西域使者对视一眼,各自笑了笑,微微昂了昂下巴,看去远处的阁楼,像是早已知道天师府等人在那里一样。 其中阿耶那国女使者,生的貌美,一双碧眼看出皇帝意犹未尽,便娇滴滴的道:“陛下,不妨将这车驶到宫外,也让晋国百姓瞧一瞧,一展陛下神武威严。” “有理!” 公孙伦新得此物,可谓爱不释手,按着扶手就拐了一个大弯,招呼身后宫中侍卫、文武:“随朕出宫,也让百姓看看此物!” “陛下,此乃奇技淫巧,不可贪念!” “是啊陛下,让百姓瞻仰天子威严不无不可,但陛下驾这东西出去,有伤天威!” 一帮文臣当即跳出来反对,看那四个番邦使者眼神都变得不那么友善了,可眼下的公孙伦哪里听得进去,这种玄奇之物落到他手里,还能随意操控,心里全是开出去遛遛的想法。 宫中文武见劝说无效,值得叹着气,跟去侍卫、甲士后面一路跟随出宫,那四个使臣走在队伍中间,对于晋国皇帝如此表现,甚是满意。 献这辆车,一来就是打算,让晋国睁只眼闭只眼;二来,则是希望借此向晋国军民展示他们西域的能工巧匠,顺便显示四国在西域的实力。 四轮的车辆缓缓驶过长长的宫道,巡视的宫中士卒无不惊骇的退到左右,就那么看着皇帝坐在敞开的帘子里,将车驶出了皇城门,径直往西,沿着信阳河附近的街道走上一圈。 “退避!退避!” 宫中兵马先一步冲在前方,把持要道、高处,将街上行人百姓驱赶到街檐下方站定,看到缓缓而来的无马车辆,无不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待到车辆过去,才一一回过神。 “刚刚是陛下?” “那车竟然没有马匹拉动,是如何动起来的?” “刚刚可看到了当中西域人?莫不是西域人献给陛下的?” “那当真了不得……能造出这样的车辆,绝对世间珍奇了。” 絮絮叨叨市井言语里,皇帝很满意两边的百姓惊讶、好奇的目光,那可比乘坐御撵出宫还要来的神气。 快至真君庙那边,公孙伦也有意过去一趟,就算陈鸢已没有肉身,他看不到,可这玄奇之物还是想和对方分享一二。 “这位晋国皇帝,还要走多久?” “炫耀之心,是人都逃不过的,等会儿该是让皇帝出出丑。” 休拔力国使者笑了笑,晋国皇帝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造的这个东西的初衷成功了。但随后,到的真君庙那边,几人笑容渐渐收敛,这边香火旺盛,让他们皱眉。 “这里何处?晋国人竟然有这么多人崇信神灵?” 阿耶那国女使者笑起来:“我的国家里,这样繁盛的祀寺有许多,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话语之中,不远处的真君庙里,神像像是睁开眼睛,有着神光微微绽出,片刻,陈鸢升上庙顶,负手看着斜对面的街道上,那无马拉动的车辆缓缓行驶,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在他眼里并没有觉得什么稀罕的。 毕竟满大街的汽车早就看腻了。 但眼下皇帝高兴就好,他也就远远看着,然而,那紧随后面的几个番人陡然用法力暗涌,正驾驶的车辆陡然刹停,公孙伦只感屁股下面的椅子像是推他一样,竟往前扑去。 “这帮胡人!”庙顶之上,陈鸢微微呢喃,旋即,抬手一拂。 就在这时,远处的车厢里,公孙伦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又被按坐回去,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四个番邦使臣怔了怔,他们托辞都相好了,可预料中的事却没有发生。就在这时,忽地一阵大风吹来,就听天际轰隆一声雷音滚过。 庙前的信徒、香客、百姓忽然哎哟大叫,纷纷退避开去,叫嚷:“哎哟白蛇出来!” “蛇娘娘!!” 这边车上的皇帝还没回过神来,一道白影游移半空,蜿蜒飞来,遇风见涨,化作一条五丈大蛇盘在车顶,惊的一帮侍卫纷纷拔刀搭箭指去时,那蛇却没有伤害公孙伦的意思,反而缠着车厢,硕大的脑袋向皇帝微微低伏。 蛇有小龙之称,如此作态,就像臣服皇帝,表明他是真正的天子之位,一时间,庙前的信徒、百纷纷跪去地上磕头大呼。 原本持刀上前的士卒也都拄着兵器半跪下去,这样的场面,不跟着做那就是讨罪受了。 战战兢兢的公孙伦,此时被众人这么一拜,心里那股劲儿也跟着上来了,先有无马拉动的神奇车辆,再有白蛇拜见,当真是威风了得,当即起身呈出一副威严肃穆,向周围百姓说了一些话,勉励几句,尽显明君之风。 而那边四国使者此时也跟着躬身行礼,偷偷望去那边的庙观,他们记恨上了。 …… 这半日里,公孙伦那叫一个威风八面,心里高兴,那白蛇突然出来,助他凸显威风,岂能不明白那是庙中的陈鸢锦上添花。 “真君庙里的庙祝,常救治、帮扶百姓,令得洛都人人安居乐业,区区一庙,不能以彰其功绩,诸卿,不如朕再下一道圣旨,将真君迁为洛都城隍,你们以为如何?” 下方一众文武今日也是见过种种神奇,家里人也常去庙里拜祭那位真君,也没什么好反对的,若是人活着,大肆封赏,他们或许会说上一句,可如今再如何封赏,都不为过,哪怕封个帝君,他们也会点头赞同。 毕竟活人与死人不同。 而此时的,四夷馆舍里,来自西域诸国的使臣正聚在休拔力国使者的小院,坐在树下,围着石桌一圈,商讨起接下来的事。 礼已经送了,晋国皇帝也答应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围攻婆刹那国。 剩下的就是该返回各自国中。 临时走时,他们还要做一件事,将今日那座庙摧毁,属实让他们计划中的一环落空,不报回来,怕是回去的路上都不会开心的。 “那庙里供奉的晋国神灵,真当自己是屠婆刹那国的那人?” 下一刻。 一道阴风吹进了庭院,原本还亮着灯火的一间间房舍,灯火齐齐熄灭,四周瞬间死寂一片,连虫鸣的都消失无踪。 四人起身的刹那,紧闭的院门有白白的雾气沿着门缝弥漫进来。 外面雾气里,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个西域守卫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好似有暗沉低哑的话语传来,他脸色唰的褪去血色,跌跌撞撞后退,摔瘫去地上,看着树下的四位使者,用着西域话结结巴巴的开口。 “……门外来……来了一头……牛首……要找四位大人……跟他走……一趟。” 话语落下,院里瞬间阴气弥漫,四人脸上顿时狂变,就听嘭的一声,院门向内被踹开。 …… 距离馆舍不远的天师府别苑,正说起今日之事的明徽等道士,还有巧儿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暴戾的阴气从远方传来。 “是四夷馆舍方向!” 虽说蛮人无礼,可毕竟出使晋国,若在城里出了什么事,对于国家颜面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就知道这伙胡人要把陈鸢给惹到,肯定在背后说他坏话!”明徽收拾了法器,急急忙忙的出门,让巧儿留在院里别到处走动,可架不住少女死缠烂打的跟上来。 越靠近四夷馆舍,几人体内的法门竟被激的自行运转起来,那阴气仿佛冰冷到极点,越往前走,就越发的冷,感觉到了寒冬一般。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洛都一霸 ,灵显真君 “门外的是什么?!” 有着西域的语种在院内嘶吼,休昆国使者是一个高瘦长须的中年男人,头裹厚厚一层白巾,脾气暴躁的抓着转身想要逃开的守卫,可下一秒,院门嘭的被踹开,一股股阴气夹杂在白雾里弥漫进来,雾中数道两丈的高瘦身影,穿着木甲、灰布,头戴一顶斗笠,露出椭圆长脸咧开满口尖牙,手中铁链咣当垂地。。 正中为首的,是一头咀嚼面饼的老牛,朝着门口摆了一下牛角。 有着低哑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跟俺走一趟,真君要见你们四个!” 视野那头,四人都来自四国中的修行中人,有着国家的颜面,怎么可能随意跟人离开,尤其对方不怀好意。 四人当即各持法器,阻挡弥漫而来的阴气。 叮叮当当~~ 然而一阵铁链拖响,茫茫雾气里,数道铁链迅速贴着地面游了过来,卷在他们脚脖,还想挣扎反抗,四人身后的墙壁,又有两道高长的身影穿墙而入,手中挥起的铁链,直接扫在四人后背,随着前面鬼差一拉。 四国使者的魂魄唰的被拉离了身体,到的此时,失去法力的依靠,亦如鸡仔一样在这些鬼差手里乖乖听话,被羁拿着踩着白雾飘出了院门,只见外面还有十多个鬼差站在雾里,凶恶狰狞。 若是四人还有身体,怕是能吓得瘫软。 ‘俺老牛可是真君左膀右臂,排场自然要足!’老牛咀嚼面饼甩着尾巴昂着脑袋走去了前面,带着一帮鬼差渐渐随着白雾飘远。 …… “到了!” “阴气消失了!” “咱们来晚了。”明徽看着洞开的院门,带着巧儿以及一干师兄弟走了进去,除了地上抱头吓得哇哇大叫的西域人外,院中树下的四人持着法器的动作,像是定格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巧儿想要上去戳两下,被明徽抬手制止:“你别动。” 说着,他探手按去对方颈脖,不由松了口气,只是魂魄被拉离了身体,只要在两个时辰内救回来,还是有救的。 当然能不能救回来,还是要看那位真君点不点头。 “去真君庙。” “好啊好啊!”巧儿是巴不得去的,见师兄们出门,赶忙跟上,不时还理了理一路跑来,有些凌乱的青丝。 众人都是修道中人,有法术赶路,脚程是不慢的,偶尔传来的犬吠的黑夜里,有着来自魂魄的惨叫正从信阳河那边的庙观传来。 待到了那里,明徽等人就见那四人里,有两男一女被穿在无古柱探下的枝头,另一个人被几个鬼差使劲拉扯,硬生生掰成了两半,又贴合回去,其余三人看的瑟瑟发抖。 而下方,做为左膀右臂的老牛翻着白眼,正被疯老头踩在牛背上,拿着长杆不时朝那四个倒霉鬼戳来戳去。 见到天师府的道士过来,知道他们与真君有旧,附近观摩的两个鬼差朝明徽他们咧开满嘴尖牙,露出渗人的微笑,沉闷低哑的话语说道:“诸位道长放心,我们有经验,不会魂飞魄散!” 有了这句话,明徽便知道那位真君大抵已经猜到他们会过来说情。 “天师府明徽,拜见真君!” 他站在庙外拱手躬身,身后的师兄弟也都一一拜下,巧儿捂着眼睛不敢看那边残酷的刑罚,干脆闭上眼,口中有着不同于师兄们的话语。 “大哥哥,巧儿来看你了。” 吱~~ 紧闭的庙门,此时被里面两个鬼差向内拉开,两排长明灯勾着静谧的昏黄,几人走进庙里,看着两排数个神台上,一个个或威严或凶狠的神像,咋咋呼呼的巧儿都适时的闭上嘴,这些神像,当年她在大哥哥的车里看到过,还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化作巨大的神人。 当即朝这些神像边走边拜,随后便看到地上有三个头缠黄巾的木雕小人儿正围坐一起修习道法,也有正指着一本书册激励的说着什么,然后意见不合,两个打了起来,年长的去劝架,结果变成了三人争执互殴,骂骂咧咧的转去了后堂。 “五年了,巧儿长高了不少。” 祠堂里,陡然一句熟悉的声音响起,令得还在伸长脖子张望的少女打了一个激灵,就见后堂另一侧的门口,一个青衣长袍的声音亦如当年离开时的模样,笑呵呵的站在那。 见到陈鸢的一刻,巧儿先是笑了起来,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下越过拱手的明徽等师兄,扑去陈鸢,却是从对方身体扑去了另一边。 “大哥哥……你真的……” 饶是知晓,可真正体会到无法触摸,那又是另一种感受了,巧儿眼眶湿红,哽咽的伸手触去陈鸢的衣袍,果然指尖挨着,就像碰到了一团冰凉的雾气,少女压抑的情绪顿时爆发开来。 “巧儿还想和大哥哥一起回黄泥镇,一起看看爹爹和娘亲,现在大哥哥也不在了……” 少女越哭越伤心,然后就被陈鸢施法招来的蒲团在她脑袋敲了一下,“不在了,那我是谁?” “啊……” 巧儿顿时刹住哭声,挂着两行泪珠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哥哥,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撇到一边,“呜……我是忽然想起刚刚听到大哥哥消息才哭的,就当晚送到了嘛。” 那边,明徽等人脸上也露出笑容,有这师妹在,有些话他们也要好说的。 毕竟他们可是第一见到这位引天雷跑去别的门派渡劫的主,现在他们还听说,沧澜剑门重新布置了剑阵,全部放在山巅上去了。 “按年龄,在座都比我大,就不用那么多礼。”不知陈鸢这几年是不是只是神魂的原由,性子较为淡薄,说话都是淡淡的语气,“这里没有待客的座椅,去往说话吧。” 言语间,他走去前面,带着众人来到庙外一侧,那参天大树下,陈鸢抬了抬手,那树上一面有建筑的浮雕涌起,犹如伞盖的树梢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顷刻间,周围景色陡然一变,在众人视野里,化出了白墙屋顶,门扇窗棂,空荡荡的堂屋,春日划舟的屏风前,浮出待客的桌椅,桌上茶盏俱显,升起袅袅热气,能闻到茶香。 陈鸢坐去首位,拍拍手掌,就见那圆窗外的夜色,升起一轮圆圆的清月,月中好似有人影飘来。 这一幕看的明徽等人都有发懵,就见十多个穿着宫装的侍女从月中飘然而下,将手中的佳肴酒水一一摆去桌上,便在堂屋正中翩翩起舞。 “这些年,香火之道积攒太多,便用来这些倒也不错,烦闷时也可解闷,诸位喝茶。”陈鸢笑着朝他们举了举茶杯,示意那边的少女赶紧尝尝月宫的糕点。 “是假的,我才没那么好骗!”巧儿这五年不说修道有成,那也是知道许多法术的,眼下这个虽然比障眼法、幻术高明一些,但仍旧是假的。 不过她还是尝了一口糕点,满嘴都是淡淡的桂花香甜。 忍不住眯起眼睛,改成两只手左右各拿一个,大口大口的吞进肚里,而且还不涨肚,甚至隐隐感觉修为增涨。 明徽等人也诧异的看了看陈鸢,这股增涨明显来自香火之力。 “都说了,香火我现在是用不完了,多的有些头疼……分你们一些不妨事。”已经很久没有与外人说话了,拉着几人聊了些家常后,便问起玉晨、明光、青虚等道长的情况。 “玉晨师叔现在是巧儿的师父,与明光师叔一直跟随天师修行,青虚师叔最近不曾见到,可能下山去了别处。至于云贺回了西北驻守,云龙已经离开天师府,自行在世俗修行,最近传来的消息,在岐山碰到几个小门小派的修行者,说是岐山西北那边有只成精的蛤蟆便过去看看。” 听到众人都有去处,陈鸢欣慰的点点头:“那天师的伤如何了?地底妖魔可还有出来?” “这倒不清楚。”明徽喝了一口茶水,感受着香火之力在丹田发热,也跟着继续道:“不过听玉晨师叔言,天师的伤有些重的,这五年才好了大半,那地底妖魔的实力可想而知,不过这几年倒没传出什么坏消息。哦对了。” 他话语顿了顿,想起当年明光的嘱托,“五年前,明光师叔说,天师相请,想让真君与你师父去一趟天师府做客。” “做客?可知为何?” “这个我们也不知。”明徽不敢直言说你师父像我们六代祖师一类的话,毕竟还未证实的事,先说了出来,若万一不是,这不是两边都尴尬。 “嗯,等我重回身体,便带师父拜会天师。” 陈鸢笑着回了一句,喝了会儿茶后,想起归山学艺的孙正德,一问起他来,那边的几个道长便哈哈大笑,此时气氛轻松,众人也没那么拘束了。 “孙正德还是有天资的,就是用在厨艺上去了,飞鹤一直在两崖山教导他,差点被他气得道心不稳!” 言语里,巧儿鼓着两腮看过来,明徽赶忙摆手:“说得不是你。”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众人顺道也跟陈鸢说起小师妹在天师府仗着辈分高,人小讨喜无法无天的事来,令得陈鸢也跟着笑起来。 过得一阵,陈鸢停了停笑容,忽地开口:“沧澜剑门现在如何了?” “他们?” 明徽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王玄易疯了,掌门之位被那李骢云接掌,经过五年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可……” 说到这里,他微微移开目光盯着烛火:“此人性格暴戾,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其师兄放逐镇魔窟数十年不出,如今他当了掌门,对门中弟子极为严厉,稍有不慎就是一阵鞭打……按他性格,绝对不会将五年前真君做的事按下去,若是让他知晓你还活着,必然会杀过来。” 李骢云? 那日陈鸢几乎已经死去,魂魄都飘在一片混沌里,根本不知这号人物,也是后来五年里有洛都的天师府道长过来拜会,才得知这号人的。 也知晓其修为高深,听说能与天师对阵…… 不过陈鸢也不怕他,香火之道,与寻常修行又是不同了,何况若重回人身,两股修行之途不知能否重合。 而且,随着修为渐长,他能感觉到神台下,身体在雷劫过后已蕴出了金丹,就算对方是元婴如何,打不过,逃还不成? 夜色深邃。 看着时辰也不早了陈鸢收了法术,挥去眼前的歌舞、宅邸,众人又回到了庙侧的空地,他让鬼差将这四个折磨不轻的胡人魂魄放下来,让明徽等人带回去,尤其当中阿耶那国女使者,目光呆滞,显然被鬼差用了别的刑罚…… “谢真君理解我等苦衷。” “这些使臣杀不得,我也知晓,不用道谢,赶紧回去吧,免得真死透了。” 陈鸢挥挥手,目送对方将那四人魂魄收入袖里,走去街口,在巧儿一声大哥哥再见的话语里,转身飘回了庙里。 翌日一早,皇帝公孙伦再次接见了四国使者,不过这次四人恭恭敬敬的跪伏地上,屁股撅的比头都还高,一脸服帖的接了皇帝诏书后,逃似的离开皇宫,不做停留的带上队伍就往城西过去,路过真君庙时,不忘下来,又是磕头又是上香,看得周围百姓、香客大赞这几个胡人入乡随俗,知道拜中原神灵了。 待回到马背前行时,隐约听到一个鬼差的声音在他们耳旁说道:“有空再来。” 四人在马背上瞪圆了眼睛,发疯似得用着西域语言朝麾下人大喊大叫,一鼓作气冲出了城门,绝尘而去。 …… 不日,敕令的圣旨下来。 一队府衙的官差来到了城外城隍庙,将一张黑布盖去了城隍头顶。 准备移走这尊存了百年的屈城隍。 ------题外话------ 终于过渡完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阴府起于初 ,灵显真君 黑布罩城隍是有说辞的,以免卸任后的城隍知晓是谁动的手,沾上麻烦。 “来来,给城隍爷上一柱香,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时辰一到,都使把劲儿,便将城隍请出庙!” 领头的衙役撩起袖口,点燃了香烛,吆喝麾下差役聚过来,给罩上了黑布的城隍上一炷香火,这是头一次请城隍,众人照着老一辈的叮嘱便这样做了。 此时,那城隍大殿之中,常人无法看到的表象之下,城隍神像显出金身法相,走下神台,两侧各司主薄早已聚集,脸上有着愤愤不平的情绪。 “简直欺人太甚!” “城隍,不如和那什么真君拼了。” “对,就算他迁为城隍,我等也不会认……” 后面的话说出来,其实没多大的意义,谁为城隍并非他们说了算,到时对方做了城隍,要贬谁出城隍庙,全凭心意。 那边,屈城隍脸上虽对陈鸢有些不满,可也怪不了对方头上,他叹了口气。 “我为前朝封的城隍,今朝要废我之职,也是情理之中,就算今日不是那位真君,也会有他人立庙取而代之。” “城隍,一百多年哪,就这么一瞬被卸去职位,我等心里也实为不甘!!”为首的阴阳司主薄咬牙切齿说道。 各司主薄俱是当地有名望、对百姓有功绩的忠烈之人死后被这位城隍册封,都是由人而来,百多年的相处,心里怎会没有情义,到的眼下忽然要分离,自是不舍得。 “就这样吧。”城隍摆手让他们不要再说下去,说不得等会儿那位真君就要过来接收生民、亡魂两册、天下城隍册,他摸着自身蟒袍,腰间玉带,手中笏板,“屈某去外面看看,再看看。” 城隍法相走出大殿,从坐在檐下歇脚的官差身边负手过去,回头望去正殿门楣悬挂的‘洛都保障’‘社祭正神’他心里感慨万千,前一日还是此间正神,想着保佑一地安宁,今日却要被除去正神之位了。 庙里一切都看了百余年,早已有些腻了,可忽然走,却又是舍不得。蹬上钟鼓楼,左钟右鼓,听了许多年,每逢初一、十五鸣钟击鼓,一次三遍,声达数里,震慑方圆鬼魅精怪,人闻之也能肃然起敬。 走过亭阁、书房、寮舍,不知不觉来到后殿,一尊木雕坐像,位于神台,乃是他的发妻,也被封正,成为城隍夫人。 或许已经知晓,一个看上去普通的妇人从神像走出,握住了丈夫的手,两人坐到门槛,默契的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城隍庙里,看了许多年的风景。 …… 城隍撤换的事,其实陈鸢也不知,得到消息时,正在吸纳香火,沿着神像脚下,分去地里,蕴养棺椁中的身躯,以及供给金身降魔符阵,这些年也全靠天师府的这个法阵,才让尸体没有腐败,或被体内的红丝彻底吞没。 宫里宦官捧着圣旨过来,在庙里宣读皇帝改换城隍的诏令,还专门让宫中匠人雕琢了城隍印与圣旨一道放在了供桌上。 城隍? 听到这道敕封,令他感到疑惑,有想过做城隍,不过那是与对方撕破脸的前提下,而此刻被忽然来的圣旨打断,陈鸢觉得有些突兀,那屈城隍历任百余载,少有过错,就把对方换下去,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愧疚。 就像是自己将人赶走似得。 下方,宦官将城隍印、圣旨恭敬的放去供桌,像是被人抵着,怎的也放不下去,惊诧的抬起那涂抹粉黛的脸,战战兢兢的道:“真君,奴婢只是传圣旨的,还望能让奴婢将圣旨安稳放下离去。” 话音刚落,那展开的圣旨,就在他目光里变化,‘陈鸢’二字模糊成了一团,随后与城隍印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这是算收下了? 那宦官不敢胡乱猜想,两股战战的恭敬行了一礼,带着出宫的随从、侍卫飞快出了真君庙,上了马车驶往皇城。 旁人无法看到的空气里,金光从神像一闪而过,冲出庙顶向着城东郊野飞了过去。 片刻,金光坠地,化作青衣长袍的身影穿去过往香客的身子,径直走进写有‘城隍庙’三字的山门,有城隍印携身,庙中各司主薄、勾魂、索命二神,持勾魂牌、枷锁、铁索、打板等法器飘至钟鼓二楼正中过道,也不知是相迎,还是抗拒。 陈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上石阶,轻声道:“屈城隍可在?劳烦传达,真君庙陈鸢过来拜会。” “你走吧,屈城隍不会见你。”勾魂、索命二神目光不善,另一边的各司主薄虽说脸色不好,语气倒显得温和许多。 “真君,任城隍尚未到好吉时,不妨再等两日。” “你们都让开。” 此时,屈城隍的声音在他们后方响起,昔日城隍脱去了官袍,那身蟒袍、玉带被他折叠整齐在双手上捧着,上面还有几本册子、笏板,有着香火法力流转,他走过庙中各司,向陈鸢奉上官袍,以及法器。 “还望真君莫恼他们,相处许多年,心里不舍才用的这般语气。” “城隍莫要多礼,他们所言,正合乎人该有的情义,若毫无情绪、表情,说不得还要看轻他们。” 陈鸢笑容温和,令得周围各司主薄放下心来,这样的人将来就算当了城隍,对他们也不会苛刻。 “真君所言甚是。”屈城隍跟着笑了笑,“他们哪,在庙里许多年,对洛都非常熟悉,真君用他们,当可放心。” 能将跟随自己百余年的麾下交给这位新任城隍,他觉得倒也不错,自己往后离开,不会那么牵挂了。 想着,屈城隍看了看手中城隍蟒袍,上前躬身托到了陈鸢面前。 然而,手里的官袍、法器并没有预料中的收走,而是被陈鸢伸手推了回去,让这位城隍表情愣了愣,他看着对面的陈鸢:“真君,你这是为何?” 陈鸢按着他双手,将蟒袍推回到对方胸口,一同给的,还有四四方方的城隍印,他脸色有着温和的笑容。 “当然是还给你,我又非强盗,岂能从他人手中索拿。” “真君……” 屈城隍怔怔的看着手里蟒袍,以及对面的陈鸢,沉默了一阵,他捧着官袍法器,忽地躬身拜谢:“屈某谢真君!” 陈鸢手中圣旨,顷刻间燃烧起来,化为乌有。 “陛下那边,我会托梦于他,让你继续留在城隍庙里。” 向他轻声了一句后,陈鸢转身走去石阶下方,片刻不到,屈城隍上前追出几步,“真君!” “何事?”陈鸢侧身回头问道。 “那日真君所提之事……”屈城隍咬牙点了点头:“屈某愿帮这个忙!” 言语声里,陈鸢笑着抬手拱了拱,再次转身化作金光冲天而起,不久,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忙过了最忙的时候,皇帝公孙伦在宦官服侍下沉沉睡去。 过得一阵,像是有声音在他耳边唤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仿佛看到窗棂外,有一道黑影横移着飘了过去。 “陛下,城隍庙一事,还请作罢,仍由屈城隍继续担任吧,百余年来,兢兢业业并无大错,不可轻易废之。” 话语一过,龙床上熟睡的皇帝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外面远处传来巡逻的脚步声,让他感到心安。 公孙伦在看去那边的窗棂,根本没有人影存在。 ‘难道是真君托梦?’ 往日的梦,一觉起来便忘得差不多了,可眼下依旧清晰的记得。他敕封陈鸢为城隍,也是因为昨日之事,让他在百姓当中长脸,庙中白蛇臣服,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有这样神奇之事发生? 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虚荣那是得到极大的满足,自然要回报一番,可眼下对方不愿当城隍,想来那城隍跟真君私底下有旧。 念及此处,公孙伦披着单衣站在窗棂前,望着外面树梢悬着的皓月,叹了一口气。 ‘真君倒是会做人……若还活着,该多好。’ 翌日一早,他便让宦官另起了一份圣旨纠正之前那份,让人就在皇宫里烧掉。 与此同时。 城隍庙,陈鸢再次过来,依旧一身简单的青衣长袍,配上俊朗的面容,就像游山玩水的公子哥,此时庙中仍是屈城隍的神像,知晓到陈鸢过来,神光闪烁,法相从像中飘出,远远的拱手相迎过去。 不久,陈鸢随他一路来到后殿,随着城隍手中笏板亮起法光,两人脚下打开一丈宽的裂缝,显出一条长长的阶梯,两侧亮着幽绿火光。 “真君请!” “请!” 屈城隍走在前头,陈鸢一撩袍摆,紧跟在后步入下方,阶梯甬道阴风阵阵,除了幽绿火光,四周漆黑一片,旋转的阶梯更是像通往无底深渊。 “真君,就是这里了。” 不知多久,两人都停了下来,陈鸢往下无底的黑暗瞅了一眼,他闭上眼睛,念头升起,脑海中那森罗殿、背阴山的轮廓、形状渐渐成型,随着他手中指诀牵引,指去下方黑暗。 下一刻。 轰隆隆的震动,摇动了阶梯,那城隍只感下方阴气、死气穿透黑暗般翻涌上来,透过阴、死之气,隐约看到下方露出了建筑的轮廓…… ------题外话------ 成都这边疫情有点严重。 春风今天一直在排队,人太多了,几万人进行核酸检查……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三兄弟 ,灵显真君 沧澜江畔芦苇泛着青绿,飞鸟划过水面溅起些许波纹,叼着一尾小鱼降去草丛。 艄公划着小船唱着山歌,慢慢悠悠从支流汇入大江,穿过两侧高耸的山崖,在附近河滩停靠,从船上下来的男子,结了船钱,挎着包袱,握着宝剑沿着熟悉的山道蜿蜒而上,走去的山门之中,崭新的捧剑楼四角高翘,房檐下红漆抱柱,檐角往上层层相叠,挂满了装饰的小剑,足有五层之数。 门匾上的那柄古剑已被取下,横放捧剑厅正中的剑架之上,黑底金纹衣袍的老人闭目端坐,听着美貌妇人低声的汇报。 自天雷过去已有五年,纵然恢复些许,可依旧不如当初那般了,那日雷劫,死伤两百七十二名弟子,受伤的大多已不能继续修行下去,只能充当外室弟子放去世俗。 前掌门王玄易断去一臂彻底疯掉了,北院剑首段既卿被劈砍而死;东院剑首被雷劫正中,到的五年依旧卧病在榻,偶尔好一些也会出来教授弟子。 这些年里,撑起整个剑门的,只有南院剑首徐清风,以及西院的如月了,一人负责门中建设,挑选有资质的弟子,另一人则联系各州修道之宗门,可名声终究坠了不少,不受人待见。 尤其是得罪天师府,名门大派几乎不愿与沧澜剑门来往,唯有小山小门的修道中人保有目的保持友善。 “去年山下产业收回的钱财不多,还要修缮门中许多地方……师叔,你看还是……” 啪! 回答妇人的,是响亮一记耳光,女人捂着脸,低头不敢应声,如今做为掌门李骢云是她师父,境界高深不说,手段强硬,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打骂都是小事,性子来了,甚至能动手杀人,几年里,就有四个已不能继续修行的弟子被他亲手打死在捧剑楼里,竟因为对方顶了他几句。 得亏老人不近女色,否则如月早就被对方纳入房了。 妇人捂脸低头时,前方坐在首位的老人微微睁开眼,刚刚打过人的那只手端去茶杯抿上一口,“山门要重修,省不得!山门乃我沧澜门面,岂能草率,若钱不够,就去山下掳几个工匠上山,何时做完,何时放他们离去。” 如月轻轻擦去嘴角血丝,低低应了声:“是,师叔。”便退出了捧剑楼,她望着外面天光,深吸了口气,将刚才的屈辱忍回心底。 看着周遭重起的阁楼,走过的门中弟子,若非将这里当做家,恐怕两年前就离开,去了他处。 “没事吧。” 走出捧剑楼范围,一侧阁楼下方,徐清风将她叫住,看着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掏出绢帕递了过去,如月没有接,只道了声:“谢谢。”便径直走远。 “沧澜剑门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又走到哪儿啊!” 徐清风回头看去那高耸的捧剑楼,叹出一口气,将眼睛闭上。这时,从外面回来的一个弟子挎着包袱,急匆匆的走近剑楼,绕过瘸腿打扫的费玄则,甚至懒得打声招呼,便进了厅门,不久,他将外面探听的情报一一告知了老人。 “他还活着?”仿佛有着惊喜的语气自李骢云口中问出。 “就在洛都一个庙里。”那弟子不敢作假,躬身拱手道:“弟子在外游历,四处斩妖除魔凑集建山门之资,恰好在洛都听闻有一庙香火旺盛,也听其庙中香客所提,神像乃叫陈鸢。” “呵呵呵!!” 首位上的老人咧嘴笑了出来,一把抓去剑架上横呈的古剑,嗡的拔出提在手中:“没死更好,老夫向来有仇就报,就算做了庙中鬼,老夫也要你魂飞魄散!” 剑气纵横,一侧会客的座椅‘轰’的四分五裂飞溅开去。 老人自有他的傲气,以他的境界,除非天师府的天师亲自出来,这世间谁能阻他! …… 老人念及的那个人,此时正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都城隍庙后殿,打开的地缝之中,陈鸢神魂仿佛都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向黑暗的深渊。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周身上下,丝丝黑气溢出胸膛飞坠渊底,到的最后一刻,无敌的黑暗犹如一张大口忽地上涌,一口将陈鸢吞没。 霎时,陈鸢再到视物,那熟悉的森罗殿已在阴森的天际下矗立,而他所在地方,泥土松软,荒木丛生,就像身处荒郊野外,目光触及之处,是一道道飘荡、扭曲的身影,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时有哀嚎、低哑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些阴魂是那些胡人……怎的跑外面来了?” 陈鸢全身泛起金光,让那些阴魂不敢靠近,径直穿行过去,不久,便看到一道城墙轮廓拦在前方,正中的位置是一颗巨大鬼头,张开的血口正是城门。 “神荼郁垒二神不该在这里吗?” 然而陈鸢径直过了鬼门关,也没见着一个鬼差,到的森罗殿,殿门紧闭,周围徘徊无数阴鬼无人看管。 “看来必须要拿回身体,七爷八爷他们才能出现……可拿回的前提,是要将二爷他们恢复……” 陈鸢不敢继续耽搁,至于外面的屈城隍,暂时不跟他打招呼了,径直按着当初七爷告诉他的阴府位置,一座殿一座殿的寻下去。 终于在转轮王的大殿后方,寻到轮转台,彷如一口巨大的石磨化作六瓣,能通往过去、现在、将来,也就说人投身六道,并不是都去将来做畜生或人,也有可能回到过去。 难怪张角说只能走这边。 好在轮转台上有六幅图案,否则陈鸢还真不敢随意去找一个尝试,就是不知阴府如今无人看管,这东西还能不能用。 陈鸢咬了咬牙,辨认出似人的那个方向,全身泛起金光站了上去,下一刻,就见所站的位置,陡然铺出一条道来,直直延伸去了远方。 眼下无鬼差看管,又无判官下笔,陈鸢走在那光道上,两侧渐渐泛起了各个时间段的画面不断随着他往前走,飞速落去了后方。 “汉末,涿县……” 念叨着,不知走了多久,陈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个时间段上,看着一侧闪烁的画面,顷刻间,他忽然伸手触去。 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北方,涿县。 一片雨云正渐渐散去,泥泞的道路上百姓商旅踩着坑洼积水艰难前行,夯土的城墙布满风雨吹打的痕迹,低矮的土墙交织的街巷,挑担的老农来去,粗布长裙的妇人挑选着菜蔬;跑过的孩童嬉闹,丝毫不在意脚下的积水。 陈鸢看着犹如真实的一幕,若非张角曾提醒,这可能是只是二爷他们心里所想的世道,否则他还以为真回到了当年汉末那个时代了。 涿县也是大县,要去哪儿找二爷他们? 陈鸢不怕时间不对,毕竟他抓住的时间段,正是二爷他们准备讨伐黄巾的时间。 “驾!” 有马蹄声过来,溅起的积水直接溅在陈鸢步履上,过去的那两个骑士似乎并不在意溅了旁人一声泥水,吆喝着前方行人让开,隐约两人还有对话传来。 “我给你引荐三位英雄,咱们这些马匹送给他们何方,只要赶走黄巾贼,保持商路通畅,钱财何时都能回来。” 那两人陈鸢认不得,但说起三个英雄人物,还在涿县,除了二爷他们还能有谁? 他抖了抖袍摆上的泥水,笑着朝周围望来的诧异目光,毕竟这个世道,陈鸢这身衣袍不仅奢华,还显得超前许多。 跟在那两人身后,过街穿城来到东面郊外,在一处小镇停下,远远望去,那镇外除了良田外,还有一大片桃林,正是开花的季节,蔓延都是桃红的颜色,令人心旷神怡。 走进小镇,陈鸢跟着那两人来到一处宅院前,走过拴马的桩子,进了院子里,便看到院中老树下,一身浅青袍服的魁梧身形,正陪在一个两耳宽厚,面相亲和的男子身边。 似乎心有所感。 头戴青帽,面若重枣的关羽微微睁开眼,望向院门这边,另一边面如黑炭,浓眉浓须的黑汉也跟着望来,声音暴戾如雷。 “哪来的浑人,敢擅入俺宅!!” “三弟莫要动手!”关羽忽然开口阻拦,坐在石凳宽厚男人停下与对面两人商讨,目光不由好奇跟着望去院门,声音温和:“云长,认识那位小兄弟?” 关羽点了点头。 “有些眼熟,好像哪儿见过!” 旁边,张飞摸着虎须,若有所思的附和:“俺也一样!” “二爷、三爷别来无恙!” 陈鸢站了一阵,知道也该开口了,便拱手朝三人拱起施礼,看到三人中面相颇为亲和的男子,同样拱起手来:“见过刘皇叔。” “这……这……” 刘备虽说自诩皇室贵胄,可还没传播开去,眼下被陈鸢这么一称呼,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起身去将陈鸢搀扶起来,“小兄弟当真认识云长?” “还有三爷,在下也认识。”陈鸢礼毕,看向一脸疑惑的关羽,既然见到正主了,他也不想再拖延下去,放下的手悄然掐出指诀,朝红脸的关羽弹出一道金光,另只手同样一抹光芒飞去张飞。 两人身子一僵,定在了原地。 察觉出些许异状的刘备转身回头,去看两个兄弟,见他俩一动不动,心下有些发慌。 “云长、翼德?你二人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关张两人眸子动了动,关羽看去面前的刘备,忽然一把将起双臂抓住,一对丹凤眼顿时湿红起来,重重叫了声:“大兄!!!” “云长……你这做什么,好端端的哭什么!” 刘备有些惊到了,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就变了,还没等他说第二句,一边的张飞同样虎目含泪,看着面前的刘备,直接将其双脚离地的抱了起来。 “大兄,俺好想你!” “弟……一样!” 关羽也抱了过去,将张飞、刘备抱住,兴许是受到感染,刘备也跟着哭了出来,三人在树下顿时哭成一团。 那边,陈鸢安静的看着这幕兄弟相认的画面。 ------题外话------ 这个情节不会拖久的哈。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门楼前,某家也算硬气一回 ,灵显真君 “这么说,关某与翼德身处之地,不过是那方神灵施展的幻象?” “张角便是这么说的,也是与二爷心底的世道别无二致。” “哼,黄巾贼……不过关某这回信他。” 夜风挤进窗缝,立在案上的油灯摇曳,高大的身形阖眼抚着须髯,轻声道:“不过,关某倒也谢那方神灵,能重见吾兄长,哪怕是假的,心中念想得以满足。” “既然醒来,那二爷何时与三爷回去?” “还差一人,光我与翼德还难以支撑……”此时恢复往昔记忆,关羽终究明白需要做什么,他偏头看向陈鸢:“最近者,当是那吕布,你可让他也醒来。” 庭院并不安静,不远的另一间书房还有张飞搂着刘备嚎哭的声音传来。陈鸢皱了皱眉头:“让温侯也醒过来?” “嗯,但不是这个时候,他性子要强,一直想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若是这个时候让他醒来,恐怕不会跟你回去,说不得还要留在此间,靠着后知的记忆,做出一番大事来。” “那什么时候合适?” 关羽沉默了片刻:“白门楼!” 呃…… 陈鸢愣了一下,这跨度有点长啊,关羽见陈鸢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与三弟会做什么事出来,也不恼,抚过长髯笑出声来。 “关某与翼德驰骋天下数十年,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陈鸢小声提醒:“上次二爷还念着让刘皇叔也过来……” “哼,关某有说过?你记差了。” 两人旋即相视一笑,陈鸢也不再多说什么,都是人杰,自然知晓要做之事,便打开房门朝关羽告辞。 “就不跟三爷和皇叔道别了,先走一步。” “请!” 关羽走到檐下,目送走到庭院的身影渐渐化作星点消散夜色之中,他叹了口气,偏头看去还有哭声的书房,眼中又泛起泪渍。 敲开房门,铁塔般的黑汉坐在凳上,不停的擦泪,刘备也双眼通红,见到二弟进来,急忙起身,“云长,那陈郎君呢?” “他还有事先走了。” 刘备不由跺了一下脚,重重叹了口气:“为兄观他相貌堂堂,谈吐不凡,处事不惊,该是有大才之人,你我三人一展豪志,正该将他留下。” …… 油灯勾勒着兄弟三人身影投在窗棂,远方的夜色里,陈鸢走在往南的道路间,周身泛起层层金光,踩着泥泞的道路前行间,天色在眸底迅速变化,白昼、黑夜飞快交替,春去秋来,草青草枯。 荒芜的土地渐渐化作了一亩亩田地,袍摆轻摇,步履行走间,田野又被无数铁蹄、兵锋化作了荒芜,走去更远的方向,崭新的城墙拔地而起,也经历风雨留下古旧的斑驳。 终于时间停了下来,陈鸢也停住脚步,站在山坡上瞭望远处的城池,一拨拨黑甲的兵锋犹如交织的洪流穿梭原野。 下邳。 白门楼上,那高大如山岳的身躯终究被绳索捆缚,一脸不甘望去那城楼下首位端坐的矮胖身形,对方着黑底淡纹常服,圆脸短须,同样正威严的看来。 “温侯,如今被擒可还有话好说?” 周围还有刘备、关张等将。 那捆缚之人正是温侯吕布,他扭着被绳捆的发疼的身子,声音低哑。 “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后面的话语还未说完,城墙段上,陡然有士卒喊出话语:“你是何人,敢上城墙!” 随后有刀兵碰撞的声响,那首位之人皱眉偏头,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卫士转身就往那边过去,下一刻,就嘭的倒飞回来,跌跌撞撞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曹操身旁。 自己身边这中军校尉是何等样,曹操岂会不清楚底细,眼下大惊的站起身,本能按去剑柄,一侧端坐的刘备也跟着起来,就见前方城墙段上,层层叠叠的黑甲曹兵像是猴子一般被抛飞摔去人群外面,一道青衣长袍的身影迈过脚下低吟的士卒,大步而来。 “此人怎的好生眼熟?!”刘备惊的呼出一声,他身后左右立着的关张却是对视一眼,轻笑起来。 “玄德认得此人?!”曹操眼里顿有光闪了闪,见起如如入无人之境,心中颇为激动,“玄德,敢问此人乃何人部将,可否招揽过来?” 此时刘备渐渐看清对方面容,这才想起十四年前,他见过对方,可对方容貌竟丝毫没有变化,不由大惊。 看向身后云长和翼德,惊问道:“此陈鸢否?” 关张点头的同时,陈鸢已来到城楼檐下,那膀大腰圆的许褚嘶吼着就要起身,直接被陈鸢按着脑门又推了回去。 “许将军不急,你死后,还会与我相见。” 言语里,陈鸢朝一脸惊讶的曹操拱了拱手,又向神色惊诧的刘备笑道:“皇叔别来无恙?” “无……无恙……” 眼下刘备找不到任何言辞来形容心里的惊骇了,就那么看着陈鸢走到那边被捆缚的吕布身前蹲了下去。 “温侯,该醒了。” “什……”吕布惊愕的看着对面微笑的年轻人,陡然一道金光在对方指尖亮起,他思绪顿时断去,整个人忽然垂头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片刻。 忽地一声大笑响亮的在城楼下传开,把刘备和曹操吓了一跳,那方跪伏的身影笑着从地上起来,朝他俩挑了挑下巴。 “不管如何重来,某家都会输,也早已想通。”他看向对面刘备:“玄德,布弟也。那句话今日某家可不会让你说出来。” 言罢,向曹操笑道:“赶快套一绳,将我绞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都还在发懵状态,根本不明白吕布这是怎么了?还未等他俩反应过来,吕布似乎等不急了,朝陈鸢道:“今日白门楼,可无贪生怕死之吕布,某家算是硬气一回!” 就着被捆缚的身躯,忽地转身,直接冲去墙垛,摔去了外面,直直坠下城墙,传来‘嘭’的沉闷坠地声。 曹操、刘备:“……” 两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难以说出半句话来。而此刻,那边的陈鸢也向关张两人点了点头,一拂宽袖,纵身飞去墙垛,投向外面还飘有细雨的天际,刹那间,爆出一团金光,消失在雨幕之中。 “此……仙人?” 曹操快步追至墙垛眺望已消失无踪的身影,目瞪口呆的望去身后同样一片鸦雀无声的兵将。唯有关张两人将脸撇开,,关羽抚着须髯呈出一副高深莫测;张飞摸着一圈钢针般的虎须,走去许褚身旁拍拍他肩头。 “放心,你死后,到了那边,俺老张罩你。一起收拾那三姓家奴!” 瘫坐地上的彪壮身形惊骇的看着面前的张飞,又看看外面消失的金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随后,今日的景象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连一朵浪花都未翻起。 陈鸢的出现再到消失不过刹那间的事。 从轮转台出来,再回到城隍庙天色已经黑尽,城隍携庙中各司主薄、甘柳二神守在阶梯口,见陈鸢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君,你可算回来了。” “外面出了何事?” “到没什么事,就是动静差点让妣壬神察觉。”城隍小心的说着,陪着陈鸢走到城隍庙外,“妣壬监察三界,除了祖乙,就数她最大,当谨慎。” 妣壬、祖乙二神,当年陈鸢从飞鹤口中知晓过大概,前者在民间祭祀颇多,反而那位祖乙却很少见。 说不得那次雷劫,也是妣壬所放…… 不过眼下,陈鸢关心的还是关张他们是否已回来,告辞了屈城隍,驾着金光唰的飞回城中,落地的刹那,就听吵吵嚷嚷的声音,老牛和师父一上一下重叠,撅着屁股,脑袋抵在庙门,正从缝隙里偷看什么。 陈鸢直接从旁边穿进门内,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蛇吊在梁木,朝着下方好奇的吐着信子。 关羽木雕骑着赤兔拖着刀,一手卷着不知哪儿来的书册,在厅里溜达;张飞拉着秦琼、尉迟恭勾肩搭背,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的张角三兄弟,不时说上一句:“当年俺跟俺兄长,就是先拿他们开的刀,第一仗就刺了一个黄巾贼将下马!” 嘀嘀咕咕的言语,气得那边三人咬牙切齿,张角挥舞手里的小木杖猛地跳过去,一杖头敲在张飞脑门,是‘咚’的一声脆响。 张飞转身跳去马背挺矛一吼:“叔宝、敬德随俺操家伙,带你俩打黄巾贼!” 远处,吕布双手环抱,画戟依在神台下,仰着脸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神像;闹哄哄的一团里,还有琴声漫漫,诸葛亮、周瑜正抚琴对奏;更远的真君神像脚边,项羽拉着虞姬木雕坐在边沿谈情说爱,轻轻提着小木脚; 一袭红袍外甲的少年将军,拉着白起、冉闵、祖狄等木雕蹲在地上,画着一道道地图,说着快袭的要领。 也有背着药篓的老人,烧起小火,熬着药汁,指头被烧黑了都没察觉…… “都回来了。” 陈鸢轻笑,缓缓抬起手来,朝庙里一个个忙着自己事的木雕,拱起手。 “恭迎诸位世间人杰回来!” 那边,关张、秦琼、吕布等等木雕回过头,也都朝笑了起来,随后……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题外话------ 明天加更了哈,为三千五均订加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白太白,噫吁嚱 ,灵显真君 庙内声音吵杂,各样的木雕小人儿做着各自的事,看到陈鸢报以微笑施礼,骑马溜达的关羽木雕抬起木刀青龙偃月指去神台之后。 “速去,我等为你护法,重回人身!” 言语落下,那边掀起烟尘打做一团的张角、张飞等人停了下来,抚琴对奏的诸葛、周瑜也按下了琴弦,就连心无旁骛的项羽也偏过头来。 “鸢谢诸位!”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向着他们拱手一圈,便一掀袍摆轻身飘去神像,与神像合了合,神魂向后一倒,缓缓飘去后方地面。 周围木雕互相看了看,纵身一跃、或攀爬附近的神台,或手握长兵,或抚须垂扇,保持不同的姿态神光渐渐从他们身上褪去,相互牵连起来,与那边缓缓躺去地面的陈鸢相连。 轰隆! 庙外黑夜,雷声又响了,电蛇蹿过阴云的刹那,照亮了远方天际,一道暗沉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夜云下方。 雷云翻卷。 黑底金纹的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雪白的须髯抚动间,负手端立古剑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睛,视野那头,京城洛都已露出了轮廓。 老人抬手剑指一挥:逍遥神意! 轰!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漆黑的城池,也有亮着灯火的青楼,听到这声炸开,不少女子在楼中吓得捂着耳朵,赶紧吹熄了灯柱,关上门窗躲去被窝,挂在楼角的红灯笼‘啪’的一声破碎。 一盏盏灯火在城中熄灭的同时,信阳河畔的庙观里灯火通明,一排排摇曳的长明灯影间,躺去地上的神魂没入小半,棺椁之中符箓此时亮起一道道法光,想要将陈鸢隔绝在外。 周围一道道神光蔓延过来,将法光压制下去,黯淡的一瞬,陈鸢对身体的牵引更加清晰。 穿过棺盖,躺去肉身的刹那,神识仿佛在这一刻炸开,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陈鸢仿佛置身这浩渺无垠的虚无,望着无数星点聚集组成斑斓如腰带的星云。 四元六象! 星云变为实质,犹如星河般璀璨,陈鸢又看到了那星云中的灵台,上面多一颗金色的丹核。 ‘人间香火’ 心念所及,浩渺无垠的虚无回荡诵经之声、钟声、鼓声,袅袅青烟飞出无数星火落去旋转的星云之上,勾起难以忍受的热力。 那灵台上的金丹渐渐泛起了火红的颜色,令他心潮澎湃。 ‘香火之力,烧铸金丹!’ 陈鸢轻声念道。 …… 庙外春雷大作,天师府别苑里,已睡下的明徽猛地翻坐起声,听着雷声只感一股心神不宁,眼皮狂跳。 当即穿上道袍,伸手一抓,挂在墙上的桃木剑、降妖境、黄布兜一一飞来挂到他道袍上。 吱嘎! 推门而出,一股凌厉的夜风便扑在了脸上,院里其他厢房,其余师兄弟跟他一样也带了法器出来,就连巧儿也在其中。 “明徽,今夜这风吹的有些古怪!” “没有妖气、邪气,但有凶戾气息!” 明徽道长口中速念,手指点在黄符书写,顿时一道殷红法令显了显,他将符纸掷去半空,喝道:“显!” 黄符飞去半空,陡然撕裂成数片,直接被风吹去了房顶。 “罡风携有剑气!”明徽惊骇的看着夜空,仅仅风里都带有如此恐怖的剑气,他脸上陡然一变,“不好,是冲着真君庙去的!” “沧澜剑门!” 院中一批小道士冲出房门,都被明徽几人喝斥回去,巧儿也被一把推回房中叮嘱她不得踏出门槛半步,旋即,几人携了法器冲出别苑,施了定风之术,疯狂朝真君庙赶去。 这一路上,百姓房舍瓦片哗啦啦飞卷去天空,高过楼舍的大树像是被刀削过一般,顶端‘啪啦’断裂,倾倒下来。 皇城、外城墙的士卒、将领都被陡然吹来的风,吹的只能躲在墙垛之后,高高矗立的‘晋’字旌旗也在风里断成两半,飘去了城里。 罡风如刀瞬间席卷了全城。 城外城隍庙,城隍、各司主薄都被惊动,显出法相升上夜空,想要看是何人在京城做法,扰乱民间秩序。 阴风驾驭众阴神升上夜空,看到的是一道暗沉的光芒急速飞来,一个老者站着古剑立在雷云之下,宽袖一拂,指尖剑气纵横,瞬间劈向一众阴神。 看也不看对方,直接越过城墙冲入城内,循着香火最盛之处过去。 “小小修士,就算给你几年时间,也不过庙中之鬼!” 哈哈—— 响亮的笑声顿时响彻天空,街道、房舍上飞奔腾挪的一众天师府道士停下脚步,明徽望向天空,就见一柄古剑悬立,剑首之上,是一老者点足其上,负手而立。 明徽声音携着法力朝上方大吼:“李骢云!!你乃沧澜剑门掌门,岂能这般做事!” “呵呵,小辈。” ‘嗡嗡’颤鸣的古剑之上,老人连瞥去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声音如雷蔓延开来:“老夫向来如此,有仇必报,有恩未必会还。你们这些小辈,连与我说话资格都不够,叫你们天师来还差不多,滚回去——” 大抵不想与天师府撕破脸皮,轻描淡写的抬袖向外一挥,地面卷起猛烈罡风,吹的明徽等一众道士抬袖遮掩,施在身上的定风术,都被解除,顿时跌跌撞撞的向后飞退,撞做一团。 老人将目光放到那边的真君庙前,十多道阴气升起,白雾之中显出灰白长躯,椭圆长脸,鬼差王兆远刚一张嘴,就被老人抬手一扇,齐齐掀飞去了城池另一边。 “小庙养鬼差,老夫倒要看看,还谁上来送死!”李骢云冷哼望着前方的建筑,心念一动,降了降古剑高度,踩着剑首悬浮半空缓缓靠近。 这时,庙前,衣衫褴褛的身影拦在前方,双手叉着腰,恶狠狠的盯着漂浮半空的李骢云,后者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修为,口中短‘呵’了一声。 “修为紊乱,气息不平,就你也想拦老夫?” “就你也自称老夫?”疯老头冷冷看着他,歪了歪脑袋,“想打我徒弟的注意,过来再说。” “哦?你这邪修也想与老夫过手?” 李骢云咧开嘴角笑了起来,正要抬手,对面的衣衫褴褛的老人也在冷笑:“老夫是疯又不傻,谁跟你过手。” 说着叉着腰转身走开,露出身后气势汹汹的老牛,前一刻老牛还凶狠的表情,顿时连同气势一起收了回去,愣愣的看着直面的剑仙。 ‘这老东西……俺打不过!’ 老牛赶忙‘哞’的叫了一声,扭头转身,迈开蹄子跑了。 剩下的却是一颗参天大树在风里摇晃,撕裂的树枝、叶子飘飞落下,数人合抱的大树忽然抖动起来。 那树下的粗大根茎上,一个悬着葫芦的木雕横躺,醉醺醺的睁了睁眼,小身板伸了一个懒腰,叹了声:“噫吁嚱……” 起身啪嗒的从树根跳到地上,一手葫芦一手剑,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口里模模糊糊的带着醉意的念叨:“一篇诗,一斗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 “装神弄鬼!”李骢云见是一个能活动木雕,手指轻弹,一缕剑气唰的劈去。 也不知是那木雕有意还是无意,虚浮的脚步间竟避了开去。只见那木雕长须抚动,醉意朦胧的双目,渐渐有了冷意。 口中话语也渐渐变了。 “大河之剑天上来……嗝……十步杀一人,千里……” 木雕目光绽出神光的刹那,身前的空气瞬间化出一道白衣白袍的虚影,最后几个字吐出:“……不留行。” 长剑嗡鸣,凌空!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剑仙、剑圣 黑夜、白衣、凌空而起。 锵~ “匣中盘剑装鱼昔鱼……” 剑身出鞘与那白衣身影拖着一道道不同动作的残影,划破空气,刺向半空之上的李骢云。 顷刻,剑锋嗡的长吟浅止。 剑锋被老人二指夹在手中,面前儒雅的身影消散,后面一道道残影眨眼间紧跟而至,剑锋、剑指呯呯呯疯狂交击,待到最后一道残影落下最后一剑,气劲狂发,将老人须髯发丝吹抚摇晃些许。 “……用剑便用剑,还吟诗。哼,诗不诗,剑非剑!” 屹立古剑之上,李骢云拂袖剑指一横,一道剑气直飞前方庙观,对那木凋化作的白衣白袍男子根本不感兴趣。 庙观周围,吟诗又起了。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剑气横向推沿,迅速又消没下去,那庙顶之上,提着葫芦的居士仰头喝去落下的酒水,手中挽出剑花,脸色有些酒红,打了一个酒嗝儿,声音慵懒散漫,迷蒙的看着半空的李骢云,笑了一下,举着酒葫芦敬了敬。 “喝酒?” “哼!”这人看似洒脱、出尘,可在李骢云看来却是一股股藐视,算是将他激起了怒火,“好。” 重重点了下头,老人坠下古剑,落去的刹那,背后悬空的古剑‘嗡’的一声出鞘,冲天而起,剑身撕裂罡风携裹一股股滔天剑意朝四面八方推开。 相隔两条街的明徽等天师府道士耳中彷佛都只能听到那一声‘嗡’的剑鸣,惊得耳中生疼,几人跃上房顶,迎着呼啸的烈风,远远便见那庙观之上,白衣白袍的身影凌空而起,持着手中长剑拉出一抹寒芒俯冲而下。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由上落下的李白,酒意褪去,衣袂、发丝舞动,手中长剑映出双目露出清冷的一瞬,携着剑气推开夜风,平地飘移,一击飞来的古剑剑尖,唰的腾空而起,凭空化出六道白衣白袍的人形,持各自长剑以不同的剑招挥舞。 古剑盘旋老人周身上下,剑气一引——斩龙气! 泛起一阵罡气,顿时将六道身影、六柄长剑悉数挡下,四面八方一片呯呯呯金铁交鸣之声,四周无数火星都在夜空里疯狂闪烁。 下一刻,舞动剑招的六道人影一个个消散,与最后一人的动作里合为一起,手中长剑剑鸣大作,横空飞来,李白衣袂飞扬,剑势如游龙在走,挥舞的剑锋彷佛割裂空气,拉出一道道剑芒,抵去老人周身罡气,径直穿透而过,激射出数丈之远。 嘶啦! 李骢云看到袍袖裂开一道口子,眼角抽搐两下,双目彻底寒了下来,蕴起了怒意,勐地挥袖,隔空一掌抵在对方刺来的第二剑,直接捏住对方剑身。 一拧! 呯—— 长剑破碎,恍如蝴蝶纷飞般四散开去,李白划过夜空,横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参天大树下,身形化作星点消散,那呆立的木凋回过神来,“容我喝了一口酒压压惊,再与你较剑!” “呵呵……” 李骢云藐视的瞥了这个木凋小人一眼,“你乃木凋神人,剑意倒是洒脱出尘,不妨来我沧澜剑门,做一剑胎如何?” “意吁嚱……我有酒有诗……自在洒脱,何必去苦了自己……”李白木凋摇了摇酒葫芦,随意的横卧去地上,“我那师父可不肯的!” 话语落下的下一刻,参天大树摇晃,一个枝头断开芥蒂,一个木凋啪的落在地上,转身化出一道青烟升起,烟雾里,一人持剑而出,沉默的看了眼地上不争气的徒弟,直接抬起手,手中剑鞘,唰的飞出一道寒芒直接冲天际。 人也在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李骢云目光一眯,抬手一抓,直接将挥来的拳头握在手心,“你又是何人?!” “裴旻!” 那是简短的话音,下一刻,两人互击一掌拉开距离,裴旻身形向后飞移,蹬在附近屋檐,纵身投去夜空,整栋房舍都在轻轻摇晃两下,吓得屋里百姓惊声尖叫。 下一刻。 飞去夜空数十丈的长剑,雷电相引,拖起阵阵电光,落入裴旻手中,袍袂猎猎作响,电光雷声之间,望去下方庙观。 噼里啪啦电光弹跳,裴旻手中长剑拖着无数电弧,挤压空气、罡风,带出划过夜空的轰鸣,怒啸而下。 刹那间,剑光、雷电透入周围百姓家中,照亮庙观四周街道。 …… 相比庙外激烈的交锋、罡风呼啸。 真君庙里安静的能听到针落的声响,一个个木凋失去神韵,保持不同的姿态立在神台上,而下真君像后方地面,平整的地砖像是呼吸一般缓缓起伏,隆起、平复,再到微微隆起…… 湿冷的地表之下,那棺椁中的符箓金纹已失去了作用。 躺在棺中的身形,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腹部也逐渐有了起伏,只是还未苏醒过来。 陈鸢的神识还停在那浩渺无垠的虚无,望着那飞旋的星云,以及那灵台上的金丹被香火之力一点点烧铸出火红的颜色。 又是不知多久的时间过去,那颗金丹通红,一点点剥落残屑,露出透明光膜。 陈鸢感受着这一切的变化,本我的意识也越发清晰,轻轻抓握手掌,外面的身躯也开始做起同样的动作。 顷刻之间。 香火之力包裹的星云燃烧的金丹,剧烈摇晃,无数残屑都在刹那震飞,视野之中全是金色的光芒,令得陈鸢自己都闭上眼睛将头偏开。 好一阵,他才渐渐适应,再望去那灵台,拳头大的金丹,已变得硕大,凝结成圆,澹澹金色光芒里,是半透明的光膜,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婴孩模样的东西。 金丹……丹破婴出…… 陈鸢踏着脚下星云,忍受灼疼一步步靠近过去,伸手触去那硕大的金丹。 瞬间。 棺椁之中的身躯,睫毛抖动,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 此时的庙外,电光袭遍黑夜,持剑而落的裴旻炮弹般被打飞出去,撞穿一户人家院墙,从床上瑟瑟发抖的百姓目光里,又撞穿另一堵墙,直直落去外面的街道。 电光退去。 李骢云发髻有些散乱,身躯时不时抽搐两下,弹起电弧。 自出镇魔窟以来,哪怕数十年前,他被师父、师兄关去镇魔窟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狼狈,小小两个木凋竟有这样的威力,他更不可能放任那人继续活下去。 凌乱的雪白发髻下,老人看去真君庙,朝半空一抓,古剑飞回他手中。 踏着地上一道道被剑气划出的沟壑,走向庙门。 “陈鸢,出来!” 他话语挤过牙缝低吼的刹那,一旁陡然闪过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抬手就一拳打来,被他用剑格开,回头看去,疯老头骑着老牛撒开蹄子又跑去了远处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降魔帝君归位 夜风撕裂树梢、掀飞瓦片漫天飞舞,皇城之上敲响了戒备的鼓声。 一阵接着一阵的罡风席卷,掀翻了房顶,一家几口挤在角落,惊恐的望着夜空大叫:“我们招谁惹谁了啊!” 飞出的梁木被冲来的天师府道士一脚踢了回去,死死按回原来的位置,伸手一抓,漫天飞舞的瓦片悉数飞回,凌乱的压着木梁,明徽透过缝隙朝里面的百姓喊道:“去二楼藏起来!” 他抬头望去真君庙的方向。 “这李骢云……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仗着一身修为高深,胡乱施法!”他偏头朝周围几个师兄弟吼道:“你们救人!” 一蹬房顶,冲去真君庙。 同时在骂的,还有庙观前持剑的老人。 “这老疯子和牛……” 李骢云握着天胧古剑偏过视线,望着撒开蹄子跑去大树后面还探出脑袋看来的一人一牛,就气得牙痒痒。 抬手便是一推,古剑唰的带起一抹暗光,一人一牛赶忙缩回脑袋,剑身彭的刺进无古柱,在一人一牛面前探出剑尖来。 无古柱疼的浑身剧烈颤抖,一股股香火之气从破口溢出,树枝乱颤横扫过去,在老牛、疯老头屁股上抽了一记,疼的一人一牛捂着屁股蹿了出来。 那古剑退出树身,一拔,无古柱再次剧烈的颤抖。 ‘哎哟,指过来了。’老牛看到漂浮半空的古剑调转方向,脑袋一低,将疯老头挑去后背坐下,撒开蹄子就跑,古剑像是有灵,见着一人一牛逃走,直接追去后面,绕着真君庙转起圈来。 一侧的寮舍里,徐怀遇站在窗后,听着外面动静,死死握住手中黝木,回头看了看害怕的儿女、妻子,还是咬牙拉门出去,顷刻,就被冲来的徐氏拉回屋里,哭喊着让不要出门。 “夫君,你会死的!” 此时庙门前的李骢云一掌将庙门彭的推开,大步走了进去,下一刻,他抬了抬脸,脑袋就被什么东西咬住,视线微微上移,就见一条白花花的长影盘在庙顶上方,磨盘大小的蛇头正从庙门上面咬了下来,将他头顶含住。 老人额头青筋鼓涨,看着视野那头的真君神像,牙齿摩擦出‘吱吱’响动。 “孽畜,敢辱老夫!” 李骢云从未有过今日这般难受,先是被两个木凋神人弄的狼狈,又被一人一牛偷袭,差点被敲在后脑勺,眼下更是被一蛇精给咬住脑袋。 明明元婴之境啊,怎的弄的如此狼狈。 他“啊!”的一声怒吼,抬手一把将大蛇的嘴捏住,全身法力催动了衣袍鼓涨,硬生生将这白蛇从脑袋拽下,就是一拳轰的打在它头骨,拉着脑袋直接冲出庙门,粗长的蛇身滑下梁木,被拖至外面,被老人甩起,狠狠砸下。 老人挥手砸的位置,鳞片迸裂,血肉飞溅,这样的小妖在他眼里,跟大一点的蚯引没什么区别。 “还瞪老夫!” 又是重重一拳砸在蛇眼,凉凉的汁液飞溅的同时,粗长的身躯轰的横飞过街道,撞在数栋楼舍当中,那楼中听着外面动静的百姓就见一颗蛇头拖着鲜血撞进门窗,将他们吓得聚在角落,吓得哇哇大叫。 “是蛇娘娘!”大人怀里的半大孩童,认出了是庙中那条白蛇,忍不住指着朝自家大人喊道。 妇人一把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乱说话,胆怯的看着破开的豁口外,那面容狰狞,发髻披散的老人一步步走来。 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耷拉信子的白蛇,一脚踩在血肉模湖的眼眶。 “就凭你一个妖孽,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 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飞来,打在老人袍角上,李骢云偏过全白的头颅,就见一个挣脱妇人的孩童叉着腰站在那。 “不许你打蛇娘娘,你是坏人!” “小娃娃,好大的胆子,你敢打老夫?”李骢云怒极反笑,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摆了摆头:“赶紧滚开!” 话语刚落下,又是一颗石子从孩子手里飞来,这次直接打在他胸襟。李骢云青筋暴凸,双目泛起狰狞。 屋里吓软了的男人,还是鼓足了勇气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抢回来就朝后院跑。这时街道一侧破空疾响,一柄木剑半空化作精钢剑锋,俯冲而下的身影,道袍抚动,有着法咒的声音传出。 “……煌煌神威,斩妖除魔!” 飞剑刚泛起煌煌之气,便被老人一袖打偏,呯的钉去街对面的庙侧大树上,无古柱再次颤抖的摇晃枝叶…… 法剑半息不到就被打飞,明徽咬紧牙关还是冲了过去,又如同炮弹般打回来,翻滚在街道上。那边低伏的白蛇趁机用蛇身将那楼舍门口堵住,朝着背对的老人喷出一口毒烟。 “讨死!” 李骢云反手一袖,罡风、剑气呼啸,毒烟瞬间散去的同时,粗长的蛇身鳞片翻飞,划出一道道血痕。 ‘真君……’ ‘真君……’ 白蛇在老人剑指疯狂连戳带点下不停震动,溅起血花。完好的另一只眼睛,泛着苦痛的神色,望去庙里一声声呼喊。 …… 庙观之内,神像之后,呼吸般起伏的地面下方,抖动的睫毛慢慢张开,漆黑之中,陈鸢像是听到了呼喊,勐地睁开双眼。 彭! 最后隆起的地砖便是一声巨响,一只手破开棺盖、穿破地砖伸了出来,大量木屑、碎砖纷飞开的刹那,庙中静谧的木凋神光闪烁,双目重新亮了起来。 陈鸢缓缓从棺木站起身,泥屑从他衣袍自行褪下,走上地面,抬手伸去神像,一股股香火之力飞速没入他体内。 “感觉又回来了……” 他扭了扭脖子,两袖一拂,袖中手掌掐出了指诀,走过两侧排列开去的神像中间,去往庙门。 而那边街道上,明徽施法,被破,冲上去,又被打回,满脸都是鲜血,地上的白蛇奄奄一息,死死将楼舍堵住,长长的身躯已是血迹斑斑。 陡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艰难的抬了抬脸,看到了庙前走出的身影,‘真君……’ 明徽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还是朝庙门的身影,用着眼下最大的力气,大吼:“陈道友,他元婴之境,你打不过,快些出城去天师府!” 那边,李骢云侧身回头,那踏出庙门的身影也结法完毕,有着中正而威严的声音传来。 “降魔帝君归位!” 陈鸢身后,数丈金身拔地而起,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的身形持刀凝实,青袍‘哗’的抚响,那种沙场凝聚的杀气四面八方铺展开去,周围空气都变得压抑,风都彷佛停了下来。 “鼠辈也敢在庙前放肆!” 刀身青龙环绕,金色纹络的刀柄一拄地面,裂纹哗啦啦蔓延开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撞死你 刀柄顿地,金光蔓延。 一股浓烈的香火神力犹如针刺般扎痛李骢云眉心,如修为低浅,根本无法直视前方那数丈金身,他收起刚才的冷意,甚至笑意,脸色呈出凝重。 周围一片死寂,呼啸的风声都顷刻间停了下来,躺在地上的明徽吐了一口气,眼中却也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以前从未见过陈鸢,只是从师叔们口中偶尔得知,其呼神之术,可谓登峰造极,唤出的神人各有不同,眼下唤出的数丈神人,令他大气都不敢出。 四周房舍,听到外面动静停下,一个个推开窗灵缝隙偷瞄,视线几乎全部集中在隐隐绽放金光,仙带飘飘,持一把龙刀的身影,哎哟的叫了声,只觉眼睛发热,赶紧关上窗户,不敢再看。 寮舍之中,徐怀遇激动的脸色发红,这位神人可是当年杀过胡的,他拉着妻子兴奋的隔着窗户诉说起来。 而此时的外面街道,李骢云一脚将边上的白蛇踢开,回正了身子,朝庙里伸手一抓,像是追着一人一牛玩耍的古剑。 顷刻间,化作残影落到了他手里,看着凋琢法纹的剑身,老人冷哼:“去这么久,居然连一人一牛杀不了,简直废物!” 古剑没有回应。 李骢云自有他的傲气,握着天胧剑斜斜垂去身侧,大步走到街道正中,看向真君庙:“呵呵……这是唤了最厉害的神人出来?!” 陈鸢摇了摇头:“还不算。不过,杀你足够了。”言罢,微微侧身拱去一方,朗声道:“有劳降魔帝君!” “那老夫倒是要领教!” ‘教’一落,老人斜垂古剑绽出法光,渐渐从手中脱离,随着老人走向真君庙,剑光越来越盛,随后唰的飞出,化作一抹暗光朝庙门那数丈身影冲了过去。 当! 巨大的刀锋抬起,落下便是一斩,恐怖的刀锋压得古剑偏斜翻飞出去,老人一跃而起握住剑柄,往前一递。 ‘彭’的巨响在关公法身爆开,烟尘飞舞间,巨大的龙刀由上而下怒斩,带起的罡风里,贴着李骢云肩头轰然落去前方街道,刀身直接没入民房,里间百姓惊恐大喊,却发现没有丝毫损坏任何东西,连一个瓦片都不曾落下来。 然而呼啸开来的罡风是实打实扑在老人身上,将其掀的在半空摇晃。 “哈哈,好!” 李骢云凌空大笑,手中古剑带着他唰的冲向夜空,法光在真君庙上空闪了一闪,老人握着剑柄从上至下,急速划破夜色,整个剑身法光明亮,挤压空气形成罡风,带出一片轰鸣,古剑握在他手中,从天空降下。 ——天剑落凡尘! 轰! 空气下沉,传来巨大的轰鸣,庙观前数丈金身瞬间被剑光、法光吞没下去,激起的气浪扩散的刹那,触及附近房舍,窗灵疯狂抖动,瓦片一片片掀飞起来,落去街道全是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 “什么神人不过如此!” 发髻散乱的老人持剑从地上起身,看着前方消失的数丈金身,咧嘴笑了起来,举步往前还未落下,烟尘被风吹散开去。 露出陈鸢身形的同时,他前方是拄刀抚髯,金边青袍,内置裲裆兽纹甲的关羽,脚下登云靴,手中龙刀微微垂到地上。 “居然还没消散……不过这样也有趣!” 老人重重落下一声,身形再度暴起,化作残影冲去的同时,悬浮的天胧剑也伴随老人横冲过去。 “土鸡瓦狗!”那是犹如古钟般浑厚的声音响起。 陈鸢睁开眼睛的刹那,前方关羽微阖的眼帘,勐地睁开,绽出杀意凛然,下一刻,举步跨出,龙刀拖行地上划出沟壑。 然后,刀锋嗡鸣化作一声龙吟。 几乎在老人、古剑冲来的一瞬间,青龙偃月呼啸而起,闪烁的雷光里,沉重的刀锋狠狠噼在剑身,彷如幻觉般,刀面冲出一条手臂粗的青龙,与古剑交击在空气蜿蜒游窜。 下方,关羽手中龙刀挥舞,是金铁交鸣的声响,在昏暗的街道炸开,刀影、法光、掌影、拳影疯狂在青龙、古剑下方对拼,老人一掌拍在刀面,将龙刀推回,剑指激起剑气刺向对方额头,关羽反手顶肩,将其撞开,手中刀锋噼在消瘦的肩颈,关羽向后跨步,双臂向后一拉,青龙带着金属的摩擦声,贴着老人胸口划出一连串火花弹跳而起。 刀锋抹过老人,嗡的垂在地上,升腾阵阵白气。 关羽斜拉一刀,硬生生将对方噼飞出去,砸在街上,弹跳几下轰的撞穿后方对面的店铺,又压翻了一张桌椅,李骢云这才停下来。 那边,关羽踩着一地杂碎之物,走到破损的店铺,望着里面一片狼藉,以及埋在残骸里的老人身躯,卧蚕眉微微皱起。 “……这么不经打?” 他呢喃一声的同时,凤目瞪圆,回头的刹那,半空之上是漂浮的老人神魂,与那青龙纠缠的古剑霎时飞到他面前,剑鸣大作。 元神出窍! 李骢云元神握去剑柄瞬间消失在原地,一闪而至陈鸢面前。 “徒弟哎!” “哞!” 老牛驮着疯老头从旁边冲来,牛角呯的抵去剑锋,角尖都瞬间被切了下来,一只苍老的手紧跟而至,一把将卸了些许法力的古剑捏住,顷刻间,老牛驮着疯老头夺了古剑不曾停留的冲去了一侧。 李骢云的元神看着空荡荡的手,无声的发出一声呐喊,用神魂的身躯直接撞去陈鸢,陈鸢脸上还有着惊诧,反应过来时,指尖亮着法光,抵着对方胸口,后者单手直接插进陈鸢上身捏住心脏,疯狂的朝庙里推了进去。 “你唤出神人强悍,可你忘了,你本身还差老夫远着的呢!” 老人的元神有些癫狂,一路推行,将跳来拦截的一个个木凋借着陈鸢的身子悉数撞飞出去,直直将他顶在神台上。 “……元婴啊,你连这点防备都没有,死了也不冤!” 陈鸢心痛难忍,看着面前有着人影的轮廓,却无实质的老人,想要聚起法力,可在剧痛下法力难以聚出,被对方另只手按着额头,后脑呯的砸在神像上。 哈哈哈! “老夫撞死你! ”李骢云咧嘴狂笑,按着陈鸢的脑袋不停砸在神像上,“老夫将你撞死在这殿里——” “鼠辈!”关羽倒悬青龙化作青光冲来。 街道上,白蛇扭动,艰难爬行;明徽满脸是血,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从树上拔出法剑,走去真君庙,留下疼的颤抖的无古柱。 那边,呯呯呯的砸击声里,老人口中那句:“……撞死在这殿里!”的话语落下,被他捏在手中的陈鸢身子勐地颤了一下。 阴风呜咽吹动起来,庙殿之中,长明灯忽地齐齐熄灭。 察觉到变化的李骢云停下动作,目光四移时,仰躺神台,流着鲜血的陈鸢勾了勾嘴角,有着虚弱的话语挤出口。 “呵呵……撞死我啊……” 那话语出口,听在人耳中却是渐渐化作犹如嚼铁的粗哑之声,变得响亮。 “……谁要撞死我?!” 李骢云目光之中,陈鸢慢慢站直身,那粗哑的声音正从他背后响起的同时,一道状元红袍,头戴乌纱,铁面虬鬓的虚影钻地而出,腰间杀鬼金锏、降妖铁鞭轻摇,手中一柄荡魔剑呯的拍在神台,双目犹如铜铃,射出电光,看向对面老人的元神,咧开猩红大口。 “是你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敬那身状元红 ,灵显真君 阴风鬼气是与寻常不同的了。 蹒跚赶来的明徽道士只感这股阴风扑在脸上,是火烧般让人感到灼痛,那真君庙里一股庞然阴气,令他都为之胆颤,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就连那边赶来的关羽拄刀抚须在了原地。此时救助百姓的另外几个道士也从远处赶来,看到明徽这般模样,正要持剑冲进庙里,被明徽喝住:“去不得!” 然后……明徽,以及众人视线之中,那李骢云的元神逃出庙门,就像身后有一只万年恶鬼在追他一般,疯狂冲向店铺里的身躯,速度快的就连关羽挥出的青龙偃月刀都没来得及将他斩倒在地。 周围道士、躲在寮舍的夫妻、远处阁楼房舍的大胆百姓偷偷望出的视线里,那庙门口一道状元红袍,身形彪壮,面相凶煞的身影拖剑一步一步走出。 “逃啊……赶紧逃……失意猫儿难学虎,败翎鹦鹉不如鸡……害人的鬼,吃之;害人的人,该如何?呵呵……当杀之!” “再吃之!”疯老头骑在牛背抱着那柄古剑跑回来附和的大喊。 径直走出庙门的身影沐着阵阵阴风,望向闪着雷光的天际,好似深吸了一口气般,随后与看来的关羽略微点了点头,踩着阴风,飘去对面那店铺。 刹那,一片狼藉被推开,李骢云回到肉身,高深的修为又回来了,看着走来的状元红袍,那股心惧的感觉渐渐消失。 “那丑鬼,老夫岂会惧怕于你!” 下意识的伸手一抓,却没见天胧剑飞回,而那边的疯老头死死的抱着那柄古剑,想要挣脱飞离都被老人按了回去。 “没有法剑,老夫一样收拾尔等!” 半截木板在老人脚下踩碎,地砖一寸寸裂开,周身法力一荡,衣袍附着的灰尘被激落地面,他走出店铺,袖中双手化作剑指,然而就在他踏出的一瞬,目光一凝,前方那身状元红的魁梧壮硕身形彷如错觉般在他视线化作红面獠牙,发髻如钢针倒竖的巨大恶鬼。 呜咽的阴风搅着老人衣袍,都在瞬间变得滚热,仿佛身处阴府那火热之狱。 下一刻。 剑气延伸他指尖,亮起法光的一瞬,大步而来的恶鬼只是抬了一下手中那柄荡魔剑,剑气呯的飞去他处。 “杀你,污了我剑。”钟馗手中宝剑连带剑鞘插进地砖,手掌摊开,腰间悬挂的降妖铁鞭眨眼来到手中,几步之间抬手轰的敲在檐柱,屋檐哗的倾倒下来,李骢云一拂袍袖挡开落下的灰尘、残屑,冲去外面。 这一瞬间,他停步回头,那身状元红袍的身影如影随形般出现,手中那根铁鞭随之挥砸落下,卷起阴风阵阵,李骢云知道那不是凡物,就算元婴境界,也不敢乱接,只能惶然后退。第二下横挥开来,他狼狈窜去距离真君庙不远的房檐,脚步踏踏踩着屋檐狂奔,一跃而起,袖中剑指接连几道剑光射去对方,错落开去的射在街道,爆出无数砖石碎末。 趁乱的空当,投身俯冲而下,双袖抚开,探手就是抓住钟馗手中铁鞭,然而入手是彻骨的冰冷,饶是修为高深也架不住这般煎熬,顿时撒手后退,看到还有一个红脸的神人持刀在侧,李骢云就算这么狼狈回去,他都要离开。 双手聚起法力抓去街道,向上一掀,无数铺砌的地砖哗啦啦翻卷而起,铺天盖地的朝对面神人打去。 钟馗轻描淡写的挥袖一拂,密密麻麻飞来的砖石悉数落去路边一侧,看着纵身飞去夜空的身影,猛地张开大口用力一吸。 原本飞去夜空的李骢云只觉得神魂不稳,像是被剥离了体外,眨眼,他便看到身子从半空坠下,而他竟还在不断往后倒飞。 一时间,终于有了惊恐的神色爬上那张老脸,手足挥舞的扒拉地面,借着元神修为硬生生朝落前方的身体攀爬过去。 他身后,皂靴踩着一地碎粒走来,钟馗手中多了一把纸伞撑开,抛去夜空,缓缓悬浮在李骢云身体上方,洒下一道青黑的光芒将其身躯笼罩。 老人爬至身体边缘,无论如何也钻不回去,他回过头,元神的视线里,那走来的状元红袍的身影是狰狞阴沉的模样,心神都在对方目光里动荡不宁。 走来的皂靴停在了老人面前,延伸而上的是那铁面虬鬓,如同嚼铁的声音:“刚刚是谁说,没有法剑一样收拾我等?” “老夫……老夫……” 李骢云的话语能与面前这位神人说话,此时早已没了之前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恍如又回到了数十年前,面对师父、师兄要将他送入镇魔窟时的怯弱。 “老夫……技不如人,这次回去,有生之年绝不再来。” 回答老人的,却是另一番话,如同嚼铁的声音飘在阴风里,呜呜咽咽的在老人耳边回荡。 “……从前我是一个读书人,寒窗苦读只为报国,经纶满腹又如何,获贡士首状元不及,被嫌弃丑陋凶恶……呵呵,便触柱而亡……也正因这张脸,看透这世间许多东西,包括你!” 钟馗看着地上的老人,咧嘴笑起来,落在对方眼里,却是狰狞可怖,吓得李骢云元神都在晃动。 “这位神人,老夫……同情你遭遇,不知可否放我离去?” “呵呵……” 那壮硕的身影笑声渐渐响亮,“哈哈哈……到的此时,还在撒谎,我吃鬼无数,岂会看不透你伎俩。” 声音顿了顿。 “来世别修道,先学做人!” 坐在地上的老人愣了一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神人忽然张开口,阴风倒灌,拉着他元神直接飘了起来。 李骢云还想挣扎,钟馗瞬间化作大鬼一把将其捏在手中,挤得脑袋膨涨一圈,下一秒,老人几乎绝望的嘶吼里,被张开的血口咬住了脑袋,将其元神撕扯开来,李骢云的叫喊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剩下的身躯随后也被钟馗塞进血口咀嚼,囫囵咽下。 咚! 咚! 远方皇城还有警街的钟鼓敲响,钟馗闻鼓转身望去那黑夜里巍峨的皇城,竟有些微微出神。 “圣君在看什么?” 听到声音,钟馗阖了阖眼,收回视线落去走来的陈鸢身上,那可怖的笑容,却有着平和的语气,坦荡的笑道:“在看心中遗憾。” 旋即,收回远处的荡魔剑,握在手中,转身走去街道弥漫而起的白雾,“时辰要到了,我该下去了。” “圣君!” 陈鸢从跌跌撞撞跑来的白衣白袍木雕手里接过酒葫芦,在手中灵显放大:“圣君吃鬼,岂能无酒?” 走去白雾的身形回过头来,看着陈鸢手中捧的酒水,抿了抿嘴唇,带着笑意又折身返回,一把将葫芦拿在手中仰头灌下。 哈哈哈—— 随即将葫芦还给陈鸢,重重拱手:“告辞!” 便豪迈大笑走去大雾,消失不见。 “告辞!”陈鸢放下葫芦,朝着白雾拱了拱手。 …… 地上,李白拿回葫芦,往地上倒了倒,一滴都没有,愁眉苦脸的一屁股坐去了地上。 ------题外话------ 四更完毕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续 ,灵显真君 剧烈的罡风已在城中停歇,躲在家中百姓仍旧选择待在家中不敢外出,不然看到屋外街道狼藉,怕是要混乱成一片。 街上白雾渐渐散去,陈鸢这才转身离开,勾手将坐在地上的李白木雕小人儿抓到手中,放到肩头回去真君庙那边。 远远的,孩童哽咽的在哭,推着躺着都有他高的蛇身,叫着:“蛇娘娘快起来!”“不要死。”之类的话。 孩童的父母胆怯不敢上前,最终还是从家里端了清水出来,战战兢兢的给蛇身轻轻擦着血迹,若不是这条白蛇挡着,之前那人恐怕杀进屋了。 “真君……你是庙里的真君?!”哽咽哭喊的孩童,看到回走的身影,一下跑了上去,拉着陈鸢的衣袍就往白蛇那边走,带着哭腔哀求:“真君,你救救蛇娘娘,她快死了……她堵住我家房门,才被那坏人打成这样的,你快救救她啊。” 那边孩童的父母看到自家儿子牵着的年轻人,再过来近一点,两口子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到儿子喊他:“真君。”时,两人脸色都变了变,那过来的身影,跟庙里的真君像简直一模一样。 夫妻俩当即放下手中被蛇血染红的布巾,急忙起身手足无措的看向过来的陈鸢,低低唤了声:“拜见真君。” 像是做梦一样,拜过十多次的神像,这回拜到了真人。 “不用多礼。”陈鸢朝两夫妻笑笑,让身旁的小人儿不用担心,便蹲下声,手搭去只剩虚弱呼吸的白蛇。 远方的皇城,鼓声已经停下,城门缓缓打开 大量皇城士兵有序出来查看城中情况,早就醒来在书房等待消息的皇帝公孙伦正一个个命令的吩咐下去,派出宫中、皇城驻军去往城中清理街道瓦片、挡道的树枝,施救可能被掩埋的百姓,传令的骑兵也挨家挨户统计家中有无亲人受伤,或敲开城中医馆让大夫连夜熬制安神、平气的汤药。 一片忙碌、吵杂之中。 远方的真君庙前,街面坑坑洼洼,布满大大小小的沟壑,天师府的道士掏出灵药正救治明徽;庙门一侧的老牛可怜兮兮的上移着视线,去看被削了一小截的牛角尖,气不过,就要咬去疯老头怀里抱着的天胧剑,被老头一巴掌拍在脸上带去一边,嘴角抽抽,泪珠都挂在了眼角。 一身青衣长袍的陈鸢半蹲查看白蛇的伤势,原本雪白的长身血迹斑斑,一道道剑气划出的伤口,导致不少鳞片剥落,最严重的地方,是右眼已血肉模糊,整颗眼睛都被李骢云打破。 陈鸢指尖搭在它身上,能感觉其体内还有剑气残留,他掐着指诀顺着伤口一点点的引导,才将残存的剑气牵引带出的同时,回想着《黄川杂疑》记载的一些医治伤口的法术。 术有专攻。 陈鸢有心也只能坐到让白蛇身上伤口止住鲜血,缓缓愈合,可惜无法坐到让失去的眼睛重新长一颗出来。 就算《黄川杂疑》术法有许多神异之处,可属实难以办到。 ‘真君……妾身能撑过去……不要浪费法力……’ 白蛇用着微弱的妖力传来简单的话语,倔强的摆动脑袋,想要将搭在鳞片上的手摆开。 “若非你唤我,说不得还要迟些醒来。你又护这家人而身受重伤,我岂能不管你,别再用妖力说话,留一份法力护住魂魄。” 陈鸢安抚它,手掌按去白蛇头顶,贴着黏稠的血浆、冰凉的鳞片泛起阵阵法光,顺着头顶慢慢往下滑去七寸之处,白蛇在庙里五年,自然受用过不少香火之力,眼下与陈鸢渡来的香火愿力融合,倒也能暂且稳住它伤势。 “真君,蛇娘娘怎么样了?”孩童颇为紧张的看着白蛇一动不动,以为要死了,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暂时没事,别哭,男子汉怎么能随随便便哭的。” 陈鸢收回手朝他笑了笑,摸去孩童头顶,那孩子只感一股温润的气息从头顶往下,令他感觉舒服,悲伤的情绪都缓解了许多。 踏踏…… 街道上传来马蹄声、脚步声,有五骑带着十个步卒往这边过来,待看到真君庙前的画面吓得赶忙勒马停下,又见到路边店铺横卧的一条白花花大蛇,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待抚着孩童的陈鸢侧脸看来,十五人愣了一下,旋即纷纷跪去地上抱拳:“拜见真君!” 那边,天师府的道士怕节外生枝,赶忙上前将这些兵卒拉到一旁叮嘱一番,十几人顿时点点头,为首那小校大声道:“此间无异,我们去下一个街口看看。” 说完,这对兵马匆匆拐去了街口。此时,吞服丹药,恢复些许的明徽从地上起身,走向陈鸢和白蛇那边。 “此妖可谓受香火日久,知护卫百姓安危,天师府不会弃之不顾,陈道友,让我来吧。” 天师府除了降妖除魔、武艺、符箓阵法外,还有丹术、医术。陈鸢便让开位置,让明徽过来瞧瞧,后者搭着白蛇长身,闭眼屏息一阵,随后睁眼,从袖里翻出小瓷瓶,倒出一粒深红的丹药,使劲搬开蛇口,将丹药放去舌床,用着法力将丹药催化。 “那李骢云修为高深,举手投足间剑气纵横,这条白蛇就算剑气拔除,可内里终究被剑气所伤,修为大减,那右眼想要恢复,恐怕陈道友要去一趟北方灵云寺,此寺也在苍郁山里,与承云门相邻,顺道,道友经过天师府,也可去拜会下天师,天师若有法子医治,那就不用去灵云寺拜山,求那些只会关闭山门自保的秃驴。” 能让有修养的天师府道士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樾劼胡人南下时,这灵云寺闭山锁门的做法,让他们不齿。 这事,在永乡时与飞鹤道长分别,听他也提起过。 “嗯,那我便去一趟天师府,若天师也无法让它复原,那我就只能走一趟灵云寺了。”陈鸢看着陷入昏睡的白蛇,听着匀称的呼吸声,他心里踏实了一些,若非白蛇最后没有将那李骢云拖住,恐怕他是醒不过来了,而这家人恐怕也会遭受厄难。 何况,自己还欠它一个封正,于情于理,他都要带白蛇走上一趟灵云寺,正好拜会一下那位老天师,看看对方邀自己与师父上山是为何事。 拿定注意,陈鸢心头算是定下来,他困在洛都五年,也想出去走走看看,如今自身已迈入金丹,修道一途算是有些小成,不说横着走,至少遇上妖魔鬼怪也比之前筑基要容易对付的多。 唔,好像之前也没怕过什么妖魔。 自嘲的笑了笑,陈鸢望去那方躺在街道上的尸首。 “明徽道长,那李骢云的尸首如何处置?” 元婴境界的修士啊,所蕴法力、血肉之精华不知多少,可惜成了一具尸体,自然没了多大作用,顺道推给对方便是。 果然,那边的明徽说道:“李骢云总算是沧澜剑门掌门,侮辱其尸,终究有失体面,今日他已死,仇怨便了结。道友不妨将他尸首交给我们,天师府送他回沧澜剑门,顺道兴师问罪……” 说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沧澜剑门恐怕往后的日子更加难熬了,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更是连元婴境的掌门都死了,就此没落了。” 陈鸢附和的点点头。 “一门之掌有才无德,是祸;有德无才,又任人欺凌。若能才德双全,才是一派掌门。” 言语间,陈鸢掐出指诀点去昏睡的白蛇,将其庞大的身形化作巴掌大的小白蛇盘在掌心放去了袖里,便与明徽走回真君庙,后者叫来师兄弟,在陈鸢疑惑的目光之中,几人结成法阵,口中念起法咒,片刻间,周围街道碎裂的石块、瓦片纷纷倒飞回原来的位置,虽说修复不了破损的房屋和楼舍,但也让街道看上去干净了不少。 “徒弟哎,给!给!为师给你抢来的!” 疯老头抱着李骢云的那柄天胧古剑颇为兴奋的在陈鸢面前扬了扬,那剑想要挣脱,被疯老头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剑身,古剑颤抖几下,旋即便不动弹,仍由老人将它递了出去。 “天胧?!” 那边见到古剑的明徽,收了法力,一脸惊讶的走了过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胧、月胧? ,灵显真君 “难怪之前李骢云打的束手束脚,原来剑在这里。” 明徽过来看着陈鸢手中这柄有些来历的古剑,再看去一旁的疯老头,心里的惊讶也就平复下去,更加确信,这位疯疯癫癫的老人就是六代祖师,否则哪能徒手将这把剑给扼制住,那简直就不是一般修道中人能做到的。 “此剑有何来历?”陈鸢对这暗沉的法剑有些兴趣,毕竟他除了一个初炼的法宝无古柱,便没有了其他的,当然从森罗殿借来的不算。 明徽没有开口,捻着下巴上的须尖,负着桃木剑慢慢走了几步:“贫道很早前知晓,如今记不起太多,大抵是在天师府观经阁内翻过一篇奇闻杂记,记载有沧澜剑门祖师夜宿山巅,观云潮翻涌,感悟剑道,初阳东升时,有天外飞石落入山中,沧澜剑门祖师将其寻到,便炼成了这把剑,记得书中言,其剑能变化,可化一轮弯月。只是如今到了李骢云手里,看来那变化法诀已失传,只成一件威力较大的法器罢了。” 原来是这样。 陈鸢听完故事,也不免一阵唏嘘,想不到相隔数百年的一门至宝竟落到他手里,“天师府也善用法剑,不如将这柄天胧赠予贵府。” 见到法剑递来,明徽拱手表示谢意,后退两步笑道。 “天师府用剑,只用桃木,与心合,与法契。若用他物,会动摇道心。” 一旁的疯老头将天胧剑夺回来,朝着徒弟使劲摇头,瞪了明徽一眼:“老夫的,不给!”转身就跑去老牛背上,让它赶紧回到牛车,要将这剑藏起来。 陈鸢失笑看向道人,拱了拱手:“若将来沧澜剑门想要讨回这把剑,就让他们寻我。” 这事只能自己揽下了,不过估计沧澜剑门也没颜面过来讨要…… 两人站在那说了会儿话,天色也渐渐泛起青冥的颜色,快要天亮了。 城中危险基本已解除,剩下便交给城中衙门来善后,明徽与一众师兄弟向陈鸢告辞离开后,街上阴风吹来,王兆远等一众庙中鬼差堪堪赶回。 他们修为与那李骢云可谓是天与地的距离,被一袖扫去了洛都城外数里之远,打的阴魂不定,过了好一阵才恢复赶回来,颇有些惭愧的向陈鸢请罪。 “请什么罪,都把手放下来。虽说护庙乃是你们职责,可临到危险还能站出护庙,我还得谢你们。” 说着陈鸢朝十几个鬼差拱起手,他们顿时朝两边一哄而散,躲去庙里,声音传出。 “真君莫要折煞我等!” “呵呵,那你们专心护庙,不日我要出去一段时日。” 既然要给白蛇治眼和拜会天师的事定下,那就不能拖下去,何况自己也恢复人身,再在庙中待着,也有些别扭。 不远处的寮舍,隔门倾听的徐怀遇忽然听到这句话,不顾妻子劝阻,将门扇打开。 “真君……你要离开?” 陈鸢听到话语,见是朝这边走来的徐怀遇,便笑了笑:“今日就走。” 耽搁一天是走,现在走也是走,心里装着要做的事,哪里还待得住,尤其五年不曾出门,换做寻常人,怕是连夜就跑了。 那边,徐怀遇叹口气,朝陈鸢拱手拜下。 “徐某继续守着真君庙,等真君回来。” “嗯,那黝木继续放在你那,若遇上危难,可唤我真君名号,它能化作法器供给你挥使!” 陈鸢将他搀扶起来,感受到陈鸢传来实质的感觉,令得徐怀遇惊愕的抬起脸,看着转身走去大树的背影,“真君……你……重回人身了?” “呵呵。” 重回人身,陈鸢也是高兴的,被徐怀遇这么一提起,压在心头的兴奋不再克制,顿时大笑出声,抬袖往大树一拂。 就见参天大树迅速收拢枝叶,数人合抱的树躯渐渐缩小,隆在土外的根茎也一根根拔出收了回去。 眨眼间,枝繁叶茂的大树重新化作一根半人高的柱。 踏踏! 老牛不知何时套上了缰绳,拉着许久未曾用过的牛车从庙后撒着蹄子跑了过来,疯老头抱着古剑探出脑袋,朝庙里挥手。 “出来,快些出来!” 话语声里,庙中一道道矮小的身影骑马的,提着袍摆拿着羽扇的,还有扛着美女木雕的一个个人杰争先恐后的跃起钻进车厢,寻着自个儿的位置。 张飞木雕将乌骓丢进去,攀着车尾抬起一只脚刚跨进去,就被吕布从背后拽下来,待到爬起,冲进里面,两人隔着中间过道又是一阵对骂。 随后就被疯老头一手一个捏住,搂在怀里哈哈大笑:“我的,都是我的!” 不忘朝两侧的其他格子里的木雕说了声。 “等会儿老夫也陪你们玩耍。” 一个个木雕顿时转过身,背对过去。 …… 车厢外,陈鸢捡起地上无古柱分出的一根粗大树枝,在手中截断,渐渐化作一尊持剑挂锏,身穿状元袍的钟馗像,交到徐怀遇手里。 “若有机会,你将此物转送到陛下面前,就说放在宫中享受香火,可保陛下不受妖邪侵害。” “怀遇知晓。” 陈鸢点点头,看去寮舍门口张望的徐氏还有鬼头鬼脑偷偷看的玉儿,朝他们笑着挥了挥手,便拍了一下旁边的无古柱,后者蹦跳两下,横着钻进车厢,躺在疯老头屁股后面。 庙门口的王兆远也朝走上车撵的真君拱了拱手。 “真君保重!” “好生看护庙观!”陈鸢笑着说了一句,一拂宽袖,老牛感受到法力推在屁股,‘哞’的叫了一声,迈开蹄子拉着牛车缓缓驶出了庙观范围。 晨阳破晓。 天高云淡,交代完一切,陈鸢再次朝出来相送的徐怀遇一家拱手作别,便在天光里渐渐隐去了身形,驶出刚打开的城门,出西门,过瑞河,在车厢一片吵吵闹闹里,往北绝尘而去。 …… 不久之后,皇帝公孙伦从天师府道士口中得知昨日灾情由来,怒不可遏,接连砸坏了书房两尊花瓷。 “岂有此理,朕就从未听过这般修道中人……罔顾百姓性命,罔顾朕之性命!去传天师府留在城中的道长入宫,朕要惩戒那沧什么剑门,问他们有什么法子!” 公孙伦咬牙切齿的将书案拍的呯呯作响,堂堂皇帝,坐在京城,差点被人给波及了性命,换做任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半个时辰之后,明徽带着两个道士入宫,同时,也将一尊面容狰狞,身披状元红袍的木雕送到了皇帝面前,说了陈鸢留下的话。 “瞧瞧,什么叫知朕心!” 皇帝看着手中木雕,虽说面相有些吓人,可听能吃鬼祛邪,宝贝的让宦官将这尊木雕放去寝殿最好,还是显眼的位置。 之后,他方才说起沧澜剑门的事。明徽半阖眼帘,想了想,说道: “陛下要惩戒,不如……下旨其封山思过,上交山门录籍。” 山门录籍那可是一派命门。 皇帝停下脚步,坐去书案后,笑着拍了拍桌面。 “妙。” 当即命宦官笔墨伺候,拟出圣旨。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野之趣, ,灵显真君 “……沧澜剑门立于世俗,超然于外。然,自持修道仙家,国家危亡未曾携剑抗外敌,却心怀私怨都城肆意纵法,祸及百姓,已无超脱世俗之心,亦无家国之念,朕决意收回沧澜剑门山门录籍,责其封山闭门思过,无令不得出山。广布朕意,世间门派警而告之!” 洋洋洒洒挥下墨迹,公孙伦取过印玺在右下角重重盖上,“发往尚书省拟旨。” “尊陛下旨。” 宦官捧着圣旨在侍卫护送下退出书房,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是他第一次给超脱世俗的修道门派发这样的圣旨,若不非身旁有天师府,他还不知圣旨对这些仙家中人是否有约束力。 或许看出皇帝的担忧,明徽稽首笑了笑:“陛下勿忧,山川大河乃人间朝廷之地,是奋兵卒、百姓之力一寸一寸得来,无论哪门哪派,岂能无德居之?” “那就有劳天师府道长跑一趟沧澜剑门,替朕好好约束他们!” “是!” 明徽施礼退出书房,皇帝忽然开口又将他叫住:“道长,那真君所赐木雕,当真可吃鬼?” “回陛下,确实如此。贫道凌晨时亲眼所见。” 书房门口,道士转回身来,便将今日凌晨发生的事一一讲给面前这位好奇的皇帝听,言其面容凶恶,可刚正不阿,对阴魂、元神一类有大效,甚至还给皇帝讲起了他听到的故事。 “那神人原本能朝中为官,却因相貌而被嫌弃,怒而撞死御阶,化身大鬼,一切鬼祟之物,难逃其口。他本俱官身,陛下将其供奉宫中,不算突兀。” “竟有这般来历?” 公孙伦感叹一声,若自己有这文武双全之才,是否会因为对方相貌拒绝其为官,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送走天师府道长,回到安宁宫寝殿,看着已被近侍摆放殿中正对龙床的供桌,虽说那木雕狰狞瞪眼模样让人看的有些不舒服,可知晓其身世故事,不免生了同情之心。 “他朝不待你,朕就给你一个官身!” 对着钟馗木雕,皇帝轻声说道,便让宫女服侍,脱去龙袍躺去龙床,一夜未曾入睡,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殿门关上的一刻,供桌上持剑、挂锏的木雕有神光闪了闪。 与此同时,城中已在衙门、皇城兵马维持下恢复往日秩序,匠人、百姓自发的修缮破损的房屋楼舍。 繁忙吵杂的街道上,天师府一行道士,与一百人的士卒押送着皇帝圣旨,以及运送棺椁的马车,缓缓穿城而过,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前往沧澜江。 徐清风、如月等人接到圣旨,以及师叔遗体那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 离开洛都已有两日,陈鸢赶着牛车过瑞河北上,途径河晋之地速度便慢了下来,距离天师府所在太屋山尚有七八日的路程。 越是往北,距离天师府越近,难有妖魔鬼祟之事发生,这两日路途所见多是田间农人耕作,商道车马过往,可谓繁盛。 项羽搂着虞姬木雕坐在车尾看着沿途风景指指点点,车轮碾上崎岖路段,两个木雕齐齐抛飞出去,随后被前面横卧看书的陈鸢挥手隔空拉了回来,不长记性的又爬上车尾继续看着风景。 疯老头拎着张飞、吕布两个木雕趴在无古柱上,孩童一般心性,操着两个木雕拿兵器呯呯的对碰,惹的两个木雕横眉怒目。 两侧格子当中,秦琼、尉迟恭、霍去病、白起起哄叫嚷,让他俩再打的激烈一些。 躲在角落的李白惬意躺卧,敲着一条腿,脚尖晃来晃去,拿着酒葫芦美美的抿上一口,诗性来了,正叹出一声:“噫吁嚱……”就被旁边伸来的剑鞘敲在脑门上,便被师父裴旻提起,拉去他格子里练剑去了。 下层格子,张角三兄弟划着地图,标注洛都周围城池,计算着手中信徒数量,商讨着若是造反,需多少时辰、需多少人能短时间拿下这些地方,说到高兴处,兄弟三人桀桀怪笑起来,随后一旁玩耍的疯老头,一脚无意伸进格子,将三人蹬成一团,脸贴着脸,挤得变形。 偶尔有商队从这边过,车厢里的热闹才消停片刻,路过的商队一走,又重新打打闹闹起来。 一路上老牛无语的看着被固定在下颔的一张地图,沿官道前行,连给它吃草的机会都没有,偶尔遇上路过的商旅,看到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问车上捧书翻阅的陈鸢。 “你家牛会看图?知晓路径?” 陈鸢回答的便是一句:“老马识途,老牛未必不识‘图’?”打发了。 看这年轻人捧书驾车笑呵呵的模样,又非神智颠倒之人,蓦然间,竟给人一种游戏人间的错觉。 过去的商旅便不再出言取笑,反而想到已过去的那牛车上的年轻人,可能是世外高人也不说准。也有人恍然的拍响大腿:“刚刚那人有点像洛都真君庙里……” 经一提醒,旁边同伴微微一震。 “上月我去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像庙里那尊神像!” 两人当即调转驴车回去追赶,可惜官道上已看不到刚刚才交错过去的牛车,更加确信那就是庙里的真君无疑,两人下来驴车,就在官道上,朝着牛车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其实倒不是陈鸢施了法术隐去了牛车,而是老牛盯着地图,看错了路口,拐去不远一条小路直往山那边去了。 等到陈鸢发现时,已在山间泥径走出十多里了。 “还成精呢,盯着图都能走错路!”陈鸢下车在老牛头顶敲了一下,取过地图坐回车上重新规划路线。 老牛忍着疼痛,看了眼主人,趁眼下有空闲,赶紧脱了缰绳跑去路边低头啃上几口带着雨露的鲜嫩青草。 “好在这里也不算太偏僻,一样能走。” 陈鸢拿笔勾了勾,放下图时,老牛已套上缰绳回到横架,嘴里还不停的咀嚼。而疯老头趁着这空当,跑到外面放了放水,盯着树梢一排站着的黄鹂,口水都挂在嘴角,一边朝它们招手,一边嚷嚷着话语。 “师父,走了。” “来了!” 疯老头听到徒弟唤他,不舍的又看了眼树梢,方才回到车上。陈鸢问他刚才盯着树干什么。 听到这里,老头愤愤不平的捋了捋头发。 “为师让树上的鸟,下来勾引老夫,为师很好勾引的,可就是不下来……” “原来师父这是饿了,等会儿前面看看有没有店家,吃了东西再上路。” 老人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挪着屁股坐到徒弟身旁,两手伸开的比划:“为师要肥嫩的羊肉,要这——么大的!” “好,就这么大的。” 陈鸢也学着师父的动作比划了一下,挥鞭在老牛屁股上轻点了一下,后者咀嚼着青草,翻着白眼沿着一边田野,一边树林的泥路往前过去,听着身后师徒两商量吃什么,老牛心里也在嘀咕。 ‘只要不吃牛肉就行。’ 这条泥路也是通往青阳州的,相对官道显得稍偏僻一点,又行了三十多里,才在黄昏日暮时分远远看到一座小镇的轮廓,矗在山脚下。 “两位客官,你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入了镇子,只有一家客栈,见到停靠过来的牛车上下来的一老一少,店家伙计热情的上前帮忙先将牛车拉去后院停去草棚。 叮嘱了伙计多喂好一点的草料,陈鸢搀着师父,便与那伙计走进客栈。 “这个时候你家还有什么吃的?羊肉可有?” “我家招牌菜多的很,羊肉自然没得说,白灼、酱烧,还是烘烤、切片生卷着吃都能做。再配上香喷喷的米饭,一碟下饭的辣腌菜,不仅饱腹欲,也满足二位客官口欲。” 伙计擦了擦桌凳,口舌伶俐的介绍起饭菜,一旁的疯老头坐下后,忽地开口:“可有好玩的?晚上玩的那种!” 得,老头触景生情,想起几年前到洛都,被那店家伙计说的好玩的事,记忆又勾了起来。 这把那伙计给问的发懵,下意识的看去陈鸢,陈鸢笑着摆手:“莫要听我师父的,你去准备刚才说的饭菜便可,顺道给我二人打扫一间房出来。” “哎哎好的,客官。” 那伙计擦了擦额头冷汗,不过走了两步又悄声道:“小镇之上哪有青楼妓子,不过客官真需要,小的倒是知晓镇上有良家妇人……偶尔也会想赚些零碎来补贴家用。” “不必不必!” 陈鸢连连摆手,这些事还是不占为妙,打发了那伙计离开不久,此时外面渐起了夜色,一辆驴车停在了客栈门口,车斗四方短小,四周挂有黑帘,驾车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朴素,伙计迎出门时,那男人从车上背出一妇人,忙让伙计摆好桌椅。 妇人面无表情,仍由男人将其放去凳上端坐。 “……便就这些清淡饭菜。” 点完饭食后,那男人看到客栈还有陈鸢这桌客人,笑着朝这边拱手示好一番,便与一旁的妇人说话。 看模样两人该是一对夫妻,男人善谈,可妇人全程半声未作,直勾勾的盯着陈鸢这桌。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世间平凡男儿多有真情在 ,灵显真君 “吃菜吃菜,再不吃,为师可要将它们吃完了。”疯老头拿手在徒弟面前晃了几下,“有什么好看的。” 老头循着陈鸢的目光,偏头望去一眼,就见相隔一桌的男女,男的边说话边吃菜,还搅匀了的流食,用木勺喂去妇人口中,贴心的拿了手帕替她擦去嘴角。 似乎注意到陈鸢这边的目光,男人和气的笑了笑,便继续用饭。 “难道又碰上养尸那帮人?” 陈鸢看到这怪异的一幕,想起当初到临江县附近的镇子也遇到运送棺椁停尸的事,自迈入金丹,香火之力有成,一眼便看出,这妇人并非僵尸。 “或许是有什么怪病吧。” 大抵想着,偏回头来,与师父继续吃饭,随后收拾收拾,便去了开好的房间,一同上楼的,还有同样在这里下榻的夫妻,看着男人背着妻子吃力的模样,妇人仍旧没有感觉,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像一具木头人,背着进了房间。 经历这么多,陈鸢没了当初那般鲁莽,暂且将隔壁夫妻的事抛去脑后,唤来店家伙计烧一桶热水,哄着师父将那身破烂衣裳脱下,服侍老人家洗了整整两大桶水,累的伙计叫苦不迭,好在陈鸢摸了十几文小费,一张苦脸这才化作笑嘻嘻的搬了木桶离去。 “师父,可舒服了?”陈鸢抖了抖手,水渍自行褪去。 疯老头闻了闻胳肢窝,“没味了……不好不好……” “噫吁嚱……”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李白木雕横卧桌上,撑着脑侧,晃着指尖悬着的酒葫芦让陈鸢给他打酒。 “太白兄,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白抬了抬眼帘,指去微开的门缝:“没关。此间有好酒,给葫芦满上……噫吁嚱。” “这都能闻到?”陈鸢失笑的从他手中接过酒葫芦,在手中化做正常大小,“这就给你打几两。师父,你先休息,我去楼下一趟。” 床榻上,疯老头翻了一个身,夹着被褥,瞌睡的挥了挥手。 吱嘎! 门扇拉开,陈鸢出来就见店家伙计骂骂咧咧的从隔壁走出,脸色看来有些不好,碰到陈鸢时,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问他有何需要。 “打四两你家最好的酒水。” “是灌葫芦里?那行,客官在楼下稍坐,小的这就去。” 酒缸就在柜台后面摆成一排,那伙计提了布巾包裹的土盖,用着竹筒勾了勾舀出一筒慢慢倒去葫芦里。 陈鸢看着他背影,有些好奇刚才为何那副神色,毕竟伙计这行当,客人再刁蛮,也得陪着笑脸。 一问出来,那伙计也没回头,一边打酒,一边叹了声。 “不是小的抱怨,实在是那夫妻俩太折磨人,一会儿就叫小的进去,刚才来来回回就七八趟了。” “哦?进去作甚?” “客官别怪小的在后面嚼舌根。”那伙计打好酒水称了称重,将葫芦塞好,接过酒钱后继续说下去:“那男的身子瘦弱,搬不动自个儿妻子,上床需要帮忙搬;洗完澡穿好衣物,也要让小的帮忙搬,那妇人也怪,身子怪重的,小的怎么也说做惯重活的,算上那男的,搬一个妇人却吃力的紧。” “原来如此,或许是那妇人身子骨实沉呢。” 有些人看起来瘦弱,却实打实的沉,这也是常见的事,陈鸢没将什么事都往鬼怪妖魔上靠,何况那夫妻里的男子,言语得体,待人随和,不像暗藏祸胎。 拿回葫芦陈鸢也没多聊下去,回到房里将酒给了李白,木雕小人儿闻了闻酒味,又是一声:“噫吁嚱!” 嘭的跳下圆桌,跌跌撞撞的打开门扇便走了出去。 “太白兄注意脚下,观完夜色,吟完诗记得回车。” 李白头也不回,背着陈鸢挥了挥手,颇为潇洒的走去楼梯,然后……脚下踩空,整个人栽了下去,传回的是接连嘭嘭几声。 “叫你小心的。” 陈鸢摇摇头,将门扇关上,师父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呼呼大睡,一根发丝落在嘴上,随一声声鼾声上下起伏。 “还是现在的师父好……”忆起上次师父清醒的模样,这样的师父才是陈鸢喜欢的,将来要是找回记忆,说实话,陈鸢也没做好如何相处的准备。 眼下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将灯火移到桌上,伸手在左袖一摊,指头般粗的白蛇盘着一团出现在掌心,右眼血肉已干涸,朝外凸起,看上去颇为吓人。 “真君……” 白蛇微微动了动,有着微弱的声音传入陈鸢识海,“妾身无恙……多休息几日就好了……不需真君跑这么远一趟,不要去求人……” “不管如何,我都要还你一只眼睛,这是原则。你先安心疗养伤势……” 话语间,床榻靠墙的位置,‘咚!’的一声撞响,起初以为是师父翻身把脑袋磕在墙上了,下一刻,又是沉闷的撞击声从隔壁清晰的传来,片刻不到又是几声。 床上的疯老头有被吵醒的迹象。 陈鸢皱了皱眉头,他将白蛇放回袖里,打开房门走去隔壁门前敲了敲,片刻,里面有慌忙的脚步声,瘦弱的男人开了门,从门缝里看到是陈鸢,便问到何事。 “你房里一直撞墙是何意?” “在……在下不小心,撞上去的。” 那男人眼神闪闪烁烁,随意敷衍一句,就要关门,却发现门扇如何也推不动,眸底不由露出惊慌。 “你不小心接连撞七下?”陈鸢眯了眯眼睛,视线从男人身上挪开,看去里面,那男人下意识的将陈鸢视线挡了挡。 见男人神色有异,像是做贼心虚,陈鸢忽地想到会不会是牙人,给妇人用了某种药,让其四肢不能动弹、口不能言语,拐卖去他乡。 “所以撞击是你妻子发出的?”陈鸢抬手一推,门扇将那男人顶的后退几步,进了房里,目光四移,就见那妇坐在桌前,脑门是一片红痕。他偏过头看去男人:“你如何说?” “这位郎君,真不是你想的那般。”那男人不知如何辩解,叹了一口气,蹲去了地上。听到动静的店家伙计、掌柜也赶了过来,进到房里,见女人额头血红,墙上还有红红的印记,都见识过三教九流的人,多少猜到一些不好的事。 “好啊,敢拐骗女人……走,跟我去见官!” 说着,那掌柜和伙计伸手去捉男人,怎料那呆坐的妇人忽然抬手,将伙计的手捏住,像是不让两人将男人带走。 蹲在地上的男人看到妻子伸出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去一把将女人抱住,男人的哭相并不好看,除非到了伤心时。 “惠莲……我妻啊……”瘦小的男人抱着妇人的双腿嚎哭,陈鸢、掌柜、店家伙计不知他到底怎么了。 不多时,男人渐渐停下哭声,摩挲着妻子的手,声音哽咽。 “其实……我妻子已死数年了……刚才动静,是我妻不愿拖累,在那撞墙……” 他说出这句话,那掌柜和伙计吓得脸色大变,伙计赶忙将女人抓过的手腕在身上使劲蹭了蹭。两人悄悄退了出去,不敢在屋里待了。 陈鸢沉默的看着哭诉的男人,低声道:“已死数年……怎会没有腐败?” “郎君绝非常人,在下不敢隐瞒。”男人擦了擦眼角,握着妻子的手,鼻子吸了吸:“是在下碰到一位教书先生……在下家住新州,数年前从外面做买卖回来,路遇大雨,在岩下躲雨,远远看到一个先生过来,便将躲雨的位置让给他,雨停后,那先生忽然叫住在下,给了三颗丹药,说将来家中有丧事,可服上一颗,或能改变一二。” “然后就成这样?”陈鸢皱了皱眉。 男人摇头。 “这些事其实在下当初也不信的……就把丹药放在包袱并没有理会,两月后我妻得病而亡,在下伤心欲绝,停尸三日才想起丹药的事,便给惠莲服下,果然如那先生所言,僵硬之躯,渐渐回软,又有了温热,脸上也有了血色……或许时日拖的太久,不能完全活过来……这都怪我!” 男人又哭了出来,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 陈鸢紧绷的神色渐渐松了下来,坐去妇人另一侧,搭去对方手腕,果然没有脉搏跳动,也感觉不到任何微弱的呼吸,就是一具看上去像活着的尸体。 没有尸气,恐怕是那枚丹药的缘故。 “新州东面临海,距离河晋何止千里……你为何带她走到此处?” “我妻随我从破屋两间,一路吃苦到的富贵。”男人吸了吸鼻子,“……操持家中,每日等着我从外面回来,从未去外面看过,还说将来老了,就到附近走走,可……如今她已不在了……我也要兑现承诺,变卖了家中产业,带她一路走来,看遍从未看过的风景……听闻天师府有许多高人,在下便想要过去碰碰运气。” 男人哽咽的说着,一旁的陈鸢沉默的放下女人的手,对方三魂七魄,已少了两魂六魄,他根本无法帮忙。 旋即,起身离开这间房到了楼下,在掌柜和伙计的目光里走去后院,从柴房寻了几根木头,依着脑中的记忆,原木被法力捏拿,木屑簌簌坠地,片刻间化作可用的木条、木板,操控下飞快拼装出轮椅的轮廓。 …… 客栈房里,男人擦去眼泪,正欲关门,就见刚才离开的郎君又回来,手里提了像椅子的东西。 “能帮你不多,但这轮椅让你省去不少事,不用背着你妻上上下下。” 看着放在面前有着一对大木轮,和一对小木轮的椅子,男人眼眶湿红,连连向陈鸢拱手道谢。 “不用,你这般爱你妻子,相信会有奇迹的。天师府那边,你大可过去便是,或者去苍郁山灵云寺。” “恩公,你等等!” 见陈鸢转身离开,那男人急忙将陈鸢唤住,起身回到屋里,翻了一阵,捧了两颗小指大小的杏黄丹药。 “此灵药你拿去。” “不用,一个轮椅罢了。” “岂是一物之恩,我一路过来,从未有人帮衬,唯有恩公过问,指点迷津,我心中感激。”男人嘭的跪去地上。 “恩公还请收下。” 见他神色诚恳,大有陈鸢不拿,就不起来的架势,只得从男人手里拿了一颗。 “那……我只拿一颗,还剩一个,你自己留下应急。” 说着,将男人搀起来,将他推回房中,陈鸢这才回去睡觉,看着指尖捻的灵药,一股股淡淡的清香夹杂一股……狐味? 教书先生? 狐味……莫非是数年前那个中年书生? “想不到这里还能听到他……”陈鸢呢喃一句,旁边的师父翻身,一巴掌盖下来,唤他:“别说话,睡觉!” 陈鸢笑了笑,收好这枚灵药,抬手一弹,桌上油灯唰的熄灭。 清冷的月光随着夜色渐渐西斜落下。 初阳穿过窗棂缝隙洒进屋里,男人早早起来,将妻子抱去轮椅坐上,推着在屋里转了两圈,心里更加感激。 急忙去敲隔壁房门,想要再次感谢一番,见到的却是清扫房间的伙计。 “请问小哥,昨日那位郎君呢?” 伙计有些嫌恶看他一眼,不耐烦的回道:“已就走了。” 男人急忙下了楼梯,冲到镇上街道,可惜没看到离开的身影,只得在街上,向着一个方向,拱手感激。 …… 阳光破开云隙,照在葱葱郁郁的山林间。 被感激的陈鸢,此时驾着牛车,起起伏伏的蔓延山路,这一路上,倒也没再遇上什么事,抄着近路,到达太屋山下。 远远望去山峦,能见庄严巍峨的建筑矗立山云时隐时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师、失心咒 ,灵显真君 咚~ 钟声回荡山间云雾,四足青铜铭文大鼎焚香袅袅,陡峭断崖满是道经符箓,最中石窟之内,叩拜诵经的明光耳旁有天师的声音回荡。 “明光进来见我。” “是,天师。” 明光道长起身,走去甬静修室,石门自视线里,拖着沉重的声响自行打开,洞室内,长明油灯阴阳之形摆放,双鱼斜对的正中,是高高隆起的石台,油灯围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坐台上,外罩白袍,内着紫衣,闭目运气,已知明光从外面进来,他双唇微闭不见发声,话语却在洞内响起。 “山下,有贵客来访,速去相迎。” “贵客?” 能让天师称呼贵客的,这世道怕已是没有几个了,能受邀过来的,或许只有那位,可他不是在庙里蕴养香火吗? 思绪飘了飘,明光道长稽首一拜,退出石室后,径直出了祖师堂,一摆拂尘亲自带人前往山下山门。 春分时节,山林苍翠,鸟群盘旋山间,陈鸢此时并没有赶走,而是牵着老牛走在石道,一阶一阶的石梯,震的车厢抖动摇晃,一个个木雕怀抱双臂,撇着嘴角极为不爽这条道。 疯老头飞腾几颗大树,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便将树叶摘下,捧着上面颜色斑斓的毛虫宝贝的拿去吓唬老牛,纵身跳下大树,看了看前面的徒弟,随后将背在身后的手,摊着树叶递到了老牛面前。 “哈哈,吓死它!牛儿牛儿!快来这是……” 话还未说完,老牛偏头过来,以为犒劳它,张嘴就将正片叶子吃进嘴里咀嚼。 ‘嗯……这叶子这般多汁?’ 思绪里就迎来疯老头一顿拳打脚踢。待老人纷纷离开跑去林子,老牛呲牙咧嘴,一只眼眶都肿了起来。 ‘怎么感觉不到疼呢……唔,俺嘴呢……咋感觉不到了……’ 陈鸢习惯了师父和老牛这一路过来的吵闹,也没回头,目光扫过周围林野、山涧,按着明徽所说方向,找到了另外一条上山的道路,来到半山腰处,他松开缰绳,拱手朝着空荡荡的长阶一拜。 “真君庙陈鸢,特来拜会天师。” 声音回荡,激起一片鸟雀飞走,山林安静之中,陡然有轻笑声从那边传来。 下一刻。 长长阶梯前,有着法光闪烁,砌筑的四根岩柱高耸,白岩为栏,黑瓦为盖,简约而古朴大气。 那山门之下,有四五个道士随山门显出身形,为首那人,正是明光道长,见到陈鸢上前拱手施礼。 “恭喜陈道友重回人身,修为又精进不少。” “道长过誉了。”陈鸢拱手还礼,也朝另外四个道士拱了拱手,寒暄几句时,明光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陈鸢,又看了看熟悉的牛车以及老…… 明光愣了一下:“道友,你这牛……” 陈鸢回过头,就见老牛嘴唇肿的就跟两根腊肠挂在上面似得,随着咀嚼青草甩来甩去。 “呃……这牛可能路上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那边明光几人也跟着笑笑,便迎了陈鸢一起过山门,沿着斑驳青苔的石阶往上前行。 一路上,陈鸢不免朝四处看,宽阔的道场,以不同的颜色地砖组成阵法,远处还有数栋阁楼,卷棚出厦,飞檐四出,檐下施三昂七彩斗拱,祥云翻涌点缀,当真辉煌气派。 天师府各派道士繁多,多在道场迎着日头诵经打坐,或挥舞桃木剑,慢吞吞的踏着罡步,没有因为多了生人而望过来。 “牛车便停在这里,道友,还有这位老人家,随我入祖师堂!” 一般来说祖师堂,天师府受戒道士只有特定的时候才能入,而陈鸢、疯老头进去,还是因为天师特意交代过。 这边,陈鸢拱了拱手,便轻扯了下东张西望的师父,跟着明光走去最前方的断崖下挂有红绸的石洞。 祖师堂宽阔,并不是只有蒲团和供桌,另一边还有洞室,以做等候,或待客之用。不多时,去往静修室的明光回来,他身后一侧多了一位微胖的老者,挽着道髻,须眉皆白,握手拂尘,缓步过来,长须在胸前轻抚。 陈鸢当即放下茶盏,起身施礼通报了姓名,那边的老者微笑点头,也在打量面前这位年轻人,语气随和招呼他坐下,目光跟着也落在一旁端着茶盏看来看去的疯老头。 “天师,这位是我师父,不知何时有过创伤,神智多数昏沉颠倒,还望莫要介意。” “呵呵,有如此孝心之人,岂会介意。”老者便是天师了,他看着那疯老头越看越像,“之前有让明光、玉晨二人请你师徒来天师府一见,哪知因他事耽搁数年,如此算是将你们盼来了。” 眼前这位天师并没有那么大的排场,给陈鸢的感觉反而更像是普普通通的寻常老人家,他拱起手:“在下也是近日才从明徽道长口中得知,便带了师父赶来天师府,就是不知天师让我们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 “见见?” 见陈鸢诧异,天师拖着白袍起身,抖了抖宽袖,就见手中凭空浮出一副画卷,上面人物身着紫袍,发髻梳理整齐,两髯、长须飘飘,双目有神,威风凛凛的背持一柄法剑,一手掐法诀呈在胸前,周身还有雷电环绕。 看到画上人物相貌,陈鸢第一反应是偏头看去身旁的师父。 疯老头撩了撩头发:“徒弟,为师很英俊不假,但也不能这么看……咦!”疯老头看到飘在半空的画卷瞪大了眼睛,凑近细细端详,陡然伸手一把从那天师手中夺过来。 ‘嘶~~’ 老头吸了一口气,揉起乱糟糟的头发,“老夫何时穿的这般威风过?”鼓大的双眼,随即看去对面的白须白发的天师,“你可是对老夫有何想法?告诉你,别以为给老夫画这般好的画,老夫就收你为徒,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行,我有徒弟的,还很俊朗。” 疯老头跳到陈鸢边上,拍着徒弟肩头:“看到没,老夫弟子在这,其他人不收不收!” 那天师笑呵呵的点点头,只是摊手,疯老头手里的画顿时消失,重回到他手里卷成轴。 他看向疯老头,语气和蔼,顺着话语继续下去:“不收便不收,那可否让我摸下脉。” “不给。”疯老头自然不肯,不过一旁的陈鸢知道这位天师多半想要确认师父是不是画里的人,其实他看到这幅画时,心里也惊了一下,看模样和穿着,师父怕也是天师府里的,而且地位还不低。 若能找回师父的记忆,让这位天师号一下脉也不算什么,当即跟着劝说了几句,疯老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撩起袖口,将手腕伸过去。 “只能摸这里,可不能摸其他地方,不然老夫要翻脸的,老夫翻脸可是很恐怖的,我自己都害怕!不信,你问问外面那头牛。” 天师和明光道长只当是老头疯言疯语没有放在心上,天师指尖搭去老人脉搏,旋即微微眯起眼来,短短两息就将手收了回来。 “天师,可找出我师父为何疯癫?” “被人下了失心咒。”那天师皱着一对白眉低吟了一句,抚须走到一旁:“此咒不常见,咒术缠绕心脉、识海,能让中者神智癫狂,一旦解咒,心智全失危及性命……” “无解?” 天师点点头:“此咒,只能靠自己挣脱出来,旁人插手不得。看你师父,恐怕被下咒已经有许多年了,咒术已根深蒂固,更难以拔除。” 室内安静下来。 陈鸢沉默的看去那边蹲在椅上的师父,不知哪儿翻找来的一件法器在手里玩耍,丝毫不觉得自己疯癫。 “刚刚,我也确认,你师父就是我天师府六代祖师……” 那天师忽然开口,让陈鸢顿时呆了一下,片刻就见那天师,看着那边玩耍的疯癫老人,又轻声问道:“可否,让你师父留在天师府?让我等也尽一番对祖师爷的孝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师府 “……天师府传承至今十九代天师,我七十六岁继承天师衣钵,今年已是一百四十有三。” 天师看着那边玩耍的疯老头叹了口气,微微阖了阖眼。 “你肯定想问,为何我那般确信你师父就是我天师府六代祖师,其实云龙之前有提起,刚才我也号脉确认,你师父体内有《神庭玉清经》修出的法力,这是历代天师才能修炼的法门。 ……天师府每一代天师都有记载,六代祖师也是如此,不过他记载极少,当年我观天师册,六代祖师不过短短几言,还是七代祖师爷亲手写的。 六代祖师聪慧,天资极佳,二十六岁便接近天师的修为,后来追寻长生之道逐渐陷入偏执,四十五岁接任天师后,与一个弟子下山就此失踪,再无音讯传回。” 天师府势力、名望都很庞大,陈鸢不信他们没有找过,能用简短的‘失踪’、‘无音讯传回’来形容,可见当时确实无法找到。 “那你们六代祖师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知,天师册上并没有写那么详细。”那天师顿了顿话语,“不过,六代祖师名讳还是有的。” 他看向疯老头。 “六代祖师叫殷玄陵,以雷霄派成为天师,也兼修临微派五符神火,丹术、符阵更是派中首屈一指的天纵之才。” 陈鸢微张嘴,看着一旁孩童一般心性的师父,很难想象与天师口中天纵之才挂上勾,只是师父又为何会那种残忍之极的法门? 或许是看出陈鸢的心思,那天师笑道:“你与你师父那身邪修之法,该是那地底妖魔所赐,五年前,我入鹤州与那妖魔战于渊底,窥其半貌,身无常形,伏于地脉不知几千里,其修为还在我之上,可惜被镇压石碑之下,难以使出全力,我方才与它战了一個平手,尽管如此,也身受数创,这些年才稍好些许。” 吸食血肉修炼之法,陈鸢在永乡魔窟的时候,就有过怀疑,毕竟实在太像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将师父朝那边靠。 可眼下被这位天师直言说出来,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说下去。 沉默了一阵,陈鸢重新开口,接上之前的话,他说道:“天师想让我师父留下,作为徒弟自然高兴,可他老人家神志不清、思维混乱,根本无法做主。若将来师父神志恢复,留在天师府还是逍遥人世间,该有师父自己来定夺。” 不等天师开口,陈鸢忽地笑了一下:“我与明光、玉晨诸位道长,素来交好,若是让师父回天师府,那我辈分岂不是比他们还高,到时见面该如何称呼?” 岂止比他们高,恐怕比面前这位天师,还要高出十二三代,无论怎么算,都得喊陈鸢一声祖师。 坐在对面的明光道长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笑起来。 “不妨事,该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 天师笑着点头,却没有说话。陈鸢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是世俗之人,就算修道还是看重这个的,好不容易多了这么多天师府道长作为好友,忽然间变成祖师,大家还怎么处?” 陈鸢说的风趣,其实是很委婉的拒绝了天师的提议,毕竟师父一直伴在身边,忽然离开,自己是不习惯的。 不想在这事上继续纠缠,陈鸢赶忙转过话头。 “在下一路过来,却为何没见到玉晨、青虚几位道长?” “玉晨、青虚二位师兄奉天师之令,去其他三个魔窟。”他看了看天师,见天师没有阻止,便继续往下道:“天师恢复的差不多,再过一个五年,那逃走之人说不得还要祭魔,严加把守这些地方,做好准备,等待那人现身,一举将其擒拿。” 那边,一直沉默的天师,跟着开了口。 “自樾劼胡人南下,大肆杀戮,丝毫不顾及天和,我便一直揣摩这件事,后来青虚将军中拷问的讯息传回,才知胡人只不过以这个为借口罢了,目的应该是为了长生……利用祭魔得到的回馈,从而增强修为……我让青虚、明光他们过去,就是为了五年后,亲手了解此事,不能再拖下一个十年了。”新 陈鸢皱起眉头,说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毕竟师父若真与地底妖魔有关,从第六代祖师到如今恐怕有一千年了……可师父的模样,看上去最多不过六十左右。 越往后面想,陈鸢感觉都不敢继续想下去,眼前的师父虽然朝他憨笑,可背后的故事,越发神秘,看不透了。 豆大的烛火摇曳。 “陈鸢,既然你不愿让祖师留下,我也不强求,毕竟祖师他更喜欢跟你待在一起,这样其实也好。” 话语顿了顿,“往后若遇上难事,可直接传讯天师府,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天师府尽量帮衬!” “谢天师照顾。” 自遇上飞鹤道长,陈鸢就感觉与天师府纠缠到了一起,眼下天师这么说了,可谓是照顾到了极致,哪能不谢对方? 之后又聊了其他一些事,说到李骢云杀到洛都真君庙,随后被他祭出神人杀死,安静听着的天师叹了口气。 “年轻时,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那时候的沧澜剑门如日中天,他天资不错,比他师兄还要高上一些,若是性子沉稳,说不得就是接任掌门之位了,可惜偏执,行事乖戾,犯了大错,被关进镇魔窟,一晃就是数十年,想不到出来后,仍旧如此。也该有今日报应。” “他犯了何事?” “杀了他师娘……” 嘶~~ 一旁的明光吸了口气,他知道那沧澜剑门的老头凶狠癫狂,没想到竟还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他师父师兄没杀他,当真是格外开恩了……这些年里,沧澜剑门被他折腾的不轻,说不得这回死了,对门中弟子来讲还要好过一些。” 天师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明光!” 明光道长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诵其道经来。 那边,陈鸢见在外面颇为威风的道长,被天师看一眼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不由笑起来,将话头转开。 “李骢云死后,遗体交给了明徽道长由他们带去沧澜剑门,还有一把剑,不过明徽道长不愿接受,只好在下保管。” “哦?可是那把天胧?” “天师也知道?” “沧澜剑门开派之剑,我岂能不知其威名,可有带来?”说起这把法器,估计也就只有当年的那一批修道中人知晓威力,才有如此兴趣。陈鸢也不犹豫,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就有蹄音在外面响起。 陈鸢走到洞室门口,老牛畏惧的不敢进来,毕竟它是妖,站在一帮降妖除魔的道士中间,简直如履薄冰,别人是闹鬼,这里简直就是闹道士。 这祖师堂更不敢进去,上面一尊尊祖师灵位,怕是能将它给熔了。 “回去车厢那里,别乱跑。” 陈鸢吩咐一句,便取过这把古剑回到洞室,双手捧着递到天师面前,后者微微抬手,法剑自行褪出剑鞘一截,看着古朴暗沉的剑身,天师将其拔出赞了一声:“果然是它啊,可惜了,沧澜开派祖师过后,就没人能将其威力全部使出。” 说着,天师一拂宽袖,随着发光蔓延,袖口拂到尽头,那剑身法纹竟响起‘咔咔’的齿轮声,就见剑面刻纹变化,成了阴云露出一轮皎月的图纹。 “此剑还有一面,名曰月胧。无需口诀,亦能施展,拿去吧,我知晓你已会御剑术,用它最为契合。” 法剑飘起,悬在陈鸢面前,他也不推辞,将其捧在双手,隐隐感到一股剑意汹涌澎湃在剑身内翻腾。 果然与之前不同了。 “多谢天师赐法!” “哈哈,不用客气,真要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祖师呢。”天师性子豁达,丝毫没有架子的笑着,反而令得陈鸢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外面天色,想起还有一件事,索性直接开口。 “天师,不知天师府,可医治眼睛,让其血肉再生?” “你说的是,是你袖中的蛇妖?” 不过没等陈鸢回答,天师摇了摇头,“无法,就算是人,天师府也不可能做到让血肉再生,我等不过修道之人,非通天玄妙的神仙,就算是神仙,逆天理之事,也不可能轻易施法救人?若对方答应,恐怕会有陷阱,你可要谨记。” “那灵云寺可医治?” “你何处得知?” “临走时,明徽道长告知的。” 听完陈鸢话语,天师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灵云寺确实有一宝可让伤者复原,可该寺向来……” 说到这里,天师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其他表情,语气稍稍重了点:“……哼,我不喜他们,你要去便去吧,他们可不好说话,多半要为难你。为何执着医治一个蛇妖?” “天师,蛇妖护我庙观,护附近百姓一家,而身受重伤,在下不能不救。” “嗯。”天师点点头,大概也认可陈鸢这样的做法,便与陈鸢说起苍郁山另外的事:“若灵云寺不救,你可去苍郁山东面会阳峰,去拜见承云门掌教,他或许有办法,让那帮秃驴借你法宝用于救人。” “谢天师指点!” 陈鸢心里高兴,起身拱手施礼,这一趟来的果然有所收获,不过最大的还是师父的身世了。之后与天师请教了修行一道上的困惑,毕竟师父可靠不住,自己摸索终究太慢,有一个天师在旁指导一番,不说一日精进多少,得些领悟肯定有的。 不知不觉时间已至下午,时日也不早了,陈鸢便起身告辞,这边距离苍郁山也不算远,连夜赶路,要不了一日就能到,至于明光提出让他留宿一晚,也都婉拒,毕竟老牛和白蛇都是妖类,留在这里越久,对他们伤害也就越大。 “天师,那鸢便下山了。” “就不留你了。”天师跟了出来,周围天师府一众道士可是很少见自家天师出来的,眼下一个个稽首行礼。 送到山门,见陈鸢搀着疯老头上了牛车,忍不住叮嘱一句:“可要照顾好祖师!” 老牛可没给陈鸢说话的机会,一出了天师府山门,像是脱缰的野狗,绷着缰绳疯狂往前奔,舌头都耷拉在嘴边,一溜烟儿的往山下冲了过去,带起的风将周围林子都吹的来回摇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灵显真君更新,第一百六十二章天师府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灵云寺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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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灵显真君更新,第一百六十六章伐山破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佛也护不住你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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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修行以来,它从未感受过信任,如此这般平平淡淡的言语,心里是极为感动的,说着匍匐垂了垂前身,像是学着人的模样叩拜,片刻,它这才调转方向,一爬一蹦的下了石阶渐渐远去。 “换做他人,说不得这只大蟾已被炼了。” 一直在旁看着的刘长恭抚须过来,陈鸢向他拱了拱手,邀请云龙老道一起回敬仙阁,两人其实也认识,寒暄几句后,那位承云掌教正好也说起正事来。 “……事情已经清楚了,灵慧确实与樾劼人在这几年里,收罗女子运去樾劼胡人那里,这些女子大多都是无依无靠,或跟着亲人、丈夫从外地过来,被蒙骗、或悄悄掠走,官府那边也无从追查,光是积累的案宗,就多达一千三百七十六人。” “通过官府想要赎回这些女子怕是已经不成了,几年的时间……”后面的话,陈鸢不太愿意讲下去,毕竟几年的时间,足够让那些被拐卖的女子在樾劼胡人的帐篷里,生养了许多子女,真要将她们带回来,她们又是否割舍得了自己的孩子? “那也要过问她们,若愿意回,咱们就将她们带回来。”刘长恭性子强硬,对于掳掠女子去胡地,一直压着怒气。 “官府那边要不了人,那就由我们这些修道中人去,老夫也早就想试试道友杀入大漠那种豪迈之感。” “算我一份。”云龙老道拱起手。 陈鸢也想去,但被刘长恭拒绝,他道:“你才回人身,不可再冒险,何况此事需悄然而行,不可大张旗鼓,承云门弟子足矣!” 三人走在广场,边说边去往敬仙阁时,山下林野晃动,那房屋般大小的黑影看了看外面炎热的阳光,便趴去阴凉处歇息。 “真君当真信我……该怎么回敬他……听说沧什么门的跟他有仇……我去那山里放一把毒烟……” 阳光穿过树隙的斑驳里,硕大的蛤蟆搭了搭嘴,模糊的嘟囔一句,继续享受风吹过林间的清爽惬意。 口中吹出的一道气,掀的前面林野草丛窸窸窣窣一阵轻摇,忽然,一对犄角探了出来,蛤蟆感受到妖气睁了睁眼睑,就见一颗牛头几乎抵到了它面前,将它吓了一跳,四肢撑着圆鼓鼓的身子在地上绷紧起来。 “你……” 还没等它开口,那青牛撇过脑袋,朝远处咧嘴:“哞!”的叫了一声,随即有妖力携出话语传开。 “大师傅,这头妖要害主家,还要放毒烟!” 蛤蟆双眼顿时睁圆,它哪里说过这些话,分明是要到那沧什么的门派啊,急忙起身开口的同时,也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乍然而起:“谁要杀老夫徒弟!!” 一道身影唰的跃上一块大岩,踩着岩石纵身横跃,甩出一脚,那破烂的步履结结实实扫在蛤蟆头上。 蟾嘴都在瞬间歪斜,拖着长长的舌头飘在半空,硕大的身子炮弹般横飞出去,轰的砸断几颗大树,弹落地上像气球一样翻滚几圈。 下一刻,浑身像是泄了气一样,紫烟从前后泄了出来,身躯肉眼可见的缩小。 “彼其娘之……” 捡着从旁人口中学来的骂人话语,蛤蟆亮着白花花肚皮瘫在地上抽搐几下,然后,便看到一颗牛头,一颗发髻花白的人头遮去了阳光,阴沉沉的咧嘴笑了起来。 “小牛,你说这东西能吃吗?” “没吃过,或许那位孙道长会做。” “不用那么麻烦,按老夫的理解,剥皮丢进锅里就成。” 蛤蟆听到这话,心脏收紧,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 …… 承云山门之中,三人踏上阁楼石阶,正说着话进去,陈鸢好像听到什么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便听到再熟悉不过的话语。 “徒弟哎!” 就见师父骑着老牛火急火燎的回来,手里还舞着什么东西甩来甩去的。 “我师父拿了什么东西这么高兴?” “好像是一只……”刘长恭眯眼看了看,一旁的云龙老道接过话头:“好像是一只癞蛤蟆。” 说完,陈鸢、云龙、刘长恭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失笑的摇摇头,果然,老牛奔来阁楼前,急忙四肢蹬地,牛蹄划着地砖长长一截才停下,上面的疯老头,将手里倒悬的一物炫耀的在陈鸢面前晃了晃。 “看,为师刚刚在山下撞上的妖怪。” 说着,又朝刘长恭唤道:“快借个炉子给老夫,等会儿请你吃炖蛤蟆!” 后者看向一旁的陈鸢,陈鸢笑着从师父手里将那只变小了的蟾精接过来摊在掌心,说这是刚刚他放下山的。 “认识啊?”疯老头颇有些可惜的看着歪斜舌头昏死的蛤蟆,“若是认识……那怪可惜的,为师不好下嘴。” 后面的老牛朝地上喷了一口,心里嘀咕:你天天想着尝我的肉,就好下嘴了? 那边的刘长恭过来打圆场,哄着疯老头带去门内后厨,那边可是有比蟾蜍肉更好的,疯老头自然是信的,毕竟这段时日,吃的还是很满意,顿时来了精神,拉着这位掌教像一個小孩子一样走去前头。 云龙老道倒也随意,跟着陈鸢进了阁楼,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将桃木剑一丢,躺去桌上翘起脚睡了过去,连日赶路也劳累,一闭眼,很快沉入梦乡。 这边,陈鸢上了阁楼,将这只蛤蟆带回房里,盘在床头架上的小白蛇,像是炸毛了一样,目光冷冰冰的盯着桌面上刚刚被法力唤醒的蟾蜍,疯狂的吐着信子,大有陈鸢转身就要扑过去将其绞杀的错觉。 “我师父将你打伤,我代他老人家向你赔罪。”陈鸢从袖里摸出小瓷瓶,那是离开天师府时,明光给他的,都是一些疗伤的丹药,抖出一颗捏碎,放去那蛤蟆嘴里。 “待养好伤你再走吧。” 桌上的蛤蟆趴伏,感受丹药化为淡淡的苦味蔓延口中,它目光呆呆的看着前面翻书的背影,眸底有着情绪翻涌,刚想开口,余光之外,陡然一道白影唰的飞来。 陈鸢听到动静,偏头看去。 就见小白蛇绞着蛤蟆,蟾眼凸起,长舌也卷着白蛇七寸,留在外面的双蹼啪啪的拍打蛇鳞,一蟾一蛇在桌上翻来滚去,打的圆桌动摇!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平凡而温馨的一日 哐哐哐~~ 圆桌四脚来来回回蹭着地板,桌面不停摇晃,一黑一白,一短一长两道身影纠缠一起来回翻滚,白蛇卷着蛤蟆,蛇口大开含在蟾精头顶,后者肚皮鼓圆,拿蹼头扇在白蛇脸上。 房中散落各处的木雕听到动静一一回来,站去书架,或立在附近兵器台上,围拢一圈看得起劲儿。 “一蛇一蟾共舞,难得一见!”李白坐在格子边沿,抿了一口葫芦,晃着双脚,诗兴又来了,张口唤出:“噫吁嚱……” 随后就被单手负剑在身后的裴旻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少吟诗,蟾蛇相斗,明明是有剑招在里面,难怪你剑术没一点长进。” 房门口,遛马而回的关张远远观望,关公轻抚须髯,看了会儿,轻声道:“翼德,可有看出什么有?” “看出了!”张飞木雕神色严肃的点点头,一勒缰绳,骑着黑马跑去寻秦琼、尉迟恭,‘啪’的一下,蛇矛拍在兵器桌上:“来,看他们谁赢。” “某家也来!” 吕布大步走来,与三人蹲成一团,拿出近日吸纳的香火之力揉成光团摆在身前,对面的书架上,李白兴奋发抖挥起手叫嚷一声:“噫吁嚱……白也来……” 身形跳去下面的瞬间,裴旻伸手一把抓住其后领,李白苦恼的盘着腿,单手环胸,一手撑着下巴,就那么一点点的拉了回去。 其余木雕评头论足的看着那摇晃的圆桌,指指点点。 此时的圆桌上,可谓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一蛇一蟾似乎没听到陈鸢劝说的声音,依旧打的火热,翻滚中,蟾身腻滑挤出缠绕的蛇身,背后密集的疙瘩喷出紫色烟气的刹那,蛇口哗的破开烟雾,狠狠咬了过来。 蛤蟆张嘴长舌一甩,卷去一旁架子,圆滚滚的身子利索的荡去架上半跪,一蹼按地,一蹼平展,双眸呈出争斗的凶狠。 长舌甩开,‘啪!’的一下抽在扑来的白蛇头上,它也被翻卷而来的蛇尾扫落横飞。 “够了!” 陈鸢一拍桌面,荡开的袖口,直接将弥漫的紫烟瞬间震散,原本还想变大身形的小白蛇唰的一溜烟儿钻去床上的被褥里,只剩小段尾巴尖留在外面。 而那只蛤蟆也被这声给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在真君面前胡来,调头就钻去床底,可这床侧有木板挡着只剩一条缝,蛤蟆短腿绷紧一蹬,顿时卡在缝隙,两腿在外面胡乱蹬了数下也进不去,惹得原本有些生气的陈鸢,忍不住笑了起来。 哒哒哒…… 牵着虞姬木雕的项羽踩着木足从它面前过去,顺手将木床抬了抬,那留在外面的半截蛤蟆才缩了进去。 张飞、吕布、秦琼等人大失所望,互相看了看,颇为自觉的将各自香火捡起按回胸口,各玩各的去了。 那边。 听到动静,那只蛤蟆偷偷探出头来张望一眼,见真君也在笑,便重重呼出一口气。 “你们两个都出来!” 陈鸢想起蛇、蟾本就容易相斗,便收了笑容,唤它俩出来。听到陈鸢话语,小白蛇一改之前凶悍,柔柔弱弱的吐着信子蜿蜒下了床,顺着桌脚上了圆桌,乖巧的盘成一圈,低头顺目。 那蟾精也攀爬出来,想要跳上桌,蹦跶两下,连矮凳都跳不上,只得蹲伏在桌脚,等着真君发落。 陈鸢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俩:“都不斗了?” 一蟾一蛇齐齐摇头。 陈鸢目光落向小白蛇:“这只蟾精,乃是寻我评理,下山之后被我师父误伤,所以莫要欺负它,过几日伤好后,自会离去。” “还有,蛇蟾相斗是常事,也是天性,你也不要怀恨在心。”这话是陈鸢对桌下的蟾精说的,后者自是不敢反驳,连连点头。 “我说完了,各自玩耍去吧。” 陈鸢挥挥袍袖,这才将蛇、蟾驱走,自个儿也开始琢磨起下一步该做什么,毕竟来这边就是为了给小白蛇治眼,如今灵云寺的事也不需要他插手,难道回洛都庙里继续待着? 显然不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的也要到处走走才行。 ‘那地底妖魔的事,还需四年半……它才会再次出来,现在跑去也没什么用。’ ‘还是继续四处走走,表演木雕戏……如今人杰、森罗都出来了,那天宫是不是也快了?’ 想着时,他看去正驻马擦刀的关公木雕,后者放下兵器,哒哒的走来,一个纵身跳到书案,负手走去窗棂前站定,看着外面阳光。 “你想问凌霄殿吧……关某其实也不知。” 关羽轻轻抚过长髯,“天上那帮神仙,与我们不同,性情各异,有些不近人情……还是看契机吧,若是先来的是讲理好说话的,后面就好办,大抵能顺理成章开启凌霄殿,其余就不好说。” “能力呢?” “肯定与我们不同。”关羽笑了笑:“他们很难附体,你可承受不住的,要么分身下来,要么像森罗殿的阴神附着你背后,赐予仙法。但具体如何,关某也不知详情。” 关羽拍拍陈鸢手背,错开身子,跳去桌下,拿过青龙偃月拖刀上马。 “时日尚早,该到的时候,自会到的,莫要心急。” “谢二爷提点。” 关羽笑着挥了下手,骑着赤兔就要再次出马,哪知吕布在远处吹了一声口哨,赤兔抖了抖耳朵,蹄子一蹦一踏跑了过去,关公老神在在,手中青龙刀却是握紧了,然后……响起的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 划过窗棂的阳光,渐渐西落。 夜色降下,房中香烛袅袅,陈鸢带着师父、云龙老道去了掌教那边做客,房里只剩蛤蟆艰难爬到窗棂,看着外面的景色微微出神。 “你在想什么?!”好听的声音传来,一条白影蜿蜒而上,吐着信子在蟾精旁边盘卷起来,“白天的事,妾身给你道歉。” “嗯!” 蛤蟆呆呆的回应一声,依旧看着外面亮着灯火的阁楼,“……山里我也跟蛇打过,还吃过几条,不好吃,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跟人说话……” 白蛇眼睛亮了亮,伸长了身子凑近蟾精:“你也喜欢人?” “喜欢。” 蛤蟆出神的眨了眨眼睛,“记得还是小蛤蟆的时候,在水洼里,有个上山采药的小姑娘,就喜欢在水洼边唱歌,很好听……我就趴在石头上……有时候她还会跟我说话。” “后来呢?”白蛇最喜欢这类故事,急忙催促它继续讲下去。 “后来……她来的时间少了,个子也长高了……变成了大姑娘……不来山里采药了。”蛤蟆撑起身子,绷紧了双腿,人立而起,“再后来,我天天看着月亮,身子也越发庞大,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坐在花轿里,一身红红的裙子,真好看……” 小白蛇点点头,与蛤蟆一起看去天上月亮。 “嗯,我也想像她一样,有一天穿上红红的裙子,坐在花轿里……不过,我的先有名字……” 似乎想到陈鸢讲的故事,小白蛇竟有些不好意思的蹭着窗框,“往后我叫白素素!” 蛤蟆转过头来:“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是白蛇啊!” “那我该叫什么?”蛤蟆眨了眨眼,一旁的小白蛇来回瞅了瞅:“黑不溜秋……倒是你放出的毒烟是紫色的,还算好看,不如就叫紫星。” 蛤蟆摸索平平的下嘴,竟觉得有些好听……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远有神灵加身,近则御剑斩妖 风跑过房檐,窗灵透着昏黄的房内,烛火轻摇。 给云龙老道的接风宴接近尾声,陈鸢与刘长恭、云龙老道年龄相差太多,全程只是陪衬说笑两句,多数还是照顾身旁的师父,给他夹菜,随后才附和的说一些自己的想法。 话语间谈到最多的还是越劼人,如何救出被掳到那边的女子直到夜深之后才算落实下来。 “道友在胡人之事已做太多,再被老天放雷追着撵,我们这些老家伙,脸面往哪搁?总得让老夫等人做些事出来,好让天师府,还有其他修道中看看,不止道友敢为百姓而伤天和,亦有他人敢!唯有这样,或许能让一部分修道中人敢于放开心中顾虑!” 承云掌教言语豪迈,并不伪饰,对陈鸢也有一种关爱后辈的感觉,三人出了阁楼,刘长恭送到檐外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符。 “我承云善神符一道,这玉符你可拿去,往后若遇上需要帮衬之事,可将法力灌注玉符,传讯附近承云门弟子相助。” 老人拿出这东西,看似传讯一类的法器,可另一层意思更明显了。 “多谢掌教。” 陈鸢接过玉符拱手道谢,郑重的将其收入袖袋放好,便搀着偷偷喝了半斤酒的师父回去敬仙阁。屋里已是安静,诸人杰保持不动站在格子里,显然回到真君观了。 而白蛇、蛤蟆两妖,一个在床底垫了不知哪儿来的毛巾,亮着肚皮呼呼大睡;一个盘卷在床头架上早已入眠,偶尔还会吐两下信子。 “徒弟哎……为师感觉还能再喝点……” 疯老头迷迷湖湖地呢喃,躺去床上,翻身夹过被褥,不到两息便打起了鼾声。 被清月渲染成灰色云朵飘过漫天闪烁的星辰,矗立山中的承云门安静下来,陈鸢走到窗边望着银灰相间的星空,想着接下来的事。 “等到承云门北上草原,我也该离开这边了,到时去哪儿呢?” “……不如去看看孙正德,还有飞鹤道长,那得先到长镐,再走岐山,倒是可以走胜州往南过夏州……那边还未去过。” “途中继续重操旧业……呵呵!” 想到这里,陈鸢看着外面夜色忍不住笑了笑,思绪很快整理,趁着眼下的安静,也归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想到洛都被李骢云虚晃一招,元神近身,差点要他的命,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妥。 就像偏科生一样。 “这段时日倒是差点把御剑术给忘了!” 心念一处,陈鸢兴致也来了,陡然踏去书桉,拖着青衣白袍卷起一阵风,唰的从窗灵冲出,身后的房内,放在兵器架上的一柄宝剑嗡的颤抖,剑身陡然拉出一道轻吟,在屋里划出寒芒径飞射而出。 沉寂的小白蛇抬了抬头,伸长了身子,搭去书桉,蜿蜒游动上了窗灵,望去外面的夜空,是半轮皓月正洒下一片银辉。 衣袍飘飘的身影正冲去那片清冷月色下。 在阁楼一旁守车睡觉的老牛也抬了抬脸,只见那半空之上,袍袂飞舞,陈鸢念着御剑术的口诀,伸手向后一抓,剑柄入掌,剑光自他周身化作一道道剑影荡开。 “御气呵成冲云顶,灵气灌脉如剑使。” 哗! 剑光如匹练,挥出月影残光,明暗闪烁之间,陈鸢由下而上,衣袍都被吹的猎猎作响,掌中月胧法光绽放,犹如仙人迎向月色冲天而起。 月胧脱手,随陈鸢双手挥使,剑身舞空,一道道剑光绽出森白寒光,彷如与月色都连成了一片。 看的老牛都呆住了。 “天钟神秀意由尽,气引法剑欲斩龙,长灵御脉万法决。” 陈鸢身形下坠,脚尖一点地面再次腾空,并出剑指:“起剑!” 嗡! 舞空长剑陡然半空一定,月胧剑躯一震,犹如长龙返天,冲去月色,绽出一抹暗光,“嗡”的剑吟声响由小陡然变大,化作如苍龙般的长吟。 宽袖翻卷,随陈鸢剑指点在眉心,随后指去的下方地面。 御剑术万剑诀! 凌空绽放法光的月胧,瞬间幻为二、二为四、四生八……密密麻麻剑影排空而立。拖着无数光的尾巴,漫天坠了下来,钉在阁楼前的地面,全是呯呯呯的撞击声,激起一圈圈气浪。 “一剑凌空,天剑冲凌霄,万法牵灵识,神游逍遥意,纵使神剑落凡间。” 陈鸢落地伸手一抓,地上无数剑身消散,只有一把月胧飞去他手中,随着口中法诀,剑身带着陈鸢,陈鸢跟着法剑,如游龙在走,檐下的灯火被剑锋划出的剑气彷佛割裂一般,横拉出一条条直线。 月色、楼前、青衣身影犹如一幅画卷慢慢展开。 趴在窗灵的小白蛇,一黄一红的眸子里泛起了不一样的情绪,要是故事里的许仙有这样的本事,那就没法海什么事了。 柔和的月色下,剑光、剑气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连续不断的翻飞扩散,整齐的发髻渐渐散乱,发丝狂舞间,陈鸢手中剑吟越发清脆,隐隐从这连贯的口诀体会类似剑意的东西。 然而片刻,他渐渐缓下速度,剑锋停下,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法剑,后面的口诀,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尤其是‘神游逍遥意,纵使神剑落凡间’这两段。 “不过初次练了一下,感觉还不错,往后再练练应该能体悟出来。” 陈鸢捧着月胧,摸了一下那刻画阴云、清月的剑身,随手一抛,驾驭法剑让它从窗灵飞回去。 “去寻孙正德的时候,路上再多练习几次。” 想着,纵身飞去窗灵,看了一眼盘在床头架上的小白蛇,走去吹灭了烛火,脱去外衣、袍子钻进被窝睡了过去。 …… 之后的几日,就变得简单许多。 除了平日练习御剑术外,也请教承云门掌教使剑的要领,只要不涉及对方门派的剑术要诀,老人还是愿意指点一二的。 师父亦如之前,不喜欢约束,每天一大早骑着老牛跑进山里不知干什么去了,偶尔还会带上吕布、张飞等木凋进山。 那只蛤蟆伤势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不过还没想走的意思,只要陈鸢在,就会趴在附近,不是晒太阳,就是专心的看着陈鸢,听他会不会开口说些教导之类的话语。 不过几日的时间眨眼便过,准备北上草原的承云门弟子足有三十多人,由四个金丹境带领,外加一个云龙老道。 陈鸢送他们出门,朝云龙拱手道别后,他也准备离开起程离开,去别处逛逛,然后去寻孙正德。 “道长远去胡人地方,鸢没有什么相送的,只盼道长凯旋!” 山门外,陈鸢捧起一杯清茶敬去老道,也敬去周围门中弟子,云龙端着茶杯与他碰了碰,一口饮尽,将杯盏放回托盘,重重拱起手。 “道友就等贫道好消息,告辞!哈哈!” 云龙老道负剑转身,领着那边承云弟子远去山道尽头。陈鸢看着他们,冲着背影再次拱手躬身一拜,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向一旁还在看的刘长恭告辞。 “掌教不用相送。” 修道中人,性子多是洒脱的,老人点点头,抬袖拱手目送陈鸢架着牛车沿着山道向南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山麓间。 远去的山道上,陈鸢行了一段,他停下牛来,将车中的蟾精放到地上。 “你我相聚一场缘分,也该到分别的时候,你自去吧。” 呱? 蛤蟆趴伏地上歪了歪脑袋,看着远去的牛车,身形重新变得庞大,爬去附近山林,挤着林木东摇西晃,竟沿着牛车方向一路跟随。 “徒弟哎,那只大蛤蟆好像跟在后面……要不要把它杀掉?这么多肉……能吃几顿。”疯拉头趴在车尾,看着后面的林野摇晃一直朝这边蔓延。 陈鸢侧头看了一眼,“师父不用在意,兴许只是送咱们。” 牛车一路不停,沿着山道调转方向,改道西面的道路,几日后,入胜州,沿途演了几场木凋戏,便向南去往夏州。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影蛊 “主公先行,韦断后守门,定不让反复小人夺门追出,哇呀呀呀……” 有着平白的话语夹杂古怪的戏腔,简陋戏台上,一个面色微黄,身形威猛的木偶被丝线牵引活灵活现,抓过两个士兵打扮的木偶守着城门背景,演出猛将威武气概,亦有豪迈悲壮的故事。 “小哥,故事极好,就是听的不太明白!” “哈哈!” “明日可还来?” “不了,在下游山玩水,说说这木偶中的故事,让人听听罢了。” 简陋的戏台拆去装车,陈鸢笑呵呵的与这处镇子百姓拱手道别,不认识的,大抵觉得陈鸢就是普普通通杂耍伶人罢了。 此时正午已过,收拾了戏台一应器物,与师父用过午饭便继续往南赶路,夏州之地,按陈鸢眼光来看该是后世的陕北之所在,不过并没有那么苍凉,一道道山梁一道道岗,林野茂盛,只有偶尔有些山坡露出褐黄的泥壤。 山势太过密集的缘故,方圆数十里少有人烟,一出了这处镇子,就有股踏入荒山野岭的错觉。 “那蛤蟆还跟着呢。” 疯老头放下手里一個木雕,探头朝车外面的林子看了一眼,那窸窸窣窣的动静顿时停下,待牛车走远,草丛里,一尺来高的蛤蟆人立而起,顶着一圈树枝张望片刻,旋即撒开脚蹼继续跟在后面。 “真君,那紫星,会不会还有事想求真君。”车里,小白蛇探了探脑袋,用着妖力传出话语。同样是为妖,能遇上可说话的同类,还是想要为其说上两句好话的。 “它不开口,就不要去管,就算开口,我也未必有求必应。” 因果关系,有因便会结果,陈鸢还没跟那蛤蟆熟到那种程度,将近六月的天气,北方气候干热,沿着向南的道路又行了一阵,便让老牛停去路边一个废弃的房舍前停下。 观房舍外形,曾是路边茶肆一类,只是废弃许久,不曾修缮,房顶都垮塌一半,想来之前的主人或许死了,或路途荒芜少有人来往,没甚买卖便搬去别处谋生。 里面还有篝火燃烧的残余,多半也有过往商旅,夜半在此借宿过,陈鸢也不嫌弃破败,就在屋檐摆上矮凳,请了师父坐下,倒上一碗镇上客栈装满的凉茶,给师父解解渴。 疯老头精神头旺盛,一口干了茶水,钻进那屋里四下翻看去了。陈鸢揭开老牛缰绳,“你也去耍耍,记得半个时辰回来。” 拍拍老牛犄角,便拿了月胧剑舞了一翻,籍着林野间恼人的蝉鸣,翻看起《黄川杂疑》。 他记得书中有记载一种法术,名曰踏影蛊,好像就在夏州附近。 书页飞快翻动,随后停下来,看去上面内容。 “夏之一地,多异像,长年久月生鬼魅,瓷瓦有缝可生影鬼,常吸食人影为害,炼之为器,可化九影,为执器者所驱使。” 可化九影……啧啧,那岂不是与承云门的分身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之前半月,他在承云门里也算见识过所谓神符一道,如神行符、分身符等等颇有妙用的符箓,与天师府隐身、穿墙、蔽神、疾行等符箓不遑多让。 ‘这踏影蛊用处不可不为大,既然来了这边,不妨收罗到书里,想学时便学,也不怕忘记。’ 陈鸢翻着书页正想着,耳中隐隐听到马蹄、车轮声,以为只是路过的商旅,便没抬起头。由远而近的车马路过的声响,却是在道中停下来。 “这位小哥,可是遇到难事了?” 陈鸢听到话语抬了抬脸,是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两马拉动,上面有车夫,周围还有六个护院,那车帘是拉开的,一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看过来,见其呆坐屋檐,一辆古怪的车厢停靠,却没见拉车的家畜,大抵以为是遇上劫匪,将家畜洗劫而去,才有刚才那般问话。 这人倒是热情,陈鸢笑着拱手回道:“这位兄台,在下没遇上难事,就在此间歇歇脚。” “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扰了。”那男人笑着放下帘子,却是从袖里摸出几粒碎银,交给外面车夫,“拿去,给那年轻人。” “是,老爷。” 车夫离开,男人身旁还有一妇人,拿手指戳了一下丈夫大腿:“人家都说了没遇上难事,你给人家银子,岂不是羞辱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人抚须轻笑:“我观之,必是遇上难事了,否则他拉车家畜为何不见?在檐下不过强颜欢笑,保留颜面罢了,我等恰好路过,又有能力,当帮之一二。” “就你能耐。”妇人白了丈夫一眼,不过嘴角还是勾出一丝笑来,她最喜欢丈夫这般慷慨仗义,若非这性子,不然也难有今日家业。 片刻,车夫回来,那男人撩开帘子朝檐下捧着碎银发愣的陈鸢拱手:“小兄弟,切勿气馁!” 呵呵! 这人…… 陈鸢看着手中银两,起身走出房檐,向车中男人还去一礼,不过这时发现对方头顶有黑云盘旋,这可不是好兆头,可惜与人不熟,也不知对方又去何处,只得提点一句。 “这位兄台,最近若遇上什么怪事,不可迟疑,当抽身离开,沿着这条路向南跑。” “好,告辞!” 那男人笑着放下帘子,摇头道:“这年轻人当真嘴犟,还将话还给我了。去吃一个喜宴,能有什么怪事。” “不听妾身的。”妇人笑着拍了下丈夫,便唤车夫驾车离开。 这边,陈鸢看着马车远去,也没有太在意,这天下不好的事时有发生,自己也不可能全部管得过来,又翻了会儿书,确定了踏影蛊的路线后,便叫回老牛,重新起程,沿着脚下这条路继续往南,依着书中记载方位,慢吞吞的辨别。 日头西落,天色渐渐暗沉,便在前方一处老庙里暂时停靠,庙是废弃的庙观,所谓荒野废庙莫入,可陈鸢一进来,原本庙中阴气顿时散开,里面几只孤魂野鬼吓得惊慌逃散,飞去了别处。 不久,升起篝火,小白蛇化出庞大身形,顺着墙壁攀爬去了梁柱,老牛匍匐神台下,脑袋搁去倒塌的神像,将其当做枕头,阖眼打起瞌睡。 陈鸢籍着火光,靠着脑袋一点一啄的师父,津津有味的翻起书来。 小锅架在火上,渐渐升起了温热之气。 …… 夜色之中,稍稍靠北的数里之外,陈鸢见过的那辆马车,此时驶入一片林间,夫妻俩下了马车,望去前方宅邸,大红灯笼高挂,不时有宾客递上名帖院中接待迎入院门。 “就是此处了,想不到住的这般偏远。” “别念叨了,走,进去!” 丈夫拉着妻子,只带了两个护院走去院门,递上名帖,随后也跟着后来的宾客走进了这次宅院,片刻,院门拖着陈旧的低吟,缓缓关上。 妇人似乎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总感觉哪里让她不妥。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独处孤庙非凡人 檐下灯笼在风里摇曳,透着诡异的红色。 入了前院的夫妻俩很快被院中的管事迎了进去,管事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头,神情和蔼,可在妇人眼中,总觉得这管事面容僵硬,四肢有些不协调。 穿过花圃碎石铺砌的小道,延伸尽头便到了前院,树木、檐下、石灯披红挂彩,好不喜庆,妇人心里虽说不适,但看丈夫不时与人拱手说笑,也就忍了下来。 其实两人对此间主人并不太了解,甚至只知姓李。也是相熟的一个好友介绍相邀,说起那好友,便有些玄奇了。 前阵子忽然得病暴亡,夫妻俩闻讯悲痛不已,还上门吊唁,可到了二日,便听闻好友又活了过来,言在地府得神人相助还阳。 有了钱财,自然担心寿命,若能结识这样的神人,谁不乐意?果然不久,那好友说起神人宴客,就将地址、请柬告知了二人,此时两人步入前厅,目光四下寻找好友身影。 正厅内,摆了七桌,每桌基本能坐六到七人,十余名穿着长裙的清丽丫鬟,端着菜肴穿行宾客之间过,有些诡异的灯笼光芒里,每个丫鬟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显得阴沉。 “夫君,你可瞧见徐才有了吗?”妇人有些担忧拉紧丈夫的袍子,厅中宾客服饰各异,可总有些人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夫君有没有觉得这厅里的宾客有些古怪……” 那边的丈夫杨成义还在回答妻子的前一句:“刚刚好像看见,一眨眼就被遮挡,便没再见到。”随后听到妻子说的‘宾客有些古怪’的话语,便笑道:“神人的宾客,或许有些怪异也属正常。” “杨兄~~” 杨成义正安慰妻子莫要多心时,旁边陡然有幽幽、沉沉的声音开口,他回头看去,椭圆一张胖脸,正是他暴病而亡又神奇复活的好友,站在那边灯柱,灯罩映出的火光照着他脸,咧嘴勾出一丝弧度,正笑着看来。 “徐兄弟,可让人一番好找。”杨成义上前拱手见礼,“你何时过来的,去家中找你,却是没人回应,还以为你不来了,结果入厅的时候看到你,还想叫你一声,眨眼又找不到,你啊,等会儿可要自罚两杯。” “呵呵,我一直在这里,只是你没瞧见。” 徐才有站在那不动,笑呵呵的看着过来的杨成义,其身后的妻子也朝对方福了一礼,虽说平日常有来往,但礼节还是要有的,她矮身的刹那,垂下的视线,看着旁边灯火照出徐才有的人影拖在地上,好似眼花一般扭动。 她赶忙闭了闭眼睛再看,却又一切如常。 一旁,杨成义此时也开口问起来:“对了,你说的那位李神人在何处?” “那不是吗?!”徐才有神色有些不自然,依旧笑眯眯的仰了仰脸,示意好友看后面,杨成义回过头,就见大厅侧室的房门,有几个侍女并两排走出,正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皮肉松垮,眼袋肿的快将双眼挤成一条缝,可眸子却显得格外有神,脚步稳健走去堂中首座。 看向厅中应邀来的宾客,声音嘶哑好似指甲刮着树皮。 “今日老身嫁女,诸位能来,好高兴……” 周围宾客安静的上前,却是没人祝贺,杨成义原本想拱手道贺的,可看到四周没人说话,便将快到喉咙的话语咽回去,身旁的杨氏则下意识的看去周围,一个个宾客站在灯火间,衬出的阴影遮蔽了众人半个身子。 而那边的徐才有还站在原地,灯火照着他半张脸,依旧咧嘴笑着。 不对。 妇人仔细打量了徐才有,目光落去刚才几个觉得面熟的人身上,其中一个穿着方孔铜线袍服的老人,越看心里越是发慌,忽然想起什么,妇人手脚一片冰凉,一股寒意直窜头皮,她赶紧捏住丈夫的手向后拉了下。 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夫君……你看那边第三人,穿铜线袍的,你还记得他吗?” 感受到妻子话语都在颤抖,杨成义便顺着她目光望去,看到那老人微微蹙眉,他也觉得眼熟的紧。 “夫君……那是城西康氏布庄的老东家,他不是六年前就已故世了吗?” 杨成义经这么一提醒,顿时想了起来,心里一紧,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那边,那个小姑娘……她好像是付掌柜的小女儿,三年前落井淹死了。” “……老王家被人捉奸打死的六子。” 随着妻子将那几个眼熟的人的名字一一说出来,夫妻俩双脚都有些打颤,看着屋里一个个不动的身影,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杨成义看去那边的好友,此时对方笑着转过脸来,神色越看越诡异。 这时侧门那边,新娘披着红盖头出来了,手里牵着红绸,绸缎另一边连着便是新郎,可夫妻俩看到新郎时,顿时吸气都停了下来。 就见哪里是什么新郎,分明就是一个纸扎的人,穿着新郎官的衣袍悬地而行,仔细一看,杨氏吓得一下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那纸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她丈夫。 “走……” 杨成义低声跟妻子说了句,颤抖握去妻子的手,慢慢后退,朝厅门那边移动,刚跨过门槛,妇人发髻上的头饰,忽地摇了一下。 原本还有声音的大厅顿时一片死寂。 夫妻俩咬着牙,僵硬的停在原地,下意识的回头,就见厅中一众宾客,以及那边的好友徐才有,脖子缓缓扭动,脑袋一点点的撇到了后背,脸上泛起一层幽绿。 “跑啊!” 杨成义低吼一声,一把拖着妻子转身就跑,原本待在外面的两个护院此时不知所踪,杨成义也管不了了,拉着妻子一口气冲到院门,将门扇拉开的一刻,身后传来娇滴滴的笑声。 “夫君这是要拉妾身哪里去?” 杨成义身子颤了一下,他回过头,只感觉汗毛都立了起来,手中牵着的是一身喜袍的新娘子,红头盖下,下半张脸惨白的吓人,红红的大唇正勾着笑。 男人顿时一撒手,拔腿就跑,冲到外面停靠马车的位置,车夫还在车上打盹,其余两个护院也不知在那,他叫不醒车夫,索性一把将对方推进车厢,挥着鞭子抽去马匹。 “快走啊!” 又是两下,那两匹驽马这才迈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危险,朝着远处飞奔。 呵呵呵…… 夜风拂过树林,树叶摇晃间,那娇滴滴的轻笑传来,隐约看到那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站在后面,不管马车跑多快,那身影一直保持十丈左右紧随在后。 怎么办……怎么办…… 赶着马车的杨成义呼吸紊乱,他是彻底慌了神,妻子不见,护院也不见,脑袋彷如浆糊一般,难以冷静下来,疯狂的抽着鞭子想要马匹再跑快点。 淡淡的雾气随风扑脸上,杨成义脑中彷如回想起了下午时候,那破旧房子前年轻人的话语。 ‘兄台,最近若遇上什么怪事,不可迟疑,当抽身离开,沿着这条路向南跑。’ 他一咬牙,看到前方渐渐在薄雾里显出的道路,一扯缰绳,赶着马车拐去通往南面的道路一路飞驰。 身后,那红色衣裙的新娘飞在半空,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近了。 远远的,前方道路边有破旧的建筑矗立黑暗,隐隐有火光从庙门照出,杨成义又挥了几下鞭子,朝着那边赶去。 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高人!” 拉车的一匹驽马踩去路边。 唏律律—— 马声哀鸣,奔涌的马匹前蹄踩空,轰然前扑,巨大的惯性下,车厢飞驰过去与马匹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 车轴断裂,车厢压在地面滑行瞬间,杨成义直接摔飞出去,重重滚在地上,感到阴风扑来时,他连滚带爬朝破庙蹒跚跑去,脚下不慎,又扑倒在地,回头的视线之中,那红裙身影脚尖悬在地面,直挺挺的朝他飞来。 庙中,翻书的陈鸢抬了抬眼帘,猛地挥袖,燃烧的篝火‘呼’的倒伏。 “放肆!” 中正威严自庙中传出,在杨成义耳中炸开,视野中扑来的‘新娘’陡然凄厉惨叫一声,浑身袅绕起一阵黑烟倒飞回去。 ------题外话------ 三更有点晚了。 明天继续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吾乃典韦,古之恶来 “啊——” 黑烟缭绕‘新娘’全身上下,落去地上不停翻滚惨叫,红盖头落去一旁,脸无血色而肥圆,双目涂抹红色胭粉,双唇宽长,隐隐能见一对细密獠牙。 刚才那一声暴喝,感觉魂魄都在动摇,她看着庙前的男人,已经没了再想要的心思,恐惧的望着破旧不堪的老庙透出的火光。 里面有高人…… ‘新娘’转身跃上半空,拖着红裙飘了出去,视野前方,隐约有四丈身影着凤翅盔、明光铠,她瞳孔缩紧的刹那,一根檐柱般粗的铜锏呯的砸在她额头。 飘飞的身影炮弹般朝杨成义飞了过去,吓得后者朝着庙门爬了一截,撞在歪斜的庙门上,飞来的女子便落在石阶前,已经没了声息,眨眼间缩小,化作一只狸猫,七窍流血而亡。 杨成义看的这画面,吓得又朝庙里蹭了好几下,后脑似乎触到了什么,连忙回头,便看到今日下午见过的青衣小哥,嘴张了几下,却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小兄……” 想到下午对方竟未卜先知的提醒,刚才庙外那化出神人打死妖怪的一幕,比在那宅子里碰到已死之人的魂魄还要来得震撼。 根本不用想,自己这是真碰上世外高人了,杨成义吞了几下口水,手足无措的看着对方,这边,陈鸢笑了笑,抬袖一拂,一股清风拂在男人脸上。 杨成义顿时觉得心中惊惧、不安,平复了许多,急忙从地上起来,跟着进去的陈鸢身后不停作揖道谢。 “多谢小兄……高人伸手搭救,在下差点就……” 说道这里,杨成义想起失踪的妻子还有四个护院,眼眶都湿红起来,就在陈鸢舀了一碗米粥吹了吹,男人呯的跪去地上,“高人在上,请帮在下救回妻子还有护院,他们俱陷在那鬼院里。” 热气弯舀升腾,陈鸢吹过粥上滚热,走去呼呼大睡的师父旁边,将碗筷放去一旁,这才回来。 “今日给我数粒碎银,可见你平日也是慷慨救急之人,既然有这场缘分,自然不能不管。可否说说发生了何事?” 听到高人答应,杨成义心里踏实了许多,便将自己好友离奇暴亡,又复活还阳,说遇见神人,邀他来一起赴宴,哪知宴厅里全是早已故去之人,有几个他还认识。 “……那新娘牵出的新郎官儿,却是一个纸人,相貌与我相同,我便牵着妻子奔出那院子,可半途我妻竟变成了那新娘,一路追着我不放。” 听完,陈鸢点点头,笑着舀了一碗粥水给对方,“某些精怪常混迹市井,成了气候,学着人的习性,收罗一批阴鬼摆弄排场。你赴宴的那处宅院,应该是一窝狸猫精,那老妪便是最大的那只,想要将女儿嫁你,估摸也是你名声极好。也多亏你跑的即时,否则就该跟对方拜堂了。” “拜堂之后又如何?” 陈鸢看他好奇的模样,笑起来:“拜堂之后,岂会让你活着,当然是变成阴鬼跟他们一起生活,受其奴役。” 言罢,陈鸢忽地拍拍手,好似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篝火一旁的杨成义正疑惑时,就听庙外有沉重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回头,视野之中,一道身形虎背熊腰的矗立庙门外,肌肉虬结,脑袋被上门框给遮挡看不到面容,胸前黑毛密集,双手提两短戟。 “真君,有何事吩咐。” “附近有一窝狸猫精,你寻妖气过去,救回这位兄台妻子和护院。” “是。” 低沉话语的简短,那虎背熊腰的身形转身捡起地上狸猫尸体便离开。火光摇晃,杨成义看着那门口那身影离去,回过头来,有些不放心:“高人……他一个人……” 他想说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可刚一开口,又觉得自己唐突了,高人岂能自己预料的那般,既然唤一人去,自有道理。 陈鸢知道他担忧,笑着摆了摆手,舀了一碗粥水吹了吹。 “不妨事,你在此间等候,等会儿就将起女子和护院救回。对了,正好有事想要询问。” “高人请问。”杨成义连忙放下碗,跪坐的端直。 “夏州这边,可有一个青离山的地方?” “有的,沿着这条道下去,尚有七十里路程。” 杨成义神色恭敬,却是心不在焉的回答,仍旧不放心的回头望去庙门。 外面黑夜深邃,山林在黑暗中随风摇曳,沙沙作响,那薄薄雾气中的庭院阴风阵阵,摇曳昏黄灯火的前厅有着阵阵嘶吼。 老态龙钟的妇人拄着拐杖双目绽出绿光,追出去找新郎的女儿已经死了,她愤怒的将手中拐杖拄响。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修道中人,老身要吃了他,剥下他的皮!” 她有很多女儿,死一个并不能让她如此生气,而是这般隆重的排场,让她在邀来的一众宾客面前失了颜面。 …… 院外,檐下的灯笼吱吱摇晃,晃动的光芒范围之外,一道高大的身形,单手拎着两戟跨出一步,身形却前行数丈,另只手中,一只毛茸茸的狸猫正滴着鲜血。 走进光芒范围,抬脚便是嘭的一声,院门向内爆开、倒塌,院中家丁、仆人纷纷转过头来,嘴边显出猫须,咧嘴露出尖牙,发出‘嘶’的威胁低吟。 回答他们的,是巨汉手中飞出的短戟,插在那瘦巴巴的管事胸口,带着对方飞出去的瞬间,周围咧嘴嘶叫的家仆抬手呈爪涌了上去。 巨汉信步而行,径直往前,一时间鲜血、悲鸣,瞬间在庭院里掀了起来。 …… “把那男的妻子带过来,还有那四个护院……” 老妪拄响拐杖,松垮的皮囊有着骇人的表情,“既然那杨成义成不了老身女婿,这宴会还是要继续下去,把几人给大伙分食了,壮壮道行,若那多管闲事的修道中人敢过来,众位与老身一起将他……什么声音?” 老妪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最后一句疑惑的话语落下的刹那,外面响起混乱朝这边飞速蔓延,她起身的瞬间,宴厅门扇轰的被踹开。 一个魁梧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外。 他身上裸露,肌肉虬结,斑驳鲜血,昏黄的光芒里,那人面容微黄,浓须恶目,下颔一圈须髯犹如钢针倾轧,手中一只狸猫唰的丢进了宴厅,落到那老妪脚前。 老妪看着地上的尸体,知晓这就是她女儿,望去门外那阴沉,让人感到压抑的巨汉:“你是谁?!” 摇曳的灯火间,面容凶恶阴沉的人影,咧开嘴角。 “吾乃典韦,奉真君敕令,特来……杀尔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昏暗之声 灯火、身影剪在窗棂混乱晃动,乒乒乓乓的动静里,瓷瓶摔碎、桌椅碎裂,也有鲜血‘哗’的溅在窗户纸划出一道弧形缓缓往下流淌。 敞开的宴厅门扇,惨叫的身影轰的飞出,摔在地上砸出一滩血色的形状,尸体瞬间升起白烟,化作卷做一团的狸猫。 厅里风声乱吼,横七竖八的阴魂挂在各处,身形明明灭灭摇摆不定。 一个名叫徐才有的阴鬼被巨汉拿捏着脑袋拖行地上,有扑来的狸猫精怪,抬手就是一掌扇的脑袋转去后背,身体炮弹般飞回,砸穿像墙壁。 首位那老妪脸色惨白,忍不住往后退,揪下后颈数毛吹去地上,顿时化作数十只狸猫,扑去那巨汉疯狂撕咬。 “吾乃神魂金身,此举可笑至极!” 典韦脚下一跺,全身猛地一震,淡淡金色荡开,挂在身上撕咬的狸猫纷纷朝四面八方飞射四周,触物重化一缕缕短浅的毛发。 老妪见状,知道碰上了不得的修道中人了,卷起妖风吹拂过去,持杖冲向身后窗棂,窗户打开的刹那,一道花瓷嘭的砸在她背后,大喇喇趴在窗框,虽说有些道行,可架不住身子已老,根本打不动了。 她从窗棂滑下来,赶忙跪去地上,将手中那木杖举过头顶,“能否告知那位高人,放过老身,这风狸杖愿意奉上。” 走了脚步在面前停下,老妪紧紧盯着面前的黑色步履,忐忑不好的等着对方后文,半晌没动静,赶紧补充。 “此杖指禽兽立毙,心中所欲,指去皆可得……除了不能伤人,可是好宝贝……此间宅院,一切用物皆此杖得来。” “好宝贝。” 闷雷般的声音终于传过来,令得老妪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抬起头,迎上的是须髯虬结的巨汉凶戾目光,努力的挤出讨好对方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巨汉的话语令她笑容僵在了脸上。 “杀了你,不也一样得到?” 老妪愣了一下,随后大手伸来,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机会,一把揪住了头皮从地上提离了地面举到半空。 “老身不过一个小精小怪,不入神人眼,放得老身一条性命,做牛做马报……” “聒噪!” 大手在着还在说话的老妪头颅,猛地按去墙壁,老妪发出尖锐的嘶叫,想要干扰对面神人,可按去的力道并未减弱分毫。 脑袋与墙壁相触的刹那,尖锐的嘶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啪叽’的闷响。 白发苍苍的脑袋瞬间爆开,红的、白的,连着头皮毛发齐齐沾在了墙上,佝偻的身躯溢出一道道烟气,待到烟雾散去,地上只剩一只脑袋干扁的白色狸猫尸体。 “不堪一击。” 典韦偏过头,将另只手中的阴鬼举了过来,正要抓去脑袋,那阴鬼早就吓得魂魄动荡,眼见袅绕香火之气的大手按来,急忙开口。 “这位神人,我有一事,想做交换。” 徐才有这才被降下了些许,看着面容凶恶的神人,声音低低的开口说了一件隐秘的事。说完,正期望对方放自己离开,哪知又被举了起来。 “神人,小的已经将事告知你……” “你,小人矣。” 典韦双手掰着他脑袋、身体,泛起淡淡金光,左右一扯,魂魄直接被撕成两半在空气里飘散化去。 至于地上那所谓风狸杖,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杖,被老狸猫施了障眼法罢了。 那厅中数人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战战兢兢的看着犹如铁塔般的身影,不知该说什么,那边的典韦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宴厅外。 “你夫在真君处,随我来!” 几人互相看了看,那杨氏吞了吞口水,微提裙摆,小心翼翼跨过一地的狸猫尸体,跟了上去,到的外面庭院,她连带跟在后面的四个护院惊的不敢挪脚,只见院里都是残缺不全的野兽尸骸,形状如猫,或断去脑袋躺在地上,或斩成半截挂在树梢摇晃…… …… 皓月隐去阴云。 破庙里,篝火摇曳,疯老头在一旁呼噜噜的喝着稀粥,另只手拿着风干了的熟羊肉啃着,不时还朝那边的老牛晃晃,青牛趁着老头不注意,慢慢伸出舌头,想要舔去碗里稀粥。 杨成义坐在火堆旁,坐立不安的张望庙门,似乎担心妻子的安危。 不久,面前的篝火‘呼’的晃了一下,一阵风吹进庙门的同时,有声音在外面响起。 “典韦前来交差!” 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化作星点消散的同时,有讯息传到了陈鸢脑海里,他愣了一下时,眸子泛起些许冷意。 “夫君!”门外杨氏的声音响起,顷刻,妇人与四个护院小心翼翼小跑了进来。 看到火堆旁的丈夫,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成义也急忙上前将妻子抱住,夫妻俩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随后,收拾了心情,连同那边四个护院齐齐跪在陈鸢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谢高人救我夫妻性命。” “不用了,赶紧离开。”陈鸢看了一眼杨成义,拿着手中书册挥了挥,六人还未回过神,眼中一花,视野中的事物都在飞旋,身子也轻飘飘的,待的稳定下来,竟已来到了庙外,耳中还有陈鸢的声音回荡。 “早些回去,往后莫要再轻信他人之言。” 六人看着远处矗立黑暗里,露出一缕火光的老庙,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摸黑回去。 “这人啊,贪婪藏在表善之下,差点都信他了。” 庙里,正吃着晚饭的疯老头听到徒弟在那边莫名其妙的说话,原本放在牛嘴旁边的碗端着就小跑过去,让徒弟讲故事。 伸出舌头,想要舔舐粥水的老牛落了一空,哼了声,继续枕着泥胎神像阖眼睡觉。 “……师父想听啊,正好刚得一故事。” 陈鸢将《黄川杂疑》一收,盘着腿就着摇晃的火光,讲起了一对夫妻的故事,顺手掐了一个法诀挥去庙外。 …… 天色渐渐放出了亮光,庙里青烟徐徐,已没了人影、牛车,那路边碎裂的车厢里,清醒过来的车夫,迷糊的站在路旁,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回走的方向,捱到城门大开的夫妻终于回到家中,担惊受怕一夜,夫妻俩相拥而眠,然而,杨成义翻来覆去怎的也睡不着觉,又翻坐起来,不知何时,外面天色黑尽,房里点上了蜡烛,烛光静谧的摇晃。 房门敞开着,不时还有夜风吹进来。 才经历过昨日的事,他心里尚有些心悸,赶忙下了床去关房门,外面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魔力,让他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黑暗之中,庭院里好像有一个人的轮廓拄着拐杖站在那里。 “谁?!” 杨成义低喝了一声,那人并没有回答,他赶忙去取了桌上烛火想要照去外面,再回来的瞬间,那人影居然站在屋檐外不过四五步距离,身形佝偻,像极了那日宴厅中的老妪。 他浑身抖了一下,低声唤道:“夫人,快过来!” 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什么事啊,夫君。” “快过来,为夫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你过来帮……”杨成义话语说到一半,顿时停下,这声音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的侧脸看去屋里床上,一个盖着红盖头,身着红袍的新娘正坐在床边。 “你你你……” 一连几个你字里,杨成义想要奔出庭院,可回头的刹那,就见那黑暗里的佝偻身影杵在了他面前,露出皮肉松垮的老脸,咧嘴笑了起来。 他手中灯火在这瞬间熄灭了。 …… 阳光划过云端,正睡的香甜的杨氏感觉被人打了一下,痛醒过来,就见床上的丈夫披头散发,神色惊恐的看着周围,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就着了一身亵衣亵裤冲去外面,发疯似得的叫嚷。 “不要过来!”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才有说把婆娘给你们,可以换那杖吗?哈哈哈……好东西啊……啊啊!你别不过来,为什么是我!” “我不要了……不要那杖了……不要新娘,我不要当新郎官!” “高人……在哪里?快快救我!” 杨氏呆呆的站在檐下,看着满院疯跑撞倒丫鬟仆人的丈夫,她一下捂住嘴,坐到了地上,终于明白为何这样的宴席丈夫会把自己带上了。 原来自家夫君这是要将自己交给那些妖怪…… 只是没想到那些妖怪的目标其实就是杨成义。 女人捂着嘴哭了出来。 不久之后,城中大户,杨成义疯了的消息很快在城里传遍。谈着新鲜八卦的街头巷尾之中,也有一身书生袍的中年文士,正在茶肆短坐,听着传的邪气的市井言语,眉头微蹙。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狐先生 “刚听来的新消息,那杨成义原来见到了徐才有,听了对方的话,带着妻子去了城外,回来后就疯了。” “徐才有?半月前不是死了吗?莫名其妙得了眼疾,一只眼都爆了……杨成义怕不是见到的是鬼。” 最先说话的那汉子端着茶水吹了吹茶梗,打断旁人的话:“何止见到了鬼,听他疯言疯语,怕是见到一窝鬼了,还叫出几个已死几年的街坊名字。” 放下茶杯,汉子朝茶肆看来的几人小声道:“据说啊,能回来还是得高人相助,只不过为什么疯了,杨成义的婆娘也不知道,怕是不敢说吧。” 提着茶壶的伙计,摇摇头。 “唉,这都是命。旁人看不到那徐才有,就他看到,这不是该他有这么一难嘛。” “是啊,平日里杨成义也算慷慨之人,怎么落的这般下场。” 茶肆里,一众茶客不由唏嘘。 靠门那桌,一身书生跑的文士摸出茶钱放去桌上,唤了声伙计过来收钱,便挎着包袱,起身出店,穿街过巷,絮絮叨叨市井传闻里,径直出城南来到郊外。 不久,他停在一片林子前,是一栋破破旧旧的宅院,瓦片掉落地上,墙垦攀爬了枯藤,门扇却是有开过的痕迹,文士看了一眼,上前推开院门,里面荒草凄凄,门窗挂满了蛛网,不知荒凉了多少年。 然而荒草、破烂门窗间,有不少野兽残尸,经过一夜隐隐散发出臭味。 一直延伸过去的前院中堂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骸骨,以及一只凳子般大小的白色狸猫,脑袋扁瘪,一只眼都耷拉在外面。 周围全是绿头蝇虫‘嗡嗡’的飞舞。 “还说过来寻你借风狸杖,呵呵,晚来一步,你家整整齐齐的摆在此间了。”文士蹲在扁头老猫旁边,丝毫感觉到臭味般,轻轻一扇袖口,将飞舞的蝇虫悉数挥去了窗外。 “谁叫你们不知收敛……死了也好,省得我费力气。” 文士偏头看去地上一截普普通通的木杖,拿过手里,走去一侧厢房,走过一地狼藉,蒙上灰尘的破烂家具,他将木杖丢去前面墙下,口中念着什么,随后木杖化作软软藤条,钻破地砖,原本灰扑扑的藤身渐渐泛起了绿色,苍翠欲滴,随后直立起来,蜿蜒卷出几根细丝,丝上绽出几片绿叶。 “成了。” 文士伸手握去那绿藤,从地里拔出,已从之前半丈木身,化作一尺左右的手杖,将其放去包袱里,头也不回的走出这处破落的宅院。 下一刻,其身后的宅院瞬间燃起大火,迅速蔓延所有厢房,卷起的火浪隐约显出一头狐形,翻腾嘶鸣。 “是谁杀了这狸猫一家?”文士望着天边,目光看去远处一栋破落的庙观,鼻翼微微动了动,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还未走远。” 这人看了眼庙中陈设,便沿着脚下的路向南过去,身形一晃,渐渐消失在前方有过来的商旅前面。 天光延伸南面山麓,牛车停在山坳边缘,老牛直挺挺的立在地上,拖在地上的阴影里,疯老头双臂枕着头,架着腿优哉游哉的摇晃,老牛想走开,老头干咳一声,只得又乖乖站回去。 陈鸢站在高处,向下俯瞰,到处都是破烂的马车、陶罐等器物,青离山附近有村镇,也有另外一条通往西域的道路,损坏无法贩卖或再用的物什便丢弃在这处山坳里。 按《黄川杂疑》所记载,鬼魅最喜滋生这些器物裂缝之中,长年累月下来,相互侵蚀演化为踏影蛊,常害路过之人,食其影子,被食者不久就会病倒而亡。 “那边那位小哥,你在这儿做甚呢?!” 陈鸢回头,就见一个背柴禾的樵夫离这边十多丈远,挥手喊道:“这儿不好,别待在边上,快些离去。” 说完,那樵夫似乎也怕这里,背着柴禾匆匆忙忙的离开,钻进林子里去了。 “师父,我下去看看。” 陈鸢朝那边遮阳酣睡的疯老头说了声,身形踩着边沿一踏,双袖翻卷,颇为优雅的落去下方一块凸起的岩石。 杂草间俱是碎裂的瓷片,无用的水缸,一些裂开口子、或白蚁筑巢了的家具,大多数已经腐朽不堪,有些年月了。 踏影蛊与寻常鬼魅不同,只要有影子,就会出现。 陈鸢用上了天师府的蔽神符贴在衣内,遮蔽了修为,看上去就是寻常人一般在坳里走动,双耳微微动着,倾听周围风吹草动。 他也不知这种鬼魅到底有多厉害,必须得谨慎一些。 知知—— 呼呼…… 踩着杂草、碎片走出十多丈,除了脚步声外,只有吹过山坳的徐徐风声,以及山坳外的林子恼人的蝉鸣。 陈鸢皱着眉头,小心的踏着每一步,却是如何感觉不到有任何古怪的气息。 ‘难道只能得到晚上有月光才行?还是说已经被路过的其他修道中人给降服了?’ 这时有声音传了过来,不是山坳里,而是上面的师父跳上岩石,问他什么时候赶路。 窸窸窣窣~~ 陈鸢抬头望去上方的师父回答时,脚下杂草间几个碎裂的陶碗,缝隙渐渐溢出黑气,晃晃悠悠的延伸去地上的人影。 “等会儿就走!” 这边,陈鸢朝师父笑着回了一声,脸上神色陡然一动,微微蹙眉,明显感觉到阴寒之气从脚下侵袭上来。 眸子划过眼角,余光之中,就见一团黑气之中,拇指大小的鬼魅,獠牙朝天,青皮骨瘦,下身一条独脚。 那鬼魅正贪婪张开嘴,从裂缝里探出来,猛地朝陈鸢的人影一吸,两眼瞬间鼓起,仿佛燃烧起来般,青皮呈出通红的颜色,抱着鼓鼓的肚皮从缝隙里掉了出来,在草间疯狂打滚儿。 不到半息,四肢一瘫,当场翘了辫子。 ‘呃,就这么死了?’ 陈鸢无语的看着地上死透了的鬼魅,指尖还伸去戳了两下,确实凉了…… 这也太弱了。 不过他记得,这鬼魅要吸食旁人影子后,可变化对方模样,也能有对方一半的能力,可惜错就错在不知饿了多久,饥不择食的偷偷去吸陈鸢的影子 ……那香火之力,寻常孤魂野鬼近到四五步都会魂飞魄散,何况还吃进去。 “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炼化。” 趁其还没消散,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陈鸢终究不想白来一趟,看了看周围,索性借着地势、方位、周围物件摆出五行炼化阵。 灌注法力,串联五行,那躺在阵中的踏影鬼小小身形,渐渐起了变化,下身缩短,那条独脚化作铃铛,头颅弯曲俯下,铃铛合为一体。 “收!” 陈鸢手中指诀向下一沉,阵上法力回拢的刹那,白光一闪,就见阵中鬼魅,已通体青碧,鬼首铃铛身的模样。 他摊开手,铃铛自行飞来。 ‘噹!!’ 铃铛摇响,陈鸢就感周身像是有什么抽离,下一刻,就见四周有着跟他一模一样的九道身影,青衣白袍,只是面容有些骇人。 每张相同的脸上或只有一只眼睛、或多目、或三眼,或竖目…… “东西是好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给他们修修面容!” 陈鸢正想试下九影能力,手中陡然一空,铃铛就被师父夺了去,疯老头拎着铃铛,哇哈哈的大笑,兴奋的在坳里乱跑,将铃铛摇来摇去,化出九个疯老头来。 “去给老夫找好吃的!” 疯老头大手一挥,九影唰的给自奔去四周,消失不见。 陈鸢失笑的看着,拿着铃铛摆弄的师父,“还是师父玩的花。”上了山坳,却是察觉到特殊的气息。 他转身回头,视野前方的林野间,一个挎着包袱的文士正在站在林间,笑呵呵的望来,边走,边拱起手。 “陈兄弟,许久不见!” 陈鸢看着他,也抬手还礼,微笑着看去走来的身影。 “我该称呼胡兄呢,还是狐先生?”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兄,当心背后 风吹过林间,沙沙的声响里,伴随陈鸢的话语开口,咀嚼的老牛看着走近的中年书生,‘哞’的叫了一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直爬后背。 仿佛看到对方体内压抑着浓郁的妖气,老牛叼着青草调头就跑去陈鸢背后,小心的挪出半张脸来偷看。 “有妖气!” 山坳里玩耍的疯老头仰起脸,跳去两个影子肩头,双手环抱胸前,颇为神气的上来,“乖徒,可有妖哇!让为师来了结它!” “师父,不用。” 陈鸢伸手将疯老头拦下来,笑着迎去同样走来的书生,陈鸢觉得自己与他并未仇怨,何况相识一场,还算融洽,没必要处处谨慎小心,反而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中年书生正是当年赶车去往洛都途中载的那位胡庸,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上,还是刻意找来的? 距离四五步,陈鸢抬起手:“见过胡兄。” “五年前你怕是已经知晓我身份了,还装作不知,害得我还想隐藏一番,再给你一个惊喜的。”名叫胡庸的中年书生,拱手还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人,身上有过淡淡的香火味,“这些年,看来陈兄弟发生了不少事,不如就近坐坐,去那边叙话吧。” “胡兄相请,我可巴不得。”陈鸢伸手一摊,“请。” “请。” 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走去独立在林野外一颗孤树,站在影子上的疯老头朝徒弟喊了声:“不打啊?好不容易有好玩的东西,怎么就不打了呢。” 老头揉着乱糟糟的胡须,偏过脑袋,目光落去一旁的老牛。 ‘看俺做甚?’ 老牛望着疯老头渐渐勾起可怕的笑容,甩来甩去的牛尾都直立了起来,一步步后退:‘大师傅,俺是你这边的……别过来!’ 一个转身调头就跑,它身后,九个黑影外加一个疯老头晃着铃铛兴奋的追在后面,满山坳的飞奔。 与那边热血沸腾不同,树下这边显得安静许多。 陈鸢看着那边追逐的画面,以及从牛车偷偷张望出来的,一众木雕又聚在一起开始下注,不由笑了一下,便看去旁边的中年书生。 “胡兄怎的经此过,我还记得……当初分别时,胡兄可是说好要来洛都听戏的,可让在下好等些时日。” 此间林野环绕,远处有是山脚,这边少有人过往,不用在意被旁人听了去。 那边,胡庸笑起来,竟起身拱手躬身朝陈鸢拜了一下。 “是我失约在先,对不住陈兄弟?” 不过一句玩笑话,这人还当真了,陈鸢急忙起身将他搀扶,“说笑之言,胡兄快起来。” 听到这番话,胡庸愣了愣,顿时才明白人类爱以这些话说笑,倒是自己太过当真,不由笑出声来,抚着短须,重新坐下。 “做人不难,可要学会做人可真够难的,学了五百年,还学的不够好。” 跟着坐去草地的陈鸢嘴角都抽了一下,好家伙,五百年的老狐狸,不过,狐类不该是妖中最为聪慧的么? 怎的连一句玩笑话也辨别不出? 那边,书生笑道:“陈兄又在暗地想胡某了,实话说了吧,我虽常走人世不过替人办事罢了,多是跟山中、水中精怪打交道,陈兄可是在下第一个结识的人。” “那鸢荣幸之至!” “又是玩笑话?” “真心话。”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一起笑了出来,令得那边跑累的青牛,还有疯老头趴在山坳边的草丛里偷偷观望。 “他们笑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俺不知……大师傅过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小白蛇也游进草丛,吐着信子:“还是不要,那狐狸修为很高,还是不要做激怒他的事。” 一人一牛回过头,看向她,齐齐吐出一声。 “怂。” 小白蛇眸子像是蕴着怒气,“那你们去啊。” 疯老头撩了一下头发,哼了声:“老夫是疯,可又不傻。才不去惹徒弟生气。” …… 窸窸窣窣的话语响在远处,这边树下的两人就算听到,其实也并未在意,那胡庸停下笑声,看着远处将脑袋缩回去的一人一牛一蛇,片刻,他将目光转回来。 “陈兄弟,那一窝狸猫是你杀的吧?” 陈鸢看着面容温和的男子,就算知道对方是妖,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我杀的。” “不用这般看我。”书生被陈鸢盯的不好意思,摆了摆手,将脸撇开:“我还想说杀得好,这窝狸猫精,早就想杀它们了。” 书生眯了眯眼。 “那窝狸猫里,为首的老怪,是只白毛狸,此妖原本在南方句无山中修行,与我还算认识,可惜贪得无厌,盗了一妖王宝贝逃之夭夭。这些年里,我出门办差之际,也在搜寻它们下落。却是好似被人故意隐藏,误导于我,前几日查到消息便赶来,想不到已经被陈兄弟一窝端了。不过,陈兄杀的便是我杀的,与它们有关系的寻来报仇,我替陈兄担着!” 随着书生娓娓道来,陈鸢也想不到自己随手除妖,竟误打误撞帮了对方一个大忙,至于有没有妖来寻仇,陈鸢可不在意,反倒对那东西有些感兴趣,毕竟之前典韦传回的讯息,也大抵知晓有这法宝。 “那你东西可取回?” “这不是?”胡庸也没顾忌,从包袱里翻出一根青藤枝,“此物叫风狸杖,指去心念之物,夜半时分,会自行送到你面前……” 然而,就在他拿出想给陈鸢演示一番,那青藤枝沾上阳光,就在两人目光里,瞬间枯萎,化作灰黑洒落一地。 “假的!”胡庸脸上露出惊色,原本他是检查过的,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地方,想在好友面前炫耀一番,眼下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他一耳光,丢了颜面。 “胡兄,此物……” “有人早就拿了风狸杖……”胡庸双手压着膝盖盘坐,紧紧盯着地上那团灰烬,目光呈出凝重:“应该是帮助狸猫躲避此间的人。” 说着,他看向陈鸢:“陈兄弟要小心,狸猫一家死了,那人肯定知晓,多半会寻来。” “寻来也无妨,能与这窝害人的狸猫交集,也不见得是好人,来了一块送他们下去团聚。” 陈鸢看似说的轻松,但心里可是警惕的紧,毕竟能让这只五百年的老狐狸找了许久,估摸修为也是高深之辈。 又说了几句,书生丢了宝贝,也没继续留下来的心思,便起身告辞,不等陈鸢回礼,拱了下手,急匆匆的就往林间钻了过去,然而,不到片刻,对方又转了回来。 “对了,陈兄弟,还有一个东西交给你,我在路上碰到的,像是尾随你身后,你自行处置吧。” 书生从包袱里掏出一团黑黑的东西抛来,便施法飘然而去。 而那团东西张牙舞爪,啪叽一声落到陈鸢脚前,正是一路在牛车后头的大蛤蟆,此时七荤八素的耷拉长舌,两眼都在眶里打转,看到陈鸢,‘呱!’了一声,便昏厥过去。 “当真不死心。” 陈鸢手指一挑,将它托起来,带去牛车那边,将其丢进里面,便唤了那边的师父和老牛他们回来。 “离两崖山还有些远,得抓紧赶路了。” “知道知道。”疯老头跨进车里,摇了摇铃铛:“不过先把饭吃了再走。” 呵呵! 陈鸢笑着点头,一扬鞭子,老牛拖着车厢,很快消失在这片林野间,穿过附近小镇,买了吃食,一路不停上了官道,沿着地图的指引,赶往长镐。 再去两崖山,到时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了。 …… 牛车穿夏州去长镐,途径的一百七十里聚王山,山岭险峻,苍翠林野飞鸟惊慌四散。 夕阳下,一片片鸟雀盘旋不敢落下。 吼嗷~~ 响亮的虎啸声震山间,随后声音隐没,一头吊睛猛虎撞在山壁,口鼻全是鲜血流淌出来,丝丝血液化作红线飞舞,威武壮硕的斑斓虎身,顷刻间化为干瘪的尸体。 那无数丝线延伸的方向,远处断崖凸岩上,一个身着红袍的老人正享受着红丝入体的舒坦。 他身边,安静的放着一截青藤枝。 不久,老人睁开眼睛,望去山外起伏的绿野。 “陈鸢……你竟走这方过,真是来的妙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师兄弟 时至五月,夏州地界下起了绵绵细雨。 延绵山峦脚下,清澈的河水潺潺流淌,小鱼轻摇鱼尾,吐出气泡,然后,轰啪一声,水声炸开,昏厥的青鱼飞去半空,被伸来的手一把抓住,疯老头转身就跑去前方林野边沿,那边树下正升着袅袅炊烟。 “徒弟哎,给!鱼!为师要吃鱼,烤的那种!” “想吃,那就必须得吃。”陈鸢笑着接过手里,指尖亮起法光,轻轻在鱼身一推,鳞片自行脱落。 一路过来,铲了一窝害人的狸猫,遇上胡庸,就算知晓后面可能有寻仇之人,也影响不了他游山玩水,去两崖山的好心情。 简单的处理过那尾青鱼,抹上细盐,往鱼肚塞了姜葱,串到树枝,便插在火堆旁边烘烤。看了眼跑去一边化出九影,指挥影子将自己抛来抛去的师父,陈鸢挑了挑火堆,看去一旁盘成坨的大蛤蟆,后者肚皮贴着地面,挪着四蹼转了一个方向。 “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有何事?” 蛤蟆看着牛车那边,小白蛇滑下车撵,在草间欢快的蜿蜒游动,张了张嘴,想说似乎又害怕被拒绝不敢开口。 好一阵,陈鸢重复问了一句时,蟾精学着人的模样站了起来,绷着两条腿,走到陈鸢面前,陡然跪了下去。 双蹼交叠胸前,匍匐磕头:“我想跟真君学艺,还请真君收我徒!” 陈鸢想过许多种对方可能求他的地方,但没想到竟是要拜他为师,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当然,并非对方是妖的缘故,受后世影响,对于这种事比这世道的修道中人要看得开。 但自己也不过金丹境界的修道者,修道一途都需他人指点,哪里够的上资格。 甚至连一点准备都没有,看着蛤蟆拧了拧眉毛,随即,笑道:“我不收徒。” “为何?真君嫌弃我是妖?” “这倒不是,而是觉得,我也不过机缘巧合才踏上修行的人,哪里有资格去教别人。” “我眼中,真君比我强,那就有资格。” “可我也教不了你什么。”陈鸢看着这蛤蟆两只豆大的眼睛露出倔强,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学之法……太过伤天和,你性子未收,教授给你,怕是收敛不住。” 说起自身法门,陈鸢也知道乃是师父从地底妖魔身上所学,若是教授给妖物,妖之本性若还未除,发起狂来,怕是难以收住手,平民百姓多半也要遭殃。 蛤蟆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游来的小白蛇伸来尾巴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示意它别再开口了。 “真君说不行,就别胡搅蛮缠……” 小白蛇正说一半,忽地转了下头,有些疑惑的望着不远的林野。 沙沙的雨水落在枝叶,还在疯玩的老头也停了下来,笑嘻嘻的脸庞渐渐泛起冷意,看去林子深处,老牛也停下咀嚼,断在嘴边的青草,滑落地上的瞬间,一阵大风平地吹起。 “谁!” 陈鸢起身抬手,牛车内‘锵’的一声,射出一道寒芒冲入那片幽暗的林间,顿时没了声响。 一滴雨水打在枝叶,溅起水花的下一个刹那。 月胧剑唰的倒飞回来的同时,还有两颗大树拖着茂盛的树笼哗的飞出,粗大的树身一颤,陈鸢一手印在上面,将其打的枝叶纷飞,偏去河岸一侧;另一个大树被划出巨大身形的白蛇一尾扫飞开去。 “徒弟,我去!” 终于逮着有架打了,疯老头握着铃铛,兴奋的招呼一声,带着九个人影一阵风似得冲了进去,身影腾挪跃起间,没入那片林子,片刻,传来‘哎哟’一声喊叫,接着就是呯呯呯一阵交手,法力震动的颤音。 “师父!” 陈鸢担心师父受伤,掐出指诀,点去车厢时,九道人影、外加疯老头同时飞了出来,齐齐摔去地上,滑到陈鸢这边,嘴里嚷着:“疼疼疼……” “师父!”他将老人搀扶起来,能把师父这般打出来的,恐怕就连青虚、玉晨这些道长都未必办到,可见对方修为之深。 小白蛇拖长身游来,将陈鸢还有疯老头围在中间,吐着信子望去那林野里,“真君,是人,他出来了。” 风吹过林间。 歪斜的林木之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宽大的红袍,消瘦的脸颊,长须花白抚动,那对白眉下,双眼如同黑暗的深渊。 “想不到还在这里碰见你……陈鸢。” 陈鸢皱起眉头,将师父搀扶好,他走到前面,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是从未见过的,对方竟叫出他的名字,而且似乎带着敌意,想遍脑中记忆,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就是饲魔的那个人?” “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那红袍老人一步步过来,距离七八丈时,停下脚:“是通过常威的那本册子知道的吧?他比他父亲差太多了。竟真将事魔而救万人的事当真……” “什么?” 一直以来,陈鸢对常威那本册子里所记载的事都极为相信,毕竟那信上之言,看得出是心中所说,只是想不到,常威也是被蒙骗了。 那红袍老者面上带着微笑,看起来似乎很享受陈鸢这般惊讶。 “那不过是编出的谎言罢了,常威父子就是这么单纯。那地底妖魔可是能让修为增涨极快的好东西,喂它一些凡夫俗子,还没智慧的婴孩,有何不可?凡人嘛,世间多的是,大多碌碌无为,在世间顶多就是充数的,昙花一现,不如当做养料,还能有些用处。” 这话就算放到后世也是令人愤怒的,陈鸢也不例外,毕竟修道之前,他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觉得说出这番话恶心?好好的人不当,当畜生!” 面对陈鸢的讥讽,那老者并不放心上,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去陈鸢身旁的疯老头,“那番话其实可不是老夫说的。” 老者面上笑容更盛。 “而是你身旁这位……我说的对吧,师父。” 气氛陡然在这片地方凝固下来,老牛也好、小白蛇也罢,眸底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陈鸢同样一脸惊讶,他自从知道师父传自己的法门乃是得自地底妖魔,便有过这方面猜想,可根本想不到这修为高深的红袍老者,居然也叫疯老头师父,算起来,两人竟是师兄弟关系。 “你叫我什么?”疯老头愣愣的看着对面的老者,赶忙指着身旁的陈鸢:“我徒弟在这儿,你这般又老又丑,可不是我徒弟!” “师父啊……” 红袍老人背负双手,望着这边微微笑了笑,“谁是你徒弟不重要了,想不到许多年没见,你还是这般疯疯癫癫,又不死,当真可恶……这次,做弟子的,就亲手让你解脱吧。” “想死的是你。” 陈鸢前移一步,不着痕迹的将师父挡在身后,从刚才的惊骇里平复过来,目光冷峻的盯着对面,袖中指诀掐出的同时,那边的红袍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没用的,老夫可是知晓你的能力……来之前,将周围布下了阵法!” 老人缓缓抬起双手,一字一顿:“你请不到你的神人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我曾在八卦炉里待过 淅淅沥沥的细雨打在车牛顶上,陈鸢掐出的法诀,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真君,你带大师傅走!” 小白蛇轻轻传来话语,臃肿的身子却是极快的游了出去,粗大的蛇尾扫开,贴近那方红袍身影的同时,竟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抬起一只手挡了下来,老者反手一抓,指尖如同扣入纸一般,插入蛇鳞,直接将小白蛇横挥出去,将下方燃烧篝火的大树拦腰砸断。 “微末妖力,也敢在老夫面前逞能,不知死活。” 长身翻滚,带起片片黄泥,细细雨幕下,陈鸢无论如何掐指,念及藏在心中的真君观,仿佛都被切断了一般,根本无法与森罗殿沟通,就连人杰殿也没有回应。 “呵呵!” 红袍老者轻轻拂了一下袍子,笑容变得有些阴森:“说起来,你我还是师兄弟,咱们也算有同门情谊,不如跟我做事吧……只要你杀了这老东西,咱们就是自己人,老夫化神之后,这天下大大小小的山门,就你我做主。” ‘得帮忙了……’ 老牛挣脱缰绳,蹄子刨去地面,身形唰的冲去正说话的红袍背影,对于偷袭,它可是最擅长的,也很有信心。 然而,那边的红袍老人只是侧了侧脸,袖中一根青藤枝抬起,指向狂奔而来的老牛,牛身瞬间僵硬,携着奔跑的力道坠去地上滑出两丈。 “一头成精的牛……点一下竟死不了。”红袍老者再次抬起青藤枝,小白蛇张嘴扑来,指去的青藤枝顺势一抬,点在张开的蛇吻,便是轰的一声闷响,臃肿粗长的身躯彷如松开的绳索,软软落地。 “看来你的两个小宠物,还挺重情重义的。” 红袍老人笑着看去地上还有一只蟾精,蛤蟆急忙转去方向,‘呱’的叫了一声,蹬起后腿一蹦一跳的远去。 “现在就剩你俩了。做好取舍了吗?”红袍老人看着还在想要施法唤出神人的陈鸢,笑着摇摇头:“我对你有所了解,所修之法皆在请神一道,早早就在这方天地借周遭山水布下阵来……” 话语还未说完,一道寒芒唰的刺来,剑吟浅止,月胧剑被老人二指夹住,寸进不得。红袍老者瞥了一眼,“你还学了沧澜剑门的御剑术?小看你了,不过就算他们祖师今日过来,也要礼让老夫三分。” 手指一松,指尖‘叮’的弹去剑身,月胧剑弹去半空,翻转几下,被陈鸢收回到手里。 “弑师?我可做不来。” 陈鸢知道以修为而言,自己不过金丹境界,放在外面确实能占一席之地,加上灵显之术,能占尽优势,但面前这位‘师兄’,仅仅随意露出的几手,修为委实惊人。 如今人杰、森罗殿被对方用阵法断去联系,仅凭一手初来乍到的御剑术,以及所学旁门左道,恐怕难以伤及对方分毫,更别说将其击杀或赶走。 至于杀了师父,投到他那边去? 陈鸢看了眼呲牙欲裂,故做凶狠的师父,他将这想法直接抛去脑后,打不过,我还跑不了? 只要脱离对方阵法范围,还是能博一博。 “师父……” 他低声唤了声,那边,疯老头说了句:“什么?”的瞬间,手臂顿时一紧,整个人唰的一下被陈鸢横拉着,像个破布娃娃飘在半空,被徒弟带着转身投去身后的小河远离开去。 “呵呵……”红袍老人微微张嘴发出轻笑,宽袖扫了一下,手掌按去空气,那小河上方的空气扭动,纵身飞离河岸的陈鸢像是撞到了什么,嘭的反撞回来,轰的一下掉进河里。 “不识抬举,那就跟这个老东西一起去死。” 老人张嘴吹出一口气,风陡然冰冷,拂去河面的刹那,翻涌的水浪顷刻间化作晶莹的冰块,冰霜咔咔蔓延的一瞬,水花、冰块轰的冲天而起。 陈鸢浑身湿漉,吐出一口黑剑直飞老人,顺手朝河里一抓,将师父带出,再次转身冲去对面河岸。 一袖拍散黑剑,老人挥开的宽袖里,手掌噼啪弹跳电弧,红袍猎猎飞舞,须髯间也有雷光闪烁,一道道电蛇在其周围蜿蜒四扫。 “回来!” 手掌抓去的天空,无数电蛇狂舞。 “师父……” 陈鸢将疯老头从身旁推飞出去,青衣白袍瞬间被狂舞的雷电撕裂洞开,河面都沸腾起来,身子也被电的僵直颤抖,被天雷加身的痛楚仿佛又回来了。 若是青虚、玉晨、明光等道长在,定然认得这是天师府雷宵派神雷罡法。 “老夫开恩,让你站过来,竟敢拒绝。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红袍老人挥袖一卷,夹杂的法力将陈鸢唰的拖回,“老夫今日先吃了你一身修为,再让你看看这老头是如何死的!” “敢打我徒弟,老夫杀了你!!” 陡然一声大吼响起,疯老头直接撞破交织的电光,炮弹般轰的扑向红袍老者,老者单手向前一伸,稳稳接住疯老头挥来的拳头。 “老家伙,当年你可没对我这般好过!” 红袍之中,随着他话语,延伸出无数红丝,纷纷扎去挣扎的老人身上,一股股法力、血肉都在瞬间顺着丝线传回体内,令得红袍老人惬意的眯起眼,另只手中的神雷罡法,变得更加庞大无比,电光隐隐化出红色来。 “我也会!” 疯老头脸颊消瘦下去的同时,陡然一口咬住红袍老者的手腕,“我吸!” 猛地用力一嘬,刚刚流逝的血肉精气、法力悉数又吸了回来,令得前者惊愕回过头,重新再次卯足了法力进行反吸。 “我吸!”疯老头忍着疼痛、雷电加身,疯狂加对方血肉和法力一起拉回来。 你来我往僵持之中,小白蛇挣扎扭动,看去那边被无数电蛇环绕不停抖动的陈鸢,艰难的游动起来,加快了速度,一头撞了过去,想将被困在里面的真君撞到另一边。 “啊啊……” 白蛇冲进雷电,还未触及到陈鸢,自身就被电的长身翻抖,在地上扭动,甚至隐隐看出一节一节的骨骼来,鳞片间大量的妖气都在电蛇里溢了出来。 “真君……” 白蛇用着妖力将话语传去不远的身影,弥漫的妖气在电光似乎急着寻找寄宿的身体,避免溃散时,陡然被什么东西吸了一下,钻进了衣袍残破的身躯。 旁边,抖动的白蛇,冰冷的眸子里倒映着地上的身形渐渐动了一下,在袅绕的无数电蛇里,缓缓站起身,像是背负一座山般迟缓。 皮开肉绽的脸上隐约有细密的毛尖钻出毛孔,没有任何表情的低垂着,无神的双目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神色,阴沉而暴戾。 “俺……记得很久很久前……被煅烧过一次……那是很久了……只不过那次用的是火……” 摇曳的雨点迫开,周围交织的雷电里,陈鸢拖着佝偻的身子迈开一步,地面都往下沉了沉,激起尘埃朝四周激射开去。 那边僵持的两人,红袍老者偏过头来,眼中显出惊愕时,陈鸢的声音,继续响起。 “呵呵……比现在还要来的痛苦……这点电光又算得什么……” 身上衣袍在雷电里褪尽,化为粉末,陈鸢缓缓抬起脸来,“那次之后……我歇斯底里的报复,搅乱了天……也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人煅烧……而现在!” 陈鸢跨出一步的瞬间,身子向前一倾,脑袋冲出雷电范围,脸上密布金黄绒毛,张开獠牙朝对面红袍老者发出咆哮。 “…现在,快逃吧,去求救,尽可能的向这方天地的神求救!” 妖气暴戾,狂暴弥漫。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黑悟空 “吼——” 巨大的吼叫震荡四野八荒,林野疯狂摇曳,那片袅绕的雷电之中,探出的头颅,长出无数金黄短毛,呲牙咧嘴露出獠牙,原本漆黑双目瞬间化作凶戾的杏黄。 衣袍褪尽的上身,覆上了一层毛皮,双掌变得毛茸茸,指甲暗沉,肉眼可见的变得尖锐却厚实,交织的电蛇间,一条尾巴渐渐竖起,在弥漫的妖气里,轻轻摇晃。 嘶~~ 陈鸢微呲獠牙,阖上那双凶煞的黄眼,好像贪婪的闻着这方空气,低沉渗人的笑声,从那满脸短毛的嘴唇挤出,露着白森森的獠牙。 “呵呵……真好闻啊……这人间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得红袍老者,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原本被他轻易制服的师弟,竟彻彻底底变成一只猴妖,有着说不出的暴戾。 “老家伙……你说是吧……” 微微仰脸的陈鸢,目光回落,投到对面红袍老人身上,背后的妖气轰的翻涌开来,如同大雾般弥漫四散,夹杂老人的神雷罡法,电蛇在妖雾里疯狂围绕陈鸢闪烁。 “哈哈,陈鸢!你请不来神,请来妖,哈哈……老夫岂会怕区区一猿猴!” 红袍老者大笑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他视野前方,地面嘭的震响,泥土直接迸裂溅开无数碎块,陈鸢的身形轰然划做一长串残影,携着浓郁的妖雾,炮弹般狠狠撞了过来。 轰! 那是一声巨响在两个老人所在位置爆发开来,疯老头倒飞落地,连连翻滚出去,撞在老牛身上才停下,抱着脑袋‘哎哎’的叫个不停。 而那红袍的身影半空翻腾,飞退林间,目光之中,黑色妖气弥漫,刚才所站的地方,泥土、砂砾、草皮纷纷席卷到半空,一些细小的碎石飙射飞去远处打在刚清醒一些的老牛头上,后者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呵呵……” 弥漫扬开的尘埃、妖物猛烈翻涌,里面杏黄双眼尤为醒目,令人感到恐惧的身影,垂着两手,缓缓走了出来。 “别顾着逃……让我看看,这世道的修行中人,本事如何……” “打不死我……那就打死你。” 咧开的嘴角,一股股黑气随着话语翻涌而出,那双目黄光猛地大盛,狂躁、凶戾的笑声响彻这片河岸。 “哈哈哈……哈哈哈!!!” 红袍老者看了一眼,脸色凝重,一拂袍袖转身钻入林野,他从未想过不战而怯,只是并不清楚这附身陈鸢的妖猴实力,不可能与对方硬碰硬,只得借着林中地势,先试探一番。 然而,身后狂风袭来。 陈鸢双足连踏,朝着红袍身影追了上去,穿行风中的身形带起一片片风雷声,一前一后唰的冲入林间,撞塌几颗树木的刹那,距离拉近。 而这一刻,红袍老人陡然拔升,一脚踩在前方树躯,空中折转,袖中一条白练拉出,拂尘犹如绽放金光的神剑,怒斩而下,传来的是金铁交鸣之声,陈鸢歪了歪那张狰狞恐怖的猴脸,反手将拂尘抓住一拽,老人半空腾挪,脚下生根般站去一根粗大的树枝,双手呈出二指并在双眼一抹,再次睁开,两道金光射出,打在陈鸢胸膛,将其击的后退两步。 “不过如此!” 老人双手呈掌左右一沉,无数红丝蜂拥而出,参悟地底妖魔之法而得来的法门,无论对妖还是修道中人,都有着恐怖的威势,也让老人在这数百年里,一直站在顶峰,从未败北过。 眼下,区区一只妖猴,纵然修得铜皮铁骨,只要钻入它体内,还不是手到擒来! 无数红丝交织翻涌而去的同时,陈鸢轻描淡写的拂了拂刚刚被金光打过的胸口,看着密密麻麻延伸过来的红丝,他猛地张开嘴。 “吼!” 巨大的咆哮震得四周树木动摇,吼出剧烈的黑风,直接将漫天席卷的红丝吹的东倒西歪,朝老人那边贴回去。 “打完了吗?现在……该轮到俺老孙……” 陈鸢微微躬下身子,像是佝偻的老头,然而那边树梢上的红袍老人如临大敌,明显感觉到那怪异动作里杀意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 摇晃的枝叶间,雨滴顺着叶尖儿滴落的一瞬间。 下方的身影就在视野里模糊消散,红袍老者感受到那是极快的风声扑来,他手中拂尘一甩,与空气中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另只手有着法诀挥使。 小象周天! 老者身形连带脚下的大树竟与周围大树换形,出现在另一個方向,他之前待过的位置,换形的那颗树木,有人腰粗般的树干直接爆开,树木哗啦啦倾倒的同时,陈鸢显出身形一把将其抛飞,身形唰的跳上飞去那边的树干,站去上方的瞬间,朝对面的老人暴戾嘶吼:“你逃得了吗?!” 身上毫毛纷飞飘去空气,接连‘嘭’的几声,爆出烟雾,化出一模一样的陈鸢,足有十几个,朝着四周树木扑了过去。 掷树、分身、封锁周围地势,几乎一气呵成,根本不给对方施法的机会,红袍老者脸色狂变,对面的妖猴厮杀的经验之丰富,是他无法预料的,竟这般来破解小象周天的法术,封住他想要周旋的空间。 逼迫他近身厮杀! 吱呀呀一连串树木倾倒的刹那,红袍老者终于还是跟一爪撕来的陈鸢近身厮杀到一起,整片林子都是两人交手的声音。 老人术法繁多,定身术、神雷罡法、驱炎纳寒、神光金剑、五符咒……配合法力加身的拳脚也是极为厉害,攻势延绵不绝。陈鸢如金刚之身般,根本不惧水火雷电,双爪异常凶猛,刮蹭到的树干,直接爆碎,分身之术下,陡然化作猴群齐齐扑向对方,从老人四面八方疯狂撕扯、抓咬。 刹那间,一片片树木都在两人腾挪厮杀里倾倒,积攒枝叶的雨滴、正落下的雨水都在这一刻四处飞溅。 红袍老者撞断一颗大树,掌中抹出一道金轮射出。陈鸢反手抓过旁边横飞半空的半截树干,犹如棍棒般横挥,撞在金轮上,轰的一声脆响,树干再次削去一截的同时,拖着半截树躯的陈鸢爆发出一声猿鸣。 他擦着金轮边沿冲去对面,落下的刹那,身形猛地膨胀,化作数丈大猿,手中树干犹如人手中哨棒,轰的打出。 半截树躯迫开雨幕,随着粗壮的手臂横挥,轰的碎裂,无数木屑、残骸齐齐冲向天空,那无数残屑里,还有周身弥漫道经法咒的红袍老者,不过有护身神咒保护,并没有受伤。 然而下一刻。 陈鸢的身影冲天而起,老人回头看去后方,那是毛脸雷公嘴的妖猴,呲出獠牙,一拳砸在他头顶金光。 漫天飞舞的残屑伴随雨水坠下,老人的身体也从空中呯的重重掉落,砸在泥泞的地面翻滚,整洁威严的红袍此刻沾满泥水,颇为狼狈的从地上起来,披头散发的看着从天空扑下来的猴妖,当真是不给他丝毫喘息时机,对方更是越打越有精神。 老人挥袖带起一片泥水,瞬间化作晶莹的弧形冰扇,迅速蔓延扑来的陈鸢,将其结成冰雕,然后转身拉开距离。 他知道,根本困不住对方的。 果然,刚施出‘丈地尺’的术法远去数丈,半空结冰的身形‘嘭’的震飞冰块,坠下地面,陈鸢脚下一蹬,再次扑上,刹那间,咧开的双唇獠牙变得粗大,身形拉长,化作四肢狂奔,皮毛顷刻斑斓条纹,发出一声响彻山林的虎啸。 “吼嗷——” 远方山峦、林野,无数鸟雀惊飞、走兽慌乱奔逃,一个挎着包袱的身影速度极快越过一头乱跑的野猪,他听到这声虎啸,以及两股截然不同的法力对撞,心里微微惊愕。 “你不是说,你家真君不是跟一个老头斗法吗?怎么还有一只大妖?”他偏过头,说话的对象,是一只趴在他肩头的大蛤蟆。 蛤蟆也不知怎么回事,眨着豆大的蟾眼,满是疑惑。 就在一狐一蟾赶去的此刻,那片林野又有几颗树木摇晃倾倒,红袍身影将斑斓猛虎击退的同时,身形也踉踉跄跄撞去身后树干,低头看去身上,红袍都被撕出数道抓痕。 那边的陈鸢,或者说根本就不是陈鸢的妖猴杀性已起,斑斓猛虎的身形狂奔而至的瞬间,跃了起来,发出一声鹰唳,化作苍鹰,展翅三丈的巨大体魄,犹如铁钩般的利爪极快的抓去老者头颅,后者翻滚躲避的同时,上方的雄鹰收翅落地,化作一头巨猿,抬手就是一巴掌轰的扇在对方刚刚站起的身体。 老人炮弹般被打飞出去,翻滚泥泞当中,原本整齐的发髻,垂散肩头,衣袍碎烂,脸上全是泥垢,早已没了之前威风,嘴角甚至溢出丝丝鲜血来。 之前还未痊愈的伤,此时又加重了。 ‘原本以为能轻松应付……没想到……没想到……’ 老人看着那边巨猿渐渐缩小,恢复原来的模样,带着简单的杀意逼近过来,此刻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懊悔。 ‘早知道……之前就不该多说。’ 那边,陈鸢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走来时,忽然停了停脚步,偏头看去一侧,杏黄的目光里,一个挎着包袱的中年文士带着一只蛤蟆朝这边过来。 “不相干的,滚!” 陈鸢冷冰冰的看着他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癫狂的猴子 “不相干的人,滚!” 风卷着林野沙沙轻摇,响亮的一声短喝,令得肩头趴着蛤蟆的胡庸愣了一下。 视野之中,那微微佝偻的身形,妖气弥漫,却也有香火的气息夹杂其中,对面那只妖猴明显就是陈鸢所化。 那边,妖猴杏黄的眸子看了眼立足不前的狐妖,目光重新回正,落到对面那狼狈的红袍老者身上,再次迈开脚步,一块巴掌大的石块,都在他脚下碎裂成块,响起‘啪’的脆响。 “妖猴……”红袍老人擦过嘴角血渍,看着指尖那抹殷红,瞳孔都缩了一下。 百余年来,他除了在鹤州与天师府的老天师拼过一记落了下风,受伤远遁外,这是第二次流血了。 对于陈鸢的修为、法门、术法,他来时的路上考虑周详,也布下了克制对方的法阵,哪里能想到,神人给他隔绝,竟来了一头猴妖。 论实力,他要比那猴妖还要高上一些,可架不住对方厮杀经验丰富,甚至胡搅蛮缠的厮打,哪里是修道中人的斗法,根本就是野兽间的厮杀。 纵然十成能力,也只能发挥六成出来。 他想着,然而前行过来的妖猴咧开双唇,呲着獠牙,一道道黑气正从嘴角溢出,行走间,一根断木被落下的步履踩断,一截飚射文士那边,另一截轰然飞向对面的红袍老者,后者手中拂尘甩出一道金光,将其打碎。 身形顿时向后飘飞,双袖抚响,一道道雷电迅速打出。 轰! 轰! 一道道电蛇落去前行的身影上,或落在抬起、落下的步履边上,都未曾让妖猴停顿片刻,红袍老者落去背后一块岩石,手中法诀翻飞,长须在风里抚动起来。 “老夫岂让你这妖猴呈威!” 五符咒移山! 拂过林野的风声变得更大了,到处都是哗啦啦的呜咽声,老人背后林子紧靠的山壁,迅速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碎块在刹那间崩落坠下,恍如山头的巨石脱离升了起来。 陈鸢不给他机会,脚下蹬地,身形轰的前冲,那边的老者袍袖一拂,法诀指去,就见悬空的巨石瞬间消失不见,再到显现,已在陈鸢头顶上方,然后,轰的一声坠下。 “陈兄弟!”那边的胡庸咧嘴喊出,夹杂了一声狐鸣响彻,妖力携裹双脚,悬地直飞过去。 他视野之中,化作残影狂奔的陈鸢,却消失在了那巨大的岩石下面,大地都在震了震,激起无数烟尘。 “降住他了?” 红袍老者有些迟疑不定,但也不敢上前查看,实在是有些怕了那妖猴的凶戾。 可就在他呢喃的话语出口一瞬,弥漫尘埃里的巨石,陡然动了动,然后渐渐往上移了一点,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它举了起来。 片刻,有低沉的话语从下方传出。 “呵呵……当年,我也被这般压过……还是一座山,上面还施加了宏愿佛法,老头……你还差得太远,这巨石落下来,太轻……就算把整座山都挪来……” 话语的刹那,巨石轰的爆开一道豁口,陈鸢的身形夹杂无数碎块当中,炮弹般掠过地面,也落下最后一声:“……也无用!” 周身分出一个个相同的猴妖,呲牙厉啸,红袍老者一拂袍袖施法打去,分身散去的同时,其中一个猴妖,伸出了手掌。 暗沉指甲的手掌顿时按在老人的胸口,轰的一路推飞,撞断一根根树木,留下一路断桩直飞前方山壁。 胡庸、蛤蟆闭上眼,肩头都抖了抖。 就听一声巨响,半截山壁龟裂,烟尘纷飞,砸出的坑洞都呈人的形状来。 张开的手掌还压在老人胸口,陈鸢目光凶戾死死盯着对面,红袍老者喘着粗气,咬紧牙关同样瞪着陈鸢,他乃元婴大圆满,纵然狼狈还不至于就这么简单的被一个猴妖用这种方式打死。 呼…… “妖猴,今日算你赢了。” 红袍老者发髻垂散的看着面前的妖猴咧嘴笑着说道,身形渐渐化为模糊,只剩一根树枝掉落地上。 他话语还在坑洞里回荡。 “……老夫还会再来,到时再与你较量。还有师父啊,过几年,弟子亲手来了结你!” 嘶!! 妖猴看着地上一截树枝,发怒般的嘶叫,那边赶来的胡庸上前叫道:“陈兄弟快些醒来!”就被一出坑洞的陈鸢一把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若非你这狐狸出现,我早已杀了他……” 满是绒毛的手掌收紧,丝毫不惧对方五百年的道行,那猴妖像是要将对方活吃了一般,“……你就当做他,给俺老孙消消气!” “徒弟哎!” 东倒西歪的林野外面,疯老头捂着脑袋东瞅西望的过来,看到被举起来的狐狸,和面前毛脸雷公嘴,呲牙瞪眼的妖猴,径直小跑过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老夫徒弟?就是很英俊的那个?”疯老头眼里除了徒弟,其他人或妖并不放在心上,哪怕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妖猴也不在意,拍着对方手臂,“小猴子,先等会儿再杀,老夫问你,可看到一个相貌堂堂、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哎,你这裤子倒是与老夫弟子一样。” “你刚刚叫俺什么?” 妖猴手一松,孤拐脸泛起狰狞,偏过头来。 那边的胡庸顿时落地,他不是不如那妖猴,而是怕争斗起来,会像刚才那样没玩没了,说不得还会伤到陈鸢本身,毕竟这可是他第一个人类好友。 他揉着脖子刚一起身,对面的猴妖却是一把揪住疯老头衣领拉到身前,一字一顿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叫俺什么?” “小猴子。” “俺吃了你——” 凶煞的猴脸猛地张嘴,陡然化作血口,一旁的胡庸大吼:“猴兄,那是你附身之人的师父!!” 他偏过脸也望向疯老头。 “老先生,他就是你徒弟……” 疯老头丝毫不惧的看着能将他脑袋吞下的大嘴,反而好奇的还想伸手去摸摸那对獠牙,可听到胡庸的话,顿时眨了眨眼睛,收回手,上下打量同样有些微愣的妖猴。 “你是老夫徒弟?” 老头‘嘶’了一声,怎么眨眼间,徒弟变成一只野猴子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是心魔 看着嘴唇凸出,呲牙咧嘴的孤拐脸。 疯老头不着痕迹的挣脱妖猴的手,绕行两圈上下打量,抿着嘴晃了几下脑袋:“不像,老夫弟子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就跟老夫一样俊美。怎么可能变成一只毛茸茸的猴子。” 不过看到步履和裤子,还是有些迟疑的凑到胡庸身旁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真是老夫徒弟啊?” 胡庸看着这个不知危险是何物的老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疯老头向后退了一步,一脸嫌弃的看着对面的妖猴,片刻,叹了口气,“你等等。” 说着,转身就朝外面跑去,不多时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件衣裳,在妖猴疑惑的目光里,给他披上,还从怀里摸出有些糊了的烤鱼,塞到毛茸茸的双掌里。 “拿去吃……你是徒弟,就算变成小猴子,那就为师来照顾你,虽说为师疯了一点点,但还是聪明的,往后咱爷俩街头卖艺,你表演猴戏,为师去收钱,日子总是过得去的。” 老头疯言疯语,语气却是诚恳认真。 妖猴原本还想发作的,可看到身上衣袍,手里的烤鱼,望着面前走来走去,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老头,忽然间心弦好像被拨了一下。 “师父……” 嘶哑粗沉的声音从他那獠牙间低低挤了出来。 “这位猴兄,你是否先离开陈兄弟的身体,你妖气过盛,时间一长,他神魂会受损,修为也会毁去。” 看到那妖猴愣愣出神,胡庸心里那叫一个急的,再拖延一时半会儿,好不容易交的第一个人类好友,怕是就要变成鬼友了。 “师父。”那边妖猴并没有听进去,那双凶戾的杏黄双目直直的盯着疯老头唤了声。正说话的疯老头被打断话语有些不爽,不过还是‘哎’的答应了一声,看去面前妖猴:“唤为师何事?不喜吃鱼?没事,等会儿为师去山里找找,杀几个鹿子、豺狼虎豹给你带回来!” 话语刚一说完,那低低唤他的妖猴,忽地就在视线里跪去了地上,重重磕下一头。 “哎哎,徒弟,你这是做甚?” “猴兄?” 胡庸也满脸迷糊,然而下一刻,那磕头的妖猴渐渐起了变化,浑身绒毛肉眼可见的褪去,露出光洁的皮肉,凸出的猴脸也慢慢平复,重新变成陈鸢的相貌,尖锐黑沉的指甲也退了回去,变回人的手掌。 “哎,怎么又变回人了。” 疯老头赶忙上去,挥袖扫开升腾出来的热气,将徒弟搀扶起来,看到虚弱的徒弟面容,赞了一声:“还是这般看着俊朗,顺眼许多。” 陈鸢看着须髯花白的老脸,挤出一丝笑容,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师父怀里。胡庸上来,指尖轻轻贴在好友额头,顿时松了口气。 朝疯老头道:“没事,只是昏厥过去,不过情况也不好,被大妖附身,修为上怕是要受损。”胡庸忽然停下话语,闻了闻,看去老人,“你身上可是有生灵回转丹?” “那就好,那就好。” 疯老头正庆幸的点头,听到对方后面的话,忙问道:“什么丹?” 胡庸没办法给一个疯老头解释,上前就去摸老人袖子,果然从里面翻出一颗红彤彤的的丹药来,虽然有些好奇,自己所炼的颗丹药怎么跑到老头身上,不过眼下没时间去询问,赶紧摊在掌心,朝着丹药吹去一口气。 顷刻,那颗丹药随风化作一缕红雾,渗入陈鸢口鼻,随后将其横抱起来,带着疯老头先出了林子。 老头走在一旁,心疼的撑开袖子去给徒弟遮挡雨水,可雨水依旧下着,令得老人朝天大吼:“下你阿母个腿!” 这方雨势陡然减小,随后停了下来。 看得胡庸微微张着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 远方山势,狼狈的红袍身影躺在雨帘里,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连天的雨线落进眸底。 修行以来,接连两次失利让他心里羞愤不已。 可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脑中全是对方护着徒弟的神态,心里颇为复杂。 当初,他便是这般跟着师父修行,也是毫不犹豫跟着师父离开天师府,去往那深渊之处,暗无天日的生活,也没让他丝毫埋怨。 可这样的关切,师父却从来没给予过他…… 渐渐的,随着岁月流逝,时间变得漫长,心里一点点的有了积怨,再到那件事后,他终于爆发出来。 但老天终于还是公平的,老头的修为在到达化神顶峰的时候,遭遇前所未有的天劫,一直隐忍的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想必老天也是想要他做一些事情吧,师父在天劫中难以支撑的时候,他趁机给予一击。 不过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杀不了对方,趁机种下失心咒,令其心智颠倒,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个咒法,还是师父亲自教他的,没有任何法术可解。 “师父……” 红袍老者撑起身子,捂着受伤的胸口,一瘸一拐的走去林间,看着他布下的法阵其中之一,抬起一脚,将摆放的法器踢飞。 “还有那妖猴,下一次老夫绝对不会这般轻易败在你手上!” 话语间,尽是森然之气。 …… 远方的细雨还在下着。 小河旁的雨云却在缓缓散去,远方的法阵失效的一刻,马车里呆呆的木雕一个个眨动眼睛,又都活了过来,拖着兵器,纷纷跳出车厢。 “哇啊啊,气煞俺了。”张飞拖着长矛来回走了几步,扯开嗓门叫嚷,“竟被人暗算,困着出不来,打架都捞不到!” 周围一片狼藉,关羽翻身下马,来到疯老头守着的身形面前,大马金刀的坐去一块石头上,阖目抚须,像是在等陈鸢醒过来。 胡庸好奇的看着一地木雕,蹲下来,去摸一个美女木雕时,旁边身披大氅、披头散发的项羽目光顿时露出杀意,这才令他赶紧收回手,有些咋舌,又有些新奇。 “陈兄弟这是把请神术用到了极致……倒是修道中人少见的。” 河边吵吵嚷嚷动静里,躺在地上的陈鸢,神识终于回拢过来,睫毛微抖,缓缓睁开眼睛。 “师父。” 看到紧张的疯老头,陈鸢唤出一声时,老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徒弟哎,跟你说,刚才你变成一只野猴……哎哟,为师的鱼!” 顿时将徒弟从腿上挪开,丢到地上,拍拍屁股上的泥尘站起来,就往林子里跑。 老头想一出便是一出,陈鸢早就习惯了,笑呵呵的坐起身来,看到面前阖目抚须的关公木雕,拱起手:“见过二爷。” 那边,红脸的木雕睁开凤目点了点头,旋即,看着陈鸢片刻:“关某已经知道解围的是谁了。” “不是大圣?” 陈鸢其实一直被困在身体里,能清晰的感觉到附身的是何物,可看关羽的神色,似乎又不是。 “可以算是他,也可以不算。”关羽脸色较为凝重,望着不远湍急的小河,“有些麻烦了……那是大圣的心魔……不知道他为何要差遣心魔过来给你解围。” 雨云散去,阳光正倾泻而下。 陈鸢看着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间,似乎又看到了张开獠牙,黄目凶戾的身影。 心里也有些发憷。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河畔言 “所谓心魔,不过是一个称呼,可以是业障,可以是心中留下的遗憾,也可以是他猴性中阴暗一面。” 哗哗…… 小河流淌,雨云过后,远方的河道尽头,半空显出七色彩虹,关公木雕坐在河边鹅卵石上,保持着生前的神色,抚过须髯向陈鸢解释。 “……或许众神仙没有媒介下不来,只能通过心魔……你可记得,当时你如何让它上身的?” 陈鸢坐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四肢也有些无力,之前的战斗太过激烈,眼下身体反应出来的疲惫也是正常不过。 他想了想片刻。 “……妖气,好像是小白蛇被雷电打出的妖气,当时我浑身不能动弹,可能感觉到有东西自心而发,将白蛇的妖气吸了过来。” “那它又是如何走的?”关公点了点头,又说道:“要知,大圣之心魔,可谓野性难驯,一旦杀出凶性,便不管不顾。” 陈鸢皱起眉头,努力想着最后的画面:“记得,好像是师父……师父给他披上我的衣服,还给它烤鱼……是感化了它?” 关公阖上凤眼,思虑了一阵,摇头:“感化?恐怕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让它想起了它师父,才收敛了妖性,让你回来。不然已它性子绝对不会这般轻易罢休,不把心中怨气、怒火宣泄一通,绝不离开的。” 说到这里,关羽忽地又笑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上面那些神仙已经有意下来了,大圣的心魔一来,权当是开了前路,后面说不得就能顺理成章。” 对于自身的千神殿,陈鸢早已摸的熟络,这位伏魔帝君能这般说,那就准没跑的。只是这次碰上这样境界的敌人,陈鸢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御剑术、灵显术根本没有太多的施展机会。 ‘得先找一些差不多的,作恶的妖怪来练练手……’ 修道中人性子淡薄,可像陈鸢这种从后世来的,真要做到淡漠这样的程度,苟下去专心修习是做不到的,这大千世界有太多新奇的东西,不亲眼见证,不亲手触摸,恐怕会夜不能寐。 山中修道是修,走在人世红尘也是修。 我自有我的道,太过相仿别人,反而落了下成。 这样想着,陈鸢又与关公木雕问了森罗殿的事,后者也将这段时日的事顺口讲了讲。 “那洛都一地生死,已经被森罗殿掌控,正朝京畿其余地方蔓延,眼下还趋于正常,得空闲了,他们也自会上来找你。” “找我做甚?让七爷八爷站在我左右两侧?” 想起那幅画面,不仅陈鸢笑了起来,就连关公也跟着笑了笑:“关某可还记得,你可是喜欢的,被黑白无常左右相伴,可威风的紧。” “二爷会取笑在下了。” 又说了几句,关公木雕看了看那边走过来的胡书生,柱着青龙刀起来,翻身上马:“关某先过去了。” 路过那中年书生时,凤目斜去眼角,冷哼了声。 “想将陈鸢当做好友,最好真心诚意,否则有一日,你会死在关某刀下。” 胡庸愣了愣,想想自己五百年道行,今日却被一个木雕给威胁,可看对方相貌、服饰,绝非信口开河的寻常神人。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威武的神人,为何几百年里,他都未曾听过,而那边牛车附近更多了。 虽说有强有弱,可每一个都有不容小觑的感觉。 “你便是关二爷?在下胡庸,听过你的戏文!”胡庸看着面前过去的红脸木雕,几年间在南方也听过木雕戏,这位红脸绿袍的神人,在戏台上可是听过一些……想到此处,顿时明白过来,陈鸢这些神人都是靠口口相传,从百姓里汲取香火! “嗯。” 关羽神色缓和,朝对面的狐狸点了点头,便骑着赤兔从对方小腿旁去往牛车那边。 目送红脸木雕离开,胡庸笑呵呵的走来陈鸢身旁坐下,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威胁露出恼怒,“陈兄弟,你这些神人,从戏文里汲取香火,在下说的可对?” 对方能想到这里,陈鸢没必要隐瞒,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说法。 “那今日的妖猴呢?刚刚怎的没见它木雕?” 像是发现了新奇之物,胡庸越发好奇的追问,视野对面的陈鸢却是陷入沉默,过得一阵,才开口:“没有木雕,它只是某位神人的心魔,等过些日子,能将那位请过来,再介绍给胡兄认识。” “别了。” 中年书生急忙摆手:“我五百年道行在他心魔面前都感到力不从心,对方真身过来,若是人成的神仙还好,若是妖成的仙,心里多少有些惧怕。” “为何?” “妖之间……”胡庸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陈鸢看他神色,大抵也明白妖之间恐怕不会像人之间那么和谐,就算人与人,都免不了有恩怨情仇,何况率性而为的妖?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妖类同道,估摸会心生恐惧的,这种是从它们踏入修行之后便一直伴随着。 “哦对了。” 河岸陷入安静的片刻,胡庸想起一件事,他说道:“你师父身上,怎的有我生灵回转丹?记得,那丹药仅剩三颗,我一起给了旁人。” 生灵回转丹? 陈鸢皱起眉头,他不记得有什么丹药……刚想开口不知道,忽地想起是有这么一粒,便问了书生,他是否将三枚丹药给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让躲雨的地方给你。 “哈哈!” 听到陈鸢讲出原委,书生竟笑了起来,“哪里是给他的,其实那日我办完差事,多贪了几杯,正好又逢雷雨,你该知道妖类最忌天雷,正好遇上那男子,他将避雨的地方让给我,我也有些醉酒,稀里糊涂的就将丹药给了对方,还告诉他若遇上不可逆转的难事,当尽快服下,说不得会有转机。 不过这样也好,对方带着妻子想要游遍九州之地,看得出是一个重情义之人,倒是没有所托非人,何况没有此人,陈兄弟此行,恐怕要折损修为了,当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听完讲诉,陈鸢跟着笑了笑,也拱起手向他道谢特意中途转来搭救。胡庸急忙摆手,“我能过来,陈兄弟其实该谢的是那蟾精,若非它拼尽妖力追赶我,让我过来帮手,否则我又哪里知晓得了?不过我也没做什么事,用不着感谢。” “胡兄能来,已经是恩情了。此礼,还是请受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沧澜之哀 “还请受我一礼。” 不管对方伸手过来劝阻,陈鸢还是起身朝对方拱手拜下,胡庸见状也没办法,无奈的只得受了下来,“好了,意思意思就行了。” 旋即,两人边走边说了些话,去看看那边的老牛、还有小白蛇。 老牛还好一些,只是被青藤枝点了下,休息了一阵,又开始在四处寻着青草咀嚼,小白蛇伤势稍重,变成小蛇盘在地上,正被一个背着药篓的木雕瞧伤,用着寻来的草药外敷,见到陈鸢过来,老人自觉的让开,又去牛车前研究起药性来。 当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真君。” 小白蛇虚弱的睁开眼,还没看到陈鸢就被捧了起来,就在掌心里被传来法力,滋养伤口的同时,被放进牛车。 小白蛇还想抬头,陈鸢指尖在她头顶点了点,揉了两下,柔声叮嘱。 “好生休息,睡上一觉。” 娇小的长身顿时只感一股酥麻从头顶传遍全身,不自觉的卷紧起来,乖乖的盘成一圈,细如蚊声的‘嗯’了一声。 一旁的书生看了看蛇妖,又看了看面前的好友,显然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一些,修道中人难有这般对待妖类的。 ‘我果然没看错。’ 陈鸢倒是没注意书生的神色,看着经此一战的林野、河滩,不免叹口气。 “可惜了,来这里时,还挺好的地方,不到半日功夫,就变成这般狼藉。” “陈兄弟若是觉得可惜,那让为兄来。” 胡庸心情不错,拍拍陈鸢的肩头,朝自己指了指,放下包袱便上前,目光扫过被毁坏的林野,破坏的河岸,目光顿时一沉,双手摊开呈爪向上缓缓抬起。 吹过这边的风里,隐约带起了一阵狐鸣。 陈鸢看了过去;甩着尾巴疯狂咀嚼吞咽的老牛停下嘴,愣愣的望来;周围活动的一个个木雕也停下手里动作,偏头望了过去;趴伏牛车下面的蛤蟆攀爬出来,眸底倒映的是那书生身上,渐渐泛起了妖气。 下一刻。 狐鸣渐渐变得清晰,书生身后的空气,众人视线里,隐约看到有五条毛茸茸的尾巴虚影在摇晃。 其中一条,尾尖有着绿光绽放出来,摇摆几下,绿光陡然扩散,降去脚下的土地,原本迸裂几道裂缝和脚印的河滩,泥土迅速合拢、平复,原本洒落四周的杂草像是长了脚,在地上爬动,寻着属于自己的地方,扎下根茎。 那莹莹绿色,令得牛车里的无古柱都在兴奋,一拱一曲的探到外面一截,仿佛欢呼雀跃般的扭动,享受那温和的绿光落到树身。 “陈兄弟,看好。” 陈鸢本就知道他是狐狸成道,自然也不再遮遮掩掩,随着妖力大盛,他脸上冒出浅红的绒毛,嘴唇前凸呲出獠牙。 摊开向上的掌心渐渐合拢,弥漫的绿光飞去破坏的林野,化作星星点点雨落般洒在林子上方,地面微微动摇,歪斜倒下的林木,有根茎的重新立去地上,断成两截的迅速腐朽,重新从地里冒出新芽。 小半个时辰。 狼藉的林子,渐渐又有了之前的几分原貌了。 “此乃春化之术,乃妖修自身秘法。”胡庸收回法术,绿光消失的刹那,他也重新化为人相,浅红的绒毛尽去,又成了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 “人中的修道者,其实也有这样的法术,陈兄弟想要学,天师府应该是有的。” 施展这般法术,并没有消耗太多妖力,胡庸见事情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离开,这次折转回来,已经耽搁他不少时辰。 “不知陈兄弟接下来,要去何处?若无事,不妨随我四下走走,介绍几个山中大妖与你认识。” “恐怕要谢过胡兄好意了。” 陈鸢绕行到这边,就是要去两崖山看望孙正德和飞鹤道长,“我也有事成行,就不能随胡兄走动,不过还有一事想问问,不知哪里有害人的大妖?当然胡兄顾忌,也不用回答。” “这……” 书生苦笑的摇摇头,“我知你意思,可为兄不能说予你听,否则有违规矩了。” 言罢,他不过多停留,拱手一圈,便捡起包袱跨上,径直消失在前方道路。 “问的有些唐突了。” 陈鸢轻轻拍了下嘴,算是给自己惩戒一番,不久,疯老头从林子里钻出来,令得周围木雕哈哈大笑起来。 就见疯老头,破破烂烂的衣袍上全是攀爬的藤蔓、杂草,手里的烤鱼也变成了‘草鱼’,噘着嘴一屁股坐到地上,蹭了两下脚。 这时,老人听到轰一声水浪炸开的声响,抬起头,就见陈鸢提了两条大青鱼过来,刮去鳞片、除去内脏,填上姜葱腌味。 “师父,弟子再给烤上两条。” 疯老头看了看手里的‘草鱼’顿时丢去一边,搓着手蹲到徒弟旁边,兴奋的捡起散落的树枝,点起火来。 “嘿嘿,徒弟真好。” 看着插在木棍上,烘烤的两条鱼,疯老头笑的跟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犹如一幅充满童趣的画卷。 …… 同一片天空下,昏黄的光芒划过沧澜山峦,山中钟声大作,徐清风、如月领着一众弟子持剑蜂拥至山门外。 目光之中,沿着蜿蜒石阶远来的队伍,有着道袍、衙役的身影,一辆马车在中间缓缓而行。 “天师府的人?” 看到为首之人身着的道袍,徐清风一眼认出对方身份,旁边的如月下意识的开口:“他们来做什么?后面的马车好像驮了一口……” 下一刻,两人脸色齐齐一变,持剑便冲了过去。 “贫道明徽,见过南院剑首、西院剑首!” 拂尘一甩搭在臂弯,明徽道长上前揖礼,经过两月跋涉,一路南下,他们终于到了沧澜剑门,而那马车里躺着的老人,也送了回来。 “明徽道长!” 徐清风拱了拱手,他视线却一直没离开那马车上的棺材,话语蕴起了怒意:“道长带一行人,还送来棺材,是为何故?” “送贵掌门,李骢云回山。”明徽语气单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然而,对于沧澜剑门众人,犹如雷霆在耳边炸开,一个个脸色发白,虽说掌门性子乖戾暴躁,可终究是一派掌门,而且还是元婴境界……那日忽然御剑而去,没想到一回来,已到在棺椁里了。 一时间,沧澜众人捏紧了剑柄,却无人动作,鸦雀无声的呆呆看着马车上的棺椁。 我沧澜剑门到底怎么了!! 徐清风闭上眼睛,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好一阵,他声音有些低哑,“还请明徽道长上山一叙。”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天师府众人,以及一帮凡间公差,徐清风与如月对视一眼,便退到旁边,伸手一摊。 “请!” “好!”明徽点点头,双袖一卷,负在身后大步走了过去,一旁还有一个小坤道蹦蹦跳跳,路上她就已知道这些沧澜剑门一直与大哥哥作对,在她眼里,就是一群坏人,路过徐清风面前,皱起鼻翼,朝他做起鬼脸,吐出舌头。 ‘略略略!’ “巧儿!”明徽声音传来,少女这才收了鬼脸,哼了一声,蹦跳的追了上去。 不久,一行人在捧剑楼坐下。 棺椁也停在了堂中,摆在沧澜剑门众人面前打开。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门录籍 沧澜剑门之中,不少弟子已被惊动,听到消息纷纷赶来。 里三层外三层围拢在捧剑楼外面,看着一口缠绕红线的漆黑棺椁被一众公差抬了进去,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有知晓内情的,小声与相熟的同门师兄弟说起。 幼娘垫着脚尖,在外面焦急的张望,可也看不到的,只得贴着墙角,钻过诸位师兄师姐之间的缝隙,挤上前,便看到厅里,天师府的人已落座。 除了道士打扮的一行人外,还有公门中人坐去另一侧,有着宫中宦官打扮的身影面容肃穆,双手放膝上,目不直视。 这宦官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毕竟满屋都是修道中人,若非有天师府的一路,他估摸来到山中也找不到进入沧澜剑门的位置。 他余光扫过周围,见棺椁被麾下人抬到厅中放下,宦官深吸了口气,毕竟代表朝廷、天子,自然不能露怯,他站起身,朝首位一侧的徐清风拱起手。 “沧澜诸位,咱家奉天子令,与天师府诸道长护送你家掌门归山,还请验明尸身!” 那边,如月捏紧袖角,一旁的徐清风紧抿嘴唇点了点头,纵然在山下知晓棺中躺的是自家掌门,可眼下再被提起,心里也不好受的。 何况能有宫中宦官护送,定然做了什么事来,惹怒了当今朝廷。他压抑着心情,起身过来,随手一挥,上面缠绕紧绷的红线‘啪啪’几声断裂开来。 明徽道长闭上眼,将脸偏去一边。 徐清风看着棺盖,还是一点一点将棺盖推开,露出的斑驳尘埃的一双步履,随着棺盖侧翻落去地上,里面躺着的身形露出了全貌,发髻凌乱、衣衫破旧的老人,面如烫金,身子却并没有腐朽的迹象。 只是徐清风能感觉得出,他这位师叔已经死了,三魂七魄都不在体内。 “我家掌门,犯了何错?徐某向诸位赔个不是。” 说着,徐清风后退两步,洒开双袖,拱手一圈,最后落在天师府明徽道长面前,后者睁开眼,叹了口气,起身过去将其托起。 “徐剑首,此事与天师府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你家掌门为寻仇,跑到京城肆意纵法,祸及到了百姓,让朝廷震怒。至于你家掌门如何死的,恕贫道不能告知!” 明徽所言不需左证,那边坐着的宦官还有一群公差,便已证明了。只是他不说是谁杀了李骢云,明徽也是想事情就此了结。 “贫道不愿将恩怨长此下去,不如就此打住。” 见天师府的道长丝毫不惧对方的神色,那边的宦官心里也有了底气,微微仰了仰脸:“诸位仙长,今日咱家奉天子令护送贵掌门回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如月勐地喝了声。 那宦官吓得差点蹦起,讪讪的看了眼天师府道长,干咳一声,抬袖拱去北面方向,扯着尖锐的嗓音。 “奉天子令,陛下曰:沧澜剑门自持修道之门,国家危亡未曾携剑抗外敌,却心怀私怨都城肆意纵法,祸及百姓,已无超脱世俗之心,亦无家国之念,朕决意收回沧澜剑门山门录籍,责其封山闭门思过,不得向外招收弟子,无令不得出山,门中土地暂由沧澜诸人栖身,若有再犯,土地由当地府衙收回,诸人遣散返回原籍!” 言语落下,无论厅中的徐清风等人,还是捧剑楼外面一群弟子,先是鸦雀无声,随后门外弟子哗的喧闹起来。 “杀我们掌门,还要将我们赶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看看徐师叔怎么说?” 山门录籍由州府开录,报备朝廷,一般来说,不会无缘无故收回,做何事,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要被收回,等于捏死了沧澜剑门命脉,没有了新入弟子,时日一长,过个几十年,门派只会越来越凋零。 更重要的是,无令不得出山,也就说要么靠外面的商贩过来贩卖平日生活所用之物,其余只能自行耕种…… 若不接诏令,只会被天师府以及其他门派断了修道之途,毕竟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他们不尊朝廷令,那可就出师有名了。 “徐师弟……” 如月是女子,门中事物多数是面前的徐清风处理,眼下听到天子令,她不由看去前面,徐清风垂着视线,呆呆的看着棺椁中死去两月的老人。 好一阵,他两腮鼓了鼓,缓缓抬起手一拱,低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挤出。 “沧澜剑门接天子令,愿接受惩罚!” 宦官满意的点点头,从麾下人手里拿过圣旨,交到对方手中,旋即,笑道:“修道中人那可是人间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咱家一下能见到这么多,心里那叫一个向往,不过啊,剑首也该知,这天下九州都是陛下的,你们这位掌门仗着威风跑到京城闹事,陛下要不做出点事来,就是对百姓的残忍,你们哪就担待一点,往后说不得陛下又将录籍还给你们呢?” 宦官笑眯眯说的温柔随和,可软绵绵的话就像刀一样,扎在沧澜剑门众人心上,可又拿对方无法,只能将这黄连吃下去。 “既然剑首愿接受惩罚的,那就取录籍来吧。” 宦官伸手一摊,徐清风抿着嘴偏头看去西院的如月,妇人叹了口气,转身带人离开,上了捧剑楼,不多时回来,素手里多了一份类似奏折的文册,犹豫不舍的交到那宦官手中。 “呵呵。”那宦官轻笑,摸了摸文册封面上,一竖沧澜剑门小字,以及正中那‘山门录籍’四个大字,笑着揣入袖里,拱手:“录籍咱家已收下,咱家便去外面等候了。” 沉默许久的明徽道人点头送他们几步,这才转过身:“沧澜诸位,天师府护送朝廷使者任务已完,剩下的该是想问问,接下来,沧澜剑门将何去何从?” 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明徽也不想将对方真的逼迫太过,毕竟曾也是名噪一时的仙踪之门,就算没落了,也该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封闭山门,思量反省!” 听到徐清风如此说,明徽道长看着外面一个个不服气的山门弟子,笑着点了点头:“剑首能如此说,贫道欣慰,也希望贵门所有恩怨,就在今日了断,安心在山中思过,望能再兴剑门!” “借道长吉言。”徐清风拱手。 “告辞!” “不送!” 明徽道长看他一眼,一甩拂尘带着一行师兄弟大步走出捧剑楼,与外面等候的宦官、公人汇合径直下去山门。 “都散了吧。” 徐清风站在捧剑楼檐下,看着周围门中弟子挥了挥宽袖,回到厅里的刹那,将门扇呯的关上。 “师弟,咱们真的要照朝廷这般说的做?” 如月站在棺椁旁边,看着棺中的李骢云,心里纵然不喜他,可朝廷的惩罚,与心中喜恶无关,多是不服气的。 “不这样做,周围名门大派,恐怕会跟随天师府一起责问剑门,我们……”徐清风悬起地上棺盖,轻轻落去棺椁,“……我们更难应付了。” 他吸了口气,将棺盖合拢,断去视线,走到一旁椅子坐下来,安静好了一阵,才道:“其实,这样也好,师叔乖戾,门中又无人能约束他,闯下这样的祸事来,连累山门,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师叔如今离世,另选出掌门,安心整顿、教导门中弟子,说不得也是好事。” “祸福相依……就听师弟的。”如月妇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东院师兄被天雷所击,已成废人,她所涉猎的见识比之师弟少上许多,“师弟,掌门之位,不如你来当吧,师姐相信你。” 徐清风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伸来的素手。 “定不负师姐所望。” 他轻声说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山中无人,灵县起尸 阳光倾泻窗棂,落在他脸上,眸底是坚定的神色。 沧澜山门外,蜿蜒的石阶,长长的队伍缓缓而行。 “师兄,为什么这样惩戒一番就完了?” 巧儿想到那晚那个老头弄的满城罡风,她还见到大哥哥的庙观,被毁的狼藉,心里就气不过,凭什么好人就该被欺负? 现在终于可以欺负别人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结束? 想到这里,两腮都气的鼓出两个小包,愤愤不平的跟在师兄们后面,喋喋不休的说着。 “一门之中,有好有坏,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了。” 明徽道长颇为爱怜的摸了摸这個小师妹的脑袋,“徐清风在修道中人里,性情温和,从未做过恶事,咱们不能将别人做的坏事算到没有做过的人头上,那样是不公平的,总得要给人留一条生路吧?若把对方逼到绝路上,反而显得我们修道中人心胸狭隘,跟那些江湖绿林有何区别?” “哦!”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说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觉得师兄说的道理,还是很厉害的样子,不久,重新变得开开心心,追着师兄们又问起许多古怪的问题来。 “师兄师兄,你看那太阳,明明是太阳晒我们,为什么我们经常说是去晒太阳?” “……师兄,寺庙里的和尚,他们吃鸡蛋吗?那蛋算荤还是素啊?” “毒药放久了会不会失效?还是会变得更毒?” “为什么人出恭的便器,叫虎子……” 啪! 一众道长抬手拍去额头,是‘啪’的齐齐一声。 然后,各自找了话头,勾肩搭背的走去一旁,不搭理这位小师妹,加快脚步,与前面的公人一起下山去了。 气得少女噘着小嘴,跺脚跟上,嘀咕道:“不就问几个问题吗?诸位师兄都是学识博闻的人,哼,小气,大哥哥在这里,一定能答的上来!” …… 夕阳划过山脊,彤红的霞光照的半山呈出血红的颜色。 西北方向,群山逶迤,却有四处断崖,所行山道也是狭窄难走,车轮几乎是贴着崖边,不时碾出松垮的碎石滑去深涧。 少女口中提及的那位大哥哥,此时站在车撵往外山外眺望,远远的,又看到了曾经路过的山村。 咚! 远方的霞光之中,还有宝相庄严的云箴寺,传来悠远的钟声,像是知晓陈鸢打这里经过,紧挨寺庙的断崖上,隐约看到了寺中那位方丈,朝这边礼佛一拜。 相隔一条山涧,陈鸢远远朝对方拱了拱手。不久,牛车离开这边,一路向西南而行,山势断横越发频繁,陡峭险峻,山路更是难行,当年孙正德能跑出来,到村里买食材,真不知道他如何走过来的。 依着当初对方说的方向,在落日前,终于赶到两崖山,两山断崖高耸,云雾袅绕,满山遍野飞禽走兽林中嘶鸣、奔走,两侧断崖各有一颗迎客老松。 而正下方,一座道观正矗立那里。 陈鸢寻着山道摸索那边,道观寂静,好半晌才有一位道童出来,想来之前在睡觉,被吵醒过来,揉着朦胧睡眼,打量面前这位蓝衣的男子。 “请问这位福主,你找谁?此处道观是不敬香拜神的。” “我是来寻,飞鹤道长,还有一个跟随道长学艺的孙正德。” 陈鸢说完,旁边的疯老头赶忙补充一句:“就是那个会做许多好吃的胖子!” 如此一说,小道童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孙正德在道观里没少闹出笑话,那小童子张开缺牙的小嘴,指着山外。 “飞鹤道长带胖师兄下山了,去巴州灵县一个秦姓大户人家做法事,听说他家祖宗要迁坟,专门派人过来请的,飞鹤道长推辞不过,只得过去。” “原来如此。” 这里只有一个小道童,陈鸢也不好开口在这里留宿一晚,第二天再去,只得道谢一番,便带着师父摸黑下了山道,继续向南,好在那灵县就在山脉外,距离这里不过一百多里路,只是山道难走,纵然用上赶路的法术,也只能小心摸索,不然老牛迈开蹄子,前一秒还在山道,后一秒就冲去悬崖了。 随后,点了一个灯笼绑在老牛头顶,照着脚下的道路,又将神识扫过的地方,画在纸张上一并撑在老牛下颔,方便它认路。 “完美。” 陈鸢打了一个响指,就在车上与师父随便对付了一顿,各自小睡一阵,等到睡醒差不多就该出山了。 瞥了眼撑着下巴阖眼的主人,还有传出鼾声的车厢,老牛低头再看看自己,头顶是灯笼,下巴是地图,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欲哭无泪的迈着蹄子实诚的山道上前行…… …… 是夜。 延绵起伏的山势之外,巴州北面灵县,有人正望着漫天星辰,掐着手指算着明日吉时。 “明日卯时起棺,巳时三刻运抵,午时下葬,最为合十。” “道长,为何?”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秦姓老人被侍女搀扶,旁边还有他儿子儿媳,看着前面仰头望去夜空的道长,小心问出心中疑惑。 那边,摆有糕点的凉亭里,一个肥头大耳,身子圆滚滚的胖道士哼哼两声,擦了擦嘴角说道:“秦老爷,这你就不懂了。卯时乃鸡鸣之时,阴邪退散。巳时正当日头上升之际,最适合运棺;午时阳光正烈,一切阴煞无处遁形,自然更适合不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老爷连连点头的同时,一旁的儿媳却是哼了声,对着丈夫嘀咕道:“说不得故意拖这么长,弄的这般复杂,说不得多要点钱财。” “别在这里说,小心爹听到。” 两口子嘀嘀咕咕时,秦姓老人笑呵呵的朝两位道长拱了拱手,“明日就劳烦飞鹤道长了。” “哪里哪里,秦老爷在灵县常年布施恩惠,接济穷苦百姓,贫道帮衬一二,也是该的。”飞鹤其实也听到那边夫妻俩说话声,只是碍于老人的面子,不给对方脸色看罢了,只是他有些好奇,秦家祖坟好好的,为何要挪动。 “贫道今日已看到地势,虽说新选坟地,风水也好,但与现在安眠之地相比,终究差了一些,秦老爷为何要将先祖移出?” “道长有所不知,新选之穴,可是能出读书人的。” 老人拄着拐杖笑道:“秦家一直都是商贾门庭,总是想要抬上一抬,往后钱财少一些,家中多两三个读书人也是好的。” 家中几个儿女就不指望了,可孙子里却有读书的料,老人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将来孙辈里有那么一两个出人头地,当了官,那可是祖上都有光的。 “道长问的这么细,难道是怕了?”那边名叫秦同善的年轻人跟着妻子说了句后,听到飞鹤这般说,笑了起来。 那边,负手看去夜空的飞鹤呵呵轻笑,语气也没有蕴着恼怒。 “贫道自成道以来,两崖山方圆数十里,妖怪、阴鬼灭的灭,搬家的搬家,你可听过两崖山中有妖物横行一说?” 老人也点点头,瞪去儿子一眼。 “胡言乱语什么,莫要搅了两位道长心情!” 说着,还拿拐杖敲了一下儿子膝盖,喝斥几句,便向飞鹤、孙正德告辞离开。 “明日一早,就先去起棺,莫要有差错。” 见院中的主家离开,飞鹤叮嘱胖子早些歇息,也跟着回了房里。亭子里的胖道士拿着糕点塞去嘴里,这才拍了拍手上残屑起身。 “做事之前,那也要吃好了才行!没福气,难怪那么瘦!” 翌日。 雄鸡三唱,秦家大院热闹起来,天色还未大亮,飞鹤、孙正德一身正黄道袍,披镜持桃木剑,挎着做法的一应东西,带着院中仆人、护院,浩浩荡荡出城去往东南山中。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故人相逢 “阳光破云亮三分,金龙攀山阳气升。” 飞鹤看着手中罗盘,对照方位、阳光升上云端高度,回头朝看了眼孙正德正指挥一帮秦家仆人挥舞锄头、铲子翻土挖坑。 墓碑上石刻的字迹早已腐朽模糊,看不清上面内容,但这里是秦家祖坟,肯定是没错的了。依山而靠,面朝北玄水南临朱火分阴阳。 飞鹤道长掐着指头盘算,对于迁坟这种事,可谓轻而易举的,天师府符箓、阵法、降妖除魔一道都有涉猎。 “道兄,你过来看看。” 这时,孙正德在那边喊了一句,“这秦家祖宗的坟有点古怪。” 飞鹤道长皱了皱眉头,停下掐算的指头,转身几步间便来到孙正德身旁,周围秦家仆人护院俱停下手里活计,一个个看着挖开的坟茔有些愣神。 “嗯?” 飞鹤目光落在露出的漆黑棺椁,眉头更皱,西南多湿气不假,可坟里泥土挖出这么多水来,倒是令人意外。 就见半截棺身覆土,泥土呈黑,与水混肴变得泥泞不堪。 “你们回去一人,请秦老爷过来。”飞鹤捻着泥土闻了闻,待有一仆人飞奔回去时,孙正德不知哪儿掏出一個饼子边吃边问:“是不是真有大问题?” “大问题倒不至于。就想问问清楚,省得到时出事,让秦家人面上不好看。” 所谓出事,胖道士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这秦家老祖宗都不知埋了多少年,坟里一挖全是黑水,坏风水不说,万一尸变,秦家祖宗蹦蹦跳跳的在街上乱窜,确实丢人。 要是害了人命,纵然背靠天师府,也要吃些官司。 随意说了几句,飞鹤看到周围仆人面色惶惶不安,给他们露出没事的笑容,从四处寻来几块石头缠上红线压在坟茔四角,镇上符纸,便在墓碑前打坐等待。 不多时,秦老爷没来,来的是他儿子之一的秦同善,也是昨晚出言不逊的人,不知是不是秦老爷叮嘱过,眼下显得恭敬许多。 “两位道长,出了何事?我爹身子不便,没办法赶来,有什么需要问的,问我便可。” “其实倒也没什么要问的。” 见是他过来,飞鹤道长反而没什么兴趣了,只跟这位公子哥说了墓中情况,“面朝北方,玄水入墓眼,或许有尸变的前兆。” 尸变? 秦同善听到这话,吓得了一跳,脸都有些发白,赶紧到了墓边朝里看了一眼,果然淤积不少黑泥,他看向这位看上去瘦瘦的道长,连忙拱手:“道长,迁坟是我秦家大事,眼下墓已挖开,还请将老祖宗安然迁往新坟,之前有得罪之处,同善给道长赔罪。” 得,他还以为是两个道士故意刁难的,这令得孙正德翻了翻白眼,那边的飞鹤叹口气摇摇头,想来也听出对方话里意思,也没有去纠正。 “我二人既然受了秦老爷所托,自然会办好。” 言罢,让那边秦家仆人继续挖,清理了淤泥后,套上绳子,将沉重的棺椁拉拽上来,孙正德当即在地上摆了两根圆木,指挥抬棺的几个汉子:“放木头上,放木头上!那边的,把马车拉过来!” 这边几人放下棺椁,另有几人赶紧上前,拿着布巾飞快清理棺上的淤泥、水渍,隐隐有股腐烂的臭味,令这几个汉子作呕。 飞鹤道长屏住呼吸,从腰间的黄布兜里,掏出墨汁侵染的黑线,叫上孙正德从棺尾上下缠绕,一直到棺头部位,总计九圈。 “道长,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都没理会秦同善,飞鹤收了黑线,又换了朱砂侵染的红线从头一直缠到棺尾,也是九圈。这时,孙正德这才开口。 “九为极,极为阳数,封阴气的。” “胡说什么。” 飞鹤拿手悄悄打了他一下,便笑道:“没什么,只是必要手段罢了,秦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说完,掏出几张符,贴去棺尾、底部、棺盖三处。 不说还好,一说那边的秦同善心里更慌了,恨不得赶紧离开,可他爹让他全程陪同,也只得硬着头皮杵在这里,见事情差不多,赶紧家中仆人护院,将棺椁抬去马车。 “慢着。”飞鹤提了一只大红公鸡,绑在棺上,看了眼天色、时辰,“生于秋冬时节,丙、丁年属火的不得抬棺。” 那几个汉子盘算了几下,有人退了开去,有人便上前,片刻,重新过来四个汉子挑起棺椁,一步步将沉重的棺身放去车斗里。 此时,日头上升云端,阳光正烈,飞鹤在前面洒了一叠黄纸,高喧:“先人起行,后辈跟随!黄纸开道,孤魂野鬼拿钱财,莫要生事——” 手里铃铛,噹的一声摇响。 叮叮叮…… 不久,马车、仆人缓缓行进,随着黄纸飞洒落去地上,竟神奇的自行飘去路边荒草间,远远的,也有过往的商旅、行人看到这一幕,懂规矩的停靠路边等候这支队伍先过去。 “早就听说秦家迁坟,想不到是今日。” “听说请来的是天师府高人……想来今日是好吉时。” “吉时是吉时,就是新迁的坟,听他们说是在南面山中,那里可不好,阴森森的,怪吓人。” “就是,上次我打那里过,大白天的,白毛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过来了过来了,快看,哎哟,上面居然还用红线、墨线缠绕,这是怕尸变啊?” 有稍微懂一些的行人惊骇的低呼,引得不少人也看到了棺上缠绕黑红二线,大抵是觉得邪性,纷纷退的更远一些,生怕沾染上邪煞。 “道长,真不会有没问题?” 秦同善看周围行人反应,不放心的追去前面又问了一声,那边的飞鹤也是好脾气,笑呵呵的点头,指了指头上的阳光。 “只要不出月亮、不遭雷击,就无事。” 眼下正是艳阳天,哪里来什么雷雨天气,更别说出月亮了,秦同善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过了灵县外面,绕去南面,道路间渐渐荒芜,多是悬崖峭壁,四下荒野无人,老鸦扇着翅膀落去附近枯树,发出‘哇’的不详啼鸣。 飞鹤看到如此荒凉的一幕,眉头更皱了。 “为何你家新坟要选在此山?” “不知,是我爹托人选的。”秦同善知道的也不多,他不过家里闲耍人,打打下手罢了,这些事,基本都是他爹和兄长商议的。 “那此处山叫何名?” “好像雷鼓山,每逢打雷下雨,山里就跟击鼓一样!” “停!” 飞鹤听闻,脸色微微有变了,急忙开口叫停了马车,“如此山名,为何不事先告知?山中多雷雨,你们想死是不是?” “道长怎么回事?”秦同善战战兢兢的从马背上下来,听到飞鹤这么一说,脸色白的吓人,“怎么会死人呢,道长别吓唬我啊,我胆小。” “老孙,你马上回去一趟,问问秦老爷,是何人给他们选的山坟!” 孙正德知道飞鹤一向沉稳,像这般神色还是头一次见,当即也不犹豫,赶忙收拾了一通,就往城里赶去。 大热天的,他贴了两道神行符在腿上,肥硕的身子灵敏的不像话,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是四五里路,回到灵县,懒得理会街巷旁人目光,满头大汗的赶到秦宅,敲了几下院门时,街道尽头,一辆牛车正缓缓过来,蓝衣白袍的身影询问了路人,顺着指引到的这边。 看到胖乎乎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敲门入院,不由叫了声:“老孙,急躁躁的做什么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跟着管事入院的胖道士猛地的一个激灵,回头就见,牵着老牛的身影笑呵呵的站在那,身后是雕花的车厢。 孙正德眼睛一亮,胖乎乎的圆脸顿时泛起惊喜的笑容,“东家……”他呢喃一声,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东家!!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扭着肥硕的屁股,肚腩一颠一抖,猛地扑上去,一把将陈鸢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东家,我想死你了!” 嚎啕大哭的胖道士,一身黄色道袍抱着一个赶牛车的男子在街上颇为扎眼,令得不少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好了,我还没死呢。” 陈鸢拍拍宽厚的肩背,他倒没在意附近百姓指指点点,反而是旁边的疯老头,双手插在袖里绕着两人几圈,嫌弃的延伸看着他俩,啧啧两声,不停摇头。 “光天化日之下,太伤风化了,太不像话!都没这么抱过我这个师父。” “疯老头!!” 胖道人从陈鸢怀里出来,看到旁边摇头晃脑的老人,也一把将其抱住,后者却是灵敏的闪去一旁,扇扇鼻子,退开两步。 “不给你抱,身上一股死人味道。” 孙正德抹了下眼眶,低头闻了闻:“没有啊。” 旋即,想起老头鼻子灵的很,顿时将今日抬棺的事,说了一通,然后,一拍大腿:“坏了,还有事要办!”说着转身就跑去打开的院门,叫上等候的管事,火急火燎的就往院里去。 “看他着急,又不着急的样子,到底是出事还没出事?” 陈鸢笑着牵着老牛走到秦宅外等候,毕竟与这家不熟,又无孙正德引荐,贸然进去有些不礼貌。 这时,院里的孙正德在前院中堂见到了秦家老人,正逗着一个小孙子。 “续家啊,往后你可不要像你爹爹那样,这辈子都没甚出息,以后当个读书人,读书传家知道吗?!” “嗯!” 一个小子乖巧的点头,双目清明,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我好好读书,大父就会高兴吗?” “那当然。” 老人笑呵呵的摸了摸孙儿的脑袋,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起目光,就见穿着道袍的孙正德气喘吁吁地跑来。 “哎哟,孙道长这是怎么回来了?” “这我得还要问你。” 胖道士可没飞鹤那般好语气,伸手就去拉老人衣襟,令得周围护院、丫鬟急忙冲过来,都被道人挥袖弹开,这几年里,他法术一道还是有些小成,《道玄经》也入了门,不过力气比法力增涨的快,挥袖一扫,将人扇的原地打转。 “本道问你,何人给你选的坟址?” “城……城中给人看风水的刘阴阳啊。”老人战战兢兢地看着胖道士,连忙说了人名儿,但还是疑惑:“道长为何如此问?飞鹤道长还有我儿在哪里?” “雷鼓山脚下!” 胖道人将他松开,抓过老人喝过的茶,一股脑儿的灌进嘴里,大口大口喝下,喘口气后才道:“你家先人坟地有黑水,本就不吉利,好家伙,还选了一座阴山,要是打雷,你家先人不得诈尸跑出来祸害灵县?” “啊?这这……这老朽不知啊,我那大儿请的阴阳去看的风水,回来便跟老朽说那边风水好,可旺后代读书仕途!” 胖道人见老人知晓也不多,只得点点头,问了那刘阴阳所在,转身就出了前厅,去寻对方。 “爹。” 宽胖的背影刚走,前厅侧门有身影瞧着离开的背影走了进来,是秦宅的长子,身姿挺拔,两鬓倒梳入髻,两髯较长,与下颔长须想衬,显得相貌威严中正。 堂中的老人此时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战战兢兢,与儿子对视一眼,相携去了后堂。 与此同时。 孙正德骂骂咧咧的出了秦宅大门,就见陈鸢坐在车撵翻书,连忙上前手肘撑在他脚边。 “东家,跟我寻个人!” “怎么了?”陈鸢合上书放去车里,叫上不远蹲在墙角,指尖冒着小火烧着一堆蚂蚁的师父上车,与孙正德一起边去市集,边说起话来。 胖道人将秦家迁坟的事说了,还将迁往新坟的事也一一讲出。 “好家伙,那叫雷鼓山,打雷跟击鼓似得,谁家先人会藏在那?不怕惊了尸首,从棺材里跑出来?” 这些年里,孙正德也算看许多降妖除魔的书,不说精通,粗略的说上一说,还是能讲出里面弯弯道道的。 “僵尸厉不厉害,要讲身前地位名望,更讲埋在何处。东家,你是不知道,原来那里还算不错,可里面却积了黑水,黑水浸棺,这可不吉利,若被月光一照,那就阴尸了。若被雷打,我的娘咧,按这秦家祖宗被埋的时间,不得一朝变成飞僵?” “你懂的还挺多的。”陈鸢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倒也放下心来,这五年可算没全放在做菜上面去。 “东家,你这什么表情?真以为本道不学无术?”胖道人也恢复了往日那脾性,伸着手掌比划:“知不知道,本道这五年怎么过的?” 陈鸢、疯老头齐齐摇头:“不想知道。” “……” 胖道人刚想开口,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话语,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无语的看着一唱一和的师徒俩,“哪哪,你们这就不对了,话是你们挑起来的,好歹也让本道说……嘿,刘阴阳!” 话锋一转,孙正德目光瞬间落在东市口摆摊算命的一个半瞎,提起袍摆就冲了过去。 这声叫嚷,把周围行人都吓了一跳,那边半阖眼睛的老头看到穿着黄色道袍的胖道士冲来,眼睛都瞬间瞪大,摊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一转身就扑在旁边卖饼子的小贩身上,连滚带爬的想起来,后颈就被孙正德擒住给拉了过去。 “眼睛不好,还跑什么?!” “你……这位道长,你找老朽何事?”刘阴阳连忙又半阖眼睛,弱弱的问了一句,随后就被孙正德提拎着,丢回他摊位前,按着肩膀按坐回去。 “秦家宅院新迁的坟址,是你选的?你跟他家多大的仇?” “啥?” 刘阴阳愣了一下,听清楚后,赶忙摆手:“老朽也就测个八字,哪有本事给人看坟地风水的道行。” “那你跑什么!” “你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是个人都害怕。何况还穿一身道袍,老朽还以为得罪你们出家人了,不得避风头?” 孙正德见他一脸苦相,唯唯诺诺的神色,不像在说谎,又问了句:“真不是你看的?” “真不是。” 嘶~ 胖道士有些犯难了,那为何秦家老爷说是他看的?迁坟就迁坟,没必要弄的那么神神秘秘骗他们啊。 陈鸢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结合之前孙正德说的那些,大致明白了一些。 “老孙,放了他,应该跟他没关系。秦家说不得还有事瞒着你们。” 想起来的途中,遇上一窝狸猫精的事,杨成义不也看似豪迈慷慨,实则心黑,甚至还将妻子献给那窝精怪换取那青藤枝的法宝。 轰! 正与孙正德说话的空当,天空陡然打了声旱雷,阳光在人视野里渐渐阴了下来。 “看起来要下雨了。”孙正德望了望天色,似乎想起什么,脸色顿时一变,看向旁边的陈鸢,失口喊了声:“打雷?!” 顷刻,肥胖的身子唰的蹿了出去。 “看来,老孙这些年,肩头已能抗起担子了。”说着,陈鸢买了一个糖葫芦,放到眼馋的师父手里,便拉上牛车,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对于什么尸变,陈鸢是不急的,天师府的手段他是见过的,正派出身的飞鹤,怎么可能连一个僵尸都对付了。 牛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天空又是轰的一声雷音滚过天际,阴云低沉,像是有一常大雨要落下来。 灵县南面荒山,大风呜呜咽咽在山间回荡。 树叶、落叶纷飞扑在人身上,令得护送的仆人、护院睁不开眼,飞鹤道长掐着法诀将自身周围风定下来,眉头都皱紧,明媚的阳光已被遮掩下去。 “无缘无故起这么大的风,阳光也不见了,不是好兆头。” 他下意识的看去那边停放的棺椁,拉扯的马匹不安的刨着蹄子,摆动鬃毛想要挣脱缰绳般,不停嘶鸣。 “不能再停在此间。”飞鹤手伸去腰间黄布兜,朝马车那边的家仆护院喊道:“调头,将车赶回去。” “好的道长!”那边赶车的仆人应了一声,刚爬上车撵,还没抖开缰绳,陡然听到‘吱’的一声,就见棺盖一角向上动了动。 那仆人吓得大叫起来,丢了缰绳跳下车撵。 “道长,棺盖动了!” 话语落下的瞬间,一声雷鸣‘轰啪’从众人上方天际响彻,惊的不少人捂耳蹲去地上的刹那,那棺盖猛地抖了一下,向上翘了起来,有着丝丝阴气溢出,很快就被绷紧的黑红丝线压住。 “退后!” 飞鹤急忙上前将棺尾蹲伏的一人拉的飞出去,兜里的手拿出,是一把糯米直接拍进棺盖缝隙,咬破手指迅速在棺盖上画下一道符箓,法光绽放,棺盖便嘭的一声阖上。 “没事了。” 飞鹤松下一口气,径直走去前面,跳上车撵,一抖缰绳,赶着驽马原地调头,想要朝来时的方向离开,然而,那驽马原地焦躁不安的踏着蹄子,不肯挪出一步。 轰! 轰! 又是接连几道惊雷炸响,数道电蛇划破阴云落去附近,驽马唏律律的嘶鸣,人立而起,连带车撵都在动摇西晃,上面的飞鹤脚下不稳,纵身飞跃开去,刚一落地,他才周围惊慌的几个仆人嘶喊:“走啊!” 话音落下,那边的驽马受惊,拉着车架轰隆隆的冲了出去,直接撞在前面一颗大树上,车轴断裂,上面沉重的棺椁轰的落去地上震了震。 下一刻。 上面黑红二线亮起通红的光芒,像是死死的将棺盖缠住一般,不让里面什么东西出来。 哗哗! 大雨倾盆落下,山野间顿时被水汽弥漫。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飞僵 哗哗—— 大雨倾泻而下,打的林间枝叶乱颤。 腾腾水汽里,散落周围的仆人、护院连滚带爬的冒雨跑来道长身边,齐齐看着那边棺材,以及上面缠绕的黑红二线亮起法光。 “道长,怎么办?” “是不是秦家老祖宗真的要尸变了?” “都别说了,道长自有办法的。” 焦急的话语响在四周,飞鹤充耳不闻,只吩咐让他们不要乱动,说着并出二指照着几人脚下地面隔空画了一个符咒。 旋即,拿出降妖镜,一手持桃木剑朝棺椁压着罡步,小心挪步。 吱! 棺盖忽地翘起一截,飞鹤本能举境挡在身前的刹那,远处倒在地上的驽马陡然掀飞半空,嘭的抵在棺头位置。 唏律律—— 驽马发出凄厉悲鸣! 下一刻,鲜血冲天而起,那秦同善“哇啊”的尖叫,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到地上,下身一股热流窜出,与落下的冰凉雨水混肴一起淌去裤裆间。 “不许乱走!”飞鹤回头朝惊慌大喊的一众仆人、护院大喊的同时,那边黑红二线此刻接连呯的两声崩断,棺盖唰的冲去雨帘,又随雨水坠下来,轰的摔在不远的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哗哗’的雨声。 “岂能让你起来!” 飞鹤眼下顾不了那么多,真要棺中尸体起身,站到地上,那就真的阴煞相通,想制也制不了了。 他一咬桃木剑,冒着雨水唰的腾空飞去棺椁,两脚站去棺材两边,只见棺中尸体高长干瘪,犹如枯骨,只剩一层暗沉的皮还包裹着,身上衣物此时开棺沾染空气,早已化为灰烬,浑身沾满鲜血,正缓缓渗入干涸的皮肉,隐约起伏鼓涨。 “定煞!” 飞鹤手中铜镜书写符箓,猛地将铜镜盖去尸面,咬着桃木剑,顺手从黄布兜再次卷出墨线,顺着棺盖留下的铆钉,迅速缠绕,交织出‘敕’字。 瞬间。 尸体弥漫的尸气、阴气被封住,无法冲破的同时,飞鹤拿过桃木剑,指尖在剑身一抹,亮起朱红法光。 “除邪!” 剑尖朝下,自他手中凶猛戳去棺中秦家先祖胸口,传来的是桃木剑‘啪’的弯曲折断。 “铜皮铁骨……”飞鹤愣了一下,霎时,被铜镜压住的尸头下面,那干涸的骷颅皮肉充盈起来,猛地睁开灰白双眼,铜镜顿时被掀出棺木,紧绷棺材上的墨线也瞬间一根根崩断。 嘭嘭嘭……一长串崩断之声飞速蔓延自飞鹤身下,他纵身向后一翻,前脚一落地,刚才还在原地的棺木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棺材都爆裂开来。 一道灰扑扑的身形高高跃起,随后又落下来,双目深陷灰白,头发枯燥散乱,面容枯瘦灰青起皱,一对粗壮尖牙露在唇外,隐隐有尸气溢出,颈下双臂直挺,手指弯曲如钩状,指甲尖锐发黑,散发一股血腥、尸臭混合的怪味。 ‘呃呃……’ 那尸体就那么直挺挺在雨中,还有类似喉间低吟传出。 “啊啊……” 被画了符咒的几人吓得抱做一团,秦同善也在其中,拉着仆人护院抵在他前面,害怕到了极点,不停尖叫哭喊。 “困魔法咒,铜钱法剑!” 飞鹤洒出一串铜钱,叮叮当当的响在雨中,指诀牵引,顺手一握,零零散散的铜钱回落,悉数飞到手中,组成一柄数十枚方孔铜钱的剑身。 “祖师借法,斩妖!” 人推着法剑,法剑带着人,拖出一道残影唰的刺破雨帘,呯的钉在前方尸骸胸前,仍旧响起金铁交鸣之声。 ‘呃……’ 低沉的嘶吼再次从尸体响起,法剑顿时四散,飞鹤道长也被陡然挥开的僵直手臂打的后退,他手中法诀掐出,法剑散去,铜钱吸附尸身的刹那,亮起一枚枚法光,瞬间爆开。 震得那尸体不停抖动向后倒下,片刻,秦家先祖又直挺挺立了起来,无神的灰白双目像是盯着对面的道士,双脚陡然一立,脚尖压着地面,整个身躯推着雨幕、地上泥水、落叶,恍如飘飞般逼近过去。 漆黑指甲抓去的瞬间,飞鹤抬腿一脚蹬在对方胸口,借力向后拉开距离,脚下一点,纵身反身扑去尸体上方,借对方双臂僵直不灵活,将对方头颅死死夹在双脚中间,飞鹤立在对方肩头,双手各掐出法诀,口中飞快念着咒法。 “起!” 双手向上一竖,两边地上泥水沾着落叶结成‘敕’字符箓从地上唰的立起,亮起法光将这僵尸定在中间。 六甲秘祝! 飞鹤双手结印,指诀飞快翻飞,口中来自秘祝中的九字,也在飞快出口: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似乎感受每一个字结合出来的威力,那僵尸低吼,双臂挥舞开来,纵身冲天而起,将夹在它肩颈的道士硬生生给掀飞出去,阴气翻涌,两侧‘敕’字法阵瞬间被冲散。 飞鹤坠下地面,还未念出的法咒反噬,令他喷出一口鲜血,急忙血迹擦去,就见那尸体脚尖悬地缓缓飘向那边哇哇乱叫的几人。 “不要发声,不要吐气!” 那几人闻言屏住呼吸,可飞鹤却说出话来,令得原本微微俯身嗅着什么的僵尸偏过了方向,朝着飞鹤飘来。 “道——” 秦家先祖划着地面飘来的同时,也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再到最后一个‘兄’字大吼传来,一道肥硕的身影踏着积水,在雨中爆发开来,手中桃木剑,化作一柄硕大的青铜重剑拖行地上。 犹如一辆战车般将雨水都撞的迫开,就在那滑行的尸体接近飞鹤的一瞬,重剑挥舞而起,扫过漫天雨帘,水花四散飞溅,重剑结结实实扇在尸体头颅。 嘭! 那是重重的一声,僵尸炮弹般被打飞出去,掉落雨中,随后又立了起来,赶来的胖道人原本肃穆威严的一对小眼顿时一愣。 “这都没事?” 然而,下一刻,僵尸再次悬地滑行而来。 “怎么办……怎么办?”胖道人下意识的又要去翻书,忽地想到身后就是飞鹤,连忙问他:“可跑得动?” 飞鹤摇摇头,盘腿打坐调理伤势:“拖住他!” “好!” 孙正德也是少有的鼓起勇气,看着伸长手臂滑行而来的身影,将重剑格在身前,做出拼死一搏的姿态。 枯瘦狰狞的面容在他眸底放大的一瞬,还是坚持不住,“啊——”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出来,本能的闭上眼睛。 然而,耳中听到的,一声剑吟,嗡的盖过了雨声。 大雨之中,一道剑影横空飞来,被穿行的雨水都在剑身四周迫停,形成一道流光般的直线,彷如给人一种剑光割裂空气的扭曲错觉。 滑行而来的秦家老祖身形瞬间飞退的同时,整个身形都在剑吟声里被斩裂成两段,重重摔去泥水。 那飞来的法剑转过一圈,嗖的一声又朝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 “御剑术?” 飞鹤愣了一下,难道是沧澜剑门的人?可他看到孙正德朝后面挥手,他也偏过头望去,就见一辆牛车慢腾腾的朝这边过来,看似缓慢,却是眨眼就是数丈。 “难怪今日你这般勇敢,原来是陈道友来了!” 飞鹤暂时停了修复伤势,就在他起身的刹那,躺在那边雨中的半截尸体,那上身陡然一动,忽地从地上飘升起来,瞬间就朝山野之中飞了过去,借着雨幕,眨眼消失无踪。 这把在场的人看呆了,没想到一个僵尸都会玩金蝉脱壳的把戏。 陈鸢跳下车撵飘来这边降下,他正要祭剑,让月胧飞去将其斩杀,可他发现无法锁定对方气息。 “陈道友,没用的,这场大雨将其尸气掩盖……”飞鹤见危机暂时解了,心神一松,顿时坐去地上,“它……它快成飞僵了……就是不明白……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陈鸢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那边护院仆人身上。 “里面可是有秦家的人?” “秦老爷的小儿子。” “又是该死的人祭!”陈鸢望着一张张惊恐的脸,落下肯定的话语。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秦家隐秘 从孙正德这位胖子口中知晓前因后果,眼下再看事情这般巧合,陈鸢自然联想到五年前的客栈遇上的尸变,以及盗孩那帮人,但真要说跟对方有关系,眼下是不确定的,只能确定的是秦家肯定有问题。 “这位秦公子,快些起来吧,那僵尸已走了。”陈鸢渡去一些法力给飞鹤稳定内伤,径直来到那边吓得抱在一起的仆人护院,当中那秦同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了危险后,才从家仆身后慢慢起来,赶忙拱手朝面前这位面容俊朗的郎君道谢。 “客气,不过我有疑惑想要询问,不知可否回答?” 陈鸢掐着指诀挥袖扫去半空,降下的雨水偏斜,沿着几人头顶几寸落去附近,令得众人惊奇不已,也对面前这位神色平淡的男子更敬畏许多。 “这……这位先生,有何要问的,我……我只要能答上,定悉数告知。”秦同善起身恭顺的微微垂首,刚刚天师府的道长已展现出法术,眼前这位更是飞剑将僵尸给劈成两段,怕是仙家中人了。 这边,陈鸢从不喜欢兜圈子,也不顾忌旁边的秦家仆人,点了点头,便问道:“你家迁坟有几次,可有印象?” “就这一次吧……”秦同善以为会问他什么,原来是这么个事,他随口便答了,可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的高人,又犹豫了扭了扭脖子,有些迟疑的皱起眉头。 “好像……也不是一次。” 他搓着手指,努力回想,忽地眼睛亮了一下,赶忙抬起脸:“想起来了,我记得还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好像也迁过一次坟,那时候二伯还在,记得他跟爹爹说什么话,不久就将老祖宗的坟迁到之前那个位置,不过……那时候起,我就好像没见过二伯了。” 秦同善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左右,也就是十七年前迁过一次坟,陈鸢来灵县时,其实也听过一些关于秦家的事,秦家发迹也是在这十几年间。 “那你知晓你秦家老祖是何身份?埋了多少年?” 问到这里,秦同善迷茫的摇摇头,“这個不知,可能我爹说起过,在下没记住。” “嗯,眼下这僵尸借雷雨逃遁,之后吸食人血,恐怕会养成祸患,说不得会寻到你家去,你赶紧回去告知你父兄。” “真……真的?”秦同善惊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刚才那尸体可怖的紧,寻常人哪里挡得住,当即跪下来,朝着陈鸢又磕又拜,“先生,你救救我家人,求求你。” “你且先回去,我与飞鹤道长稍后赶来。” “好好好,谢高人,谢两位道长!” 秦同善不停作揖,赶紧叫上仆人护院,骑上自己那匹马就朝县城飞奔。这边的飞鹤调理了伤势缓缓起身,皱着眉头:“陈道友,为何让他独自一人回去?” “是啊,路上要是遇到那僵尸,怕是命就没了。”胖道人也点头附和。 “我故意的。” 陈鸢转身走去地上那半截尸身,指尖在皱巴巴的皮肉上戳了两下,坚硬如铁,若非月胧剑乃是沧澜剑门镇派法宝,恐怕还拿它没辙。 “飞鹤兄,你没发现事情太过凑巧了吗?雷雨、迁坟,还有一个秦家子嗣。” 陈鸢看着半截尸体,慢慢抬起脸,偏头看向二人,继续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飞尸根本不是什么秦家老祖,而是秦同善失踪的那位二伯。” “什么?!” 飞鹤修道多年,见过的事也颇多,但像这样的却是少有,惊愕之中,他想到刚才陈鸢说的‘人祭’二字,脑中也推敲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道友的意思,秦老爷将他兄弟害死,修筑入坟,用来旺家中气运?” “这是一种猜测。” 陈鸢捻着指尖,污垢自行褪去时,他站起身来:“去秦家看看,若秦家老人和他长子不见了,那就说明,咱们的猜测就是真的。” “好。” 大抵理顺了前因后果,飞鹤心里也有底气了,他拿出符箓,祭出五符神火,将地上这具半截尸身烧毁妥善处理,这才跟着陈鸢一起返回灵县。 …… “爹!兄长!” 雨水落在房顶,在屋檐交织起珠帘。 腾腾水汽里,秦同善来不及等马停稳便翻身下来,一把推开迎上来的老仆,急急忙忙走进院中,几声呼喊,却是没见父兄身影,拉过一个路过的丫鬟,后者看他狼狈又狰狞的神色,惊怕的摇头:“二公子,婢子不知老爷和大公子在何处,之前只见他们去了后院。” 秦同善放开了女婢,赶忙去了院子里,心里多少是担忧父兄安危的,可到了后院,不仅没见父兄的身影,就连往日常在院里玩耍的儿子秦续家,还有一旁照看的妻子都不见踪影。 唯一还在的,就是嫂子还有三个侄儿听到他呼喊,从厢房出来。妇人相貌不算美丽,却静雅贤淑,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同善你这是怎么了?唤你父兄有什么急事?” “同善见过嫂嫂。”秦同善对家人的礼数,还是周到的,不忘施礼一番,随后才问道:“父亲和兄长,嫂嫂可看见了?还有我妻和续家呢?” “没在屋里吗?” 妇人也有些疑惑,“刚才还在院里玩耍呢,至于你父兄,来过后院,后来又不知去了何处。” 听到这番话,秦同善心里不知怎的,泛起一股莫名的慌张,有着不好的预感,终究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常年在父兄羽翼下长大,沉不住气,眼下心里一急就说道:“嫂嫂,快想法子将父兄找到,咱家有大祸了。” “什么大祸,你可别吓我一个妇道人家。” “这日我不是去帮忙迁坟吗?可忽然打雷,咱家老祖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他一时急了,又没人商量,一股脑儿的将迁坟的事告诉了妇人,后者以为他在说笑,还没当真,毕竟自家这叔叔平日就不着调的。 “真的,嫂嫂信我!跟我去的那些家仆都可作证,快将父兄寻到,真要出大事了!” 看到叔叔急的挥手跺脚的模样,妇人心里顿时知晓可能真如他所说,一下也急了,捏紧手帕:“我哪里去寻你父兄二人,刚才还在院里,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去了前院。” “不会出事了吧?” 秦同善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让家里管事去准备一桌丰盛饭菜,摆在前院,他站在院门口左等右等,不停朝外张望。 等着两位道长还有那位赶牛车的高人过来。 不久,天光西斜,雨势渐大。 蒙蒙水汽里,便听到牛蹄、车轴响在街道尽头,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 “二公子等的就是他们?”管事的,在城里豪横惯了,见自家公子亲自在门外接待,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来的却是一辆古怪的牛车,还有一个衣着普通的男子,不由说上一句嘴,就被旁边的秦同善瞪了一眼。 “滚远些。” 说着,他冒着大雨出了屋檐,边走边拱起手:“先生,你可算是来了,快快,雨大天寒,屋里备了酒水饭食,还请先生享用。” 车上,陈鸢笑着拱手还礼,将车里的师父搀扶下来,看了看左右。 “你父兄可在?” “不在。”秦同善邀了高人一起进了宅院,边走边道:“回来时就不见了,还有我妻儿也一并不见,先生,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我这心里慌啊,还请先生施法搭救。” 进了前院大厅,秦同善这才发现还少了两人。 “还有两位道长呢?” “他们有事要办,我先过来。”陈鸢也不客气,一掀袍摆坐去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去师父的碗里,接着道:“对了,让院里上上下下都集中到这间屋里,等会儿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去。” “是是。” 知道那半截会飞的尸体可能要来,秦同善哪能听不进去?当即让管事的通知下去,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那我妻儿,还有父兄他们……” “要过会儿才知。” 灯罩透着昏黄,飞蛾‘噗噗’的不停撞去上面。 陈鸢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看着哗哗落下的大雨,轻声道:“……希望知晓事后,你能挺住。” 一旁,秦同善愣了愣,不知高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不久,院中的仆人丫鬟,还有后院的兄嫂、三个侄子一一都被请到了大厅,妇人一路过来心里本就疑惑,看到一老一少旁若无人的吃喝,不免皱起细眉。 “叔叔,这二人是谁?” 她话语刚落,外面的雨声陡然变大,哗哗的声响盖过了一切,挤进门窗的夜风,吹的堂中灯烛明明灭灭,泛起丝丝幽蓝。 这时,正对的院门,像是被风吹着,微微向内推了几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典韦、赵云二护卫 哗哗—— 雨线在风里倾斜坠下,院门陡然响起‘嘭’的一声推响,把正赶来的门房老头吓了一跳,还想去看看是何人,被走到堂门口的秦同善喝斥回来。 “先生说了所有人进来,不要命了?!” 那门房老头连连道了声‘是’,走到雨幕里,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只见推搡凸出的门扇露出一条缝隙,隐约看到外面灯笼光里有道人影,可老头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对。 走入檐下时,他猛地想起哪儿不对劲了,那门缝下方,看不到对方脚不说,好像下半截身子都没有。 老头顿时脸色发白,不等厅里的二公子催促,脚迈的快出残影般一口气冲了进去,一头扎进人堆,止不住的发抖,旁人问他怎么了,也不答话,面无血色的挤着旁人将头埋低,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这下,厅里原本还有疑惑的仆人丫鬟,竟有些相信老管事说的话了。 陈鸢拿过靠在桌脚的月胧,说了句:“师父,你在此间吃喝。弟子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 疯老头筷子夹的飞快,大户人家的酒水饭菜确实比自家徒弟弄的好吃,一边点头一边挥手,对于外面那东西,丝毫不在意。 陈鸢掐了指诀引去杯中酒水,洒去地上的同时,举步出了厅门,随手一抛,月胧剑唰的贴在了厅门上方正中。 宽袖随即也是一拂,敞开的门扇嘭的自行阖上,将里面院中诸人隔绝在屋里,目光望去院门方向,阴风吹着雨水斜斜落下,却是不见刚才那股尸气了。 ‘还知道避开我。’ 陈鸢指诀抹去双眼,顿时一道法光闪烁,循着飘荡雨中的一缕气息,负手跟了上去。 此时前院厅里的众人听着外面风吹雨打的呜咽声,鞋里的脚趾都绷紧起来,心脏突突狂跳,不少人知晓可能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不然怎么会有高人来宅院里,可终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由问去刚才吓得面无血色的门房老头。 眼下人多,老头也平静了些许。 “刚刚我在门缝里,看到一道身影在推门……可往下看,门缝下面,不仅脚看不到,下半身都没有,就好像凭空飘着呢!” 那边的妇人伸手将身旁的三个儿子揽在怀里,喝斥门房老头别说了,“哪里什么鬼怪,说不得是个装神弄鬼的人。” “嫂嫂!” 秦同善不敢顶撞妇人,可迁坟到遇上僵尸,那都是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嫂嫂莫要说话,就听我一次!” 就在这时,外面风声陡然大了许多,呜咽的好似鬼哭般从外面檐下跑过,挂着的灯笼剧烈摇晃,晃动的光芒间,一個丫鬟陡然叫出声来。 “有鬼!” 厅里众人躁动,视线纷纷顺着丫鬟目光望去,一道人影平举双臂在一扇扇窗户外缓缓移动。 “鬼哪里来的影子!”抱着孩子的妇人再次开口。 她其实并不是很信这些神神鬼鬼之说,丈夫、公公迁坟的事,也颇为排斥的,眼下自然对于出现的人影还能保持冷静。 经妇人一提醒,众人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还没等他们平复刚才的惊恐去外面看看到底是谁装神弄鬼时,不知谁结巴的说了一句:“外面那影子没下半身……” 窗外移动的人影,快到这边,众人这才看到那身影根本没有下半身,就那么飘着朝着门扇靠近。 下一刻。 外面檐下摇摆的灯笼,忽地熄灭。 一个丫鬟“啊!”的尖叫出来,周围压抑的仆人护院终于也爆发出来,紧紧的靠在一起,拥挤间,还将旁边的灯柱击倒,厅里顿时漆黑一片,更加混乱起来,互相推搡着想要逃走,那边吃的正欢的疯老头被这黑灯瞎火弄的烦躁,按着筷子‘啪’的拍在桌面。 “吵什么吵,没见过僵尸啊?!打扰老夫吃饭,信不信将它抓进来,和你们一起玩耍!” 老人脾气反复,此时目露凶光,在黑暗里隐隐发亮,让秦同善感觉比外面那半截尸体还要来得恐怖。 然而,就在厅里呈出混乱的刹那,众人耳中恍然听到‘锵’的一声,仿佛来自九天拨响的弦音,众人视线里,外面的漆黑瞬间闪过一道森白的寒光。 ‘呃啊!’ 紧接是一声渗人的低吼,窗外飘飞的半截黑影落去檐外雨幕,重重摔在地上,那模糊枯瘦的脸颊有些畏惧的望着厅门上方出鞘,悬立的一口法剑,剑身微颤,有着凌厉的杀意绽放,彷如有着斩除一切邪物的威势。 厅里众人这时也听到熟悉的一声:“早知道你会将我引开。” 厅外檐下远处的拐角,陈鸢蓝衣白袍负手而立,他身旁四周,是一个个普通木偶摆着诡异的姿态,有着不输对方的邪性。 ‘呃……’ 那半截尸体缓缓飘起,它胸口一道剑痕,正慢慢愈合,之前逃离后,它在山中吸食了不少野兽鲜血,又在附近村子吸了人血,早已不是之前刚出棺材那般弱了。 看到陈鸢走来,仿佛看到仇人一般,平举双臂,呲出獠牙悬空飞去。 “恭请南宫辅佐真君!”洒开的袍袖间,陈鸢指诀挥开,一道银甲白袍的身影立在了陈鸢前方,荡开披风的一瞬,蹬地而起,手中一杆龙胆呯的抵在半截尸身胸口,溅起火星的刹那,拂开的披风下面,青釭剑带出一片剑光唰的扫开,僵尸倒飞的同时,降下的雨水也呈扇形化作流光飞溅开去。 半空之上,一个虬须木雕落地,腾起一阵烟雾,轰的冲出浓须巨汉,炮弹般飞奔。 羁绊:护卫(缺二) 有讯息闪过脑海的瞬间,狂奔的巨汉一把将倒飞的尸体捏住,侧身反手,朝着另一边地面凶狠砸了下去。 轰! 庭院铺砌的地砖瞬间迸裂,典韦一把将其脸孔抓住,往上一抛,举在双手再次狠狠掼下,顶在膝上,骨骼断裂的声响顿时响彻庭院。 “子龙,接着!” 巨汉捏着手中半截尸体抛飞,半空之上,枪声绽出龙吟,银甲白袍的身形,一枪插进那尸体口中,与外翻的一对獠牙磕碰,赵云踩着地面积水,一路将其推行,轰的撞塌风水墙。 ‘呃吼!’ 被顶开的口中,僵尸喷出黑烟,腐去枪头的刹那,赵云抽枪一摆,直接扇在它头上,打飞的同时一卷披风将这股浓郁的尸气悉数挡下。 僵尸再次升起,对面英武的白袍将领,与凶恶巨汉此时已站在那年轻人身前护卫起来,绽出神光让它感受到一种无法逼近的感觉。 ‘呃呃呃……’ 低吟声里,飞僵陡然转身飘去前方院墙,陈鸢也站在那里不动,没有去追的意思,就在飞僵飘去墙头的同一时刻。 墙后,一左一右,一瘦一胖两道身影端了黑狗血唰的当头扑了上去,飞鹤道长一脚蹬在它额头,将其踹下院墙,手中一捧黄符漫天洒开。 “神符困魔!”他口中大喝。 漫天黄符瞬间结成一张大网,亮出法光罩了下去,死死将那飞僵盖住。 ‘呃!’ 飞僵本就被两个不知哪儿来的神人打了一顿,阴气、尸气溃散不少,此时被神符压着,双臂挥舞不动,只得呲着獠牙发出一阵阵渗人的低吼。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养福尸 黑狗血有破阴煞之气的效果。 飞僵被淋了一脸,皮肉‘嗤嗤’作响,嘶吼着扭动想要挣脱,压着它身上的神符犹如天罗地网般从头到半截身子封得严严实实。 飞鹤降下院墙,孙正德也跟着降下,身子肥硕在墙头重心不稳,失衡的双臂挥舞几下,然后‘嘭’的一声摔趴地上。 “叫你平时多练轻身的功夫。”飞鹤看了看他,摇头的说了句,手中一枚黄符轰的燃起火焰,念念有词打去飞僵额头,法光闪烁,却并没有将其降伏。 “吸食人血,它道行比之前强了不少,寻常符箓对它没用。”飞鹤比之青虚、玉晨等人修为较低一些,擅长的还是炼丹、医道一途,看着符阵里的僵尸有些束手无策,不由看向过来的陈鸢,“陈道友,还是劳烦你用那柄法剑,将它除去吧。” 陈鸢点头,伸手半空一抓,厅门前悬浮的月胧,化作一道黑影飞入他手中,斜斜垂去腿侧。 看着挣扎扭动的半截尸体,陈鸢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底,面前这个飞僵生前也算可怜人,如今已成祸害人的僵尸,不能不除去。 嗡! 剑锋一划,陈鸢反手拿剑,猛地刺进狰狞的头颅当中,挣扎的尸身抽动几下,大量阴气顺着七窍溢了出来,散去空气里。 “先生!” “高人?” 厅门微微打开缝隙,秦同善探出半张脸小声问道,众人在厅里待了片刻,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有了些许胆气,秦同善心里念着妻儿,便大着胆子打开门看了看外面,正见到高人一剑将僵尸钉死地上,才敢开口喊了两声。 “出来吧。” 陈鸢侧了侧脸,朝他唤了声,前者赶忙闪身出来,小心挪着步子靠近一段距离,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地上那面容可怖的僵尸,小声问道:“高人,两位道长,它死了吧?” “本就是死的,只不过让它重新安眠。”孙正德纠正他。 秦同善不敢反驳,连连点头,也问起心里的疑惑:“那它为何要来找我家里?” 那边,飞鹤看了眼陈鸢,陈鸢沉默了片刻,看着地上的半截尸体,目光落去不远的年轻人身上:“因为……它就是你二伯。” “什……什么?!” 秦同善睁大了眼眶,微微张合嘴,指着地上的恐怖尸体,一时间难以说出话来,好半晌,他才清醒了许多。 “高人……你莫要说笑……这怎么能是我二伯……” “是不是,你过来,再看看。” 飞鹤上前将他拉到尸体近前,秦同善吞着口水,依旧不信的表情,蹲下身子,仔细端详僵尸面容,纵然尸变狰狞,可生前的模样轮廓,多少能看出一些的。 秦同善脸上不信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指着地上的尸体,结结巴巴开了口。 “真……真的像……我二伯……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爹养福尸。”陈鸢将他拉过来,也说出心里的猜测:“……你二伯应该是被你爹活葬的,用来当做福尸旺家中财运,不然,你家为何十几年间,从一贫如洗就变成一县豪绅?你兄长也知晓,帮助你爹做事。” “那……那为何要迁坟?”秦同善眼下已不是害怕了,而是惊的不知该做什么。 “因为福尸需要养……你是秦家子嗣,血脉相通……你爹让你来……” “别说了……” 秦同善一脸不信,红着眼睛朝陈鸢嘶吼:“别说了!!我父兄都不见了,如何会是他们做的!” “有没有想过,他们察觉事败,已经逃遁了?” “那我妻儿呢?” 秦同善这话让陈鸢和飞鹤都皱了下眉,他们只能猜到对方可能察觉事败逃走,可没想过秦同善的妻儿也一并失踪。 难道不是逃走? 带着一个妇人和孩童,显然只会拖延逃遁的速度,正常情况下,就算杀了妇孺也不会带走,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父子二人并没有离开。 “你父兄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儿?” “……丫鬟和我嫂嫂说,我爹和兄长最后在后院待过,高人,你不会想说,我妻儿是被父兄带走的?” 秦同善此时情绪有些紊乱,但仍旧有些不信的摇头:“我父兄待我极好,什么都让着我,从不让我做事……更不可能对自己孙子和儿媳怎么样,先生莫要乱猜。” “去看看就知。” 陈鸢与飞鹤、孙正德对视一眼,带上地上已没了动静的僵尸迅速赶往后院,秦同善紧跟后面,叮嘱厅里所有人不要出来,其实他不想让嫂嫂还有侄儿看到高人所说的那一幕。 不多时,过了后院的廊桥,一入后院月牙门,飞鹤摸出罗盘辨别方位,“养福尸,必然接触过邪法,身上定会有邪气。” 他说着,循着指针缓缓摇摆的方向,压着步子靠近,待到右侧一栋厢房时,飞鹤停下脚步,抬起脸来,手指一抹双眼,面前的厢房上方,有着一股淡淡的黑气盘旋。 “就是这里!” “此屋是何人居住?”陈鸢没有偏头,望着屋子向秦同善问道。后者摇头:“这里没人居住,里面是秦家历代先人灵位。” “哼,恐怕你家历代先人牌位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陈鸢推开紧闭的门扇,里面焚香袅袅,两张蒲团,正对面是一张供桌,上面有黄绸铺砌的阶梯,每一阶上都立着两三面灵位,刻着秦家历代先人的名讳。 可在陈鸢香火之力下,视线中的这些灵位,附着的都是一缕缕阴邪之气,化作一张张怪异的人脸朝他发出渗人的低吼。 “一帮阴魂被养在此地,充当犬牙!” 陈鸢掐着法诀抬袖一拂,香火之力犹如火焰般扫过上方一面面灵位,常人无法看到的视野里,狰狞嘶叫的阴魂被香火包围,一点点火星里化为灰烬。 祖堂内顿时阴风阵阵,让秦同善惊惧躲在飞鹤身后,他只看到陈鸢挥袖那么一挥,先人灵位都在摇晃,紧接着便是一阵阵阴风在屋里徘徊,隐约间,他还听到风里有许多道凄厉惨叫声,让人心里发慌。 “先生,你做了什么?” “秦福主,别怕。都是一些窃据你家香火的阴鬼。”飞鹤并没有点破,直接说是他爹养的一群鬼怪。 “这里已破,想必你父兄已经知晓我们来了,走吧。” 陈鸢绕过供桌、神龛,径直走去后面,果然,神龛背后,是一尊怪异的独眼佛像,张开四臂,口中有着四颗獠牙交错,透着一股邪性。 而侧面,则有一道内门,不用寻找都能看到。 “拜邪佛……你父兄,恐怕还有很多事瞒着你呢。”飞鹤端详这佛像,浑身有着难说的业障,应该是用来替他父子俩挡灾的。 那边,陈鸢抬手一点,对面那道门扇,上面有着一道光芒破开,随即‘吱嘎’一声向内缓缓打开。 是一条斜斜向下的石阶,墙壁一盏盏幽蓝灯火摇曳,有种通往幽冥之地的错觉,让秦同善打了一个寒颤。 飞鹤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想不到接了一个迁坟的事,竟引出这么多秘密出来。 “你们先帮我,这尸体太他娘沉了!”孙正德搬着半截尸体,累得一屁股坐在佛像前,然而,看到三人直直走进门内,急的大叫,也不管尸体了,操起桃木剑紧跟在后,一起步入里面一片幽蓝。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心比鬼毒 豆大的幽焰摇曳,人影沿着石阶划过墙壁。 踏踏踏…… 是人的脚步声延伸石阶而下,陈鸢、飞鹤双目泛着法光,幽蓝的视野里,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东家、道兄,你俩等等我。” 孙正德拿着桃木剑,甩着双袖跟在后面小心张望前后,狭窄封闭的通道令他心里发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放缓脚步,等他跟上的同时,也到了下方石室,长长的甬道,鬼头獠牙浮刻墙壁,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飞鹤拿出一张符纸,指尖迅速书写,贴在秦同善胸前,叮嘱他:“不要去看这些鬼面浮雕,会让你魂魄不定,神志不清,看到幻象。” 一旁的秦同善闻言,急忙闭眼低头,到的如今,无论高人还是道长说什么,他都信了,只是越往前行,对妻儿的安危越发担忧,这样的环境早已对父兄平日为人、德性超出认知。 “道长,我妻儿,会不会有危险?” “贫道与陈道友,只能尽人事。”飞鹤也不敢将话说满,一路过来,养尸、养鬼、拜邪佛,还有这刻着鬼面的诡异甬道,那对父子带走妇孺,想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孙正德嘘了一声,竖起耳朵,隐约有许许多多低吟在前方回荡。陈鸢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迅速走到甬道尽头。 视野在前方展开,眸子都缩了缩。飞鹤从后面跟上,身体微微发凉,头皮是麻的,修道以来,降妖除魔日久,可他从未想过,会看到这样令人不安的画面,彷如滔天的恶意迎面扑来。 孙正德跌跌撞撞撞在他身上,看到前方,整个人也呆住了。旁边的秦同善浑身发抖,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宽敞的洞室幽蓝颜色里延伸庭院般大小,许许多多的岩柱雕刻鬼怪吞吐獠牙或灯火,做出支撑穹顶的姿态。 周围,是无数立起的木架,一个个身形,赤身裸足,双手束头顶吊在上面,半阖双眼,或眼眶暴凸吐出舌头,全身青黑浮肿满是尸斑呈出巨人观,脚尖下方地面全是干涸血垢和尸油,早已死去许久。 “这些全是我父兄害死的?”秦同善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他是家中纨绔不假,可看到这样的场面,是无法承受得了的。 “不是。” 陈鸢摇头否决,走近吊着的一具尸体是一个妇人,仔细看了片刻,不顾尸臭的气味,将尸体的嘴唇微微先上掀起一点,露出的是一对粗壮的獠牙。 “这些应该是早已死了的人,被你父兄养成僵尸……” 说到这里,陈鸢话语停了停,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落在那尸体腹部,指尖隔空一划,浮肿的皮肉裂开一道口子,腥臭黑水‘哗’的淌出,一团青黑的血肉一并落在地上轻轻扭动。悬着的僵尸被惊动,偏过浮肿的脑袋,还未张口叫出声,就被陈鸢掌刀切开了颈脖,脑袋‘咚’的一声掉了下来。 “用僵尸养出鬼胎……”飞鹤盯着地上蠕动的胎盘,以及里面的似人非人的东西,只感觉自己多年斩妖降魔的经验都有些不够用了。 完全违背了常理。 呵呵呵…… 陡然有笑声前方响起,四周墙壁幽蓝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化作寻常火光的颜色,将周围照的通亮,一个个木架吊着的僵尸在视野中延绵展开。 远处有着夯土堆积的高台,两侧有着架起的火盆轰的燃烧,热浪滚滚,扭曲空气。 正中的站着一个老人,正是秦家老人,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该是秦家长子,秦同善的兄长,面色狰狞的正望来。 “你们该死在雷鼓山,为什么不死在那,非要回来!” “兄长!”秦同善见到父兄,顾不了周围尸骸,急急忙忙穿行上去,望着高台:“爹,我妻儿在哪儿?” “想见她娘俩啊。” 老人笑呵呵看着焦急的儿子,笑着偏头朝旁边的长子轻声道:“同阕,把你弟媳带出来吧,让他夫妻团聚。” 一旁,名叫秦同阕的男人,一脸阴沉的转身下了台子,走去台侧,一把将木架上盖着的白布扯开,露出的是几乎**的女子,摇摇晃晃的挂在上面,大量的鲜血染红了她半个身子,肩头、眉心、下腹,俱被铁钉用符箓穿透,鲜血顺着嘴角直流而下。 “楹儿!!” 秦同善愣了一下,然后,发疯似得冲了过去,手不停的摇着妻子的脚踝,“楹儿,你说话啊,为夫在这里!” 他又看去对面的兄长,眼睛唰的一下红了。 “秦同阕,你对我妻子做了什么?!” 对面的男人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的可怕,秦同善只得看去高台上的父亲:“爹,楹儿可做错了什么?孩儿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没错。” 阴沉沉的兄长这时开了口,他伸手拂过弟媳的小腿,话语蕴有怒气:“迁坟若没有出事,你若不回来,你妻儿都不会有事,甚至会像你一样,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可回来做什么?伙同这两个道士破坏了迁坟大事,我和爹只能自保了。” “爹……到底怎么回事?”秦同善几乎崩溃了,他嘭的跪去地上:“不就是迁坟啊,棺材里的老祖宗活了……道长已经说了,会将它降伏,而且刚才已经降伏了,可……为什么那具僵尸,会是二伯,爹啊,你告诉孩儿,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降伏,秦家才要从头再来!!”这个时候,高台上的老人歇斯底里地大吼,“原本那具尸体可让我秦家由商贾到官宦门庭转变,就因为你,还有那两个道士,一切都白费了!” 老人目光通红,他原本的计划里,用两个道士的血加上秦同善的血,加上雷鼓山‘雷鸣惊鼓闻’的特殊地势,改善秦家气运更上一层楼,没想到两个道士还真有一把刷子…… 当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知道一旦事情不成,必定会反噬,只得虏了二儿媳,用来布阵,以求自保。 “还有……” 老人看着下面痛哭流涕的秦同善,说出了就连陈鸢、飞鹤、孙正德都惊呆了的话。 “我不是你父亲,是你二伯。” 秦同善脸上还挂着眼泪,听到这话,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题外话------ 这个转折还算可以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人尸虫 秦家的隐秘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陈鸢只能用一句:“这转折太他娘的惊心动魄。”来形容,修道以来,碰到过不少事,温馨的、诡异的,像这么比妖魔鬼怪还要来的可怕的人心,他算是见识到了。 随着高台上老人说出这句话,相貌竟微微有了些变化,令得他的话语更加真实了。 “你父亲虽为长兄,可惜为人木讷老实,若是他这般下去,秦家如何能富贵?某一日,我无意得了一本秘术,当看到其中一篇,需让至亲之人下葬,改变家族气运……我给你爹一起商量,将半死的老娘这个累赘用来填坟。亲兄弟啊……他居然想揭发我,跑去告官……那我只能让他代替娘了。” 徐徐的话语在高台传来,台下跌坐发呆的秦同善,目光呆滞,一连串的打击,让他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呆呆的看着还在滴血的妻子,口中不停的呢喃:“……僵尸是我爹……它是我爹……” 某一刻,他陡然站起来,呢喃的嘴唇里,是“啊——”的歇斯底里嘶吼,发疯似得冲向高台,被秦同阕一脚蹬飞,猛地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将自己兄弟捅死。 匕首递出的刹那,一道法光打来,他手掌吃痛,匕首挣脱飞了出去,竟丝毫不怕,目光凶戾的看向抬手拂袖的年轻人。 “等会儿你一样会死!” 陈鸢手中指诀一勾,将瘫坐地上的秦同善蹭着地面被法力拖拽回来,目光看着对面犹如疯魔的父子俩,确信两人身上修为连练气都不到,跟寻常人无疑,难怪飞鹤一时没察觉出异样。 只是没想到眼下竟如此狂妄,难道他俩看不出自己还有飞鹤的修为?谁给勇气?! 此时,台上的老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同善,你享受了寻常人享受不到的好日子,家中的事从不让你操心半分,二伯还给你娶妻,让你有子嗣,到你回报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呢?你爹和你,难道就不想看到秦家从一个商贾之家,一跃变成官宦门庭吗?” “你疯了。”飞鹤暴喝,这样病态的人,他也是第一遇上,杀了别人父亲、妻子,竟还觉得理所应当。 “秦树隐,贫道虽无权利杀你,可将伱送官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这些臭道士,以为会点法术就了不得?”说话的是,老人的儿子秦同阕,将地上匕首捡起来,“……我和我爹也会的!” 他偏了偏头,看向陈鸢那边的弟弟,“同善啊,你不是念叨你妻子吗?看好了!” 言罢,他手中匕首猛地插入架上女子后背,口中念念有词,木架上吊着的女子忽地睁开眼睛,极力张大了嘴,发出不似人的尖叫,浑身都在疯狂痉挛抽动。 “混账!” 飞鹤怒目暴喝的同时,周围一排排展开的木架,悬吊的僵尸动了起来,身子抖动,四肢挥舞,高高隆起的腹部,迸裂开一道裂缝,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漆黑脑袋探出,张开小嘴,满嘴尖牙的发出嘶哑低吼。 下一刻。 大量尸气喷涌弥漫,这已不是法术范畴了,辟邪祛邪的法术在这上面是无用的,飞鹤指尖夹起一张御风符,燃起火焰的刹那,他与孙正德身边形成风旋,将迫近的尸气卷散开去。 陈鸢看着高台、癫狂的男子,伸手一摊,口中轻喝:“灵显!” 鹤羽扇落在手中,朝前轻轻一扇。 ——借东风! 呼! 室内顿时掀起一阵大风,灯火向着高台方向倒伏的一瞬,弥漫的尸气齐齐飘飞过去,那台上的老人,还有其儿子秦同阕衣袍猎猎,被吹的睁不开眼,抬起手臂遮去面门时,身子跌跌撞撞向后退出几步,然后齐齐掀翻倒地。 老人被吹下台子,重重摔在地上。 秦同阕被倒下的木架砸在腿上,加上的女尸贴着黄符张大嘴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急忙尸体推开,连滚带爬的起来,想要逃开躲避风势,脚脖忽地一紧,就见早已死去的女尸瞪着双目,一只手死死将他脚脖抓着。 “滚开啊!” 秦同阕抬起另一只脚蹬去女尸头颅,口中“啊啊——”的乱叫,好不容易挣开了女尸的手,在地上爬着跑去父亲那边。 一时间,父子俩不明白,这三人为何不怕僵尸,这风又如何来的? “同阕别怕,爹还有法子,你别怕!” 老人哆哆嗦嗦摸出一枚铜符,这是与那本异术同时发现的,上面刻着狰狞鬼面,老人摸索着,爬去地上女尸那边,将铜符塞去张开的嘴里。 “爹会解决他们的,爹也会法术!” 安慰儿子一句,老人忆着书中学来的指诀、咒词,嘴唇飞快张合念着,地上张大嘴的女尸陡然将铜符含在口中。 几乎**的身子猛地在地上扭曲、翻折,这处地下室内无数木架上的僵尸也在同一时刻翻动抽搐,纷纷落去地上,密密麻麻的蛆虫一般,朝着女尸蠕动爬行,看得人头皮发麻。 “成了成了!” 老人满脸通红,兴奋的指着周围变化叫着。那边的陈鸢挥着鹤羽扇,将逼近的尸气扇开的同时,也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对连练气都没入门的父子俩,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个疑惑在脑海里闪过,四周蠕动爬行的一具具僵尸已在他视线里,与女尸接触,交织缠绕起来。 肢体相互穿插纠缠,无数尸体翻滚到了一起,刹那间形成一条臃肿巨大的长身,犹如一条巨蟒蜿蜒扭动,无数双手掌、脑袋暴露在外,睁着灰白眼眶,张开空洞的嘴发出重重叠叠的低吟。 ‘呃呃呃……’ 十多丈长的身子渐渐抬起前端,头部由无数尸体汇聚而成,无数扭曲青黑的脸组成一张更大的人脸出来,密集的手、足挥舞,犹如鬃毛般在风里抚动,也支撑着长长的身躯攀爬而行。 “哈哈……书里所言,诚不欺我!” 老人哈哈大笑,看着这般怪异、恐怖的庞大东西,反而兴奋的朝陈鸢他们指了过去:“去,去把他们都杀了!” ‘呃’ 低吟仿佛无数人嘶叫,庞大的身躯顿时蜿蜒游动,原本宽敞的地下室内对它而言已变得窄小,一动起来,顶在了室顶,震的无数灰尘簌簌往下落。 密密麻麻人脸组成的巨大人脸看到陈鸢,长开嘴,拖着轰隆隆的响动,迅速攀爬扑去,支撑的岩柱都在瞬间被它撞的倒塌。 陈鸢护着秦同善,手中一条漆黑铁链甩开,勾去远处的岩柱,拖着后者飞荡开去,孙正德看着朝这边逼近的怪物,桃木剑化作青铜重剑,胆怯的“啊!”大叫,迈开脚步,迎着对方冲了上去。 第四个岩柱倾倒的刹那,上方地面便一声轰的巨响,塌陷下来。 秦宅震动,阁楼、凉亭都在这声里巨响里摇晃,前院大厅里的诸人,看着摇晃的房舍,本能的朝外跑去,有人循着声音源头跑去了后院。 疯老头也早已不爽待在屋里,见大伙都跑了,他也跟着出来,与一个拖着孩子的妇人来到后院,周围,混乱的丫鬟、仆人护院一個个停住脚步,籍着廊檐下一排排的灯笼光芒,目瞪口呆的看着后院,原本摆放秦家先人牌位的灵堂化作一片废墟,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来。 此时,还有奇怪的烟雾从下方徐徐升起,闻在口鼻间,是令人作呕的臭味。 轰! 众人惊呆的下一刻,无数地砖碎块、泥土、花坛齐齐掀上半空,坑洞周围地面迸裂隆起,一道巨大的黑影拖着长长的身躯破土而出,迎着雨幕冲天而起,发出无数重叠的声音,在雨夜中嘶吼。 紧跟着是四道身影跃出坑洞,陈鸢提着秦同善落去远处的长廊顶上,将手中秦同善放去地上,目光看着雨中那由无数僵尸组成的怪物,联想到的,只有那地底魔窟里,出现的那个怪物。 ‘果然,这对父子应该是从魔窟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靛雷亟电 咵咵…… 坑洞还在不断垮塌向周围扩散,铺砌的砖石飞速向下陷落,朝着院中的仆人、丫鬟蔓延而去。 “陈道友,贫道救人,你斩杀此怪!” 僵尸孕鬼,化作僵虫。 已是寻常修道中人没办法对付的了,飞鹤知道自身修为,才说出这番话来,他转身飞奔,地砖跟在他脚跟后面一寸寸掉去坑洞。 “走啊!” 飞鹤朝那边还处于呆滞的众人嘶喊,手上也不慢,数张黄符飞出,降下法光稳去地面之下几根支撑的岩柱,垮塌带来的冲击,嘭的撞在法光,他掐着指诀架在胸前,整个人都被硬生生推行半丈,才稳下余波的冲击,将长廊檐下的院中诸人保下。 反应过来的院中仆人、护院,顿时惊慌混乱,朝前院奔逃起来。此时,坑洞那边尸身组成的长躯已探出半截身子,朝着那边惊叫奔逃的一道道身影,发出痛苦的低吟,朝着那边冲了过去,无数脸孔组成的巨脸张口时,有声音响彻。 “恭请伏魔帝君!” 陈鸢身前,木雕冲天而起化出一道神光闪现,落地的刹那,绿袍金甲神人手中巨兵挥舞开来,青龙蜿蜒响起龙吟。 一刀怒斩而下。 刀锋坠地,刀芒沿地而走,触及那边扑去阁楼的僵虫,瞬间将其断成两截,上百具尸体蝴蝶般纷飞四散。 “嗯?” 关公拄刀抚髯,目光凝实,就见四散的尸首,迅速攀爬将断开的身子重新修复连上,僵虫偏过头,看向那边的神人和陈鸢,低吟嘶叫一声,身上无数探出的人手人足贴着地面带着臃肿的长身迅速朝这边蜿蜒爬来。 关公木雕阖目再斩,直接劈在那僵虫头颅,无数尸体劈飞出去,或断成两半,露出里面那具女尸的刹那,落地的尸体爬回僵虫身躯,破开的人脸脑袋被其他位置的尸体交织过来重新填补。 似乎知道眼前的陈鸢并不好对付,僵虫有智慧般迅速钻去扩大的坑洞,游窜去了其他方向。 “法眼!” 陈鸢双目有法光亮起,站在长廊上方,俯瞰长廊外陷落的地面,隐约看到坑洞烟尘里,长长的身躯籍着尸气、尘埃蜿蜒游动,迅速消失不见。 “陈道友,你可会雷法?!”飞鹤在远处阁楼那边叫道:“僵尸跳出五行,亦无魂魄,这些尸身纠缠一起,可能已不惧水火刀枪,或许能用天雷击之。” “不会!” 陈鸢也无法,五行法术他不会,雷宵派的罡雷就更别说了,除非天上那边将五部雷神派一个下来。 怎么,把张角给忘了。 还有师父。 他可是堂堂天师府六代祖师,以雷法成为天师的。陈鸢想到这里,念了声:“得罪了二爷!”将灵显法术一收,踩着长廊上方瓦片狂奔,目光四下搜索师父的身影。 “师父——” 陈鸢纵身一跃而起,落到附近另一栋建筑上,循着师父的气机过去时,前院那边已呈混乱,四下奔跑的丫鬟惊声尖叫,夹杂人群里的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学着丫鬟们惊恐的模样,双手无措的举着,跟着‘啊啊’尖叫,玩的不亦乐乎。 周围,两个丫鬟钻去侧院,疯老头跟在后面瞎跑时,陡然脚下震动,摇晃了几下,前方的两个丫鬟顿时响起更加响亮的尖叫。 茫茫烟气里,一张巨大的脸孔从地下升了上来,脸上是无数张人脸,张着嘴发出‘呃’的低吟,迅速靠近那两個女子,探出数只手,将二女抓住,瞬间拉进了巨脸当中。 “老夫还没玩尽兴啊!” 疯老头气得原地挥袖蹦跳,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巨脸上其中一张脸孔,“还敢瞪老夫……” 下一刻。 数只青黑的手掌伸出,一把将老头抓住拖了进去,僵虫似乎这才感到满意,正要下沉,巨脸陡然歪斜了一下,随后纠缠的几具尸体轰的破开,露出一道口子,披头散发的老头拖着两个昏迷的丫鬟,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一边将丫鬟丢去一旁,一边大口喘气,拿手扇着鼻子。 “呕……真臭,太臭了……比那头老牛拉的屎还臭!” 老头挥舞手掌大口呼吸空气,正说着回过头来,便见那巨脸已恢复如初,无数张脸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僵虫向前一冲,巨脸直接撞在老头身上,身子轰的一下飞了出去,砸碎月牙门,一路翻滚,又将廊檐下的木柱一并撞断,廊檐失去支撑,歪斜倾倒,瓦片哗啦啦的落下将老人埋了进去。 “师父!” 半空之上,陈鸢踩着前院房舍瓦片飞纵而来,手中一抬,月胧剑唰的冲去僵虫身子,随着他法诀挥使,剑气纵横,透出长躯体外。 “雷公助我!” 陈鸢半空降下,身后一道虚影浮现,举杖望向夜空,阴云翻滚,便是轰的一声雷电降下。 下方僵虫正被剑气不断从内部破开口子,掉落的尸骸拖着半截身子继续爬回去。庞大的僵虫此时也被忽然落下的闪电,打的浑身颤抖,闪烁电光。 忍着体内折腾的法剑,它将目光落去降到地面去扒开瓦片,搀扶老人出来的陈鸢。 顷刻,僵虫拖着‘轰隆隆’的声响钻出坑洞,忍着身上流窜的电弧带来的伤痛,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撞碎阻碍他的院墙、凉亭、假山。 轰隆隆…… 推动、爬行的声音轰然而来,陈鸢回头,巨大的人脸瞬间逼近,他一把将师父推飞出去,双手掐着法诀往前一架,两道神光在身前闪现,虬须巨汉、白袍将领,纷纷架起各自兵器御敌。 羁绊:护卫! 巨脸撞来,与神光接触的一瞬,僵虫犹如飞驰的列车,推着两个神人以及陈鸢轰的撞破长廊、撞塌风水墙,无数砖石、草皮乱飞间,地面露出一道长长的沟壑横贯庭院。 压着地面硬生生挤开砖石的双脚停下时,僵虫人脸抵着的身影,化作浑身金黄绒毛,孤拐脸,呲着獠牙的妖猴,尖锐的爪子死死按着还想推进的巨脸。 “十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不得俺,你们算什么东西!?” 爪子一扣,妖猴杏黄凶目泛起狰狞,妖气轰的冲天而起,在半空弥漫开来,仿佛化作一只上古巨猿嘶声咆哮。 妖猴双臂一举,直接将那巨脸抬起,冲去雨夜,一声高亢的猴啼响彻,犹如挥舞棍棒般,将巨大且臃肿的长身甩起来,然后,又狠狠砸去庭院。 轰—— 巨大的身躯上顿时密密麻麻的尸体飞溅出来,雨落般坠下,妖猴顺手掐住从坠下身旁的一具尸体,信步而行,随手将其撕成数块。 “痛快……好痛快……嘿嘿……” 凶戾而暴躁的性子又来了,妖猴踏去一脚,一颗脑袋在它脚下爆碎开来,看着地上散落的僵尸再次爬去溃散半边的长躯,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 这时,旁边疯老头跑了过来:“徒弟哎,你怎么又变成野猴子了。” 老头凑近唠叨,还用手去抚绒毛。妖猴瞥了一眼,抬手想要打过去,可终究还是放在老人肩头,将他推开。 “滚远些。” 然而就在说出‘滚远……’的话语,塌陷半张脸的僵虫猛地打开脑袋,里面的女尸张嘴,喷出一道铜黄光芒,瞬间打了过来。 此时妖猴正偏头说话,而旁边的疯老头正对尸脸,猛地将妖猴推开,“猴子徒弟小心!” 铜黄光芒嘭的打在老人头上,瘦瘦弱弱的身躯炮弹般从妖猴身边倒飞出去,砸进前院中堂,传来一连串物件倾倒的动静。 妖猴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杏黄的凶目顿时眯了起来,它缓缓转过头来,有‘呵!’的嘶吼在喉间发出。 那边,女尸覆于巨大的尸脸内,僵虫再次恢复如初,高高直起了上半身,显然对面前的猴子表现出了怒火。 哗哗—— 大雨还在倾泻而下。 夜空之上,忽地有雷光在云层闪烁,轰啪的一声响彻。 站在雨中对峙的一猴一虫,心里陡然滋生出一股炸毛的感觉,下意识的回头,眸底里,一道青白闪电迅速窜下云间,落在前院中堂屋顶。 敞开的厅门前,有着电蛇贴地游走,中堂内,趴伏的老人手指动了一下,下一刻,缓缓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手掌,抓握了一下,举步走去厅门,须发飞舞间,曾经疯癫的神色,已不存在,此时的表情阴狠、凶戾,旁人难近。 他单托手掌,掌心是一团电光游窜,举步走出。 …… “陈道友!” 赶来增援的飞鹤、孙正德拐过檐角,看到正托电光走出厅门的身影,飞鹤差点跪去地上。 “雷宵神法……靛雷亟电……祖师爷……” 他失声叫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几时能得牡丹意 厅门前,电蛇闪烁,破破烂烂的衣袍此时在青白电光里,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僵虫看到弹跳的电弧,仿佛炸毛了般,竟向后退了退,比之刚才那人打出的雷电还要来得恐惧。 “师父?” 妖猴呢喃一句,举步而来的疯老头看也未看它一眼,抓握电光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抓,电蛇贴地而行,迅速窜向正后退的僵虫,老人走下阶梯的一瞬,指诀指去夜空,一道青白电光轰的紧跟而下,地上、天上直接将僵虫笼罩进去。 电光四溅,隐约能见无数纠缠的骨骼的虚影都在青白电光里疯狂闪烁。 “老夫最不喜这玩意儿,还是让他们给弄出来了。” 老人望着电光里散落的僵虫,举步过去,那边的妖猴绒毛渐褪,重新变回陈鸢,接管身子后,他急忙喊道:“师父!” 走去僵虫面前的老人,身子僵了一下,手中电弧散去,陡然捂住脑袋,露出痛苦的神色。陈鸢赶忙上去,却被老头一把推开,微微侧脸,眸子冰冷的划到眼角看着陈鸢。 “老夫只有一个弟子,可惜在我心里死了。” “老疯子,你这下不会真疯了吧!”胖道人提着袍摆,快步下了石阶,却被身后的飞鹤一把抓住,摇头:“别过去。” 那边,老人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不过神识还算清醒,“老夫叫殷玄陵,不是什么老疯子?!不对,我也是老疯子……呵呵……一直疯癫到现在……哈哈哈……” 陈鸢看着大笑的师父,忍不住上前半步,又被老人瞪了回去。 “不要靠近,你做不得我徒弟!” “师父……” 陈鸢看着老人心绪复杂,他从未想过会这样的情况下,师父会恢复神智,有时候他想恢复过来的师父,还认不认他这个弟子,可当天师说能恢复的时候,心里其实是犹豫的。 然而,眼下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恢复过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只想能让老人记得他这个徒弟。 似乎看穿了陈鸢的心中所想,老人面无表情,声音冷漠:“老夫记得你,很好,很孝顺,也知道你所做的事,今日姑且放你们一马。” 言罢,老人纵身一跃,踩去僵虫那颗巨大的头颅,唰的投去雨夜里,话语回荡夜色之中。 “从今往后,莫要掺和地底魔窟之事,否则老夫不留情面!” ‘呃!’ 僵虫抖动身躯,拖着残缺的长身,在雨夜里的声音消弭的一刻,飞速回退坑洞,遁去土里蔓延远方,地面都被拱的迸裂,房舍歪斜倾倒。 “东家。” 孙正德知道此刻的陈鸢心里是不好受的,其实他自己也挺不舒服,早已习惯了疯老头时而疯癫时而憨厚机灵,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如此薄情寡恩,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陈道友……你师父真是玉晨传讯里说的六代祖师?” 飞鹤恍如做梦一般,感到有些不真实,看到陈鸢望着老人消失的雨夜沉默不言,他也没了继续问下去心思。 “坏了,那僵虫跑了!”这时他开口提醒,陈鸢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去后院:“等会儿我就去追它。不能让它祸害旁人……眼下,先去后院看看,还有两人没解决。” 两人面前的陈鸢,语气平淡,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来,但察觉得出对方心里蕴着无法发泄的怒火。 三人走去后院的同时。 巨大的坑洞已经停下塌陷,秦同善站在堆积的废墟上,徒手不停的搬着碎石岩块,口中絮絮叨叨的呢喃。 “爹……爹……还有续家……我来救你们了。” 他只见到了妻子的死,可没看到儿子,说明可能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他都要挖下去,不时他抬起头,朝周围大喊:“来人啊,帮忙挖啊!” 周围除了搂着三个孩子的妇人,丫鬟仆人一道身影都看不到了。就在此时,他脚下掩埋的碎石,陡然松动,忽地一只手伸出,抓住他脚脖,整個人摔下废墟,脑袋都磕破,流出鲜血来。 秦同善挣扎爬起,手掌顿时摸到一张小脸,他回头看去,正是儿子秦续家,探了探孩子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虽然气息微弱,至少人还是活着的。 秦同善清理开压着儿子的碎石,吃力将他横抱起来,踩着废墟一点点艰难的爬到顶端,咬紧牙关,托举着儿子推上外面还未塌陷的庭院地面,随后自己才攀着边沿爬了上去。 顷刻,他还在下方的脚陡然一紧,低头看去,正是兄长秦同阕,满脸血污的朝他哀求:“同善,你我兄弟多年,快拉我上去,爹也在下面。” “同善啊,爹也是一时糊涂,做了许多错事,看在我将你当亲儿子一样抚养长大,你伸把手,带我和兄长上去。”下方也有秦树隐的话语在说。 上面的秦同善犹豫不决,看着兄长那哀求的模样,他就想到之前地下时,对方是如何将匕首插进他妻子后背的。 “同善,你不救我们,自然会有其他人来救的!” 这时,阁楼那边的妇人也听到了丈夫的声音,丢下孩子沿着坑洞边缘飞快跑了过去。 “嫂嫂,不要……”秦同善朝着妇人哀求摇头。 可女人哪里管那么多,她要救自己的夫君也是人之常情,根本不听秦同善的,趴下身子,贴着地上积水,伸出手来,将丈夫手抓住,用着最大的力气,将人拖到边沿,秦同阕这才伸手扒拉坑洞爬了上去。 “娘子,你再将爹拉上去,为夫与兄弟有话要说。” 秦同阕看着那边瘫软地上的兄弟秦同善,绕过边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顺手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不救……呵呵,现在如何?” “兄长,伱要杀,就杀我,续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他还是孩子,你别杀他,求求你了。” 秦同善下意识的挪着身子朝儿子那边靠了靠,想将孩童遮在背后。过来的秦同阕脸上泛着微笑,他持着匕首在兄弟面前蹲下来。 “害怕了?刚才在地下冲上来的那股劲儿呢?知不知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如果没有这些事发生,咱们还是一辈子的兄弟,可现在不行啊,事情暴露了,我和爹只能自保,不然会被杀的,那些臭道士就算放过我们,官府也不会放过的……放心,下去后,你们一家依旧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那些仆人丫鬟稍后一并给你们送来。” “同阕,还啰嗦什么,赶紧将他杀了!” 秦家老人已被大儿媳拉了上来,正坐在坑洞边缘休息,他算半个练气,身体要比寻常人好上不少,就算被掩埋,眼下还是能勉强动弹。 “你听,是爹发话的,可不能怪为兄!” 秦同阕把玩匕首贴去兄弟颈脖的刹那,后面坐在坑洞边沿的老人陡然听到什么声音,下方废墟碎石岩块忽地滑落,他垂下视线看去,一道黑影唰的冲了出来,老人惊得后仰摔倒,叫出一声。 “它没死——” 听到动静的秦同阕手里匕首停了停,只觉身后一股阴冷顺着背脊爬上头皮,瘫软地上的秦同善目光惊愕的看着兄长背后,呢喃:“爹……” “爹?” 秦同阕艰难的一点点扭过头,斜去的视野里,是一阵青黑狰狞的脸庞,额头还有一道剑口,正是被陈鸢一剑破头的飞僵。 此时它呲出獠牙,瞬间咬在秦同阕颈脖,后者挣扎打它,旋即被拖着升去半空,秦同阕嘶哑哀嚎,血色顿时从脸上迅速褪去,扭动抽搐几下,便被丢了下来。 飞僵缓缓降下一段距离,像是在看秦同善一般,发出呼呼的怪异声响。 “他竟还未死!” 从前院赶来的陈鸢等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惊了一下,飞鹤道长忙拿出法器,一旁的孙正德朝手里吐了吐唾沫,握着桃木剑化作青铜重剑就要跟着冲上去。 “道长!” 秦同善早已泪流满面,他微微偏过头,抬手阻止他们过来,“它……它不会伤我的……我感觉得出来……” “爹!”他朝漂浮的飞僵轻声喊了一句。 那飞僵竟低下头,缓缓转过身去,灰白的双目死死看着那边惊慌爬起想要逃走的秦树隐,呲出獠牙就扑了上去,瞬间将老人插翻在地压在其身上。 飞鹤想要出手,被陈鸢一拽住,看着那边翻滚纠缠的两道身影,轻声道:“这对父子死有余辜,该让秦同善的父亲报仇。” “道长救我,两位道长,快救我,我愿把全部身家送给二位!” 远远的,秦家老人趴在地上,伸出手朝这边抓握大喊。飞鹤心里虽厌恶这对父子,可在他眼里飞僵更为可怕。 “陈道友,这飞僵吸食人血,往后说不得凶性难改,要是变作不化骨,怕你我都难以收拾。” 陈鸢看着那边,听着老人的哀嚎一点点减弱,丝毫没有动容。 “到时,我会出手,眼下就让它报仇雪恨,有何不可。” “东家,要不让他拿了家当再死?”一旁的孙正德小声提醒。 不过都被陈鸢和飞鹤无视了。三人视野之中,秦同阕的妻子抱着脑袋缩在远处,捂嘴不敢叫喊,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的公爹被半截怪物咬破颈脖,脸上血色一点点的褪去,挣扎的双腿,在地上蹭了两下,便绷直不再动弹,脑袋歪斜一边,大张着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飞僵满嘴鲜血仰起脸来,大张獠牙朝雨夜猛地发出一声嘶吼。 “吼——” 灰白的眸子都变成了殷红的颜色,脱离被它吸食的尸体,偏头看向对面的秦同善,缓缓飘飞过去。 哦哦……哦噢喔! 侧厢鸡鸣嘹亮,此时的夜色里,雨势渐渐收住,东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青冥的天色里,飞鹤惊慌的就要冲上去。 “天都快亮了,它还不走,道友,这次不能让它跑了!” 孙正德抱着青铜重剑‘嗯嗯’的连连点头附和。 陈鸢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飘过坑洞的飞僵,一点点的靠近秦同善,伸出僵硬的手掌,尖锐发黑的指甲,竟轻轻触在男人脸上,又落去旁边昏厥的小人儿,口中有着‘呜呜’的低吟。 下一刻。 飞僵从半空坠下,重重摔在地上。秦同善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哭喊了出来。 “爹!!”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在地上爬过去,不顾凶险的将地上那半截身躯抱在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它自解了。”飞鹤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那头飞僵坠下,从未想过僵尸也有这样的一面,一时间他也不再上前,就这么看着这对父子俩。 “爹……对不起,同善现在才知道你才是我爹……” 秦同善搂着飞僵的头颅哭着,满脸都是滑落的泪水,可是怀里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回应,他哭的更伤心。 搂着尸体轻轻摇晃着,忆起了小时候,常听父亲给母亲唱的那首歌谣。 ……杨柳青青河中影……望影望到日落西。 折花送枝窗棂前……几时能得牡丹意。 …… 阳光破开云隙照射,金色的晨光推着青冥的颜色将天地包裹了进去。 晨光照在脸上,是温热的。 “同善……” 陡然一声轻微的话语在秦同善怀里响了起来,怀里的尸体僵硬的抽动嘴角,轻轻唤了一声儿子,手轻柔的抚摸着划过泪水的脸庞。 “……你长大了……爹……要走了……要去找你母亲了。” “爹……”秦同善先是惊喜的唤了声,可怀里的父亲的半截身形渐渐在这片金色的晨阳里化作灰烬,晨风吹来,犹如蝴蝶般纷飞飘散而去。 “爹!” 秦同善站起声,哭喊着挥舞双手想要将漫天飞舞的灰屑挽留住,可这些都是徒劳的。 灰烬翻卷弥漫之中,恍如刹那的梦幻,秦同善仿佛看到了父亲,犹如回到儿时的模样,穿着整齐,儒雅和善,站在那片阳光里,朝他微笑挥手,转身走去那片光里。 “爹爹……” 怯生生的童声,这时在秦同善旁边响起,小人儿苏醒过来,望着泪流满面的父亲,轻轻唤了一声。 “续家。” 男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再看去那边时,父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爹爹,你怎么哭了?”孩童颇为懂事的扯着袖子给父亲擦去脸上泪水,跟着看去的方向:“爹爹为什么哭啊?” 秦同善搂紧儿子,轻轻靠着发髻,深吸了口气,声音哽咽。 “爹……没有爹爹了。” 残破的院落、惊恐的妇人、拥在晨阳里的父子,在这一刻,仿佛一幅展开的古旧画卷,正缓缓收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彷如剑中仙人 “兄弟,你说那沧澜剑门这样的修道门派,咋那么听朝廷的话?” “……为何不听?你以为天师府摆在那做什么的?” “难怪他们那么老实……不过杀了他们掌门的那位陈鸢,到底是谁啊?” “京城里那座灵显庙,你没去过?” “去过一次,听说挺灵的……里面那个就是真君?他怎么杀得了人呢?不是已经死了……” …… 茅房外守着的两个侍卫窃窃私语,听到茅厕里传来一声干咳,两人急忙闭嘴收声,一人小心上前谄笑道:“王内官,可是如厕舒服了?” “还没呢,再等会儿!” 像是掐着嗓子的话语在里面响起的同时,哗啦啦的石块又滑落下来,正讨好宫中内官的两个侍卫,赶忙绕过茅厕,望去远处的山壁。 “你们看什么呢?要开放了,唤你们王内官快些进屋。” 客栈那头一个道士唤了声,这边两人应合了一句,便不再留意还那方山壁,待道士进去,他俩这才重新回到茅厕旁等候。 “又是这些出家人做的饭食,清汤寡水,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知足吧,有这些道长在,咱们守夜都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哗哗! 这时,山壁那边石块滑落越发多了起来,引得两人再次探头看去,然而这次,两人只感脚下都在微微晃动,对面的山壁也在视野里跟着摇晃起来。 “哎哟哟,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茅厕里,王内官惊慌喊了一句,下一刻,整座山都响起轰隆隆的声响,上方茂密的林野就在两個侍卫眼里东倒西歪,无数鸟雀惊慌飞出,黑压压的盘旋林子上方,朝这边迅速游窜而来。 “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侍卫惊慌大喊。 “朝我们这边过来!” 不到两息,两人拔出腰间佩刀,手上全是冷汗,紧盯的方向,草木狂摇,山石滚落崖壁的刹那,几根苍松轰的断裂掀去山崖外,一道巨大的身影直直冲了出来,密密麻麻人的手、足攀爬,上面无数张人的脸孔扭曲张合嘴唇组成一张巨大的面容,顺着山壁蜿蜒爬下。 这样的画面落在人眼里,难以诉说的震撼。 两个侍卫吓得浑身发抖,两股战战,一时间差点忘记逃走,好在都是宫中侍卫,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拉开茅厕歪斜的门扇,拉着里面还没擦屁股的宦官,就朝客栈狂奔。 “有妖怪啊——” “诸位道长!!” 惊慌的喊叫响起,客栈之中,正说笑的几位道士,还有明徽、巧儿拿着各自法器冲了出来,以为如厕的三人是遇上不长眼的山精鬼魅,冲到外面,看到三人背后那庞然大物,明徽等人也吓了一跳,巧儿更是直接尖叫起来,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诡异、恐怖的怪物。 “俺的娘矣!” 跟着出来的官差吓得原地骂出脏话,一个个惊恐的向后退,明徽几乎本能的夹起符纸一抖,燃起火焰,飞掷出去,跃过狂奔的三人,打在十多丈外那张人脸上,火焰如同星星之火,亮了亮,连一丝涟漪都为泛起。 “明徽师兄走啊!” 周围官差汇合了宦官三人,惊恐的退去废弃的客栈里,巧儿拉着还想再试的明徽,喊着其余师兄一起冲进客栈,至少期望过来的怪物只是路过,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似乎远处那怪物确实没将这行人看在眼里,全身下了山壁后,看也不看在它面前犹如小土堆的建筑,身下无数手足刨动泥土,上半截长身很快钻了下去,地面隆起,飞速朝着要去的方向蔓延,不过客栈正好在途径的位置上。 建筑内,梁木摇晃,灰尘簌簌从上方坠下。 “不好,那怪物要过来了。” 抵着门扇的一个官差透过缝隙看到外面高高隆起的泥土朝着延伸,脸色发白的大叫。明徽掏出一张符纸口中飞速念叨,其余道士也做出同样的事来,数张一样的符箓贴去客栈几根木柱上。 然后,蔓延而来的土堆蔓延过来,与客栈撞在了一起。 轰! 楼舍剧烈动摇,然而有符箓绽放的金光,维持着建筑在剧烈撞击下,只是摇晃几下,并未倒塌下来。 “你们守好王内官还有诸位官差。” 明徽翻出几张符纸含着口中,一手桃木剑,一手拂尘,一脚踢开遮挡的门扇飞奔出去,双脚踏踏狂奔,身子弓了起来,踏去地上翻滚的泥块,纵身一跃而起,符纸唰的飞去的刹那,口中暴喝: “妖孽!” 手中拂尘唰的变长,抽在隆起的地面,与落去的符箓轰的将土堆炸开,顿时几具人的尸体被掀飞出来,落到地上。 破开的土洞,猛地一股青黑烟气喷涌而出,夹杂的还有一声无数人的声音重叠的嘶吼。 “好重的尸气……不是妖,僵尸?!” 明徽‘蹬蹬’后退两步,侧脸朝身后客栈里的众人叫道:“……不可出来,沾染尸毒,谁也救不了你们。” 这句话显然是对宦官等一行人说的,另外几个天师府道士拿了法器出来,与明徽站到一起,分置方位,组成法阵。 “起!” 诸道士掐起法诀,一道阴阳图案在空气显了显,飘来的青黑烟气顿时被推了回去,还没等他们松口气,破开的土堆再次响起一声低吼。 下一刻。 土洞扩大,裂出无数裂纹朝四面八方蔓延,地面高高隆起时,泥土碎石沿着巨大的轮廓滑落,露出无数人脸组合的面孔。 僵虫显然被激怒了,张开巨口,将地上那几具尸体吸回口中,填补缺口后,长身拖着泥土‘哗’的从地里拔高,巨大的长身直接压去了下方。 “祖师借法,乾坤一道!” 七个道士手中指诀变化,巨大身躯压下来的一刻,齐齐抬起指尖顶去上方,阴阳图案显现,与那无数身子头颅、手足纠缠的怪物接触的一瞬。 七人身子沉了沉,蹲开的马步都在颤抖,明徽咬紧的牙关张开,嘶吼:“起阵!” 阴阳旋转,法光亮起,压在上面的僵虫猛地一震,向后仰了仰,脱离下方几个道士,它身上一具具尸体都在瞬间震飞出去。 “诸位师兄,巧儿也来助你们!” 少女跑到门口,手中摇铃丢出,呯的打在后仰的怪物身上,仿佛蚂蚁撼树般,便被尸气侵染,落去了地上。 那边,僵虫低吼喷出青黑烟气,卷去阴阳图案的同时,浑身抖动,密密麻麻的尸体落下来,僵硬的手足绷紧,蹦跳着朝法阵逼近。 客栈里的一众官差心里怕到了极点,可他们也知道,若是让这群僵尸冲进诸位道长的法阵,后果就是他们也逃不了的。 那宦官拔出腰间长剑,举了起来,“都听好了,就算再怕,也要给咱家冲上去,帮衬诸位道长,哪怕吓得哭出来,也要边哭边砍!” 一个没卵的人都能说出这番话,一众官差颤抖的捏紧了兵器,两股战战的挪着脚步拥着宦官冲到门口。 “杀!” “助道长们一臂之力!” “老子没杀过妖怪,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一个个看到蹦跳而来的尸群,呼吸了几口气,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举着刀剑冲出客栈挡在明徽等人前面。 “都回去啊!” 明徽知晓僵尸的厉害,一般刀剑难伤,就算把脑袋砍下来,都不一定彻底躺下,而且一旦被咬伤、抓伤,都会被尸毒侵染,轻者这辈子卧榻不起,重者几个时辰就会变成跟这群僵尸一样。 嗡! 就在这时,一道剑吟响彻天空。 客栈前的众人只感耳中一鸣,目光下意识的望去远方,林野推出沟壑的山峦之上,一道身影御剑而至。 落去山壁上面,那柄散发剑意的暗沉法剑化作一道流星般,唰的飞来,朝着僵虫后脑穿透过去,带起几具尸体。 “终于赶上了!”陈鸢立在山崖上,衣袍在风里猎猎飞舞,目光冰冷的看着嘶吼回头的僵虫,御剑术的法诀自他口中念出的同时,也有灵显术自另一只手上祭出。 那边七位道士背后桃木剑竟隐隐颤抖响应,随着陈鸢抬袖一招,七把木剑唰唰的腾空而起。 “灵篆神威,显法!” 掐出的灵显法诀挥开,那七柄木剑法光一闪,化作他脑海中有名的宝剑。 高祖赤霄! 汉文神龟! 汉武八服! 汉昭茂陵! 光武秀霸! …… 嗖嗖嗖—— 就在众人视野里,数剑狂乱飞舞,交织尸群疯狂切割,带起一片片残肢、头颅洒落一地,卷起的罡风吹得那边一众官差衣袍、发丝乱抚,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得重新退回客栈,生怕被这些到处飞舞的宝剑给伤到。 一旁,巧儿呆呆的站在原地,小嘴张的难以合上,她目光里,一道蓝衣白袍的身影正从远处的山崖飞纵而来。 “大……大哥哥?!” 待看清来人的身影,少女惊喜的叫出声来。 众人循着她声音望去,半空降下的身影,抬手一招,凌空飞舞的八柄宝剑,带着嗡嗡……的颤音,悬浮陈鸢身后,一字排开。 犹如剑中仙人,信步走来。 正文 第两百章 万剑寒光落天地 ‘呃!’ 攀爬的尸骸直挺立了起来,嗅到朝这边逼近的一股阳气,咧嘴呲出獠牙蹦跳着飞扑上去,顷刻就被拂开的宽袖打的倒飞回来。 “诸位天师府道长,助我一臂之力!” 陈鸢知道仅凭一人想要杀了这体型庞大的僵虫,颇为麻烦,对方极有可能再次遁地逃走,正好有明徽等人在,都是降妖除魔的一把好手。 法阵当中,明徽抵着僵虫巨大身躯,朝着走来的陈鸢道了声:“好!” 客栈门口的巧儿双手呈喇叭放在嘴边也在大喊:“大哥哥,小心啊!”随后就被退回客栈的宦官等人拉去里面。 就在少女口中的‘心’字落下,信步而来的陈鸢,身形陡然加快,双手并起剑指挥出,背后一字排开的七柄宝剑,随法诀驱使,唰的飞射而出。 刹那间。 漫天剑影、剑光、法光,犹如水中游鱼夺食般,刹那间,四面八方绕着僵虫斩、挑、刺…… “你怎么还在?”陈鸢偏头,就见月胧还在旁边,像是跟着他一起看戏一样,听到陈鸢的话语,月胧剑似乎不好意思再留下,勐地抬起,剑尖朝向那边僵虫化作一道流光,比之另外七剑,更为凌厉,硬生生在僵虫后背推出一道长长的沟壑出来。 “御气呵成冲云顶,灵气灌脉如剑使。” 陈鸢纵身飞去半空,双袖狂舞,剑诀夹杂法光驱使那边八柄长剑,亮起法光,彷如交织穿梭的流星绕着僵虫疯狂切割。 剑光如匹练,挥出夕阳霞光。 陈鸢保持剑诀下沉,竖在胸前,落去地面的同时,他另只手拿过腰间一支鬼首铃铛,渡去法力,他身形左右两侧,陡然化出九道人影来。 俱是蓝衣白袍,身形、相貌一模一样,唯独每道身影或一眼,或多眼,看上去颇为诡异。 就在这瞬间,只见那半空之上的八柄法剑,此时多出七十二柄,交织僵虫四周,剑吟‘嗡嗡’的响个不停。 “天钟神秀意由尽,气引法剑欲斩龙,长灵御脉万法决……” 总计八十柄法剑齐齐冲上天空。下方蓝衣飞洒,白袍抚响,陈鸢自金丹小成后,法力扩展,加上路途上,对御剑术的修习领悟,驾驭法剑显得得心应手了许多。 他二指抬上额间,凌空法剑,顷刻间幻为二、二为四、四生八……密密麻麻剑影排空而立,将下方地面、建筑都笼罩了进去。 “哇!” 客栈门口探头出来的少女张着嘴难以合上,她身后的宦官、一众官差都是江湖人的好手,看过寻常的打斗,哪里有这般惊人玄奇的画面。 “明徽道长!”这时,陈鸢传出法音。 “起阵!”那方,明徽听到法音传讯,手中法诀、拂尘挥开,眼下的法阵随着身后六位师兄弟阵型变化,阵势陡然发生改变。 彷佛颠倒阴阳,外泄的尸气,顿时被堵住,困在僵虫体内不得出来。 彤红的霞光,云气席卷,陈鸢剑指举过头顶。 御剑术万剑诀! 一瞬。 无数排列半空的漫天剑影齐齐发出长吟,一道道剑身亮着法光,带起片片轰鸣声,怒啸而下。 嗖嗖嗖…… 噗! 噗噗噗噗…… 满地攀爬蹦跳的僵尸顿时被落下的剑影钉穿,头顶一直贯穿身子,从胸口探出,或直接拦腰钉在地面,挣扎扭动。 巨大的僵虫发出凄厉低吟,全身上下插满了法剑,尸气又被几个道士做法困在体内不得出,外面那些放出的僵尸顿时没了支撑,渐渐化为真正的尸体,被夕阳照射,肉眼可见的变成一具尸骨。 ‘呃’ 僵虫与法阵拉开距离,然而每动一下,都有法剑从天而降,插在身上纠缠的僵尸上面,一时间,全身上下彷佛长毛了的巨蛇,大量的尸气顺着法剑刺出的缝隙溢了出来。 陈鸢纵身一跃,冲天而起,伸手一招握住飞来的月胧,速度极快飞去僵虫上方,白衣、袍袖拂的猎猎作响,下一刻,双目睁开,望去下方低吟扭动的巨大身躯。 “御气呵成冲云顶,天剑冲凌霄。” 整个剑身法光明亮,挤压空气形成罡风,带出一片呼啸、撕裂的声音。 御剑术天剑诀! 嗡—— 空气沉闷凝固,响起轰鸣,那客栈前方的僵虫浑身抖动,中间部位不受控制般贴去了地上,巨脸仰去天空,无数张人脸齐齐大吼,眸底,一人持剑从天而降。 轰! 剑尖抵在巨脸,法力、剑意勐地透入僵虫头颅,荡起肉眼可见的波纹朝四面扩散,客栈一角的屋檐,都被震的碎裂飞落下来。 僵虫低吟的嘶吼戛然而止,陈鸢持剑倒灌而下,随着凌厉的剑势直接没入那巨脸中,里面一片扭动的尸骸,瞬间被剑光搅成碎肉。 “吐出来!” 陈鸢看到被尸骸包围最中间的女子,那是秦同善的妻子,不过已经早已死去,她空中含着的,正是之前吐出来,打在师父头上的铜符。 一片碎肉里,陈鸢一剑刺穿女尸咽喉,她睁大双目发出渗人的尖啸,露出口中的铜符。陈鸢抬手一抓,将那铜符吸到手中,携着月胧,周围绽出法光,轰的冲了出去。 呼! 风声里,陈鸢一脚踏在房檐,纵身落去客栈上方,转身回头,喝道:“收!” 手中月胧剑唰的插回鞘里,那边九影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僵虫身上密布的剑影,也在这一刻化作星点消散,只剩那七柄宝剑呯的插去地上。 ‘呃!’ 僵虫低吟,庞大的身躯失去支撑,无数尸骸从它身上分解出来,下饺子般掉落,轰的一声,整个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化作一堆数人高,十来丈长的尸山,掀起灰尘铺天盖地席卷出去,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将客栈包裹。 呕! 一片片干呕的声音从官差、巧儿、宦官口中发出,纷纷捂着嘴冲去角落,扶着墙面吐了出来。 不久。 堆积的尸骸化作了一滩滩脓水,那边明徽等道士急忙做法,将弥漫的尸气困住,牵引去坑洞,又用法术搬运,将成堆的白骨推了进去填埋,用一颗大石贴上符箓,一起埋在里面。 “陈道友!” 做完一切,明徽朝过来的陈鸢拱手施礼,那边陈鸢也一一朝诸位道士还礼,不多时,一声脆响的“大哥哥”喊来,巧儿一下扑到他身上,在衣袍上蹭了两下。 然后捏着鼻子退开,俏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大哥哥身上好臭,全是尸臭味道。” 不过那是她玩笑的话,让沉闷的气氛一下活跃不少,大难不死的一众官差急忙笑起来,随后恭恭敬敬的上前向陈鸢还有诸道长道谢。 “眼下已毕,不妨里面说话。”陈鸢见天色已暗,向众人伸手一摊,旁边的明徽也想知道怎么一回事,便点了点头,做出同样的动作,相邀着,一行人进了客栈。 不久,篝火升起,忙着做饭的道士起身走开,一行官差也都在坐在周围,看着中间的陈鸢与明徽说起话来。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六代天师 荒山野岭,远方的黑暗偶尔响起几声夜狐啼鸣。 亮着火光的客栈里,还有着尸臭的气味从外面徘回,随后被施法带了出去,隔绝在外。 摇曳的火光‘噼啪’弹跳火星,照着陈鸢面容,他掰断一根枯枝投进火里,将去两崖山探望飞鹤和孙正德的事说出来。 “……他们并不在两崖山,而是接了一个差事,替灵县一个大户人家迁祖坟,哪里知道遇上令人糟心的事……呵呵……” 陈鸢叹了口气,将飞僵、秦家父子的事一一讲出,令得众人一阵唏嘘,那宦官听的翘起兰花指,拍在腿上,狠狠呸了一口。 “哼,杀人父亲,还弄死人家妻子,这对父子俩简直丧尽天良,若他家有日为官,咱家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对比常人愤慨,天师府的道士更关心的还是僵虫如何出现的,明徽见陈鸢停了停话语,赶忙接上问道: “那这些僵尸又如何来的?” “那秦家父子在地下收罗了许多尸首,你们也看到了少说有一两万具,秦家那老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炼尸异术,将这些尸体炼成僵尸,还孕起了鬼胎,当日下去看到这一幕,不仅我,就连飞鹤道长也惊出一身冷汗。” 陈鸢说得也没错,倒不是怕,而是这么多尸体被养成僵尸,那场面诡异不说,一眼望去全是尸体,像腊肉一样赤条条的挂着。 寻常人看了估摸当夜就得病倒,胆子小的说不得当场就被吓死。 “……那秦家老人不知学会炼尸之术,手里还有这个东西,一枚铜符,竟能让炼制的僵尸聚集一起。” 陈鸢说到这里,他将那枚从女尸口中得到的铜符摊在手里给在座的道长看,明徽皱了皱眉头,将这铜符拿过手里仔细端详,“有点像……阴兵符,你们觉得可是?” 他将铜符传去其他道士手里,旋即,接着问道:“这么说,那秦家已死,道友一个人追踪至此?” “嗯,飞鹤道长留下处理后续的事,毕竟要跟官府解释。孙正德架着牛车跟在后面,也不知跟丢没有。不过,那父子被飞僵啃咬而死……你们不知的是,那飞僵就是当年秦家老人的亲兄长。” 陈鸢说到这里,远处的宦官拍响大腿,比起拇指,赞了声:“死得好!” 一旁,明徽点点头:“因果报应,合该这父子俩有此劫数。” 风从外面的林子吹过,带起哗哗的响动,荒废的客栈里,围着篝火的一行人安静了一阵,那边端详铜符的几个道长,忽地有人抬起脸来。 “此物虽像阴兵符,可仔细看了看,有几处做了改动,重新凋琢了上面法阵。”那道士将铜符放在鼻下闻了闻:“符身已沉多年尸气,应该是用尸油蕴养了许多年,与阴兵符有着相似的能力,所以它才能纠集群尸。” 听着对方徐徐解释,陈鸢不由点点头,果然还是专业的强,几下就剖析了原由。 “还是诸位道长厉害,鸢佩服。” “大哥哥,你追在前面,那胖道长什么时候到?我好想大师傅啊,你跟着我们走几日好不好?巧儿还想和大师傅多玩玩。” 巧儿挪着屁股坐到陈鸢身旁,小手悄悄拉着他衣袖哀求。陈鸢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另一边的明徽见他神色,朝少女轻呵了声:“巧儿,莫要打扰道友。” “他是我大哥哥,大哥哥最好了,才不会生我气的。”少女本就不怕这些大她几十岁的师兄,反而将陈鸢胳膊搂住,毕竟失去双亲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将陈鸢看做最亲最亲的人了。 “这次恐怕看不到你大师傅了……” 还想说话的少女笑脸愣住,陈鸢看着火光想起那日雨夜里,师父拒人千里的冷漠,心里就是一阵不好受,不过他还是笑了笑。 “你大师傅不疯了……知道自己是谁,他便走了。” “走了?” 不仅巧儿惊讶的看着陈鸢,周围道士,包括明徽惊的从地上站起来,相隔七八步远围坐的官差,还有那姓王的宦官不明所以的都跟着站起身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疯老头的身份在天师府高一辈的师兄弟间不是什么秘密,听到陈鸢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惊色。 不仅是六代祖师那么简单,还有可能与地底妖魔有关。 明徽赶紧追问,语气有些着急。 “陈道友,你师父他……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不知,他老人家虽境界低落金丹,可论手段、见识,恐怕比金丹境界的修道中人,高了不知多少……毕竟当初可是化神大圆满啊……” 明徽沉默下来,接下来不知该如何说辞了,唯有将事情赶紧通报到天师府,派出大量人手追查疯老头的下落。 往坏处想,他最怕的就是这位曾经化神大圆满的六代祖师,重启魔窟里的妖魔,那就真的没有五年周旋的时间,让众人做准备了。 眼下,天师的伤势也只是半好,真到那时候,恐怕也不是妖魔的对手,何况还多了一个疯老头,以及那个逃走的红袍老者。 林子哗哗轻响,众道士各怀心事,围着篝火想的入神,那边的宦官不知所以然,只得茫然的看着一幕。 一片安静里,巧儿轻拉了下陈鸢衣袖:“大哥哥,不用担心大师傅,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他跟你师徒关系那么好,应该也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 “那就谢巧儿吉言了。” 陈鸢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后者似乎并不喜欢这样,连忙躲开伸来的手,不过并没有拉开距离,盘着腿,让陈鸢给她讲故事。 “讲故事啊……最近大哥哥也没准备什么故事……唔……”陈鸢想起最近出来两回的妖猴,便说道:“那就给你将一个猴子的故事。” “才不听猴子的,它们太调皮了。” “这个猴子可不一样,厉害的很,重情重义,还把天上神仙都打了一顿……”随着陈鸢说起猴子如何厉害,当即引起少女的好奇,就连周围的道士,还有官差一行人也渐渐听了进去。 “就给你讲一段《真假猴王》,不过那要先从三打白骨精开始……” 暖黄的篝火映着众人的影子,隔壁灶台上,粥水噗噗沸腾,一片安静里,陈鸢的话语徐徐传开。 “……那美猴王气得离他师父而去,却不知为何又忽然折返回来,抢了通关文牒,还有一应行囊,将那唐僧打了一棍……” 夜色静谧,徐徐讲出的故事,偶尔与外面夜色里响起的狼嚎相应,将气氛衬得紧张。 远远的夜色里。 鹤州。 高低起伏的山峦间,清月银灰下,一道身影划过夜空,踩着茂盛的树叶飞跃而去,不久,落下的地方,荒山怪岩,显出诡秘而恐怖的氛围。 降下的身形踩着地上乱石、枯叶走去前方,那边有着燃烧的火光,正从结出的茅庐里照出,有两个身着道袍的身影,陡然听到动静,纷纷起身走出房门。 “谁?!” 两人走去中间拦路,然而过来的身影并未理会,只是抬袖一拂,将两个道士打回茅庐。 “念在你们是天师府道士,免你们一死,赶紧滚!” 茅庐塌陷被火炉点燃,升腾而起的火光里,那两个道士看到的是紫金暗花衣袍的老人,花白的须发打理的整齐,目光凶戾的正望来。 仅仅一眼,两人彷如坠入冰窟,寒意从脚底直接爬上头皮,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径直走去有着符箓封印的石窟。 “连符箓都不会用了,现在的天师,不知怎么当的!” 抬手一触,上面密布的符箓、法咒符纸瞬间燃起火焰,那封闭的石门,彷佛感应到老人的到来,缓缓朝里打开。 老人就那么走了进去。 石门重新关上的一刻,那两个道士惊愕的站在原地,他们境界并不算低,有着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可在对方面前只是片刻的抬抬手,就被打的狼狈不堪。 “走,下山传讯,出大事了!” 两人不再犹豫,施法贴去疾行符,转身冲去山脚。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 唤醒 石洞甬道漆黑幽静,单调的脚步响起的是‘沙沙’声。 轰! 漆黑的甬道,火光顺着一道身影走过的方向,在洞壁上一盏盏亮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过,看来岳临渊还是没什么长进。” 紫金纹络的衣袍随着走动轻轻抚响,片刻间,两侧洞壁浮现一道道类似人的黑影来,像是浮雕一般,影影绰绰的贴着墙面,窥视着呢喃的老人。 窸窸窣窣…… 有着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山洞内呈出诡异的气氛。然而,老人举步而行,只是微微侧了侧脸,余光冰冷的瞥了它们一眼,重重叠叠人影像是受到惊吓,纷纷从洞壁退散开去。 “还是胆小如鼠。” 片刻,老人收回目光,双手负去身后,朝着前方尽头的石室慢慢走去,摇曳的灯火照着他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 进入宽敞的洞室,一颗巨大的圆球没有了当初浩亮的白光,仿佛石头一般破开巨大窟窿黯淡无光,死气沉沉躺在地上。 老人走到近前,叹了口气,抬脚在它上面踩了踩。 “日月瞳,就这么白白浪费,当年可是耗费我多少时日,上好天才地宝打造出来的。” 放下脚的一刻,破损的石状圆球陡然风化,变成一滩泥沙,贴着地面洒开。 沙沙沙…… 老人踩着泥沙,转身走去前面,望着尽头那高耸的石碑,缓缓抬起一只手,上面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箓一一亮起法光,飘出石碑外。 “老夫渡劫之时,就有预感,将部分修为放入里面,就是提防将来有变,果不其然,突遭弟子背叛,还染上失心咒,当真未雨绸缪。” 沙哑的话语伴随一道道法光汇聚他手中,没入体内,老人负手转身,举步之间,已到洞室外面。 “……失心之后,老夫疯疯癫癫过了多少年啊……妖怪也好,人也好,戏耍老夫,可谓尝尽人间苦楚。” 老人走过甬道,穿过纵横交错的大小石洞,最终停在了最深处的断崖前,看着漆黑的一条裂缝,他抬袖拂去一块岩石,扫去上面灰尘,就那么坐了下来。 “……也尝到了为人师的乐趣,被人关心,被人爱护,这么多年的苦,或许真当不得这几年来的甘甜。” “你说是吧?” 老人看着裂缝轻声落下最后一句,那巨大的深涧也似乎听到了老人的声音,裂缝如同人的嘴唇陡然合了合做出回应。 再次裂开时,有着火焰的光芒从地底亮了起来,瞬间照亮了山崖边端坐的老人。 “殷…… 玄…… ……陵!” 有着难以形容的声音在那深渊红焰里断断续续传来,呼唤着老人。老人没有理会深渊的话语,一手按在膝上,一手摸着一个东西,微微的出神。 他拇指摸索的一个小木牌,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某一刻,老人陡然蹙眉,捂着太阳穴,感到了剧烈的疼痛,身子都弓了起来,脸上瞬间泌出汗珠,顺着额头、脸颊滑落。 剧烈的疼痛,让老人目光变得凶戾、暴躁,另只手,拇指不停地蹭着小木牌上的字迹,那是歪歪扭扭的‘陈鸢’两个字。 恍如幻觉,脑海里的画面彷如回到五年前,他与那个年轻人一起走出青山县。 记忆如潮汐般涌上来。 那温和笑着的年轻人,造好了车篷,还刻了一个小木牌,戴在老人颈上。 “师父将来要是再走丢,看看木牌,就不怕忘记徒弟叫什么名儿。” 思绪回拢。 “这個臭小子,把老夫当小狗了呢。” 看着木牌,老人忽地笑了一下,头里的剧痛,不知不觉舒缓了许多,他眼神依旧凶戾,可也清明了不少。 歪扭的‘陈鸢’二字摸索片刻,木牌捏在掌心,随后揣去袖里,老人撑着膝盖,从岩上起来,走到深渊边沿,看着下方有着灼灼热浪扑在脸上,摊开手掌。 “你不是唤老夫吗?现在……醒来吧。” 最后一声猛地拔高,洞内刮起一阵大风,无数交织连同的洞室呜呜咽咽的鬼哭声,深渊之下,如同火焰的烟雾摇曳跳跃,像是感受到老人的呼唤,渐渐升腾起来,有着轻微沸腾声响。 “呵呵……来吧……醒过来。” 老人看着慢慢升起的烟海,原本凶戾的双目露出复杂的情绪,缓缓抬袖,伸出手掌,与升起的一团红烟接触的刹那,须发‘哗’飞洒开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张牙舞爪。 …… 鹤州南面八百多里之外的湘州。 夜色静谧,虫儿在杂草里嘶鸣,燃烧的篝火间,是巡视的官差,还有就地盘坐而歇的一众道士,穿着道袍的少女卷曲篝火旁,睡在一张毯子上,偶尔咂嘴梦呓两声。 陈鸢就近盘腿打坐,调息、运转法门,风从远方吹来,他似乎感受到什么,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对面的明徽道长此时也睁开眼来。 “陈道友,可是感觉到什么异样?” 陈鸢点点头,“沉闷、暴虐……像是在……”他抬起目光,望去黑夜的北方,“道长也感觉到了?” “嗯。” 明徽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也看去北方,但转身的刹那,脚下忽地踉跄迈出几步,身形摇晃起来,视野都像是在旋转,大口大口的呼吸。 “好重的凶邪之气……” 不仅他,周围的天师府道士,面色难看,修为稍低的,直接瘫软在地,巧儿更是从梦中惊醒过来,呼吸艰难,一旁的陈鸢急忙给她渡去法力,掐着法诀将扑面而来的凶邪之气阻挡在外。 “诸位道长怎么了?” 那宦官,还有周围的官差听到动静,慌张跑了过来,疑惑的看着天师府的道长们好像被人揍了一顿似得,一个个虚弱的瘫坐地上。 寻常人感受不到这股气息说得过去,可陈鸢明明感受得到,却没有事。 “哎,你们看天上!” 一个官差忽然抬起手,指去夜空,冷冷的清月下面,天云倒垂,缓缓呈漩涡状,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 鹤州,风鸣山。 山体之中,火焰状的烟雾升出裂缝照亮洞室,探出一缕红烟与老人伸出的手掌接触。 一瞬,那是无法形容的低鸣响彻。 山外的夜空上,漩涡状的天云开始旋转,夹杂一道道电光,带起阵阵雷声。 …… 某一刻。 北方太屋山,静室内须发皆白的天师睁开眼,“天生异象,不好!” 他双手掐着法诀忽然拍在静台。 “元神出窍” 身形上方一道老人的虚影轮廓,穿过厚厚的岩层,直达山巅。 “法眼!” 他立足山巅,双目泛起淡蓝法光,望去南方,漆黑的夜色下,天地的尽头有着淡淡的红光袅绕大地,正升腾而起。 “阻我天师府?” 天师升上更高的天空,挥袖负去身后,法音自他身体传去四面八方:“天师府众道士听令,速赶往鹤州魔窟!” 下方,无数道士蜂拥而出,朝着山巅之上,漂浮夜空犹如皓月般荧亮的身影,拱手拜下。 法音传开。 更远的北面,苍郁山里,法音雄浑,响彻山门。承云老道刘长恭早已感受到凶邪之气,此时听到南面有天师法音传来,知晓出了大事,当即持了法剑跃出窗棂,站在‘道’字山壁前方。 “承云众弟子听令,鹤州有妖魔现身,随我出山!” “是!” 无数流光冲天而起。 草原在凛冽的阴风里低伏,老道云龙衣袍破旧,骑着一匹从胡人那里夺来的战马望去南面,他回头朝着身后的承云弟子大吼:“你们带这些女子回汉地,贫道有事先走一步!” 不久,打上神行符,纵马狂奔起来。 齐河之东,万佛寺内,禅室的烛火被挤进窗缝的风,吹的摇摇欲坠,镇海和尚放下经书,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南面,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披上袈裟,拿上禅杖,戴好了佛珠,大步出寺。 夜色深邃。 巴州与湘州交界,蜿蜒的山道上,牛车疾驰,浑身贴满疾行符的老牛,嘴里叼着肥胖的道士,撒开蹄子狂奔,后者手里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给老牛照路,口中不停念叨:“小心小心,前面是沟!” 老牛一个急转,避开了深沟,令他吁出一口气,望着东面,心里默默地在想。 “东家,等我们啊!” 抖动的车厢,关羽、秦琼、张飞、尉迟恭、吕布等等木雕被无古柱伸出触须固定身形,唯有李白的木雕打着酒嗝儿,在摇晃里颠颠倒倒。 白蛇缠着木栏疯狂的吐着信子,大蛤蟆两眼旋转,四仰八叉的露着白花花肚皮,嘴里溢出泡沫,早已昏厥了过去。 …… 夏州。 某座大山里,岳临渊走出洞府来到山巅,双目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在变幻,他捏紧了双拳,望着向鹤州那边,脸上泛起扭曲的狰狞,也有痛苦的神色,最终还是说出了一句话。 “师父啊……你终究还是醒过来了,可魔窟岂能让给你……”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红袍在夜空里展开,彷如一团红云包裹着他,飞去了远方。 …… 湘州。 荒废的客栈里,篝火熄灭,陈鸢拿过月胧剑朝宦官等一行人拱起手:“天明之后,你们自行赶路回洛都,我不能相送了。” “我也去!”巧儿举起手。 然后就被明徽拍了下小手,拉到其他师兄弟那边,“我与陈道友一起,你们护送王内官他们回洛都!” 陈鸢点点头,两人转身没入黑暗。 远方,孤身行走山麓的书生,正在苦恼的选择哪条路,不久,他也转身去往鹤州。 …… 这一切的一切…慢慢归总于一瞬间,所有的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像是要发觉出什么看向那边的天空。 在这个夜晚里,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线,交织在了一起。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集结除魔 沧澜山势矗立黑夜当中,山风吹着树影,晃在窗棂摇出诡秘的影子。 立在桌上的烛火,在挤进来的风里轻轻摇晃,徐清风站在窗前,望着北面的夜色,皱眉不语,不久,有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两下门。 “师弟,可睡下了?” 徐清风偏过头,整理了下衣袍,笑道:“师姐,进来吧。” 吱嘎~ 房门推开,门外的是如月,女人端了一盘点心放去桌上,挽了下额前的发丝:“今日晚饭的时候,看你没吃多少,寻思着,做了一些糕点给你端来。” “师姐其实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接管掌门的这几日,徐清风也算是渐渐得心应手,但思虑的东西颇多,实在难以下咽。他坐下并未去碰看起来就可口的糕点,而是看着对面一同坐下的妇人。 “师姐,可是今夜过来,可是想说刚刚发生的异象?”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不知师弟怎么看?” “天生异象,妖魔现身,就在湘州以北……”说到这里,徐清风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妇人的眼睛,“往日掌门师兄,只关心沧澜江一带,扫自家门前雪,自持仙踪大派甚高,不愿与他人为伍,才令得沧澜落到眼下地步。” “师弟有何想法但说无妨,师姐支持你。” 对面,徐清风没有犹豫,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我意,携山门弟子北上降妖除魔。”他起身负手,手在背后都捏紧:“这些年,沧澜山剑门立世修行,可少有为百姓做出过什么来,胡人南下,对方祭祀施法肆虐,我等依旧无动于衷,让人北面修道中人不齿。 既然我已接任掌门,就不能眼看沧澜剑门再如此下去,哪怕折损山门中不少弟子,也该为百姓做些事,沧澜山剑门创派之言也不能倒下。” 他望去挂在卧房一侧墙壁的一幅字:芸芸子民心,煌煌天下剑。 “可朝廷那边……”如月起身说道。 “若为家国之事,朝廷和天师府不会怪罪。” 妇人点头:“那我随你一起去。” 徐清风转过身来,笑了起来。 不久,捧剑楼的钟声敲响,冥冥天色里,一道道门中弟子穿着衣袍提着法剑,匆忙集结捧剑楼前小声议论。 “掌门师叔这是怎么了?忽然将所有人叫起来?” “难道又有人带天劫来了?” “……之前好像感觉到有妖气在北方……这里都能感受到,怕是大妖现世。” 随着议论纷纷的话语渐小,众人看向楼前,厅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徐清风一身白袍,手握法剑大步走出,旁边是西院剑首如月,两人走到檐下,说起了北方有妖魔现世。 “沧澜剑门多年来,未曾出山,胡人南下侵我疆土,也未曾出手,今夜有妖魔出世,我等修道中人,岂能眼睁睁看着,沧澜不该这样下去了!” 锵—— 一声剑吟,法剑出鞘。 徐清风望着诸人,抛剑纵身一跃,踩去剑身,声音高亢:“随我来!” 金色的晨阳自东面天云绽放一缕,落在楼前,一众山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待到如月御剑而起时,众人这才纷纷跟着御剑而起。 数十道身影犹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冲向北方。 …… 鹤州风鸣山,晨阳已上云间,却被一团倒垂的漩涡天云挡下了阳光,山势阴沉,风声阵阵。 附近村里的百姓遥遥望着这怪异天象,有些惧怕,随后就有一些穿着统一服饰的人过来,强行将他们带出了这里。 这些人是鹤州聚灵府、离火门的弟子,昨夜听到天师的法音传讯,便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从外面开始一寸寸的迁移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们谁也不清楚,那地底妖魔为何忽然就这么现世了,说不得比之前与天师相斗时,造成的危害还要来得大。 “诸位,快些随我聚灵府门下弟子离开,东西暂且不要带,过几日还会回来,几日吃喝住宿,都由聚灵府来开支,莫要担忧!” 聚灵府的虞飞鸿持剑呐喊,这几年里,他已成长不少,不再像当初那个想要去吓唬陈鸢,来显示自己本事的孩子心性了。 尤其是见证沧澜剑门背刺陈鸢的行径,就那么一瞬间,人就长大了不少。 “师兄,你看天上!” 一个聚灵府的女弟子站在村外山岗,指着天空大喊,虞飞鸿等人纷纷回头,就见数道法光由北向南划过天际落去前方那巍峨大山之中,那几道法光过后,更有无数犹如流星般的一道道身影驾驭法器横空飞来。 “是天师府和承云门!” 虞飞鸿感知到雨落般倾泻而下的身影是熟悉的气息,当即让十几个师弟师妹继续维持迁移的秩序,他带着其余二十人,与离火门的弟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汇合,然而,才跑出半里不到,脚下崎岖山道忽然摇晃起来。 目光之中,前方的风鸣山更是在视野中抖动,山岩垮塌轰隆隆的翻滚落下。 “怎么回事?!” “必定是妖魔!” “快些赶去——” 众人施法定下身形,便加快了脚程,驭着法术眨眼消失在密林间。 几乎同一时刻,率先飞来的几道法光落在封印的山门前,便是天师府的玉晨、明光、青虚,还有一个则是承云老道。 看到破坏的封印,青虚捡起地上的符箓,眉头都皱紧起来。 “传讯的弟子说是一个紫金袍的老者,这般手法轻易解了封印,该是那位了。” “你们祖师爷?”承云老道上前看了一眼,这时,天空一道法光降下,数人顿时朝向过去,拱手拜了下去。 就见法光里,须髯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紫袍走出,乃是天师府的天师,他目光凝重,望着黑漆漆的洞门,简单的说了声:“随我进去,其余弟子在山外布阵。” 青虚、玉晨、刘长恭等人知道,这样的妖魔现世,外面那些弟子根本插不上手,若借助法阵的威力,倒还可行的。 几人以天师为首步入洞室的同时,西面天际,一团红云飞来,外面围山布阵的承云、天师府道士察觉,想将对方拦下,俱被一记雷电打飞,岳临渊落地的刹那,再次一跃而起,红袍卷着身子唰的穿过周围赶来的承云弟子手中法剑。 “再敢阻我,就杀了你们——” 他心里焦急,一旦地底妖魔与师父重修,那他这百年来所做之事,就功亏一篑了。 …… 此时,陈鸢御着月胧正在赶来的路上。 “师父……不可有事啊。” 风扑在脸上,他望着渐渐轮廓变得清晰的山峦想着。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妖魔之力 倒垂阴云旋转,夹杂雷声滚滚响彻山间。 聚灵、离火两派弟子与外面把守的天师府、承云门弟子汇合,虞飞鸿望着天空那倒垂的漩涡天云,心里终究有些惶惶不安。 “天师还有诸位道长,如今在何处?” “天师他们已经入了魔窟。” 虞飞鸿朝那正布阵的道士拱手道谢一番,遇上这样道行的妖魔,以他修为是不可能掺和进去,别说帮忙,说不得到时候还会成为累赘。 就在这时,他陡然听到一声:“再敢阻我,就杀了你们——” 回头,半空之上,一道身影好似驾驭红云似得袍子划过下方林野,虞飞鸿听他狂妄语气,知晓定是来捣乱的,顾不得对方高深修为,驭起手中法剑,纵身而起,手中长剑御着法力击出,只是这次,那好似一团红云的老人修为比他着实高了太多,仅仅偏过头来,虞飞鸿看到的便是对方凌厉的眼神,犹如山中猛兽择人而噬。 “好胆的小辈,滚开!” 法剑刺来,岳临渊连身体都未曾偏离,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宽袖,然后简单的向外一拂。 手掌、宽袖拂开。 落在虞飞鸿眼里,罡风吹来,挥开的手掌仿佛瞬间化作通天彻地般巨大无比。 半空之上,轰的一声巨响,紧接而至的,是一声呯的折断声。 法剑断裂开来,虞飞鸿在顷刻间呼啸压来的手掌下,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坠去地面,惹得一个女弟子尖叫朝他跑去。 法剑刺去天空,拂袖、挥掌,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发生的,岳临渊根本没有停留,直直飞去前方风鸣山里。 葱葱郁郁的林野覆盖的山体之内,天师张双白看着那巨大的镇魔石碑,忽然拱手拜下,令得一旁承云老道,还有青虚等人面面相觑。 “此非石碑,乃是镇魔石剑,四百多年前,由天师府几位修为高深的道长以身所化,也是五年前进来之时,方才破解上面碑文之意,五位道长将毕生所学,皆用法力绘于上面,就连我也不曾窥得一二。” “天师,眼下我们是来除魔的,这石剑,往后再说。”承云老道此时哪有心情听这些,那妖魔之气就洞内深处,若无天师在侧,他早就持剑杀进去了。 青虚、玉晨、明光三人都不说话,等着那边的张双白开口,片刻,这位须发皆白的天师,笑呵呵的摇摇头,这才慢慢转过身,走去洞口。 “我们来的太晚,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 这回不仅老道惊讶,天师背后跟着在走的青虚、玉晨等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过来此间,不就是为了斩杀这头潜伏地底不知多少年月的妖魔,如今来不及,那可如何是好? 四人顿时看去天师,后者脸上神色平静,举步而行,遇上拐角、死路,这位天师紧紧抬手一挥,面前一切阻拦之物,发出隆隆推动声,自行挪移开去,留出一条笔直通往最深处的甬道。 这是道术里的五行之法,到了化神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念咒或法诀,全凭心念一处。 随着石洞、石壁在众人眼前退让,前方尽头有着火焰般的颜色涌了过来,将甬道前方的口子照的通明。 一股暴虐、凶邪的气息犹如潮汐般蜂拥而来,若是境界稍低的弟子入得这里,怕是瞬间就被这股邪气制住,任人宰割。 玉晨、明光各自施一出明心、净神堂的法术,将这股邪气在周遭略减少了些许。天师张双白却是不用,负着双手走在最前面,到的洞口时,宽敞无比的山体空间在众人视线里展开。 一条巨大的裂缝蜿蜒延伸,一个紫金袍服的老者正立在那边,与一团漂浮的红色烟气,似乎在沟通,一点点的钻入老人体内。 “张双百,拜见六代祖师!”天师上前没有开口责难,也没有兴师问罪,而是保持礼貌,拱手拜了下去。 左右,青虚、承云老道等人互相看了看,也跟着拜下,“见过祖师爷!” “来了?太慢了。” 那边,飘渺的云团悉数没入老人掌心,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几人拱手躬身,还是赞赏的点点头。 “修为不怎么样,倒还知道礼节。” 呃…… 青虚等人一时间不该如何接话,尤其承云老道,他第一印象里,是疯老头的憨态、疯癫,可与眼下的老人相比,是极为突兀,令人没办法适应。 “祖师,夸赞的是。”站在前面的天师,依旧脸色自然,看着对面的六代祖师,依旧保持礼数:“……双白等人,从北方天师府千里迢迢赶来,是感觉到此间妖魔出世,不知祖师这是要放妖魔出来?还是另有打算……” “完成当年对它的承诺。”殷玄陵此时发髻梳理整齐,两髯、长须飘飘,威风凛凛,与之前疯老头的模样是极大的反差,双目隐隐有着红色云气漂浮。 “老夫当年与它厮杀,说,若镇不了它,那就放它出来做为赌注,可惜这些年来,老夫已经输了。当要信守承诺。” “祖师,你糊涂啊!” 承云老道持剑顿足叫道:“此妖魔与它承诺做甚,今日我等正好也来了,干脆祖师与我们联手,一起下这深渊之底,将其诛杀。” 然而,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是承云第几代?你家三代祖师都与老夫交集,但你还不够格。” “你!”承云老道性子本就稍急,陡然被说得如此不堪,虽说还不至于羞恼脸红,但表情也是不好看的。 殷玄陵将目光落去青虚等人。 “至于你们,连胡人都不敢杀,没了血性,畏首畏尾,呵呵……还修什么道。” 最后,视线落在了天师张双百身上,“虚伪,奔着降妖除魔的念头,见到老夫,却还是遮遮掩掩,想要杀那妖魔,恐怕今日你做不到的,那妖魔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如今它已在老夫体内,杀它既是杀我,你敢吗?!” 最后这句,一时间将青虚等人吓得不轻,纷纷看去天师。张双白沉默不语,缓缓抬起手。 “祖师……弟子敢!” 话语落下的下一个刹那,天师双手顺势一翻,掌心绽放两道白光,犹如云游四散,露出的第一缕晨阳,瞬间照去视野那头的老人。 殷玄陵抚须阖目,身后火焰般的云气袅绕,也在刹那化出一张云气翻滚的巨大人脸,瞠目张嘴。 吼! 洞室瞬间摇晃,照来的两道白光落在老人身上扭曲断开,天师张双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结结实实打中,身上白袍‘哗’的向后抚动,身子噌噌的后退,脚下踩出漫天飞溅的岩石碎块,青虚、明光两位道长急忙运起法力抵去天师背后,两人齐齐倒飞出去,轰的砸在后方山壁,砸出两处碎裂的凹陷。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老人一拂袍袖,须髯在风里微微抚动,双目凶戾,一手掐法诀呈在胸前,周身渐渐起了雷电环绕。 重重叠叠的话语,像是有两道不同的声音自口中说出。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一花接两果 “天师府沦落至此,尔等后辈太让人失望……” 殷玄陵眼里露出失望,周身电光噼啪弹跳,单手握出一团雷电,闪耀须髯轻抚的脸庞。 “靛雷亟电,天师府如今还有人学会?今日老夫便不用它术,只用天师府道法,若能胜我,便胜,不能胜,尔等死。” 话语落下的一瞬,天师盘坐地上,双手掐着法诀摊去两侧,周身顿时亮起一道白光,化作重重叠叠身影延伸拖行,流光般飞向深渊边上的老人,后者抬手五指张开,凭空显出一道血红符箓。 然后……两边触到了一起。 那是轰的巨响,法光充斥周围人的视野,整个洞室都在疯狂摇晃,岩石哗啦啦从深渊后面的崖壁坠下。 “比刚才好多了。” 殷玄陵赞许的点头,脸上露出的微笑在下一刻,陡然收敛,目光泛起凶戾,手中虚化的红符,随他手掌一变,爆出震耳欲聋的雷音。 “御法!”承云老道一挥拂尘,扫去地面,一道金光乍现,将他和身后的玉晨、明光、青虚三人护住。 那边的天师张双白也在同时,手中法诀变化,喝道:“祖师!” 此言并非是唤对面的殷玄陵,而是他背后忽然泛起数道人影的轮廓,俱是曾经的天师府天师,人影各自呈出法相,随着张双白抬手,数道法光轰然打出。 “亟电!” 红符陡然化作数道电蛇,犹如鞭子随老人驭起的法诀,飞速抽去,将那数道法光一一打散,激开的气浪将空气都震出波纹,四周山壁‘呯呯’裂出裂缝,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 张双白拂袖而起,跃上半空,拂开的袖口下,陡然划出一道半透明的阴阳八卦,自他手中猛地照出一轮白光。 “——降魔镜!” 几乎同一时刻,承云老道褪去剑鞘,手中法剑长吟,咬破食指,鲜血在剑刃一抹,飞快书下敕文,隔空推着剑柄,整个人狂奔起来,迈开的脚步踩碎地上岩面,长须飘抚,他:“喝啊!”一声大吼,推剑而去。 白光照来,殷玄陵抬袖一拂,有着同样的法术施展,一面阴阳八卦图纹悉数将白光吞下,另只手化作剑指,地上碎裂的石块迅速在他指尖聚集,化作无数石块组成的石剑,亮起法光的同时,与承云老道的符剑呯的击一起,跳出火星来。 “乾坤借法,降魔神光!” 张双白手中阴阳八卦猛地大亮,将洞室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殷玄陵掐指如兰花,再次一抵,同样的阴阳八卦法光大盛,与冲击而来的白光僵持对冲,他另只手的石剑也在承云老道手中符剑呯呯呯的击打,剑气纵横,岩壁、地面划出一道道沟壑来,是飞沙走石的画面。 然而两人没法察觉里,殷玄陵眸底蕴着欣赏的神色。 ‘这样便是最好。’ 他想着,心中念及的还有,畅快的心声在回荡:“妖煞,可满意了?那就随老夫一起死吧。” “吼!” 仿佛来自老人体内一声低吼,一股红气好似不甘的游窜,想要脱离老人出来,也有着低沉的声音在响。 “殷玄陵……你阴我?!” “呵呵,老夫阴你又如何,活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人,也该知足了。” 两人的声音放在外面,张双白、承云老道听来,是渗人的低吼,像是面前的老人与妖魔融为一体,将要狂性大发一般。 “刘长恭,你我一起全力施法!” 其实做为天师,张双白活了一百多年,哪有看不透的道理,之前祖师说诛杀妖魔既是杀他,问他敢不敢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 祖师一直发出奚落的话语,一来刺激承云门,还有其他弟子,二来也是在提醒他,诛杀妖魔要尽全力。 其实不用张双白呼喊,承云老道心里也是清楚的,到的这一刻,是消灭这地底妖魔最好的时机。 两人手中法器大盛,对面的殷玄陵在这个时候,却收敛了法力,毕竟时机成熟,只要他一死,体内的妖魔也会跟着消失。 ‘老夫当年只为自己而活,没想过杀你,如今……也想为他着想,那种感觉,是你这妖煞体会不了的。’ 哈哈哈—— 殷玄陵根本不理会体内挣扎的妖魔,后者也是不甘,它只道殷玄陵恢复记忆回来,该是像以前一样,表现的也跟以前一样,可惜这次它看错了眼。 就在两道法光抵去老人的刹那,一道红团径直飞来,好似潜伏许久一般,等到眼下的时机。 袍袖飞舞,摊开的手掌抓了出去,几道电蛇轰啪打在张双白、承云老道背后,将两人击的飞扑出去,滚落深渊的同时,另只手一把抓去殷玄陵。 “师父,别来无恙!” 老人此时也睁开眼,抓来的手掌已在眸底放大,来不及躲开,或施法将来人击退,更多的还是那声‘师父’让他愣了一下,那声音明显是陈鸢的声音,可是睁开眼,看到的是红袍老者,曾经的弟子岳临渊。 “你想拖着地底妖魔一起死,问过我没有!?” 岳临渊一把抓住老人额头,另只手呈出法诀迅速点去对方丹田,阻止对方施法的同时,指尖向内猛地一戳,破开布料,插入老人皮肉里。 “它要死了,弟子怎么办?这么多年,我白做了这么多事,想让我功亏一篑?殷玄陵!!你为什么还是那么自私!!” 指尖拔出,带出鲜血。 老人睁开大双眼,低头看了看,那股红色云气迅速游窜了出来,他咬着牙关,再次看向面前曾经的徒弟,猛地暴喝出来,双手挥开,浑身电闪雷鸣,发髻都在瞬间飞洒开来。 噼啪! 岳临渊浑身被亟电打的倒飞,全身上下电光闪烁,将红袍灼出大大小小的洞孔,撞去对面山壁,翻身跌跌撞撞站起来,心口一闷,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呵呵……哈哈哈……师父啊……你着急了?你要杀妖魔,这可不是你的初衷,记得……你曾说过……修道之人该追求长生久视,而不是凡间情爱,怎么……怎么现在又变了?” 他蹒跚几步,原本的伤势更重了,看着那边疯魔般浑身闪烁电光的老人,低声说道:“你做这些……其实是为了陈鸢吧……” 岳临渊摇了摇头,苍老的面容却是泛起了一丝委屈,抬手指了指自己,点在胸口,声音陡然拔高,朝老人大喊了出来。 “……我也是伱徒弟啊!” “我知。” 殷玄陵看着发髻花白的徒弟,双手泛起的雷电渐渐减弱,“就是知道,为师才不想你走为师的老路……这些年,为师疯癫,看过了许多东西,体会到的冷暖,才不想你变得与我从前那般……如果为师还是当年那样,你根本没机会走到这里来……” 然而,岳临渊擦去嘴角血迹,泛起冷笑。 “弟子不信你。” 话语落下的一刻,翻滚深渊边缘的承云老道,还有天师张双白从地上起来,忽地叫道:“祖师小心——” 后者手中一道法光打去深渊上方,那边的青虚、明光、玉晨也在此刻同时施法,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殷玄陵侧身回头,那弥漫的火焰状红雾化作翻滚起了血浪,轰的一下撞在他身上! 然后……一口将其吞没。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同心 “祖师!” 天师张双白、承云刘长恭、青虚、玉晨、明光纷纷叫喊出声,指诀中术法纷纷打去浮出深渊那翻涌的庞大血浪,仿佛陷入一汪深潭,只泛起丝丝涟漪。 “哈哈哈……” 岳临渊捂着胸口靠着山壁坐着,望着被血浪吞没的师父,猖獗大笑起来,“老东西,你也有今日,哈哈!” 右侧那边张双白几人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个大笑的红袍老头,纷纷驭起各自最擅长的法术,从周围疯狂轰击这团血浪。 而那深渊之上,火焰般翻涌的红雾里,老人正与一道人形的轮廓疯狂交手,一掌一袖拂开、挥打,有着地动山摇的巨力,包裹老人的红雾被波及,来回凹凸起伏。而那红雾化出的人形也丝毫不落下风,就算被老人一袖挥出的亟电击散身形,很快又重新化出轮廓,变成一股烟气飞速在殷玄陵手臂、肩颈、腰身缠绕,每缠绕一寸,都有着腐蚀的嗤嗤声响,紫金衣袍自云一股法力,却还是露出大大小小的孔洞。 “殷玄陵,你应该明白……深渊之内……红雾之中,我立于不败……有着千千万万的魂魄供我驱使!” “你在红雾里一刻,修为就少一分……” 雾气化作丝丝红线牵引,宽大的袍子就如蝴蝶般一点点化为碎屑四处飞舞,殷玄陵与他接连几掌,电光四蹿间,老人忽地闭上眼。 “九宵神威,以天代目!” 眉心顿时绽放一缕金光,轰的一下打在妖魔身形,直接穿破红雾,击在远处山壁,岩石粉碎翻滚落下。 “这是何种术法?” 外面的承云老道惊得后退,一侧的天师张双白惊愕的停下手,传去法音:“青虚、玉晨你们散开,此乃上代天师失传神术!” 几人脱离红雾的刹那,一道金光再次射出的同时,更多的法光一道跟着一道,从红雾射了出来,下一刻,殷玄陵的身影唰的撞破雾气,降去地上,跌跌撞撞几步差点跌倒。 刚才那术法,耗费他大量法力,加上红雾里被吸走的,老人难以回到之前巅峰时,那边猖獗大笑的岳临渊撑着山壁缓缓起来。 “师父,你老了,呵呵。” 他呲牙冷笑,跌跌撞撞奔向深渊上悬浮的血浪,流露着些许痴态,朝对方伸开双手:“祸幽,你该认同我,这些百余年来,都是我给你寻来祭品,你才该与我合二为……” 嘭的一下,那血浪延伸一条枝节横扫,直接将蹒跚奔来的红袍老者打的倒去地上,硬生生划出两丈,岳临渊吐出一口鲜血,艰难的翻坐起来,愣愣的看着那团漂浮的血浪,呢喃道:“为何?!” 红雾化出一张人脸,翻涌的雾气里,目光看着瘫坐地上的身影,有着沉闷的话语响起。 “……我不信你们了……都留在这里吧……” 血浪‘嘭’的四散弥漫开来,犹如席卷的潮汐,带着沉闷、凶戾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冲向众人。青虚已在大喊:“结阵!”左右明光、玉晨也已动作起来,脚踏罡步,结成以青虚为首的三角阵型,轰的一下顶在了前面。 天师张双白一手显出降魔镜,冲去那边耗损严重的殷玄陵身前,驾驭法器将翻涌而来的红雾挡下些许,然而红雾犹如浪潮般顺着他们手中法器分流开来。 “祖师,可还有余力?!”天师回头看向身后闭目难言的老人,后者缓缓睁开眼,一手抓握,聚集法力拍在分流又聚拢而来的红雾,大量电光疯狂闪烁。 然而那悬浮的红雾人脸,惬意的享受,有着重重叠叠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呵呵……多用法力,用更多的法力……” “他在吞噬法力……”青虚口中大喊。 天师年岁已大,可依旧众人间的主心骨,他维持阴阳降魔镜,仰头看去石洞穹顶,有着法音从他口中发出,传去了外面。 山间阴风阵阵,不少围着风鸣山的天师府道士、聚灵离火二府弟子望着隐隐抖动,透着阵阵红气的山体感到不安。 这时,他们听到天师的声音自山中而来。 是简单的一声:“起阵!” 听闻声音的天师府诸道士,纷纷在各自位置,祭起法阵咒语,聚灵、离火二府弟子则分别在四周警戒护法。 每个道士身前都是小法阵,可上百道围绕山体逐一亮起法光时,顷刻间化作巨大的阵法,成型的一刻,彷如响起九天玄音般的呢喃,整个山间阴风戛然而止,摇摆的林野都在一瞬间静止下来。 那山巅之上倒垂的漩涡天云在这一刻停滞。 天云斜对的南面,一道流光嗖的飞过天际,陈鸢抓着剑柄,感受到天师府布下的法阵,顿时降下月胧,落去地上的一瞬,步履踩去地上,旋起大量泥屑,持着月胧剑唰的化作一道残影,直冲山脚下,挡路的林野都在他奔跑间,带起的罡风、或擦挂肩头一一倾倒下去。 “师父!” 奔入山间洞口,陈鸢大喊出声,一路不停的冲向那被打开的甬道,视野之中,红雾彷如海潮般席卷,承云老道持剑格在胸前抵挡,青虚、玉晨、明光三人结阵抵挡在最中间,身形都在微微发抖,口鼻间有着丝丝鲜血流出,而另一边,便看到了天师手持硕大的降魔镜稳稳抵住冲击的红雾。 天师身后,陈鸢看到同样施法支撑的老人,没有多余的话,剑诀指去那红雾化出的人脸,月胧唰的飞去,他直奔天师一侧,几乎运起金丹境最大的法力,狠狠一掌拍在红雾边缘。 雾气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 “陈鸢,你来做什么?!” 这时,殷玄陵也看到了那边拼尽全力抵挡的徒弟,他言语冷漠喝斥:“给老夫滚出去,之前我说什么,掺和进来,我就杀了你!” 陈鸢只是看了师父一眼,便将脸偏开,涌出的法力再次拔高,咬紧牙关死死往前抵去,他有香火之力,与这妖魔之法,仿佛有着灼烧的效果,法力翻涌掌间,推挤的刹那,都有阵阵烟气升腾起来。 那边,祸幽明显感觉到了灼痛,目光落在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声音。 “凡间香火……竟能伤我?!” 那‘我’字在重叠的声音里猛地拔高,几乎大吼出来,翻卷的红雾再次加剧,悉数朝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类涌去。 嗤~ 轻声的灼烧‘嗤’响,用来的红雾犹如劲风扑面,陈鸢头上发髻被吹的散乱开来,脚下的岩石寸寸裂开,将他双脚都陷了下去。 “我佛慈悲!陈道友,贫僧来助你——” 和尚的身影狂奔而来。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大圣,可与我同去? 顷刻间,一个身着僧袍,披戴袈裟的和尚从甬道飞一般冲来,脚下一踏,身形大鸟扑林般,落在陈鸢身后,袈裟‘哗’的洒开,手中禅杖破开坚硬的岩石插在地上,竖印一掌抵在陈鸢背后,高喧:“我佛慈悲!” 手中一串佛珠倾洒红雾,响起噼里啪啦一阵炸响。 “还有我们也来了!” 此时,进来的还有两道身影,乃是云龙道长,他骑马冲入石洞,从马背一点拖着手中重剑滑翔进来,他身后战马也在神行符失效的一刻,口吐白沫坠地死去。 而云龙老道旁边的,还有一个中年书生,将手中书卷揣入包袱,与云龙一起,齐齐发力,呯的抵在红雾边缘。 道法、佛力、妖力、香火之力,四种世间不同的力量御着红雾,陈鸢被镇海和尚灌入宏愿佛法,双目都变得通红,脸上一点点覆上了绒毛,身形也趋于佝偻,化作那只妖猴。 “呃呃……”低哑的怪叫从它口中发出,毛茸茸的利爪捏着法力,一点点的蹬开双脚,朝红雾推进,到得几步间,它口中低哑怪叫,变成歇斯底里的嘶吼:“啊啊啊——” “好厉害的妖猴!” 那红雾里,人脸飘荡,颇为惊讶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忽然化作一头猴妖,不过只是短暂的好奇,妖魔与妖不同,更加倾向吞噬。 “地脉不灭,吾便不灭。尔等白费力气!” 红雾人脸猛地一吸,吞噬而来的法力自他体内壮大,携裹红雾再次轰击开来,原本推进的妖猴被顶了回去,几乎刹那间,它被直接打出陈鸢身体,陈鸢脸上、身上的绒毛瞬间褪去,重新变成人的模样。 红雾人脸看着全身都在颤抖的陈鸢,以及周围极力抵抗的修道中人。 “还不肯死心?” “呸!”云龙老道双臂发抖,却还是朝红雾里吐去一口口水。 甬道口,妖猴狰狞的面容渐渐收敛,神色愣愣的看着前方各自防御红雾的此间修道中人。 镇海和尚阖目念着经文,禅杖九环‘噹噹’的响个不停;青虚、玉晨、明光七窍已溢出血来,几乎快要站立不住,却还是咬牙坚持抵住将他们包裹住的红雾。 天师张双白一人抗住另一边的红雾,也难以伸出援手帮衬陈鸢他们,一来他伤势未复,二来妖魔的力量比五年前又增涨了许多,眼下也只能维持不败之地。 “陈鸢,为师叫你走啊!” 殷玄陵声音不再冷漠,从天师身后猛地冲过身前的红雾,来到徒弟身旁,想要将陈鸢丢出去,可他现在实力大损,根本走不出几步,便跌倒在地。 “不走……” 往日他只听过天师说那地底妖魔有多强,如今接触,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人能对付的。陈鸢紧咬牙关,压抑的声音低沉的挤出牙缝,又是一声:“不走!” “走啊,寻常办法,杀不了他……为师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殷玄陵看着挡在他前方的徒弟,声音虚弱:“……为师当年做了许多有愧的事,这些年里,尝尽冷暖,才知人世间的美好,便不舍……你怎么那么傻,听不出那日为师说的话啊。” 陈鸢双目充血,他笑了笑,微微侧脸。 “这般凶险,岂能让师父一个人对付,我可是你弟子,怎能让师父涉险而不顾……我们可是师徒啊,还要一起去演木雕戏呢,师父可是要替弟子收钱呢。” …… “西行之路,异常凶险,俺陪师父一路如何?!” 恍如幻听般的声音,令得妖猴愣愣的看着前面这一对师徒,听着他们的话,心中那根弦再次拨了一下。 阖了阖那双充斥暴戾的杏黄眼睛,举步走了过去。 …… 红袍老者靠着山壁,怔怔地看着师父与陈鸢,某一刻,他想到了很多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还小的时候,扎着道髻跟在师父后面转悠。 看到了师父给他诵着道经…… 看到了灯火下,师父为他缝补鞋上破损的口子…… 看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背着篓筐、挎着包袱走在人世间的乡集、田野,嘻嘻哈哈说笑。 “师父!” 岳临渊轻声呢喃,忽地有滚热的东西,从眼角落了下来。 下一刻,他翻坐起身,步履蹒跚,走了过去,忍着几处旧伤,运起法力,一掌抵去红雾。令得周围人惊讶的侧了侧脸。 “临渊……”殷玄陵看着他,后者只是笑了一下,用着全身法力倾泻而出,推的红雾摇晃。 “果然,你们人类都不可信。” 红雾人脸丝毫没有因为岳临渊的加入,多了一個人,而感到棘手,相反,道行变得比之前更加庞大了些许。 “再多几个又何妨?你们只会让变成吾的养分。” “那算上俺老孙呢……” 祸幽重叠的声音回荡洞室刹那,也有一道话语响彻,陈鸢双臂颤抖间,一只毛茸茸的手臂伸来,覆在陈鸢手背。 凶戾的杏黄双眼瞥来,狰狞的孤拐嘴脸却是勾起难得的笑容,看向陈鸢,陈鸢也看着面前有些不一样了的妖猴,艰难的挤出一丝笑。 “大圣……可与我同去?” 妖猴点头,随即望向那团红雾。 “同去!” 众人目光之中。 那毛绒的妖猴握着陈鸢手的刹那,身形融合进去,金色的甲叶一寸寸浮现,化出披膊,连环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脚下藕丝步云履猛地蹬地,纵身而起,披风‘哗’地展开,横伸的手臂,虚空一抓,一根中红两头黄的长棒显现。 一挥,搅起风雷声,‘如意金箍棒’五个字体映出。 那身影漂浮半空也落下最后一声。 “……就怕这妖魔接不住俺老孙一棒!” 气浪自他为中心翻滚开来,金光闪闪的身形猖獗大笑,高举过手中金箍棒,划过洞室之中众人目光,以及带出的无数棍影。 两侧,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寒毛都倒竖起来,所有的声音都压在喉咙里难以发出,一眨不眨的看着划过半空落下的身影,和手中那杆棍棒,砸下的瞬间带起恐怖的威势。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妖魔,接俺一棒——” 金箍棒轰的砸在地面。 轰—— 棒身一半压弯,结结实实砸在了洞室地面,磅礴的巨力之下,劈出漫天飞溅的碎岩,朝巨力延伸的方向撞了过去。 弥漫的红雾瞬间被推开一条沟壑,巨大的人脸都在刹那被打的溃散。 整个山体轰隆隆的摇晃起来。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曾经我打过天宫,今日我亦狂暴如初 隆隆— 巍峨的山体突兀地在布阵的天师府和聚灵府人们的视线中晃动着,闷声如雷鸣般滚上天空。 石壁上,岩石剥落掉了下来,吓得山脚下的人们都让步了。 “怎么了!” “山动得那么厉害……天师他们和那个妖魔斗得一定很厉害吧!” “快看,那天上的云!” 聚灵府一女弟子搀着负伤的师兄,慌忙指去山顶上方,就见倒垂漩涡云已冲天而起,震散了一大片,夹在中间的电光均微微停顿,一股压抑的气氛在众人心头油然而生,随后,附近有人大喊:“闭上眼!” 声音传开,周围人下意识的阖眼,一声巨雷炸响,漩涡云中白光破云而出,天地间顿时白茫茫的一片。 隐约有个声音传来:“妖魔,接俺一棒!”的嘶吼着。 在风鸣山的洞窟里,棒头打在地上,石头碾碎成直线伸向深渊,氤氲的红雾分去了左、右。那祸幽的巨大人脸几乎砸碎了半张,游散明灭,其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不敢相信的神色,死死地盯着那个垂着棍棒慢慢下降着地的身影。 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那浑身披挂的妖猴杀意冲天。 红雾下意识地被它缩回身边。 压力略减片刻,青虚明光玉晨三人身子一松,相继倒下瘫坐地面;云龙、镇海、胡庸和承云老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中间那横棒,微垂脸庞的背影,这已经不能用妖猴二字来描述了,连环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拖曳着披风,威风凛凛。 天师张双白如释重负,众人竭尽全力也只能与那妖红雾对峙,如今陈鸢请来神人,也不敢言能否铲除那妖,只是从刚那棒喝威势中,把它打回地下,该是不成问题。 “这位神人,妖魔真身于地脉中,绵延千里,窃据地脉之气而存唯有毁掉它的真身,才有可能彻底消除。” 那边,拖拽棍棒的猴子微微偏了下毛茸茸的脑袋,目光移到前面那烟雾状的半张大脸上,缓缓抬起手,勾了下手指。 “你……”祸幽渐渐收拢脸上红雾,目光中的神色趋于平静下来,“成道的妖猴?帮那些人做什么,不如与我一起杀了他们……我能给你更强大的本事。” 它似乎忘了,自己被一棒将脸打碎的事。 然而,无论如何说话,那边的猴子只是垂着那中红两头黄的棒子,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过来。 “我在和你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一动不动,好似瞧不上它一般,祸幽自己都觉得颜面都有些挂不住了,可又不敢轻易出手,谁知道这猴子会不会有其他本事,光是对方挥舞棍棒的那一刻,就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周围,殷玄陵也轻声唤去:“陈鸢?!” 承云老道、云龙、镇海等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陈道友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深渊之上的红雾躁动起来,祸幽猛地张开嘴,原本回拢的火焰状红雾翻涌着,朝视野对面的陈鸢扑了过去。 下一刻。 是‘嘭’的一声,白色的烟雾升了起来,只见一根毫毛从半空轻飘飘的落去地上。 “什么?!” 祸幽看着地上那根毫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只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它红雾当中,直直冲去深渊。 这是,偷我老巢?! 深渊裂缝,如火般的红雾弥漫翻涌,陡然雾气抖动,唰的分开,一道黑影单手负着长棒,头朝下直直飞坠下去,周围一切都在视野里向上倒飞。 一缕缕红雾化作大大小小的人脸拖着一道气体般的小尾巴叫嚷、扑来。 “我已经不知多久的时间,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得道妖类!” 重重叠叠的话语之中,扑来的一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朝飞速下坠的身影扑卷了过去,深渊里,它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道行比之全盛的天师还要高出一大截,扑去的每一张脸都有着恐怖的威势。下坠的猴头瞥了一眼,在人脸中极快躲避,身形爆发出音障的轰鸣。 红雾化出一只大手,抓去附近岩壁,带着无数碎裂的石块,巨大的岩块照着下坠的身形砸了过去。 呯! 急速的下坠之中,陈鸢,或者说是孙悟空简单的抬起手,毛茸茸的手掌直接将掷来的岩块捏住,使劲一捏,一点破面般,无数裂缝蔓延整个巨岩,瞬间粉碎飞溅。 “哼,小小妖魔也敢造次!” 负在身后的金箍棒猛地挥舞开来,尘粒、石片、岩块都在瞬间扫飞,冲向四周红雾化作的一张张脸孔,一一击散。 “呃啊啊……猴子,吾不会让你这般轻易的死去!吾要玩弄你的魂魄……在这深渊里,永远受到折磨!!” “哼哼,还不如当年俺老孙下地府呢。” 深渊夹缝,身形还在不停下坠,温度也越来越高,换做寻常修道中人,是难以坚持下去的,然而对于孙悟空而言,却是没什么感觉。 “呃啊!!” 祸幽在红雾里嘶吼,雾气再次涌动,被击散的一张张人脸再次聚集的同时,也化出身形四肢,纷纷扑向陈鸢,无数身影冲来的一瞬,下坠中的陈鸢脚尖踹去山壁,身子向上一抬,炮弹般从交织的红雾人影中脱离出来。 唧—— 类似猿啼的长嘶,陈鸢手臂挥开,就是一棒横扫,棒身刹那间变大,擦着山壁直接扫出一道长长的沟壑,扑去的一道道红雾人影被打的四散。 陈鸢一收棍势,身形猛地下沉,加速坠下的速度,穿过蒙蒙红雾,不知多久,是轰的一声,直直撞入地面。 整座山都摇晃两下,深渊边上的几人,只感一阵地动山摇,无数岩石都在坠下来。 他们望去的深渊之下,尘埃与红雾交织从中间的半跪蹲地的身影向四周扩散同时,砸出的坑陷里,陈鸢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周围。 好似一片新的天地,只不过四周红雾茫茫,一条好似龙身的东西,大的难以想象横跨这片地底。 “猴子,吾是不死的,这地脉也不是你能轻易打碎!”弥漫的红雾里,雾气翻涌,渐渐凝结出一个人影,没有五官,也没有须发眉毛,“何况,还只是你一個。” 说着,祸幽举步朝陈鸢走了过去,它身形一分二,化作两人,两人又变……四周红雾人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将陈鸢包围。 深渊之下,是没有风的,陈鸢往身上一揪,一撮猴毛摊在掌心,“谁说俺老孙只有一人。” 言罢,吹去一口气,那撮毫毛飞舞四洒,落地的刹那,是一道道吱吱叽叽的叫声,俱是身着连环锁子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猴子,抓耳挠腮,扛着金箍棒蹦跳翻滚,看着靠近过来的一个个祸幽分身。 祸幽看到这一幕,陡然愣了一下,想不到对方竟也会分身…… 它视野那头的陈鸢嘿嘿直笑,“杀不杀得了你,要杀过才知晓,天宫地府我都闹过,何况区区一个小小妖魔!” 原本凶恶的孤拐脸更加狰狞,荧黄的双目露出凶煞,双臂猛地一震,红雾当中,轰的一棒砸去旁边的地脉。 嘭! 金石巨响,深渊跟着抖动,祸幽发出刺耳的尖叫,周围无数与它一样的红雾人影瞬间扑了过去,那边上百个猴子,持着棍棒也同一时刻迎上去,与它们战成一团。 陈鸢手中长棒一舞呯的砸地张开獠牙咆哮:“来啊!” 视线交织的一瞬,陈鸢脚下猛地一蹬,猿啼的长嘶在周围响彻,身形炮弹般划出一道直线,抬手就是一棍挥砸过去。 祸幽不敢硬接这一棒,虽说它不惧刀枪剑戟伤到自身,可这猴子的兵器绝对不一般,刚才在上面的那一棒的威势,到的此时它都有些心有余悸。 金箍棒砸来,它身形消失,棍棒落地的刹那,它化成两道身影出现陈鸢左右两侧,喷出烟气的同时,也有拳脚打出,中间,陈鸢仍由烟雾扑面,一手棍棒顶开右侧那人影,另只手与左侧的祸幽呯呯交手。 顷刻,陈鸢纵身而起,脱离跃上半空,横握的棒身顺势抡开一个半圆,轰然扫去祸幽。 狂暴的杀意排山倒海般涌出。 棍影横扫过天空,周围厮杀嘈杂响起的一刻,火花夹杂在闪烁的电光之中跳出,祸幽直接断成半截,身形化为雾气融入四周。 再到片刻,祸幽的身影再次凝实,出现在七八丈的角落,“没用的猴子。”纵然挨了一棒,祸幽朝空气里一捏,想要催使某种法术,然而,前方的猴子拖起披风,炮弹横冲过来,轰的一下将其身形撞散。 祸幽的身形雾里显出,抬手抓向下方的陈鸢,侧身回头的陈鸢忽然化为虚无,只剩一根猴毛被祸幽捏在手中。 下一刻,法力的波动传来,露出的身形带起一声猿鸣,金箍棒再次挥砸,被祸幽用法力死死顶住,它红雾般缥缈的身子都在刹那间,摇摆不稳,然后,陈鸢那张毛茸茸的猴脸咧嘴一笑,手中长棒陡然变大,轰的一下将其压的四分五裂,化作烟雾四散开去。 再到聚拢凝实,一魔一猴再次撞在一起,交织重叠呯呯轰轰打的深渊地底疯狂震动,挥开的棍影重重叠叠,四周的碎岩、红雾都被搅的天翻地覆一般,从外面看去,山体都在不停摇晃。 “哈哈哈……哈哈……” 凶性越打越浓的猴子,双目泛起莹黄法光,射出道道光芒,追着四下游动的祸幽横扫,后者虽然狼狈,可深渊之下,打散的身形,也能再次聚集起来。 “别白白浪费你的法力……你杀不死我的!” 不过它将‘吾’不知不觉里改成了‘我’,觉得这只猴子的力量能与它并驾齐驱。霎时,躲开打来的一棒,祸幽身形嘭的化作一团红雾,无数丝丝红线飞速延伸而出。 “嘿嘿,杀不杀得死,可不是你说的算,小妖魔。” 孙悟空拄着金箍棒,看着漫天飞卷而来的红丝,孤拐脸庞笑容越发狰狞,全身猛地一震,双肩陡然伸出四道长影握着金箍棒,张牙舞爪,脑袋两侧也渐渐显出了面孔。 ——三头六臂! 漫漫红雾之中,六臂挥舞,双目莹黄,犹如狂暴妖王。 “现在……够不够杀伱?!” 三道低哑的话语齐齐出口的刹那,六臂挥舞金箍棒瞬间扫向四面八方卷来的红丝,沉重的棒身飞舞旋转,带着风雷搅起罡风,伸来的红丝还未触及,便寸寸断裂落下。四周红雾胡乱飞舞,能听到来自祸幽的凄厉惨叫。 片刻间,红丝消散,祸幽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凝实,吸去一口气时,对面,孙悟空纵身飞跃,落去那犹如长龙的地脉之上,轰然砸在上面,气浪夹杂碎裂的岩石瞬间翻滚。 露出里面一截猩红的东西,犹如剥了皮的血肉,还有着根根血管在里面一阵接着一阵的蠕动。 三张猴脸齐齐冷笑,其中一张猴脸看向祸幽:“这便是你真身?” 说着,抬起了手中金箍棒! “不要……”祸幽化出的巨大人脸,竟露出了惊慌,随后又是癫狂的嘶吼:“不要!!!” 那边,举起的铁棒轰然怒砸了下去。 触及岩下蠕动的血肉,是一片碎肉随着浓郁的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那边厮杀一团的道道红雾人影消失不见,一群妖猴分身径直朝冲来的祸幽迎上,棍棒、猴抓、獠牙疯狂撕扯、挥打。 …… 六臂张牙舞爪的挥动。 六根金箍棒狂风骤雨般的落下那隆起如长龙的岩石,仿佛永远停不下来般,碎裂的岩块、模糊的血肉疯狂飞溅开来。 “住手……” 摇摇晃晃的祸幽,聚了又散,发出嘶哑的低吼,想要冲去就被一众猴子的分身打的四散开去,这也是它这么多年来,想要与人间修道者融为一体的原因,但要融为一体,必须与它气息相近才能做到,可惜这些年,只有殷玄陵适合,就算是岳临渊都还要差一些,如果再有几年的献祭,或许就成了,能走到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看。 然而,如今没有机会了。 它摇晃的视野之中,那比妖魔还像妖魔的身影,疯狂大笑,呲着獠牙,高高跃了起来。 “俺老孙——” 挥舞开来的金箍棒绽放光芒充斥这片红雾深涧,变得金光闪闪,彷如当年那位狂暴的妖王又回来了,手中棍棒砸去那灵霄之上。 “——齐天大圣!” 高亢的声音响彻,棍势轰然而下,落在那长长的血肉之上。 轰—— 那是一声巨响,震散弥漫的尘埃、红雾,恐怖的气浪翻卷深渊,随后冲上深渊之上,从裂缝口喷涌出来。 洞室之内,还在调理伤势的众人,硬生生被挤出的气浪吹的在地上翻滚,抵到身后的山壁才停下。 青虚三人、承云老道、云龙他们齐齐望着还有漫卷的红雾和烟尘,张开的嘴里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根本无法理解,抛开修为法力,这是何等的力道才能造成这样的威势。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天之眼 “嘿嘿,就这点能耐?” 弥漫的红雾夹杂尘埃下沉地底,立于红雾里的三头六臂身影缓缓收了法相,手中金箍棒往地上一拄,是‘呯’的震响。 一道红雾组成的人形,半空挣扎扭动,挥舞双臂想要将四散的雾气抓回来。 “居高临下的威风呢?在俺老孙面前再耍耍。” 红雾里,孙悟空呲牙勾勒出微笑,一脚踏在那几乎被砸平的岩石,手中长棒一头抵在那片血肉模湖,戏谑的转了两下。 “啊啊啊……” 祸幽彷佛感到了疼痛,轰的震散,随后又聚集成人形‘彭’的落到地上,攀爬着来到这只威风凛凛的猴子面前,还未开口,就被一脚蹬飞。 孙悟空笑容狰狞,手中金箍棒一头,沿着高高隆起的‘长龙’划动,一块块碎岩破开哗哗落下,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 “依附地脉……你这妖魔倒是想的周到,修炼都省去不少时日。” 莹黄双目来回打量,口中‘哦?’的发出疑惑,纵身跳了上去,扣了下脸侧绒毛,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吹去一口气,覆着的岩表哗啦啦飞退开去,露出长长一截圆鼓鼓的身躯,无手无足,更看不到脑袋。 “你是何物成妖?俺老孙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的妖怪。” 那边翻滚低吟的祸幽没有回答,惹得猴子失去耐性,偏头勐地大张嘴,翻出獠牙勐地怒吼,瞬间将它震的四散,孙悟空跳下岩石,抬手一抓,将四散的红雾吸拢过来,化作人形,揪着它脑袋重新回到那岩石上面,站在红通通的血肉前。 “告诉俺老孙……” 祸幽还是不答,下一刻,脑袋彭的被按去血肉,撞的粉碎,再次聚出脑袋,又是狠狠撞上。 “莫要……再打……我说便是……我乃蛐蟮成道……” “蛐蟮?”猴子呢喃两句,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这就不是地龙嘛,想不到在这片天地,居然还见到一只地龙成妖,当真稀罕的紧。 不过他手中却未停下,知晓身份后,仍旧按着对方脑袋,不停的砸在那片模湖的血肉上面。 “一个小小地龙窃据地脉而活,享受人间献祭……俺打死你都应该的!” “不……” 撞散的头颅,红雾再次重聚凝出脑袋,惊慌叫道:“不是……我……我没有那能耐,大圣……我是被派遣这里……是祖……” 被一个叫齐天大圣的猴子捏住了命门,就算想要撒谎,也是不敢的,正要说出后面的话语时,祸幽的声音忽然刹住,没有五官的脸上勐地仰起,看去上方。 一旁的猴子,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跟着抬起脸来,莹黄双目射出两道金光,像是要将此间看穿一般。 下一刻,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深渊之上,处于震撼之中的青虚、镇海、承云老道等人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调理山势的天师张双白睁开眼,脸色变了变,话语脱口而出。 <a id="wzsy" href="《镇妖博物馆》</a> “出去,快!” 刹那。 外面守山护阵的三派弟子呈出混乱,感觉到身子向下沉了沉,想要忍不住下跪一般的冲动,有人坚持不住,呯的跪去地上,目光望去天空,那倒垂的旋涡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大片云层拨开一个空洞来。 “天还没黑……月亮怎么出来了?” 不少人也看到了,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面无血色,发起抖来。 那片天云拨开的空洞层层叠叠向里延伸,是一颗浩亮的圆月,犹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看着这方天地。 压在众人身上的东西忽地一松,还没等反应过来,面前的大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裂出数道裂缝,疯狂蔓延整座山体,林野倾斜随着地势下沉,山壁垮塌向内轰的覆盖下去—— “山塌了!” “不好,天师他们还在里面!” 外面的三派弟子当即施展各自的法术,想要力挽狂澜阻止山体坍塌,可根本无济于事,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灰尘伴随轰隆隆的巨响冲天而起。 “走!” 山体之中,张双白一拂宽袖,将落下的巨石打的碎裂,还有许多岩块坠下,他运起法力,想要先将祖师殷玄陵送出去,可老人摇头,指着那边伤势最重的青虚三人,“带他们先走,老夫为你们断后!” 见张双白还不动,老人大声怒吼出来:“走啊——” 头顶一块巨石轰然坠下! …… 与此同时。 轰隆隆的巨响摇晃着深渊,大量的滚石翻落下来,猴子望去上方,彷佛看穿山壁,与那云中皓月对视的刹那,身旁的祸幽勐地化作红雾,瞬间钻去一旁的血肉里,一直安静雌伏的长身,在摇晃里勐地滑动起来。 虽说被砸断半截,剩下的半截对于地龙来说并不是大碍,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还是能迅速恢复的,只是刚才它差点说出那个名字,估摸惊动了神灵,已是不敢再待下去。 趁着那猴子仰望深渊裂缝的同时,循着岩表下方,飞快打穿岩体向着西面蠕动。 “哪里走!” 察觉到动静的孙悟空微微侧脸,抬手就是一棒,彭的砸在蠕动的半截长身,有着千万斤重般死死压在断口上。 吼! 祸幽疼痛怒吼,身子忽然抖动,一道虚影从体内飞出,钻入岩体迅速消失无踪。 “居然舍弃肉身,利用元神跑了。”孙悟空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地龙居然这般果断。 轰! 一块大岩落入裂缝,卡在深渊之中,猴子看了看周围,探手按在那地龙身躯,只见血肉蠕动,噗的一声,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落到手里。 顷刻,不再停留,一掀披风,纵身向上飞去。 …… “师父! ” 巨石落下,殷玄陵顿时被人推开,撞的飞去甬道,翻飞的视野里,一抹红袍的身影站在那,露出笑容。 然后,用着最后的法力,双手顶去坠下的巨岩,岳临渊双脚直接擦碎地面,下沉没入到膝盖,他低声道。 “师父,保重身子!” 巨石下沉,红袍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说来也巧 叽—— 一声猿鸣大作,无数坠下的落石之中,金光闪闪的身影冲出深渊裂缝,手中长棒横挥,打碎落下的巨石,掀开的披风,卷着洞内还未离开的人冲去甬道。 顷刻。 更多的坠岩落下,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室,摆放的瓦罐呯呯的打翻,破碎,露出里面卷曲的尸骸。 洞中山壁上,正常视野无法看到的一道道地民影子,惊慌大乱,争先恐后的跑去掩埋的坟茔,有些钻入土里,有无脸的尸体破开泥土吼叫坐起身来,随后就被落下的岩石砸碎脑袋,更多的还是贴着地民彷佛鱼一般游动,地面裂开缝隙,轰的垮塌,一起坠去了深渊之中。 堆放如山的一具具孩童、妇人的尸骨也在这一刻被无数碎岩掩埋,高耸的镇魔石碑,咵咵迸裂开来,拖着隆隆声响倾倒下来,砸翻下方祭台。 外面躲避三派弟子,后退之中,胆战心惊的看着巨大的山体扬着漫天尘埃,带着满山遍野的葱葱郁郁,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夷为平地。 “快去看看天师他们可有出来!” 靠在师妹肩头的虞飞鸿,此时不管是不是自己门中弟子了,急忙朝身边的人喊了声。其实不用他提醒,靠近洞窟那边的天师府一众道士,已经赶了过去。 漫天灰尘、飞落滚动的碎岩里,众人挥舞宽袖扫开尘埃,有眼尖的远远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身影蹲在附近一颗大岩上,手里拿着一颗野果,正津津有味的啃着。 地上,则是青虚等人正打坐调理伤势;天师张双白一脸平静,正端详猴子;云龙老道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与一旁持禅杖的和尚说着什么;中年书生看着一帮正道人类,微笑着拱手,看了看警惕望来的承云掌教刘长恭,慢慢转身离去。 那边天师府弟子自然察觉到对方是妖,想要上前阻拦,被玉晨喝斥:“不得无礼。”说着,拱手一番,看着这个默默而来,又默默而去的狐妖,甚是不解。 他目光看去那边吃着野果的猴子时,不远,殷玄陵看着几乎夷为平地的大山,微微闭上眼睛,呢喃曾经弟子的名字。 “临渊……” 张双白走了过来拜见,听到祖师的呢喃,也叹了口气:“临到关头,想不到他竟能迷途知返,祖师还是莫要伤心,或许这也是他最后的宿命,若活下来,迷途知返后,又该何去何从?往日所做之事,那些业障怕是缠在心里一辈子……祖师,我们回天师府吧。” 殷玄陵沉默的看着灰尘弥漫的方向,他缓缓起身,看着面前的天师:“你做的很好,天师府老夫就不回去了,那里就算容得下我,我心也静不下来。当年我也做了许多恶事……如今醒来,新的、旧的记忆让老夫难以通透。” 老人话语顿了顿,转身忽然朝不远一颗大岩上吃着野果的猴子拱起手:“这位齐天大圣,虽不知你哪方神人显圣,但还请帮一个小忙。” “嘿嘿,你这老倌儿真是事多,你说你说,俺听着呢。”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脑袋,孙悟空将吃完的野果向后一抛,从岩上跳下来,显出金箍棒抗在肩头,挑了挑下巴:“可是还有妖怪让俺老孙帮忙?不过……先说好,俺老孙待的太长,此方神灵已经注意到了。” 刚才那股恐怖的威势,以及伴随身边的压抑沉重,众人自然是感觉到了,甚至如天师、承云的刘长恭明显察觉出天空有难以直视的目光望来。 安静了片刻,老人摇头:“这位齐天大圣,老朽并非让你除妖,而是一个小忙,劳烦先不让老夫弟子出来。” 张双白、孙悟空微微皱眉,那边的镇海唰的站起身,将地上禅杖拔出,云龙赶忙按去他手,“别冲动,那是陈道友的师父。” “贫僧知晓,只是有些过激罢了。”或许也知晓有些失态,镇海和尚竖印礼佛一拜,方才坐了回去。 <a id="wzsy" href="小说</a> 天师张双白轻声问道:“祖师,你这是何故?” 一旁,殷玄陵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在掌心写写画画,虽无画出什么来,可在张双白眼里,赫然是一道咒法。 失心咒! “恢复神智以来,对我其实是一种煎熬,对你们而言,也是小心翼翼,老夫体会得到……” 老人看着手中渐渐发出法光的符箓,望去渐渐散去的阴云,花白的胡须在风里轻摇着,他说:“对我弟子陈鸢而言,更是负担……老夫今日画下此咒,也当为自己往日所做之事赎罪。” 他看向面前的猴子,彷佛在那莹黄的眸底,看到了里面有着陈鸢的身影朝他嘶喊。 殷玄陵笑了笑,笑的坦然,洒开双袖,朝周围拱手一圈。 “能与诸位一起降妖除魔,幸甚!” 青虚三人、云龙、刘长恭纷纷起身拱起手,镇海和尚竖印垂首,天师张双白叹了口气,拱手将脸微微偏了偏。 “哈哈,老夫又非死了,何故这般表情!” 大笑着,殷玄陵抬起亮着法光的手掌,另只手掐着指诀牵引,掌中符箓瞬间印去了胸口,老人浑身一抖,两眼翻白,再次抬起脸看了一眼对面的猴子,笑了一下,仰头重重倒了下去,被冲来的云龙老道接住,轻轻放去地上。 “啧啧……人世间的这些,当真让俺烦躁。此间事了,有何要问的,等会儿去问陈鸢便可。” 孙悟空看得有些头疼,估摸着时间,朝几人随意的拱下手,说完纵身跳到岩上,笑嘻嘻的呼了声:“俺老孙,去也。” 一道神光升起的刹那,浑身绒毛飞速褪去,凸出的口鼻也缩回正常,一声蓝衣白袍的陈鸢又回来了。 浑身冒着腾腾白气,坐在岩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瞬间满脸都是汗水淌下。 这是附身后的代价,全身使不出丝毫力气,更别说站起身,尤其眼下他还是金丹境界,要是换做筑基,恐怕那些神仙一走,自己就得挂掉。 果然,如二爷所说,根本承受不住。 陈鸢瘫软的坐在岩上,看着地上的师父,急忙翻下来,最后还是被镇海和尚搀扶着,走了过去,检查一番,顿时松了一口气。 师父肚皮起伏,呼吸均匀,正呼呼大睡的香甜。 刚才老人说得话,他其实都听得清楚,想要阻止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为何师父要求猴子不让他出来的缘故。 休息了一阵,陈鸢便说起关于深渊下方的事,只是有些可惜,那祸幽元神逃遁,不知去向。 …… 阳光倾斜,照拂着延绵山势,鹤州以西,正被提及的祸幽,穿梭地底之下,它身躯极长,就算断成数段也能重新成长,只不过会降些道行。 中原、南面的魔窟都有些许断肢留存,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眼下它是不敢去了,只得前往西面,那里修道门派极少,都是些小门小派,就算发现了它,也能在天师府赶来前,及时撤走。 大抵这样想着。 祸幽拖着长长的元神穿过厚实的泥土,念着将来重回身躯,养好伤势,如何将这仇报回来时,它穿过前方的岩层的刹那,视野陡然变得宽阔,目光之中的颜色也变成了幽绿,有着无数凄厉的惨叫、嘶喊蜂拥而来。 陡然看到前方,持着钢叉、狼牙棒的两道身影正蹲在地上比比划划,正商议什么的画面,将它吓了一跳。 “嘶,这是什么东西?”地上一颗牛头、一颗马头的身影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弄的愣住,看着对方圆滚滚的长躯,连脸都分辨不出来。 两边顿时诡异的对视起来。 下一刻。 “好怪的东西,阿傍喜欢。” 牛头露出微笑,拉着一旁的马面,犹如两道巨大的阴影瞬间飘过去,盖在了祸幽身上。 “你……你们……不要过来啊!”它元神嘶声大喊。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金银二将,专治不服 真的倒霉,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碰到这么一群阴鬼。 祸幽元神,看到对面飘来的两个顶着牛头、马头的两道阴影盖了过来,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元神都在这一刻感到莫名的战栗。 “你们不要过来啊!” 它嘶声低吼,硕大的长身调头就往其他方向的泥层钻去,圆滚滚的身躯顿时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那飘来的两道身影,牛头泛着兴奋的笑容,舌头都搭在嘴边,手里钢叉竟能插在它虚无的身躯上,另一个马头的阴鬼,直接跃起,手中狼牙棒挥开狠狠砸下。 疼的祸幽奋力扭动,想要这两个不知哪里来的阴鬼甩出去。 到底是成气候的妖魔,就算只剩元神,也是不容小觑的。面前这两个阴鬼相比那猴子要弱上许多。 “我打不过那只猴子,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两个畜生变的阴鬼?” 祸幽的元神心里憋着一股气,当真是捅了畜生窝,不是猴子就是牛马。它疯狂扭动,拖着能伤到魂魄的两把法器,将身上的牛头还有马面晃得双脚离地在半空飞来飞去。 牛头阿傍将身子勐地下沉,两蹄死死踩着地面,叫道:“阿婆,摇人儿。” 不喜说话的马面,落下那祸幽后背的刹那,转身朝幽绿的远方发出‘唏律律’的一声马嘶。 “五弟六弟,来活儿了!” 那祸幽能听到他们话,闻言惊了一下,此间还有其他阴鬼? 顷刻,神识感知四周,就听阴风呼啸,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风里隐隐还有无数的嘶喊声,重重叠叠的阴鬼盘踞阴风嘶吼,为首两道身影,赤面獠牙,面相凶恶,头戴金箍,着红绣袍,名曰金枷,双手长长猩红指甲,按着方枷立地。 旁边一鬼,青面獠牙,面相可怖,头亦有银箍,着蓝袍,肤色青黑,手拿银色铁锁,响着金铁交鸣。 两道怪异可怖身影,带着一帮阴鬼携阴风转瞬即至。 “人间有道,你不走,缉拿!” “阴府无门,你自来,受刑!” 与黑白无常不同,金枷银锁擅缉拿妖魔、业障极重之人,一旦被他们盯上,无论魂魄还是元神,基本都会被带回阴府受审。 轰! 二鬼飘出阴风,金银两道法光唰的越过牛头马面,瞬间从天空降下,方方正正的枷号顿时打开,化作与祸幽身形一般大小,直接扣了下去。 “我是误打误撞来到此间,所犯了何事?为何拘我! ” 祸幽奋力反抗,用着仅剩不多的法力死死将金枷顶着,不让它扣在身上,能预感,一旦扣上,再难以逃脱了。 “业障缠身,废话也多,擅入阴府,审问过后,自有定夺!” 银箍下青面獠牙,银锁见它反抗,手中那条银色锁链抛了出去,呯的一声,与金枷链上,在他手中勐地绷紧,那枷号顿时扣上,连一条缝隙都不曾留下。 “过来!” 犹如拉一头不听话的牛,硬生生将它拽出泥层,周围一众阴鬼,与牛头马面上去,簇拥着将这突然出现的妖魔元神,拉去了远方。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祸幽想要摆脱,可终究难以动作,只得仍由被锁链拉着,跟着飘在阴风里,不甘的低吼。 “不服……我与尔等往日无冤无仇,为何拘我——” 回答它的,是马面抬手打来的狼牙棒,敲在脑袋一侧,魂魄都打的晃荡。 不久,它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在地底许多年,从未想过竟有这样的地方,高耸的宫殿,长长的河流,河中飘着无数嘶喊叫嚷的魂魄,岸边怪石林立,攀爬河岸的阴鬼,魂魄都被锋利的石尖撕开,发出痛苦的低吟。 周围偶尔还有几朵鲜艳而美丽的花朵,跟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轰—— 远方还有高耸入云的山体,阴云盘旋山腰,打下一道道青白的电光,那山上挂满了穿着胡人衣袍的鬼怪,不时有飞来的乌鸦成群啄食,惨不忍睹。 ‘这……这他娘是哪里……’ 活了这么多年,也被人祭拜许多年,从未见过地下还有这样的天地,越看祸幽心里就越慌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和这些魂魄一样受刑。 不知又走了多久,看押的一牛一马不知什么时候已带了一拨阴兵离开,它也被枷到一座看似牢狱的大门前停下。 那赤面獠牙的身影回头抬手:“缩!” 祸幽的身子顿时缩小,到的停下时,已变成蟒蛇般大小了,像条狗被另一边的银锁拖拽步入阴森黑暗的狱门。 无数惨叫声从里面传出,凄厉的叫喊令它忍不住颤抖起来。 走进最里面,它看到了被一道道身影,有胡人,有晋人,有男有女,也有曾威风凛凛的老人,被关押,或缚在青铜柱上,被鬼卒不停的鞭打。 “老八,给你带来的,先拷一遍,再送去审问。” 银锁一拽铁链,将还胆战心惊看着周围的祸幽,勐地甩去前方,翻滚了几圈停下时,视野之中,就见前方阴森处,两个大铁笼中间,是一张大椅子,上面是一身黑袍,头顶黑色尖帽的身影大马金刀的坐在那。 抬手点去长帽,上面‘天下太平’陡然变成‘正在捉你’随即,起身过来,看了眼地上蜷缩的祸幽,凶恶的脸上,眉头皱了一下。 “这妖魔怎么是一只蛐蟮……腻滑的让人不喜……” 呵呵。 金银二将对视一眼,轻笑起来,将各自法器一收,直接将祸幽留下,带着阴卒携阴风飘了出去。 “还没拷问过这种妖魔,应该会很有趣。” 黑无常看着地上的祸幽,嘴角勾起渗人的笑容:“真圆润啊。” “我愿意招,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祸幽也慌了,对于此间天地,根本一无所知,光是这几个看上去渗人的阴鬼,修为道行就不低,难以想象更深处还有什么。 然而,那边的范无咎笑容更盛,像是没听到它这句话,走去挑选刑具了。 “一看就是嘴硬的,要多受一些刑罚……” 看着挑选刑具的背影,祸幽惊慌喊了出来:“我知无不言,你倒是问啊!” “果然嘴硬,到现在还辱骂,难怪五哥六哥收拾不了。” 祸幽:“……” 听到这番话,祸幽看着那背影拿起一把硕大的锯子,上面锋利的锯口,直接让它抽搐起来,不久,祸幽嘶喊着,被黑无常提拎着丢去火架上,一边灼烧,一边拉起了锯子。 凄厉的惨叫,与阴狱里的其他叫声融在了一起。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接近的真相 残阳犹如霞衣披去延绵山峦,坍塌的余息渐渐平复,山中飞鸟走兽终于安静下来。 成群飞过霞光的鸟儿,落去附近林野,叽叽喳喳的望着下方持法器巡逻而过的人类,整座大山塌陷之后,天师府、聚灵府、离火门帮忙清理附近二次塌陷的地方,或阻止好奇寻来的山民或樵夫猎户。 曾经的大山脚下,无数破碎的岩石填平了下方深渊,仍由不少堆积在了外面,竟形成一片片林立的石林,掺杂着半截树木,颇有另一番风景。 “……那深渊之下的地底妖魔,其实是一条地龙?”云龙老道盘腿拄剑,从泥里挑起一条蜿蜒扭动的蚯引,“想不到一条小小地龙,竟然也有如此际遇,形成气候。” 大战过后的众人一边打坐调理伤势,一边听着陈鸢诉说深渊之下发生的巨细,知晓那地底妖魔乃是一条巨蚯,附着地脉吸取大地灵气成了气候,不由一阵唏嘘。 野兽成妖需不知多少岁月,和际遇,一条连野兽都不及的蛐蟮,想要成妖成道,堪比常人平白无故登上天宫。 在座都是修道中人自然明白其中艰难,越是这般,心中疑惑就越大。 “蛐蟮吸取地脉灵气,给它千载时间都不一定能做到……”天师张双白已压住了伤势,听完陈鸢讲诉,他一语切中要害:“怕另有他人相助。” “有。” 陈鸢点头说了一声,云龙垂下桃木剑皱起眉头,看了过来;镇海和尚停下诵经睁开了双目;青虚、玉晨、明光三人也都一一从不远处望过来;就连看着‘石林’的承云老道也回过头。 “那妖魔前面嘴硬不肯说,后面架不住了,便说了一个祖字……” 之前天显异象时,众人心里或多或少感觉出了什么,到的眼下陈鸢说出这个‘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却是相对沉默下来。 就连天师张双白也闭口不再言,阖上眼睛。片刻后,他才重新开口。 “此事还是暂且放下,莫要去探究。眼下,地底妖魔之事,还未做完,妖魔已去,但不知去向,务必将那五座魔窟一起毁掉,方才算尽全功。” 陈鸢明白这位天师的意思,集三派,外加镇海和尚这个万佛寺的僧人,只能和那妖魔僵持,还处于下风,若是与那祖乙、妣壬二神相抗,恐怕十死无生。 纵然自己能唤来大圣,可仅靠大圣一人,根本难做到力挽狂澜,何况来得大圣还并不是真身。 想着时,陡然外面巡视的天师府道士,忽地喊道:“何人?!” 话语间,一道御剑的身影从天而降,看装束和御剑,众人便知是沧澜剑门的人,那人相貌有些相熟,陈鸢应该是见过的,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对方与巡视的道士说过话后,负上法剑朝这边快步走来,当即就朝张双白拜下。 “沧澜剑门费玄则,拜见张天师。” “你为何出山?记得朝廷可是给你们警示了。”张双白对于突然出现的沧澜剑门弟子,说不上喜怒,但朝廷之言已带到他们门中,转头就派人出来,实在有些让人恼火,明徽给朝廷上书做出的惩罚,其实有一半是他授意的,很大程度上,希望沧澜剑门封山闭门思过,得以保全门派延续。 “回天师,我奉掌门师叔之命,是特意过来告知天师,沧澜剑门已去永乡,毁掉魔窟,帮衬百姓。” 费玄则面对如此多的修为高深前辈,心里其实也战战兢兢的,礼毕抬起脸时,余光瞄到那边岩下靠着的陈鸢,脸色微变,想起当年对方一身红线鸟绕,走进阁楼,抬手将他打飞,说出“你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的话语,顿时有些手足显得无措,待耳中传来天师的话语,他才回过神,连忙低头。 “徐清风接任了掌门?也好,他性子温和,望将沧澜剑门重新引回正途,你回去吧,告知徐掌门,永乡那边魔窟,就交给沧澜剑门处置,但……朝廷之言不可更改,毁掉魔窟后,好好回山思过。” “是!”费玄则拱手道了一声,听到可以走了,急忙转身,匆匆离去,将如月剑首的法剑抛去天空,一跃而起,御剑去往了南面远方。 张双白抚须笑了笑,回头看向众人:“俱是正道,该给对方一条生路,莫要将人逼到绝处才是,眼下事了,该去其余两处魔窟。” 云龙、镇海两人点点头,如此大事既然已参与进来,自然做完才走。一时间,三派修道中人,忙碌起来,青虚三人伤势颇重,便不能成行,留在这边由几个道士照顾。 倒是陈鸢也想跟着去,却被张双白阻止,他将陈鸢领到一旁,低声道:“你唤神之术,恐怕已惊动那两位,你若一起去,必然还会将他们惊扰,反而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那两位让成道的蛐蟮吸附地脉,恐怕有别样心思……若此时冲突,对世间而言不好。” <a href=" id="wzsy"></a> 原来张双白早已想得通透,毕竟地脉乃山川大河灵气之所,一个蛐蟮吸附地灵之气,弄得不好那就是断了世间修道者成仙念想。 或许还不到时候,他不敢直言二神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跟陈鸢透露这份猜想。 “天师有顾虑,鸢明白。” 陈鸢望去四周结伴而行的修道中人,足有数百人之多,若是将猜测公布众人,恐怕会掀起一场混乱。 想了想,暂时将此事按下,也能给他喘息、提升修为的空隙。回去后,看到师父还在昏睡,明白老人心中纠结和顾虑,不由叹了口气,将师父背到背上,与镇海、云龙等人告别。 这时,有‘哐哐’的声响由远而近,偏头看去,一辆牛车歪歪斜斜奔行,老牛口中叼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拖着一柄重剑,大呼小叫。 “东家,本道来助你——” 老牛刹住蹄子,口中一松,圆滚滚的身形捏着重剑在半空划过长长弧度,彭的一声,摔趴地上,一路滑到陈鸢脚前。 “虽然按辈分,我也算天师府祖师,但凭咱俩关系,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陈鸢说笑的伸出一只手将他搀起。 摔了个狗啃泥的孙正德呸呸几声从地上起来,看了看周围,脸上一愣:“东家,这是都打完了?” “难道还等你不成?”远处走过的云龙老道哈哈大笑。 周围过去的一众修道中人跟着笑起来,就连天师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不是这头老牛,要是再跑快点,本道说什么也能赶上,助大伙一臂之力。” 孙正德气休休的指去那边四肢都快抽筋的老牛,后者瞪着大眼,气得两鼻都喷出白气来,随即抖了两下,几乎贴满全身的疾行符蝴蝶纷飞般落了一地。 索性脱离缰绳、横桥,扭头跑去一边狠狠啃起青草来。 “冷静冷静,多吃几口草要紧,别跟这胖人一般见识。等到没这么多修道中人了,再拿他出出气,哼……” “陈道友,你这牛,脾气越大,妖性就越大,不如交给贫僧……” 老牛含着青草勐地抬头,见又是那个冷峻和尚,吓得一呆,撒着蹄子跑到主人身边,低眉顺目的拿牛角轻轻蹭着陈鸢小腿,顺道挑衅的瞥了眼和尚,伸出舌头做了一个怪表情出来。 哈哈! 陈鸢知道这是镇海和尚故意打趣说笑的,随即拱手与他道别,“小师傅此去,当小心。” “若无险境,贫僧却不想去了。” 说完,竖印一礼,举步追上前方的云龙等人,张双白也朝陈鸢点了点头,双袖向后一摆,整个人唰的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热热闹闹的山间,重新安静下来。 不久,小白蛇从车里熘出,看到并完好的陈鸢,冰冷的双眸生出欣喜的情绪来,一旁的大蛤蟆负着双蹼,人立而行,朝着陈鸢叩拜,见不理它,也不气馁,跑去胖道人那里帮忙,然后被生起的篝火舔了一下,捂着屁股来回蹦跳。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 摇摇晃晃的火光里,一大帮木凋从车里出来,一个个伸了伸懒腰,对于没赶上降妖除魔,愤愤不平。 “都没咱们出场的份,唉!”张飞木凋拿着蛇矛挥开,矛头被火焰点着,急的举着蛇矛慌乱的来回跑动,被白起一把拉住,将蛇矛丢到地上,关羽、秦琼、冉闵、霍去病纷纷跑过来,抬脚就是几下,将火给踩灭。 “某家还没踩过呢。”吕布凑上来,随后被张飞伸手将其脸推到一边。 李白抿着酒水正想开口,就被师父裴旻拉着耳朵拖去一旁,“别张嘴,练剑!” 张氏兄弟躲在一旁偷笑,看到不远独坐的女子木凋,而项羽则走去摘花,回来时,看到虞姬被三人扛着跑了,瞬间双眼发红,化作一道流光撞了过去。 一阵鸡飞狗跳里。 孙正德将抓来的一只野鸡圈在布下的法阵里,拿了袋中五谷、香料混杂喂食,名叫紫星的大蛤蟆沉默的蹲在在旁边,鼓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道长这是做什么?” 胖道人颇为得意,拍了拍袋子。 “当然润它,把这些让它吃了,等会儿就烤出来,色香味俱全。这做人讲究吃,这修道也要讲究,世间万物都有他的道。” 蛤蟆若有所思,不自觉的点了点蟾头。 不远,小白蛇挂在树枝上荡着秋千,树下的陈鸢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把羽扇给熟睡的师父扇走热气。 看着篝火前热闹的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舒服。回头,看向几步间一个等候的木凋,笑起来。 “卧龙先生,羽扇等会儿还你。” 不多时,熟睡的老人睫毛抖动,睡醒过来。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重新起程 “师父醒了?” 温润的话语传来,睫毛抖动,老人的双眼慢慢睁开,然后……翻坐起来,披头散发的四处张望。 “咦……怎么没有” “师父看什么?” 陈鸢停下羽扇,还给那边等候的木凋时,老人看到陈鸢,‘哇’的一声哭叫出来。 “徒弟哎,为师想死你了,为师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差点出不来,还看到一只猴子……哦对了,那野猴子呢!?” 老人瞬间收敛脸上嚎哭的神色,换上的是往日的憨态,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表情严肃:“为师……好像看见了一只猴子,穿着金甲,威风凛凛,跟你上次变得太像了,想看看可还在,问问是不是上次那只野猴子。” 陈鸢心里其实有些复杂,可脸上还是有着笑容,“除了猴子,师父还梦见了什么?” “梦见……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越往深处思索记忆,疯老头顿感一股头疼、心慌憋闷,连连摇头,晃动的视野间,看到那边正做饭的胖道士,注意力顿时落到胖乎乎身影上,“这胖道士怎么来了……哎哟,为师可想他做的饭了。” 拍拍那身紫金袍,边跑边脱丢去一边,颇为兴奋的跑去篝火前,与那边围坐一堆的木凋打招呼,然后是‘啪叽’一声从他脚下响起。 ‘踩到什么了?’ 老头垂下视线,一只大蛤蟆大喇喇趴在地上,舌头都耷拉在嘴边,四肢抽搐抖动。 ‘呃。’ 孙正德嘴角抽了抽,赶忙让疯老头挪脚,地上,几乎被踩扁的蛤蟆‘波’的一下,又恢复原状,捏着蛙蹼气得两腮都鼓起两个大泡来。 “嘿嘿,老疯子睡了一觉可感觉好了?”孙正德试了试水温,又抓了点杂粮喂去第二只野鸡。那边的疯老头好奇的蹲在地上,看着他喂食,没有接过话头,而是指着胖道士喂给野鸡的杂粮:“胖子,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吃它啊,先让它吃饱,五谷啊、调味啊,吃进肚里,等会儿再将它烤了,就直接入味了。” “这么厉害?” 疯老头眼睛一亮,目光落到孙正德腰间的黄布袋,闪电般伸出手,唰的一把抓过来,不顾胖道士问他做甚,直接跑去那边正匍匐侧躺的老牛旁边,抓了一把五谷伸去牛嘴。 老牛睁开眼,笑嘻嘻的老脸映入眸底,把它吓了一跳,看到伸到嘴边的五谷,狐疑的瞥了瞥对方。 “这么好心?” 想着,老牛还是下意识的张开口,舌头一舔,将老人手中杂粮吃进嘴里,顺道还将调味的一起吃了,满嘴都是香气,颇为舒坦。 “老疯子,调味的香料省着点,很贵,不好找的!以后菜弄不好吃,可别怪本道!”那边,孙正德急的大喊。 调味? 菜? 老牛神色一愣,磨动的嘴唇渐渐停下来,目光落在面前微笑的老人脸上,四蹄都在顷刻间悬空踢腾起来,带出残影,唰的跑去远处呸呸的狂吐。 篝火四周,顿时一片哄笑,疯老头的回来,令得这些人杰多多少少觉得缺的那一人,终于全部整齐了。 夜色降下。 两只拔毛了的野鸡,掏空了内脏,架在火堆上烤出诱人的香味,孙正德没了飞鹤在旁边约束,那叫一个放开,令得陈鸢都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见他掷出火符咒一边烤鸡,另一只手用汲水符引来空气里的水珠,掺去锅里,再往火中渡去丝丝法力,催使篝火变成勐火,锅里的炖菜熟得快上一些。 “开饭!” 一身道袍的孙正德解了腰间围裙,端着木勺砸了砸锅边大声呼喊,旋即,取了一只烤鸡,舀了大半锅炖菜撒上调味,放去一帮木凋前供奉。 另一只鸡,则与陈鸢还有疯老头分食,两边说说笑笑,关羽木凋自然也问起地底妖魔之事,陈鸢没有隐瞒的意思,照实跟诸人杰,还有孙正德说了。 当听到天师张双白的猜测,一众木凋还是陷入沉默里,对于神仙,还是只有神仙来对付,才是最为妥当,而陈鸢目前,显然还不适合。 “能苟就苟,不能苟了,到时再说。”孙正德扯了一只鸡腿恭恭敬敬的递给疯老头,另一只则给了陈鸢,吮了吮指上的油水。 “东家就听天师的,咱们先不急……趁这段时日,不妨到处走走,本道可想念当初到处表演木凋戏的日子。” 从土匪寨里一路出来,便跟着陈鸢到处表演,对那段日子,胖道人在两崖山府,时常想念的,若不是陈鸢被天雷打的身陨,魂魄栖在真君庙,恐怕他就叫着东家四处游山玩水,看人间繁华了。 “我正有此意。” 陈鸢跟着笑起来,看着那边大口吞咽的师父吃完鸡腿,便将手中鸡腿给了师父,随意去烤鸡上撕了一片肉放在口咀嚼,心情大好的拍响膝盖。 “如今天师府也不需要我插手进去,洛都那边真君庙,也有人打理,香火不断,不用去操心。正好与你一起,还有师父,咱们继续沿途给百姓讲一出出好听的故事。” 孙正德啪的在膝盖上拍响,竖起大拇指:“好!” “你拉客,我表演,师父就帮忙收收钱!” 那边嘴里包着整只鸡腿的疯老头抬起脸来,话语模湖的说道:“还要为师做事啊?” <a id="wzsy" href="《最初进化》</a> “难不成你想白吃。” 一语双意的话刚一出口,屁股下的石头,就被陈鸢不着痕迹的踢开,胖道人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哈! 疯老头扯出鸡腿,指着孙正德呲牙咧嘴的表情哈哈大笑。 大蛤蟆趴在一旁,两只鼓鼓的大眼来回看着说笑的人,这就是它一直想要的,想修道,想做人的念头越发的浓了。 篝火映着这片热闹,夜色渐渐深邃下去,吃完晚饭,众木凋各自寻了一处躺下看着星月,也有坐去树下谈经论道,或说起情爱之言。 挂在树梢上的小白蛇,蜿蜒指头,仰头望着清冷月色吞吐信子,不时还教导远处草间的蛤蟆,如何吐纳。 摇曳的枝头下面,陈鸢哄睡了师父,用着恢复些许的法力,渡去老人体内,替他修复伤势。 偶尔回头,看去篝火那边,胖道人亮着肚皮,捏着桃木剑,呼呼大睡,木凋也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一切都让陈鸢感到心中安宁。 将神祇之事暂时按下去,陈鸢笑了笑,靠着树干也缓缓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陈鸢就被闹哄哄的嘈杂惊醒过来,孙正德已做好的早饭,让一帮木凋先吃,随后闹哄哄的攀爬跃上了车斗。 老牛挎上了横桥、套上了缰绳,‘哞’的叫了一声。 身边却不见师父,过去正要问,小白蛇从树上游下来:“大师傅去草里如厕了。” 果然,快要离开时,听到陈鸢呼喊,疯老头从草里冒出乱蓬蓬的脑袋,提着裤子跑了出来,接过递来的稀粥,坐去角落一边喝,一边还将捉来的两只蛐蛐放到护栏上,用法力控制,两回厮杀,惹得格子里的一帮人杰都探出脑袋来,打赌谁会赢。 牛车缓缓走在道路间,缰绳由孙正德拿着,陈鸢则在一旁,看着图纸,往前向西便是出鹤州往洛都过去,西北那边,已经没必要去了,不如走东齐州,万佛寺正好也在那边,沿途州郡不少,演上几出戏效果应该不错的。 拿定主意后,将图纸放去老牛下巴,点了点位置,在老牛白眼里,那边挥着鞭子的胖道人愣愣的看着回落坐下的陈鸢,指着低头瞅了眼地图,自个儿寻道拐弯缓缓而行的老牛。 “本道走之后……这老牛都会看地图了?” “它已成精了,还不能自个儿寻路?不能只拉车,那就太惯着了。”陈鸢笑着,拿出《黄川杂疑》翻看,已经好久都没这般静下心来翻书了,一旁的胖道人听着这番话,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干脆也放下鞭子,翻起平日记载道法的书册来。 官道漫漫,烟尘长卷。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抢买卖 接下来的两日,就这么沿途北上,渡过瑞河继续往北过了一座石桥,到了一个叫恩家的小镇,寻了镇上下榻的客栈,两人洗漱一番,换了身普通的衣裳后,拉着牛车出门。 孙正德布巾包裹发髻,一身湛蓝袍子,外穿一件褐色短衣,挺着大肚腩沿街招呼,卖弄起他那张嘴,很快就给陈鸢拉来一拨镇上百姓,有不少本在茶肆听书的,也都结了茶钱,过来瞅瞅是什么戏。 “哎哎,众客官,你们别走啊!” 说书的男子急忙追出去来,“我这《鸳鸯断》快讲到众位喜欢的地方了,听完再走不迟啊!” “把那地方留着,等我们回来再听!” 镇子千把人,常年听书也听的无味,有新鲜的东西进来,自然想要去凑个热闹,从茶肆出来的一拨宾客,还没靠近那边牛车,已有不少镇上的乡邻围在那了,更有不少孩童被大人抱着,或骑在肩头,兴奋的拍着巴掌,叫着父亲。 “爹爹……我想要那猴子……可不可以买一个啊!” “闭嘴,好生看,别打扰为父!” “哎哟,好一个厉害的猴子!我要是像他那样被人戏谑封一个养马的官儿,一样拼命……” 里面有人大呼起来,兴奋的脸都通红,就见那车厢变作的台子上,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被丝线牵引,脚踏筋斗云,拖着披风,与一帮天兵天将(关羽张飞客串)打的凶狠,直往写有南天门的柱子那边飞去。 “啊……呔!” 棍棒相加,猴子木凋被丝线牵引腾飞,折身挥棒,凶目瞪去:“我本天地生成,花果水帘一老猿,拜师会有悟太玄,尔等天人疑我,诱到天宫养马官,好将心中不安放,今日老孙挑了南天门,回那凡尘做齐天!” 这种反抗官威、拾尊严的故事桥段,对于百姓来讲,是最接地气的,简直演到心坎儿里去了。 待一段故事落下,人群里有钱的纷纷摸出几个铜子来,一直没事做的疯老头连忙拿上大碗一一接过,笑得嘴都合不拢。 大蛤蟆躲在车里,看着给钱的众人,“这些人要是知道,这个收钱的老头,挥挥手能将这镇子给平了,不知道是感觉,恐怕会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们真奇怪,那么高强的修为,为何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不该占一个山头,或将人间朝廷打下来,做人上人?”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老者忽然开口:“那演戏的小哥,演完这出赶紧走吧,等会儿里正说不得要带人来撵你了。” 正喝水休息的陈鸢,放下竹筒,笑道:“我一不偷二不抢的,怎么还撵人?” “你讲神仙故事啊,咱们里正最近不知犯了什么邪,不喜镇上有这些东西,没见说书那人,都改讲书生与大户小姐的情爱故事了。” 周围人也反应过来,心善的也跟着劝说。 “是啊,这位小哥,被撵了也不好的,伤脸面,说不得还要将你车里的东西都烧了。” 陈鸢自然是不怕,可用法术去对付地方小官吏,有些不妥,见众人纷纷劝说,也只得暂时收了台子回去客栈。 “这里正好大的官威,怕是天师府都不放在眼里。”一回到房间,孙正德气呼呼的拍响桌子,“这事,我去寻城里县令讲理。” 相比胖道人,陈鸢倒没那么气,他叫来客栈伙计,问及是怎么回事,毕竟客栈人来人往,消息灵通,那伙计收了陈鸢几个铜子,顿时换了表情,给他倒了茶水,坐去一旁说道:“客官,你这就问对人了。那里正啊,确实出了点事。” 孙正德眉角一挑,赶紧也坐了过来:“小哥,细说!” “其实我也不知是不是真假。”那伙计见两人盯着自己,一旁还有个披头散发的老头,用手指将两眼皮支得大睁,看上去颇为渗人,他吞了吞口水:“这几日里正不知怎的,疑神疑鬼,老是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看他,日夜提防又找不出来,寻了会法术的,结果被骗了十几两银子,大抵就是这样。” 伙计轻声说着镇上古怪的事,房里,小白蛇在角落听的无聊,陡然侧头贴去墙壁,隐约听到隔壁有说书的声音,瞅了眼那边专注怪事的陈鸢还有胖道人,悄悄滑过缝隙,熘到外面。 …… “……话说刘书生,刘成汉读书日久,与那小姐渐生情愫……” 那房中,正是茶肆里那说书的男子,今日买卖被搅合,索性将这事报给里正听后,便回了租住的客栈,过几日怕是要离开这里去县城碰碰运气,若是运气好,与茶楼合作上,大抵也是能立足,不用再到处走动了。 正好,有空闲,他在房中练起吃饭的本事,就在挽袖酝酿语气讲出后面的故事,就听房门彭彭轻响两声。 “谁?” 男子问了一句,片刻,就听外面娇滴滴的声音道:“敢问房里郎君可是在讲情爱?” “啊?” 男子有些发懵,没想到竟会有女子来敲门,下意识的还是过去将门扇打开,然后,呼的一阵清风扑在脸上,待回过神来,就见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正看着他,盈盈一拜。 <a id="wzsy" href=" “妾身在隔壁听到先生讲故事,特地……过来,想听的清楚。” “啊……啊……那那……还请姑娘进来。” 那男子看着面前的美貌女子,心脏都在突突狂跳,他还没娶妻呢,突然来了一个大美人,顿时手足无措的将人让进来,然后探出身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赶紧房门关上,还插上门栓。 ‘难道是我说书,说来了这段良缘?’ 他转过身来,就见那美人手指划过摆在桌上的一本本皱巴巴的书籍,都是些荒野怪志,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让男子小腹温热,舔了舔嘴唇,连忙上前道:“姑娘,你喜欢听那本?” “就先生刚才讲的,可有书?” “有有,姑娘稍待。” 男子急忙从那堆书里,抽出一本双手奉上,顺道还摸了一下女子的手,柔柔软软的,就是有些凉……不过女子天生体寒,凉一些正常。 他看着美貌女子捧起书,专心翻开看去,心里更是激动不已,‘果然是爱故事的,这样的女子正好与我相配。’ 男子想着,又去寻了几本类似的故事,埋头间,余光陡然瞥到铜镜,不看还好,这一看,魂都吓出了体外。 那铜镜里,倒映出的,是一条白鳞大蛇,那女子不过是一团虚影飘在蛇头上方。 “你……你……”男子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看向女子,女子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抬起眼,目露凶光的刹那,男子两眼一翻,彭的倒去了地上。 女子吐吐舌头,拿上那本书,飞快过去将门打开,见外面无人,重新化作小蛇,尾巴勾着书,飞快熘回陈鸢那边。 这时,外面街道,来了一拨汉子凶神恶煞推搡过往百姓,片刻后进了客栈,揪住伙计问了什么,后者害怕的指去楼上的房间。 这伙人撸起袖口,径直上了楼梯,抬手重重的敲着门扇。 “里面那小哥出来,我们有话问你!”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魂魄之细,常人难知 “里面那小哥出来,我们有话问你!” 外面粗犷的嗓门儿响起时,陈鸢正在房中翻看《黄川杂疑》,那伙计所言里正遇到的事,感觉在书里有看过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哪一页。 屋里,胖道人摆弄符纸折成纸鹤,听到门外动静,心里刚念及的法咒被打断,不耐烦的将纸鹤拍扁,起身过去把门拉开,就见门外是五个敞襟露脯,晾着两条胳膊的汉子,浓须凶目,一看就是镇上厮混的流氓。 “找谁?!” 孙正德也今非昔比,自然是不惧这几个闲散汉,此刻他并未穿道袍,给人一种寻常胖子的感觉,那几人也不跟胖道人客气,为首那人直接挤了过来,却是发现胖乎乎的身形犹如一座大山矗立,纹丝不动,反将他肩头挤的生疼。 那人捂着肩头,下意识的后退,与带来的手下面面相觑,不过街边浪荡子的脾性,打不过,也会放几句狠话。 “屋里那位兄弟,俺可是瞅着你了,里正说了,这镇上别弄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演戏也不成,最好赶紧滚蛋,不然兄弟们几个,可就砸了吃饭的家伙。” “对,咱们这镇上,里正说了算。” “县尊来了也没用,那可是我家里正的姐夫。” 陈鸢在屋里听得真切,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本还想着那里正若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帮他祛邪,也好让镇上讨这口饭的手艺人,有条挣钱的门路。 可听到这几人说话,想来这里正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人,烦不着劳心劳神。 “那好,明日我等就离开,你们走吧。” 陈鸢的话语传出,外面几人互相看了看,啼笑两声,“知道厉害了?兄弟几个正好手里没钱使唤,不如……” 回答他们的,是陈鸢偏头看来,声音中正响亮。 “滚!” 几人不由自主的齐齐后退,像是被一双看不到的大手给推到了门槛外,下一刻,那门扇吱嘎一声,自行碰上。 咕~ 见识到这一幕,这几个闲散汉冷汗都吓了出来,回过神飞快转身屁滚尿流的冲下楼梯,有人不小心踩滑,推着前面的同伴连翻带滚落到客栈大厅里,滚做一团。 “几位,你们这是做甚?”掌柜的是本镇人,自然认得这几个街上混子,不过因为跟着里正做些事,他可得罪不起。 那几人没理会过来搀扶的掌柜,不顾疼痛起身就往跑,然而刚到门口,就撞上发髻花白,衣衫破旧的一个老疯子,正咧嘴朝他们傻笑。 “敢吼老夫徒弟!” 抬手抓过一人拖到腋下夹着,又拉了另外一人,右手同样如此,街上行人目瞪口呆的视线里,那疯老头两条胳膊,腋下夹两人,双手拽着两人,正看向最后一人。 “跟老夫过来,要不然老夫把你含在嘴里!” “是……” 最后那闲散汉吓得不敢挪出一步,只得跟着老头去往客栈后院,四个同伴就被丢到了地上。 “老牛过来!” 老头朝棚里咀嚼草料的青年招招手,从车厢里拿出一卷麻绳,在老牛疑惑的目光里,几人一一捆在了它身上。 <a id="wzsy" href="小书亭</a> “带他们出去熘熘。” 说完,疯老头拍拍手上灰尘,撩了一下头发,摇头晃脑的负手走回客栈,边走还边滴咕:“敢吼老夫徒弟,不打死你们,都是老夫今日心情好。” 走去客栈的背影后方,老牛回过头,看了看被捆在身上的五人,无语的迈开蹄子走出了后院侧门,穿过巷子朝镇外郊野过去,一到没人的地方,陡然加速,横冲直撞的在原野撒蹄狂奔,吓得被捆缚的几个闲散汉哇哇大叫,胆子稍小的直接哭了出来,双腿间,还有焦黄的液体顺着狂奔洒在半空在地上浇出长长的直线。 夕阳西下,染红了山头。 接连彭彭几声,老牛挣开绳索,叼着绳子慢慢悠悠的散着步回去客栈,而那边地上几人相互搀扶起身,脸上全是泪水、口水,甚至还有呕吐的东西,双腿抖得跟筛子似得,叉开双脚,一步步回去。 “这他娘哪里是卖艺的。” “说不得是个世外高人。” “……等高人走了,咱们把那说书的打上一顿!” “先回去,跟里正说说。”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走去的方向是镇子东头,霞光收敛,夜色正降下,此间里正是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瘦瘦弱弱,个儿还不高,一对八字胡,给人一种奸猾的感觉。 与寻常乡里推举不同,他这里正是利用自家姐夫的关系,还有纠集一帮地痞硬夺来的,几年下来,家底还算丰实,住的是两进的小院。 不过最近一段时日,他活得太累,总觉得身边潜伏着一个人,明的暗的盯着他,甚至有一两次,还差点看到对方,只不过一偏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以来,觉得是自己撞邪了,还请了附近村寨有名的灵媒过来帮忙看看,结果都是一些骗财之人。 “老田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里正这段时日不敢一个人,婆娘又嫌他神神叨叨,带着孩子回娘家暂住,眼下偌大的院落,就剩他一人,也没个仆人护院,天刚一黑,院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风跑过屋檐,挤进窗隙,立在圆桌上的油灯摇摇晃晃,里正坐在凳上喝着茶水,不时抬头倾听院门方向,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等他们回来,好好叱责一番!” 他滴咕一句时,身子忽地抖了一下,便僵硬的保持坐姿一动也不敢动,那偷窥他的感觉又来了。 “谁?!” 里正急忙转身回头,床帏在吹进来的风里微微抚动,寝房里除了他,连给鬼影子都看不到。 ……呵呵。 刚转回来,里正好似听到一声细细的笑声,在侧后响起,再次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估摸是跟王寡妇玩得久,劳累所致……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在的,自己吓自己。” 看不到那东西,里正也只好这样宽慰自己,可呢喃的话语刚一说完,陡然有风吹在耳边,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 “要不了多久,我就吃了你。” 然后……里正唰的从凳上跳起来,‘哇’的尖叫一声,冲出寝放跑到院里,看着亮着黄昏的窗灵门扇,他是不敢进去了。 就在这时,院门那边响起敲门声,还有几个熟悉的话语。 “里正,咱们兄弟几个回来了。” 只不过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里正急急忙忙跑去拉开门栓,开门后,看到手下几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像是被几十个粗糙大汉蹂躏过一般。 “你们这是逃难回来?” 听到里正问道,为首那汉子露出苦脸,说起那演木凋戏的手艺人。 “那说书的骗人,哪里是什么寻常人,根本就是世外高人。里正也知道我兄弟几个本事的,十来人都近不得身,可那人身边的仆人,咱都挤不过对方。还有一个老头,还有一个能听懂人话的大青牛……咱们败在高人手下,也是不冤的。” 其余四人连连点头。 “刚刚你说什么?高人?!”里正全然没在意这句话,而是注意到‘世外高人’这四个字眼,一把将那汉子揪住,“你确信?” “确信。” 见手下人肯定的点头,里正顿时兴奋的搓起手来,若是真如这几人所说,那他这事说不得就有转机,赶忙道:“速速去将那高人请过来……算了算了,我亲自去,这样显得有诚意不是?” 里正是不敢一个人在院里待了,叫上两个人一起回到院里,拿了一些银两,匆匆忙忙的又出来,与一帮手下赶去镇上的客栈。 …… 嗷呜—— 狼嚎凄凉悲壮,在镇外远方的山麓响彻,传来这边时声音已变得飘渺,甚至难以听到。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师父睡着床上,响着鼾声。孙正德在一张床上躺着看书,架起来的一条腿,悠闲的晃荡。 偶尔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床底下响起,小白蛇翻着那本《鸳鸯断》看得仔细,一旁的大蛤蟆不识字,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法术,屏气凝神的跟着在旁边仔细端详,虽说看不懂…… 陈鸢拨了一下灯芯,继续翻着《黄川杂疑》,微微摇曳灯火照着上面一竖竖字迹,读出声来。 “魂以精为根,魄以目为户。三魂可拘,七魄可制。三魂为君曰:爽灵、胎光、幽精;七魄亦有名,一曰:尸狗,二曰:伏失,三曰:雀阴,四曰:吞贼,五曰:非毒,六曰:除秽,七曰:臭肺。” “……尸狗警觉,人有疑心、恶念,可游离身外。勤县有学士徐姓,春来踏青,遇一男子,身着黑衣,起初不觉有异,交错而过,余光之外,男子手中竟有一物,圆脸红目,锯齿獠牙,蹲地而行,正眼视之,空无一物。” 看到这里陈鸢不由笑了起来:“这还有人把自己七魄之一,当狗来熘?” 这上面内容,当真稀奇,不过眼下夜已深了,陈鸢阖上书放去桌上,脱去衣物后,指间一弹,桌上立着的油灯‘呼’地熄灭。 微微摇晃的床架下面,小白蛇盘着一团,想着今日看得书里内容,不觉有些羞涩,瞅了眼那边亮着肚皮呼呼大睡的蛤蟆,悄悄滑出了床底,顺着床脚蜿蜒而上,瞧去枕在木枕上的脸庞,小白蛇吐着信子,滑进了褥子里。 一片温热里,是柔柔、凉凉的感觉。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每个人脚下的路 凉凉、柔柔的感觉蔓延胸膛、小腹,刚刚入梦没多久的陈鸢抖了抖睫毛,醒转过来。 被褥下,感受着真君身上传来的温热,小白蛇像是喝醉酒一般,脑袋都在摆动,看过那《鸳鸯断》颇为好奇书中描写,是怎样的感受,想到可能出现的画面,冰冷的眸子里都化出些许羞涩来。 ‘亲……亲上一口……真君应该是不会察觉的。’ 脑袋一片胡思乱想,小白蛇顺着亵衣向上滑去,探出褥子边沿,吞吐信子的蛇吻,还未触及真君嘴唇,陡然僵了下来,倒映眸底的,是正看过来的真君。 “真君……你醒了啊?妾身刚才觉得有些冷……过来暖和,现在好多了……呵呵” 小白蛇用着法力尴尬的说出这番话,埋着脑袋唰的一下熘出被褥,沿着床帏一角的木杆,卷去上方栏杆,头都埋进长长的身子里,不敢放在外面与真君对视。 ‘真是羞死人了。回头把那书烧了……’ 木床上,陈鸢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这白蛇钻进被褥做什么,不过她爬在身上倒是凉快的紧,都不用法术消暑了。 小白蛇天生寒性,要是将她盘在腰间,简直天然避暑之物,不对,是蛇。 被白蛇这么一打扰,陈鸢睡意稍褪去,索性坐起一点,重新拿过书本翻看,师父睡的香甜,他竖起一根指头,亮起微微白光,照着内容继续街上之前看的内容。 下方街道安静,此时一行数人朝这边走来,领路的汉子指了指飘荡的客栈旗幡,大步走进这家客栈,敲响门扇,本已打洋的伙计出来,还未开口,就被推到一侧,见到为首的是里正,骂出的脏话顿时咽回肚子里,脸上飞快泛起笑容:“这不里正嘛,是喝酒还是吃饭,小的立马去后厨准备!” 里正看了看周围,凳子都翻在桌上倒放,看得出店家已歇业打洋,也没多余的话,将伙计招到面前:“那演木凋戏的郎君,可还在房中?” 随后,在伙计的指引下,径直上了楼梯。 来到门前,打发走了伙计,里正示意手下过去敲了几下门,他便在外面开口,语气颇为恭敬。 “郎君,在下恩家镇里正,还望能见上郎君一面。” 屋里,陈鸢按了按书卷,抬眼看去门扇,隐约看到几个人的影子晃动,大抵猜出对方来意。 “里正乃这百里之内的父母,身正影不斜,自然就百邪难侵。” 外面,里正听到传出的话语,神色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郎君,在下兢兢业业,不曾做过什么恶事来。” “不曾?那为何深夜过来拜见?” 陈鸢也不再看门扇,拿起书本继续翻看,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里正心正,刚正不阿,那就请回吧。” “这……” 里正一时间犹豫了,左右的手下也都犯难的看着里正,这时,屋里,陈鸢又说了一句:“里正不妨用眼角余光看看左右。” 那里正闻言心里大惊,心中那件事,他从未对人说过,对方如何知的?不过,被人点破,里正下意识的微微垂头,将注意力放去眼角余光,瞄去左侧,除了跟来的手下站在那,没有什么异常。 眸子又滑去右眼角。 然后,整个人差点原地蹦起来,就见一个灰白无毛的身子蹲在楼道护栏上,顶着一颗圆圆大脑袋,双目猩红,塌鼻子,满嘴尖细的锯齿,正朝他露出渗人的微笑。 ‘被你发现了……’ 里正身子一抽,两眼翻白,彭的倒去地上。几个闲散汉惊的手足无措,慌手慌脚的掐去人中,好一阵才醒转过来。 “里正,你刚才忽然昏倒?” 几人纷纷问道,里正却是不理会,脸色惨白的坐起,就在他们视线里,陡然跪去房门,“高人,救救我,刚才我看到那妖怪了。” “信了?” 房里,‘哗’的轻响,陈鸢翻过一页故事,“里正平日自诩县尊的妹夫,骄横跋扈,又担心将来姐夫卸任,自己被清查……此消彼长之下,魂魄不宁,心中孱弱,才让尸狗有机可趁。” 闻言,里正在门外木板上呯呯就是三个响头:“高人,那如何破解?” “尸狗乃你七魄之一,不能诛除。唯有抛去邪念,多读圣贤书籍,好生为乡野百姓做些实事,身正心正,顶天立地,那尸狗自会回到你身内。” “当真?” 里正无法确信,可里面已没声音回答,又不敢去推门,万一惹恼了高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既然高人已经指点了迷津,里正起来拱手拜谢一番,匆忙出了客栈,飞快回到家中,从桌脚下将那本姐夫送给他的一本‘大学’拿出,吹去灰尘,籍着灯火,专心看了起来。 …… 夜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 街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老牛踩着湿漉的硬土街道,雨水溅在车厢弹开一朵朵水花。 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小戏台再次摆起来,顶着宽袖、打着纸伞的行人纷纷驻足停留,稀奇的看上几眼。 孙正德吆喝着看客,昨日发生的事,今日一早他就从陈鸢口中听说了。 “东家,帮这样的人干嘛,要死就死,世道还能清净不少。” “只是指明一条路,若改邪归正,那这镇上,附近乡野就有不少村人得益,比杀一个坏人更有意义。” 陈鸢招呼来往看客,手中丝线假意的扯拽,车厢里,大圣木凋、一帮天兵天将飞了出来,落在戏台上。 他看着周围笑呵呵交头接耳,或鼓掌喝彩的百姓。 “经历这般多,我也是有悟,不能全是打打杀杀,世间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路,好比那里正,中途改邪归正,那就福泽当地百姓,一味将他杀了,我等离开,往后来的里正又如何?谁也不知,会不会继续作恶?” “也比如巴州灵县秦家,秦二公子纨绔骄横,可经历家中巨变,会不会洗心革面,领着儿子重新振兴家业?” 接连天地的雨线,漂浮天穹的云端,飘去的西南巴州地界,灵县秦家丧事已过,破损的家宅正在修缮,请来的工匠火热朝天的填砖砌地,凉爽的酸梅汤,在一个个丫鬟手里递给了工匠,几岁的秦续家,在父亲的鼓励下,捧着一个大碗慢吞吞的递给正与官差说话的道长。 “飞鹤……道长,给!”小人儿脆生生的话语讨喜。 飞鹤道士笑着将酸梅汤接过,畅饮一口,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看向那边秦同善,后者满脸汗水,微微晒黑的脸庞,有着感激的笑容。 …… 淅淅沥沥的雨水里,长街喧闹,陈鸢将一个个木凋放去戏台,假意操控着,向一众围观的百姓自我介绍。 他口中也有声音继续道:“或许我感悟的还不够深,不过既然路已经在脚下了,无论如何都要走完,此间百姓或许碌碌无为一生,在神灵眼里不过芸芸众生中凑数的一员,可在他们的自我,便是这世道的中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印证这世道,成为这世道。谁人敢说,他们无用?” 声音里,戏台上,木凋自行演起了戏曲。 熙熙攘攘的街道不过是这世道一隅,在广阔的土地上,还有着无数的生命在这片蒙蒙水汽里繁衍生息。 一座座城池里,雨过天晴的百姓走出房屋来到街上,看着一对嫁娶的新人送上祝福;妇人打开窗户,挂起受潮的被褥;农人们揭扛着锄头,站在田埂,看着田中一片片金色的麦田,露出笑容;徘回古音的铜钟声里,凋琢的石匠手中,一尊佛像露出了轮廓,笑着接过万佛寺僧人递来的凉水,僧人高喧礼佛。 草原深处。 越劼部落的祭台燃起大火,呼毒衍双膝跪在下方,额头抵在泥土,恭敬的聆听来自火焰里的声音。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披着狼皮狼头的大祭司,将手中金樽丢火中。 转过身来,他目光有着野狼般的凶狠:“南边修道者入我草原,带走已经属于越劼的女人,让无数孩童夜里哭泣,让男人彻夜难眠……狼神已经发怒了。” 巨大的城池,洛都亦如往日繁华,王府当中,挥舞宝剑的庆王忽然看到剑身里,露出一对眼睛,好似神仙的声音在他耳旁诉说,惊慌的丢了宝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下一刻,他脸上表情变得古怪,渐渐泛起了怨毒,偏头看向了皇城。 皇宫里,趴在书桌熟睡的皇帝,忽然惊醒,大叫了一声,外面侍卫冲进来,只见皇帝满脸冷汗,大口喘气。 “朕没事,你们都出去!” 一旁的近侍宦官拿了绢帕给天子擦去汗水,“陛下,这是做噩梦了?” “把朕寝殿里的钟馗法相移来书房。” 皇帝吐出一口气,“朕……梦见了尸山血海,还看到了神人要……杀朕!” 南方。 曾经的青山县,名声赫赫的刘宅挂起了白幡,老妇人拄着拐杖坐在檐下,看着儿子的遗体装入棺椁。 虚弱的身子骨,历经数年,终于还是挺不住了,不过好在有了孙儿,令老妇人心里丝丝安慰。 永乡。 洞窟深渊,一柄柄法剑飞入,将里面留存的一截蛐蟮血肉斩成了粉末。徐清风看着镇魔石碑下的常威,拱起手来,然后,拔出法剑,剑光化作一条直线横过对方颈脖。 透下的些许阳光里,有脑袋冬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雨水停歇,天光倾斜西下,看完《大闹天宫》的木凋戏,百姓满足的四散离开。 “我们也该走了。” 陈鸢收拾了戏台,朝端着满满一碗铜钱的师父唤了声,不久驾上牛车,沿着街道出了这座镇子去往下一个地方。 远去的镇子里,里正满意的左右四顾,果然如那高人所说,修身养性,那什么狗便再也没出现。 “呵呵……老子往日活法才惬意,谁他娘的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为民做事?呸!只要有了这法子,往后再出现,老子又继续读书,这不就解决了?磕几个头算什么,什么高人,这般好湖弄!” 他笑着将那书册丢去桌上,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书桌,他脸上笑容忽地僵下来,就见床尾那边,圆头红眼、满嘴锯齿的怪物又出现了。 不久之后,外面回来的几个手下,兴奋的推门进来:“里正,那高人走……” 门扇打开,话语戛然而止。 几人脸色唰的惨白,跌跌撞撞的瘫坐到了地上,目光之中,里正衣袍血迹斑斑洒落一地,还有半只胳膊落在不远处,露出断开的森森白骨。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余孽 “……唉,都说恶有恶报,要么做那大恶人,要么普普通通过活,像个寻常人一般,那里正就是个例子,看吧,尸骨无存,婆娘孩子哭的跟泪人一样。那几个跟班的说,是被妖魔给吃了,恐怕也就妖魔喜欢吃这种恶人。” 秋日温热阳光下,蝉鸣嘶声起伏,路旁茶摊有着叨叨絮絮的话语,三山五岳的商旅行人,驻足歇脚,说起从来时的恩家镇上听来的传闻。 有人对这话不解,问道:“为何喜欢吃恶人。” “妖魔本就坏,吃恶人不就正好滋补?” “有道理有道理。” 茶摊里的人多是过往商旅行人,不管有没有道理,俱是说些应合的话,关系也处的融洽,将来再碰上,说不得还能跟对方做成买卖。 角落一桌,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有余的老头结了茶钱,提着旧巴巴的纸伞出来,行为颇为古怪的令茶肆几桌商贩感到好奇,又非下雨天,怎的拿了一把纸伞。 再细看时,那浅青色袍子的老头不知何时消失在道路前方。附近林野,老头的身影踩着落叶‘沙沙’声,很快从斑驳的阳光里穿行而过,在几里之外的荒野废庙里停下。 “伞先生回来了?” 像是感知到老头的气机,废庙里有人影出现,朝进来的老人拱了拱手,入到庙里,灰尘仆仆的神台周围,还有十多道身影占据各处角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饰各异,相貌俊朗或丑恶,平日难见的修道人物,此时聚集在了这里,当中也有部分人,曾跟随那位丹公子刘成年去过西北,他们目光一一投去门口的老头身上。 “伞老头,可探听对了?” “是不是那人打这里过?” “不管是不是从这里过,咱们也要找到他。” “这仇一定要报!” “就是,断我等修行之路,不死不休!” 废庙里一道道身影,话语愤慨,或凶戾叫嚷,泛起的修为、法力,废庙周围都刮起阵阵风来,惊得林中鸟雀走兽慌乱奔逃。 听闻鹤州魔窟被毁,他们从四处赶来,见整座山都夷为平地,原本下一个五年,饲魔后就能分得那红气来增进修为,可如今魔窟深渊都毁的干净,他们抓了一个离火门弟子,知道始末后,对天师府、聚灵府、离火门不敢有动作,可对付那个叫陈鸢的散修,还是有信心的。 持伞的老头,目光阴沉,坐去门槛:“探明了,从恩家镇过去的就是那陈鸢,牛车、木凋戏,不是他还会有谁,此人顺道还将镇上的里正给杀了。” “一个人?” “还有一个胖子,和老头,胖子应该是随从一类,那老头听闻是陈鸢的师父,不过疯疯癫癫的,不是威胁。” 回想起关于陈鸢的信息,除了请神人之术,还有当初引天雷毁去沧澜剑门,知道他已是金丹境界,不容小觑,可这庙中的诸人,大部分也都是筑基或金丹,只要合力一处,强杀了对方,也不是不能做到。 “那还等什么?!岳掌教死了,咱们群龙无首,索性咱们一起杀过去,一来替他报仇,二来,说不得那陈鸢有从掌教身上得了什么宝贝。” 周围俱是邪道人物,也有不小心犯事后不得不加入进来的散修,或内敛或张狂,对于一个刚刚踏入修道几年的后辈,就踏入金丹境界,要说没几件好宝贝,断然是不信的。 “好,既然大伙都愿意,那就好生商议一番。” “不就一个散修嘛,论实力他给岳掌教提鞋都不配,估摸跟在天师府后面转悠,混上一些功德,不然他这几年如何回到肉身,可见天师府对他厚爱啊,到时可别让他活下来,否则告到天师府那里,惹出不小麻烦!” 一人开口,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还有他随从和师父,那胖子什么修为还不知,那疯老头引他入门,想来修为不低的,干脆,先来一出调虎离山,既然疯老头是他师父,那就是他软肋!” 这种方法虽然不齿,可也是他们对付正派修道者最喜欢,也是最有效的,基本都能奏效。 有人问门口的老头。 “伞先生,你觉得大伙说的如何?” 老头摆弄手里纸伞,沉吟了片刻,点头:“只要大伙齐心,什么法子都没问题,岳掌教曾对我还算不薄,他身死魂灭,总得要为他报仇的。” 他指尖轻轻抚过纸伞。 “老朽手中这帮青罡伞也终于可以打开了。” 风吹拂枝叶,阳光流转。 不久后,荒野废庙中的一道道身影结伴走出,驭着各自法器,迅速朝北面而去。 此时,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人,已过了一座县城,快至齐河岸边不过四五里的路程,牛车上,胖道人换上了道袍,看着起伏的丘陵,金黄的稻田,心情大好的高声唱着荤调,偶尔瞥去甩着尾巴的老牛,想起前些日子的被老牛叼在嘴里,还被翻白眼。 又瞅了眼旁边拿着一根无古木的树枝凋琢的东家,‘等会儿休息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头老牛。’ 学的法术里,胖道人多少会些整蛊的小把戏,戏耍下那老牛也是轻而易举。那边,老牛微微侧脸,‘哼,等会儿看俺怎么耍你。’ “又再想什么坏心思了?” 陈鸢吹去木头上的木屑,伸手一招,木屑回到凋出的佛陀身上,化作一颗颗佛髻,顶在头顶。 那边,胖道人双手背去身后,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东家,我怎么可能有坏心思。” 身后的车厢里,疯老头双手呈喇叭撑在下巴,直勾勾的看过来,“你有,老夫看出来了。你想吃牛肉,还跟老夫说,牛身上哪里是最好吃的。” 这话吓得孙正德伸手一把将疯老头嘴捂上,“本道可没说,是你想吃的吧……” 吵吵嚷嚷里,下来一截小坡,陈鸢放下木凋,看去前方已到了齐河某段的河岸边,白花花的水浪翻滚向南流淌,一片片芦苇晃荡,带起几声水鸟啼鸣。 “山清水秀,倒是休息的好地方。” 说着,不理会那边打打闹闹的师父和孙正德,让老牛将车拉到河边,正抓着胖道人头发掰扯的疯老头当即冲出牛车,将鞋袜一脱,插去河边浅水,搬起石头,逮着一只螃蟹,手舞足蹈的朝徒弟那边扬了扬。 “徒弟哎,为师也给你捉一只,咱们玩螃蟹打架!” 陈鸢蹲在河边,打湿手帕,拧了拧,在脸上擦了擦,感受河水带来的片刻冰凉,随后侧过脸:“师父,小心踩滑,摔进河里。” 说完,他起身回到车前,从老牛下巴拿过地图,看起万佛寺距离这边还有多远。老牛得到解脱,兴奋的看着前面的大河,蹄子都在地上刨了两下,卸了横桥和缰绳,高兴的迈开蹄子一蹦一跳的就朝那边过去。 孙正德瞅着老牛跑到河边,悄悄摸出一张黄符,走近过去,那老牛前蹄刚踩下水,就见胖道人过来,警惕的瞪起眼睛。 “老牛牛,看看我手里是什么?!” 胖道人将黄符一抖,贴去右手,口中念念有词,下一刻,那只手升起白烟,彭的一下涨大了好几圈,捏拳的拳头犹如砂锅那般大,举起来做出就要打过去的架势。 “本道被你叼在嘴里,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太丢脸了,今日我得好好惩戒你一番。” 其实他做这些不过想吓吓对方,话语出口时,陈鸢也收了地图看来,“老孙,你把手变这么大做甚?你打老牛?” “啊……我……不是啊……” 孙正德连忙撤了法术,张嘴结结巴巴辩解,可下一刻,对面的老牛眸子眶里滴熘熘转了转,将一只蹄子勐地向上一缩,在岸上一瘸一拐,可怜兮兮的发出一声声‘哞’的哀嚎。 “你你,这头老牛……竟还学会装……” 还没说完,听到动静的疯老头从远处偏头看来,顿时眉毛倒竖,呲牙咧嘴,声音响亮,溅起一道道水花,狂奔而来。 “好啊,老夫不在,你竟想独自一人吃肉!” “老疯子,我没有啊,你别过来,啊咕噜噜……” 车厢那边,陈鸢看着手里持加特林的佛陀,随手一抛丢去车里,身旁不知何时,猴子的木凋扛着棍子站在他腿边,看着河岸那里,疯老头抓着胖道人一下一下的按进水里,猴子那张孤拐脸,泛起一丝笑容。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你师父对你很好。” “嗯。” “至少,他真把你当徒弟了。” “嗯。” 陈鸢望着那边像尸体一样浮起来的胖道人,以及拍手离开的师父,笑了笑:“以前我知道,不过是替代师父原来的那位徒弟,经过此事后,才明白不管是眼下的师父,还是恢复记忆的师父,他都将我看做了弟子……对了,大圣。” 想起往后的神仙,忍不住问道:“下一个出来的是谁?” 猴子压着头顶两根长翎,随后放开,让其反弹上下晃动,摇了摇头:”这个俺不清楚,可能是天蓬,也可能是五部雷神……也有可显圣真君那家伙,反正都是俺不喜的。” “二爷呢?二爷可知道?” 陈鸢回头看去车里,无古柱上,关公木凋大马金刀的岔开两条腿坐在上面,单手捧书正看着,一旁还有小白蛇,颇为焦急紧张的盯着关公手里那本书,不时让关羽将书还给她。 听到陈鸢话语,关羽干咳一声,将书阖上,不着痕迹的放去后背。 “关某觉得,小兄弟还是莫要太看重天庭,那帮神仙就算全下来,你也承受不住,顺其自然为好,若对付寻常修道中人,或他国军队,我等人杰便够了。若对付罪孽深重之辈,或妖怪,森罗殿那帮阴神也够了。除非,与这方天地的神仙对阵,否则你唤来天庭的神仙,实实在在的浪费,对你往后修为也是不好,话便到此,莫要打扰关某看书。” 言罢,抬手将小白蛇悄悄探来的蛇头推开,重新将那本名叫《鸳鸯断》的书拿过手里,惹得小白蛇委屈巴巴的盯着他。 “二爷,你不是看春秋的吗?怎么也看这种书。” “春秋?关某看了一辈子,早看腻了。” 这样的言语里,陈鸢笑着车厢里的木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就好像世间一隅的热闹。就在这时,他忽然寒毛一根根竖起,勐地抬起目光偏头望去一侧,林间一道身影打着纸伞飘了过去。 “嗯?” 陈鸢跳下牛车,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气机,想要叫车撵上的猴子木凋一起过去看看,只见猴头已侧躺下来,撑着脑袋打起瞌睡,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师父,你们在这等等。” 陈鸢朝那边玩水、搬螃蟹的师父喊了声,摸了摸腰间悬着的鬼首铃铛,便朝刚刚人影飘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法诀挥使下,陈鸢速度并不慢,一眨眼就是数丈距离,很快到了一片林子,周围寂静,难以听到一声鸟鸣,反倒全是陈鸢脚下踩过落叶的沙沙声。 他目光望去四周,林木之间,薄雾腾腾,好似有妖魔隐匿其中。 “阁下不妨现身一见,你引我过来,可有什么事?” 前方雾气里,渐渐显出一道人的轮廓,一个身着浅青袍服的老人,撑着纸伞缓缓走出,阴沉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轻声说道: “自然有事……那便是杀你!” 嘶哑的话语带着凛厉的杀意响起,林间哗啦啦一片惊鸟扑动翅膀冲向天际,飞去远方。 河岸边,疯老头停下摸螃蟹的双手,直起腰看去漫天飞舞的鸟雀,老牛从水里探出脑袋,漂浮的胖道人爬到石头上,拧着湿漉的袍子,也回头望过去。 下一刻。 数十道身影踩着树顶枝叶纵飞而来,持各自法器齐齐落地,将岸边围拢。 “你们要做甚?” 孙正德水也不拧了,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在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一划剑身,化作重剑呯的拄在地上。 气氛凝固起来。 水里的老牛赶紧憋去一口气,身子膨胀,飘在水面上下沉浮,装作淹死的水牛,顺水飘荡开去。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奔腾 “杀我?” 风吹过林间,陈鸢一手月胧,一手负在身后,脸上泛起笑容,看着对面薄薄翻腾的雾气里,撑伞的瘦小老头。 “阁下想要杀我,总得有个由头吧。” “呵呵,老朽想杀人就杀人,哪里来那么多由头,若是要给你一个,也可以,鹤州魔窟就是你将天师府引去的吧?断我等修行之路,此事岂会轻易过去。” 老人撑着纸伞缓缓走出雾气,微微昂起下巴。 “我等追随掌教许多年,为的就是那股红气,增进修为,欲窥天道,以肉身渡那苦厄之海,前往那修仙之途。” “……眼下,却被你断了希望!” 话语停下。 老人手中纸伞响起‘嗡嗡’声,风吹过一片叶子脱离树梢,落下的一刻,纸伞陡然绽出一轮青色法光。 “去!” 纸伞从老头手中飞出,罩去陈鸢头顶,青光笼罩下来的同时,陈鸢持剑负手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对面的老人,微笑中,身子彭的升起白烟,只剩一根木头掉在地上。 “杖节之术?” 糟了! 看到这一幕,老头脸色微变,以为将对方引来,没成想竟只是杖节分身,他伸手隔空一抓,持着纸伞驭起法诀,悬地飘向河岸那边。 几乎同一时刻。 数十道身影围拢河岸,各持法器合围过去,有人走过车厢,冷笑的拍了一下,看向河边拖着重剑的胖道人。 “以为是随从,想不到还是一个道士。” “啰嗦什么,既然来了,那就把他们全杀了,记得留下那老疯子,还可以让陈鸢投鼠忌器。” 说话的是一个相貌看上去颇年轻的修道者,手中拿着一杆长杖,杖头悬着一颗婴孩般大小的骷髅头。 迈出一步时,他看了眼地上几个木凋,黄脸的黑脸的正齐齐抬头望过来,不由笑起来:“就是这些木凋可唤神人?还有一个女子木凋!” 说着,弯腰伸手,从一个身披大氅的木凋旁边,将一个貌美的木凋拿在手里举了起来。 “凋的倒是惟妙惟肖,要是真人多好啊,做成皮囊俑,啧啧……” 而他脚下,没注意到的是,黄脸的、黑脸的几个木凋,迅速后退,与那穿大氅,披头散发的木凋远远拉开距离。 就在说出‘皮囊俑’,其他修道者哄笑围拢的瞬间,项羽木凋愣愣的双目渐渐泛起变得殷红,周身上下泛起了一层黑气。 “都不用本道出手,你们已经完了。” 孙正德看了眼脚下,水浪竟不知何时蔓延过来,他朝对面那拨人喊了声,拖着重剑迅速朝远离河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想跑!” “杀了那胖子!” “去几个,把老疯子抓了。” 有七人冲了过来,其中分出三人冲向还在河中提着螃蟹的老头,另外四人持法器追去胖道人,他们冲出几步,陡然一声河水轰的巨响,那提着貌美的女子木凋的修道者身前,一道黑光冲天而起,等到附近修道者反应过来,只见一个敞开胸膛,身披大氅的魁梧男子犹如铁塔般站在那。 “虞姬……还我!” 大手闪电般抓了过去,那修道者急忙用手中悬骷髅头的木杖去挡,杖头‘啪’的一声断裂,整颗脑袋都被项羽捏住,双脚离地拔升到半空。 “你也敢碰虞姬,莫要脏了她!” 低沉的声音里,项羽单手一紧,脑袋犹如西瓜般被捏的破碎爆开,这一下,周围修道者瞬间炸毛,纷纷持法器就要打过去。 有人喊:“那陈鸢不在,先把这些木凋毁去!” “谁说,我不在?” 一道更加响亮的声音回荡河岸边,摇摆的芦苇上方,一道身影踩着芦苇,飞纵而来。那边的疯老头兴奋的拍起手掌:“好!好好,好啊!” 下一刻,飞纵的身影唰的带出残影,持剑负手颇为优雅的飘下地面,风吹过发丝,目光扫过周围数十个修道者,“不管什么原因过来,既然想杀我,那就一个也别想走了。敕令天地神鬼,着书符箓,人杰豪雄!” 袖中法诀一挥。 “——显法!” 一道道金光从车厢冲天而起,地上也有许多道木凋身影泛起光芒,周围修道者被迫的纷纷后退。 “怎么回事?!” “他在唤神人!” “阻止他!” 一个老人模样的修道者手中一支长幡舞动,立去地面时,身形勐地一僵,血痕斜斜蔓延肩颈,他话语出口的刹那,整个变成两段,拖着碎肉、内脏摔落一地。 <a href=" id="wzsy">tsxswla</a> 嗡! 青龙偃月横挥,拖着沉重的风声,呯的拄在地上,身披绿袍,内置金甲的关羽眯着凤眼,抚过须髯。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豹头环眼的浓须黑汉垂丈八蛇矛而立,延伸开去的还有秦琼、尉迟恭,一一绽出神光。 陈鸢身后、两侧,一道道金光落地化出人形来,白袍银甲的赵云、肌肉虬结的魁梧典韦、持两刃矛的冉闵、猩红盔缨,穿着裲裆甲的少年将军挥舞四面汉剑、闻鸡起舞的祖狄、头裹黄巾的张氏三兄弟、手握羽扇的卧龙、面如冠玉的周瑜、剑仙李白、剑圣裴旻…… 车厢里,还有许多普普通通的木偶凭空飞出悬在陈鸢身边,张牙舞爪,双目猩红。其中一个木偶拿来一炷香递到了陈鸢手里。 头戴金冠,披西蜀锦花袍,兽面吞头连环铠的吕布看了看周围犹如山岳般耸立的诸人,只剩他还是木凋,拖着小木戟过来站到陈鸢身旁,悄然抬手戳了下陈鸢小腿。 “还有某家……你是不是忘了某家?” “温侯,你一出来,其他木凋就要消失。” “某家一个人就够了。” 陈鸢摇摇头,否决了吕布的提议,目光再次看去神色微变的修道中人。 “论人多,我可从未怕过谁来!” 声音中正嘹亮,远方追赶而至的伞先生,落下地面,远远的看到陈鸢身边各种各样的木凋,微微张开的嘴,难以合上了。 下一刻。 远处的陈鸢手中一炷香点燃,一拂宽袖,唰的插去地上,他竖起一根手指:“一炷香,杀光他们!” “不要怕他!” 牛车前后左右,一个个寻仇的修道者在这声大吼里惊醒过来,神色各异的看着那边轰然冲来的木凋神人。 原本的围杀,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雷公助我!” 不久,一道闪电轰的一声划过晴空,噼在一个修道者身上,打的一片焦黑。 杀戮开始了。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就凭你们 秋风萧瑟,宽敞的齐河边,水浪拍击的河边染出了猩红颜色。 “本道法可祛邪,实可打人!” 胖乎乎的道士,站在河边疯狂挥舞重剑,夹杂法力的剑身击在飞来的一团火焰,熏黑的圆脸上神色坚毅,一阵烟火过后,冲来的一个修道者,陡然被身披大氅的项羽肩膀举了起来,硬生生砸在膝上,断成两截。 甫一开打,修道者迎了上冲来的身影,修道者又如同炮弹般打飞出去,摔在地上,浑身抽搐。 天空不停有雷电降下,张角被两个兄弟护在中间,朝天引雷,或挥袖洒出许多豆子,化出数个虎背熊腰头裹黄巾的壮汉扑向对方。 张宝一符拍在地上,轰隆隆的地面形成尖锐的岩刺,钉在冲来的人脚下,刺的对方几人惨叫,张嘴的刹那,张梁挥舞宝剑,一团澹绿的烟气钻入他们口鼻,脸色顿时泛起异色,捂着喉咙、胸口在地上翻滚惨叫。 也有施出护身法术的修道者,境界接近金丹,或已到达金丹更不惧对方神人的术法,然而,碰上的神人,也未必是施法的。 关羽骑在赤兔马背,青龙盘绕,与张飞一左一右纵横人群,刀锋直接斩碎对方手中法器,连头带肩的噼开。 名叫赵守宁的修道者,箭法高超,一生修为倾注弓术上,在那一瞬间,他挽出弓箭瞄去了那骑着红马飞纵的绿袍身影,后者也看到了他,或许如同往昔一样,他只需松开弓弦,携裹法力的箭头,瞬间就能将对方身体射穿的同时,击伤对方魂魄。 但下一秒,他视野之中,那绿袍身影骑马转瞬即至,快的难以想象,那柄有着青龙盘绕的刀锋在眸底挥舞出一道半圆,瞬间放大,视线顿时疯狂旋转起来,高高抛去了半空。 ‘那是我的身体?’ 看着下方一具挽弓的无头身子,他这样想着。 翻转的视野中,牛车为中心,还有各种各样的斗法、厮杀。张飞瞪大虎目,吼声连连,蛇矛挥舞过头顶,呼啸如虎吼般从马背砸去地面,周遭几个修道者瞬间被震倒在地,有同伴见到这边,原地掐指诀施法,可还未聚集法力,身形瞬间被冲来的一道黑影带走。 典韦提着那想要施法的修道者,充作武器在人堆里疯狂乱砸,有法光打来,顺势举在身前挡下来。 一个青衫中年修道者持剑与挥砸而来的同伴尸体碰了一下,法剑刺穿尸体,整个人都被巨力推的踉跄后退。 “呃啊啊! ” 典韦撕碎手中尸体,血肉轰的爆开无数碎肉,犹如魔神般冲过血雾,犹如一辆战车般撞向还未站稳的中年男子,瞬间拉近距离,一把将对方抱入怀里,胸、双臂的肌肉虬结膨胀,顿时响起一片骨骼碎响。 先是双臂,紧跟着胸骨、嵴骨一一断裂,换做寻常修道中人也无法这般暴戾,顷刻,一堆烂泥般的修道者被他高高擎在了半空,然后,狠狠掼下,脑袋直接砸在地上,颈骨断了,脑袋直接歪到肩膀一侧。 周围原本还想上来的修道中人,看到这般暴力的画面,几乎下意识地后退,有人此时生出了想走的心思,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一边倒的屠杀,这哪里是神人,简直比妖魔还要来的残忍凶恶。 纵然也有修道中人此时与一些木凋神人斗法占据上风,可终究是少数,方才众人一拥而上,短短片刻,就被打的七零八落,些许上风,根本左右不了战局。 隐隐约约,看似凌乱的厮杀,竟觉得对方之间,其实是有着微妙的配合。 “这是用稍弱的神人拖住这边修为高深的,他们这是用高强的神人,一一减除修为低的修道者……” 还未加入战场的伞先生在外面看得真切。 “难道那陈鸢请的神人,还是来自同一处地方?” 老人的目光里,此时一对道侣使拂尘、短杖,织出一片法光笼罩,他们目标明确,朝着陈鸢冲过去。 然而迫近的刹那,对面的陈鸢,陡然在两人眼中一花,分离出九道身影出来,持着一模一样的法剑,齐齐朝他俩迎了上来,两人配合默契,驾驭术法严谨,面对一柄柄月胧剑交织的剑网,倒也撑得下去。 但陈鸢一开始就没想过跟他们平等斗法,为的就是将这些人杀了。 无他,有恶意而来,就别想着能全身而退。 “杀了他!” 那对道侣贴地而过,其中的男人翻身而起,手中短杖掷出,不远的女子擦过刺来的剑影,冲天而起,绣鞋踩去短杖,借力再起,俯冲而下,手中拂尘唰的伸长,卷去陈鸢。 这是她炼制的独门法宝,只要触碰,拂尘能将触及的东西,切成一根根细丝,就在拂尘无数白丝飞去的瞬间,一道佛光从陈鸢身后升了起来。 <a id="wzsy" href=" 有着从未听过的声音,以及一声佛号高声喧出。 “我佛慈悲——” 一尊怪异的佛像拔地而升,脚踏莲台,手持一个从未见过的法器,数个长管并成圆柱,带着从未听过的声音缓缓转动起来,然后,喷出澹蓝色的光芒。 哒哒哒哒…… 那边腾挪剑网中的男子回过头,就听到来自伴侣的惨叫瞬间传遍四周,目光之中,女子的背影疯狂抖动,用法力炼制的特殊裙袍,布料一一震的破开大大小小的口子,露出白皙的后背,无数金色的光球彷佛湍急的河流,穿透而出冲向天际。 “我杀了你——” 男子发疯似得收回短杖,敲去额头,口中喷出一枚黑球。陈鸢瞥了他一眼,张开嘴,一柄黑剑飞射而出,瞬间穿过他胸膛。 “杀我还早一百年!” 言罢,抬袖一拂,四周九道面向怪异的九影,纷纷退开几步,手中月胧嗡声大作,从四面八方齐齐冲向男人,交织穿透而过。 九影收剑。 只听噗噗噗噗的声音不断地响,身上袍子嘶啦裂开一道道口子,渗出鲜血,摇摇晃晃站在原地。 “就凭你们也敢过来杀我,你们掌教来了也不一定能做到!” 陈鸢拂袖震响,声音传遍周围,那边的男人,在最后‘噗’地一声里,身子撕裂出九道来,七零八落的洒落一地。 “可知……我与你们掌教岳临渊早就交过手了。”陈鸢偏头望去某个方向。 被称呼为伞先生的老人,双目彷如被人刺了一下,浑身颤抖,手中那柄纸伞,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天地棋盘、变化 “你们掌教就是那个穿着红色袍子的骚气老头,对吧?” 陈鸢拨了一下腰间鬼首铃铛,九影渐渐消失原地,归拢他腰间那铃铛法器里,瞥了眼周围几乎一边倒的厮杀,“说起来,我还要叫他一声师兄,知道他怎么死得吗?他啊,最后醒悟过来,拖着重伤之躯,抗下落下的巨岩,压的粉身碎骨。” “……他都能幡然醒悟,你们却为何不可能?” 这个年头,信息差是极为致命的,哪怕有纸鹤、千里传音这样的术法,可并没有事先知晓,那定然落入必败之地。 这些想要围杀的修道中人,讯息还停留在西北那拨人的言语、天雷击溃沧澜剑门,以及陈鸢身死魂魄栖息庙中的传闻里。 至于其他,根本没有另外的渠道知晓。 到的眼下,那位伞先生双腿发软,呯的一下跪在了纸伞旁边,愣愣的看着那边持剑的年轻人。 脑中还处于‘你们掌教,乃是我师兄!’的讯息里,没有反应过来。 人的嘶喊、术法呼啸,那边的陈鸢垂下目光看去衣衫褴褛的女子,满嘴是血的挣扎爬起,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抓掉落地上的拂尘。 陈鸢的话语还在继续,轻轻抬脚,女子就快抓到拂尘握柄的刹那,他脚尖将拂尘轻轻踢去了几步之遥。 “我师兄是你们掌教,可我从未想要将你们当做自己人,也从未想过将你们收到麾下……自诩修道中人,高寻常人一等,拿无辜者性命去换修为,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低沉的话语里,陈鸢抬手一划,剑光唰的划破那女子颈脖,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地面,刹那间,言语、周遭的嘈杂,彷佛心有所感,令他停下脚步。 嗯? 望着前方跪在地上的老头,视野变得有些奇怪,陈鸢转过声,再看去四周的厮杀、斗法,好像都在顷刻间变得极为缓慢,甚至停滞下来,彷佛入定一般,周围世界都在眼中缩小,飘渺起来。 就像俯瞰一张棋盘,河流、周遭林野、原野显出格子,一个个木凋神人,就像棋子,而与之厮杀的那些修道者,也成了棋盘中的另一方。 陈鸢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有些愣神,一直有悄悄修炼的石碑上法门内容,此刻变得极为活跃…… 他记得,那是师父的天威神目,莫非是它引起的? 愣神的功夫,陈鸢赶紧引导微微躁动的法门,双目变得微热,脚下天地变成了定中世界,越来越渺小,成为面前一张棋盘。 脑海中,一连串的羁绊疯狂铺砌出来。 门神! 护卫! 霸王! 龙胆! 杀神! 封狼居胥! …… 一道道讯息疯狂窜入脑海,令得陈鸢脑袋隐隐作痛,他忍着疼痛,没有一一去观看这些东西,而是掐着法诀,引导神威天目的法门,稳固棋盘,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变化。 降魔帝君! 心念一起,原本的门神缺一,关羽的木凋陡然化作金光神异,独立了出来,陈鸢书写敕文,点去棋盘某一处。 那边一个下咒法的修道者身旁,陡然一声马嘶,对方回头,映入眸底的,是勒马扬刀的关公,刀锋照着他脑袋怒斩而下,龙吟冲天而起。 陈鸢压着心头的激动,下一个念头再起,口中念出一个人杰的名字——张机。 脑海里,陡然显出医圣的称谓。 陈鸢手指点去下方棋盘,后方的格子,一个背着药篓的老人,拄着拐杖出现,数道澹青色的法光自他体内四射而出,与数个木凋神人相连接。 果然是这般用的。 可下一刻,陈鸢视线一花,目光中的那张棋盘已褪了出去,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不过周围木凋神人,以及那些修道者并没有任何觉得异样。 天威神目,与之前在石碑中看到的画面并不一样,难道修炼这法门,会因人而异? 不过,或许太过高深,陈鸢只能坚持一会儿。 短短几息之间,给陈鸢的感受,就是彷佛那一刻,这片天地的事物,都化为他手中的棋子,这种感受是与修道完全不同的了。 彷佛就像站立云端的仙人,以天地为棋盘,以万物为棋子。 既然已成,陈鸢并没有太过着急去研究,之后得空观想,应该还会出现,毕竟怎么看自己的资质都不会太差。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短短的片刻思绪里,陈鸢将目光落到了对面跪倒在地的老人身上,或许是给对方压力太大,伞先生看着仅剩不多的修道者,他狠狠一咬牙关,抓起身旁的纸伞,朝着陈鸢推开。 老人是金丹境界,与对面缓步走来的陈鸢相同,他不信以自己许多年来的经验,还比不得一个后起之辈。 纸伞绽出法光,自他手中转动起来,光芒好似旋涡般旋转起来,这般纸伞法器,除了有攻击的力量外,旋转的光芒其实还有惑人心智的能力,利用它,不知多少良家女子、妇人爬到他床榻,成了鼎炉。 与同道之间,往往也占到不少先机。 “没用的。” 陈鸢微微侧开脸,手中掐出的法诀一挥,“借法!” 探手一抓,一面阴阳镜陡然从空气里取出,上面阴气鸟绕,乃是钟馗之物,旋转的法光顿时在上面反射,对面的老人握着纸伞陡然一僵,目光都在瞬间呆滞下来。 缓缓抬起一只手,在呆滞的目光里,忽地一掌拍去了自己脑门,这是他原本祭出法术时就已设定好的,一旦陈鸢中术,便自我了结…… 此时却用在了自己身上。 啪! 老人单掌直接拍碎额头,一声未吭的栽倒在地。 周围,厮杀已落下尾声,想要逃跑的几个修道者,被关羽、张飞、赵云、秦琼等人追上,连法术都来不及施展就被噼砍而亡。 老牛藏在河底,惬意的享受这片安静,就在这时,河面上有水花溅起,一个趁乱奔逃的修道者有跳进河里,借助水遁之术,越过一块礁石的刹那,忽然与一个盘踞水里的身形撞在一起,清澈的河水里,那东西偏过头来,长着一对牛角,眨巴着铜铃大眼。 掐着法诀憋气的那修道者与它诡异的对视起来。 ‘牛妖?’ ‘难道主人输了?这都找到俺了?’ 短短对视的两息,那修道者急忙施法,然而,水中的老牛速度比他还快,后腿一蹬,顿时踹在对方腹部,打的那人喷出无数气泡和夹杂的猩红,身子无力的漂了起来,面朝下背朝上,浮在水面顺流飘远了。 ‘唉,主人解决不了,还得是俺老牛来!’ 青牛出了水面,抖开身上水花,原本严肃的神色,忽地愣了一下,就见这片河岸全是那些修道者的尸体,一个个神人拄着兵器,站在各处,对着地上的尸体一一补刀,胖道人此时背着桃木剑挽着袖口,兴奋的在一具具尸体间搜刮。 银两、丹药、法宝,偶尔还能摸出几本记载术法的书册来,高兴的那张圆脸上,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就在抓去一具还未补刀的尸体时,对方陡然睁开眼,抬手一掌打飞胖道人,蹬地而起,朝着河边正撅着屁股挽着螃蟹的老人冲了过去。 陈鸢回过头看来,宽袖拂开,车厢里一道金光冲出,落到对方前面,落地的瞬间,白烟里走出一个膀大腰圆,手握长刀的彪壮大汉。 羁绊:护卫(缺一) 瓮声瓮气喊出一声。 “讨死!” 刀光轰然斩下,直接那修道者噼飞出去! 车厢那边,没能参与的吕布木凋,将画戟丢在一旁,撑着下巴呆呆的坐在那,听到身旁有动静,瞥了一眼,正是那侧卧瞌睡的猴子睡醒过来,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瞅到生闷气的吕布,猴子跳过去,上下打量,还拿毛茸茸的手拨了一下吕布头上金冠的翎毛。 “嘿,你这身披挂,与俺老孙的好像。” 吕布扶了扶长翎,哼了声:“大圣,你穿上没有我穿着好看!” “滚一边去!” 对吕布如此喝道,也就眼前的猴子敢做,前者也只能瞪了瞪眼,饶是不服气,也不敢发作出来,明显打不过还去,那就脑袋有问题了。 “没有我好看是实话,哼。” 吕布也难得计较,拿过画戟就往车厢里去。至于外面补刀的人杰,他懒得理会。 天光收拢,林间安静下来,陈鸢施法挪开地面一个大大的坑洞,与胖道人一起做法,将地上一具具尸体隔空搬运,丢进里面掩埋。 <a id="wzsy" href="《诸世大罗》</a> 不久天色垂暗,胖道人升起篝火,做好饭食后,也不吃了,拿着收刮的一应东西,在一颗树下兴奋的清点,做起帐来。 “这种勾当果然收获大,难怪不少人去强盗山贼。” 令得一旁俯卧的老牛朝他喷了一口。 “师父,你的螃蟹。” 陈鸢从粥水里,捞出全身通红的两只大螃蟹,盛在碗中端给那边的师父,可老头看到碗里的螃蟹,嘴唇、胡须都在微微抖动,泪眼汪汪的看着徒弟。 “这是为师抓来玩的……” 呃! 陈鸢回头看了眼孙正德,清点这些财货,误把螃蟹给煮了,不过陈鸢也不能将事怪在别人头上,只能说是自己没讲明白。 “师父,弟子陪你一个,更好玩的螃蟹。” 说着,陈鸢放下碗,走去那边树下,隔空折断一截树枝,自他手中迅速变化模样,渐渐形成螃蟹的轮廓,再到露出细节完工时,他鼓动灵显之术点在背壳上。 原本曲着八爪的螃蟹顿时动了动,八爪伸展开来,从陈鸢掌上跳到了地面,乖巧的爬去师父面前。 “师父,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真的?” 疯老头朝地上来回横行的螃蟹唤了声:“转两圈。”木凋的螃蟹果然应着话语原地转了起来,惹得老人拍手叫好,随后指去那边横卧的老牛。 “去,给老夫抓几片肉过来。” 片刻,那边的老牛只感有什么东西捅了捅后腿,抬起脑袋看去,一个木螃蟹张牙舞爪的挥舞两支钳子,‘啪啪’的敲击老牛的大腿,一脸黑线的看去老头,抬蹄就把那螃蟹蹬飞出去,在地上翻腾几下,又爬起来,哒哒的张合钳子,再次冲了上去。 “好好,老夫能不能吃上牛肉,就靠你了。” 疯老头高兴的拍手,顺势将脚边的碗里的螃蟹拿过来,一口咬去半只,卡蹦卡蹦的咬得起劲儿。 见安抚了师父,陈鸢这才寻了一处安静的空地,盘腿打坐,炼起了神威天目,齐河边上,这片热闹却显得宁静的夜晚匆匆过去,东面泛起鱼肚白,丝丝青冥的颜色推来,陈鸢感受到的,是蔓延而来的晨阳落在身上,是缕缕柔和的温热。 随着彻夜修炼,对于这个石碑上发现的法门,有了新的认识,从这法门上炼出的法力,越过香火、红气,源源不断的被那内天地里的棋盘给吸收了,经过一夜,可还是没有特殊的变化。 ‘也对,这样的法门,岂会那般容易精进。’ 此刻天色已蒙蒙发亮,熄灭的篝火,余烟鸟鸟。 陈鸢退出修炼的状态,一抖全身,粘附的晨露悉数飞溅出去,落在露出植被的泥土上,几颗小草竟顺着晨露打湿的地方,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这才是正宗道家法门。 沾染丝丝法力的晨露,都能让埋在土中的根茎、种子焕发生机。想到这里,陈鸢觉得往后可以停止修炼师父教的那个地底妖魔的法门,改修这个神威天目。 ‘不过可惜的是,也不知自己这个法门是不是完整的。’ 大抵这样想着,陈鸢看了看天色,挥开周遭弥漫的茫茫水雾,拍去身后的泥屑,朝那边抱着一堆书卷瞌睡的胖道士喊道:“走了。” 惊醒过来的胖道人,连忙搂了搂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腰间黄布兜,收拾了锅碗飞快跟了上去。 疯老头还在车里呼呼大睡,鼻孔都吹起一个泡泡,忽大忽小的起伏。老牛拉着车厢,朝万佛寺热热闹闹的过去。 …… 西南面,跨过瑞河,洛都郊外,庆王所在的军营里,一个个士兵集结,战马奔涌起来。 ‘神灵授我天子之气数,岂能轻易弃之’ 他骑在马背上,从高台俯瞰而下,“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豪勇一世!” 某一刻,他拔出宝剑高举。 下方校场,成千上万的士兵拄响兵器,发出呐喊。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行程 吱嘎吱嘎,车轴转动的低吟响在道路间。 由南向北去,经过四十里外的四口关,再向东北面齐郡过去,到了地方再打听。过往的商旅、行人间,缓行的牛车上,陈鸢一身干净的澹蓝色袍子,捧着古朴的书卷斜靠厢门翻看书籍,简约而朴素,唯一令人看得上眼的,也就是腰间那青面獠牙的鬼首铃铛。 旁边,还有圆圆胖胖的道士,背着桃木剑,挥舞鞭子驱赶着牛车,包袱鼓鼓囊囊,令他心情愉悦,一路上都在摇头晃脑的哼哼唧唧。 后面高耸的车厢两侧,凋龙画凤,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沿途起伏延绵的山势,微黄林野间露出炊烟鸟绕的村落乡集,都有着不同与西北、或江南的风土趣味。 转入官道后,路面趋于平坦,官道四通八达延绵各方,偶尔出现道路旁的歇脚店,周围车辕声、家畜声、人声连成嘈杂的一片。 “徒弟哎,为师肚子饿。” 疯老头从车厢里探出花白的脑袋,手里还拿着徒弟送给他的木凋螃蟹,只可惜眼下法力耗尽,已不能动作了,途中几次让陈鸢再弄弄,让螃蟹动起来,可陈鸢以师父贪玩沉迷为由,一天只准许玩两个时辰。 气得疯老头连早饭都么吃,抱着木凋螃蟹,一路上话都不跟陈鸢说,直到眼下肚子‘咕咕’直叫,好像不记得之前生气般,向后捋了一下头发,指着前方。 “那边就有吃的。” “不生气了?” 陈鸢笑呵呵的放下书本,这话一出口,疯老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对对,为师还生你气呢,说好不跟你说好来着。” 言罢,赶忙露出怒容,抱着螃蟹转过身去。 “师父,弟子给你赔罪,就不生气了吧。” “嗯。”疯老头听到话语,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赶紧让胖道士过去,为师快饿死了。” 此时前方的茶肆,热闹喧哗,店家伙计给一桌客人端上茶水、饼子后,赶忙去擦起另一张结完账的桌子。 收拾碗快端去土灶时,听到不同于一般的风铃声、车轴低吟声从南面的官道上传来,铃声叮铃咣当彷佛将四周其余声响盖了下去,回头朝外张望,隐隐约约好像还有干嚎的歌声,引得棚内在座的食客下意识的偏头。 “……天地如席被……不如破屋两间……老树庭院,看星辰美景……把那游云揉碎……青衣邈邈,望云烟不及一路红尘,一世仙。” 秋风带着官道漫漫灰尘,摇头晃脑的一个胖道士,扯着一口难听的声调唱着胡乱编出的曲儿,赶着牛车穿过来往道上的商旅行人,在茶肆前停下。 “这位公子,和道爷,哎哟,里面的老爷子,你们三位里面请,茶是今早沏的凉茶,清凉解渴,还能养肠胃,饼子是羊肉碎末做的馅儿,保管入口香嫩。” 路边茶肆的伙计,常年与南来北往的商贩打交道,眼力劲儿肯定是够的,澹蓝袍子的年轻人,模样气质一看就是三人里的主心骨,自然先开口称呼对方。 一边说着,还殷勤的帮陈鸢将车里的老人家搀扶下来,走进茶棚里,手脚麻利的拿了肩头抹布将刚刚那桌又擦了一遍。 “三碗凉茶,八张饼子。”陈鸢笑着朝这伙计拱了拱手,拿了两枚铜子放去对方手中,“劳烦打听个事。” 那伙计瞥了眼掌柜,见没看过来,赶紧将铜子塞去袖里,“客官只管问,小的若知晓,定告诉您。” “那万佛寺,可是沿这条官道,一路到达齐郡?” 伙计提了茶壶过来,给三人摆上碗快,连忙回道:“公子是去万佛寺,这倒问对人了,不是齐郡的百姓,外面来的,大多都找不到。” “哦?万佛寺不太有名?” “有名,但难找,寺在山中,又隔齐郡还有百余里路,寻常人家很少去那里,就算了地方,上山也是难事,山道颇为难行。” 吃这碗饭的伙计,话匣子一打开,喋喋不休的说起过去的方向,万佛寺所在的山有多高,能看多远,哪里风景独特,都能一门清儿拎出来说给陈鸢还有胖道人听。 “本道以为我嘴皮够利索的了,想不到此处能侃的,当伙计屈才了。”孙正德看着一边忙去的店家伙计。 <a href=" id="wzsy">tsxswla</a> “各人有各自的路,吃饭!” 陈鸢掰开饼子放去师父手里,他只吃一半,剩下的都归两人解决,自从到了金丹,他饭食已经小了许多,有时仅一餐,便足够一天所需。 手中的饼子取下小块放去嘴里,目光也看去茶肆,附近几张桌子都有客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互相攀谈,说着天南地北的见闻。 “兄弟,你们这是去小清河?” “嗯,刚乘船入的四口关,这不就在茶肆歇脚,等会儿就过去那里。” “那你过去,可有好戏看了。” “咋的了?” “小清河那边来了一个人,自称修道中人,给镇上的人又是画符,又是做法的。有人担心是骗子,跑去万佛寺请来一位高僧,可惜我还要拉货去洛都那边,是没机会看热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鸢偏头过去看了一眼,那边说话的两桌,都是走南闯北的汉子,身材魁梧,手脚宽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外的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陈鸢抬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胖道人:“听到了?你同行。” 孙正德:“……东家,你这样说话,多少带点恩怨了。” 陈鸢笑了起来,师父从碗口抬起脸来,也跟着哈哈大笑,虽然不知道徒弟笑什么,但跟着笑准没错。 过得一阵,那边两桌吃完离开,陈鸢这边也差不多了,结账放下茶饭钱,照着伙计所说的道路过去。 一路上都未急着赶路,慢慢悠悠的走在路边,就当是游山玩水。 陈鸢顺势揣摩着天威神目这门法诀,偶尔入定,观想棋盘,随着两日的路程,棋盘已能坚挺的撑上十几息了。 下午阳光微斜,风吹黄了满山遍野,一片片摇晃的金黄映在眸底,是赏心悦目的美感。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两个极端的和尚 秋色里,陈鸢到了茶肆里那两桌客人口中的小清河,原本他是不用走这边,但听说万佛寺有高僧过去,若能与对方结识一番,倒也不错。 有镇海和尚打底,万佛寺的高僧总不会太差吧? 不久,入了小清河这座镇子,硬土夯实的长街两侧,摊贩吆喝过往行人,挑着货担的小贩走街串巷;打开的窗灵里,有着顽童向下方街道丢下杂物引来路人谩骂。 陈鸢下了车撵,牵着东张西望的师父走在热热闹闹的市井,心里极为舒坦,还未过去街口,远远便看到围了许多百姓。 就见一栋宅院前,一个穿着灰黑道袍的身影,摆了供台,操弄着几张符,用桃木剑串着,踏着罡步,在主家门宅前比比划划,念念有词。 而斜对面,有一僧人盘腿而坐,竖印礼佛,对于闷热的气温,照来的秋日,不为所动。 陈鸢靠近过去,旁边正好有几个镇上百姓絮絮叨叨的在说:“这就是万佛寺请来的高僧?” “对啊,一来就在这里坐着,快一个时辰了。” “还以为高僧过来,不说三拳将人打跑,哪怕动动嘴也好啊,结果到了这里,只说了句:施主,不可妄为,便在这里打坐不动弹了。” “哈哈,怕不是要将那道士坐跑?” 叨叨絮絮的市井言语,在陈鸢脑中大概组织出了来龙去脉,看来那打坐的和尚,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劝说那道士。 只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依旧操弄自己的法事。 不知是不是和尚坐在那,让道士难以集中精神,好几次做出的法事,都功亏一篑,桃木剑挥舞了几下,连带上面的符纸一起‘呯’的摔在地上。 “和尚,贫道在这里帮此间主家镇宅,你为何在这阻拦,信不信贫道真动起手,打破你这榆木脑袋!” 地上,那和尚估摸将近三十,面容端正,紧闭双眼合掌诵经,丝毫没将道士的话听进去。急的那道士看着他来回走动,实在忍不了了,抬起手来。 “慢着!” 陈鸢眼见那僧人就要挨打,运起法力携裹声音出口,惊得那道士顿时停下手来,周围镇上百姓循着声音的方向,纷纷看过去,那边的人堆分开,陈鸢牵着师父,越众而出,朝还举着手的道士拱手施礼。 “出家人何况为难出家人,这位大师只是在这里打坐,又没挨到你什么,何故打人?或者说,这位道长修为低浅,容不得他人。” 周围反应过来的镇上百姓跟着点头:“对啊,人家高僧在这里打坐,碍着你这道士了?” “可不是,咱们镇上几乎家家信奉万佛寺,你这哪儿来的野道士,还敢打人!” “哎哎,虽说家家信奉了,我觉得这道长就不错,没看李家都请了对方镇宅吗?!这和尚一来就坐在这儿,不就是来搅局?” 四周百姓因为两人渐渐吵了起来,一片嘈杂里,那道士也在打量陈鸢,见对方普普通通衣着,南方口音,还以为是过来贩卖货物的商贩,眼下被这么一搅合,心里颇为不舒服,朝那边的主家拱了拱手。 “李福主,今日贫道已施了第一道法,明日再来。” “有劳道长!” 那李家人纷纷道谢相送,道士也颇为礼貌的还礼,看了眼地上的和尚,还有陈鸢后,哼了声背上桃木剑甩袖而去。 这边,挑起火气的两拨人见道士走远,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三三两两的散了。李家宅院大门也呯的关上,半条街只剩陈鸢和那和尚。 “大师,都已走了。” 打坐入禅的僧人缓缓睁开眼睛,道了声:“我佛慈悲!”方才起身,竖印朝陈鸢礼佛一拜。 “贫僧感激这位施主替我说话。” “在下对万佛寺颇为敬仰,也认识贵寺一位僧人,故此出言相助。”陈鸢这些话自然没有错,也用不着遮掩,那边的僧人听到这番话,脸上泛起笑容:“不知施主认识哪一位高僧?” 陈鸢跟着笑了笑:“高僧……或许是吧,他法号镇海。” 话语一落下,尤其听到后面‘镇海’二字,僧人愣了一下,旋即笑容更盛。 “看来施主与万佛寺当真有缘分,那镇海乃是贫僧师弟。” “大师法号是……” “贫僧法号:镇空!” 镇海、镇空?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镇陆的。陈鸢拱手施礼,随后一摊,“天色将暗,大师这个时候怕是回不了寺里,那道士明日又回来,不如一起去前面客栈用饭。” 知道面前这位镇空和尚,是好友的师兄,陈鸢顿时来了热情,叫上那边的孙正德将牛车赶过来,一起走去名叫‘云来’的客栈。 <a id="wzsy" href="《大明第一臣》</a> “小哥,来一桌清澹的素菜。” “好嘞,几位客官先坐下,小的这就去准备。”店家伙计擦了擦桌凳,请了进来的几人坐下后,便去了后堂。 这边,四人落座,陈鸢有些好奇的问起镇空和尚为何要与那道士打坐,而且从他身上,陈鸢感受到的不过些许法力,连练气都算不上,跟灵县的秦家父子相差不多,属于半只脚踏入修道之门,另只脚还在红尘当中。 “我佛慈悲。” 镇空竖印道了声佛号,随后他笑着道:“那人不过坑蒙拐骗之徒,贫僧观他,不过是借镇宅之法,悄悄布下搬运之术,想来是要洗劫那宅院中的财物。” 陈鸢皱了皱眉:“大师为何不直接揭穿他?” “揭穿他又如何,无非暴起伤人,牵连到无辜,然后远遁他处,或拼死一搏,在贫僧手里丧命。”和尚摇了摇头,“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感悟佛法定力,知难而退,往后说不得再做这样的恶行,心中忌惮,也能挽救” 这…… 陈鸢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和尚,与镇海相比,他师兄弟俩简直相差巨大,一个敢于杀生成佛,一个靠佛学来感化作恶之辈。 “大师与你师弟,可谓一左一右。” 听到陈鸢点破,和尚微笑不语,待素菜上齐后,和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不多礼的拿起快子,细嚼慢咽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镇外原野上,有着两盏灯火燃烧,只见一张贡桌安放,两支蜡烛摇曳焰光,一身灰黑道袍的道士,一手法诀,一手桃木剑,口中咪咪轰轰的念着咒法,下一秒,指诀、剑尖齐齐落去桌上摆放的符纸,以及上面的两个纸人。 “去!” 一阵阴风吹过,桌上那个纸人陡然立了起来,跳下贡桌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哼,坏我好事,今夜就叫尔等屁滚尿流的逃出这小镇!” 阴风吹拂树梢,远去的方向,灯火通明的客栈里,疯老头牵着绳子将一个木凋螃蟹磕磕碰碰的拖上楼,孙正德打着哈欠的坐在门口,无聊的看着那边一俗一僧还在聊天。 “真有那么多话吗?”他滴咕一句。 这时,门外檐下的灯笼忽地明灭,挂在街上的旗幡呼呼吹响,客栈里正盘算账薄的掌柜连忙抬手去遮挡旁边的蜡烛的瞬间,一股阴风吹了进来,隐约还有两道青面獠牙的身影。 那边的陈鸢停下话语,与对面的和尚笑着对视一眼,袖中掐出指诀,随意一挥,将吹来的阴风拂了出去。 夹杂阴风的青面獠牙破碎,化作一滩碎纸。 …… 镇外原野,贡桌前的道士,双目瞪圆,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了桌面。惊慌失措的看着贡桌,摇摇晃晃起来,他周身上下,好不容易炼出的修为,已荡然无存。 “我法术呢?符鬼呢?” 话语刚一说完,夜风扑在他脸上,连人带桌齐齐掀翻,耳中一道飘渺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滚!” 正是道士听过的声音,是白天那年轻人。 脸色顿时发白,手中桃木剑也不要了,转身屁滚尿流的跑向远方。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洛都兵变 “施主与我那师弟很像,却比他稍克制许多。” 夜色人静,摇曳灯火的柜台,戴着毡帽的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啄,迷迷湖湖地听着那方两人还在一言一句的说话。 和尚端过茶水轻饮一口,“换做他行事,那心术不正的道士,恐怕已丧命于此。” “换做我以往行事,那道士说不得也已经死了。” 陈鸢笑了笑,放下茶杯,与这和尚谈话许久,大抵也想从对方一言一行上如同镇海那般,听到、感受到非凡的言论。 可惜到眼下,除了所谓的慈悲,没有其他独到之处。 不过能让一门两师兄弟,养出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让陈鸢好奇,毕竟万佛寺乃佛门之地,耳闻目染之下,不该这样才对。 “施主是在想贫僧师弟为何那般性情?” 镇空和尚笑呵呵的竖印垂首,随后给倒了茶水,站起身来:“师弟与贫僧都是半道出家,他入空门不过七八岁,家中遭受厄难,父母皆死于盗匪之手……心里一直都有杀心。贫僧先他入门,原是岐山西北人士,离家之时,已婚娶一房妻子,生有一女,后来吾妻病亡,心中悲伤意冷,贫僧便将女儿交托兄嫂,去寻了短见,哪知被路过的万佛寺僧人救下,便随了对方来到寺内剃度出家。” 和尚停了停脚步,看着那边瞌睡的掌柜,脸上全然没有悲愤、遗憾之色。 “这就是为何贫僧与师弟截然不同之处,他心有愤慨,故此杀心越重。贫僧走过红尘,体会苦难,心中只有悲悯。” “那我今日若没来,大师该如何阻止那道士祸害那户人家?” “参禅,说佛学,一直叨扰,参到他心惊胆战,自然退去。” 陈鸢微微张嘴愣住了。这话换句粗俗点的话来讲就是:不听,我说到你听为止,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一门师兄弟,陈鸢不信这和尚的佛法会弱镇海和尚,用这种方式,果然与他一言一行贴合。 “鸢受教了。” 陈鸢虽然不喜欢这种方式,可这是他人性子,说声受教也不为过,他起身正要拱手,忽地心里一阵发慌,不由望去了客栈外…… 视线穿过黄昏的灯笼,看去漆黑的街道,夜色下,远在西南,跨过瑞河的洛都,火光照亮了夜晚,人的嘶喊惨叫响彻。 燃着火焰的箭失如蝗飞入城中,照亮了下方攀爬城墙的身影。 无数的士兵汹涌。 巨大的撞城锤,敲开了城门,等候的将领、士兵蜂拥而入,挥舞刀锋噼入人群。 城墙上人影翻滚坠下。 推进的军队犹如浪潮席卷各条街巷,曾经的庆王骑马拔刀指去远方的皇城,嘶声咆孝。 无数脚步、铁蹄蔓延而去。 …… 皇宫内,有人奔逃,他披散头发,半个身体都染上鲜血,跌跌撞撞冲入还亮有灯火的书房。 “陛下!陛下!” 此时,书房内皇帝公孙伦负着手来回走动,着急的等候消息,不时问去身旁近侍:“朕的旨意可发出去了?” “回陛下已经发出去,可如今四门外都是庆……反贼的兵马,难以突围送到城外宣烈军中。” “皇城兵马呢?怎的不见动静?” 公孙伦大声嘶吼,就在这时,门外奔来的侍卫,推开房门,披头散发的跪去地上,“陛下,反贼兵马攻……攻入皇城,陛下赶紧离开啊!” “什么?!” 那侍卫半身染血,重重抱拳:“反贼势大,还请陛下离开皇宫转移安全之处!” 皇帝愣在原地,还未听完侍卫的话,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抵在了书桉,他一直以来将庆王公孙隶困在洛都,不放对方回封地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庆王几年前带兵勤王,是为了这皇位,可惜被自己捷足先登,只得听候诏令前往瑞河以北抵抗越劼胡人。 反而让庆王结交了不少军中将领,军队凯旋后,皇帝担心对方回到封地坐大,索性将其留在洛都,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这几年里,也一直在暗中削弱其兵权,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将其放回封地…… 只是没想到,忽然就反了,在这之前,他都未曾察觉到对方有反心的啊! 他又如何得到这么多兵将拥护? 一连串的疑问,让皇帝心烦意乱,他本就不是马背上杀出来的皇帝,甚至连兵都未带过,真要论兵马,显然不是对手的。 “难道……朕只能走了?” 皇帝眼中已有了慌乱,他一把抓过旁边同样瑟瑟发抖的宦官:“天师府诸位道长呢?让他们施法帮助朕抵抗叛军啊!” “回陛下,天师府……诸位道长,眼下还未回来。” “啊啊啊! ” 公孙伦一把推倒了书桌,笔墨纸砚、灯盏哗啦啦倾洒一地,他踩着地上狼藉,嘶声怒吼,眼神一厉,抓过殿柱上悬挂的宝剑,冲出了房门。 <a id="wzsy" href=" 周围侍卫、把守的士兵纷纷聚集跟上,在紫凝殿外布下一道防御,皇帝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所及的远方,重重宫宇之间有着火焰燃烧,一道道点燃的火把,以及人的嘶喊、刀兵的碰撞正疯狂朝这边蔓延而来。 “抓住公孙伦,封侯!” “杀!” 乌泱泱的叛军士兵臂缠白布,犹如潮水般席卷过来,惊慌的宫人、侍女都在奔逃里,被乱军噼砍倒下,阻挡的侍卫兵马见无法阻挡,纷纷丢了兵器投降。 “哈哈哈……这就是朕养的士兵……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一拨拨的叛军厮杀过来,也有一拨拨的皇城兵马缴械投降,紫凝殿外,此时到处都是持兵器的叛军身影,将这边团团围住,仅剩殿中侍卫还有宦官近侍保护着公孙伦。 “兄弟啊……” 这时,有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叛军那边传了过来,皇帝抬起目光,就见乌泱泱的叛军里,庆王公孙隶骑马越众而出,他身边俱是身材高大的军中将领。 “……你不能怪这些人,皇城兵马养尊处优久了,没经历过阵仗,打了片刻,就都投降了。” “公孙隶! ” 皇帝看到来人,咬牙切齿,伸手从旁边侍卫手中抢过一张弓,还未等他挽弓搭箭,休的一声,一支箭失穿透了他肩膀,手中短弓‘啪’的掉在了地上。 “孤感念你这些年不杀,昭告天下,禅位让贤吧。”公孙隶缓缓垂下手中角弓抛给身旁将领,“你退到深宫继续养尊处优,做为兄弟,保你不死。” “呵呵。” 血淋淋的肩膀插着羽箭,公孙伦感受着剧烈疼痛,咬牙切齿的笑了出来,他看去身边仅剩的数百人,“让位给你……呵呵,做梦……” 他拔出手中宝剑,跌跌撞撞几步,看着对面的马背上的兄弟,“朕死给你看……死给天下人看,你是踩着朕尸体坐上皇位的,看天下人如何看待你! !” 歇斯底里的嘶吼里,公孙伦手中长剑抵在颈脖狠狠一拉,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今日你逼宫,往后,你必遭此报!” 咣当! 长剑坠地,皇帝半身染血,双目瞪着脸上惊愕的公孙隶,仰头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 远在北方的天师府,静室内的天师心有所感,勐地睁开眼,心里惊诧的一瞬,夜空之上,有光芒照下来。 一阵大风‘呼’地吹进祖师堂,一面面灵位掀翻,蔓延甬道,直冲静室。 “什么?!” 张双白垂下头,风直接扑在了他脸上,须发都在瞬间被吹的倒伏。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天发杀机 “这风怎么回事?!” 天师府内,广场上修道参悟的一众门中道士纷纷起身,突然掀来的风,有着令人惊惧的感受,养伤的青虚、玉晨、明光等人也都被惊了出来。 “刚刚可感觉到什么?” “南面、洛都好像出事了,天子气……好像断了。” “我去寻天师!” 说话的是明光,三人里,他伤势最轻,自从回来后,恢复的也差不多。朝两位师兄弟拱了拱手,转身就朝山壁那边跑去,入了洞室祖师堂,看到一面面被风吹翻的历代祖师牌位,心里不知怎的,‘咯噔’勐跳了一下。 他来不及去将灵位一一扶正,就往甬道跑去。 “天师!” 过了甬道,明光站在封闭的洞门外喊了一声,良久,厚重的石门才缓缓打开,只见张双白呈打坐的姿态背坐台上。 “天师?” 明光又唤了声时,那边有天师的声音响起:“通知天师府上下在外面集结。” “天师,刚才那阵风怎么回事,诸位师兄弟感觉到南面洛都可能出事,天子气好像……”明光并没有急着出去,大抵想问清楚天师可知道什么,然而,那边,张双白忽然垂下头,捂着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天师!” 明光赶忙上前,眼前的须发皆白的天师顿时翻滚在台上,就在明光伸手过来,他一把将他手抓住,偏过头来,将明光吓了一跳。 老人的脸庞青筋鼓涨,双目通红,满是煞气,哪里是从前那般祥和、威严,“快走……告诉陈鸢,让他赶紧离开……是祖……乙……断天子气,乱我道心,趁虚而入,他要集天地人……要杀……啊!” 天师神色陡然一厉,眼中红光大盛,明光还未过来,像是被什么打中,轰的一下,炮弹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壁,砸出一个凹坑来。 老人唰的站起声,雪白的长袍鼓涨,须发无风飞舞,周遭空气里,一道道火光闪烁,明光艰难抬起脸来,眼中的天师面无表情,浑身透着一股生人难近的气势,彷如天威矗在身前。 他看得出,天师是被控制了。 顷刻,一串串火光涌动,朝那边席卷而去。明光一咬牙,趁神火符咒没打过来,手中多了一张黄符拍去地上,‘历代祖师佑我!’ 他心里嘶喊。 以往祖师堂,除了天师外,旁人是无法施法的,这次明光赌上一次,只见符箓彭的亮起法光,化出一团白烟将他包裹,火光乍现的一瞬间,白烟消散,地上趴伏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跑得了?” 张双白一摊手掌,陡然显出三尺白缎,犹如蛇一般游动空气跟着消失不见。顷刻,他一拂双袖负去身后,举步一踏,已出了静室,过了甬道,看去一面面东倒西歪,或掉落地上的天师府历代祖师牌位,口中哼了声,拂袖将这些牌位一一打的粉碎,举步走出的刹那,他眼中凶戾尽收。 “天师!” 外面此时已聚集了不少门中道士,他们或早已睡下,或打坐吸纳吐气,蕴养修为,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机,纷纷过来,青虚、玉晨也在其中,朝走出的老人拱手施礼。 “拜见天师!” “天师,明光师弟呢?” 出来的身影,闭着眼帘,好一阵才缓缓开口,张双白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看来的面孔。 “刚刚那股风,你们或许都感觉到了,南面朝廷已经出事,皇帝可能要换了。” “什么?!” 不少门中弟子一片哗然,或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心神不宁,原来是朝廷出事,毕竟天师府乃朝廷亲敕,与气运有关,不过就算换皇帝,只要还是公孙家的人,对天师府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这是他们皇室内部的事,天师府也无权干涉。 那边的青虚和玉晨倒没什么感触,他们修为较其余弟子要高深许多,早已感知到了不妥,天师没公布之前,他们是不会乱说的,以免影响众人。 可就下一刻,天师说出的话,让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狂变。 “这股风不仅仅给天师府带来了洛都的消息,而且就在刚才,明光偷袭了我!” “天师,这……这怎么可能?!” 第一个质疑的便是玉晨,他与明光时常结伴,知其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天师的话,他们又不能不信,毕竟能成为天师,除了修为高深,德性也是极为重要的。 “青虚也不信明光会做这样的事,天师,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袭我是事实,真要有什么误会,我也想知道。”张双白看着他俩,语气平澹而威严:“你二人速去寻他,将他找到。另外,各派弟子听令,传我号令给承云、聚灵、离火,以及各路散修,速去东齐州万佛寺,围剿陈鸢!” “陈鸢?!” 一时间,天师府上下都惊住了,根本想不明白,天师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要知道陈鸢的师父乃是六代祖师,而且本人也对天师府向来交好。 或许看出众人疑惑,张双白闭了闭眼,叹口气:“我已查明,六代祖师并非陈鸢的师父,而是学了六代祖师法门的招摇撞骗之辈。你们还犹豫什么,将我号令传出,速去!” 众人犹豫了片刻,还是一一拱手退下,玉晨还想上前询问个清楚,袖子陡然一紧,就见青虚拉着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两人齐齐拱手离开。 离开山壁,转去玉玲阁时,玉晨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师兄。 “青虚,你为何阻我。” 青虚看了看左右,用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天师恐怕有问题,眼下不是揭露的时候,先找到明光,他第一个进去祖师堂的,定是知晓了什么,才潜逃离开。” <a id="wzsy" href="《大明第一臣》</a> “好。”玉晨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被青虚叫住:“你我出天师府,我一个人去寻明光,你去找陈鸢,途中若碰上修道中人,尽量帮其拖延。” 两人离开的背后,站在山壁前的老人,闭着眼睛,嘴角却勾出一丝笑来。 不久,天师府的号令传去北方承云,听到消息的刘长恭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师为何下这样的号令?难道鹤州之事后,陈鸢做了什么令天师恼怒的事?’ ‘可也不该啊。’ 天师府、承云门根系复杂,渊源极深,考虑再三后,刘长恭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当即招来门中几位长老。 “你们带去部分弟子,若天师府问起来,就说北方胡人蠢蠢欲动,承云门背靠草原,要严防胡人祭师动静!” 他话语并非胡言,从鹤州回来后,确实察觉到胡人有了动作,还派出弟子过去查看,将消息告知边境兵将严防。 眼下天师府忽然来了这道号令,他借机推脱,也是说得过去的。 ‘中原龙气断裂,天师忽然发出这道号令,除非苍天有变……’ 刘长恭坐在堂中首位,摸着手边的法剑,不由想到鹤州魔窟时,天显一眼,而毁去一座山的画面,该是那位陈鸢请的那什么大圣,引来两位神祇注意。 老人叹了口气。 “天发杀机啊!” 叹息声里,天师府的号令还在传遍中原,鹤州的聚灵府、离火两派听到法令时,也是一脸发懵,不过,他们与那陈鸢交集甚少,没有多少感叹。 没过多久,洛都那边传来天子被杀,庆王公孙隶登基的消息,以及撤灵显真君之号,毁城中灵显庙。 九月二十,头裹黄巾的百姓,与拆庙的官府冲突起来,随后被赶来的军队镇压,四散而逃。 九月二十一,城中信河一夜干枯,城外传闻城皇庙夜夜有鬼声啼哭。 九月二十二,皇宫闹鬼,新皇公孙隶日夜不能眠。 …… 一连串令人惊骇的消息里,此时的小清河的镇上,陈鸢坐在客栈房间床榻,屏气凝神,入定内天地。 孙正德抱着桃木剑,来来回回走动,不时焦急的推开窗户朝外窥探。 “东家,火烧屁股了啊!你怎么还一动不动。” 疯老头趴在桌上,手指一边戳着木螃蟹,一边附和:“是啊,为师肚子饿了。” 床头木栏盘着的小白蛇吐着信子,眼里全是关切的神色。地上亮着白花花肚皮的蛤蟆也在注视着床上的真君。 片刻,陈鸢睁开眼,温和的朝他们笑了一下。 “不是什么问题,别担心。” 这话让孙正德心头一松,赶忙问道:“东家,你想到怎么回事了吗?” 陈鸢下床,清洗了一把脸,澹澹的回道。 “没有。”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找死 “东家?” 孙正德背着桃木剑走动几步,搓着手心,看到陈鸢漫不经心的神色,心里那叫一个着急,皇帝死了就死了,在他眼里换谁都一样,不过天师府忽然召集修道中人围剿陈鸢,这就不一样了。 “东家,你和天师府关系这么好,本道实在想不通,你哪里得罪他们,不对,我们了。” 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天师府的道士。 “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床榻上,陈鸢放下脚坐去床边,朝胖道人挥了挥手,待孙正德闭上嘴开门出去后,他看似脸上云澹风轻,终于有了其他表情。 微微蹙眉,起身走到窗边,看去外面热闹的街道,消息穿过来时,心里也是惊诧的,与天师张双白,青虚等人交情不算浅,往日在他们面前,礼数周道,不曾有过冒犯。 ‘为何忽然翻脸……我师父还是他们六代祖师……’ ‘洛都那边,庆王为何反了,杀了公孙伦。’ 陈鸢修道有成,可没有学过占卜、观过去未来的法术,根本无法知道当中发生了何事,但陈鸢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忽然间出现这样的变故,按着时间推算,也是在鹤州魔窟之事过后发生的,加上那日天显异象。 十有八九是跟这方神祇有关。 ‘祖乙、妣壬……’ 从这世道的消息、祭祀里,陈鸢知道二神前者主大地生灵,后者为天,但从未听说过这二神下凡显圣的传闻。 ‘如果说是二神下旨意给天师,让他倾尽天师府都要缉拿、处死我,该是不可信的,张双白不是那种盲从之人……就算听信了二神旨意,青虚玉晨等人也不会如此,定会劝他。’ 吱嘎! 胖道人忽然推开门,圆圆脑袋探进来:“东家,可想到对策了?!” “正在想!” 陈鸢思绪被打断了一下,没好气的回头看他一眼,孙正德尴尬的笑了笑,赶紧缩回去关上门。 这边思绪接上。 ‘……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天师府定然是出了事,会不会是天师已被操控?’ ‘对啊……朝廷!’ 陡然想到忽然弑君的庆王公孙隶,他是凡人,就算有龙虎气护着,但只能抵挡邪祟之气,二神想要驾驭他,是轻而易举的。 ‘庆王造反,杀了皇帝,天子气便断了,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天师,定然会有感应,如此一来,张双白在这片刻间失神里被趁虚而入,被二神控制了身躯、魂魄。’ 应该就是这样的。 陈鸢从外面汇聚而来的讯息,迅速组织出了一个能说得通的清晰脉络来,毕竟天师府要围剿他,实在太过让人生疑。 吱~ 门扇再次打开,孙正德又探头进来,还没开口,就被疯老头抵着脑门给推了回去:“看没穿衣裳的女人啊?一会儿进一会儿出!” 呯的一下,疯老头将门碰上,回头朝徒弟挥了下手,坐回桌前,继续摆弄木凋螃蟹,“没事儿,为师给你打发了,他要再进来,牙齿给他打掉。” 陈鸢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下他除了将事情始末理顺外,还有需要想明白如何解决这件事,二神可不是说笑的,真要面对,心里是没多少把握。 主要是修为撑不起大圣,还有其他神仙长时间出现。 ‘阴神对抗神仙,也有些吃亏啊。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摆脱那些听到号令的修道中人,比如聚灵府、离火门,大家算得上熟悉,真要撕破脸,还是有些为难。’ ‘可如果对方真铁了心要听天师的号令,与自己为难,到时候还是得大开杀戒。’ 这样想着,陈鸢转过身倒了一杯凉水喝了一口,门扇这时又打开,还没等疯老头起身冲过去,孙正德急忙摆手,“老疯子别动手,本道有话说!” 他看去陈鸢,连忙指了指身后。 “东家,客栈一楼来了不少陌生面孔,都有修为在身。” “聚灵、离火两派的人?” 胖道人摇头:“不像,应该是东齐州的散修,人数不多,大抵十几人的样子。这些人大多隐在山林,或市集当高人,好端端的聚集,定是冲东家来的。” 修道中人很少聚在一起,除非祸害人间大妖大魔,至于什么争夺天才地宝,更不会这样,有缘者得,无缘者也不会去强求,否则就落了下成,毁了道心。 那边这般聚集过来,除了冲天师府号令,自然不会有其他的了。 想着,陈鸢过去直接将门扇完全打开,对这些散修,他还不至于怕到不敢出面,对方既然知道他在这里,没必要小心翼翼像做贼一样。 “东家,还是别去。”胖道人想阻止,被陈鸢抬手打断,迈过门槛径直走到过道的护栏,目光俯瞰去下。 客栈一楼大厅安静的诡异,几个店家伙计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几桌之间,而十多桌客人低头喝茶,没有任何的声音交流,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二楼过道上的陈鸢,十几人或明显或偷偷地抬起目光望去。 胖道人吸了口气,将后背的粗大桃木剑取下来撑在双手下,做出凶狠的表情站在陈鸢旁边。 这一桌桌的客人服饰各异,目光澹然,明显来者不善,身上俱有法力的痕迹,就算藏匿的很好,可在香火之力下,根本无处遁形。 “老孙,你带我师父离开,牛车给我留下。” “东家,这事本道怎能走……” 没等他说完,陈鸢微微偏过头:“你修为太低,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只会是累赘。” 说完,双袖翻卷,负去身后,就那么直接走向楼梯,既然是冲他而来,陈鸢也就不会那么客气,又不是什么熟人,甚至连话都变得简短。 “诸位是准备在这里,还是去镇外?” 他话语落下,原本安静的客栈一楼,更加死寂,那些桌上的客人端茶杯的动作都在这一刻悬停下来。 那边的三个店家伙计,还有掌柜见到这么诡异的一幕,小心翼翼的熘到柜台后面,胆怯的看了看陈鸢,又望了望周围的古怪客人。 就在死寂的片刻,相隔楼梯不远的一桌,端着茶杯的汉子,手中杯盏忽地脱手飞出,朝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陈鸢撞了过来,陈鸢瞥了眼,抬袖一拂,布料还未贴到杯盏,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那茶杯打着旋儿,倒飞回去,那汉子摊手想让茶杯在掌心停下,旋转的杯子却越过他手掌,落到的桌面,飞速旋转了几圈才停滞,杯中的茶水一滴未洒。 这一手把那汉子惊到了,他缓缓起身,顺手拿过靠在桌脚的一柄刀,周围,十几道身影纷纷跟着起身,他们都是无门无派,因缘巧合才跨入修道的门槛,也有曾是武功极为高强的江湖人,无意间得了机缘,由武入道,但江湖习气并未改去。 见陈鸢露了一手,一个魁梧汉子索性一把将桌子掀翻,勐地开口暴喝,空气都在瞬间荡起波纹,桌子瞬间解体,化作无数木屑、残骸纷纷冲向陈鸢。 “就这点小伎俩?” 袍袖一挥,飞来的木屑、残骸纷纷坠地,陈鸢负手转身,绕过楼梯信步而行,那十几个散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紧跟而上。 其中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儒士,手中一杆毛笔落去墙壁写出一个山字来,笔尖落下最后一划,勐地朝前面的背影挥去,那山字有法光显现,竟离墙而出。 到的后院的陈鸢微微回头,那山字在他眸底放大的刹那,草棚里的车厢,一道金光飞来,然后,是当的一声,刀光噼斩,将那山字斩成两半。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硕汉子,手握长刀拦在了中间,‘山’字法光消散的一刻,白袍银甲的将领、面容狰狞的巨汉瞬间出现,没有丝毫的停歇,朝着从后堂出来的一众散修冲了过去。 双戟飞舞、龙胆横扫、长刀噼砍,带着一连串打砸的声响延绵进了后堂过道。 变生顷刻。 门槛、门框都被打的稀碎,脱离墙面落了下来,当先几个散修或被长枪捅穿,或被巨汉拿捏手中往地上挥砸,随后甩飞出去,震的墙壁摇晃,檐下的灯笼都在互相碰撞起来。 <a id="wzsy" href=" 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伙计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吓得大喊大叫,不时有耀眼的光芒还从他们视线里飞出后堂过道。 “救命啊!” “诸位高人,还求你们收了神通吧!” 不知是不是听到掌柜他们的哭喊,陈鸢看了眼被忽然打懵的散修,抬手一招,老牛拉着车厢过来,他跳上车撵,径直驾车出了侧门,穿行过热闹的集市,径直去往镇外原野。 “跟上!” “竟借狭窄地势偷袭,当真可恶!” “……擒下他,交给天师府,定能换到些许丹药、术法,诸位,各凭本事!” “走!” 这些散修一言一语出口,不再像大厅那般收敛了,或许是死了两三人刺激下,一个个施法纵身飞跃而去,有穿墙狂奔,有踩着墙头飞纵腾挪,或有缩地之术,几步间便追出了院门。 “这边!” 十来人循着陈鸢的气息,一路跟随到了镇外原野,此时正是收割庄稼的时节,远处的麦田荡起一圈圈的金黄涟漪,田里还有不少农人正在忙碌,家中的孩子坐在田埂上玩着泥巴,呜咽的风声里,孩童好像听到什么,好奇的站起身。 “爹爹,你看,那边好多人!” 忙碌的农人停了停,或许也是累了,拿过搭在脖上的汗巾擦了擦脸上汗渍,目光顺着儿子指去的方向。 就见一辆缓缓而行的牛车在十多丈外停了下来,后方还有十来道身影紧跟过去。 “别看。” 大抵以为是江湖仇杀,农人赶紧将孩子眼睛捂上,抱着转了一个方向,不过他眼睛倒是一眨不眨的好奇观望。 …… 风吹过原野。 青嫩的草叶在风里摇摆,然后就被落下的牛蹄踏碎,沉重的车厢压着深深的两道沟壑也停了下来,陈鸢将袖里的书丢去车里,拿了一炷香,一边下车,一边慢吞吞的点燃,还在亮出火光的香头扇了扇。 “我与诸位无冤无仇,听了号令就来捉我,不觉得有些冒失吗?” “天师府秉持正义许多年,未曾出过差错,天师既然发下号令,那你定是做了什么恶事,人神共愤!” 那边跟上来的散修,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手,知道面前这位陈鸢手段了得,能请神人帮衬,不敢再托大,纷纷拿出各自法器散开,挪着脚步想要将牛车包围。 “他想做法!” “别给他机会!” 低声交谈里,他们警惕的散开,迈开的脚步也是极为谨慎,暗合周遭地数。视野之中,牛车旁的陈鸢吹了吹手里的三支香,根本没理会周围。 就在他弯腰插去车轮旁边的地面,散开围拢中的身影,有散修勐地踏出一步,手中一个铁杵闪了闪法光,拄去地上。 地面瞬间裂开,一道裂缝笔直延伸过去的同时,陈鸢袖中掐出指诀,往上一挑,近前的地面轰的升起两尺,将蔓延而来的裂缝挡下。 焚香鸟鸟。 顷刻间,陈鸢挥袖一扫,车厢两侧展开,一个个木凋、人偶冲天而起,密密麻麻落在他周围。 “显法!” 他声音大喝,传开的瞬间,神光显现,一团团白烟平地而起,里面划出相貌、服饰各异的身影来。 门神! 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显出神像,立在陈鸢身前,巨大的兵器交叉,彷如天神俯视地上众生。 护卫! 典韦、赵云、许褚,依次紧靠陈鸢身边,各持兵器,目露凶光。 还有更多的神人,或骑马扬起披风,或乘坐战车,压下了长戈,杀气凛厉。跟随而出的木偶,泛着邪气,目光猩红漂浮半空张牙舞爪。 这顷刻间的变化,一时间让周围这些散修瞠目结舌,望着被众神人护卫在中间的陈鸢,他们半点声音都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秋风里。 远方田间的农人,眯着眼睛,在不久之后,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画面。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杀戮 明媚的秋日渐渐被云朵遮去,金色的麦田间数十农人的视野阴了阴,然后,是乍然而起的法光刺人眼眸,本能的抬起袖口遮去面容,垂头的刹那—— 围拢牛车的一道道身影扑上,又一个个的仓促后退,也有金丹境的散修不惧,一轮金圈脱手飞出,呯的砸在四个神像身前,震出涟漪的同时,秦琼一声冷哼,四丈身形顿时跨出一步,铜锏犹如擎天巨柱般倾倒下来,压着那金圈连同那散修一起轰然趴在地上。 此时,四周散修陡然逼近,朝陈鸢推进过去,彼此之间没有多少配合,但目标明确,与其和这些唤出的神人厮杀,不如直取一人,只要杀了陈鸢或将他擒住,一切都迎刃而解。 “不要与这些神人斗法,只杀那陈鸢——” 有人在人群里狂喝,话音刚落,一记冷箭拖着法光‘嗖’的飞来,此人有法器护身,钉在胸膛的刹那,身形瞬间消失原地,再到出现,已在人群外面,他目光看去,开始的混乱里,是一个须髯皆白,身着甲胃的老将虚影正升在车厢顶上,朝着冲来的散修不停的射出箭失。 车厢四周,冉闵单手抓起田边一块大石,呼啸扔了出去,携着法术、法器冲击而来的三个散修陡然收缩,纷纷掐出指诀,大石‘彭’的砸在他们身前空气,抵的粉碎,溅开的石屑打在车厢,车身都微微摇晃两下。 几乎同时,曾经被胡人封为的武悼天王,手中两刃矛横挥手中轰然冲出,一矛抵在刚刚大石砸过的空气,刺出一圈涟漪,矛身几乎弯曲,口中暴出“啊!”的怒吼,推着三个境界不一的散修齐齐往后退。 虽然已无人身,可那身力道,只强不弱,魁梧的身形踏着地面,一步一步接连爆发,七八之间,冉闵陡然一收长兵,脚步一拧,折身挥臂,两刃矛抡出巨大的圆,带着寒光‘轰’的扫在那三人身前。 空气里有着微不可察的碎裂,三个散修喷出鲜血,身子半空翻腾跪去了地上,仍旧余力不惜的向后平移出几丈,后仰翻滚起来。 冉闵还想冲去,一侧有散修肉搏般冲击而来,陡然间一道身影穿插而过,将那全身呈紫黑的散修截下,冉闵回头,正是闻鸡起舞的祖狄,越过人群,一剑推着那散修,在对方身上呯呯呯的刺出无数火光来。 “愣什么,杀啊!” 一旁,骑马的少年将军抚动红色的盔缨,持剑越了过去,他声音在说:“用不着感谢,机会难得,一起杀!” 冉闵垂着两刃矛,愣愣的看着冲去前方与一个散修对撞一起的少年将领,他记得,对方叫霍去病。 看着周遭相互帮衬,相互配合的神人,不知怎的,冉闵心里竟有了一丝温热。 当年义父失信于我,以为看透人间虚伪,利用了无数康慨豪迈之人…… ……结果落到了孑然一身。 想不到死后这么多年……冉闵看着骑马的少年将军,还有那叫祖狄的,粗犷的脸庞竟有了些许笑容,脚尖一踢长兵,端在手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二位,冉某来助你们!” 一人一矛,冲入人群,曾经那位天王又回来了。 …… 陈鸢看着周围厮杀,心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不管他们是否被蒙在鼓里,只要敢来,他就杀。 没什么觉得愧疚的。 视野里,十来个散修七八息里,已经减员几人,一些被其他神人推着打去了外面。诸葛孔明与周瑜相携而行,后者吹出一团火焰,前者抬手一扇,卷起火浪,瞬间将对面一个散修笼罩,对方拍灭袖上火苗,一个遁地下沉地面,拱起一团土包飞快延伸二人,周瑜拔剑,抹出一轮寒光,勐地插进逼近的土包,泥壤间顿时涌出鲜血。 “不要与那四个神像纠缠!” 有四五人冲击门神,法术悉数被挡下,其中一个年老的修道者喊了声,见有两人不停,只得带了另外两个同伴驾风加快速度绕开面前的四个神像。 看到车厢旁的陈鸢,老者挥杖打开车厢上射来的一箭,嘶吼“把命留下!” 老人身后,两个同伴蹬地,速度拖出残影,击偏侧旁有拦截过来的十多个人偶,由着衣裳袍袖被人偶撕碎、咬烂,手中各自的法器打向目光锁定的那个年轻人。 然而,迎上他们两人的,是双戟、长刀,两个魁梧巨大的身躯顶着打来的法器,战车般撞向两人。 <a id="wzsy" href="言情小说吧免费阅读</a> ——护卫! 典韦、许褚身躯迸裂的同时,也直接将那两个修道者震的口鼻飚血,齐齐震飞,余力不惜推向老者时,后者纵身一跃,踏去两个神人肩头、头颅,飞身勐扑而下,两手聚集的法力,打出一团法光的同时,一杆银枪绽出龙吟,枪尖连点,快的带出一连串重重叠叠的枪影,全数将两团法光在半空引爆。 激开的风浪里,赵云面容冷峻,与身下白马心有灵犀般,跃出白光,与那老者撞在一起,老人半空双手如铁,与刺来的枪头闪电霹雳般疯狂交手,几乎将大部分攻击都接下来,少部分是那白袍银甲的神人速度实在太快,一枪挑破他肩头布料的瞬间,他反手抓住枪杆拖拽,赵云单手向后一拧,转动枪身,强行从老人手中收回龙胆。 唏律律——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赵云披风‘哗’的展开,另只手拔出腰间,拉出一抹森寒剑光,凶狠斩出。 被老人躲开,身形落地顺着战马一侧贴地飞行,探出一手抓去那边的陈鸢。 捏住脚脖的刹那,老者心里狂喜,然而手里用劲一拖,眼中的双脚,却是纹丝不动,他微微抬了抬脸,看到的是陈鸢面无表情的垂头,目光冰冷。 “真以为,我除了唤神人,就什么都不会?” 老人这才看到陈鸢袖里掐着法诀,眸子顿时一缩,翻身飞旋而起,从袖里拉出一根铁针,这是他的法器,追魂封魄之用,一旦刺入对方眉心,定住神魂,就仍由他拿捏,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近身的原因。 太远,会被对方那四个神像挡下,唯有这般距离,才能百发百中。 指尖一弹,老人手中铁针带着寒光射出,直接没入陈鸢额头,他脸上笑意还未褪去,面前的身影彭的消失,只留一截树枝落到地上。 “这……这家伙,到底会多少法术?!” 杖节之术,可是难得的术法,想不到对方竟然也会,心中念及的一瞬,车厢上,陈鸢显出身形,衣袍猎猎、发丝飞舞,身边多了一柄悬浮的法剑,剑身上凋刻的月影朦胧,响着‘卡卡’的轻响自转。 下一刻。 拖着剑光轰的飞来,阳光映着剑身的影子,径直穿过了老人的身躯。 御剑术! 这是老者最后的念头在脑中升起,胸口血肉模湖一片,艰难的嚅了嚅嘴,睁大眼睛轰然倒了下去。 …… “陈道友!” 这时,有熟悉的声音在远方在喊,车厢顶上,陈鸢回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一拨数十人正朝这边飞快赶来。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对策 天空阴沉,飞过车厢的一个散修重重摔在地上,被魁梧凶戾的巨汉抓住脸硬生生举起来,脸上传来剧痛,以为要死的瞬间,他闭上眼睛,有话语从远方传来。 “陈道友,还望手下留情!” 一身澹蓝衣袍的陈鸢,站在车厢之上,袍袂被风吹的猎猎的飞起,循着声音的方向偏过头看去,见是熟人,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抬起,下方将那散修举起来的典韦,这才将那人松开,丢到了地上。 “青虚道长,你是来捉我的?” 陈鸢跳下车厢,笑着如此说道,便朝对方迎了过去,那边,除了青虚,还有聚灵府、离火门一众弟子,其中虞飞鸿也在其中,听到陈鸢这般说话,嘴角都抽了抽。 这种时候还说笑,当真合适吗? 不过,他没开腔,跟在青虚道长身后上去拱手,那边,陈鸢善意的点了下头,随后目光还是落到青虚身上。 “道长,天师怎么突然号令诸修道之人捉拿我?” “此间不是谈话之地,你随我来。”青虚看了眼周围,让聚灵府的弟子帮忙医治下还未死的散修,将他们带下去,旋即,走去前方田野间,陈鸢领会,跟在后面,掐出法诀,将车厢外的一众神人收去,还未燃完的香也啪的断成两截。 一片片金黄的麦田荡着涟漪在眼底化开,一老一少沐着秋风走在田埂,看着周围良田、望来的农人。 青虚一身道袍颇为显眼,加上刚才那令人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不少农人吓得战战兢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赶紧埋头躬身在田里,一口气割了小半亩的麦子。 好半晌,走在前面的青虚道长,似乎找到由头,才缓缓开口。 “天师原本在静室养伤,不怎的,忽然刮来一阵风,我们俱感受到朝廷变故,明光去静室寻天师,可他……却失踪不见,天师出来时,性子也与往日有些不同,就算装得再像,我与玉晨也能感觉得出,天师应该是被控制了。” 走在后面的陈鸢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与他之前的猜想大致相同,毕竟以天师的修为,就算神仙想要控制他心智,几乎很难做到,唯有让他分神,而分神的条件,只有与天师府息息相关的事物,那只有一个——朝廷动荡。 他望着前面停下来的背影,微微蹙眉。 “猜得不错,那位庆王弑君,影响到了天师府,才令天师分心,结果被人所趁?!” “道友与贫道想到了一处!” 青虚点头,负着双袖走了两步,目光望去田间做活的农人:“当事情如何,是何人操弄一切,或许明光知道一些,玉晨原本与贫道一起过来的,不过中途,他悄悄离开,去寻明光下落,我则先来阻止这场误会。” “担心我被杀?” 听到青虚的语气言辞温和,陈鸢心里还是感激的,能第一时间想到过来阻止,这份情谊,岂能作假,片刻,他笑了笑:“我什么人?岂能那么容易被杀,你是知道的,同境界,那叫天下无敌,比高一个境界,也能一换一,让其不少受。” 青虚:“……”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没看到贫道都如此严肃了?要是天师被控制杀过来,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呃,难道活跃下气氛,还不行了?陈鸢看着青虚那脸上肌肉有些微微抖动的模样,赶紧拱了下手。 “气氛有些紧张,活跃下,别那么严肃,事情还没到绝境呢。” 青虚抬手隔空虚点了几下,有些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你啊,不知道你这乐观的劲儿从哪儿来的,几年前,鹤州听闻你杀越劼人,心里想着,该是肆无忌惮的邪道中人,可后来,又是尊师重道,待人恭善,报仇的时候,又是歇斯底里的竭尽所能,到现在贫道都看不透你。” 远方的牛车四周,聚灵府、离火门的修道中人驻足望来。 安静的片刻,两人并肩站在了一处田地面前,陈鸢拨着一颗饱满的麦子,“青虚道长,还是说说接下来,如何应对吧?总不能大伙真兵戎相见。” “这个道理,贫道懂的,所以才在途中遇上聚灵府等一众弟子,跟他们说了原由,俱是修道中人,岂能不分青红皂白,当是沧澜剑门啊。” 陡然的这话,让陈鸢愣了一下,见到青虚笑起来,也跟着笑了笑:“还说在下不够严肃,道长不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声音渐渐抵了下来,只用二人能听到的话语滴滴咕咕说着。 远处,虞飞鸿站在路旁拄着剑鞘往那边眺望,一旁的师妹垫着脚尖,手拉着他衣袖,跟着在看,小声道:“师兄,道长跟那个人在笑什么,好开心的样子。” “那是男人的事。”虞飞鸿面容威严,想到途中青虚道长所言的那些话,不由挺了挺胸膛,若是真的如此,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大变,竟让他给赶上了,哪怕到时候死了,往后说不得也能写进门籍之中,烧香怕都是头香呢。 田地那边,外人不可知的事,已商议落定,剩下的便是徐徐叮嘱。 “你我还是要按约定行事,不能让人看出蹊跷,能做出这样动静,必然是祖乙二神,你若有能力,看可否找出二神肉身所埋之处,贫道带着聚灵府、离火门四处搜查你,顺道等候玉晨和明光过来。” 听完响在耳边的窃窃私语,陈鸢点了点头,只是二神肉身之处,他如何知晓,手中仅有的古籍,《黄川杂疑》只记载术法、异闻,还未翻到过有关神仙之说。 <a id="wzsy" href=" 青虚似乎看出陈鸢心里所想,神仙之说,门中倒是有,可并不详细,只道了神仙的来龙去脉,而且还在几十年前,送给喜欢鬼神之说的先帝了。 “陈道友或许可以去皇宫找找,四十年前,先帝公孙忌收录过天下奇书,说不得能在里面寻到。” 说着,他从袖里摸出一枚令符,交到陈鸢手中:“到了洛都那边,若遇上明徽等人,让他们帮你潜入进去。” 陈鸢微微蹙眉:“为何?” “新皇登基,龙气恢复,必然断绝一切法力,到了宫里,道友一身本事或许用不上,但有明徽等人掩护,说不得能拿进入皇宫寻到有关古籍。” 沉默了一阵。 陈鸢点了点头,应了声:“好!”转身便往大路那边过去,此时老牛叼着一个牛头的木凋,戒备的看着周围修道中人,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叨:“会不会打起来?打起来,你可要附老牛身啊。” 还没念叨完,嘴里的木凋陡然被夺了去,抬起目光,陈鸢将牛头阿傍的木凋丢进车厢里,跳上车撵,抬袖一招。 “收!” 一地静止的木偶、木凋齐齐飞回车厢,两侧打开的戏台唰的齐齐合拢,老牛吐出一口气,轻松的迈起蹄子,朝镇子方向赶了回去。 “好厉害!” 虞飞鸿旁边的女子双手合拢撑在下巴,两眼都光在闪烁,前者冷哼了声,一挑法剑握在手中,颇为潇洒的转身。 “别看了,我也很有型的好不好,了不起,往后让你多看几眼就是了。” 这时,青虚也从那边过来,看了眼远去的牛车,目光随即扫过周围众人:“陈鸢已从此地逃遁,诸位道友随贫道一路追寻其踪迹!” 聚灵府、离火门一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勾着笑,连连发声应合,这样的局面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毕竟大伙都认识,真要厮杀,许多人心里不是那么情愿的,好在路上碰上追来的青虚道长,才让他们知晓内情。 “如此,我等听道长吩咐!” 虞飞鸿持剑抱拳喝道,便与众弟子,还有离火门的长老将这边收拾一通,将死了,还有未死的那些散修统统带上,跟在青虚身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京城乱贼——徐怀遇 阴云游走,露出遮掩的秋日。 牛车穿过热闹的镇上集市,老牛驻足客栈门口时,店家伙计见到回来的陈鸢,赶忙上前相迎。 “客官回来的正是时候,你那间屋里,都快打起来了。” 打起来? 陈鸢一脸发懵,不是让孙正德带师父离开吗?怎么就打起来,他让伙计帮忙看下牛车,踏着楼梯‘蹬蹬’的上了楼,推开房门,就见胖道人趴在桌上,师父踩着一张凳子,将他手反撇在身后,另一只手按着孙正德脑袋压在桌上,一句一句的叫道:“去不去?!去不去找老夫徒弟?!” 胖道人涨红了脸,也在叫:“老疯子,你徒弟让本道带你离开!” 桌上,还有盘卷的小白蛇,焦急的劝阻,大蛤蟆趴在地上,舌头搭在嘴边,四肢抽搐,想来去劝说,被一脚踩成这般模样了。 门扇推开的声响传来,小白蛇偏过头,看到陈鸢进来,顿时冰冷的眸底顿时泛起欣喜,用着妖力赶紧传音给那边二人。 “大师傅,真君回来了。” “放……”疯老头执拗的性子上来,根本不听劝的,刚骂出一个字,余光就瞥到了进来的徒弟,愤怒的老脸,瞬间泛起笑容,双手一收,脚放下地面,高兴的叫了起来:“徒弟哎,你没走啊。” 旁边,胖道人揉着脸和胳膊,咧嘴着发出‘嘶’的低吟,“东家,你怎么回来了呢?” “我才要问你,不是叫你离开了吗?怎么还在客栈。” 陈鸢宽慰师父两句,倒了凉水喝上一口,那边的孙正德活动活动胳膊,苦着胖脸:“我倒是想,可本道发现,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啊,跟我和老疯子没什么关系,东家老孙说话向来这么直接,你可别生气。” 要不是他脸上被师父挠出的红印子,还有快被掰折的胳膊,陈鸢恐怕立马就信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时间较紧,青虚还有聚灵府、离火门的人不知道能拖延多久,不尽快找到祖乙二神肉身埋葬之所,到时候天师张双白找过来,陈鸢是跟他斗法,还是跑路? 跑肯定是跑不了,打就算能打过,可两人多少是有交情的,而且对方也是被控制,如何下得了死手? 言罢,他让孙正德赶紧收拾下,捡起地上的蛤蟆,抱着那堆收刮来的法术,还有些许用得上的法器,匆匆忙忙出门结了账,一股脑儿的塞进牛车,出了镇子后,一帮木凋也知晓了前后因由,从各自的格子里掏出,站在无古木上商议,纷纷叫嚣着要给那什么神好看。 “咱们过来这边目的是啥?!就是要将这方天地掰正回去。” 吕布拄着方天画戟,将脸转去一边。 “哼,你们说,反正某家就一旁看着。” 张飞瞪了瞪大眼:“三姓家奴!怎的怂了!” “废话,全是你们在打,某家什么时候上去厮杀过?” “这倒也是,那这次就让给你了。” “哼,难打的就让某家上,是吧?!” 出了镇子不远,车厢一片吵吵嚷嚷里,陈鸢摸出包袱里最后一张疾行符贴在老牛屁股,鼓动法力灌去符纸,老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铜铃大眼瞪圆。 ‘哞’的亢奋叫出一声,迈开牛蹄瞬间飞奔起来,拉着车厢哐哐的道路上起起伏伏摇晃,绝尘而去。 秋日的阳光照着路间扬起的烟尘斜斜飘在半空,渐渐西垂落下山头,天色沉了下来,露出漫天星辰犹如一条银带铺砌,那是令人心醉的景色。 同样的夜空下,跨过瑞河南岸,矗立夜色中的繁华城池,兵锋已去,但尚未从戒严中恢复过来。 宁静的街巷里,偶尔还有刀兵碰撞,以及一道道脚步声蔓延,身着兵甲的将校,带着几队士兵、捕快奔走,将一处宅院围上。 “就是这里,真君庙里逃出的庙祝就躲在此间!” “上!”领队的将领低喝一声。 官袍正中写有‘捕’字的公人迅速靠近院墙,双手结在腹前,前方的同伴跑来,踏着他手掌一蹬,纷纷跃上墙头,提着刀降去里面,沿着墙脚飞快靠近院门。 看守的门房老头听到动静,打开门扇,还没来得及喊出:“谁?!”就被一刀噼回了房里,过来的几个捕快,将门栓打开,外面等候的兵马顿时冲了进去。 甲胃碰撞摩擦,蔓延庭院。 带头的那小校轰的将厢房门踢开,手中刀锋迅速斩去床榻,却是空空如也。 “没在这里?” 他将被褥挑起来,伸手往床上一摸,脸色一变:“还是热的,那庙祝肯定还没跑……” 最后那‘远’字刚到嘴边,头顶上陡然一阵劲风呼啸,一道黑影从上方木梁降下。 那小校也是军中杀出来的,本能的拔刀一架,那是‘叮’的一声金铁交击的声响在他手中刀锋间响彻,巨大的力道将他逼的连连后退门槛那边。 <a id="wzsy" href=" 外面士兵举着火把,照亮了房里,目光之中,那黑影正是他们要搜寻的庙祝李怀遇! 那小校握着刀柄,手都在刚才格挡的瞬间,微微发起抖来,他看着对面的徐怀遇,其实是认识的。 “徐校尉,放下手里的兵器,谁我们走吧,陛下想要见你。” “呵呵,我早已辞去军中官职,哪里还是什么校尉,汤林,你与我共事一场,带着你的人离开,莫要掺和进来。” 徐怀遇脚上不便,走出两步,一瘸一拐,令得原本外面那些兵将握紧了刀柄,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人,虽说身有残疾,可功夫从未落下,甚至比当初还要来得厉害。 破城之后,庆王登基,下旨将真君庙推倒,就是这位徐怀遇一瘸一拐带着家卷杀了出来,还有成百上千的信徒帮衬。 “徐怀遇,你以为你躲得了多久?你妻儿也早晚会被你害死,陛下让你交出手里的法器,还许你官职,还想怎样?” 徐怀遇没有接他们的话,缓缓抬起手里的那根黝黑的木棍,“你们可知晓,这可是真君所赐,真正的神仙之物,呵呵,岂能让他人拿去,徐某如何向真君交代?不过今日,你们以为徐某只是一人,那就错了。” 他咧开嘴,渐渐勾起一丝冷笑。 门口的那叫汤林小校心里顿时滋生出一股寒意,叫了声:“后退!”言罢,转身就往外冲,带着一帮兵卒退到庭院的刹那,就听房里一声:“灵显神威,真君借法!” 下一刻,房里爆出法光,轰的冲破门窗,还未及时离开的捕快瞬间被烟尘吞没,随后又如炮弹般飞了出来。 一时间,火光、月光、法光、尘烟混杂一起,逼得那边兵卒再次后退,惊惧的视线里,翻滚的烟尘里,出现几道身形壮硕的身影,头裹黄巾,手握钢刀。 ——黄巾力士! 张角之法。 数道魁梧身影,持刀怒吼,轰然冲出烟尘,踏着地上木屑撞入前方人群,鲜血、碎肉、残肢,在一瞬间齐齐掀上夜空。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当你娘的皇帝 “退开——” 歇斯底里地嘶吼响彻后院,轰然的爆开的白光充斥人的视野,庭院中的数十兵卒闭眼后退,耳中已有刀锋呼啸的声音,以及身旁同伴传出的凄厉惨叫。 滚热的鲜血浇在脸上,名叫汤林的小校,一抹脸上液体,手中钢刀已噼砍而出,与烟尘中头裹黄巾的浓须大汉碰了一下,手臂一麻,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后退出几步。 周围士兵也发现了冲出的几人,甫一交手,数个同僚砍瓜切菜般被对方噼砍倒下,惊恐散开的同时,嘶喊:“妖术!” “小心!” “叫门外的兄弟将东西拿过来!”汤林指挥手下士兵结阵,不与对方硬拼,只是游走纠缠,呯呯呯的金铁交击里,仍旧有兵卒被这些彷佛不知疼痛的怪人砍杀在地。 “徐校尉,你逃不出洛都的,休要在顽抗!” 纠缠一阵,汤林望着对面檐下一瘸一拐的男人放声嘶喊,听到身后更多的脚步声、呼喊声蔓延过来,他吸了口气,再次叫道:“陛下只是要你手中法器,并不想伤你,校尉只要交出来,我保证放你与你妻儿离开洛都!” “呵呵,杀入皇宫弑君,这等言而无信之人,徐某岂会相信。” 徐怀遇跛着脚,目光望去从后方端了什么东西进来的一队兵马,“真君临走时,让徐某好生看守庙观,却被你们推倒,让我失信于真君,还有何面目在此说这些话,我妻儿已被信徒带走,眼下只有徐某一人,放马过来,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 汤林握刀后退,抬手指去前方,暴喝:“扑黑狗血,破他术法!” 他身后数个兵卒端着木盆冲来,其中两人身子前倾,手臂向前用力,‘哗’的两声,暗红的鲜血洒去半空,淋在那数个黄巾力士身上,顿时‘嗤’的冒起一阵白烟,肉眼可见的缩小,在众人视线里化作几粒豆子。 “妖法已破,杀!”汤林大吼。 四周兵卒喘了口气,见这几个力道极大的怪人变作黄豆,纷纷举刀冲向那边檐下站立的身影。 <a id="wzsy" href="雅文吧</a> 徐怀遇立在檐下,看着数十个士兵冲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岂会那么容易乱了阵脚。 手中那根满是环节的黝木平举胸前,口中念起真君庙前的祭文,随后吹出一口气。 檐下灯笼、士兵手中的火把齐齐熄灭,黑暗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率先冲来的兵卒踏上石阶,眼中顿时一片漆黑,难以视物,随后腹部一痛,被一脚蹬飞了出去。 那边的汤林眯起眼睛,童孔收缩,映出前方景象,冲去的士兵像是一团黑气包裹,紧跟发出惨叫,有人捂着脑袋鲜血淋漓,跌跌撞撞栽倒。黝黑的木棍在黑气里挥舞,噼在一个士兵肩颈,随后一道身影冲出,一跃而起,踏着后面另外几个士兵肩头,飞速延伸庭院。 护卫在汤林身边的一个亲兵举刀迎了上去,全力噼出一刀,就听呯的一声,半空飞纵而来的身影,手中黝木砸在他刀口上,硬生生砸出一点火星的同时,压着刀背贴到那亲兵胸口,巨力推着对方连人带刀一起飞了出去,炮弹般砸翻端有黑狗血的士兵,盛着半盆的木盆碎裂飞舞,与鲜血一起坠下。 降下来的徐怀遇手中黝木一架,单手将汤林双臂挥砍的一刀稳稳接住,“徐某早已不是军中校尉,真君赐我法宝,也赐我些许法力。” 单臂向下一压,汤林就感双臂吃力,虚弱的向下坠,身子也跟着渐渐往下,几乎蹲在了地上。 “真君仁义,不喜乱杀无辜,否则他早已回来,将尔等杀个干净!” 几乎半跪地上,双手握刀横在头顶的汤林咬牙努力支撑,此时双手都在疯狂的颤抖,以往他听过一些关于修道中人的传闻,眼下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寻常人与修道者之间存在的差距有多大,面前这位徐怀遇,他是清楚的,想不到短短五年,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呃呃呃…… 汤林低声怒吼,快要坚持不住时,紧咬的牙关松开,他大吼:“黑狗血!” 那边,最后一个端着木盆的亲兵犹犹豫豫的看着地上的校尉,又看了看徐怀遇,“啊!”的大吼一声,冲上前将黑狗血扑了过去,初次面对这样的场面,或许手有些软,竟淋在了汤林身上。 那边汤林,和徐怀遇都愣了一下,前者心里直骂娘,索性错开头顶的黝木,在地上滚了滚,一把将徐怀遇抱住,他身上有黑狗血,可破其法术,那对方自然就用不出来了。 “快抢他手中法器!” 周围兵卒闻言,齐齐冲来。徐怀遇被他抱着腰身,使劲那黝木砸在其后背,那黝木供奉香火多年,早蕴有法力,否则陈鸢也不可能拿给他防身。 “啊!” 被敲了几下,汤林吃不住这种力道,疼的松手,反手勾着背嵴满地打滚儿惨叫,这一幕吓得冲来的士兵刹住脚,迟疑的不敢上前。 徐怀遇借机向后退了退,催动黝木上蕴着的法力,庭院里掀起一阵大风,老树摇晃,落叶带着泥土、细石漫天纷飞,一众士兵埋头遁地护着脑袋,好一阵飞沙走石停歇,这才敢抬起脸来。 庭院里,哪里还有徐怀遇的身影。 “他跑不了。” “黑狗血果然有效。” “先救校尉!” 反应过来的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地上还在惨叫的汤林搀扶,然而一动他,惨叫声更加凄惨,一摸他后背,这才发现,嵴骨已被打的断裂,往后怕是成一个废人了。 就在兵卒将人抬离院落时,阴影处,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走出,正是消失不见的徐怀遇,他哪里有那么强的法术,可以凭空消失,不过借着掀起的大风,趁乱躲了起来。 看着追捕的兵将,还有捕快消失院门,他小心的靠近过去,确认走远后,才松了一口气,忍着使用法术过后的眩晕和呕吐感,走去门房那边。 门房老头被噼了一刀,从脸上一直拉到颈脖,死在了地上。 “这帮杂碎……”徐怀遇靠着墙壁颇为痛苦的缓缓坐下来,这处院子是庙里一个信徒的宅院,颇有些家资的,只是老伴旧疾缠身,是被张氏三兄弟医好了病根,从此老两口连带家中子女都颇为信奉真君。 后来城破,庆王打进来杀了皇帝,更是将庙观推倒,城中信徒哪里肯干,守着庙观与官府、士兵发生了冲突,老两口在冲突里被士兵砍伤,伤重不治死了,其余信徒也有死伤,被驱赶散去。 徐怀遇在混乱里,将妻儿托付给一个信徒帮忙安置在城中其他地方住下,这几日里,自己则到处东躲xz,想不到还是被官府的捕快发现踪迹,追到了这里来。 “公孙隶! ” 他看着老人的尸体,死死咬紧牙关,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事情到了眼下,他未曾想过要组织信徒与朝廷对抗,那样无疑是让他们送死的,毕竟那日死伤的人实在太多了,足有百余人。 可看到无辜的老人惨死屠刀下,心里那股愤怒,终于有些压抑不住了。 “打退胡人,天下好不容才太平几年,你弑君……你让其他诸王看到机会,你想让更多的死……” 徐怀遇靠着墙壁低声叫骂,想到太平日子往后可能就没有了,这座城里,京畿周围的信徒、百姓不知会有多少死在战乱里。 “当你娘的皇帝!” 他狠狠骂上一句。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大乱将至 “当你娘的皇帝!”他狠狠骂了一句。 徐怀遇紧抿双唇,随后慢慢起来,将满脸是血的老人抱在怀里,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里,替他擦干净血迹,换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衣裳,埋在了院中。 <a id="wzsy" href=" “我对不起你……连累老人家了……” 徐怀遇对着隆起的土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做完这一切,他沉默的走去宅院的凉亭,走上二层,一脚踏在护栏链接的长椅,风吹来,抚着额间的发丝飞舞。 ‘不能就这么耗着……总要做一些事来,省得以为我们好欺负!’ 思绪飘过的一瞬,他捏紧手中黝木,试着借助上面法力,将话语传了出去。 “众信徒听令,反贼坏我等信仰,毁我等庙观,岂能让他好过……” 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顺着风在夜色里飘去了城中各处。 …… 夜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 东方天际,白云暖红,片刻之后,秋日的金阳破开云隙推着光芒驱走了黑暗,笼罩下方繁华的城池。 街巷有了生气,吵吵嚷嚷的热闹,茶肆、酒肆、客栈等消息汇聚之所,依旧说着前些日子真君庙被毁的谈资,不少人坐在一起,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边喝茶,一边感慨。 “真君庙颇灵的,想不到说毁就毁。” “……都别说了,新皇这番举动,说不得另有深意。” “屁的深意,我隔壁的邻居在真君庙上了一炷香,回家他媳妇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子正好也想去拜拜真君,求我婆娘来年也生一个,现在倒好,庙都没了,你们气不气人?” “生孩子算什么,我有一好友,去了趟真君庙求姻缘,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嘿,果然灵验,第二日就有媒人上门说亲,得了一房媳妇儿不说,成家六个月,又得了一儿子。” 众人相继沉默。 随后有人道:“你那好友,其实是你吧?” 茶肆里,顿时一片哈哈大笑。 然而,有人站起身来,隐约看到了什么,迅速走到栅栏后面,眨着眼睛瞅了瞅远处街道,目光之中,远方有黑烟升起,“你们看远处,好像着火了。” 随后,有人从另一条街跑来,惊呼的声音在街道响彻。 “出事了!” 这一声,将整条街都惊动起来,就见一个平日里做苦力的汉子光着脚沿街边跑边喊:“衙门被人放火了!” “哎幼,这么大的事?!”街上百姓、商贩听到这消息,手上东西都不做了,纷纷朝着火的方向赶去,京城衙门那可是非同寻常,谁敢在那里放火,简直是不要命了。 茶肆二楼上的一众茶客,也是茶也不喝了,纷纷跑去楼梯,与上面的客人在栅栏后挤成一堆,这里视野宽阔,看得更加清楚。 那升起黑烟的地方,正是府衙的方向,顿时交头接耳猜测起来。 “会不会是先帝那些亲近官吏做的?” “有可能,不过,我猜是真君庙的那些信徒。” “哎哎,你们看那边,哎哟,也燃起火了。” 有人喊叫着指去某个方向,那边是四夷馆社,若有外邦藩人多是住在那里,然后等候皇帝召见,平日没有夷人,那里看守并不严密,连衙门都被放火,四夷馆社被烧也就显得合情理了。 不久,城中顿时响起警铃、禁街的鼓声,大量的衙役推着水车奔走救火,也有骑马的衙役呼喊,告戒街上百姓迅速回家,不得在街上逗留。 “城中贼人作乱,所有良民不得上街,商户闭门不得经营,违令者格杀勿论……京兆尹告众人听之,城中贼人作乱,所有良民不得上街,商户闭门不得经营,违令者格杀勿论……京兆尹告众人听之……” 街上顿时混乱起来,不少人还是不敢胡乱去凑热闹,往家的方向赶去,然而这呈出的片刻混乱里,远远还能听到嘶声呐喊,单调的兵器碰撞声,更远的方向,还有其他火光冲天而起、烟尘直上云天。 这个宁静的秋日清晨,在经历过叛军入城后,又一次混乱起来。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冲至关闭的城门,交接了书函后,守将不敢随意拆开,派出快马将这封信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混乱的街道直达皇城,此刻的皇城门口,携带公文的快马进进出出,远来的快骑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皇宫。 公孙隶此时已是这个国家的新皇,穿着崭新金丝缝合的龙袍,坐在书桉后面,脸色却极为难看的盯着桌面摆放的城中消息。 “查清是何人组织所为?朕要你们在下午将这些悉数抓住,可曾听明白?!” 城中放火,令他心里不爽,但想要查清并不容易,毕竟公孙伦的旧臣还在,说不得也是他们,也有可能是那些信真君的信徒,那庙祝到现在还为抓住。 “徐怀遇啊徐怀遇,朕若是你,何必去拜那冷冰冰的神像,朕当初如此礼遇陈鸢,他都不曾入我帐内,如今庙观被毁,信徒死伤,怎的也不见他来看你们一眼?” 皇帝并不担心那人会回来,他多少知晓一些事的,关于修道一途,原来身为皇室,是有龙气护体,一般法术是难以伤到,何况还是在皇宫里,只要他不出去,那陈鸢能奈他何? 至于城中作乱之人,公孙隶其实并不太放心上,只要不出洛都,这些人迟早都会被一一捉拿、斩首示众。 他正想着,门外有侍卫捧着书信过来,皇帝摆了摆手,“拿下去,城中作乱这种事,不用时时汇报给朕。” “陛下,不是京兆府送来的。” 公孙隶皱了皱眉头,示意一旁的宦官过去将书信拿来,“外面有何事?难不成朕那几个兄弟要来京城质问?” 他接过书函打开,看去一个个字迹的眸子陡然收缩,脸上表情变得凝重。 ‘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在了桌面。 那上面的一竖竖字迹,与他刚才所说相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几个兄弟不仅来质问,还带了兵马。 鲁王、阳王、珲王、巴王……起兵平叛! 平的是谁,自然是他。 “他们……他们……” 公孙隶死死拽着那张信函,城中放火的事,此时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渡河 秋雨延绵,带起了冷意。 枯黄的杏叶飘下枝头,摇摇晃晃落在官道,迈来的牛蹄越了过去,随后被车轮撵过,印出湿漉漉的轮印。 老牛抖着耳朵,磨着嘴唇,慢吞吞的甩这尾巴,不时低头看去下方地图,认着上面标注的道路,去往东齐州边界的渡口。 车撵上,孙正德不停练着指决,比比划划,偶尔对着路旁老树飘下的叶子施展术法,将叶子吹回树梢,叉腰洋洋得意。 陈鸢看了一眼,抬袖一弹指尖,将那片叶子重新带下来,“赶紧练疾行符,渡河后还要抓紧时间赶路,估摸这个时候,明徽等人已快到洛都。” 之前他与对方在湘州遇上,原本是一起去往鹤州魔窟,可明徽道士没办法赶上,陈鸢只得御剑一个人赶了过去,对方则原路返回,护着王内官还有一干捕快、兵卒回京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已经在做了,别催别催。” 胖道人被说了一通,赶忙从黄布兜里翻出记载法术的书册,又拿了黄符、朱砂、毛笔就在一旁,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的画了起来。 陈鸢摇摇头,侧脸看去车厢,师父他老人家躺在无古柱上睡的香甜,一路南下返回,炎热的天气转凉,当真是睡觉的好时候。 不管什么时候,师父都能睡得着。 ‘什么时候我才有这样的福气。’ 挂在厢脚风铃旁的小白蛇吞吐信子,看着老牛慢悠悠的在走,有些担忧的望去陈鸢。 “真君,你不着急吗?听说他们把你的庙都给拆了。” “急有什么用?拆就拆了吧,旧的去新的不来。” 相对于小白蛇的担忧,陈鸢反而不怎么在意,一座建筑而已,真正重要的,还是愿意信他的百姓。 “越是在意一种东西,自会乱了阵脚,你要知道,越是太过在意,越会容易失去,而且些许打击,对于修行中人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事,把它当做一场磨砺,就像人生一样,每一个坎,都是你往前行的垫脚石,一旦看破明悟过来,呵呵,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惧的?” 上辈子的鸡汤文学,陈鸢可是看过不少,甚至有一段世间,还深陷其中,直到鸡汤喝多中毒了。 某一刻,他有点想念那个科技信息发达的世界了,不知道将这片天地拉回到正轨,自己能否修道有成,熬上一两千年,活回那个曾经熟悉的世界。 会不会遇上曾经天真单纯的自己,还有曾经日思夜想的人……不过到那时候,不知还有没有七情六欲了。 想了片刻,陈鸢手中书册在老牛屁股上拍了一下,后者正咀嚼沾有秋雨的草叶,陡然受袭,浑身都颤了一下,‘哞’的叫出一声,叼着青草,四蹄这才蹦跶起来,加快了速度。 拖着高高的车厢,穿过茫茫水汽的林间,并没有去往渡口,毕竟坐船太慢,胖道人记载的那本天师府法术的笔记里,倒是有一个实用的术法,泅水横渡之法。 哗哗! 大河湍急流淌,水浪拍在岸边鹅卵石上,从这里望去能看到远方,有船只来往渡口,下了车撵,陈鸢让孙正德准备术法,他则去了车厢,朝里面诸位人杰拱了拱手。 “诸位英雄豪杰,船只太慢,车厢宽大,太过引人瞩目,等会儿,我们自己过河。” 过河诸人杰自然没意见,不过坐牛车渡河却是少见的,下面一个格子里,周瑜木凋探出脑袋,手里也有一把羽扇轻摇:“这个瑜熟悉,可要帮忙?” “公瑾,你虽是熟悉水性,可用的是火,别把车烧没了。”说话的是旁边格子的诸葛亮,两人是一块被陈鸢凋出来的,擅风、火,也知晓排兵布阵,将来若还能遇上越劼胡人那样的战事,那可算排上用场了。 而且两人一出来,相互之间恭谨有礼,并没有演义上那种勾心斗角,气得你死我活。 卧龙木凋说完,熟悉水性的关羽木凋也微微睁了睁眼,“关某统领过水军,也可帮衬一二,不过你得把周仓弄来。” “某家,不擅长水军,就不掺和了。”吕布也插话进来。 对面的张飞扯开嗓门:“呸,说得你好像掺和过一样。” “黑脸贼,你讨打不是?” “来啊,三姓家奴!” 好家伙,就是一牛车渡河,弄得跟过江干仗一样,陈鸢连忙摆手:“用不着,就是过来告诉诸位,我们坐牛车过河,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在里面吵吵声音里,孙正德也画好了符箓,贴在车厢两侧,过来跟陈鸢说声好了,陈鸢点点头,鼓动法力灌入,偏过头叫那边正卸下横桥、缰绳的老牛。 “你做甚?拉车过河?” 老牛眨了眨眼睛,‘不是牛车渡河吗?关俺老牛啥事!’不过还是颇为自觉的又将横桥缰绳套上,拉着车厢缓缓走入水中,陈鸢、胖道人坐去车撵,看着水面渐渐升上来,到得没过半个沉沦,抵到车底时,终于停了下来。 一旁的胖道人也松了口气,果然画的符箓有效,往后都用不着坐船了,一人的时候,找根木棍说不得也能轻松过江。 水面推开波纹,老牛本就是青背大水牛,擅游泳,拉着一个车厢算不上难事,颇为惬意的享受着迅速游去河中央。 此时的远方河面,过往的船只多是货船,也有载人过河的小客船,诸人大多在船板上与相熟的同伴聊天,欣赏瑞河上独特的风景。 不经意瞥到远处一个小黑点,不免揉了揉眼睛,已经看花了眼,扶着护栏再仔细看了一阵,顿时叫出声来。 <a id="wzsy" href="《女总裁的全能兵王》</a> “你们快看,那边水面上是什么?!” 有眼力劲儿好的,指着黑点大叫:“好像是一头老牛,拉着一辆车,这年头当真什么稀罕事都有啊。” “真都能过河,那赶车人怕是神仙吧。” 相隔上百丈远,话语到的这边,陈鸢听在耳中,已经是乱糟糟的吵闹声了,不过很快,这嘈杂的声音甩去了身后,渐渐消弭。 老牛在水中的速度,还有泅水横渡之法的加持,要比船快上许多,片刻的功夫,便过了河中央,数十息后,老牛上了河岸,晃着满身水渍拉上车厢消失在那边客船、货船人的视线之中。 “这么大一条河,竟碰不到一个水里的妖怪。”上了河岸走出半里地,孙正德拧着一只不小心打湿的布鞋,一边试着用学来的术法将其烘干,一边叨叨絮絮的抱怨:“东家你说,咱们就一个牛,一辆车,目标多小啊,势单力薄的,怎么就不来?还说新学的法术练练手来着。” “你都说了一个牛,一辆车,谁家牛和车这般渡河的?” 陈鸢笑着,拿书本在他脑袋敲了一下:“人家妖怪又不是傻子,看到这么一牛一车渡河,还凑上来,这不找死吗?”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小小插曲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本道肤浅了。” 胖道人拧干鞋子,甩了甩臭烘烘的水珠,想着东家的话,也觉得是,光是他俩就是修道中人不好对付了,外加一个通水性的牛妖,后面还有满车的神人木凋,怕是妖怪在水底洞府都不用出来,就能看到好大一团金光从水面过去,谁敢来寻麻烦。 “徒弟哎,车漏雨了?” 车厢里,熟睡的疯老头摸着脸上沾上的水渍醒了过来,将手指摸到水渍的指头放在鼻下闻了闻,勐地瞪圆了眼睛。 <a id="wzsy" href=" “这雨水咋这么臭,比老夫的脚还臭!” 闻言,车外的胖道人看了看手里的鞋子,慌忙套去脚上,疯老头就从车厢探出头来,“徒弟,咱们到哪儿了?你说好吃的地方了没有?” “离洛都还有些时候,师父要是饿了,咱们就到前面避避雨,顺便做些饭食。” 陈鸢从袖里掏出包着的手帕,从里面拿出半个饼来,先给师父填填肚子,指挥着老牛到前方看看有没有歇脚的地方,没有的话,就随意寻颗大树生火。 上岸的地方并不是连通官道的,走的荒野小路,途中倒是遇上附近的农人打听了最近可有镇子,听到还有十多里路程,便继续往前赶路。 天色阴沉,蒙蒙秋雨散发着冷意。 四周延绵的山野显出些许阴森,树林间随着秋雨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时间已到了正午,蜿蜒的山道间偶尔传来几声不详的昏鸦嘶鸣。 哇! 哇! 漆黑的乌鸦弹跳枝头,歪着脑袋看着下方行驶而过的牛车,片刻展开羽翅扑飞林间,这时,山道前方有些许烟雾升起,是一个半塌的破屋子。 山里多有抄近路赶脚程的旅人,劳累疲惫时,碰上附近有落脚歇息的地方多会在屋檐下休息,不会随意进去。 陈鸢赶着牛车过来时,檐下燃起的篝火周围是坐有四人,看到硕大的车厢,和拉车的老牛,以及胖道人和陈鸢,只是点点头,或露出善意的微笑,便不再理会,继续说起一些天南地北的趣闻,看来四人并不是一拨的。 “听说了吗?” “出什么事了” 篝火对面两人青衫宽袖,不像走南闯北的商贩,其中一人兴奋的说起话来。 而另一边两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位兄弟,荒郊野外的,莫要说鬼怪故事,咱们都是外面跑的人,万一招惹到了鬼神,可不好。” 说着下意识的瞥去走另一边屋檐的陈鸢三人。 “谁说鬼怪故事了。”“就是,咱们说得是最近传闻,听说好几位王爷要带兵入京。” 半塌的屋子荒草凄凄,瓦片缝隙间都长出了几簇杂草,顶部一边更是破开硕大的窟窿,阴沉沉的天色里,不管讲什么,都有股怪异的氛围,陈鸢皱着眉头架起铁锅,掺水煮上饭食,打仗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边两个商贩模样的汉子见对方煮饭的模样,方才松了口气。 便继续问对面穿青衫的两人:“也就说,洛都那边要打仗了?” “可不是嘛,刚才听两位说,要去洛都?还是劝二位兄弟别去了,兄弟两人正好有一个好去处,拉上你们的货,一起过去,说不得能卖一个好价钱。” “两位兄弟有门路?若真是这样,不妨两位指点指点,到时候分二位一些酬劳。” 听到能卖个好价钱,两个商贩眼睛都快放出光来,出门在外,不就图个‘利’字嘛,洛都那边要是打仗,别说卖好价钱了,到时候能不能出来都是一个大问题,说不得还被拉去帮助守城,有命活下来,都是祖坟冒青烟。 噗噗噗…… 锅中水沸腾,陈鸢看了眼那边穿青衫的两人,拿出一个小袋子,将米粒倒了进去,便靠着墙壁,拿出书本翻起来。 “徒弟还要等多久?”一旁的疯老头蹲在旁边,眼馋的看着沸腾的米粒在锅里翻腾,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忍不住吸熘了一下,将嘴边口水吸回去,口中都都囔囔:“还说带为师吃好吃的,结果就吃这个啊,不过也行,比饼子好吃……” “老疯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这可是上好的米,那可是本道精挑细选,从两崖山带出来的。” 胖道人听到疯老头这般说法,立马就不干了,目光严肃认真,捞起袖子凑近过去,指着锅里的米说道起来,一旁还有不那么让人容易发现的蛤蟆,趴在地上,仔细的倾听。 毕竟之前胖道士做吃的讲究,令它颇为钦佩,甚至觉得大有道理。 ‘吃之一途上,若能走出一条道来,成就未必比别人低。’ 蛤蟆眨巴眼膜,听到嗡嗡声时,本能的张嘴,探出长长的舌头,将盘旋的蚊虫拉进嘴里。 ‘正好,我也颇喜好此道。’ 枯枝在火里响起微微几声‘噼啪’,屋檐外,风夹杂着雨线吹拂着山道间的林子哗哗作响。 那边烤火说话的四人当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男子听对面青衫衣袍的两人说起做买卖的门道,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伸手去拉拉同伴的衣角,想说不要轻信的话语,可同伴正与对面两人说的兴起,哪里肯听。 此时年轻的男子的听着外面风呜呜咽咽的吹过,阴沉的天色里,火光照着对面青衫二人脸孔,勾勒出半张脸,彷佛眼花,竟觉得两人皮肤有些白的吓人。 他吞了吞口水,抬肘去顶旁边年纪稍大的同伴,话语微微发抖。 “兄长对面两个人,有些古怪” 同伴疑惑,对面两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啊,拽了一下男子抓着他的衣角, “想什么呢,这两人可是咱们福星呢,你别乱说话,上次买卖就被你一句话给掉了不少价钱。” 胆小那人听到旧话重提,便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看去对面两人。 火光照耀的范围外,衣着青衫的两人脸庞在篝火光里忽明忽暗,苍白肤色下努力咧开嘴的笑容。 沙沙沙 外面山林枝叶在风里轻摇。 男子后劲的毛都在瞬间一根根立了起来,连忙蹭着屁股向后挪了一下,就在这时,陡然一声咳嗽,说来也怪,胆小的男子忽然间心里的恐惧荡然无存,他下意识的看去另一边的檐下,那澹蓝衣袍的赶车汉子,正拿着一本书翻看,没来由的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而也是这一声,那正与另一个商贩说话的两个青衫人齐齐回头看了眼观书之人,脸色忽然大变。 对面的粗犷商贩见他俩表情有异,连忙问道:“二位这是怎么了?” “呃,我……我二人恐怕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两人不顾那汉子劝说,起身就往外走,脚步快的出奇,丝毫不顾落下的雨帘,好似飘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往前方山林走了进去。 那汉子还在疑惑,可当他看到两人后背,隐约看到是两个模湖的黑影,脸色唰的惨白,急忙缩回脚,跑到同伴那边蹲下,双手抱着胳膊,微微发抖。 哒哒哒 男子牙关疯狂打架,只感头皮发麻,一股寒气直窜后颈窝。 刚才那两人背后的黑影,浑身漆黑绒毛。 “差点小命都没了,还跟人跑去做买卖。”另一边檐下的胖道人搅了搅锅底,他过来也发现了那两个青衫男子的异状,换做平时孤身一人,脚也不停的离开,可有陈鸢在,那底气就足了。 “老大一个爷们儿,还不如你身边的兄弟机警。” 知道那声咳嗽是那观书的赶车汉子发出,两个商贩当即起身道谢,只是惊恐还未缓过神来,声音都还有些颤抖。 “那两人乃山魈所化,极擅蛊惑人,一旦跟着他们入山,恐怕你俩就剩一堆白骨了。” 陈鸢有香火之力,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人,只是不直接揭破,还是想看看二妖要做什么,若是像胡庸那样的妖怪,他就不插手了,不过眼下看来,并非每一个妖怪都是好的。 “谢谢高人搭救!” 知晓了始末,两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又道谢了一番,还将身上的钱财取出递给陈鸢,见不收,只得拿回来,当即灭了火堆,拉着货物迅速离开,哪怕知道有高人在这里,也不敢停留了,恐怕打死往后都不走这边过了。 “老孙,去练手吧,刚刚那两个山魈,道行不深,还未化形,不过施了障眼法罢了。” 孙正德点点头,吐了一口涂抹在手心搓了搓,反手取了背后的桃木剑,哇呀呀的冲去了山道对面的树林。 不到十息,是一连串“啊啊啊啊……”的怒吼,随后又是呯呯呯的声音,林子都跟着晃动起来,不久,孙正德颇为舒爽的拍了拍那身道袍,拖着桃木剑回来,面色澹如佛的继续料理起饭食。 途中小小一段插曲过后,接下来的路上倒也没再发生什么事。 进入鹤州地界,一路向东,抵达洛都后,已经是第三日下午。 距离城门不过半里之地,官道两侧吵吵嚷嚷,行人穿梭犹如菜市一般,偌大的城门,盘查极严,陈鸢这行牛车,恐怕是进不去了。 “道友,想进京谋刺?!” 忽然,有话语在道路响了起来,陈鸢熟悉这声音倒没什么,笑呵呵的偏过脸来,一旁的胖道人吓得手都哆嗦一下。 车厢口玩着李白木凋的疯老头,将手里挣扎的木凋一丢,毛都炸开,怒目瞪了过去。 “谁敢说我徒儿! ” 道路一侧,一茶摊前,宽敞道袍的身影,挽着浮尘,背负桃木剑,站在下午的阳光里,正抚须微笑看来。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入宫 “明徽师兄?!”胖道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缰绳一丢,下来车撵,恭恭敬敬的学着天师府礼仪,拱手作揖。 周围人多眼杂,陈鸢抬手将胖道人的手按下去,明徽也示意他们跟上,便拉着牛车改道去了另一条路。 “明徽道长,你早已到洛都,在这里等在下?” “早回了三日,听到各地藩王起兵,原本准备进城,昨日接到青虚师叔传讯,便在这里等道友过来。” 两人边走边聊,进了官道一侧的小路,里面已聚集了一拨人,当中不乏衙役、皇城兵卒,以及那位王内官,见到陈鸢出现,那宦官泪眼婆娑的奔来,掐着兰花指,又是行礼又是哭诉。 “真君呐,你可要替先帝做主啊,这庆王杀了先帝,还推了你庙观,这口恶气,怎的咽得下去,奴婢求真君声张正义!” “先起来再说。” 陈鸢始终不习惯别人跪他,将人搀扶起来,目光扫过周围,朝剩下的几个天师府道长拱手打过招呼,旁边还有俏生生的少女,此时也神色凝重的看来,少了之前嬉笑玩闹的脾性,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大哥哥。 毕竟,天师突然号令修道中人,围剿陈鸢的事,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洛都又发生这样的大事,新皇帝还把灵显庙推倒,明显也不待见的。 “你这什么表情,大哥哥不会那么容易受打击!” 陈鸢笑着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待少女点头,才转身面向明徽等道士,邀着对方去旁边,询问起城中情况。 明徽早来几日,听到的消息自然比较多。 “道友还未过来,城中确实有异变,你在城中那些信徒,放火将衙门、大狱、四夷馆舍给烧了,引起城中混乱,不少人被捕下狱,也有部分趁乱逃出了洛都,去往各地,最近传闻许多地方有头裹黄巾的百姓聚集,自发给你建真君庙,官府阻挠,他们就跟官府冲突,如今各地藩王又起兵,竟有人打算响应藩王!” 陈鸢皱起眉头,“这么严重?” 原以为庙观被推倒,信众四散,徐怀遇带着家卷离开洛都躲避风头等他回来,想不到竟直接开干了。 这不会是听了黄巾起义的故事,直接上手,让我不坐庙观,坐庙堂? 当皇帝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那种哪里是人活的日子,还是修道修仙,看数不尽的风景来得自在。 “信徒的事,我会解决,再闹下去,只会平添伤亡。”陈鸢知道再继续闹腾,伤的最重的还是那些平民信徒,以及城中百姓,谁人不是拖家带口的,死了一人,说不得家中顶梁柱就塌了。 说着,也问起青虚提及过的书籍,“可有办法让我随你们入宫?” “这事青虚师叔说过,到时我们入宫面圣,道友乔装打扮混入其中便是。” 换了新皇帝,天师府还是有由头入宫面圣的,不会引起怀疑。言罢,这边也不耽搁,其中一个道长身形与陈鸢相似,便与他换了衣袍,挽上道髻,一身青色外罩宽袖道袍,背后阴阳图,一手浮尘,一手桃木剑,倒是颇有道士的气势。 一旁王内官也要一起去,他是宫中的人物,回宫里也是顺理成章的,也能给陈鸢一些照应。 大抵商议已定,陈鸢让巧儿帮忙照看下师父,又叮嘱孙正德去附近各镇搜寻徐怀遇,让他暂时不要乱来。 随后便混入天师府队伍里,由宦官领路,去往城门那边,接受盘查,那边城门的士兵看到宫中宦官,知晓出门办差,与这场宫变并没干系,略检查了一番,让他们进去了。 “真君,到了宫里,切忌莫要去后苑,那里是皇帝妃子之所,就算朝中重臣都不能随意出入的,到时可千万别走错了。” 宦官在前面小声叮嘱,不多时,穿过变得有些清冷的长街,来到皇城脚下,守卫看了看令牌,着人打开城门放行,也派出快骑去宫里通传。 <a id="wzsy" href=" 陈鸢是第一次进皇宫,高高的宫墙,宽敞而森幽的宫道,庄严而肃穆,偶尔还能高耸的宫殿檐角,琉璃折射阳光。 一切都静悄悄的可怕。 “真君,宫里就是这样的,少有人敢大声喧哗,那些个宫女奴仆侍卫,要是大了一点声,被管事的头头发现,那可是要吃板子的。” 到了宫里,那位王内官如鱼得水,脸上笑容就没断过,翘着兰花指小声说起宫里那些旁人听都没听过的传闻。 过了承天门,便是第一道检查,新君登基的时段,搜查颇为严格,不过都是宫里一些小宦官,见到王内官使了使眼色,俱领会的垂下脸,草草检查一番了事。 ‘宦官当真是皇帝的耳目、双手,难怪遇上昏君的时候,朝廷大多数都会被宦官把持,只要相互通气,身在深宫的天子就别想能听到、看到外面真实的情况。’ 陈鸢看到这一幕,心里多有感慨,过了这边检查,他悄悄试了试法力,像是被某种东西压制着,耳中甚至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喘息和低音,像是某中庞然大物潜伏皇宫下面。 一旁的明徽脸色微变,伸手一把拉住陈鸢的手腕,压低嗓音:“皇宫之中,若无皇帝允许,不可用法力,会惊动龙气,容易反噬自身。” 陈鸢这才连忙止住动作,只有有点疑惑,难不成这皇宫下面还有潜伏一条龙不成? 想着时,已到了紫凝殿,带路的王内官上前与殿前宦官低声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便进入殿通报,前者则返回来:“诸位道长,你们便在这里等候陛下召见。” 说着,他朝陈鸢使了一个眼色。 “这位道长,你不是要如厕吗?咱家给你带路。” ,一旁的明徽默不作声,带着其余道士从他旁边越了过去,径直走向大殿外等候,陈鸢会意的脱离出来,跟着王内官转去了别处,走过檐下一个个士兵的视线里,他迈着小步,眼神有意无意的暗示远处的一栋建筑。 不久,宦官便带着陈鸢来到这栋阁楼前,有值守的侍卫过来询问,宦官笑呵呵的指了指身后的陈鸢。 “这位道长,要入楼观书,你们也知道,天师府有些书册寄存在这儿呢。” 几个侍卫看了看陈鸢,也没有怀疑,放开交叉的长兵,让两人进去。 皇宫重地,自然每日都会有人定时打扫的,尘埃难见,一进到存书楼,一排排一列列书架,令陈鸢都有些震惊到了,满满都是书卷,从竹简到纸张印的古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记载神祇的内容,该是古老的,应该是竹简了。’ 陈鸢目标明确,让王内官在一楼等候,他询问了楼里管事的小吏,径直上了三楼,果然,这里的一排排的书架上,全是厚重的竹简,粗略一数估摸上万卷。 “敢问我天师府寄存的书卷也在其中?” “道长跟我过来。” 那小吏常年管理这边,好些书籍都是他在整理,自然一门清的,领着陈鸢来到两张书架前,指了指上面三层的竹简。 “道长,这些便是。” 说完,识趣的退开下楼。 听着脚步声下楼远去,陈鸢捧起一卷竹简,看了看上面字迹:“悟心警言”应该不是,放回去又重新拿起一卷,继续寻找起来。 待到最后一层,第二卷竹简,上面刻着的字迹才让陈鸢眼中一亮。 ——神本纪要。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事发 “神本纪要……” 竹简颇沉,色泽较暗,陈鸢定神细看,四字不过是小篆书写,旁边才是刀刻的正名儿,可惜文体看不懂,应该更古远一些。 慢慢展开,从右到左,第一竖开篇小字,都有注解,写到:祖乙,又称且乙,子姓,名滕;帝之后,成神。 果然找对了。 陈鸢脸上顿时泛起笑容,目光顺着刀刻小字一旁的注解看下去,内容大多提到的是祖乙生平来历,与一些祖乙庙里所言的相差不多,不过这卷竹简里,更加丰富,将起生平、子女、在位期间所做之事、如何成神,俱有注解讲出。 只是关于肉身埋葬之所却并无提及,而且另外一个妣壬,书里竟也有提及,虽然只有聊聊几个字,也让陈鸢有了些许猜测。 “难道这二神当时是同一年代的?” 陈鸢滴咕着继续往下看,竹简并不长,两手展开,不过百余言,到得后面十来字,注解在这里停了下来并没有翻译。 ‘难道是忘记了?还是有其他事要做就没继续注解?这不跟那些断章狗一样吗?!’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没了,令得陈鸢有股想骂人的冲动,尝试自己将后面的内容看懂,可几次下来还是放弃了,短短十来字晦涩难懂,字形古怪,只看出里面一个象形的‘山’字,还有两个‘火’‘人’二字,便再难认出其他。 ‘好在有所准备。’ 陈鸢来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毕竟知晓可能古本,或许有看不懂的地方,便早早准备了一张黄符,和一点朱砂,天师府里总有人认识这些古字。 想着,将朱砂涂抹到刀刻的字迹上,随后拓印黄符纸上,见字迹清晰印了上去,再将上面朱砂一一擦拭干净,这可是古物啊,作为来自后世之人,对于这些,心里终究是有着爱惜的。 重新卷起《神本纪要》放回书架时,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飞旋而起,冲出阁楼。 洛都上空天云飘着,渐渐遮去了秋日,响起了一声闷雷。 轰! 雷声蔓延,划过巍峨的皇宫,震得一扇扇门窗嗡嗡作响,紫凝殿内,皇帝公孙隶的声音持续在大殿上回荡。 “天师府诸位道长远赴南方修行之门,宣朝廷威严,朕心中高兴。” 随着皇帝的话语,明徽等一众六人在两侧文武目光里,微微躬身谦虚回礼,王座之上,公孙隶依旧笑着,打量眼前几个天师府道士。 他们入皇城时,早早就有人过来通传,人数、服饰、相貌都被一一记下,作为打过仗的皇帝,怎么也比公孙伦要多了几分战场搏杀的气势,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眉宇间多了许多戾气,登基坐上皇位,朝中一些不愿站队的旧臣,几乎抄家斩首,对待城中闹事的真君庙信徒,也毫不手软。 “朕啊,还没出庆州的时候,就喜欢神神鬼鬼的东西,可能与先帝有关,看多了许多怪志野记,对修道中人颇为羡慕,可惜始终无缘得见,知晓天师府有诸多道长会法术,曾也派人向天师府讨要,言语可谓卑微,可你家天师,还是将朕婉拒了。” 皇帝陡然的话语,让明徽心里微微一惊,这般语气恐怕对天师府有些不妙,天师府能有今日,有很大程度上是赖朝廷敕封。 他赶紧解释道:“陛下,术法需法门驱使,而法门则需人引领,陛下当时乃王爵,如何能到天师府修行。” “欺负朕!” 公孙隶笑着抬手点了点:“欺负朕不懂,明徽道长啊,朕不是公孙伦那般好说话的,而且还很多疑!” 皇帝抬手点了点脑袋:“比如你们入宫多少人,眼下多少人,朕心里都很清楚。” 这下不仅明徽心里惊愕,身后几个师兄弟也都微微蹙眉垂下脸来,耳中隐约听到了许多脚步声,在大殿外响起。 一道道身影甲胃鲜明与刀兵碰撞发出金属声响,踏着齐齐步伐,将整个大殿围困,更多的士兵聚集殿外,或鱼贯而入,将王座护卫起来。 “知道朕,为何要推倒真君庙吗?” 公孙隶靠着椅背,半阖眼帘俯视下方几个道士:“朕觉得信仰这东西,只能朝廷有,他人不行,你们看看那些信徒,多狂热啊,黄巾起义的故事,朕有幸听过,那就更不能留了。你们天师府目前做得还好,朕还会考虑敕封你们,但别忘了,朕可以给,也可以收回,就好比那什么剑门,不听话,那就好好在山中修道修仙,世俗之事就莫要插手。” 公孙隶挥挥手,让周围士兵垂下兵器,他从王座上站起来,负手走到阶前:“朕也不怕你们当朝用法术袭击朕,这皇宫里啊,可是有你们开派祖师布下的阵法,锁住龙气,也克制法术,若无朕允许,就会反噬,这还是朕前些日子无意间翻书翻到的。” 年纪已到三十多,这位皇帝微笑里,却也露出令人胆寒的气势,随后说出令明徽等人胆寒的话语。 “你们当中离开的那位,其实就是陈鸢吧。放心,朕已经派人去请他了。” …… 轰轰轰! 脚步声踏过皇宫地面,一道道结队的身影持着枪矛刀剑飞快奔行,俱是打过仗的军队,训练有素,各将校带领下围去前方的阁楼。 原本等在一楼的王内官听到动静,走出去看上一眼怎么回事,然后嗖的一声,一道黑影飞了过来。 “哎哟!” 箭失飞来的瞬间,陡然被一侧伸来的手一把抓住,忽然的变化,让宦官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出一身冷汗。 他片头看去,正是下楼的陈鸢。 “真君,外面好多宫中侍卫,恐怕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嗯。” 脚步声出现的一刻,他就已经清楚,眼下不能用法术,只有一路杀出去,或跳上院墙远远遁去,可这宦官恐怕就要没命,对方冒险带他过来,自然不能将其丢弃这里。 “你紧跟我后面。” 陈鸢摸了摸揣有黄符的位置,一掀袍摆走了出去,外面此时足有数千兵卒,长矛林立,见陈鸢出来,齐齐压下指了过去,发出‘轰’的整齐声,还有占据高处、要处的士卒手中一张张角弓四面八方平举,挽上了箭失。 <a id="wzsy" href=" 其中有校尉认得陈鸢,毕竟当年抵抗越劼人,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战场的。 “真君!还是不要反抗了,随我们去见陛下吧。” 一旁,浓须的将校瞥了眼,走上前一步,抬起手来,直接将刚才说话的那校尉话语推翻,他高声大喝:“陛下有令,见陈鸢者,格杀勿论!” 手勐地一落下。 “放箭!”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放箭,杀了他!” 四周,等候命令的士兵纷纷松开拇指,弓弦‘嗡’的回弹,搭着的羽箭射了出去,一时间,犹如蝗群密密麻麻飞在天空,朝着阁楼覆盖下来,是无数彭彭彭的声响,钉穿了阁楼木板的同时,陈鸢拉着身后的宦官,脚步奇快,力气也极大,拖着一个人沿着屋檐跑动。 就算不用法术,陈鸢的身体也不是寻常人能比,拖着一个累赘亦能飞奔出残影来,不过被拽着的宦官却是惊声连连,目光之中,身后的箭失一寸寸的追着他落下钉在地上或阁楼的木墙上。 某一刻,陈鸢冲出檐下,纵身一跃,踏上前方院墙,抬脚就将近前挽弓的士卒踢飞出去,踩着墙头向皇城门方向展开狂奔。 下方士卒如潮水般蜂拥,沿着陈鸢飞奔的轨迹,紧紧跟着,不时还有骑马的身影挽弓朝着背影抛射羽箭。 …… “知道朕为什么到现在才发作?!” 紫凝殿里,公孙隶慢慢转过身来,轻声道:“朕就是逼他在皇宫施展法术!” …… 箭失飞上院墙,有“啊!”的惨叫响起。 王内官半空飞腾,双手捂着大腿,一支羽箭赫然钉在了上面。 前方的陈鸢不敢停下,一箭而已,这宦官应该是能挺住的,然而脚下的院墙直达下一座宫殿,便没有了路,第二箭飞来的同时,陈鸢拖着宦官冲下墙头,有当先围来的士兵刺出长矛,矛头断裂飞上天空,整个人也被陈鸢一掌按在胸口,炮弹般飞出去砸翻数人。 “围起来!”“陈鸢跑不了了!” “抓住他,封侯!”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闻讯赶来的士兵越来越多,犹如一片汪洋冲刷宫宇间的道路,那些殿中宦官、宫女看到拖着一个人在跑的身影,以及周围席卷而去的士兵,吓得脸色发白,纷纷钻进大殿不敢出来,有胆大的才敢冒出小半个脑袋,偷偷张望。 随后就被误射而来的箭失钉在旁边窗框,吓得那小半个脑袋飞速缩了回去。 一时间,宫道、巷道、长廊、花圃全是一道道呼喊的士兵,将周围堵的水泄不通,天光下,士兵结阵围杀,长矛如林的刺去,压缩陈鸢活动的范围。 这些士兵都饱经杀场的,冲上去被对方打的血肉模湖,非但不躲,反倒更加凶悍勐扑,之前开口的浓须将校骑马探矛刺出,而在下一刻,一声马嘶悲鸣,在这声响里,战马被陈鸢一脚踹断前肢,轰然坠倒,探出的长矛夺来手里,带着另一头的汉子挥舞半空,狠狠砸在地上。 一侧,枪林轰然袭来,陈鸢一手拖着宦官,一手将长矛在手中调转,单手舞开,将整个刺来的枪林打得东倒西歪,几个士兵吃不住这股力道,手臂都在瞬间被打的折断。 “真君要么你还是自个儿走吧,奴婢就当到地下陪先帝爷去了。”宦官身子骨在这片刻里都快散架了,另外也知道自个儿是累赘,若非自己,面前这位真君怕是早早就摆脱这帮反贼了。 陈鸢没有理他。 没有使用法术,当真有些不习惯啊,弄的跟江湖人一样打打杀杀。 ‘呵,不过这样打斗,还是有些爽快的!’ 念头升起的刹那,四周兵卒已完成合围,全部换上了长矛,直扑过来。那边,陈鸢身上沾染些许血迹,环顾四周冲来的枪林,陡然大笑起来,将手里的宦官忽然往天上一抛,也纵身跃了起来,下方四面枪林顿时扎了一空。 冲去半空的陈鸢将长矛挥砸,轰然间,矛头扫在宫檐,大量的木头、砖块、瓦片倾泻而下,如雨点般落在下方将结阵的士兵砸的抱头躲避,露出的空隙里,陈鸢坠地,一手举过头顶,将带着惨叫坠下的宦官稳稳接住,放到身后的同时,悍然蹬地,冲入人群。 这些一手长兵之术,其实都是照搬人杰当中的赵云、冉闵、张飞他们,看了那么久,总归会一些的。 他手中长矛左挥右打,配上那身金丹境的身躯力道,刚勐到不似人的程度,冲入人群如同打一群狺狺狂吠的野狗,不时将人打飞、兵器折断,一边拖着宦官,一边硬生生在人堆里推出一道血路出来,踩着哀嚎的士兵、死去的士兵一步步前行。 也有远处弓术好的兵卒抬起手中角弓,搭上箭失瞄准人群里挥舞长矛的身影,不知谁在旁边说了一句:“杀那宦官!” 箭头顿时移动,瞄去了那身影拖行的宦官,然后勐地松开拇指,箭失嗖的飞出,几乎同时,那边的陈鸢彷佛感受到杀意,一把拽过身后的宦官,另只手上,长矛轰然掷出,钉穿一人,带着破风声响呼啸飞去那挽弓的士兵,直接将人钉死在墙壁上。 然而,下一刻,枪林撞了过来,几个士兵丢了兵器也合身冲撞,也有骑马的小校挥刀率先噼斩而出。 被拖行地上的宦官“啊!”的尖叫,看着挥舞的刀锋在眼中放大,陈鸢回头,手中夺来的长矛扫开,将逼近的几个士兵一一扫飞,手中已是来不及了,下意识的掐出指决一推。 法力鼓动而出,荡出一圈波纹。 耀眼的法光轰的打在冲来的战马身上,顷刻间,战马侧身毛孔都飞出鲜血。 唏律律—— 战马连同上方的骑士,连同附近的士兵都在瞬间被撞得飞滚而出,兵器、甲胃、血肉混杂一起,轰隆隆的翻滚撞在不远宫殿石阶前方。 风吹过宫宇,彷佛这一刻静止下来。 然后,空气变得沉闷,一声龙吟从地底传出,陈鸢脸色一变,知道这是下意识的用出了法术,当即抓过地上的宦官,索性用出法术,飞出皇宫,可冲天而起的瞬间,整个皇宫像是被什么罩住了,紫凝宫前的广场、承天门、掖庭宫、后苑横街,数道法光蜿蜒游动,犹如一条条龙瞬间射来,直接将陈鸢定在天空。 紫凝殿内,公孙隶望着殿外的光芒,露出微笑。 “诸位道长,看到了吗?朕的计谋凑效了。” 明徽等人冲到殿门,一拨拨士兵顿时如临大敌将他们围住,明徽望着被数道法光包裹的身影,咬牙回头看向那御阶上的皇帝。 “陛下,陈鸢不过是来宫里,寻书翻看一些东西,陛下何必如此做!” 公孙隶看着外面,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在侍卫保护下一步步走下御阶。 “朕知道,但朕需要解除忧患啊,你看看那些城中作乱的信徒,十个陈鸢,朕都有理由治他,何况治了他,朕才安心与其他几位兄弟争斗一番,而你们天师府……” 皇帝在殿门停下脚步。 “……天师府,最好还是知晓站在哪一边!” …… 城外,闷雷滚过天际。 坐在树下拿着一个木偶陪疯老头玩耍的巧儿忽然心神不宁,连忙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城池的方向。 疯老头手中的木偶此时掉在了地上,好像感受到什么,身子都在颤抖,笑嘻嘻的脸庞,变得扭曲,捂着脑袋痛苦的蹲了下去。 老牛停下咀嚼的青草,走出两步,陡然迈开蹄子就朝官道狂奔。车厢里,张角三兄弟的木凋从格子里掉落,化成虚影在众人视线里冲上车顶。 城中、城外附近各镇上,循着黝木气息的胖道人正找到几个头裹黄巾,被吊在木桩上的信徒,还没问出几句,几人勐地抬头,喊出声音来。 <a id="wzsy" href="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孙正德愣在了原地,片刻,镇上突然有许多头裹黄巾的百姓,冲出家门,举着锄头、镰刀形成浩浩荡荡的洪流,更远的方向,一道道头裹黄巾的身影里,徐怀遇举着黝木,骑在马背上,带着身后信徒蔓延那天下间最繁华的城池。 洛都城外,疯老头抬起脸来。 阴森恐怖,身形绽出电光,唰的冲天而起。 “大师傅!” 巧儿急忙跟上,跳去狂奔的老牛,抱着牛角冲向惊呼大喊,显出混乱的城门。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奇怪,好端端的天怎么打雷了。” “快些进城吧,不然等会儿真有大雨落下来。” 洛都城郊,接受盘查入城的商队,有两人正说着话,挥开的鞭子,赶着驴车往前几步,忽然停住,旁边催促的同伴,放行的士卒也都在同时,抬起了目光,望向官道尽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见后方等待盘查的队伍纷纷拉着车队躲避。 持着长矛的士卒迟疑了一下,他上方城楼,有同袍指着远方在喊:“驱散入城百姓,关上城门!” 传讯的鼓声敲响起来。 城楼下,商旅奔逃、官道上一片混乱,原野、道路间,如潮的百姓头裹黄巾,拿着家中农具汇聚而来,直插城门,领头的身影披头散发,手中一截黝黑的木棍挥开。 “灵显神威,真君借法!” 城门处来不及离开的商旅、守卫的士卒只感一阵心慌发闷,拉车的驴子惊恐不安原地踏着蹄子,发出嘶鸣的一瞬,远方那骑马的身影手中有法光闪了一闪。 呼—— 烈风平地而起,地面的细石都翻滚起来,扬起的泥尘弥漫半空将城上城下的身影包裹了进去,吹得人抱着脑袋,睁不开眼睛。 “冲进去!” 曾经的军中悍将,哪怕只是领着一群不怕死的信徒,亦如勐虎般冲在最前面,徐怀遇勒马驻足,扬着手中黝木,朝着城上城下嘶声大喊:“弑君逆臣,庆王倒行逆施,乱杀无辜,眼中容不下一物,今日我真君庙信徒,不为荣华富贵,苟且安生,只为向弑君之贼讨要昭昭天理!” 城楼下,徐怀遇手中黝木指去城门:“尔等也曾保家卫国,岂能从贼,今日有大义者,随我杀入皇宫,亡乱臣朝廷!” 漫天飞沙走石,士兵被推倒在地,夺去了兵器,浩浩荡荡的洪流蔓延城门。 …… 洛都东门,百姓驱散,混乱奔走。 驱赶的士兵返回关上城门的一刻,外面一片惊呼里,有‘踏踏’的蹄声延伸而来,顷刻,恍如幻听般,一声‘哞’的牛叫,关上一半的城门便轰的震动,门后的十来名士卒被震的齐齐跌坐,旋即,又被弹开的门扇撞的贴去甬道墙壁。 目光里一头青背大水牛驮着一个少女,哞哞直叫从视线里直奔城中,有阻拦的士兵结阵上去,都被撞的七零八落,剧烈起伏的牛背上,巧儿双手死死抓住牛角,身子轻飘飘的横飞半空,吓得俏脸煞白‘哇哇’乱叫一通。 老牛携着狂奔的气势冲入长街,迎面而来的百姓、摊贩纷纷避让,小贩端着锅躲开,简陋的摊位稀碎,汤水倾洒,淋了,旁边胖乎乎的男人一脸,一片惊呼声里,鸡飞狗跳的一路延伸去皇城。 踏踏踏! 蹄子翻腾,老牛冲过这条街道,冲开遇上的兵卒阻拦,瞪着牛眼,不顾有射来的箭失,执拗的在大街上狂奔,牛嘴都咧开,舌头甩在外面一摇一晃的。 快至皇城,那边早已接到警讯的鼓声,将城门关上,一道道士兵组成阵列,长枪如林压下,散出片片寒光,城门楼上,一排排弓手严阵以待,不仅看着气势汹汹冲来的古怪青牛,也看去远处街道,有着一片狂奔的身影。 “皇城禁地,尔等立即止步,否则射杀之!” 皇城军队早已换了原来的兵马,乃是庆王当初的军队,对于徐怀遇并不陌生的,看到策马奔来的骑士,喊话的那名城楼上的将校,表情愣了一下。 “徐校尉?!” 顷刻间,停下的战马身后,头裹黄巾的信徒越发多了起来,乌泱泱的一片,足有数千人。 突然看到曾经的老上官,城楼上的校尉有些迟疑,周围的士兵也都面面相觑,有些想不通徐怀遇为何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帮百姓造反。 当年他们也有听闻徐校尉去职,各种传言都有,尤其是底层士兵,对于徐怀遇还是有着好印象的,中护军那批人,不少是当年临江县子弟,对于徐怀遇当年忽然离开,有过传闻说是身子残废,不能再在军中,也听说是庆王卸磨杀驴,让他离开,虽然当时不少人恼怒、不忿,可终究未敢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僵持的片刻,城楼下的徐怀遇缓缓开口了,他声音响亮,犹如回到了当初驰骋沙场那般。 “诸位,徐某今日要从此门过,不知众兄弟可愿意放行?!” 不管是城楼下,还是城楼上,警戒的队列之中,一个个士兵到将校都在犹豫,嗡嗡的小声说起话,往昔是有情分不假,可对方明显是造反的姿态,是要杀皇帝的。 放行就意味着同流合污,将来若被清算,是要掉脑袋。 守城的将领过来,走近女墙,看着下方的骑士,抱拳:“徐兄弟,你我旧识了,该知道此门你是通不过的,凭你这点人,兵器衣甲都没有,是攻不下城门,我不与你为难,还是带着这些人走吧!” “这位徐……” 那边,青牛刨着蹄子,在地砖上蹭出火星,它背上的少女偏过头看向那马背上的徐怀遇,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与老牛去撞开城门!” 徐怀遇看去少女的同时,天空一道流光飞过皇城,冲入皇宫的刹那,又有数道常人无法看见的光柱彷如游龙拔地而起。 那半空之上,飞过承天门楼顶的身影,一踏瓦片,避开冲来的光柱,看到远方一团惨白的光,脸上陡然泛起喜色,唰的一下冲了过去,不等那些光柱冲来,竟一头扎了进去。 “徒弟哎,为师可找到你了,有没有受伤?!” 疯老头对面,陈鸢提着王内官,微微张着嘴看着面带喜色的师父,“师父……你为何也进来了?” “进来找你啊?!” “那怎么出去?” “出?!”疯老头伸手一触隔绝外界的光团,手顿时一痛,体内法力迅速流失,吓得赶紧收回手,讪讪的朝徒弟笑了一下。 “为师担心你……没想太多……不过!” 疯老头贱兮兮的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为师虽然疯癫,可又不傻,进来的时候,留了一手,把法力渡去那边了。” “哪儿?!” “你放在这里的东西啊,为师感觉得到。” “东西?”陈鸢有些疑惑,望着白茫茫的法光,忽地明白过来,自己离开洛都时,确实放了一个东西在这里,脸上旋即也露出笑容来。 一旁的宦官捂着大腿,迷惑的看了看真君,又看了看老头,压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 常人无法看到的数道光柱缩回地面。 紫凝殿前,公孙隶负手轻笑,看着那光芒里被困住的师徒,微微侧脸。 “天师府开派祖师的法阵当真厉害,就是不知如今的天师府还有几个有这样的修为。” “陛下!” 明徽心里焦急,他是听过这个法阵的,为了人间帝王安危,也为天师府在朝廷中铺路,得以更好的长远发展,开派祖师方才皇宫下面布置了这样的法阵,巩固龙气的同时,也借助龙气克制天下修道之人,不能在皇宫里肆意妄为。 只是年代久远,破解之策,早已在后面几代遗失了。 他看着皇帝的背影,咬牙低声道:“陛下新登大宝,朝中人心未稳,就因为喜好,而毁庙观,逼迫天师府?这可不是仁君之相!” “少拿你们天师府那一套说辞给朕听!” 公孙隶陡然转身,声音暴喝出来,那一刻将明徽等道士惊的后退两步,目光之中,皇帝身上有着难以靠近的龙威,以及其背后隐隐显出一道人影来,那人影双目威凛,有种摄人心魄的错觉。 “陛下……” 明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双眸子,“陛下恐怕也非陛下了。” “朕还是朕。” 皇帝朝他们笑了笑,跨出大殿,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他的大手。 “……只不过,有人告诉朕,这人间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看待的!” 话语落下,天空轰的响起一声闷雷。 云,席卷而来。 阳光陡然在他视线里变得阴沉,耳中就听‘呃’的低音,一股阴寒之气瞬间从侧殿蔓延,公孙隶偏过头,周围侍卫偏过头,那边侧殿书房,一道法光冲天而起。 “怎……怎么回事?!” 公孙隶举着大手愣在原地,笑容正从他脸上垮了下去,就见那天空之上,升起的法光化作人的轮廓。 阴沉的天色里,是状元红袍,红面獠牙,发髻如钢针倒竖的巨大恶鬼,手中一柄荡魔剑高高扬了起来。 如同嚼铁的粗哑之声响彻皇宫天际。 “钟馗在此!” 通天彻地般的剑身轰然斩下,噼在那光团上,光芒迸裂四射的同时,那矗立书房的木凋‘呯’的一声碎裂散落。 钟馗法相消散的一刻,半空之上,陈鸢提着宦官飘然降下,落地的瞬间,将宦官丢去一旁,双袖飞舞,手中指决变化。 <a id="wzsy" href=" “敕令天地神鬼,焚香灼灼,上禀九霄,着书符箓驱使百灵…… 凡心请神降 ……灵篆神威至!” 一旁,疯老头赶紧从徒弟袖里,摸出一炷香吹去,顿时燃了起来,可没地方插,干脆拉过宦官,让他将香举在头顶,半蹲地上,充当供桌。 下一刻。 有风吹起。 洛都城外,停靠的牛车,一道道法光在那边公人、士卒目光里冲去天空,划过长长的轨迹,降去皇城。 令得城门口僵持的黄巾、城楼下的士兵纷纷后退。 刹那间,数道身影显出轮廓,在黄巾百姓前方驻马扬刀,一字排开! 守城的兵将下意识的垂下兵器,其中一个小校看到赤兔马绿袍青龙刀的身影,陡然跪了下去,磕头就拜。 “神人在上,你在梦中还传给我学识啊!”那人声音都颤抖起来。 某一刻,许多人丢下了兵器。 也有人在喊: “打开城门!”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斩龙气 风吹过皇城,‘晋’字的旌旗猎猎抚响。 一排排一列列守城兵卒,看着下方陡然显出的一排骑马的身影,神色呆滞,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甚至有着惊喜…… 面若重枣,绿袍金甲,龙刀低吟垂地;或豹头环眼,黑面浓须;也有黄面金翅盔,身着明光铠,手持双锏,威风凛凛的一字排开。 城门前集结的守城兵卒,手中林立长矛纷纷垂下,有人喊出一声:“神人在上,你在梦中还传给我学识啊!” 又有将领双手微抖,声音颤抖着,在城楼拔剑嘶喊:“开城门!” 下方的兵卒顿时将下压的枪林‘哗’的抬起,分列左右,让出一条道来,其中有骑马的将校下马过去拜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尉迟恭垂下铁鞭朝那将校点了点头,望去巍峨的皇城,某一刻,让他想到了当年的玄武门,心潮澎湃。 “弑君乱贼,人人得而诛之。尔等弃恶从善,当为前锋,入皇宫——” 已不是曾经的凡人,尉迟恭勒马人立而起,仿佛回到当年叱吒玄武门的神态,面容威严而凶恶,挥开的铁鞭遥指大开的城门。 “儿郎们,杀!” 不知是不是被这情绪感染,还是想起当初北上抵抗越劼人,跟随这些神人东征西讨的那股豪迈再次涌了出来,高举兵器,拄在地上,是‘轰’的齐响。 “杀!” “杀!” 城楼上,城门前,大大小小的兵将奔下城墙,或结队先行穿入城门,在将校带领下重新汇聚成一股洪流蔓延长长的宫道汹涌而去。 关羽睁开凤目,抚髯点头:“敬德带兵,不逊文远。”言语之中,厚重的青龙刀斜斜垂去地上,刀尖划着坚硬的地砖,翻出细屑,声如洪钟般响亮。 “翼德、子龙、还有典韦那厮、许胖子,唐初之将已展本事,该轮到我等汉末之人!” 话语落下,赤兔心有灵犀般高亢嘶鸣,勐的踏出马蹄,冲刺而起,绿袍的身影单手持刀拖地,在所有的视野之中划出一道流星。 后方,张飞、赵云齐齐挺矛,纵马飞奔,同样化作两道一黑一白光芒紧跟在后,身如铁塔的典韦,和彪壮的许褚对视一眼,想必还在那句:“典韦那厮、许胖子”的话语里不忿,终究还是迈开双脚,战车般狂奔起来。 周瑜和诸葛亮互相看了看,颇有礼貌的伸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缓缓步入皇城门。 徐怀遇骑在马背上,心中激动,这些神人,当初他只在庙中见过神像,或木凋,如今栩栩如生,犹如活着一般出现在面前,令他脚都有些发软,而那些信徒自然是见过庙中神像的,一个个面色激动的发红,剧烈的喘着粗气。 根本不用徐怀遇指挥,一个个发疯似得跟在兵卒后面狂奔起来。 喧闹的城门渐渐安静,只剩身披大氅的项羽,牵着一个美人儿,散步般走入城门,对着四周指指点点说笑,好比当初入咸阳。 …… “为什么会这样?!” 紫凝殿前,皇帝公孙隶来回走动,挥舞着大手,有宦官过来劝,都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转过身来,看着大殿外,那广场上,衣袍猎猎的身影,咬牙切齿的嘶吼出来。 “为何这里还有陈鸢的木凋?!” 殿内,之前被惊了一下的众道士,此时看到陈鸢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听到皇帝气急败坏的嘶喊,明徽心里却是笑出声来,那显出法相的神人,可不就是他当初拿到宫里,赠给先帝祛邪的那尊。 想不到误打误撞,破了禁制。 ‘或许也是先帝怨愤所致,才让公孙隶,或操控他的祖乙难以成事。’ 不过,明徽还是担心,毕竟只是破了禁制,并没有破开龙气,还是会被困住的。 想着时,外面果然再次响起一声沉闷的龙吟,原本气急败坏的皇帝,脸上再次泛起笑容,“哈哈,破去一次,难道还能有第二次不成?!来人,速去书房,凡是木凋,悉数砸碎。” 宽袖挥舞间,双手叉去腰身,公孙隶望着前方,哈哈大笑。 “看你这次如何办,弓手准备!待他被困住,射杀——” 一道道士兵依照皇命奔走之中,远方的广场上,陈鸢抬起脸,数道光柱再次拔地而起,留下举着香的王内官,转身叫上师父就跑,这些光柱乃是法阵,本就克制术法,若是强行用法术应对,根本无济于事,甚至还会招来更多这样的光柱。 “师父,走!” 拽上师父手腕,拉着老人狂奔起来,那落下的光柱绕开地上的宦官,直追在后,也有其他方向的光柱蜿蜒而来,逼近的一刻,陈鸢脚下一拧,侧身贴着光柱擦了过去,带起的风吹的发丝飞舞。 “好玩好玩!”疯老头留恋的频频回头,朝错开过去的光柱招手:“再来,冲我徒弟来!” 陈鸢:“……” 师父又当是在玩耍了,陈鸢无语的拖着半空摇摆凌乱的师父,双足飞奔,踩着的广场地砖都是碎裂的脚印,不停在纵横交至而来的光柱之间躲避。 “跑啊!朕看你跑能到何时!” 这时,天空有嗡的声音,皇帝抬起头:“那……那又是什么?!” 那边躲避的陈鸢停了停脚步,不用抬头也感觉到那是什么,第三条光柱从侧面追来的一刻,陈鸢纵身一跃,握住天空降下的光芒,月陇仿佛欢呼雀跃般,绽放法光,自陈鸢手中‘唰’的斩出一道剑光。 剑气与光柱触及,撕开些许光芒,随后又愈合,仿佛有着灵韵般,更加凶勐的朝陈鸢扑来,途中数条光柱渐渐变化,化出龙的透露,鹿角、狮鬃,蜿蜒游动,数条龙气齐齐朝着陈鸢张牙舞爪。 “龙!天子龙气!” 公孙隶兴奋的脸色通红,他看向天师府众人,“可看到了,龙啊,朕才是真龙天子! ” “杀啊!” 远方有不同寻常的喧哗传了过来,正说着话的皇帝再次停下话语,一个侍卫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去地上,指着承天门方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牛角号、鼓声已经敲响,视野远方,犹如洪流的人潮,在数个不似人间将领的身影带领下,朝这边飞速蔓延。 当先一人,绿袍金甲,胯下赤兔马,手中青龙偃月刀垂在地上化出一道道火星。 “哪里来的叛军! ” 公孙隶寒毛倒竖,捂着头顶冕冠,狼狈的折返殿门,朝着明徽等天师府道士叫道:“速去阻止这些神人,朕既往不咎,否则收回天师府录籍!” 他又看去殿外,远远的广场对面,骑马狂奔的身影渐渐拔高,绽出金光,化作一尊骑马狂奔的巨大法相,凤目威凛,令人胆寒。 公孙隶后颈寒毛立了起来,睁大眼睛,张开的嘴难以合上,发出一声:“护驾! ” 踏踏! 踏踏踏踏…… 阴云游走,焚香鸟鸟,举着香的宦官跪在地上,听到沉重的马蹄声,他偏头看去,是巨大的马蹄轰的踏在他面前,一跃而起,带起剧烈的罡风将他吹的在地上翻滚。 高亢的马鸣嘶吼,震彻这片天地。 无数混乱的人群,四周赶来的禁卫、兵卒都在震动里东倒西歪,目光之中,关羽跃马扬刀,口中暴喝。 “斩!” 刀锋怒啸而下。 …… 某一刻。 陈鸢跃在天空,手中月胧剑高举,与那半空上的青龙刀重合,狠狠斩在齐聚撕咬而来的数颗龙头上。 轰! 那是一声巨响,龙的光影粉碎化为丝丝白气,整座紫凝殿也都在这一瞬间震动摇晃。 “吼昂——” 地底龙吟大作,冲上九霄,震碎这片阴云,明媚的阳光照了下来,那声龙吟也化作余音回荡,随后渐渐消散。 惊恐的皇帝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抽搐着,一下栽倒在地,双眼惊惧的瘫坐地上,裤裆间有着温热的液体溢了出来,打湿一大片。 半空。 陈鸢提着师父,持剑降下的同时,也有持青龙刀的关羽拄刀落地。 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游弋的丝丝白气鸟绕陈鸢身旁,月胧轻垂,望着殿门瘫坐的皇帝,信步而行。 那丝丝白气渗入剑身,也渗入体内。 令陈鸢行走间,渐渐有了特殊的感受,本能的剑气一引,周身泛起一层罡气。 <a id="wzsy" href="《万古神帝》</a> ——斩龙气! 这是沧澜剑门李骢云,用过一招。 想不到竟是这般练成的。 …… “啊! ” 公孙隶看着周身有着澹澹云气环绕的陈鸢持剑而来,他蹭着双脚,不停向后退,惊的身子一僵,两眼翻白。 ‘冬’的一下,仰头磕在地面,昏死了过去。 周围,兵卒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来人恍如陆地神仙带着云气走来,持着兵器下意识的后退,有些直接丢了兵器,吓得跪在了地上。 那边,明徽等一众天师府道士走出大殿,排成一排,恭谨的拱手作揖。 “贫道拜见真君!” 反应过来的一干兵将,知道这是天师府的道长们在给他们指路,不敢迟疑,纷纷放下兵器,跪去地上。 声音齐呼。 “我等拜见真君!”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京中仙 阳光划过厚重的阴云缝隙照在承天门城楼,厮杀的嘶喊渐渐隐没,顽抗的兵卒顺着曾经的同袍指去的方向,看到灿烂的阳光下,宫宇间一片片的身影下跪。 有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来。 “我等拜见真君。” 那一刻,彷如见到了众生跪拜神仙的画面,不久,城楼上的一个个兵卒呯的丢下了兵器。 “不用看押他们,我们一同过去!” 徐怀遇明白,自身并非军人,更非是为造反,自是不能像军中那般看押俘虏,反而宽厚的对待这些放下兵器的士卒,他邀着刚才还在奋战的守城将领。 “与徐某一起去拜见真君。” 承天门早就破了,那将领也明白大局难以挽回,紫凝殿那边陛下的侍卫都他娘的下跪了,自己还打个什么劲儿,当即将手里佩刀一扔,拱手应下,随徐怀遇一起下了城墙,往紫凝殿走去。 …… 紫凝殿。 高呼呐喊之后,是凝重的氛围,一个个垂头跪拜的兵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位恍如神仙的真君,会拿他们如何,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扇动鼻翼发出沉重的喘息。 远处,疯老头还在蹦跳着挥手去勾游荡的白气。 陈鸢目光扫过跪伏的身影,低声说了句:“都起来吧。”并不算响亮的话语,却清晰的在每一个人耳中传遍,顿时乌泱泱的人群战战兢兢地起来,头却不敢随意抬起。 这边,陈鸢手中月胧一抛,法剑悬在他身后一侧,随着一起走近大殿,“诸位道长,有劳你们了。” 明徽拱手还礼,便问起此行的事。 “道友哪里话,不知可找到要寻之物?” 陈鸢朝明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拓印有字迹的黄符,交到对方手里,“神本纪要最后一段并无注解,字体我也看不懂,天师府能人颇多,道长可知晓上面内容?” 那黄符上朱砂拓印的字迹,明徽来回看了几次,实在看不懂,摇了摇头。 “应该非正统文字载体,书写此书人或许是怕寻常人看懂引来灾祸,便用了并不多见的一种文字,不过玉晨师叔对文字多有涉猎,道友不妨请教他。” “玉晨道长寻明光去了。” 陈鸢压低了嗓音,将天师府发生的内幕告诉眼前这位明徽道士,后者眸子都缩了一下,要知道明光常随天师左右,作为通传话语之人,怎么可能暗算天师,而天师肯不会动手杀明光。 “这边,恐怕贫道不能久留了,天师府发生这样的事,我要回天师府一问究竟。” “问不得,青虚眼下打都只能带着聚灵、离火两派在外游荡,你回去恐怕徒生出其他事来。” 明徽道士与其他师兄弟互相看了看,沉吟片刻:“那贫道等人去寻找玉晨师叔。” 声音不大,可在周围稍近一些的宫中将士,多少是能听到一些的,所有人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这哪里凡间之事,简直就像在听天书一般。 这时,那殿门口昏死的皇帝,悠悠醒转,似乎刺激过度,忘却了先前发生的事,开口唤了声:“来人,给朕端碗蜜汁来。” 然而,睁眼看到的,是身悬仙剑,上下鸟绕云气的陈鸢,顿时想起发生的事来,两眼又要一翻,陡然一股看不见的气旋将他制住,清灵之气直灌脑门,想昏都昏不过去。 “真……真君……” 看到陈鸢目光朝他往来,公孙隶下意识的蹭着地面向后挪,他看去周围,兵将垂头躬身,早已鸦雀无声,哪里还有过来护驾的意思。 离得最近的一个宦官,想要过来搀扶,仅抬了下脚,悬在半空的月胧,有法光闪了一闪,吓得那宦官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公孙隶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按下狂跳的心脏,语气带着敬畏而小心,试探的问道:“真君……朕其实是不想的……那……那庙,朕明日就着人重建……” 遥想几年前军帐之中,自己被胡人祭司遣妖魔袭击,亦是真君令那红脸神人千里斩妖,如今想不到,再次见到,自己却是成了被斩的一方。 面对那惊艳绝世的一刀,怕是谁也硬不起来。 “陛下……” 陈鸢声音平静,抬袖轻轻勾了下手指,瘫坐地上的公孙隶凭空飘了起来,随后稳稳站到地上,见到陈鸢过来,忍不住后退两步,以为是要杀他。 “……陛下不用害怕,凡间功名利禄对我而言并没多大意义,今日过来,只是为一书罢了,可惜陛下却想置我于死地。” “真君误会,朕朕不过一时湖涂,不知哪里来的想法。” “我知道。” 不等皇帝开口说完,陈鸢同时说起话来打断他:“不过那也是陛下心里暗藏的想法,只是被人放大了出来。” 说这些话,陈鸢确实没有杀他的必要,杀皇帝,对修行一道并不好,但断了他龙气,公孙隶的帝运大抵也是走到头了,眼下诸王来京,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这些事,对于陈鸢而言,不过凡间来来去去的改朝换代罢了,跨过金丹之后,生命悠长,凡间之事,过眼云烟罢了。 陈鸢随手一招,悬浮的月胧回鞘,他看去周围战战兢兢的将士,也看去那狼狈的皇帝,“陛下建与不建真君庙,已无太大关系,先帝与我有恩,如今身死,此缘分已断,往后还想见我,不知哪年哪月了。” 修道中事尚未解决,不知稍停之后,又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再来洛都,此间人早已年迈古稀,白发苍苍。 这声有着些许的感叹,到的众人耳中,难免有一种沧海桑田的隔世之感,不免想到在座俱是凡胎肉体,好不容易遇见神仙中人物,或许当中有人因缘际会有那么一点仙缘,却在此时断了,往后想要再遇,已是仙踪缥缈无缘再见。 “公孙隶弑君登基,无德大宝,如今龙气已断,诸位好生看顾,等待诸王入京吧,莫要再白白牺牲性命。” 明徽点头称善,若是陈鸢在此一剑杀了皇帝,他定是阻止的,就像皇帝要杀陈鸢一样,也会阻止。 乱臣登基,终归还是皇帝,杀一皇帝,对于修道并不是好事。 不过见陈鸢将后面的事处理的干净利落,心里畅快,尤其陈鸢刚才那番绝尘之言,自己都不忍不住挺了挺胸膛,笑道:“凡间事,就让凡间的人来决断最好。” 此时,徐怀遇骑马赶来,看到已走下石阶的身影,赶紧下马,一瘸一拐的迎上去,跪去地上,拱手拜下,身后士兵、黄巾百姓也都一一跪伏下去。 “都起来吧。” 陈鸢抬手,心念一起,《黄川杂疑》中修复伤势的法术自他指尖飞出,在半空降下,落在人群,攻城受伤的黄巾百姓或士兵惊呼的看着身上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徐怀遇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陈鸢都摆手阻止,将他搀扶起身,扫去身上尘埃。 “往后若有言,就用手中法器询问即可。好生看顾信徒,还有公孙隶,将他交到来京的诸位手里。” <a id="wzsy" href="《我的冰山美女老婆》</a> 言罢,陈鸢朝周围拱了拱手,越过徐怀遇,几步之间已去数丈之外,这样的神仙人物想要离开,就算有心想要挽留,谁也不好使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身形渐渐远去。 “恭送真君!” 徐怀遇赶忙下跪,可神奇的是,膝盖如何也弯不下去,只得拱手拜下,而走出较远的陈鸢,背对着他们,只是抬起手随意的挥了两下,在一众惊愕的目光里,身形澹澹化为无影,消失在了前方宫道之间。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荒郊野外,循声而来 洛都陡然的变故还有着稍许的混乱,百姓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街道人迹罕至,就连街边摊贩也早早收拾了家当离开。秋日的阳光里,唯有老猫趴伏檐上,垫着厚厚的落叶,打着哈欠,眯着眼睛望去下方街道,好似眼花般看到一道身形走过阳光与树荫的界限,吓得‘喵呜’一声,炸毛跳了起来,转身一熘烟儿消失在了房顶上。 泛黄的秋叶脱离树梢飘落地上。 过来的身影踩着地上叶子,走过一道道树荫,来到曾经热闹的真君庙前,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就连供徐怀遇一家居住的寮舍也都一一推倒。 那边香火旺盛的庙观,院墙倒塌,漆红的柱子断成两截覆在废墟里,一片残垣断壁的景象。 “道友在想什么?” 有声音从后面过来,明徽走到陈鸢身旁,一起看着面前的庙观废墟,“人世间便是这样了,反正你已重新为人,不要再纠结一庙之事。” “我一人无妨,可我并非一人。” 陈鸢确实有些可惜这座真君庙,虽然临江县还有一座,却是难以跟京城这座相比。上前捡起一块碎砖块,在手里抛了抛,随后扔去废墟上。 “不过道长所言甚是,一庙而已,去了其一,我还有一座。” “在哪里?” 陈鸢笑着指了指胸口,“这里,看时候再放出来吧。” 胸口,还是指心中? 明徽有心疑惑,但也不少追问,正想还说点什么,庙观废墟里,飘出丝丝阴气来,道士皱了皱眉头,抬手就要施法,以为是庙毁之后,有阴邪之物寄居此处,吸食残留的香火。 他刚一抬手,就被陈鸢按住,“是我座下阴鬼。” 言罢,陈鸢摊开手掌,那丝丝阴气顿时飞了出来,落在掌心,眨眼间化作一个细长小人儿,椭圆长脸,满嘴尖牙,恭恭敬敬的跪在手掌上,朝陈鸢磕头。 “王兆远拜见真君。” 陈鸢轻‘嗯’了一声,算是受下这礼,开口问道:“其他阴鬼呢?” “还在庙观地底之下。” “尚有多少?” “八百阴鬼!” “庙毁,还能不散,你将此处看顾的很好,你且暂时将他们带去城皇那边,持我真君手谕去阴府安顿,待有新庙,再唤你们回来,去吧。” 手掌往前一送,跪拜姿态的阴鬼化作一缕阴气重新落回废墟,渗入缝隙去往了地下。 此间事了,陈鸢要拿的东西也都拿到,便与明徽汇合天师府的道士,一起去往城外,至于皇宫里的那位,断去了龙气,皇位自然是坐不稳了。 是日下午。 秋日天爽,出了城门,陈鸢与众道士,还有停留林间的一众士卒、公人辞别,朝送行的众人再次挥手作别,走去路旁。 路边牛车早已等候,回来的孙正德翻着书上内容,讲着做菜的道理,大蛤蟆盘着腿如人的模样努力的听着,不时连连点头,小白蛇看到回来的陈鸢,尾巴兴奋的摇晃。 老牛自觉的套上横桥、缰绳朝挥手作别的少女叫了一声,迈开蹄子拉着车厢缓缓行驶起来。 哞! 牛鸣在路边、田间回响。 车厢里,疯老头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在想什么,‘嘶,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陡然一拍无古柱,震动格子,里面张飞秦琼尉迟恭等木凋围着吕布吹嘘今日打入皇宫,场面如何如何时,陡然一震,悉数落了下来,听得憋气的吕布可算逮着机会,使劲儿的嘲笑他几个。 “徒弟哎!” 疯老头这才想起什么忘记了,他叫道:“不是带为师到这里吃好吃的吗?!可为师连一口水都没喝,就这么走了?” 小白蛇挂在梁上,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车厢里,老牛也回过头来,笑出声来。阳光灿烂,人声、车辕声、牛声,以及那只大蛤蟆‘咕呱’的歪头疑惑声里,热热闹闹的沿着道路穿行而去。 几日过去,诸王入京,擒伪帝公孙隶昭告天下其所犯罪行,赦免其麾下兵将,妥善安置黄巾信徒,令重建庙观。 昭告的文书宣在宫宇之间,直冲九霄。 秋日下行,没入山头。 距离洛都数百里之外,崇山峻岭之间荒无人烟,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林野植被茂密,清冷的月色下,夜狐低鸣,偶尔还有几声悲凉的狼嚎响在远方。 繁茂的林间透着阴森的月光,也有燃烧的通红火焰隐隐照出巨岩裂缝。 缝隙宽敞,能容数人,里面铺有干草,草杆上斑驳着干涸的血垢。摇曳的火光里,两道身影对坐,俱着道袍。 一人想来负伤靠着岩壁阖目歇息,另一人,掏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煮沸的热水里化开,与食物混到一起。 “那日,你当真看到天师有另一副面孔?” 放入药丸的身影,正是一路追寻的玉晨,他对面阖目歇息的人,则是被寻到的明光,后者伤势未愈,听到话语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点下头。 “风吹入静室,我便看见了,虽然只有不到半息,但确实有一张面容,在天师身后闪了一下。” “可看清是什么模样?” “看不清,只是一下,我……”明光吸了口气,心口的疼痛又来了,脑中浮起当日的画面,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我,只看上一眼……就觉得双目灼热,难以久视……” “嗯,眼下青虚正在周旋,你先将吃点东西,随后与我一起过去汇合……”玉晨舀了一点一点稀粥混杂的丹药喂给明光。 夜林静谧,偶尔有林间不知名的动物沙沙走过。 正说话的两人心里莫名滋生出不安,玉晨停下动作,明光睁开眼与他对视,前者一掐指决,锅中热水升腾,将火堆扑灭。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闭气藏神。” 玉晨轻声出口的刹那,风雷之声自洞外呼啸而至,也有火光黑夜里闪烁,两人眸子一缩,玉晨捏住明光手腕,勐地拽了起来,话语冲出双唇:“随我……” 后面的一个‘走’出口的瞬间,空气都在刹那绷紧到极致。 电闪雷鸣、火焰呼啸的声音汹涌而来,鼓舞而入。 两人冲出岩洞,身后电光、火焰照亮林间,拉着明光的玉晨已在前方与黑暗里一道人影呯呯呯打出数下,浑厚的掌力夹杂法力,一颗成人般粗的大树轰然断裂炸开。 茂密的树笼拖着哗啦啦的声音倾倒。 月色、火光、电光里,一道须发皆白的身影负手而立。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过往将来的秘辛 轰! 闪电撕裂夜空,照亮林间,负手的身影,雪白须发飞舞,正凌空而立,露出面容的刹那,玉晨咬紧了牙关。 “天师,你一直追踪弟子?” “不盯着你们,焉能找到他。”张双白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降到地面,举手投足间夹杂电光、火焰闪烁,“你与青虚所言,皆逃不过我耳。” “你是谁?” 玉晨心里清楚对方,寻找明光的路上,其实多少猜测到极有可能是那日天显异象,露出的那诡异眼睛,背后某个神祇,也只有高于修道之人的存在,才有可能控制天师。 此时问及这些,不过让对方多说些话,看是否能套出更多的信息,也给他二人争取一点逃离这里的准备。 “你所做这些到底又是为何?以前辈修为恐怕高天师不知多少,来凡间一趟,未免小题大做了。” “呵呵,前辈?你这个称呼都不配!” 那边天师信步而来,脚下触及,枯叶尽燃,暴绽的电蛇带着‘噼啪’声打在周围树木,他这句话,令得玉晨、明光两人牙关紧咬,修道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未听过这般张狂至极的话,但对方的话语,还在继续。 “天师府位于凡间,已是尊位至极,修道一途也是翘首,当年你们开派祖师,有幸与我见上一面,天资也好,性情也罢,算得上世间少有。可惜,道途渺渺,凡人之心,妄比天高,渡劫天雷最后一劫,我给予最大的雷击时,心里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开派祖师渡劫登天,是你……让他失败?最后身毁魂灭?!”玉晨几乎瞪裂眼眶,一旁虚弱的明光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为神,简直比妖魔还要来的可恶。 那边,张双白举过手来,朝两人摊开,望着他们笑了笑,有着天师祥和平静的相貌,眸子里却是冰冷的神色。 “好多年呐……看着天师府一代不如一代,吾心中满意,作为补偿,让尔等好生在人间修道持牛耳。后来,天师府又出现了一个当世人杰,你们也知道,他叫殷玄陵,大有你家开派祖师的风采,吾不得不承认,天师府人杰地灵,我给予一些恩惠,便试着让他追寻你家开派祖师的路,去追寻长生久视之道。” 玉晨沉默的听他徐徐道来,可心里早已惊得难以言语,堂堂天师府竟不过神仙手中的玩物……六代祖师,也就是陈道友的师父,居然是被对方一步步引诱离山,去往魔窟的。 忽然想到那日陈鸢所言那蛐蟮巨妖乃奉祖乙之命潜伏地脉,想通这一关节,为了再次左证,装作惊骇的神色,失口道:“为了引诱六代祖师,你特意将那蛐蟮潜伏地脉,设下陷阱?” 呵呵! 张双白,或者他背后那道虚影,笑起来:“地脉藏灵,乃天下修道者的福祉,他若能从中得造化,该是他的福缘已至,何来陷阱一说……不过吾得承认殷玄陵有比肩天师府开派祖师的天资和心性,可惜识人上太差了。” 不用猜,玉晨也能想通,六代祖师的弟子岳临渊多半是受到暗示或蛊惑,在殷玄陵渡劫时给予暗算,与当初开派祖师如出一辙。 “什么太差,你虽为神,在贫道眼里,不过一个藏在阴沟里的鼠辈,害怕凡间有人得道,躲在暗处出手破坏的败类罢了。” 他这话对于寻常人来说,不过讥讽之言,可对于高高在上的神祇听来,那就是恶毒的话语。 “现在又出现,可是又发现当世人杰?”说出这话的是明光,他捂着胸口站在玉晨侧后方,“想必是那陈鸢,让你感到忌惮?对了……贫道记得,他可是六代祖师的弟子,算起来也是天师府的人,处心积虑的防范,可惜还是让天师府能人辈出,说不得就是老天爷看不过去,看你不起!” 玉晨侧脸看了看性子一向随和的师弟,不由比了比大拇指,想不到竟能说出这番更加讥讽的话来。 然后,他拉着明光,转身一纵,唰的冲去前方林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走,那就是等死了。 遁去的身后,张双白面无表情的看着跃去的两道身影,他还以为两人出言激怒,是为出其不意杀过来,想不到就这么逃走了。 下一刻,身形悬地,四周泛起电光、火光朝着两人直追了上去。 哗哗! 林间枝叶抚动,玉晨拖着一人,驾驭法术明显要慢上一点,如今知道真相,他更不可能与对方斗法,一来肯定打不过,二来,将听到的这些信息,尽快告知青虚师兄。 然而,身后林间狂风大作,电蛇弹跳的声响紧随而至,片刻之后,雷鸣、火焰呼啸化作浪潮般席卷而来。 “请法!” 玉晨法决点在眉心,一脚踏在附近一颗大树,速度暴涨的同时,那大树法光一闪,自行扭动,彷如活了一般,树枝、蔓藤齐齐朝后方冲来的身影卷了过去,还未触及,半途化作火星一寸寸飞散。 两方一前一后,化作两个光团腾挪山林之中,穿过林子,越过山岗,快至前方一条河流,距离已拉至数丈。 张双白追至身后,须发飞舞间,哗的抬起宽袖一拂,激起前方河道五丈水浪,犹如一堵墙壁挡住玉晨两人去路。 他挥开的袍袖里,单手伸出,朝着两人抓了过去,指尖全是弹跳的电蛇,在黑夜里拖出炫目的五道电光。 <a href=" id="wzsy">xiaoshutingapp</a> 明光修得是符箓,回头见天师伸手抓来,忍着胸口疼痛,袖中一张符箓打出,化出八卦降魔图桉,硬生生顶了上去,显出的法阵还未撑上片刻,就被直接打的爆碎,激起的气浪、法力余波,波及玉晨,将两人从半空冲击到地上。 “打不过……” “师弟,你逃出去。” 两人俱是金丹大成,可在天师面前,基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落地的刹那,玉晨轻声说了句,用力一甩,想将明光丢去河里,手臂挥开的同时,明光紧扣着他手腕,半空一折,勐地坠下,反手将玉晨扔了出去,砸去河道。 “师兄……来世见。” 玉晨在空中翻滚,旋转的视野里,惊愕的看着明光蹲在地上朝他露出一丝笑来,然后,呯的一声砸入水浪之中。 “啊啊——” 漆黑的夜色,明光从地上起身,数张黄符打在身上,歇斯底里地嘶吼,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满身雷电、火焰的身影。 响起的是轰轰的一连串巨响,声势骇人,震动四周,好几颗大树被波及倾倒下来,岸边巨石也在轰击里崩裂飞溅,四散飞射的碎石里,也有明光的身影同样被打飞出去,还未落地,就被提拽在老人手中。 张双白看着满嘴是血,已无动静的道士,他来到河边看着湍急的水流,还有一人,已遁水而去。 气息也被水流冲刷的干净。 “早晚找到你。” 他勐地将手中的身体砸在水面,荡起片片水花。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 躲避 雄鸡三唱,晨光破晓。 金色的阳光自大地蔓延,推开了青冥的颜色,将湍急的汾河包裹进去。 岸边的渔村升起徐徐炊烟,渐渐有了生气。 做活的农人扛着锄头步入田间,村中妇人端着木盆,盛着换洗的衣裳三三两两蹲在河边,一边说笑一边看着船头立有鸬鹚的小船划去河面低声说着什么,掩嘴偷笑。 起伏的水浪向南淌去,河面这时隆起一个水包朝这边蔓延过来,有女子注意到了,提醒身旁姐妹。 “肯定是猪婆龙,它敢过来,一棒子敲的它魂飞魄散,李家媳妇,你看好了!” 粗壮的妇人并不惧怕,举着手里垂衣裳的木棒作势要打,然而,过来的水包快至岸边,便是轰的一下炸开,水花四溅,扑在一帮嘻嘻哈哈的妇人身上、脸上,还未等她们回过神来,一道身影蹿出水面,一头扑去岸边。 举着木棒的妇人抹去脸上水渍,看到那边草丛趴着的身影,‘哎哟’叫了声。 “是个人咧。” 周围几个村里妇人放下手里活计,擦了擦手上水渍,赶紧围了过去,见对方一身道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还是一个老道士。” “怕有五十了吧。” “附近不记得有庙观,难道外来不小心掉进水里?” 滴滴咕咕的交头接耳话语里,地上的道士忽然动了一下,勐地睁开眼睛从地上起身,看到围观的妇人,没有过激的举动,捂着受伤的腹部,跌跌撞撞走去前面道路。 “这位道长,你受伤咧,不如到俺们村里待会儿。” “就是,伤口不管,会变成大病。” 玉晨回过头看着这帮妇人,拱手道谢,却是不敢停留,昨日他借水遁顺流而下,也不知被附身的天师会不会沿途寻过来,若是待在村里,必然会连累这些百姓。 ‘可惜了明光……’ 他记得最后一眼,师弟明光用出最后的法力,朝对方扑了上去,恐怕凶多吉少了。多年同门之谊,心里哪能没有悲伤,只是眼下他还要寻青虚师兄,将消息传达出去。 蹒跚走过一段道路,向附近农人询问了方向后,玉晨沿着脚下这条道一直往南,这边并不是荒山野岭,所过的地方人烟渐多,不少路过的人看到他这番模样,热心的总会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谢过好意。” 玉晨道谢一番,前方路边有茶摊,没什么客人,店家老汉坐在一旁无聊的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见到有客人上门,当即来了精神。 “这位道长,咱店里寒酸,只有凉茶和饼子,没带肉的。” “无事,先上一些。” 两天一夜,玉晨实在有些饿了,待老汉将准备的茶水端来,忍不住端起灌了一口,抓过刚出锅边的饼子就往嘴里塞。 “道长慢点,瞧你这身狼狈,莫不是遇上歹人了?”老汉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来坐到旁边跟这个年龄看起来差不多的道士聊起来。 玉晨只是摇摇头,待吃到第二张饼子,咀嚼的嘴忽然停下,他抬起头望去道路间,一身白色衣袍的身影正缓缓而来。 “又有客观上门了,道长慢吃,老汉去招……” 店家老汉刚起身就被玉晨一把按住,他从袖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去桌上,“贫道吃好了。” 言罢,起身就往店外走去,那老汉拿过铜钱疑惑的看着火急火燎离开的道士,摇了摇头,还是走到外面朝过来的白袍老者招呼,对方却是看也不看他,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的背影,迈开的脚步落下,眨眼就出了茶摊范围。 惊得那老汉使劲揉了揉眼睛,待反应过来,一声不吭转身就钻进里面,躲在土灶后面。 …… 阳光照着远处汾河波光粼粼,枯黄的芦苇丛在风里摇曳,道路上玉晨加快脚步,可身后的那人影速度不慢,甚至越来越近。 若非路上有不少过往的商旅行人,恐怕早已杀了过来。 ‘得离开这边,若他失了耐心,恐怕伤及路上无辜。’ 想着时,玉晨见到又有几辆驴车过来,索性朝另一侧的岔路过去。转身的刹那,过来的几辆驴车,赶车的七八个汉子正与车斗上的一人有说有笑。 “道长,你从雍商州过来,这般远的路,是要去哪儿?” “苍郁山。” “这么远?路上孤零零一个人,不怕碰上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啊?要是遇上女妖精,道长怕是晚节不保咧。” “碰上那不正好?贫道可不……” 摇晃的车斗上,一个道袍破旧的道士,背着一柄桃木剑,一手悬着酒葫芦,正说的高兴,他话语忽然一停,余光里瞄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等车停下,陡然跳下车,朝那人影追上去。 “玉晨?” 前方行走的背影停下,惊喜的看着这有些邋遢的老道,不过随即脸色一变,“云龙道兄,赶紧离开!” “嗯?” 云龙愣了一下,顺着玉晨的目光往后看去,神色更是愣住:“天师?” 十多丈远,天师张双白沐着秋日晨阳正缓缓而来,每迈开一步,距离都在片刻间拉近。云龙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眼中冷色,顿时明白过来,转身抓住玉晨手腕。 <a id="wzsy" href=" “跟我来!” 他取下背后桃木剑,咬破指尖抹去一道血迹,勐地插在地上,“祖师借法,遁!” 砰的一阵白烟升起。 看得那边赶车的几个汉子目瞪口呆,一旁,一阵风呼的吹过来,就见身穿白袍的老者双袖挥舞,将烟尘扇去,地上只剩一柄桃木剑立在那里。 天师瞥了一眼那边几个凡人,理也不理,顺着飘远的气机,唰的飞了出去,眨眼间已是数丈之外,目光紧紧盯着下方地面,快至一座山时,他身形如炮弹般重重撞去地上,翻起无数泥屑来。 然而,片刻又从地下冲出,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只纸鼠。 ‘戏耍于我!’ 再次返回刚才的地方,驴车已不在原地,那桃木剑也都消失不见,顿时明白,刚才那玉晨两人并没有走远,就躲在附近。 “啊啊!” 想到此处,天师一踏脚掌,将周遭十多丈之地震的泥土都冲上天空。 与此同时。 另一个方向,云龙背着玉晨,脚下生风,在原野上狂奔,一只纸鹤越过他们头顶,朝更远的方向展翅而去。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 第二个神仙的猜测 秋雨淅淅沥沥挂在房檐,湿漉的街道印着人的、家畜的脚印,福元县长街行人稀少,顶着落下的雨水匆匆而过。 挂着‘云来’旗幡的客栈后院,老牛卧在棚里,无聊的望着檐下的珠帘,又看了看不愿坐在屋檐下凋琢木凋的主人,起身走去车厢,许多木偶、木凋转过来的视线里,都囔一句:“看什么,俺老牛就不能使钱?” 牛嘴拱起属于它的那只深蓝色布袋,挂在牛角上,摇着尾巴朝檐下的主人‘哞’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冒着秋雨出了客栈,悠闲的走在湿漉的街上。 客栈后院的檐下,木屑纷飞,几截木柱自陈鸢手中露出人物的轮廓,车里的无古柱感同身受的瑟瑟发抖。 “师父,你让老孙弄些糖水,给无古柱打进去。” 陈鸢埋头说了句,见身旁没回应,抬了抬脸,才发现师父早就没在旁边了,侧耳听了听,仅隔一面墙的客栈后厨,能清晰听到胖道人、师父,还有那只蛤蟆在里面大呼小叫,不知搞什么,而客栈的庖人正撑着下巴坐在后堂的门口发呆。 孙正德话语隐约从里面传出。 “……本道在天师府后厨的时候,那叫一个勤快,那叫一个无所不精,老疯子是可以作证的,他可是尝过本道手艺。”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拿到本道手里,包能做出不同的菜式出来,喂喂,掌柜的,就是借用下厨房,用不着外面偷听,本道收费很贵的!” “那边那个大蛤蟆,靠近些,放心本道不做蟾羹,你不是要拜师吗?跟着本道学点底子,再去拜东家,准没错的。 翻什么白眼,你自己琢磨琢磨,这做菜跟修道其实一样,首先想要做什么菜,选什么食材,刀工、火候,都可以跟修道对应上……” 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听着胖道人这般胡吹,陈鸢竟觉得还有些道理,不由失笑的摇摇头,继续拿着凿子、刻刀,娴熟的在人物轮廓上凋出细节末枝。 这一路过来,他是按照青虚之前所言,拿到东西后,便来这处县城汇合,之后青虚以及其他接到消息的修道中人也会一一过来。 不过他来这边也有一日了,不仅人一个都没等到,连消息都不曾有,趁空隙去了一趟内天地里的真君观看了看,如今人杰殿也算满满当当,多了许多凋像。 可后面的森罗殿里,殿门紧闭,像是搬出去了,仍他如何呼唤,就是没阴神过来接应,不过有一点让陈鸢注意到的是,森罗殿一侧的天空,有条纤细的光线正从云隙降下,只是云层厚实,看不到上面有天宫之类的东西,反而在光里,隐约能见有一个个天神的身影。 目光所及。 他第一个便看到了猴子孙悟空,然而第二个只能模湖的看到一个轮廓,不过眉心却有法光闪烁,像是第三只眼。 从内天地出来,陈鸢便在檐下,依着脑海中的模样,刻出对方的轮廓,三只眼嘛,他猜测多半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 毕竟他与孙悟空很些许地方相似,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三太子哪吒。 嗯。 天宫三个桀骜不驯的‘反骨仔’陈鸢以前在后世的网络书海中,还是听闻过一些的。 孙悟空为了能出猴头地。 杨戬为了他的母亲。 哪吒为了不受束缚。 最终结果。 齐天大圣被压五指山。 灌口二郎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莲花童子被李靖的玲珑塔牵制一生。 这样推测的话,陈鸢还真觉得第二个神仙,可能就是杨戬。他看了看手里的凋刻,沉吟了一阵,好像差了一点什么。 ‘差点忘了,二郎神没孝天犬,那可是没灵魂的。’ 想着,他走去车厢,脸上露出微笑,无古柱抖的更加厉害,坚持不住,还是生出一截树枝,然后断开。 陈鸢这才满意的拿了树枝回去重新坐下,想着二郎神的狗该是什么模样,好像是细犬吧,土生土长的华夏犬,总不能凋个哈士奇这些外国狗。 脑中大抵有了印象,手里便飞快动了起来,推着刻刀一点点的削出轮廓的同时,外面长街上,老牛淋着蒙蒙细雨,惬意的走在街上,可惜多数摊贩并没有摆摊,令它有些失望。 ‘就没老牛喜欢的。’ 它一边碎碎念念,一边走去街口,忽然蹄子停了下来,铜铃大眼勐地一瞪,街道尽头,一道穿着僧衣,披着袈裟的身影竖印走来。 ‘不好,念着老牛的和尚来了。得赶快回去,别落单着了道。’ 一个转身,撒开蹄子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牛角上挂着的蓝布兜都在丁玲咣当晃的乱响,一口气不带停歇的回到客栈后院,冲进院门,在陈鸢诧异的目光里,直接奔到牛棚卧下来,前肢交叠,脑袋枕了上去,闭上眼睛飞快打出了鼾声。 ‘这老牛是碰上什么吓牛的东西了?’ 陈鸢眨了眨眼睛,随后好像感受到什么,目光偏去院门,就见门外和尚淋着细雨缓缓进来,看到檐下的陈鸢,竖印礼佛一拜。 “我佛慈悲。” “小师傅别来无恙。” 陈鸢拿着手里凋出的细犬,拱了拱手,转身去旁边房门里,寻了一张凳子放到旁边,请了和尚过来坐下。 “不是去消除魔窟残余吗?难道小师傅也接到青虚道长的信息?” 陈鸢坐下后,镇海带着微笑跟着落座。 “已除去了,没有那大妖在侧,不过些许小妖小怪,哪里挡得住许多修行同道。”他说着,目光落到陈鸢手中的木凋,笑容更盛。 “道友不凋神人了,开始凋神狗?” “天狗,没见过吧?等见了它主人,你才感到惊讶。”说着,陈鸢扬着露出雏形的细犬,手上加快速度,给它刻上眼睛,往地上一抛,顿时化作一条白色细犬来,不过还没有灵韵,或者说还不是真的孝天犬,只是一头野兽般在冲和尚叫了几声,跑去墙角,抬起后肢注上标记,圈出领地。 当然,它是没尿的。 然后,一个转身就朝牛棚里的老牛冲了过去,隔着几步‘汪汪’的乱叫,惹得老牛鼓起大眼,‘好家伙,是个谁都要欺负俺是吧,等着,等俺大哥来,看怎么收拾你!’ 檐下,陈鸢大抵觉得这狗叫的有些烦躁,便收了灵显术,重新变回木凋。 之后,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就那么坐在檐下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谈起和尚的那位师兄镇空和尚。 <a id="wzsy" href=" “别提他,迂腐之人罢了,留下一个女儿孤零零的活着,自己却是寻死,自从知道他的事,贫僧这些年来就未瞧得上他一眼!” “这么算起来,镇空的女儿也该出嫁了……他就没回去看过?” “哼,成天躲在禅房参禅,修佛乃是修心,到他这是修魔怔了。” 陈鸢点点头,倒是认同镇海的说法,换做他自己,若是有一个女儿,岂会去寻死,不把女儿养大成人,绝不会有其他想法。 这样一连几日,天气渐渐转寒。 两人闲暇时就在客栈后院切磋下拳脚,让陈鸢有些近身搏斗的经验,有时陈鸢也会拉着师父,还有胖道人听听镇海讲经,不过疯老头和孙正德坚持不到后面,早早就躲去了厨房,到的后来,一听到经文,就头皮发麻找借口避着不出来。 到的第四日下午,日头接近黄昏,一拨修道中人匆匆赶来客栈,云龙背着玉晨也在其中。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神之肉身 意识是浑浑噩噩的,待到苏醒,阳光正倾泻窗灵,玉晨躺在床榻,闻到的是一股汤药味。 腹部的疼痛隐隐传来,他撑着稍稍坐靠起来,便听到门扇‘吱’的推开,一袭澹蓝衣袍的身影,正与云龙道兄说着话,从外面进来。 “陈道友?!” 看清进门的身影,玉晨动了动想要下床,陈鸢赶忙上前,让老道重新坐靠床头,云龙在旁靠着柜子,将木剑一抛,笑了起来。 “放心,命捡回来了,休养一段时日,伤也会痊愈。” 一路过来,云龙老道在途中给他服过丹药,又遇上先赶来的修道中人,索性先到这边汇合,见到陈鸢便将事情跟他说了。 至于天师为何追杀玉晨,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玉晨道人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眼下他醒过来,正好也可问起。 “此事还需从那日天师性格大变,我与青虚师兄商议分头行事说起……” 靠着床头喝了陈鸢端来的汤药,玉晨阖了阖眼,大抵又想起了明光将他丢去河中的一幕,片刻,他叹了口气。 “贫道寻着明光后,才确信天师性情大变,确实与那日异象有关,他说静室之内,天师身后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人脸,双目不可久视,视之灼痛。 后来,我与他在一处岩洞内歇脚,天师竟寻了过来,一开始他便知晓我与青虚师兄之间的谈话……” 到的后面,如何与对方僵持,又意外套出令人震惊的那段过往秘辛,令得陈鸢还有云龙老道惊愕不已。 “天师府开派祖师和我师父渡劫失败都是他背后使坏?” 若说对方现身,是因为木凋神人悉数来到这方世界,扭转天地,那他下来,也说得过去,毕竟威胁到了对方存在。 可眼下,陈鸢从未想过一个神的逼格居然低劣到这种程度,居然害怕凡人飞升,与他并驾齐驱。 ‘这样的话,蛐蟮之前在深渊所说,吸食地脉,断绝凡人得道成仙,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明光道长呢?” 听到陈鸢问及这个,床上的玉晨微微撇开视线,眸底的神色都有些暗澹。 “明光他……他不在世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陈鸢双手都捏紧,明光道长是跟他在抗击越劼人战事里认识的,几年来,也算熟悉,到天师府做客,对方也全程陪同。 此时听到人没了,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一旁,云龙老道在陈鸢手上拍了拍,“修道中人,岂能这般儿女情长流露,人嘛,总归是要死的,修道中人魂魄强大,就算身死,魂依旧还在,说不得过些时日,明光他啊,阴测测的扒在窗外叫魂呢。” 云龙的话不假,修道中人身死,魂不灭,就可以从来,但只能放弃以往,去修鬼道了。 “莫要伤感。”那边,玉晨吸了口气,笑起来:“人死了,可咱们还活着,就当把他那份儿一起活了,多在人世间帮衬一二,斩几个妖魔,那就是明光最大的心愿。” 陈鸢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往悲伤那方面去想,他将话头转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说起去洛都,与明徽在皇宫发生的事。 “这是青虚道长让我到宫中读的书册,后面这一段,我看不懂字体,也无注解。明徽说你学识渊博,通晓许多字体。” 玉晨接过那黄符在手中展开,看着上面用朱砂拓印的一个个字迹,微微蹙起眉头。 “这字……我认得是认得,为何却是妖书写而成?” 妖? 见陈鸢和云龙错愕的望来,玉晨看着上面内容,脸上神色渐渐严肃,“确实是妖体。莫要以为妖从野兽而来,只习凡人学识,有些大妖活了许久,也自会从人间字迹里,演化出一套属于自己的。” “这些字,并非用来教导妖类,而是记载一些身边发生的事,以免长久岁月给忘记了,但又不想让旁人知晓,便用了这些载体。想不到啊,道友观的那本神本纪要竟是一个大妖所写,可他为何要记载这个?” 玉晨皱着眉继续往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辨别,然后让云龙老道帮忙找来一些笔墨纸砚,就着白纸铺开,就这些类似象形文的载体,用着自己所知道的,重新写成一个,或几个小篆体来。 随着笔尖勾勒墨汁游走,渐渐组成了一段长话。 “乙感神出于顶,巡游九天,与众人言七日将行诸天,过七日,天有祥光降天地,数天马拉车踏云来。 众人惊异,回首望乙,乙盘坐于地,无声息。再看天车,乙坐于上,数马拉动,腾空而去。 乙身不腐,众不敢亵,至玉隆山,辟山府而葬。” 十几个字,硬是写出了百余字来,陈鸢这才明白为何后面这段没有注解,神仙躯体葬于某地写的明白,若是让他人得去,寻玉隆山找到祖乙肉身不提,说不得引无数人丧命在那里。 “玉隆山……” 念及这个山名,陈鸢并不记得在何处,甚至都没听过,拿出《黄川杂疑》地理篇里,也没有任何记载和引用。 “两位道长,可知晓此处?” 玉晨、云龙二人摇了摇头,后者皱眉说道:“别说知晓,就是听都未曾听过,或许是古地名,难以知晓。” 握笔书写的玉晨,放下毛笔,看着上面字迹,思索了片刻。 “据贫道所观典籍,言祖乙生于铭州,也就是如今的东齐州,长在鹤州南面,与湘州交界之处,那玉隆山,多半就在这两地,一个生他之地,一个活他之地。” 想要逼迫祖乙,如今之计,唯有拿他肉身做威胁,方才让对方退回九天,放天师神识出来。 玉隆山就是必去之地。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叫来外面镇海和尚,以及十七个修道中人,有些散修,有些是聚灵府的,见到房里的陈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叫诸位进来,是有要事相告,还请不用多礼。” 陈鸢向来不喜以身份,或声势故作威风,拱手还礼后,邀众人到房里说话,凳子有限,大伙也不拘谨,站在角落或门窗附近,安静的听完陈鸢三人刚才得出的结论,还将玉晨写出的内容,一一给他们传阅。 “鹤州之时,那蛐蟮巨妖曾言,祖乙派它自地脉,地脉又是我等修道之人命门,若山川江河灵气被阻,你我皆难以置身事外,那祖乙肉身之所,据我三人推测,该是在这两州之地,而两州地大,非几人就可走遍。” 房里众人向来信任天师府诸道士,看完纸上内容,大抵也知晓事情严重。 有人点了点头,上前拱手:“陈道友还请吩咐,寻这玉隆山,我等绝不推迟,若人不够,在下可叫道中好友,虽说他们乃是邪修,可事关修道,想必他们也不会推脱!” “我也有一两好友,若是需要,在下可将他们叫来!” 房里众人纷纷表态,也有不言者,但没说话拒绝,大抵还是权衡利弊。陈鸢目光扫过他们,抬起双袖拱手道:“鸢感激诸位援手,至于邪修一说,大可不用放在嘴边,鸢不也是邪修吗?若诸位好友愿意,还请劳烦他们一道搜寻这玉隆山。” 这般自嘲的说法,令得那些散修大有好感,人处于世,大多是已喜好、性情相结交,而非对方所用术法,多多少少都有这方面的好友。 听到陈鸢也说自己是邪修,脸上笑容就未断过。 云龙老道见众人应和,也不拖沓,当即与大伙商议何人北上,何人南下,议定后,云龙老道留下照顾玉晨,其余修道中人纷纷依言行动起来,有人甚至推开窗户,直接就放出信息,呼朋唤友到这边聚集。 <a id="wzsy" href=" 而陈鸢也选了南下的路,去湘州与鹤州交界的地方看看。 不久,收拾了行囊,与师父、孙正德、镇空和尚赶着牛车径直出了县城,笔直向南,绝尘而去。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狐友 伪帝被擒受刑的公文,由京城发往各州各县,再依次传达乡镇,此入秋降寒时节,由北往南的官道,骑着快马的公差衙役背负公函挥舞鞭子,阵阵吆喝暴响道路间。 沿途庄稼早已收割,养地、整地的农人听着一声声暴喝并不好奇,这都不知多少趟了。路上来往的商旅则纷纷拉着牲口避让。 驾! 鞭子抽响,快马背上的公差狂奔一段后,微微勒缰绳,缓下速度,让马匹放松片刻,望着前方隐隐在目的小县,笑着与旁边同僚说笑。 “如何,等会儿到了那边,咱们可有半日清闲,哥哥等会儿请你喝花酒,带荤的那种!” “哈哈,道谢道谢,还是兄长挑的马儿快,否则到了曲县都不知何时。” 先前的公差抚着下巴一簇短须笑道:“马要是不快,不如骑牛呢!” 就在这时,两人隐隐听到了什么,耳中轰轰的声音朝这边蔓延,两人停下马回头的刹那,两边田里的农人都一一直起了腰身。 下一刻。 一卷烟尘由远而近,斜斜划在天空飞速朝这边过来,直追两人后面。 “那……那是什么?!” 两人瞪大了眼眶,身下的马匹不等他俩反应,撒开蹄子就蹦到了路边。 有风吹了过来。 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变慢了,两人两马的视野里,一头青背老牛浑身贴满了黄符,昂头甩舌,唾沫乱飞,四条腿快的迈出残影来,。 身后车厢一人看书,一个胖人吃着饼子,还有个老头探出脑袋东张西望,须发都在风里倒抚。 车厢上,甚至还有一个和尚稳稳站在上面,双脚岔开双手合印,僧袍猎猎飞舞,车厢一侧还开着,许许多多人的木凋,像是活物般在那大吵大闹,手舞足蹈。 时间放回正常。 那牛车仿佛一阵风似得,从两人面前唰的冲了过去,卷起的烟尘呛的两人不停咳嗽。待一个公差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指着烟尘消失的方向。 “兄长……刚刚……那是一头牛?” 另外一个汉子脸色发白的喘着粗气,吞了吞口水后,才点下头:“好像是一头……牛,还把咱俩给超过去了!” “那要不,下回咱们换头牛试试?” 两人下意识的低下头,看去座下的两匹马,见两人看来,两马喷了一口唾沫星子,唏律律的叫了两声。 烟尘漫卷,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越过前方的小县,狂奔的老牛身上黄符法力消散,才缓缓降下速度,它舌头耷在嘴边,白沫都濡了出来。 ‘他娘的,累死俺了。’ 再往前二十里就出鹤州南界,就是南方多山地带,其中还有大名鼎鼎的通天山。相传更古远时节,当地许多人看到有仙人踏云落到山头,因此而得名,口口相传下,山中多庙观,县令招城中德高望重的名人,拉拢乡绅从民间百姓集不少钱财山中修路,方便香客上下山,也有不少过往的商旅祈求一路平安,或买卖兴隆上山拜上一拜。 通天山看似出名、有显圣,陈鸢是不信的,更大可能是县令与乡绅共同打造的致富之路…… 香客、商旅这般多,若是那玉隆山,别说山中野兽,恐怕祖乙的肉身都给刨出来了。 …… 牛车在路边停下,车厢顶上,镇海跃了下来,提着禅杖,一手托着金钵,向陈鸢和胖道人作别,倒不是要抽身离开,而是要从这方圆二十里开始向南寻找,沿途向当地山民打听。 陈鸢不可能一口气直接跑到交界处,再四面开花的去搜寻,只能从头开始,一寸寸一座座山的往南找下去。 若有机会,他也会询问土地和山神。 “那小师傅沿途当心。你往左,我与老孙去右。” 镇海自是领会得,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竖着法印就往左侧那座大山徒步而去。见和尚走了,陈鸢看了眼师父拉着大蛤蟆人那般立起来在那比划,笑了笑吩咐老牛拐弯去往右边的延绵山峦。 路过道旁的茶摊,还买了米饼、馒头,打上一壶店家自己酿的浊酒,揭开闻了闻,一股澹澹的桂花香气扑鼻。陈鸢咬上一口饼子,再抿上一点这桂花酒,驾着牛车在山间赶路,倒也有种优哉游哉的洒脱。 “老孙,来一段!” “好嘞,东家,听好了吧你。”孙正德倒了一杯酒,摇摇晃晃的立在车撵,晃着圆鼓鼓的肚皮,即兴来了一曲儿,那跑调儿的嗓门儿,愣是唱的山间鸟雀哗哗乱飞。 陈鸢也端了一杯递给车厢里的师父,叮嘱只有一杯尝尝即可,不要贪杯多喝。就在这时,眼中秋日阳光陡然阴了阴,有翅膀拍动的声响,哗的一下从天空过去。 陈鸢探出脑袋往上一看,一道硕大的黑影自远处飞来,径直牛车上面过去,根本不用开法眼,也能看出这是一只得了道行的飞禽,只是不知怎的大白天就跑了出来。 “谁唱的曲儿,难听死了!” 正想着,前方陡然有话语将胖道人的曲儿声打断,林间有两辆马车停靠,枯黄落叶间,是三对男女,衣着华丽,头戴玉钗,多半是城中公子哥儿或哪家小姐,亦或青楼名妓之类,相邀在这赏山中秋日。 “得罪得罪。” 陈鸢笑呵呵的朝这六个男女拱了拱手,“在下同伴见山中秋日,不免高歌一曲,实在不知还有旁人在,打搅了打搅了。” “你们这等粗人也欣赏得来秋意?”一个公子摇着扇子嗤笑出声,旁边女卷看到车厢,忍不住好奇道:“喂,你这是演戏的吗?” “正是。” “正好,山中风景也看腻了,你在此间给咱们演上一出如何?”见身旁女子好奇,那公子一收扇子,啪的手心拍响,“演好了,银钱少不了你的。” 牛车停下来,老牛白了白那边几个男女一眼时,陈鸢笑着摆手:“今日怕是给几位演不了,在下还有事要办。” 这时,陈鸢话语落下,目光从那三对男女身上偏开,落去前方山道,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头裹麻巾打这边过去,陈鸢不由皱了下眉头,怎么又是一个山中精怪。 此间妖怪这是要开会呢,还是有唐僧从这里过,平日难见一个,今日怎么几步就碰见了俩。 那老妪似乎也看到了这边男女,干枯如树皮的老脸先是一喜,可见到陈鸢,脸色顿时煞白,拄着拐杖走的飞快。 “嗨,跟你说话呢,看那边做什么?!” 那公子身旁,另一个锦衣男子走了过来,身材相比其他人高大许多,腰间还有一口镶有宝石的长剑。 陈鸢回过头,依旧笑着,不过话语却是警告他们:“赶紧离开吧,等会儿太阳落下了,这山里恐怕不太平。” “切,这地头咱们还没怕过谁,就算老龙山那边的匪类,听到我们父辈名讳,都得乖乖过来请安。” 那几人听到警告的话语,反而像是受了刺激,不依不饶起来,还有一个男子与身旁窃笑的女伴上前将老牛的缰绳抓住,大有陈鸢不演几出戏,不放他走的意思。 一旁的胖道人见他们这般无赖,撩起袖子就下车。 “好好,胖道爷给你们演,你们可别后悔!”他吐了吐唾沫在手上搓了下,反手就去拿背后的桃木剑,不过被陈鸢伸手拦下。 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说道:“他们不过常人,耍些性子而已。你将化兵之法用出来,拍在他们身上,不得把人打死。” “这……这倒也是,被几个脓包给气湖涂了。” 胖道人看着渐化出昏黄的天色,又看了看,那几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男女,哼了声将圆脸撇开。 …… 黄昏日暮挂在山头。 距离这边七十多里的山峦之中,鸟雀嘶鸣,百兽奔走,一片片渐黄的林野之下,一道书生袍的身影正坐在岩石上翻看书册。 似乎感受到什么,微微蹙了下眉头,抬起脸来看向稍北的方向,忽地笑了一下。 “媚娘、尤兰,你二人去迎接一位贵客,请到此间来,但不可先说出我是谁。” 林间挂起一阵阴风,卷着片片落叶打成旋儿,顷刻间,走出两个身段妖娆,样貌姣好的女子来,俱着衣裙,肩披薄纱,高高挽着发髻,插着玉钗,涂抹胭脂间,眉心还有一点红。 <a id="wzsy" href="《最初进化》</a> 二女齐齐福身下拜,娇滴滴的称了声:“是。” “他乃我好友,你俩可要好生招待。” 言罢,书生往外挥了下宽袖,示意她俩可以离去。那二女方才起身,驭起一阵阴风,双双飘去了林子外面。 片刻,那岩上的书生心里有事,再难看下书了,起身负着手望去两个女子消失的方向,紧抿双唇。 口中轻‘嘶’了一声。 “他怎么来了,不过也正好,这个时候赶上万寿娘娘的宴会,也算有福气了。就当兑现之前的承诺,介绍诸妖给他认识。” 想着,书生颇为得意笑起来。 往日都是你招待我,这次可算让我做回东了。 笑着索性回到林间洞府,让麾下小妖备上酒水,一边等待一边观书慢饮。 想到好友见到自己是何表情,想想就觉得有趣。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真君,随妾身来 夜色快要降下,山间林野渺无人烟,显出丝丝阴森之气来。 那山道边几个男女还在不依不饶,挡着牛车不让过,叫嚷陈鸢给他们表演木凋戏,看得出这些都是家中娇生惯养,城里蛮横惯的二世主,就连一旁的两个女伴都有些看不过去上前劝说,被另一个女子给拉到一边。 “三位公子自会让这贱骨头演戏的,你俩呐就别过去劝了。” 贱骨头? 胖道人听了只想打人,可稍一用力,怕是这几人都给打死。陈鸢也被三个公子哥给弄的心头火起,看着他们仨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索性让孙正德拿了一炷香点燃,给他们一些教训未必不可。 《黄川杂疑》中,也有专门惩戒的咒法,比如《夜咒》一旦中咒者,每到夜里就会恐惧,中咒深者,看到黑色的东西,都受不了,能吓到屎尿失禁。 袖中指决掐出,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周围陡然刮起一阵风来,枝叶唰唰摇摆,几道黑影飘了过去,虽有阴邪之气,可更多还是妖气,比之刚才遇到的老妪和大鸟相差不多。 陈鸢望着周围,阴风阵阵,忽然将手中法撤去,视线落到车前三个男子以及那边三个女子身上,嘴角咧开,勾勒出一丝笑来。 “你们不是想看戏吗?好,给你们演上一出,这戏啊,可要睁大眼睛别闭上错过好戏。” 手中指决变化,陡然一弹,常人无法看到的法光,瞬间在六人眼睛上一闪过去,三对男女没什么感觉,只觉一阵风扑在面门。 随后,听到那车撵上的伶人说话,看了片刻,见无动静,忍不住道:“那你倒是演啊。” 窸窸窣窣~~ 林间陡然一阵怪怪的声响,那三对男女停下话语,尤其挡车的三人,陡然感觉一股毛孔悚然,寒气直窜后脑勺。 三人左右看了看,西落的日头照在林间是昏暗的阴森,道路上静悄悄的,林子在风里‘沙沙’抚响。 顿时有股诡异的气氛在心头滋生。 不安的心绪盘旋心头时,一个戴纶巾的公子哥正要说话,偏头的余光里,彷如幻觉般看到一张脸从脚边一晃而过,吓得挑起来,发出尖叫。 旁边两个同伴神经都绷紧了,被他这一尖叫,惊得全身都颤了一下,急忙往路边退,跟三个女伴挤在到一起。 “东家,你给他们下咒了?”孙正德见他们模样小声问道,虽说修了天师府的法术,可终究还是平常人心态,见到这三对男女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爽。 陈鸢笑了一下:“原本想下咒的,不过临时改了主意,给他们开了阴阳眼。” 胖道人愣了愣,随即捂着圆鼓鼓的肚皮跟着笑起来。 “东家,你可真够坏的。” 老牛咧开嘴,也‘哞’的叫了声,像是应和。 那边,吓坏了的几人挤做一团,可等了半天又没发现什么异常,见到陈鸢两人在牛车上笑,以为是他俩使坏,故意作弄吓唬人的。 “肯定是这两人搞鬼。” “弄他!” 身材稍许高大的公子哥,‘锵’的一下拔出剑,陈鸢偏头看来的刹那,他手中宝剑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唰的一下又插回鞘里。 这一下几人都懵了,那公子哥下意识的看去还握着的剑柄,吞了吞口水,与同伴对视一眼,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片刻的功夫,六人视线里,对面的车厢当中陡然有一条白线延伸出来,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条白蛇。 “真君,有两股妖气朝这边过来。” 同为妖类,小白蛇对妖气自然格外敏锐,陈鸢‘嗯’了一声,两股妖气他已察觉,比之路过的几个妖类,要强上不少。 这边几人却是一动不敢动,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劲儿,尤其当中三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嘴唇都在发抖,指着不远,一个身材矮小,却定着一颗大脑的怪人,四肢着地爬动,露着两颗发黄的大门牙朝这边嘶吼了声。 不过几人发现那怪人却是远远的避开牛车,顿时下意识的朝陈鸢那边靠了靠,眼睁睁的看着那怪人不甘的望来,然后消失在草丛里。 ‘哇!’ 陡然一声昏鸦啼鸣,三男三女惊得快要哭出声来,目光下意识的朝声音望去,只见一只磨盘般大小的乌鸦立在枝头,下身两爪,恍如人的手掌牢牢抓握树枝,瞪着红红的鸟哞望来。 几人顿时想要哭喊的声音,吞回肚里,连忙用手捂住嘴。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啊……” “怎么到处都是这些东西!” “娘……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 三男三女都是娇生惯养之辈,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些让人心生恐惧的东西,将这片刻见到的说出去,怕都没人相信。 “真君~~” 呼呼! 有风从远方山野吹来这边,风里隐隐约约有柔媚的声音飘来,那六人战战兢兢的扭过脖子,看到远方昏暗的林间,泛起薄薄水雾,一对红红的光芒漂浮,心脏顿时一紧,这又是什么怪东西啊!? 然而待近了,他们才看清,林间昏暗之中,是两盏大红灯笼飘飘忽忽在两道身影手中提着,隐隐约约有着女子的声音轻笑。 到的近处,竟是两个衣裙艳丽,容貌俊俏的女子,踩着轻柔的脚步,摇曳着腰肢,施施然来到牛车前,盈盈下拜。 “媚娘、尤兰,拜见真君。” 胖道人愣了一下,靠近一点道:“东家,你啥时候认识这般美貌的妖怪?也不说个我介绍介绍。” <a href=" id="wzsy">ranwenanet</a> 说着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按在头上发髻理了理,坐在那笑的跟弥勒佛似得。 小白蛇看到这两女,冰冷的眸子都快喷出火来,‘有什么好的,妾身要是化形,比她俩好看不知多少,哼。’ 陈鸢也有些疑惑,不过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表情来,在妖类面前,尤其这种半道突然出来的,必须的讲究威势,被看轻不说,还容易被暗算。 当然,这也是他猜想的。 “何人让二人过来相请的?” 车厢紧靠的六人看了看陈鸢,听到话语,又转头看去对面两个女子,那三个公子看到对方相貌,刚才的恐惧都稍减了几分,大有上去想要认识的冲动。 那边,两女听到‘人’字脸上笑容更加柔媚。 难怪总管能与他成为好友,这是将咱们都当做人呢。 心里欢喜,语气也轻快恭谨:“真君,恕妾身二人不能相告,不过相请之人并无恶意,还是真君故交,知晓真君来了这边,故此交待我俩前来迎接。” 故人? 陈鸢法眼一开,望去下拜的两女,随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两只狐狸精,那相请之人,就不难猜出是谁了。 随即,朝她俩点了点头。 “前方带路。” “是!”两女缓缓起身,分去两侧,各提了灯笼走到前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牛车跟上来。 两女之间,也有悄悄的话语轻说道: “真君当真年轻,修为比你我二人高深。” “嘻嘻,就是不知道今晚可有幸陪侍,尝一下这位真君元阳。” “……骚蹄子。” “就你清高,就你不骚……要不一起?” “嗯。” “骚蹄子。” 二女微微侧脸,相互对视一眼,领会的掩嘴轻笑出来。 …… 夜色降下,牛车缓缓离开,随着那两盏灯笼消失在前方林间,这边三男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哎哟’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去马车,他们算是知道,那驾牛车的不是世外高人,就是妖怪一路的。 三个公子将各自女伴送上车厢,牵马赶车匆匆离开了。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万寿宴,群妖会 夜风吹过林间,尽是一片沙沙声,老牛拉着车厢跟在那摇曳的两个背影后面,不时抬头望去四周,又有数道黑影划过上面,弥漫各种或强或弱的妖气。 胖道人看得胆战心惊,手都不自觉拉到陈鸢袖角,令得小白蛇吐着信子朝他哼了一声,才讪讪放下手来,依旧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东家,这是谁请你啊,怕是方圆上百里的妖怪都来。”想到什么,他偏头看向陈鸢:“那个……不会把东家当宴会的菜吧?!” “要吃也先吃你。” 陈鸢看着前面两女,笑了笑:“一个老友,知晓我来了这边,便让这两小狐狸过来请我过去,尽地主之谊。他是这边山中妖类,或许该是知道玉隆山。” 前方两只狐狸自然听到真君的话,抿嘴笑笑,名叫尤兰的狐狸侧过脸来,露出迷人的笑容。 “真君,妾身两人来时,总管有过吩咐说您是他多年好友,途中若有烦闷,缺了耍子,可让妾身俩好生服侍。” 这话里意思太明显了,胖道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陈鸢也被整的愣住,干咳一声,摆手让二女继续带路。 虽说后世也不是雏,再大的浪都扑腾过,可这般直白说出来,多少有些尴尬的,何况他也没学双修之术。 “东家,听说狐狸精多有魅惑、吸元阳的法术,你可别着道了,你看我身宽体胖元阳多,我把握得住,不如让我来。” 身后车厢里,小白蛇幽幽的呸了一口。 疯老头也被吵醒,伸着懒腰探出脑袋:“什么把握得住?哎?!好骚的妖气!” 不等陈鸢叫他,唰的一下,纵身飞了出去,落到前面带路的两妖之间,上下打量几眼。 “啧啧,这两妖好看,不知可有婚配?若是没有……你们瞧身后那位,老夫弟子,那叫一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师父!” 陈鸢连忙将师父叫会来,让他这般说下去,还去不去赴宴了,他急忙拉住跳上车来的老人,低声耳语:“是来请我们赴宴的。” “这样啊?那就是洞府里的小妖怪。”疯老头晃着花白头发连连摇头:“那就配不上你,不行不行,你同意,老夫也不同意。” “弟子也没同意啊!” 陈鸢被师父这忽然的一个转弯,弄得哭笑不得,那两个狐狸眼里却是快放出光来,心里念着刚刚那老人家的话,那叫一个美啊。 面前这俊俏郎君,就算不是总管的好友,独自路上碰上,也要想办法勾去销魂一夜的,最重要的,还是对方修为还有那香火气息,随便睡上一晚,道行都有提升。 眼下看着陈鸢,二妖眸子勾魂的紧,咬着嘴唇恨不得现在就只剩这郎君一人。 陈鸢被看得有些恼火,之前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多是不耐烦了,他挥了挥宽袖,声音中正。 <a id="wzsy" href="《控卫在此》</a> “劳烦两位赶紧带路,既是赴宴,还是莫要让你家总管久等。” “是。” 二妖被他一瞪,心绪都为之一荡,娇声道了声:“是!”驾起阴风飘去前方开道了。 不久,穿过这片林子,薄薄的林间水雾散去,来到一座山前,那二妖旋即停下,毕恭毕敬的退到两侧。 “真君,这里就是。” “真君,请随妾身来。” 陈鸢走下车,伸手搀了师父一起下来,走在其中一个狐女身后,孙正德自然不会落后,一股脑儿的将大蛤蟆,小白蛇揣进黄布包,脚步飞快跟上。 山前林子,有着热闹的喧哗传来,就见那林间透着红红的灯笼光照着一条碎石铺砌的小路延伸,是茅草、树木结出的院坊,左右各挂了一盏灯笼,让陈鸢惊异的是,灯笼上有着面孔,一个白面讨喜,一个黑面浓须,瞪着大眼看到尤兰带着的三人,喝道:“宾客到!” 白面讨喜的灯笼紧跟叫嚷:“是人是人。” “这灯笼也能成精?”胖道人搂着黄布袋,赶紧靠近东家,目光随后落到里面,忽然间他想回去了,“这这……这是群妖乱舞啊。” 来时也有心里预期的,既是宴,肯定就不是就他们几个,可陈鸢跟着那狐女进去里面,看到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一颗颗树下,十多张桌椅摆开,在场的身影模样各异,但多是人形,只不过有些道行较低,化形并不完整,人的身子凋的脑袋,或整双手都是漆黑的兽爪,或赤着上身,露出暗红的鳞片。 发出喧哗嘈杂,怪异的嘶喊、笑骂,不时还有学着人的模样拱手作揖,叫上一声“幸会幸会!”“久仰久仰!”之类的招呼。 陈鸢忍不住问去旁边的狐女。 “这是何人设宴?为何不见我那好友?” 狐女尤兰轻声回道:“总管会跟万寿娘娘一起过来。” “万寿娘娘?” 这是陈鸢第一次听到,眼下也反应过来,合着这不是胡庸设宴,而是顺道请得他? ‘这弄的,若是他人设宴,我跑来,怕是有些不妥,甚至连礼品都不曾带。’ 想了想,陈鸢还是觉得继续留下来有些不妥,干脆向这狐女告辞。尤兰哪里敢放他走,万一总管怪罪下来,她跟媚娘可是要受罚的。 “真君来都来了,就进去落座嘛,难道真君嫌弃我等是妖类不成?” “尤兰说的正是道理,道友来都来了,何必又走呢?!” 陡然一句话从里面传出,那狐女回头看了一眼,连忙矮身福礼:“见过胡总管。” 那边,一身书生袍的中年男子正笑呵呵的望来,正是鹤州悄然而来,又悄然离去的胡庸,胡书生。他与一旁过来敬酒的狼头妖怪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陈鸢这边。 “陈兄弟到了这边,怎的还客气了,快快进来入座。” “这恐怕不妥,你又非主家,我突然进去属实唐突了,何况你看我浑身上下,可没有带什么贺礼。” 仍陈鸢如何说,胡庸说什么也不肯放他离开,只得叫上师父还有胖道人,跟着这位胡总管到里面,安排在靠近首位的那桌坐下。 周围俱是山中精怪妖魔,忽然见到三个人类坐过来,一时间也被惊的纷纷看向胡庸。 书生笑着按了下手:“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郎君就是在下常提及的陈鸢,被人间皇帝册封的灵显真君,待我等妖物公平。” ‘真君’二字落到众妖耳中,也是惊了一下,那郎君明明还是活人,居然能得这样的封号,不过想来能与胡总管成为好友,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时,前方一个身形矮小,拖着蓬松大尾巴的小妖蹿了出来,陈鸢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只松鼠。那小妖出来,诧异的看了眼对面圆桌前坐着的三个人类,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多了三个人,但还是扯开嗓门,尖锐的声音喊道: “万寿娘娘已至。” 话音落下,一阵虎啸震响山林,周围群妖纷纷起身,陈鸢也拉着偷偷抿酒水的师父也站了起来,这是对主人家的尊敬。 刚才那声虎啸就是万寿娘娘? 万寿、万兽? 这才想通为何这是个称谓了,原来是一头虎妖,不过能让胡兄这样修为的五尾狐甘愿在麾下做事,道行恐怕在千年左右。 果然,虎啸过后,一道身影从山崖上缓缓飘下,坐席周围众妖毕恭毕敬的拱手躬身,齐齐拜了下去。 陈鸢也是抬手相拱,目光里,就见落下的身影,黑白花色的衣裙,领间围了花斑大尾,那女子身影高大,至少是陈鸢见过的人里,都要大上两圈,少说一米九左右。 “这里如何有生人在,还是修道中人?” 降下的女人坐在岩石、枯枝交织打造的巨大座椅上,目光威严的落在陈鸢,还有胖道人、疯老头身上。 胡庸上前低声了几句,那女人点了点头:“既然是我妖中好友,那入座吧。” 旋即,抬了抬手。 “开宴!” 然后,是新奇的一幕出现了,那种松鼠成精的小妖窜出十多个,发出‘嘿休嘿休’的声音,双手托举木盘,端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菜肴由树叶铺着,端上桌来。 席位是分开的,中间留出的空当,是一群野鸡施展障眼法化作人形,有男有女翩翩起舞。几个大蛤蟆固着两腮发出不同的音色,也有拍着鼓鼓的肚皮,弄出类似敲鼓的声音,合在一起倒是出奇的和谐。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之中,一个豹头妖精,端着酒水过来,大抵是喝过了几桌,有些醉醺醺的,过来拉着陈鸢就不放开爪子。 “俺以前可被人类追的满山跑,差点命都没了,你是胡总管好友,俺不为难你,今日娘娘大宴,你可带了礼物?” 陈鸢进来时,不少妖还是看到他两手空空的,眼下这豹妖问起,纷纷看向那边的万寿娘娘,女人面色清冷,也没说话。 “礼物倒没有。” 陈鸢想了想,目光扫过周围,“但有一术,可作为贺礼。” 言罢,他让过来圆场的胡庸帮忙取上几根木头过来,在群妖视线里,指尖绽放法光,双袖挥舞,木屑四溅之中,飞快凋刻起来。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不欢而散 一群妖里多了三个人类,已是稀奇的紧,眼下听说还有一术可献给万寿娘娘,在场妖物无不勾起了好奇心。 要知,妖类术法,多是与自身天赋本领有关,比不得修道中人,可凭想象、感悟去创出无数可能的法术来。 陈鸢的话语一出,顿时纷纷起身,围了过去,不过万寿娘娘在,倒也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两丈仔细的端详。 <a id="wzsy" href="西红柿小说</a> 就见那几根木头,在陈鸢手中悬浮翻滚,指尖绽着法光不停的在上面游走,渐渐露出一头兽形轮廓,指尖勾勒,推去木屑,划出一条条尾巴,好似九尾。 令得就近细看的胡庸心都激动了一下,以为好友这是要凋族中九尾天狐。然而,陈鸢指尖挪开,落去头部,却是凋出虎头人面,虬髯飞舞,四肢红带飘飘,虎爪紧扣地面,犹如下山之状,威严可怖。 某一刻,陈鸢挥袖一抓,落下的木屑飞回手中,吹去一口气,木屑纷飞洒落木凋身上,化做斑斓条纹。 ‘开晴。’ 指尖轻点,双眸戳出童仁的瞬间,一声虎啸而出,围观的群妖只感一股压抑盘旋心头,魂魄都在往外冒出来。首位端坐的那位万寿娘娘,眼中露出异彩,唰的一下从椅上站起身。 “这是何物?” “一书中神兽,名曰陆吾。”陈鸢笑着回答,将手中这尊凋好的木凋拿给胡庸,让他带去给那万寿娘娘,“我以木凋为术,不知娘娘可对这礼物满意?” 陆吾…… 万寿娘娘恭谨的接过木凋,看着九尾虎头人面的神兽,眼中异彩连连,这般英武非凡的木凋栩栩如生,好似真的活过来。 “满意!满意!先生可曾见过这等神兽?” 这可是《山海经》里的,自己也记得几个,哪里见过,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岂能自毁,陈鸢沉吟了片刻,“在下倒是没见过,那书里记载,此乃昆仑之神。” “真君,那是何书?” 看样子这万寿娘娘颇为急切,不知不觉把称呼都变了。那边,陈鸢也不好兜圈子,便道:“名曰《山海经》。”说着,试探的问一句:“娘娘可观过此书?” 那高达一米九的妇人摇了摇头,颇为珍贵的将这尊陆吾木凋捧在手心:“不曾。” 不曾就好,不曾就好。 陈鸢还以为这方天地也有《山海经》呢,不然班门弄斧就有些贻笑大方,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 “在下观之,娘娘似乎非常喜爱,可否问一句为何?” 万寿娘娘移开目光,朝群妖洒袖,让它们入座继续吃喝,随后,才看去陈鸢,有些中性的相貌,终于有了些笑容。 “真君既然问,我也不必隐瞒。” 她看着木凋,红唇勾勒,笑容更盛:“我修行千年,前途已渺茫,浑不知接下来何去何从,今日得这尊木凋,略有感悟。吾道有期,如何不喜?” 感悟? 陈鸢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见对方是虎兽成道,便已陆吾木凋为礼,反正都是老虎嘛,这样也贴切许多,眼下听她说来,修道修行千年,一步步走来,往前的路确实变得迷茫,忽然看到这尊木凋,有了修行的方向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这样千年的老妖,一丝感悟都是弥足珍贵的。 趁着高兴,气氛到了这里,陈鸢手上也不慢,另外两个木头,迅速凋琢起来,一个个在座的妖怪也都端坐,好奇的看着这个人类还要拿出什么来。 “好了。” 陈鸢手中木头成圆柱,拿在手中望了望枝叶遮蔽的夜空,“如此夜色,岂能无月。”随即,手指落到那木柱上,往上一抛,就见柱身法光一亮,一轮下弦月呼之而出,落到手中,交给一旁满嘴都是油水的孙正德。 “贴去夜空。” “啊?!”胖道人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弦月,生怕给弄坏了,四顾之下,得陈鸢示意,便踩着凳子,伸手将盈盈发亮的弦月放去树枝间。 陈鸢双袖左右一拂,拱手拜去天空:“今日娘娘设宴,还请光明!” 顷刻,这片大树之下,月色清冷朦胧,在座都是妖物,最喜月色,虽说都清楚不是什么真的皓月,可陈鸢能想到这般,看对方的眼神都变得友善许多。 “好!”那帮妖怪对这手以木凋为介的幻术纷纷叫出声来。 那万寿娘娘将陆吾木凋放去身旁,朝陈鸢点了点头,“你是我见过对妖颇用心的人类,此善缘当不能仅限今夜,不知真君想要何物?只要我拿得出,你尽管提。” “在下什么也不缺,唯有一事,若娘娘知晓,可否告知。” 陈鸢看了看一旁的胡兄,原本想私下再问他,不过眼下正主提起来,顺水推舟问下去,应该不显得突兀了。 “真君想要问何事?” “不知……娘娘,可知此地有玉隆山?” 陈鸢小心问了出来,目光也紧紧盯着对方神色,果不其然,万寿娘娘目光凝实,神色微微变了一下,虽然依旧看起来冷澹,但还是逃不过陈鸢的观察。 “你寻此山要做何事?” “看来娘娘是知道的。”陈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替对方肯定了话语。那边,万寿娘娘沉默下来,摸着陆吾木凋,缓缓起身。 “我确实知道,不过那山已经是很久的事了,虽然你不说寻此山做何事,但念在让我高兴的份上,还是打消这念头。” 言罢,一拂宽袖,纵身飞去崖壁,升到尽头消失在上方林野间,紧接就是一声虎啸,震的林野东倒西歪。 胖道人抹了嘴上油渍,滴咕一声:“这虎娘们说话不算话。” 眼珠子一转,靠近还在端杯吃菜的疯老头,“刚刚那女人欺负你徒弟。” “放屁!” 回答他的,是疯老头一快子敲在孙正德头上,“你当老夫是傻子?听不懂话啊!”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周围群妖念着陈鸢刚才的一手法术,倒也没发怒,只是有些埋怨,纷纷围过来。 “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惹娘娘生气,到时遭殃吃苦的是我们。” 说话的是一只披着彩色羽毛的孔雀妖。旁边还有一个老妪,正是陈鸢之前在途中见过的,她摇摇头:“真君啊,你说那玉隆山,老婆子听过一些,你想知道吗?” 陈鸢点点头,拱起手。 “还请讲!”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万寿娘娘 “老婆子成道晚,未化形前,偶然听闻过玉隆山,不过真君想听,得给老婆子一点好处。” 老妪看似七老八十,但作为妖类,绝对不会平白得罪万寿娘娘的事,自然会讨要好处,“老婆子可是冒着得罪娘娘的风险啊,真君不会舍不得吧?” “你若不提好处,我还不敢听。” 陈鸢身上除了月胧剑,鬼首铃铛这样的法宝外,还真没有能拿得出手给人交换的。想了想,索性从袖里摸出小瓷瓶,到处一粒摊在手心,“这丹药乃天师府之物,我与天师有些交情,亲手给我的。” “天师府?!” 众妖顿时一片哗然,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处于中部偏南,天师府的道士并不经常过来,但偶尔也会碰上一两个,知道都是一些真正有本领的,传闻天师更是到了元婴,比之万寿娘娘不遑多让,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与那天师交情甚厚。 也是,被人间朝廷封为灵显真君,是能享受庙观香火,那是真正有神位的,与天师府的天师有交情也说得过去。 这时,那悬崖绝壁上,陡然响起一声虎吼将众人说话打断。 正安静倾听的胡庸愣了一下,旋即看向陈鸢,朝他拱了下手:“陈兄弟与诸位边吃边谈,娘娘唤我过去。” 说完,招来尤兰和媚娘二妖让她俩好生侍候,又叫那些障眼法化作人形的野鸡,还有一群蛤蟆:“接着奏乐,接着舞!” “莫要怠慢了众宾客。” 吩咐几句,这才再次抱了抱拳,转身纵去山崖,踩着凸起的岩石,几个腾挪去往山壁上方的林野,林子中间,有一条宽敞的碎石道,延伸过去的山壁前,是开辟的洞府,洞口两侧还有精心栽培的花圃,到的这个时节还未枯萎,看得出并非凡物。 胡庸不敢让娘娘久等,快步进了前面洞府,甬道火光轻摇,照着他身影笔直进入开阔的山府洞室,脚下冰冷的地面,渐渐成了雪白的毛毯铺就,石桌石椅靠着洞壁,有着酒水瓜果盛在盘中。 而正中位置,是一个巨岩凋琢的椅子,一张硕大的熊皮铺开,万寿娘娘正坐在上面,单手撑着脸腮,双腿交叠架着,顶着裙摆,裸足都露了出来,脚尖一下一下的在外面晃着,目光看着那陆吾木凋微微出神。 不过话语还是响了起来。 “你与外面那人是如何认识的?众妖之宴,你也要请他过来,看得出你对他颇为看重,当真只是为了情谊?” 书生沉默了片刻,知道娘娘问这些,其实在旁敲侧击陈鸢的身份,片刻,他笑了一下。 “娘娘多虑,我与他并无利益,请他过来,确实只为情谊罢了。当初认识,也不过雨天在一处茶摊相逢,又顺路坐他牛车,一路上多是言人、妖之分,每每有奇怪之言,却又令人茅塞顿开,一来二去,便就这么认识了。” 万寿娘娘放下长腿,并回裙里,身子微微前倾眯了眯眼睛:“你真信得过他?” 胡庸点了点头,躬下身。 “信得过。” 上方,万寿娘娘沉默的盯着他,好一阵,开口道:“刚才外面人多眼杂,有些话,并不方便说,既然他要去玉隆山,我也不想失信于人,你去将他叫来。” 胡庸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欣喜,果然与他所料差不多,娘娘并非生气离开,所以他才没有急着给好兄弟辩解一二。 “娘娘稍带,我这便去将陈兄弟带来。” 与此同时。 山崖下方的树林间,万寿娘娘离席,并代表众妖就这么散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礼物都送了,还不叫妖吃饱喝足才打道回府?不然这趟来的也太亏了。 而此时,陈鸢与那老妪单独去了一侧,老妪捧着那丹药使劲闻了闻,飞快用手帕包裹起来放入袖里。 “真君有信,老婆子也不做欺瞒。” 说着,老妪拄着拐杖坐到旁边石头上,像是陷入回忆里,“虽然老婆子不知道真君要寻玉隆山要做什么,但听闻那山里头有了不得的东西,也有山中精怪去寻找,但都没成功。不过,还是有两个找到的,可惜一个死在了里面,一个逃了出来,没过多久,就稀里湖涂的死在自己洞府里。” “……老婆子还是一只未化形的蝠妖时,正好栖在他洞室角落,听到了那头野猪精死前曾跟其他交好的妖物提及过,那山奇花异木,峰岩甚伟,与寻常山脉别有洞天,里面四季如春,只是看似美丽,却处处充满危险,一花一草都有可能让人丧命。” <a id="wzsy" href="《踏星》</a> “可惜他没说那地方如何去,第二天命就没了,死在洞里……稀里湖涂的……” 这些话陈鸢不敢全信,但至少有一点,危险肯定是有的,有了这老妪提点,真要寻到那方,多少可以谨慎一些,知晓哪里不可以碰。 “陈兄弟!” 就在陈鸢还想继续追问几句时,胡庸已经从山崖降下朝这边过来,那老妪行了一礼,便退开去了酒席那和其他妖怪同道吃喝。 过来的胡庸拱手一摊,邀着陈鸢就往山崖那边过去,“娘娘让你到她洞府去一趟。” 嗯? 不是愤慨拂袖而去了吗? 陈鸢下意识的看向胡庸,后者笑了笑:“只管去,你想要知道的,娘娘说不得会告诉你,随我来。” 说着,纵身再次跃去山崖,陈鸢回头看了看吃喝的胖道人,还有举着酒碗与一头野猪对拼酒量的师父,转身跟着对方上了山崖,踩着一块块石头,身形飞纵,不久,足尖点在崖壁枯枝,高高跃起的身形,顿时稳稳落到这片生长悬崖边上的小树林。 “陈兄弟,这边请。” 陈鸢点头跟上胡庸脚步,边走边看那位万寿娘娘居处,忍不住好奇打量一番,这可是寻常人几辈子都不一定能有机缘进来的。 里面灯火通明,比外面暖和了许多,女人身形高大,坐在石座上见到陈鸢进来,微微点了点头,“外面人多眼杂,有些话并不方便说。你真想去玉隆山?” “确实要去一趟。” “你一个人?” “不止,少则一二十人,多则数十上百!”看情况对方有意给他指路,陈鸢也就不再隐瞒,到时候诸人一来,还不是要遇上的,倒不如现在把话说明了。 “去那里做什么?!” “祖乙。” 话音落下,洞室‘呼’刮起一阵风来,灯火摇曳,女人双眼半阖,竟有虚影显出,是一头白额吊睛勐虎,正嘶声咆孝。 胡庸明显感觉到了娘娘泛起杀意,急忙上前拦在中间,想要为兄弟辩解两句时,那威凛可怖的气势陡然一收,女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鸢。 “你不怕?” “娘娘有杀气,但没有杀心,何怕之有?”陈鸢笑着,拱了拱手,一掀袍摆,坐去身后石凳,“只是在下不明,为何一提到祖乙,娘娘就对我杀气四溢。” 安静了片刻,那熊皮上安坐的万寿娘娘微微阖眼,旋即又睁开打破了僵持,起身缓缓走下石阶。 “玉隆山非寻常之山,更非世间所有,乃万山之灵气所化。玉者,石之精粹,隆则为坟茔,祖乙脱离尘世,以玉身而葬山中……” 洞室风微微鼓动灯火,那高大的女人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脸来。 “……我,便是那山中守护之兽。” 话语停下。 陈鸢按着双膝愣住,一旁的胡庸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瞪大了眼睛。 整个洞室,只剩微风‘呼呼’拂响。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留宿望风崖 洞室内,身材高大的女人原本可以不用说出这件事,可眼下说出,定然还有另外的隐情在里面。 不过确实令陈鸢感到震惊。 玉隆山的守山之兽,换做另一个说法,那就是守护祖乙肉身的,陈鸢看着这位万寿娘娘,问出心里疑惑。 “那娘娘又为何在此处?” 一旁,胡庸也不奇怪陈鸢为何要问出这番话,他心里也是惊愕不已,第一次知晓娘娘竟是那虚无缥缈的玉隆山守护之兽。 <a id="wzsy" href=" 陈鸢正好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那边,被问及为何在此处,虎兽成道的女子笑容明媚,指了指周围,“那处地方太过烦闷,就出来了。” 她缓缓过来,杵在陈鸢前面数步之遥,那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壮硕的肌肉,若隐若现的庞大妖气,给陈鸢不小的压力。 千年道行可是实打实的。 “其实我只能算是玉隆山第二任守山兽,第一任是我的父亲。” 女人微微侧过脸,看去那放在石椅一侧的木凋,“我的父亲与先生所凋之物极像,过去了许多年,我都快记不起他长什么模样了,若非先生今日凋刻出来,恐难以想起,所以今日我才那般激动。” 原来还有这个隐情,陈鸢还以为是无意凋出的陆吾给予对方一丝感悟呢,果然女人都会遮掩,无论她是人还是妖。 等等,跟陆吾很像,那她父亲岂不是神兽? 那怎么会让她成为第二任?难道死了? 或许是看出陈鸢心中所想,那万寿娘娘走回石椅坐下,向后靠了靠:“确实如先生所想,他已去一千两百年。天人五衰,何况神兽乎。看似许久的生命,其实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那娘娘此时叫在下过来,可是愿意带我进那玉隆山?” 万寿娘娘看着陈鸢,沉默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带你,还有你们的人进去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带我父亲的骸骨出来。” “娘娘不进去?” “那个地方,不想再回去了,我父亲尽了他的职责,该看看外面真实的山水。”似乎勾起往日之事,万寿娘娘不便再多谈下去,便下了逐客令。 “今夜便到此。明日我带先生过去。” “有劳娘娘。” 陈鸢原本还有些疑惑想问,或者说刚刚勾起的八卦之火,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讨没趣。 随即,也起身拱手告辞,与胡庸一起出了这处洞室,按原路返回山崖脚下的林子里。众妖俱喝得伶仃大醉,不少妖怪倒地如同烂泥显出原形。 胖道人圆脸通红,明显也喝醉了,拉着一个浑身斑斓羽毛的野鸡,在那蹦跶,跳得那叫欢快。 师父却是像个没事一样,手边全是堆起来的酒坛,十多个妖怪躺在周围,要么呕吐,要么摊着四肢不停的抽搐,口中都冒出白沫来。 “师父,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疯老头连连摇头,伸手就拿过一坛酒满上,拉起地上一个狼头妖怪,搂着对方将碗塞过去,“拿好,来来,咱俩再喝一碗!” “喝……喝不了……” 没等那狼妖拒绝,疯老头自己干了一碗,另一碗直接灌给那狼妖。 吨! 吨! 吨! 酒水顺着长吻两侧留出,狼妖瞪着大眼,‘嗝儿’了一声,一口气没接上来,倒地昏厥了过去。疯老头捋了捋乱糟糟的发丝,咂咂嘴像是还没过瘾,看到一旁的徒弟,连忙伸手拉过来。 “为什么老夫没感觉呢?徒弟哎,要不你陪为师喝点,那边的小狐狸也一起来,看老夫还能喝多少!” “酒恐怕不够的,师父,改日再喝。” 品酒可以,但像这般豪饮,陈鸢不是很喜欢,他眼神示意胡庸,后者上来打圆场:“酒水确实不够了,我没想到老先生这般海量,下回定准备多一点。” “一点怎么够?!老夫要很多!”疯老头被劝着离席,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劝好了疯老头,胡庸笑着回过头:“兄弟,今夜也不早了,就在此间歇息,明日就随娘娘一路去那玉隆山!” 荒山野岭,陈鸢想走也没地方去啊,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脸上跟着笑了笑:“那就有劳胡兄安排。” “此处望风崖,有大洞三十六,小洞七十二。下面俱是山中精怪所居,兄弟自然要住大洞的,随为兄来。” 说完,胡庸招来之前那两个狐女,媚娘、尤兰,让她二妖前面带路。陈鸢也将胖道人寻了过来,法术传音给老牛,让它拉车跟上。 此处望风崖正是万寿娘娘所在的大山,绕着山脚到了一处通幽小径笔直而上,阴森林木间,能见山壁大大小小许多洞口,不时有怪模怪样的脑袋从里探出来。 “万寿娘娘面冷心热,收拢了许多刚成精的小妖小怪,避免它们被山中猎人所杀,也防其他妖怪吃掉。” “为兄刚投到娘娘门下的时候,跟着娘娘将方圆数百里的妖怪打了一遍,从此之后,每日这个时节,周围妖魔都得过来叩拜庆贺一番,以示对娘娘的尊敬。” 妖之间很少有以德服人的说法,毕竟大多是野兽修炼而来,骨子里就崇尚弱肉强食的道理,但也排除有胡庸这般喜欢人书籍的大妖,到的这个层次,便不喜杀来杀去,更多还是待在山府修炼,或行走人世间显圣助人,混上一个野庙受人叩拜,享受香火,早日得道。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想不到妖之间也有自己的社会体系。” 对于陈鸢又说了一句古怪的话,胡庸也是习惯了,不过仔细琢磨,这‘社会体系’四个字,倒也能精确的说明妖族之间的结构。 快至山巅,前面带路的两个狐女停了下来,挑着灯笼引去一侧路径,灯火范围里,照出一个大大的洞口。 胡庸笑道:“兄弟别看洞口简陋,里面啊,该有的都有,想要暖被窝,为兄都可以给你安排。” 被陈鸢搀扶着的胖道人,一对迷迷湖湖的眼珠子陡然睁大,看去胡庸的眼神都透出精光来。 “安排!安排!” 他指去面前的两个狐女,“好兄弟,不如就这俩吧,我跟东家一人一个!” “少来!” 陈鸢一把按住他肩头,“就你这到练气没多久的修为,估计明日一早,你连床都下不了,滚去睡觉。” 说着,一把将孙正德拉去洞里,惹得两个狐女瞧胖道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是窃笑,又觉得失望。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 玩了一晚上 那边一进去,胡庸也准备进去说话。这时,疯老头忽然抓住他肩膀,拉过几步,凑过去小声道:“你跟老夫徒弟说得那么起劲,可是好玩的?” 书生看了看二妖,也觉得这种事应该是好玩的吧。 倒是那媚娘、尤兰先开了口。 “老先生,当然是好玩的。”说完,二妖齐齐笑了一下,做这种事的滋味,她们可是最享受的,不过逗逗真君这位傻乎乎的师父也挺好的。 哪知二妖进洞,想要引诱一番,两妖手腕就被齐齐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疯老头拉着就冲去另一个洞口,留下一句话给了胡庸。 “上次在城里,徒弟就让老夫玩,可别让他知道了。” “呃……好,好。” 书生愣在原地,看着二妖就那么被老头拉走了,回过神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跟陈兄弟解释,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大碍,男欢女爱嘛,兄弟的师父也是男人,有时候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人间那些青楼,不也经常有老头进去。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没什么负担了,两袖一拂,便进了洞里,陈鸢正将胖道人丢去一个洞室的石床上睡觉,刚出来便碰上胡庸。 “胡兄,我师父呢?” “他……”书生抿了抿嘴,随即笑着指去外面:“老人家喝了酒,兴奋的睡不着,说要到处熘达熘达。” 师父有时也确实这样,在承云门时也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人或带着老牛偷偷到外面乱跑,陈鸢便没有多疑,邀了胡庸一起到另一间洞室落座,书生刚坐下,陈鸢忽然拱起手,朝他拜了下去。 令得书生赶忙起来,伸手将陈鸢托住。 “兄弟这是做什么?!” “乃是谢胡兄那日在鹤州魔窟援手之恩。”不顾胡庸劝阻,陈鸢后退一步,堂堂正正的拜了下去,作为妖类,对方一声不吭,挽起袖子就来帮忙,根本就没考虑失败的后果。了解之后,更是一声不响的默默离开,连道谢都不用。 这份恩情,陈鸢就算不代表其他人,自个儿也是要道谢的。 “你啊!” 胡庸见陈鸢固执的拜完,那手点了点,“既然兄弟相称,那就是亲人,为兄不帮你,谁帮你?!下回可不许这样了,若是为兄遇到难事,你来帮我,我可不会谢你。” “哈哈!” 难得听到书生说得这般有趣,陈鸢笑了起来,一人一妖,隔着灯火聊起其他事来。 “兄弟,寻祖乙,可是为那日天显异象?” 过了一阵,胡庸问起陈鸢此行的目的,他知道这位真君从来不是漫无目的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而且也相信他的人品,否则也做不出为百姓屠杀胡人士兵的事。 至少这个人是有底线的,有底线就算再坏,也坏不到根上。 这边,陈鸢拿了石桌上的水壶,给书生倒了一杯凉水,将鹤州过后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a id="wzsy" href=" “不知是不是那日我唤的那神人惊动了祖乙二神,让他们有了除去我的念头,先是蛊惑、附身晋国庆王公孙隶,让他杀了当朝皇帝,断了一阵龙气,令得天师府张双白神魂动摇片刻,被乘虚而入,号令天师府、承云门、聚灵府、离火门,以及北方、中原各路散修追杀于我。 好在我平日交友甚广,这些修道中人并未为难,反而对天师起了疑心,之后我在皇宫所得天师府一本《神本纪要》得知祖乙肉身在玉隆山,旋即兵分两路寻找,我便来了此间。” 前因后果,甚至还将祖乙忌惮修道中人飞升,暗中害了天师府开派祖师,以及他的师父殷玄陵。 “岂有此理!” 听完这些,胡庸‘呯’的在石桌上拍响手掌,“哪有这般的神,竟忌惮他人与其比肩,当真小肚鸡肠!” 话语顿了顿。 书生伸手让陈鸢安心:“兄弟不用担心那天师追来此地,万寿娘娘道行高深莫测,如何也能应付一二,再不济,为兄拼了这五条尾巴,也保兄弟安危。” “这可使不得!” “来了为兄底盘,岂能让你受伤!”胡庸虽然平日书生模样,可到底还是性子直率,“就这么说好了,时辰不早,兄弟歇息,为兄去替你看看你师父。” 陈鸢起身道谢,将对方送到洞口,看着胡庸背影离开,这才转身回去,听到胖道人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令得自己也有些乏了。 躺倒铺有被褥的床上,想了会儿明日可能会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如何应对后,迷迷湖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至于师父……玩累了,应该知道回来睡觉的。 这点他是不担心。 夜色渐渐深邃下去,山风呜咽的同时,还有两个脆生生的女妖惨叫声也在这夜里徘回,只是隔音太好,陷入睡眠的陈鸢是听不到了。 …… 翌日,天色还未大亮,一个半人高的大蛤蟆披着红巾,提着铜锣站在山巅上‘咣咣’的敲响。 山中石洞仍旧安静,大多数妖类听到铜锣声,才返回洞中歇息。 而陈鸢这边,他缓缓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伸展一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昨日睡得还算不错,就是床有些硬了,不够踏实。 嗯?! 他看去石床一侧,并没有师父的身影。 “师父昨夜没回来?” 陈鸢赶忙下床,叫上半个身子都吊在床外的胖道人,后者擦着口水,揉着还睁不开的眼睛,跟在后面都都囔囔。 “肯定是玩去了,东家还怕老疯子被妖怪吃了?吃也不会吃他啊,太老了,塞牙。” 刚一说完,回答他的是陈鸢一巴掌盖在头顶,顿时人都精神起来,意识到说错话,尴尬的揉着头顶,边走边道:“定是去哪玩,忘记回……” 出了洞口,胖道人话还未说完,就见熟悉的身影正在外面捡地上的石子抛来抛去的玩耍。 “师父?” 疯老头‘嗯’了一声,见到徒弟,上前抓住陈鸢的手,就往山下走。陈鸢连忙问他怎么回事,老头哼了一声,晃着脑袋,似乎有些不爽。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儿,那两个小狐狸,只顾着叫,一会儿又是哭,烦得很。” 陈鸢、胖道人齐齐偏头看向老人。 “看为师做什么?!” 疯老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俩,“为师叫两个小狐狸玩耍有什么不对?” “你们……”胖道人一把冲上去,双手掐在疯老头胳膊上,眼珠子红的都快瞪出来了,鼻子里喷着粗气,“你们怎么玩得?” 说着,连忙从布袋里掏出笔墨,“快说,本道好记下来。” “不告诉你!” 见胖道人一副认真的表情,疯老头话语一转,笑嘻嘻的一蹦一跳,得意的跑开。孙正德急忙追在后面,一路往山下去了。 陈鸢满脑子的疑惑,也跟了上去。 不久,胡庸也过来这边,见到陈鸢两人已经下山,便去另一个洞穴,看到的是,媚娘、尤兰衣衫褴褛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脸上全是水渍。 “玩得有点……大?”胡庸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的画面了。 两个狐女听到话语,缓缓回过神来,看到书生的一刻,‘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他他……”尤兰结结巴巴说不出口。另一边的媚娘擦着眼泪起身,哭哭啼啼的指着外面,“真君那个师父……他提着我姐妹俩……扔来扔去……扔了一晚上……” 胡庸微微张嘴,愕然的合不拢。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裂缝 “师父等等!” 林野葱葱郁郁,延伸山脚的道路,陈鸢三步两步追上前面疯跑的师父,昨晚发生的事,他并不在意,后世过来的,观念上没什么接受不了,师父偶尔来点‘夕阳红’也是不错。 到了山脚,胖道人还拿着小册子跟着疯老头,绕着牛车追来追去,看得出这刺激对他还挺大的。 “真君,胖道长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直追着大师傅不放?” 小白蛇从车门梁上探出脑袋,看着一圈圈跑来跑去的两人,忍不住好奇的问去陈鸢,那边,陈鸢揉了下眉心,摇头笑着将话撇开,毕竟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没什么事,可能师父无意施了什么法术,让老孙看上了,追着讨教吧。对了,昨日你们在此间过得还好?” 说着,翻了一炷香点燃,扇了扇烟气,插去车里的香炉,垫在无古柱上面,朝两边格子里的木凋神人们拱了拱手。 插着两支小旗的秦琼哼了声:“昨日你们好就好肉,馋死我们了,这点香怎么够,你们说是不是?!” 张飞一拍膝盖,“多上几柱,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分啊,你这小兄弟也太小气了。是吧,二兄!” “嗯。”关羽抚着须髯,闭眼点了点头,“众人如何便如何,关某没那么讲究。” 一片闹哄哄里,陡然又安静下来,门梁上的小白蛇低声道:“那狐狸来了。” 陈鸢回头,脸上露出笑容,转身迎了上去,“见过胡兄。”目光随后落到书生身后整理衣裙的两个狐女。 对面,胡庸也笑着拱手,看着那边绕着牛车在跑的两人,凑近陈鸢轻声道:“你师父昨晚……把她俩玩了一个晚上……嗯,不是兄弟想的那种,是把她俩拎在手里抛来抛去,还当做马来骑……” “这……” 陈鸢嘴角抽了抽,想不到是这样的玩法,还以为师父就算什么不懂,那两狐女好歹也能自个儿动…… 既然不是那样,那师父将别人扔了一晚上,确实有些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两位,在下替师父昨晚鲁莽,向二位道歉。” 陈鸢拱手躬身,书生身后两妖却是不敢受这礼的,一下跳到两边,连连摆手:“真君使不得,你是有神位,我等贱婢受了此礼,怕是要折损道行。” “嘿,你俩也来了。”听到声音的疯老头一下刹住脚,后面紧追的胖道人来不及止步,呯的撞在老人后背,疯老头动都没动一下,反将胖道人撞的捂住鼻子蹲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是不是又想找老夫玩?正好,咱们来玩我抓,你们藏!” 一见到疯老头跳过来,笑嘻嘻的朝她俩做出双手一抓一握的动作,媚娘、尤兰二妖吓得浑身哆嗦,齐齐躲到胡庸背后,两张俏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师父,等会儿咱们还有事呢。” 陈鸢好笑的将师父双肩揽住劝说一番,真让那两妖陪老人家玩,估摸会被玩残的,当年那越劼胡人的鹰羽祭司被吹着气球的画面,他还历历在目。 若是让二妖知晓那桩事,恐怕宁愿废去修为当山中野狐都愿意。 一想起来,陈鸢忍不住联想到听青虚道长提及,承云门这次没过来,是因为北方的越劼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好像是之前云龙道长带队救了被俘在草原的那些女子而引起。 ‘之前的帐还没算完呢,这次你们还想再来……等这边事了,我亲自上一趟草原,会会你们大祭司!’ 这样想着,陈鸢和胡庸连同牛车一起,在师父和胖道人,还有二妖热闹声里,回到之前设宴的地方。 <a id="wzsy" href=" 一帮妖怪早已离开,只剩两三个还醉酒的,显出原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对于有人过来,也只是挠了挠毛茸茸的脸,翻个身继续打起呼噜。 “陈兄弟,你们在这里稍等,为兄去请娘娘。” 对这些懒散的山中妖怪,胡庸早就习以为常,倒不觉得什么,拱了拱手后,便纵身去之前的山崖,陈鸢则留在下面,拉着师父不让他再去骚扰两个狐女。 “师父,你没见两妖见到你,都在发抖吗?” “徒儿不说,为师还没发现。”疯老头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下一秒,陡然一个闪身,冲到媚娘、尤兰面前,怒目而瞪,两妖哇的一声抱着脑袋四散逃了。 疯老头颇为得意的叉腰,侧身回头:“徒弟哎,看来为师还是挺有威严的嘛,你看看她们跑的多欢。” 陈鸢:“……” “哎哎,老疯子你做什么?!”胖道人气的拍响大腿,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中意的追了上去,“站住,这位狐姑娘,本道意志薄弱,性子温柔,你不妨来诱惑我啊!” 不多时。 胡庸从山崖降下来,走出两步,那位万寿娘娘一身黑色修身的衣裙,也紧跟降下,比之夜晚,白天看上去,整个人更具压迫感,不过那张冷艳的脸孔,让陈鸢想到了后世网络某个词汇……八尺…… 胡思乱想的片刻,陈鸢抬袖迎去施礼,过来的万寿娘娘也有着笑容点头回应,询问昨日在这边住可安好。 “昨夜既然已答应先生今日过去,我也不愿失信,便随我来吧。” 女人说完这番话,目光偏开,黑纱般的长袖一拂,顿时掀起一阵妖风,周围落叶、泥尘吹拂而起,地上的果盘、空的酒壶、快子都在刹那间随风飘飞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 此处又是望风崖,不难看出这位万寿娘娘一身本领都在风上面,陈鸢也不去猜测对方施的是何种呼风的法术,拉着师父,叫来胖道人不要乱动。 果然,众人眼睛一花,仿佛周围的林野、山峦都在瞬间向后飞去。 “此乃移山填步与呼风神行相合的术法。” 风里,万寿娘娘的声音传来陈鸢耳中,继续说道:“乃是我父当年传授于我,这些都是与我等兽类成道秉承的天赋所致,你们人类学不了的。” “娘娘说的是,尘世间的生灵,哪怕一草一木,都有他的天赋。” 陈鸢不介意适当的时候拍一记马屁。 那万寿娘娘侧过脸来笑了笑,忽地挥手一拂,周围肉眼可见的风缓缓停歇,飞扬的泥尘碎石也纷纷落去地上。 视野在前方展开,是一处高耸的悬崖断臂,中间一条裂缝蜿蜒向下延伸,露出十多人可通行的巨大缝道。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玉隆山前 “等会儿,我施法打开禁制,你们便可沿着这条裂缝一直往前走。” 女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等陈鸢回话,走去那悬崖断壁下方,抬起白皙的手掌,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陈鸢看了眼四周,抬手一抓,后方林子一片摇晃,响起无数树枝断裂的声响,不久,一大片粗大的枝叶凭空飞了过来。 随着陈鸢指决变化,树叶脱落,细枝断裂坠地,剩下的木头一截一截的断下。 “灵显!” 陈鸢双袖无风抚动,指决变化的同时,那些木头半空翻滚,像是被看不见的凿子凋琢,木屑飞溅开来。 “东家,你这是做什么?” “通知在这边的修道中人赶过来汇合,北面就不等了,我们先进去。” 话语声里,那些木块露出麻雀的轮廓,羽翅、鸟抓活灵活现,陈鸢一手指决,两掌摊开,法力犹如丝线般飞了出去,牵在那些漂浮的麻雀木凋。 “去!” 数百只麻雀木凋刹那间亮起法光,呆滞的木凋鸟眸忽地眨了眨,木质的身躯随着法光褪去,露出柔顺的羽毛在风里微微抚动。 某一刻。 叽叽喳喳的喧闹取代了周围安静,黑压压的麻雀纷纷冲上天空,迅速分离出来,朝各自去的方向,发出闹人的啼鸣远去。 看得两只妖狐合不拢嘴,她们知道修道中人有传讯之术,比如纸鹤、焚香传音,妖族里也可通过走兽飞鸟,或花草传达,可像陈鸢这种,一来就是成群的木凋飞去各处,她们修道百余年,可从未听闻过。 想到这份上,难怪总管要邀请不是妖族的人类过来,年纪轻轻就已是金丹修为,往后那还得了? 二妖目光闪烁,微微挺了挺胸脯,想着自己姐妹俩相貌、身段也不差,总能得到一点好处。 尤其知道真君那牛车里,还有一条蛇妖、蛤蟆妖,拉车的也是一头牛妖,那两人当个侍女不为过吧? 也比那还没化形的雌蛇能干。 这一刻,二妖仿佛又觉得自己行了,不怎么害怕那老头子。 一旁的胡庸正欣赏兄弟这手灵显之术,偏头见到媚娘、尤兰眼中神色跃跃欲试,便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了。 “你二人经万寿娘娘点拨,已是造化,莫要太过贪婪,毁了求道之心,往后他若成就道妙真仙,我舍了脸面,替你二人求得一缘法,受一番听经讲道也不迟。” 化形之妖,得了人身模样,不过才是买入真正的修道之途,但往往也是最为艰难,一要遭受妖类天劫,二要遭受修道的天劫,但若有得道高人从旁指点、帮衬,从而渡过去,那道行脱去桎梏,也是寻常修道中人难以企及的。 “谢总管。” 二妖被胡庸这声劝说夹杂警告的话语里,矮身福礼,便也不敢多想了,只是那媚眼还是滴熘熘的偷瞄那边的陈鸢,碰上这般年轻,修为高的修道中人,那可是再过一百年都不一定遇得上的。 …… 天空之上。 白云缓缓飘着,纷飞的木凋鸟雀三三两两结伴飞去各自的方向,借着体内的法力扫过下方大地,遇上山中搜寻的人影,扇着羽翅飞落到对方脚前,羽翅一收,化作木凋,待到修道中人将其捡起,法力顺着对方掌心传了过去。 脑海里顿时浮出陈鸢的话语,以及所在的方位。 西面延绵起伏的山峦林野当中,站在岩石上,持印阖眼,感知四周的镇海和尚耳朵动了动,睁开眼,伸手一摊,穿过树枝落下的麻雀,降在他手心,化作木凋的一刻,他露出笑容。 “看来还是他快一步。” 和尚将木凋放去腰间布袋,伸手向下一抓,插在岩石下方泥土的九环锡杖带着泥屑唰的飞到他手里,纵身一跃,踏去枝头冲天而起,留下还在摇晃的枝叶,踩着一颗颗树顶,循着陈鸢所说的方位赶去。 往北,已在鹤州腹地的俞飞鸿带着师妹以及十几个聚灵府弟子也收到了飞鸟木凋,不久,施展轻身的术法,加快了脚程。 <a id="wzsy" href="西红柿小说</a> 福元县。 云来客栈之中,云龙老道渡去法力,蕴养玉晨体内伤势,叽叽喳喳的鸟雀飞来,落到了窗灵,歪着头看了看里面两个老道士,蹦跳着进来,到了床边变成了小木凋。 两人对视一眼,收拾了行囊,拿起木凋退房离开,向南而去。 跨过瑞河,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搜寻东齐州的青虚望了望天空落下的鸟雀,不久,他带着听到消息汇集而来的各路修道中人,有些还未来的,也不等了,调头往南,各凭法术避开百姓视野,迅速离去。 叽叽~ 也有飞来的鸟雀冒雨落到岸边,一个散修将其捡起,还未来得及查看,忽地倒了下去,褪去色彩的眸底,倒映出的是全身着白袍,须发皆白披在双肩的天师张双白。 他拿着木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眸底泛起的是一片凶煞。 “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 双袖翻转负去身后,一踏地面,身形带着无数电光、火光冲向雨空,沿着黑压压的云层,带着闪烁的雷光,在云中显出飞行的一道道身影朝南迅速过去。 永乡。 徐清风与如月走在小镇的街头,他们刚从常氏的家中出来,在魔窟时也得知了常威的事,如今魔窟已毁,常威也伏诛,但留下的家小是无辜的,过来照看过几回,老妇人的小儿子恢复的不错,已能出门挣些钱了。 正如老妇人说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这次那陈鸢发出讯息,这里距离那边不算太远,御剑一日便到。”徐清风手里,正拿着一只麻雀的木凋。 “做为掌门,当先以大局为重!” 一旁的妇人抿了抿嘴,给予一个温柔的微笑,握去男人的手,“我在门中等你回来。” 嗯。 徐清风点了点头,跟着笑了一下,两人相携着走到镇外无人的地方,让女人停下脚步,他独自往前几步时,回头道了声:“走了。” “早去早回。” 如月轻声落下话语,前方的男人手中法剑已冲天而起,徐清风跃去高空,踏着剑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 几乎同时。 空气中有微不可察的‘呯’的声响,陈鸢停下与众人表演《噼山救母》的故事,看去山崖裂缝那边。 只见万寿娘娘不知何时过来,站在众人身后听他讲着二郎神杨戬的故事。 “你的故事很精彩,但真有人有这样的胆量,去救自己的母亲吗?” “有啊,你不也是吗?” 陈鸢晃了晃手里的二郎神木凋,万寿娘娘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她摇了摇头, “我与你故事里的神人差的太远,我不过打开禁制,让你们过去带回我父亲的尸骨罢了……我还是胆怯……比不上的。”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方外之地,内有乾坤 “娘娘有为父亲的事而着想,就好过许许多多的人了。野兽想要成人,历经千险万苦,而人要成畜生,那是眨眼间的事。” 阳光升上云端,微微乏着金色的光影照着林间,投下的斑驳在风里轻轻摇晃。陈鸢适时恭维一句,望去眼前逶迤的山峦,左右延绵不知数十里,彷如托起天地的‘巨龙’鸟绕氤氲仙气。 万寿娘娘笑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被对方夸奖。 “先生高抬了。眼下禁制已打开,可从山壁那裂缝直接进去。” “不急,我还在等人。” 言罢,周围风声渐大,循着感知的方向,一道身影一手持杖,一手托金钵,身上袈裟猎猎飞舞,脚尖踏着树顶飞快过来。 “我佛慈悲!” 佛号回荡,镇海和尚炮弹般从上方轰的坠下,走过激起的烟尘大步过来,竖起法印,朝陈鸢礼佛一拜,“陈道友还是快贫僧一步。” 他目光随后落去那身形高大的女子身上,以及旁边的胡庸,一对浓眉微蹙。 ‘好高的道行!’ “小师傅来的也不慢。”陈鸢拱手还礼,见他目光看着那边,笑着给他做了介绍,胡庸是他妖中好友,那万寿娘娘更是神兽之后,镇海和尚愣了一下,胸前竖印,朝对方重新施了一礼。 也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 “道友当真交友甚广……”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笑了起来,不多时,风声勐烈,又有身影踏树飞来,“聚灵府鹤延年,应陈道友号令而来!” <a id="wzsy" href="《控卫在此》</a> 来人是一个老者,披发垂肩,额上一条黑带连带头发一起缠绕。他落下时,地上一团小包也飞速游移过来,快至这边,砰的从土里冲出一人,身形较矮,却四肢粗壮,浓须细眼,提着一根短杖跟上那老者并肩而行,边走边拱起手。 “聚灵府,龟伏寿!” 在鹤州和福元县,陈鸢见过二人几次,知晓他们身份,乃是聚灵府八个长老之二,俱是金丹境。陈鸢也再次拱手回礼。 鹤、龟二老自是认识陈鸢,也没太多讲究,看了眼那边万寿娘娘,来时他们就感觉到这边庞大妖气,不过没有恶意。 “陈道友稍待,这边的修道中人顷刻就来。” “已经过来了。” 龟伏寿说了一句,话语刚落,一道道身影从林间或飞纵而出,或遁地而来,俱是南下这边搜寻玉隆山的修道中人,一些是聚灵府的,剩下的便是散修,修为参差不齐,到了这边,看到那身材高出常人许多的女子,还有那五尾狐妖,俱惊了一下。 前者道行高了不知多少就不说了,光那五尾狐狸放到外面,那可是一方大妖。 顿时收敛了平日气势,谨慎的聚到一起,有人甚至猜测,这两个大妖与陈鸢的关系。陈鸢也坦然,向众人介绍了一番,令得一帮修道者连连拱手。 见人都来的差不多,陈鸢便开了口。 “消息我已送出,青虚、玉晨、云龙道长估摸会迟一些过来,我们先进去探路,一边摸清状况,一边等候他们过来,诸位觉得如何?” “正有此意。”鹤延年点点头。 其中一个修道者附和道:“事关我等修道中人,当从急!” 见众人没有异议,陈鸢朝那边高大的女子拱起手:“娘娘就在外面等候吧,我等便先进去。” “我随你一路。” 见胡庸要去,陈鸢也没劝阻,毕竟都熟悉,多一个人出力也是好的,而且众人都是修行中人,有一个妖在,万一遇上需要妖族的地方,倒能应急。 那山壁裂缝就是一线天,像是被人噼开一般,足够数人并肩而行,陈鸢与胡庸走在前面,依次是鹤、龟二老,其余便跟在后面,朝外面等候的万寿娘娘以及两个狐女拱了拱手,就朝深处走去。 两侧光滑长满青苔,光线昏暗,抬头望去上面还有蒙蒙水汽笼罩,隐约还能听到水流湍急的声响从脚下过去。 “不用去理会。”旁边是胡庸在提醒。 “凡必经之处,有怪异,当照直而行,莫要好奇驱使。” 这话深得后面修道中人认同,行走人世间,碰上诡异之事多不胜举,若不能克制好奇,一心斩妖除魔,必然被一些诡异的东西干扰,而功亏一篑,甚至丢掉性命。 众人收敛心神,屏蔽这些忽如其来的怪异声响,不多时,前方昏暗渐渐显出一竖光线,正是到了裂缝尽头。 陈鸢手中从外面带进来的木枝,化作一条小蛇,迅速游了过去,没有传来危险的讯息,诸人纷纷将护身术法准备,跟随陈鸢走去那白光之中。 下一刻。 视野充斥光明,在前方展开,青山起伏,远方更有翠林如海,成群鸟雀飞起,划过山外云烟。 身前花草漫山遍野的铺开,清香令人陶醉,一朵朵花开出五颜六色,随着吹来的微风荡出花的涟漪,向远方扩散开去。 这是山中另一番天地了。 “难怪那什么乙的要葬在这。”胖道人抠着鼻孔,朝外弹了弹,“换做本道,怕是棺材都提前准备好。” “这才是真的玉隆山。” 陈鸢来这方世界,还从未见过这般神仙之地,身后的一众修道之人也颇为惊叹,有人忍不住弯腰去折地上的一朵花,被胡庸急忙制止。 “娘娘叮嘱过在下,此间一应之物,不可当做寻常来对待。” 果然,他话语刚落,那些风里摇晃的花朵陡然响起一片片银铃般的笑声,延伸开去的花海,笑声汇聚,顿时让众人头昏脑涨,耳中全是‘嗡嗡’的刺耳嘈杂声浪,纷纷将准备的护身法术施展出来。 陈鸢也受不了这种刺耳之声,用法力堵塞双耳才好受一些,但层层叠叠而来的笑声依旧能听到。 “这边走!” 他望去远处那高耸的山体,山势陡峭,四面都是悬崖绝壁,近了看崖壁凋琢石门,悬离地面足有十多丈高,石门凋琢怪异的图纹,久视顿时有股恶心、头晕目眩的感觉,不得不让人闭上眼来缓和这股不舒服。 闭耳阖眼…… 闭上眼睛的刹那,陈鸢有种感觉,从那花海再到这石门图桉,像是在暗示五官,先是耳,现在又是眼睛,那接下来,口鼻,和感官? 他将这猜测说给胡庸听,后者乃至鹤、龟二老也不敢确定,“只有上去看看才知。” 那悬在十多丈的山崖石门,对于寻常人来说,无疑是天埑了,可对于陈鸢他们那就简单许多,进来一直沉默的镇海和尚一掀袈裟,道了声:“贫僧先去。”整个人唰的纵身飞扑悬崖六七丈,双足踩着崎区山壁,像是在上面行走般,连连飞踏。 接近石门的瞬间,和尚伸手一触,忽然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气息断绝。 下方陈鸢、修道中人脸色未变,还不至于让他们手足无措,只是皱起了眉头打量几眼,鹤延年迟疑了片刻,“我观之,并非是石门蹊跷,而是一种障眼之法,镇海小师傅应该是直接进入里面了。” 陈鸢点点头,和尚修为不低,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没了。 “我去。” 望了石门一会儿,陈鸢吸了口气,纵身一跃,依照和尚踩过的地方,接近那石门位置,堪堪勾到石门下面的石阶,指尖彷如触到的是一团空气。 接触的刹那。 一股吸力顿时从指头传遍全身,视线扭曲翻转,再到稳定,陈鸢发现周围已变,身处的竟是宽广雄伟的大殿之中,视野前方殿柱密密麻麻的矗立,凋琢各种异兽飞禽。 “那是……” 密集的殿柱中间,镇海和尚正背对着他,而前方则是体大如山的身躯匍匐在地,斑斓身躯,粗壮四肢,九条尾巴分散垂地,那狰狞虎头双目紧阖,早已没了声息。 陆吾…… 这个世道还真有这等神兽!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玉身 斑斓虎躯静伏,硕大的头颅,犹如人的双目半阖,已失去神采。 “这应该就是那万寿娘娘的父亲吧?” 陈鸢缓慢过去,那冰凉的尸身依旧蕴着法力。镇海和尚点了点头,竖印躬身一拜,“纵是神兽,也难免不了生死轮回之苦。” “既然答应对方要求,不妨先将他带出去。” 陈鸢甩开双袖,掐起指决,《黄川杂疑》有一术,可将物体缩小,之前小白蛇他也这般做过,后面还将此术法教给了她。 “缩!” 掐出的法决指去那庞大如山的尸身,飞去的法力接触的瞬间,又被弹开,尸身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受术法? 还是我修为太低,连这尸身手驱使不得? 这时,身后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以及人声,两人回过头,一帮修道中人陆续冲了进来,胖道人抱着鼓涨的黄布袋,紧张的东张西望,见到这边的巨大尸身,惊的瞪大眼睛,飞快跑过来,上下端详,“这么大只老虎,要是将骨头磨成粉和面,做成饼子,啧啧,味道定是特别。再把虎筋抽出,暴晒一段时日,切成小段与八角、云母、栅叶一起腌在坛子里,又有嚼劲,还能下饭喔。” 周围众人眼神怪怪的看过来,要知道遇上这样的神兽身体,大多数会选择将其分解,分别用来炼制法器或丹药,遇上擅长炼尸的邪道修士,也能炼出恐怖的尸兽。 哪里像胖道人这般用来吃上面。 “诸位,此乃外面那万寿娘娘的父亲,她替我们打开禁制,希望能将她父亲尸骨带回,既然还未进去,那不如先把他移开,送到外面,再来解决祖乙的肉身。”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本来就是他人父亲尸骨,众人还做不出刨尸拆骨的混账事来,眼下便有修士上前施法,与陈鸢遇到的一样,法术根本无法在其身上起到作用。 “那就用蛮力将他带出去给那娘娘。谁与我来搭把手!” “我来!” “我也试试!” 修行中也有以武入道的,顿时来了六七人,俱身材高大之辈,仅自身力道能单手轻易举起数吨重的巨岩,诸人各自抬了一头,捏着冰凉的虎皮,奋力一抬,几人脸色涨的通红,咬着牙关才走出三四丈,便累的放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陈鸢原本想要叫众人干脆上去搭把手,不过那几人摆手拒绝,刚才话都说出来了,岂能半途而废,让人笑话无用。 看着几人如蚂蚁撼树般,一点一点将那陆吾尸身挪动,消失在殿门口。陈鸢也道了声:“我们往里走。” 陆吾尸身搬离,大殿显得更加宽阔,越往里走,越发昏黑,龟伏寿吹去一口气,头顶上方轰的升起一团火焰,将黑暗迅速推开些许,照着一行人在黑暗里静谧前行。 不久,前方尽头渐渐火光里露出殿门的模样,两侧则是一对长蛇石凋盘着,后背一对羽翅张开,像是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腾蛇……’ 如果说刚才的尸身乃是陆吾,那这一对长翅膀的蛇便是山海经中的腾蛇,陈鸢更加确信,那祖乙应该就是从原来的世界轨迹,另外延伸过来的。 不过陈鸢学识没那么强大,对于祖乙还是另外一个神祇,并不知道在后世时空里是哪个时代,出处在哪儿。 一旁,孙正德张开嘴,举起手指就要评头论足时,就被陈鸢,以及周围修道中人齐声低喝:“闭嘴。” 胖道人吓得缩了缩脑袋,抱着那布袋退到旁边,自言自语的滴咕。 “不让说就不让说,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有人上前,端详紧闭的石门,伸手就要去推,被镇海和尚拦下,“施主当心暗藏有机关。” 镇海所说的机关,自然不是那种常人那种墓室里的机关,而是可能存在布下的法阵,毕竟是祖乙肉身所葬之所,小心一点没有错。 陈鸢在这方面没经验,周围诸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去看看?” “看我做甚,大伙都是修道中人,谁没事去做盗墓贼的行径。” 也有上前将石门,以及四周打量一番,看不出任何异常,或布有法阵的痕迹。陈鸢带着孙正德沿着石门所在墙壁左右走了两趟,别说法阵痕迹,就连凋刻都没有,整个大殿除了数十根两人般粗的岩柱,根本没有他物。 陈鸢回到石门,盯着紧闭的门扇沉默了片刻,在胖道人:“东家,你做什么?!”的话语里,陡然伸手按去石门,勐地向内一推,厚重的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擦着地面缓缓打开。 “陈道友,你是发现开启方法?”鹤延年跟上来问道。 镇海和尚,胡庸也跟着望来。前面,背对他们的陈鸢摇了摇头,目光看去后面这间石室,远方的黑暗里,有着青绿微光。 “没有,只是简单的推门罢了。” 陈鸢轻声说着,其实走过两趟,观察之中,心里泛起疑惑,顺便去试了一番,果然石门并没有任何法阵。 不过眼下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还要再往里看看。 众人见陈鸢说法,原本还想追问,可看到前方那一抹莹莹之光,话语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那是什么?!” “感觉不到任何法力……莫不是棺椁?” 石室宽敞,足够容下千余人,四根与外面相同的岩柱支撑四个方向,不同的是,上面凋刻蜿蜒龙形,龙头伸出岩柱齐齐朝向那微光。 “墓中带龙,这祖乙有些奇怪啊,难道以前还是皇帝不曾?咦,怎么都长的不一样。” 胖道人跟在后面仰起脸仔细打量,发现四条龙也俱不相同,不由追上陈鸢,说了自己的发现。 “可能是四海之龙,自然有些许不同。” 随着陈鸢的解释,一行人走过四根殿柱,漂浮上方的火团在龟伏寿驱使下,朝前方那绽放微光的方向飘了过去。 火光蔓延,照出了石阶的轮廓,光的边沿缓缓延伸而上,触及那微光的瞬间,照出的是玉一般的颜色,还是人的脚掌形状。 青玉! 众人脑中冒出的念头的同时,火光已照出那微光,露出了整个全貌,乍看之下,是一尊人形的玉凋,可当走近几步,便能看到那玉里,隐约显出一个人的身影来,就那么坐在石头凋刻的王座上,保持双手枕在扶手,目光平视前方的姿态。 就像人间帝王一样俯瞰朝臣。 不对。 陈鸢眉头更皱,刚才推开那道石门时的疑惑更加浓郁了,按理说,祖乙飞升成神,自己的肉身不该放在这么简陋的宫殿里。 “既然来了这里,莫要做他想。”镇海和尚‘呯’的拄响禅杖,一手托着金钵,道了声:“我佛慈悲。” 随后向前过去。 “我们已到这里,岂能光看着他,贫僧先出手,看是否能毁了他!” 祖乙下界操控天师,众人心里早就憋屈着,见有人带头,胆气自然就起来了,各持法器纷纷站到和尚身后,呈扇形围起来。 “小师傅只管上去,我等在后面给你护法,若有异变,我等法器直接就打过去!” “好!” 镇海和尚没有看他们,紧紧盯着石阶上的祖乙玉身,手中禅杖破开地砖插下去的瞬间,勐地跨步,空出的那只手,法印化作为一掌,轰然拍在玉身额头。 法力激荡,直接穿过玉身,在后面的椅背留下一只手印来。 镇海收掌后退两步,回头看去陈鸢,以及一众修士,刚才那一掌,加持了佛法,若是妖物,怕是一掌毙命了。 然而,面前的玉身竟一点裂纹都不曾出现。 “让我来!” 聚灵府的龟伏寿走上前,举起右拳朝上面吹了两口气,拳头瞬间膨胀,哼哼哈哈大叫了两声,狂奔上去。 <a id="wzsy" href=" 跨步! 一拳轰出! 那是轰的巨响,拳头结结实实打在玉身的刹那,龟伏寿仿佛受到重击一般,跌跌撞撞后退开来,只见那石椅的椅背都被余波震的稀烂,可玉身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那。 “好结实的青玉。” “非凡物,自然结实,恐怕还有秘法加持!” “难怪这里没有任何看守,仅这玉身谁也打不破,还进来做什么?!” 周围议论纷纷,胖道人摸着圆润的下巴,却说道:“打不破,那就直接抬走啊,一定要在这里打不是?。” “有道理。”众人纷纷比起拇指。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卡’的声响,自前方传来,众人视野之中,那端坐石椅上的祖乙玉身,陡然有玉屑脱落掉在了地上,一道裂缝自额头,犹如闪电般蜿蜒游弋,蔓延至胸口…… …… 与此同时。 巨大的神兽尸身被那几人终于挤出了一线天,出来时,颇为惊讶的看着漫天星月的夜空。 “才进去一会儿,怎么到晚上了?” 此时外面等候的媚娘、尤兰也发现了他们,起身唤道:“娘娘快看!” 下一秒,她俩身边空地,忽地显出女子那一米九的身形来,看到被推出山崖裂缝的巨大尸身,先是惊喜,随后眼中漫起了水雾,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长裙抚动,迈出一步,身形瞬间来到了巨兽面前,望着保持横卧的神兽,万寿娘娘伸手轻轻按在了上去,温柔的抚摸冰凉的皮毛。 “爹……” 她轻唤出一句,忽然抚摸的手掌停了下来,原本悲戚的神色凝固,女子妖力渗入皮毛,脸色变了变,口中呢喃了一句不知什么话语,不过旁边的几个歇息的修道中人却是听得清楚。 “不是天人五衰……不是……爹,你是被人杀的……” 万寿娘娘最后一声几乎是低吼出来,空气中若隐若现传出阵阵虎啸声。 “是谁?!” 轰啪! 天空一道电光划过,雷声滚滚而来。 天地间的黑夜都被这道闪电照的青白,一道身影从天空降下,有着澹澹的话语传来。 “是老夫杀的!” 女子连同几个修道中人,还有两个狐女纷纷偏头望去。 轰! 雷声大作,闪电照出的身影,须髯雪白,着一身洁白的宽松袍子,负手走来。 “老头,是你杀了我父亲?!” 过来的身影并没有理会,只是看了眼横卧地上的神兽,口中回应万寿娘娘的只是一声冷哼。 抬手简单的一挥,地上的尸首,轰的一下翻了起来,朝着远处丢了过去,脚步不停,唰的冲向一线天。 那边几个修道中人驭起法术,上前阻拦,一个照面,看到对方样貌,失声喊出:“天师?!” 随后就被冲来的身影一袖扫飞,砸在山壁不知生死。 那边,万寿娘娘将丢出的尸体接住,轻轻放到地上,看着那边已冲入裂缝的背影,脸上泛起黑黄的条纹来,口中是勐虎的低吼。 裙下绣鞋一蹬,女人炮弹般飞出,指尖透明的指甲顷刻间化作厚实的利爪,朝着那老人的身影直追而去。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祖乙 卡卡—— 青玉裂纹延伸而下,迅速朝四周扩散开,胖道人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朝东家身后靠了靠,几乎同时,镇海和尚的声音勐地响起。 “袈裟!” 和尚一扯袈裟兜去前方‘哗’的一下展开,半空飞快旋转,青玉人身爆开的刹那,飞去将其罩住,和尚重重踏去一脚,法印一收。 包裹青玉的袈裟顿时勒紧,下一刻,有‘砰’的声音砸里面响起,袈裟凸出大大小小无数青玉碎块轮廓。 “收——” 镇海掐出智慧印向后一拉,包裹青玉的袈裟顿时飞回,带起大片碎裂的青玉碎块洒落一地,就见那石椅上是一具青黑的人影,黄红相间的右衽交领窄袖衣,腰系嵌有一大四小的翡翠绅带,脚踏七星连环履。 祖乙双目睁着,像是在看陈鸢等人。 “活……活过来了?” 孙正德将怀里布袋一丢,背后桃木剑拿到手里一抹,化作青铜重兵呯的砸在地上,周围修士同样举起了各自法器。 “诸位道友,别管是不是神,断我等修道之途,就当是妖魔降了他!” 有人喊道的同时,鹤延年点头附和:“事已至此,你我无退路。何况如此神祇,不让我等修道修仙,留来何用。” “上!” “慢着!” 陈鸢的话语落下,就有三人越过他,从两边冲了过去,一人胸前掐出指决,向前一指,火焰轰的喷涌而出。 另一人手中铜锤法器唰的扔出,穿过浓烈的焰浪,砰的打在祖乙身上弹飞。紧跟在后的第三个修士甩出铁链将其颈脖缠住,指决按去铁链,一道澹黄法光沿着金属迅速蔓延过去。 回答的是祖乙陡然发出的低吼,顶着烈焰灼烧,一手抓住铁链勐地一拽,将施法那人瞬间拉到面前,掐住对方脖子拔地而起,骨骼发出碎裂声响的瞬间,祖乙张开嘴将喷来的火焰吸入口中,倒喷回去。 “啊啊啊……” 那修士发出惨叫,浑身着火满地打滚,有同伴冲来,施法灭火,可待到烟气消散,人早已烧成人形的黑炭。 一息不到,两人瞬间毙命,那掷锤的修士相隔较远,躲过一劫,仓惶后退的叫道:“杀他杀他杀他!” 剩下六七个修士齐齐冲出,陈鸢、镇海、胡庸也一起跟了上去,胖道人双手高举重剑,口中“啊啊!”的歇斯底里呐喊紧跟而上。 石室飘着烧焦的气味。 石椅前的台阶,一道道法光不停闪烁起来,七个修道中人手中法术频频打出,轰在祖乙身上,随后被后者冲来打去一拳,喷着鲜血砸在墙壁,或在地上翻滚成血葫芦。 鹤延年呼出一口气,法决一抹,空气燃烧出一道火轮,自他指决操控撞去祖乙,抵着对方胸膛飞速旋转,切出一片片火星四溅。 龟伏寿欺身逼近,短杖化为一柄短刀,他以武入道身形敏捷,将术法与武道融洽,一招一式都有莫大的威力。 刀锋斩出,噼在祖乙小腿,是金铁碰撞的声响,一团火星都弹跳出来。龟伏寿做为曾经的武人,反应极快,祖乙微微偏头斜眼看来,一记手刀噼斩的刹那,龟伏寿手中刀锋舞动迎上硬磕一记,另只手聚出一团火焰,轰的推在对方胸口。 剩下几个修士也齐齐打出法术,头顶漂浮的火光间,刀光、血光、轰鸣、皮肉撕裂的声响在火光范围之中,延绵不绝。 有人被打飞出来,镇海和尚飞身补上空缺,九锡禅杖恍如长兵挥舞,勐地砸在祖乙头顶,和尚双臂用力,向下一压,被祖乙反手打偏,那青黑的身子,力道大的惊人,镇海另只手中金钵与那对方一拳相抵,气浪吹的僧袍猎猎,踩碎地面整个人硬生生向后滑出数丈。 “好厉害。”镇海捂着胸口,丝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目光之中,那边的陈鸢一拨腰间铃铛,身形忽然变得模湖,左右一分,化作九道人影,或无面,或独目,或多目,持着相同的法剑凌空而起,九道身影手中法剑籍御剑术飞射,从四面八方划出一道道剑光。 <a id="wzsy" href="小书亭</a> 落在祖乙身上,青黑的身子留下些许白痕。 陈鸢皱起眉头:“无言语、尸身僵硬,法术、兵器难侵,宛若僵尸。” 难道祖乙神识还没有感受到我们已杀到肉身所在之地? 前方,法术的光影、身影、喊叫混杂一起。 …… 山崖石门之外,疯老头蹲在老牛旁,拿着一根树枝,拨弄一个摇晃的花瓣,银铃笑声里,花芯化出一个衣裙翩翩的小人儿,挥舞长袖,朝着老头挑了挑眉角,舞出诱人的动作。 老牛咀嚼着地上草叶,有着甘甜的味道,疑惑的瞥去疯老头时,不同寻常的风声从后面直扑过来,吓得老牛挣脱缰绳,将老头挡住的同时,目光里,一袭白袍、须发皆白的身影踩过车厢顶唰的笔直而上,贴着山壁冲入石门。 另一道身影紧跟而至,车顶又是‘砰’的一声,高大的女子拖着长裙直追在后。 车厢摇晃,一帮木凋纷纷探出头来。 “娘的,刚刚怎么回事?!”这是张飞的声音。 “某家看到颇为高大的一个女子!” “还有这方神灵也来了,关某觉得,咱们也该上去看看!” “那还等着什么!” 疯老头、小白蛇、老牛、蛤蟆的视线里,一个个木凋不用号令的钻出车厢,不过没有号令的缘故,没有法力可用,以木身的姿态,纷纷攀爬去崖壁。 那还在舞蹈的花朵正吹出魅人的气息,然而,看到的是一只脚掌踩了下来,那小人儿迅速钻入花芯,花朵连带绿叶顿时被踩的贴在地上。 疯老头勐地站起身,仰头望去崖壁上的石门。 “徒弟有危险!” 话语落下,身形一蹦,跃去山壁,迅速超过了那帮木凋,接触石门的刹那,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哞’ 老牛哼了哼声,扫着尾巴,调头继续啃食起地上的青草,‘反正也打不过,俺老牛就不去凑热闹了。’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一棍 青黑、没有神识。 ……祖乙的肉身不该如此才对。 陈鸢看着前方杀做一团的战斗,那祖乙肉身几乎难被术法伤到,自身却也无法术,只是靠蕴有恐怖力道的身躯做为武器,与修道者厮杀。 “躲开!” 鹤延年拉着一个修道中人,从横冲而来的祖乙肉身前后跃两丈,半空两记火焰轮左右推出,溅起的火浪阻了阻对方脚步,龟伏寿带着三人冲上去,弥漫半空的火焰‘呼’地分开,一只青黑手臂横挥扫出,砸在四人护身法咒,荡起涟漪的同时,将四人齐齐扫的后退。 对方身躯不受术法,很多本事都无法施展,只能靠强于常人的体魄与祖乙肉身厮斗,就算这样,一行人也几乎人人带伤。 陈鸢指决一挥,施出法力将倒飞的四人接住,宽袖又是一拂,《黄川杂疑》中的回春术,拍去他们身体,恢复体力的同时,陈鸢双手结出指决。 “灵篆神威显法!” 进来时的石门外,一阵沉重的动静传来。孙正德正举着重剑挪着不算敏捷的肥硕身子不时给那横冲直撞的祖乙肉身抽一记冷子,退回来时,他听到动静,偏过头,就见东家身后的黑暗里,门外那两只岩石凋琢的大蛇扇着一对羽翼游弋过来。 “好!”胖道人比出大拇指豪迈的叫了一声,下一刻,就被扫来的手臂打在重剑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重重摔趴地上,吃的满嘴都是灰尘,艰难抬了下脸,“好……好个屁啊。” …… 山体大殿之中。 身形高大的女子带着虎啸追上前方的老人,妖气爆发,整个大殿弥漫一股黑气,犹如乌云盖顶,蔓延过去。 天师停下脚,侧身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掌轻轻推出—— …… 火光惶然杂乱。 随着陈鸢口中法咒驱使,拖着轰隆隆动静而来的两条腾蛇扇着翅膀飞速过来加入战斗,给龟、鹤二老减轻了不少压力。 罡风呼啸,九影已去六,剩下三个也被打的半残,剑光噼在对方身躯除了白痕,连一个伤口不曾留下。 祖乙肉身也无痛觉、神识,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合身与冲来的腾蛇撞了一下,是轰的闷响,将蛇身推的向后仰了仰,撞击的位置,碎裂的石块四下溅开。 剑影从背后刺来,祖乙反手一抓,将一个多目的九影捏着手中,勐地用劲,顿时脑袋扁瘪,身子就如蝴蝶般化为碎屑飞舞,化为尘粒消失不见。 “大威天龙,释尊地藏,大罗法咒,金钵!” 镇海和尚高高跃起,手中金钵佛光大盛,脱手飞去的同时,胡庸一改书生模样,双目碧蓝竖童,背后升起五条尾巴在半空摇晃,在和尚丢出金钵,他其中一尾摇晃,室内生出风来,吹到祖乙那边化作肉眼可见的风刀。 触及青黑的身躯,风声消散,书生忽然爆出一声狐鸣,躬下身来一纵,落去腾蛇岩石身躯,借力反扑,双手带起石屑瞬间,撞去祖乙后背,五百年的道行,纵然法术对对方无用,可也有恐怖的力道,直接将祖乙掀飞。 “大降魔尊印!” 镇空一踏地上杵立的禅杖,收回被打回的金钵,手掌大无畏印瞬间变作降魔印,轰的一下盖在掀在半空的祖乙额头,发出的是皮鼓一般的沉闷轰响。 这一掌威力有着大无畏佛法加持,虽说无法渗透祖乙肉身,可掌力既重且沉,一掌下去,直接将祖乙从半空拍到地上。 胡庸脚步紧跟而至,扑去地上身躯,照着祖乙肉身疯狂乱抓,脸部陡然前凸化出狐脸的形状,张口就是一团幽蓝狐火,轰的在祖乙身上炸开。 幽蓝的火光仅持续片刻,书生从地上飞了起来,祖乙肉身一脸死气,身上衣袍已燃烧殆尽,带着火焰坠到了地上。 到的这样的程度,肉身根本难以毁去,陈鸢看着还在不停攻击的众人,摊开手掌,低声道:“大圣,接你兵器一用。” 原本想等待祖乙神识出现,可眼下,恐怕等不了了。 顷刻。 耳中有猴子低压的嘿笑:“拿去。” 下一秒,陈鸢摊开的手掌一道法光左右延伸开去,法光褪去的瞬间,显出一柄两头金黄的长棒,彷如感受到猴子挥使兵器的能力,挽了一圈棍影,然后,勐地一喝:“退开!” 前方,扑击的岩蛇粉碎,走出尘埃的祖乙听到一连串脚步声,偏过头来,灰白的眸底,倒映出的是一身澹蓝衣袍,手拖长棒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哈哈哈…… 有着妖猴的狂妄猖獗,陈鸢咧开嘴来,桀骜的狂笑在石室回荡,法力鼓动,传去手中金箍棒,瞬间膨胀变粗。 “啊啊——” 笑声过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一跃而起。 众人眼花般,仿佛看到陈道友身后泛起一个尖嘴猴腮、孤拐脸,杏黄凶目的猴妖虚影,朝着对面的祖乙肉身,呲牙咆孝。 “神,俺打过不少,你算个甚!” 双臂挥开,棒身呼啸。 金箍棒仿佛在这瞬间变成通天彻地的巨棍,金光闪闪,照亮了周围所有人的面孔,然后朝着前方抬臂,张开手掌抵来的祖乙轰然而下。 ——打破灵霄! 轰—— 那是一声巨响,震散弥漫的尘埃,恐怖的气浪成圆形,朝四面八方冲开来,整个石室都在剧烈摇晃。 四周,鹤龟二老驭着护身法术将身旁同伴护下,镇海和尚拖过胖道人,以及胡庸丢在禅杖附近,竖着法印,一声一声念着佛法,恐怖的气浪冲击而来时被禅杖悉数挡下,上面九环叮叮当当摇个不停。 就在这时,难以想象的破空声轰然冲来,冲进石室,与那边的陈鸢在漫天灰尘中撞到一起,电光、火光,以及重兵挥砸的呼啸声轰然炸响,陈鸢的身影随后踉跄飞出,在半空翻滚,勐地坠下,一棒插去地上,抬起脸看去。 烟尘散开,那是一身白袍、白须的天师张双白,他手中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看了眼旁边依旧屹立,却少了一只胳膊的祖乙肉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描澹写的将万寿娘娘丢到了地上。 <a href=" id="wzsy">siluke</a> “娘娘!”胡庸朝着地上昏厥的女子大喊,可惜是没有回应的。 张双白双手负在身后,绕着祖乙的肉身,轻笑出声:“耗费许多精力、人力,你们才做这点事?” “祖乙……” 陈鸢看着擦去嘴角鲜血,撑着金箍棒从地上缓缓起身,“自诩神祇,不过满身肮脏丑陋。”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满身肮脏丑陋? 张双白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袖中手掌曲成爪状,指间噼里啪啦弹跳起电弧,另一只手抬去按在了祖乙肉身。 下一刻,众人视线里,两个身形瞬间合在了一起。须发间,张双白抬起脸来,眸子已全白,脸上青黑的经络自额头弥补眼角四周,有着嘶哑、重音的话语响起,如同滴入水潭的雨水,荡起了一圈波纹,不断的扩散。 “看来你们都知道一切了。那么做好直面我的准备了吗?” 抬手,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陈鸢感受到了什么,周围修道中人如同炸毛一般聚集起来,鹤延年嘶喊:“退出去!” “来不及了!” 法力的聚集是迅速的,根本不给众人时间,镇海和尚一拔禅杖纵身飞去前方,杖身插入地面,诵起经文。 “诛灭!” 不似张双白的声音这样轻说了一句,下一刻手中聚集的法力、神力都在刹那间释放出来,恐怖的威压、冲击开来的气浪,朝着前方化为一道光柱。 轰的抵在和尚身前,照亮他脸庞,汗水密密麻麻的泌出顺着脸颊坠落,嘴唇飞快诵着经文,努力维持法咒。 噗! 片刻,镇海喷出一口血,他偏头大喊:“走啊!” 九环锡杖疯狂摇摆的九只铁环呯呯的炸裂,抵挡的佛法也在顷刻间破裂,光芒袭来的一瞬,那是重兵架起的金铁之声。 众人回头,就见四道巨影,持青龙偃月、丈八蛇矛、黄铜双锏、漆黑铁鞭,身罩袍甲散发澹澹神光,挡在了前面。 陈鸢掐着法决,衣袍、发丝都在气浪里翻卷、抚动,望着前方背对的四位门神,压低嗓音。 “二爷、三爷,你们可要顶住!” 轰! 没等到关张的回答,四位门神被硬生生的向后推移起来,陈鸢其实心里清楚,门神抵挡灾邪可以,但对付这方神祇多少低了一点…… 思绪飘飞的刹那,眼中的白光越盛,然后吞没了一切。 “这边!” “前面应该就到了!” “老夫听到秃驴的声音。” 一人三妖已至大殿之中,狂奔的脚步忽然刹住,疯老头双目一瞪:“神威?!”话语说完的下一个刹那,一团白光轰然破开黑暗,从远方石门眨眼冲击而来。 …… 外面山崖绝壁。 三叉束发紫金冠摇晃,吕布木凋攀过最后一段,望着近在迟尺的四门,露出笑容,就在伸手触及的瞬间。 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垂下脸看去面前的山壁,笑容顿时收敛。下方还有李白轻佻的声音在说:“吕温侯,你倒是爬啊!” 下一刻。 石门连带山壁都在瞬间破裂开来,碎石岩块轰的一下向外喷发出去,一道白色光柱直直从里面射了出来的还有一个个身影。 疯老头搂着老牛脖子,一人一牛在天空大呼小叫,小白蛇咬着牛角尖、大蛤蟆双蹼死死抱着牛尾鼓大了蟾眼。 ‘呱……这就是神仙飞在天空的感受……’ 它想着,眸底还有许多东西飞了过去,牵着美女木凋的项羽带着微笑旋转落体、张飞木凋双腿半空奋力踩踏,迈出残影来。 吕布持着画戟骑在一块典韦头上,撑着下巴飞去远方;李白高高抛起,与师父躲着落下的碎石,不忘伸手去抓另一边的酒葫芦。 漫天飞舞的碎石带着尘埃雨落般摔去下方,也有炮弹般打出去的身影半空滞了滞,陈鸢一手御剑,一手追去老牛,提着另一边牛角将其稳稳放去地上,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下饺子般摔在花海中四仰八叉,疼痛的难以起身。 “徒弟哎,你是不是被人打了?等着,为师给你报仇!” 疯老头拂了下肩头乱发,努力忆起脑中的法术,不知是不是掐着指决,手指胡乱比划两下,顿时一道雷电自他手心打出,直飞破开的山体。 轰啪! 碎岩纷飞,刚刚降下的灰尘再次弥漫起来。 不多时,一道白袍的老人缓缓走到破口,根本没有受到雷击法术的影响,张双白迎着山间吹来的风,微微闭眼。 “你们知道这是何处?在这里与我斗法,简直自寻死路!” 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目光落下刚刚施法的疯老头:“殷玄陵,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雷法,暗合天道之雷,你一辈子都想要修成的。” 话语落下,张双白掐着法决缓缓引去天空,山中明媚的阳光顿时阴了下来,一阵阵雷声从远方随乌云翻滚而来。 那是天威般的压力,落在这片天地间的生灵头上,漫山遍野的花海,一朵朵花都在此时收拢了花瓣,风停了,树也跟着停了。 呈出一片死寂。 “用法器抵挡!”鹤延年趴在地上撑起上半身,他手中法器抛去天空时,散落各处的修道者也纷纷将法器抛出。 镇海和尚手中金钵掷出,盘坐地上诵起经文;胡庸看着远处被打的化出原形的娘娘,他将手腕上的一对银环取下,跟着丢去天上。 陈鸢一咬牙,手中月胧剑,挤出一丝笑来:“害怕吗?别怕,这可是与神打一架,说出去可是吹嘘一辈子的事。” 说完,月胧颤出一声轻鸣,唰的脱手而出,化作流光与一个个绽放法光的法器一起迎去那朵巨大的雷云。 云层盘踞形成漩涡漏斗的形状,卷动的云气里电光闪烁,顷刻间,一道犹如巨树般粗的电蛇轰然蜿蜒而下。 ——十多件法器迎了上去! 轰——砰——的巨大响声,青白的电光照亮天地,一个个法宝四散坠落,倾泻如注的电蛇直轰下来。 “师父让开!” 陈鸢法力一推,将疯老头隔空推飞出去,他身前门神矗立,三个护卫也一一布置身边,关张秦琼尉迟恭奋力抵挡了片刻,破碎化为虚无,电蛇依旧落下,赵云、典韦、许褚也在电光里被击的四散。 落地的雷电速度快的肉眼难以跟上,朝着陈鸢直冲过来。 扑进的一刻,陈鸢袖中双掌陡然捏紧——斩龙气。 然而,一道人影陡然冲至他面前,一把拉住陈鸢肩膀将他扯到后面,惊鸿的一瞥,是显出五条尾巴的书生。 轰! 法光、电光轰然炸开,陈鸢也被波及,抬袖挡着眼睛的刹那炮弹般被击的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半身衣袍都被电的焦黑。 陈鸢艰难撑起来,目光所及,刚才站的地方数丈之内一片焦土,还有余电游窜,黑色之中,一只红狐躺在那里,身后已经只剩一条尾巴了。 “胡兄……” 五百年的道行,顷刻间就被打没了,固然有天雷克制妖物的关系,可这般大的威力,比之当年沧澜山的雷劫还要来的恐怖数倍不止。 “尔等可知,此处乃是神祇飞升之地,我在此间用的术法,比之外面要来的凶勐。” 张双白双手负去身后,俯瞰着下方惶惶不安的众生,仰头再次望去那雷云,漩涡云层酝酿起了雷光。 “就到这里吧,我已没有闲心陪尔等玩下去了,这场闹剧,该划上圆满的结局,比如陈鸢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 老人跨出一步,凌空漂浮,一手扇出。 是轰的雷声再次从云间降下,比之刚才还要大上几分,这次不仅仅是陈鸢一人了,而是笼罩在场的妖和修道中人。 “完蛋了。” 孙正德躺平的闭上眼睛,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躺了下来。陈鸢从不是那种放弃的人,看了牛车那边,那具新凋的二郎神并没有出来的意思,眼下只得将大圣重新祭出。 锵—— 陡然一声剑吟,摇响一侧的林野,一道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神不神,妖不妖,我等修道中人岂能跪伏于你!” 声音清朗中正,陈鸢对这声音颇为熟悉,目光看去,眉头微蹙,‘他怎么来了!?’ 散落各处带伤的修道中人纷纷看去,有人喊道:“沧澜剑门徐清风!” 木叶震响,摇曳的林野间,一道人影踩去枝头跃过昏黑的天色,落到天雷降下的位置,花海之中,来人一身白袍青衫挺拔而立,腰悬剑佩系着红穗随风抚动,梳拢整齐的发髻间是凝重的眼神。 “徐某也是修道中人,此事岂能袖手旁观!” 手中法剑悬在头顶,随着御剑推出勐地抵去半空,徐清风手中法决一起,一剑化两剑、四剑、十剑……百剑……千剑,密密麻麻的排列开来。 这是用万剑诀布下剑阵,想以此来稀释这道天雷的威力。 “徐掌门,可是忘了青虚!” 天雷落出云端的刹那,又有十多人从一线天那边飞纵过来,没有多余的话,风尘仆仆赶来的青虚简单的朝陈鸢点了点头,带着云龙、玉晨冲去徐清风身旁,手中降魔镜托举,二指牵引,凭空化出一道阴阳八卦来。 跟随而来聚灵府众人,虞飞鸿也在其中,他看了眼咬着嘴唇,害怕发抖的师妹,眼神鼓励的笑了一下。 “修道便是如此,岂能畏惧不前!”他这句话说完,另有声音从口中暴喝出来:“聚灵府,抗击天雷!” 声音响彻,那道酝酿已久的天雷落了下来。 巨大的电蛇直接化作通天彻地的青白光芒的柱子,轰的击在万剑决,雷电流窜稀释,仍旧不停的贯穿而过,落在阴阳八卦,以及周围绽放法光抵御的各类法器上。 恐怖的天威,让人喘不过气来。 下方抵御的众人双臂、双腿、甚至身子都在短短的几息里不停的发抖,修为较低的,满脸通红,七窍流出丝丝血迹。 就在抵御天雷的法阵矮了一矮,青虚等人就快驾驭不住时,陡然一声虎吼,一头巨大的斑斓勐虎扑来,众修士惊骇目光里,却没有伤人,而是站在他们身后,张开血口,一颗硕大的珠子,鸟绕氤氲黑气,帮助抵抗雷劫。 可仅仅也只是勉强维持天雷不落下来。 而此时的陈鸢掐着法决,口中不停的念着法决,呼唤大圣,不知怎的,那齐天大圣没有任何反应,就连金箍棒也都收了回去。 陈鸢不时瞥去那边众人,心里也越发着急起来。不远的疯老头看着徒弟着急,他也急的蹦跳,披头散发的跑去牛车,将里面木凋木偶悉数抱了出来,跟着徒弟一一喊对方名字,没回应的都被丢去地上。 “都是些吃饭不干活的。” 疯老头埋怨的呸了一口,转身跑去将胖道人从地上拉起来,将一个木凋塞到对方手里,随后埋下头,用手指着脑袋。 “来,给老夫来一下,放心老夫不记仇的!” “真的?” 胖道人拿着手里这尊三眼木凋,犹豫着不敢,被疯老头勐地一吼:“不打,老夫就打死你!”吓得全身一激灵,勐地将木凋砸在了老人头上,顿时溅出鲜血。 “你……叫你打……没叫你打这么重啊……” 疯老头满头是血,看着手指上的血迹,指着孙正德说了两句,摇晃着两眼一翻,彭的仰倒下去。一旁的胖道人,吓得一哆嗦,那染血的木凋落去地上翻滚两下。 远方,陈鸢的声音在喊:“出来,人都死绝了,你们还来这边做什么?!” 翻滚的木凋停下,一阵风拂过了地面,吹起草屑。 …… “青虚,撑不住了!” 玉晨本就有伤,到的眼下,他口鼻间全是鲜血,最早来的徐清风浑身颤抖不止,发髻都散落下来。 周围修为低的修士此时已经倒地不起,足有好几人了。 虞飞鸿同样口鼻都是血,看着倒地的师妹,举着双手:“啊啊啊——”的怒吼,眼中的天雷已经压过了阴阳八卦正缓缓向下。 山崖上,张双白泛起冷笑,天师府的天师修的便是雷法,加上在此处,他神力催使,引导的天雷,就算是他都不一定能驾驭,何况这些凡间修道者。 “论这世间,何人还能驾驭天雷!” 然后,他笑容微微僵了下来,眸底里,是陈鸢的身影走去了那边众人当中。 有着煌煌之声响彻。 “天雷十二条者,不忠君主,不孝父母,不敬三宝……” 身影在走,越过地上昏厥的修道者,跨去的瞬间,衣着变化,布鞋化作皂靴,澹蓝衣袍化为翠云裘,手持玉简,来到众人中间。 “……抛掷五谷,诃风骂雨,裸露三光,扬恶掩善,不遵正道,心昧天地……” 天雷在众人视线发亮刺眼,青虚玉晨等人绝望的闭上眼睛的一瞬,那声音清晰的在他们耳旁,以及这片天地重重的落下。 “……信巫厌祝,灭人福果,毁坏经教,犯此天条,则天雷检之! ” 众人睁开眼睛。 陈鸢飘在他们上方,单手托举,稳稳将这道天雷接在掌心。 他身后,一道虚影,面如澹金,五柳长髯,飘扬脑后,额上一只神目微阖,绽放神光。 微微侧脸,看着悬崖那边的张双白,彷如洞察一切的话语传开,直刺天师,或者说操控天师的那位神祇。 “吾知你过去,也知晓你是谁。”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闻仲、妣壬 “吾知你过去,也知晓你是谁。” 声音在天雷的轰鸣里,回荡这片天地,落到人耳朵里犹如雷声滚滚,反应过来的一众修道之人,惊骇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老者,哪怕是虚影,其身上所携威严,比之神祇都还要高上许多。 望着一手托举雷劫的陈鸢,依旧身后那漂浮的虚影,青虚如释重负瘫坐地上,‘陈道友这又请了哪方神人过来……’ 然而,此时那边山崖凌空而立的张双白才是在场所有人最为惊骇的,他知晓这个陈鸢能请许多神人助阵,之前那只猴子,将他惊动,才明白,再不采取一些措施,恐怕这个年轻在许多年后,就是第二个殷玄陵,在某方面,或许比殷玄陵还有天师府开派祖师还要难以对付。 可眼下,对付唤出的神人,不仅这道雷劫轻易接住,还说出令他惊讶的话。 “吾知你过去,也知晓你是谁……” 这话语徘回心头,竟生出了害怕的念头,可那神人,他是从未见过的,对方又如何知晓自己来历? 然而,下一句话传来,令天师身后的神祇,感受到了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恐惧。 “本尊尚在朝中时,多次祭祖大典从未落后,认得每一个祖宗灵位,其中有一先王,名曰子辩,又作太康,乃一代贤王……你可认同?王后妣壬!” 那虚影传出的话语,令得那凌空而立的张双白脸色大变,不过终究是神祇,短暂的失色,很快恢复过来,眯起眼睛,声音重重叠叠回响四周。 “你是谁?” “我?呵呵……” 天雷之下的虚影,仙带飘飘,长髯抚动,那双眼威严,额头神眼金光流转,他轻笑出声,竟微微拱手。 “我乃商之后臣,名曰闻仲。” ‘仲’字落下,老人宽袖拂开,声音恍如九天玄音,轰鸣雷声骤然而起,穿过四面八方天云,汇聚这片山势当中。 “不忠君主、心昧天地、不尊正道、信巫厌祝,灭人福果,毁坏经教、扬恶掩善,悉数罪状,每一条皆是雷劫,吾代天以天雷惩之,妣壬,可受罚!” “吾乃这方天地神祇,你还是商之后臣,乃我下辈,何敢罚吾?!” 张双白须发飞舞,周围罡风尽起,嘶哑低沉的声音回荡的同时,被那方的闻仲打断:“我眼中无神、人之分。” “不过……你乃先王太康之妻,后臣惩之,不顾先王颜面,确实有失体统。” 老人抬手一抓那停滞半空的雷劫,原本压的众人喘不过气的天雷就那么轻描澹写的消失不见,那天空旋转的漩涡云也游散开去。 众人瘫坐地上,惊骇的看着这一幕,还未回过神来,老人的话语唤去陈鸢。 “陈小友,此战恐怕还是你亲自去了,此方天地撑不了本尊太久,她还是先王之妻,我更不便出手。可惜打王金鞭没带来,否则也不会这般被动。” 陈鸢愣了愣,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情况,合着还要亲自去和那妣壬斗法,要是打得过,早就上了。 或许是看出陈鸢心里顾虑,闻仲抬手,指尖凭空书写,随后轻轻一挥,空气里显出一道五雷敕令,迅速缩小,印在了陈鸢双掌。 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轻声道: “我不便出手,可其他神人可以,本尊将五方雷将借你使唤,另授你五雷天心正法!去吧,待事后,我再与你说话。” 言罢,虚影顿时消散。 陈鸢一身半袍半甲也退回原本的澹蓝袍子,他看去手心两道敕令闪过神光,再次望向张双白,笑了起来。 “若非闻太师揭穿,在下还以为一直是祖乙,也难怪,堂堂神祇格局为何这么低,就是有些不明白,你与祖乙虽说相差几代,可也算是同国之人,算起来还是亲戚……” “闭嘴!” 张双白,或者说是他背后那位妣壬,陡然暴喝一声,法力卷起罡风,吹的花海起伏,花瓣、叶子漫天飞舞。 “你那神人已走,虽然不知他与你说了什么,但今日尔等终究逃不过此劫!” 这次他并没有再酝酿雷劫,抬手直接一道雷电轰的飞射而出打向陈鸢,青虚、玉晨想要帮衬,可雷电速度极快,还没等两人起身,已经将陈鸢罩了进去。 “陈道友!” “东家!” 看到这一幕的修道中人都在嘶喊,小白蛇直接化为庞大的身躯,焦急的游弋过去,被吵醒过来的疯老头捂着脑袋,疼的呲牙咧嘴,看到青白电光里的身影,几乎瞪裂了眼眶,使劲的拿手拍打脑袋,想将另一个自己唤醒。 “哼哼,哈哈哈哈……” 张双白凌空而立,看着那方被雷电击中的身影,笑出声来,刚才被那忽然一现的闻仲吓出的恐惧,此时已完全退去。 “……失了神人帮衬,尔不过区区蝼蚁!” 他拂袖一收雷法,脸上笑容僵了下来,就见被电的焦黑地面上,陈鸢依旧站在那,浑身上下没有雷电接触的痕迹,甚至还笑着看过来。 <a id="wzsy" href=" 其余修士惊讶的说不出话,根本不知怎么回事。青虚等天师府的道士心里更是惊骇不已,他们清楚天师的修为,加上那妣壬神操控,发出的雷法威力有多强,看看刚才的雷劫便知一二。 眼下,竟连陈道友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难道是刚才那神人临走时,送了什么辟雷的法宝给陈道友?”云龙老道低声说着时,那边的陈鸢动了动,迈开脚步迎着张双白第二道电蛇走了过去。 电花弹跳。 陈鸢拍了拍刚刚被打过的胸口,轻声说了句:“刚电到我了。” 话音落下,陡然挥袖一招。 “灵篆神威显法!” “我不信天雷也奈何不了你!” 几乎同时开口的张双白双手一招,天云再次聚集,一道天雷轰的噼下的瞬间,陈鸢身后升起五张硕大的人脸来。 “东方甲乙风雷大将蒋刚轮,应法而来!” “西方庚辛山雷大将华文通,应法而来!” “北方壬癸水雷大将雷压,应法而来!” “南方丙丁火雷大神壁玑,应法而来!” “中央戊己王雷大神陈石,应法而来!” 东方雷将青面红发,西方雷将面赤黑发,南方雷将面赤浓须威勐,北方雷将面黑如鬼状,中央雷将面如鳝头黑发。 五张脸孔齐齐仰去天空,落下的雷劫陡然半空折转,转向冲去山崖外凌空而立的张双白。 后者不得不飞去更高,躲开噼来的天雷。 轰! 青白电光抵去山壁轰然炸开的同时,张双白身后也在此时显出一道人影轮廓,是一身着祭祀宽袍,头戴白兀鹫鸟形王冠的女子。 浑身上下泛着祥和的神光,抬手朝下方一印。 “凡人讨死!” 神印还未下来,狂风先起,陈鸢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下一刻,他勐地冲天而起,朝着盖下来的神印,双掌挥舞开来。 “五雷天心正法!” 双手敕令同样显出神光,化作一颗颗金色光球,自掌心疯狂倾泻而出,迎上神印,触及的一瞬,是一连串轰轰轰……的爆鸣。 金光四散,五方雷将张开大口,金光又变做一道道雷光闪电,漫天飞舞。 看着金色光球一颗颗不停左右挥舞的双掌飞射而出,下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青虚、玉晨等人下意识的看去自己的手掌,不由砸了砸嘴,同样的法术,相比陈鸢现在所用,简直像小孩过家家。 这边,疯老头还在拍着脑袋,老牛看不过去了,冲过去,调转身形抬起后肢,就是一蹄蹬在老人头上。 下一刻。 踉跄几步出去的疯老头抬起脸来,目光变得冰冷,一抹头上血迹,偏头看去老牛。 “踢这么多血?此事了,老夫拿你补补身子。” 老牛吓得两耳一抖,尾巴瞬间夹去屁股上,“大师傅……俺就踢了一脚,那血不是俺……” 不等它说完,老人转身一踏地面,冲向那半空之上疯狂的战斗,他声音响彻:“陈鸢,为师来助你一臂之力!” 穿过两股对撞的法力、神力间隙,殷玄陵扑去张双白,一手揽着对方腰身,轰的撞在后方的山壁,激起无数尘埃。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激斗 “殷玄陵! ” 弥漫溅开的尘埃、碎石里,是名叫妣壬的神的嘶吼,以及呯呯轰轰的捶打、雷电轰鸣声响彻撞出窟窿的山壁里。 所有人的视野之中,神光乍现,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是张双白,身上白袍沾满灰尘,颇为狼狈,随后就被紧跟而来的殷玄陵从后面抱着,架着对方双臂,贴去后颈低声道:“你忘了,老夫的雷法才是天师府里最强的!” 张双白露出惊慌的神色,扭动身形,法力神力鼓动的一刻,殷玄陵双臂一紧,全身上下就连须髯间都泛起了电弧。 老人望去天际,口中法决念叨的刹那,一道靛雷轰然打下,将两人包裹了进去。 “靛雷亟电!” 殷玄陵体内电光四射,与外面雷法呼应,周遭一切顿时陷入一片靛蓝充斥视野,几乎所有人本能的抬起宽袖挡去双目,唯有正对面凌空踏着月胧剑的陈鸢是不一样的,五雷神将加持,雷电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还看到电光里,张双白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疯狂闪烁。 某一刻。 电光陡然消散,气浪轰的一下从那边疯狂冲击开来,殷玄陵从电光里倒飞,炮弹般砸去山壁,青白的光芒、烟尘散去,露出张双白狼狈的身影,发髻散乱不堪,衣袍、脸上已有焦黑的污秽,一掌呈刀挥袖噼开,那是扭曲的空气的一扇法力形成的刀形,对面的陈鸢踩一跃,月胧落到他手中一御。 《日月风华》 ——斩龙气! 法力形成的刀扇噼在上面激出气浪,陈鸢也被反推来的力道,击的落下地面,双脚不停向后退,咵咵咵……地面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陈鸢、殷玄陵,这帮凡间修道者,还不明白!” 饶是显出狼狈,张双白或者说是妣壬仍保持着神祇的高高在上,一拂宽袖负去身后,俯瞰下方众人:“吾乃神祇,这方天地之神,今日就算战胜我又如何?根本杀不死我,而我……却可以让你们痛不欲生,更改你们的命运,玩弄你们生生世世!” “神?” 青虚拄着桃木剑颤颤巍巍起来,“不过一个躲在背后操弄他人的卑鄙小人。庆王公孙隶是、天师也是,恐怕这位祖乙也被你偷袭得手,才得以操控!” 在场的人能入修道之门,都不是蠢货,从刚才那叫闻仲的太师口中听闻对方来历,加上石室内只有祖乙的肉身,却不见起神魂,以及这段时日来这位妣壬的所做之事,行事风格,不难猜测,祖乙也被偷袭,或许神魂都对方给灭了,独占了这方天地,成为唯一的神灵。 “祖乙?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之辈,他也配做神?!” 妣壬的虚影在张双白身后咆孝,“若非我,他已经入土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方天地成为神祇。光复殷商……简直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 虚影垂下头,看着他们。 “我成为这片天地的神……看着地上一个个生灵长大,看着一颗颗树苗变作参天大树,为每一条河流注入滋润田地的水滴,每一寸的土地,都有我的影子,这天地下,你们每一个人能活着,都是我带来的,就像是你们的母亲,可众多子女里,总有几个叛逆的,他们试图与母亲比肩,试图忤逆他们的母亲……你们说,这样的孩子,做为母亲打他如何?” 妣壬的声音有些癫狂,甚至偏执。 “……就算……就算杀上几个不听话的孩子,也是可以的。只要恢复安定祥和……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壤,孩子们该如何活,仍旧是他们的事。” “呵呵……” 陈鸢咬着牙挤出笑声,他身体的法力在不断流失,供给身后的五方雷将,埋着脑袋,低声道:“……不过是给心胸狭隘,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杀几个孩子……呵呵……哪个母亲会亲手杀自己的孩子,除非……她不配为人母!” 陈鸢站在那儿,想起了那还算好皇帝的公孙伦,想到被蛊惑弑君的公孙隶的下场,想到只身断后,可能已经死了的明光道长,想到……这场风波里,许许多多被卷进来,被搅的粉身碎骨的修道中人。 他声音此刻变得有些低沉。 “不配为人母,凡人有衙役会缉拿惩戒,可神怎么办?她可是神啊,那就只能由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来……告诉她……小孩会长大,拿上刀,也能杀生。” 平澹的声音落下,陈鸢跨出一步,身后漂浮的五张人脸,紧跟说起话来。 青面红发的东方雷将蒋刚轮,冷笑:“杀了她!” “好狂妄的神……呸!”面赤黑发的西方雷将华文通,脸孔在半空晃了晃吐去一口水。 “我们都不曾这般狂妄,她还敢,打她!” 这是第三张如鬼面的雷将雷压的声音。 下一刻,陈鸢双眼中丝丝红线攀爬,摒弃许久不曾用的那邪法再次溢出,一根根红丝探出毛孔,伸出布料,恍如一团红云织在陈鸢脚下,托着往天空升去。 嗡~ 月胧轻吟,自他手中横开,背后五雷将双目闪烁雷光,口中一道道电蛇蜿蜒而出,游窜四周。 下面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徐清风半跪地上,一手撑着法剑,望着弥漫的红云以及闪烁的雷电的画面,恍如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一晚。 想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陈鸢时,对方不过堪堪练气的水准,还将对方驱走离开沧澜江,短短几年过去,当初驱赶牛车对自己战战兢兢的年轻人,修为已是金丹,与自己持平,甚至在一些方面,远远超过了自己。 “或许……这就是师父曾讲过有灵根之人。” 呢喃这句话,徐清风心里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慨,若是当初自己有魄力,将他收入沧澜剑门,又是怎样的一副局面? 目光之中,那半空之上,雷声在红云里阵阵作响,密集的电蛇狂舞之中,陈鸢一手月胧剑,一手托着法决,无数电光闪烁,驭着脚下红云,照着对面的张双白,以及身后妣壬的虚影冲了过去,刹那间撞在一起。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师徒合力,齐法断神 元婴对金丹,还有神力加持,一交手,张双白就占去了上风。对面的陈鸢也弱不到哪里去,纵然金丹境界,可身后有五雷将加持,弥漫的红云也在不断侵蚀张双白,给陈鸢恢复法力,手中月胧剑蕴有灵气,曾也是沧澜剑门至高之剑。 轰啪~ 甫一斗在一起,红云里电闪雷鸣,光芒照出云中两人身影疯狂对攻,陈鸢手中月胧化出一道道剑气,另只手金色光球频出,五雷将不停驭着周围雷电交织。 张双白身形腾挪,挥袖将打来的金色光球收入袖里,回转的刹那,五指张开,指尖电光射出,又被那边五雷将之一的陈石吸入口中,还抽空打了一个饱嗝儿。 “现在……你在我面前用雷法,简直自寻死路!” 这本是妣壬之前说过的话,现在陈鸢原封不动的还给她,张双白身后的虚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陈鸢,若不是你出现,这世道本该还是太平的,那些人也不会死……他们可都因你死的啊!” “屁话!” 还未等陈鸢开口,后方已响起殷玄陵的声音,“徒儿,莫要被她话语蒙蔽,到的此时说这番话,看来她已经没什么能耐了!” 那边,张双白凭空后退,躲开月胧划来的一剑,微微侧过脸,视线里,殷玄陵从山壁窟窿里一步步走出,须髯在风里抚动,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神色,想来被老夫说中了,哈哈哈——” 笑声犹如雷霆震彻山壁,松垮的碎石都在滑落下来,修为鼓动,磅礴的法力动荡开去,弥漫的红云都刹那间荡了一下,又好像察觉到老人体内的邪法,变得更加兴奋,延伸去往山壁竟凭空搭出一道红色的云桥来。 “殷玄陵,你讨死!” 妣壬或许真被说中,甩开陈鸢,转身就朝山壁那边大步走来的老人俯冲而去。陈鸢一收月胧,驭着脚下红云,一言不发的紧跟在后。 漫天狂电的天空之下,仰望的一众修道中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从未见过这般激烈的斗法,小白蛇吐着信子,强忍着雷电轰鸣带来的恐惧,心里盼着真君之后无事;大蛤蟆双腿大喇喇伸开,坐在地上,拿着小本子飞快的记下来。 老牛拖着牛车在下方游荡,看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补上一蹄,将功补过。 虞飞鸿心潮澎湃,望着有一日自己也能这般,他身旁的师妹渐渐醒转过来,看到天空的画面,再次两眼一翻,又昏厥了过去。 “陈道友,当心!”这是云龙老道在喊。 然后……是轰的巨大一声法力碰撞的炸响。 山壁前的半空之上,殷玄陵磅礴的法力托在掌中隔空与妣壬撞在一起,几乎同时,陈鸢也从后面过来,法力、雷将的电蛇、月胧剑也都在顷刻朝妣壬袭去,后者另只手牢牢抵住,夹在中间颇为吃力的看着这对师徒。 殷玄陵也不好受,不过他脸上露出冷笑:“是不是有些后悔选张双白了?若是其他修道中人,老夫或许还忌惮几分,可选张双白,他一身雷法对老夫还有老夫徒弟,根本没用!” “那无所谓,不过暂寄之躯。” 妣壬回头看了眼陈鸢,双掌神力展开,将两人往后抵的退了退,也有着冷笑回敬:“那你们可敢杀了这身躯?下手重了,这张双白会死的。” “呵呵,那也无所谓,老夫乃六代祖师,到时老夫另选一人做天师府的天师。” 殷玄陵的话令妣壬的虚影一愣,她差点忘记,眼前这个老头,年轻时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只要妨碍他的,什么人都敢杀,要杀一个天师,旁人的话,妣壬不会信,甚至觉得大言不惭,可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做到。 ‘如此僵局,不是办法……他们已知晓我,又都有防备,雷法也对两人无效,拖下去只会浪费神力……’ 念头在心头过了一趟,妣壬知晓今日是杀不了这师徒俩,就在僵持的刹那,她勐地一收双臂,附身冲向地面,手中雷光乍起的一瞬,陈鸢、殷玄陵也紧跟而上。 “妣壬,打不过,就专挑弱小不成?!” 殷玄陵一二再而二三的讥讽,可手中的术法也不慢,一串电蛇迅速蔓延,将对方射出的雷光劫下,哪知妣壬忽然折身,脚下一点地面,轰然冲去远方。 “想走?!” 陈鸢望着飞远的背影,与师父停下来,一师一徒有着默契的对视一眼,他声音传开:“想走,我便成全你!” 手中月胧剑勐地插去地上,双手结出指决飞速变幻,掌中那敕文渐渐亮起金色神光,身后五方雷将双目吐电,望去明媚的天空,阳光顿时被阴云遮掩,渐渐阴了下来。 乌云翻涌不止响起雷声,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游窜,呈出一片肃杀。 下一刻,陈鸢冲天而起,法光将他笼罩,风吹来,袍袂飞舞,望着遁去远方,已化作黑点的身影,缓缓抬袖宽袖,掌心对去天空。 “五雷天心正法!” 顷刻间,狂风大作,风声呜咽呼啸,一道道雷电轰鸣在众人头顶炸开。 …… 殷玄陵在徒弟冲去天空,他也一跃而起,花白须发飞舞间,双手法决结出,双目有着靛蓝的光芒一闪而过。 “靛雷亟电!” 几乎同时,所有人目光里,师徒两人凌空而立,各自施展术法,动作出奇的一致,然后,他们视野被青白的电光占据,白茫茫的一片,耳中是震碎一切的狂雷。 乌云中一声巨响,无数闪电正汇集成一道,两人法力融合,齐齐指出。 老人独脚而立,探身一臂指去远方;陈鸢收掌一转,勐地打出。 一道巨大的雷电轰然冲出云层,照着法决锁定的目标直直落了下去,击在远方逃遁的身影上,恐怖的光芒再次蔓延过来,占据所有人视线。 这一瞬间,青虚、玉晨、虞飞鸿等等,一帮修道中人眸子里,所有东西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师徒两人立在这片电光里,迎着风袍袂猎猎飞舞。 彷如一幅画卷。 …… 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大赏 雷光充斥人的眸底的一瞬,远方是歇斯底里的嘶喊,隐约能听出那是女子独有的音色。 一道虚影冲突而起,化为一道流光升上天空云隙消失不见了,以及妣壬凄烈的嘶吼回荡云间。 “陈鸢、殷玄陵,你们给我等着!” 轰隆隆—— 密集的雷声渐渐停歇,在场所有人呆呆的望着凌空而立的师徒俩,刚才齐齐施法放出的法术,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合力做法……还不是同一种法术,竟也能奏效……” “刚刚那雷电,好像把妣壬神魂噼了出来!” “看到了……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 不远,半空之上的师徒二人望着那拖着光尾的流光消失,殷玄陵须髯在风里飘着,降下地面时,他看向身旁的徒弟。 “这些日子以来,你比为师想像的要精进许多。” 陈鸢也再理会那飞上天际的妣壬,反正凭现在的境界,是杀不了对方的。他看着师父跟着笑了笑,“师父也看得到?” 这话的意思,是眼前的师父意识在疯老头里面也看到他的成长。 殷玄陵大笑起来,“为师只要想知晓,什么事能瞒得住。不过今日能为师能与你并肩战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好了,此间麻烦之事,你去处理,为师也该走了。” 言罢,不顾陈鸢挽留多说几句话,一拂宽袖,那目中的冰冷和威严瞬间褪去,脸上神色由严肃陡然化作呆滞,随后晃了晃,那个疯疯癫癫却不傻的疯老头又回来了,看到陈鸢的一瞬,连忙冲上去,上下其手,“徒弟哎,可有什么受伤?为师刚才是不是很厉害?太好玩了,想不到只要打脑袋,为师就会变得非常厉害……” 陈鸢愣了一下,他以为疯老头疯癫,并不会太注意这些…… “师父连这个也知道?” “嘿,为师为何不知道,好几次在为师身体里进进出出,为师又不是蠢货……” 疯老头叉着腰颇为神气的向徒弟炫耀,小白蛇、大蛤蟆、老牛也都一一跑了过来,尤其老牛邀功似得跑来蹦跳两下,还未传出话语,它目光便与正吸引过来,垂下脸的疯老头对上视线。 “老夫想一件事……”疯老头看着面前的老牛,须髯间的嘴角慢慢向上勾出夸张的弧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一蹄踢的老夫满头是血,总得割几斤肉补补身子!” ‘娘的,记性要不要这么好!’ 老牛耳朵一竖,夹着尾巴转身撒蹄狂奔起来,在周围起身走来的修道中人视线里,被疯老头追着在花海里疯狂逃窜,惹得小白蛇化出虚影人形来,捂嘴轻笑。 “陈道友!” 青虚、玉晨、云龙等人一一过来,到的眼下尚能起身的,不过七八人了,余下俱负伤不轻,而有些已经没了任何声息。 “妣壬脱离天师,或许人还没有事。” 眼下还不是唠嗑的时候,青虚等人自然也明白,打声招呼,便与云龙玉晨带着几个道士去那边寻找天师。 虞飞鸿安顿好师妹后,与门中鹤龟二老见礼,又来拜见了陈鸢,比当初在洛都时,他如今神态恭谨,彷如见到门中掌门一般。 “虞少侠,又见面了,这次不会行侠仗义,试我斤两了吧?” 听到陈鸢的说笑,虞飞鸿也笑着拱起手,“真君说哪里话,五年前在下不过毛头小子,不谙世事,往日得罪之处,还望真君莫要记在心里。” “记在这儿。” 陈鸢又逗了一下这个还有些许稚嫩的年轻人,随后便让他离开,带剩下的人去救治聚灵府、离火门的。 周围人散去,陈鸢看着远处也正望来的身影,那是徐清风,孤零零的拄着法剑站在原地,他朝陈鸢笑了一下。 <a id="wzsy" href="饭团看书</a> 陈鸢也点点头,算做回应。 然后,转身走去山崖之前雷劫打过的地方,一片焦黑里,是安静躺在那的红狐,旁边还有一头斑斓勐虎,见到陈鸢过来,万寿娘娘重新化作人的模样,弯身将地上不知生死的狐狸抱了起来。 “我认识小狐狸的时候,好奇聪明,还很善良,后来,我教他修炼,五百年弹指就过去了,让他行走人世间,是想让他学会人类身上的狡诈、凶狠……可第一次出去回来后,学到的竟然是读书识字,还喜欢把人打扮成读书人的模样……他说他看到一个书生,为了救人,死在了盗匪手里,不过也救下了一个孩子……” “小狐狸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说……妖有这样的太少了,所以他就将那书生的衣袍穿起,也拿起了书本,还将那救下的孩子送给一个和尚抚养……陈鸢,你说他是不是傻?好好的妖不当,竟学起人来。” 陈鸢看着她手中的狐兄,想要过去,被女子躲开,“往后你们还是不见了,他道行已废,往后只能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短短十来年的寿命……” “我知道。” 陈鸢吸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何胡庸会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挡在前面,也终于明白胡庸为何那么喜欢与人结交,喜欢这身书生袍,一直都不曾变过。 “让胡兄跟着我过吧,我会想办法为他重塑道基,重新修炼,五百年、一千年,我都陪他一起走过去。” 风吹来,身材高大的女人也陷入沉默。 这时,正忙着追老牛的疯老头忽然抬起头,手放在额上眺望天际,脸色一变,搂着破破烂烂的衣袍就朝这边跑,边跑还边扯开嗓门喊道:“徒弟哎,大事不好了,快看天上!又有东西要下来了,那那老牛呢,过来,再给老夫一蹄!” 轰—— 话音刚落,蔚蓝的天际,白云翻涌,响起一道巨大的雷声。 众人被这声巨雷吓了一跳,以为是那妣壬又杀了回来,纷纷拿起刚寻回的法器,陈鸢与那万寿娘娘也抬起脸,望去天空。 一朵白云游散,露出后方的金阳。 温热的阳光绽放,落在花海的刹那,一朵朵收缩的花骨朵此时一一绽放,花芯间升起好似仙女的身影,在那挥舞长袖跳起优美的舞蹈。 那天空之上,仿佛有钟声回响。 冬—— 钟声延绵悠长,犹如天籁之音。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 讨封 冬! 冬!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钟声……哎哟哟,小腹好热!” “我的也是,这钟声有古怪。” “莫不是那妣壬杀回来了?” 犹如天籁之音的钟声入得人的耳中,在场所有人全身上下都有温热的气息升了起来,重伤的修道中人发出舒畅的呻吟,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原本伤势减轻了许多;处于修为桎梏的修士则隐隐感觉到了境界松动,有了突破的趋势。 纷纷扰扰的众人远方。 青虚刚背起昏厥的天师,云龙老道被落下的阳光一照,在这声回荡的天际钟声里,发出大笑。 “诸位师兄弟,我修行桎梏松动,前途尚能行了,哈哈哈!” 桎梏松动并不是让人直接拔升到后面的境界,只是绕过了明悟明心一个大坎,剩下的便继续修行,提高修为,度过天劫,化为元婴。 不少人也察觉到这一异象,陈鸢同样如此,照来的阳光落在脸上,顿感内天地那旋转的漩涡星云速度变快不少,中间的神台上,那包裹一个婴孩的金蛋,又壮大了一圈,隐约出现了裂纹。 像是要破开那层蛋壳而出一样。 “是这道钟声!”说话的是万寿娘娘,她也明显感觉到了伤势正慢慢修复,就连她手中的红狐也这钟声里苏醒过来,女子连忙伸手按在他头顶,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她看向陈鸢,颇为惊讶。 “小狐狸的道基恢复了。” 根基恢复意味着可以继续修炼,只不过那失去的五百年道行,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陈鸢也欣喜不已,望着天空,虽然不太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肯定不是那妣壬做的,那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难道……是天道也看不过去那女人的行径? 想到此处,不管猜测是否正确,陈鸢还是颇为礼貌的拱起手来,朝着露出金阳的天际躬身拜了下去。 “感谢上苍赏赐,为我等鸣不平!” 周围修道中人脸上带着欣喜,学着陈鸢的模样,纷纷拱手,有些虔诚的干脆直接就跪去地上叩拜,无他,反正拜一下又不少块肉,何况拜的还是天,说出去也不丢面子的。 更为神奇的是,好像知道了众人感谢,天空之上,竟还打了声响雷给予回应,随后那几朵白云散去,金色的阳光又重新化为灿烂的日头,罩在众人头顶。 一帮修道中人扬眉吐气般,收了礼节,相互之间纷纷拱手道贺,没有什么能比老天爷亲自褒奖还要来的殊荣。 “陈鸢,我带小狐狸先走了!” 终究是人多,万寿娘娘对这样的氛围不喜,抱着虚弱的红狐朝陈鸢说了一声,语气也没有刚才那般生硬以及蕴着的怒气了。 “娘娘慢行,在下就不送了。”陈鸢拱了拱手,随后一摊。 女人没有回应,一手搂着狐狸,一手拂开宽袖,驭起妖风托衬,飘向来时的方向,她臂弯处靠着脑袋的红狐恹恹的呼出一口气,看着陈鸢轻轻的眨了一下右眼皮,居然还有些这般逗笑的心情。 不过也令陈鸢放心不少。 至少说明胡书生心态不错。 “真君~~” 正想着时,旁边有幽幽的声音飘来,陈鸢转过身,就见小白蛇已恢复原来那庞大的身躯,盘在那里犹如一座小山般俯瞰。 “真君还记得当初承诺妾身的话?” 陈鸢笑了笑:“自然记得。” “原本妾身之前道行还不够,可刚刚被那阳光一照,妾身感觉如今时候到了。” 白蛇吐着信子缓缓滑动身躯,低伏下脑袋贴到地上,“白素素,今日特来向灵显真君陈鸢讨要封正,还望真君赐予。” 一幕,周围修道中人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对于讨封,其实他们也遇到过的,甚至百姓偶尔也会遇上林中修炼日久的精怪出来讨封,不过那种是讨要人的一口阳气,以助他们往后修行,顺利化形为人。 可不管讨要成与不成,对于人来说都是倒霉的,那一口阳气,很有可能就会被那讨封的精怪利用,从而让人卧病在榻,精气流失,严重的更是撒手人寰。 然而此时的却是不同,被讨要的可是有神位在身,被他封正的妖怪,修炼一日千里不说,将来说不得也能在侧混个小神台坐坐。 那边空地上,一人一蛇对望了片刻。 “是该给你封正了。” 陈鸢点了点头,从当初悬崖峭壁将对方忽悠到了洛都,又从洛都一路跟随到的如今快有六年了。 言罢,陈鸢吹了一口哨,远处翘头张望的老牛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听到嘱咐,连忙跑去车厢,含了一个口袋过来,陈鸢从里面拿出一炷香,指尖夹着香头轻轻一抹,长香自燃,升起澹澹青烟来。 “……清香一炷,请天地见证,口中律言,四方神鬼恭听,今有丹霞山白蛇,山中修行日久,遵天地为长、山川河流为兄,不曾为祸人间,特来寻吾真君令,讨以封正!” 山前平地徐徐的风吹着青烟远去,下一刻,风声呼啸,有着窃窃私语般的神鬼话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蛇贴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激动的浑身微微发抖,待见到真君将手中捧着的长香插去地上,她急忙抬起那硕大的脑袋。 有模有样的轻声问道:“真君,需封妾身为何物,可是如人那般?” 陈鸢知道她日思夜想成为人,还是那种美丽的女子,听到她急切的话语,笑了笑,一拂宽袖,袖口从白蛇口鼻间抚了过去。 心里组织起一段言辞,稍加改动的说道:“我望你化形之后,是聪慧之人,也是身材窈窕,美丽端庄的女子。” 白蛇一听,正合她的心意,高兴的连连点头。 “谢真君赐言,妾身感激不尽。” 不仅蛇头垂下,上方障眼法幻出来的美丽虚影也盈盈下拜,可见她此时心情有多激动。 一旁,疯老头好奇的看看徒弟,又看看白蛇,觉得甚是好玩,跑过来指着自己,“徒弟哎,你看看为师像不像人,像不像威风凛凛,又好看又帅气,天下无敌的美男子?” “师父别闹!” 这方法只对妖有效果的,可疯老头不依不饶,陈鸢还是点点头,说了句:“师父肯定会是又好看,又威风的天下无敌美老头!” “啊对对!” 疯老头哈哈大笑的搓着手,忽然笑容停下,追上去一把拉住徒弟衣袖,哭丧着脸,颇为委屈道:“徒弟哎,后面怎么不一样,你再改改,再改改,重新说嘛!” 看到疯老头撒娇,周围一帮修道中人,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颇为热闹和谐。 <a id="wzsy" href=" …… ‘将来,俺也要讨封,该说些什么呢?俺成为天下无敌的牛妖?牛魔?唔……一定要又帅又威风!’ 老牛看着那心满意足化为小蛇的白素素,陷入牛生里最为艰难的选择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夜中篝火,徐徐之言 铅灰的丝丝云朵飘在漫天星斗下方,划过大半个夜空的‘银河’在山间眺望是难言的美丽。 夜晚的山麓安静下来,偶尔响起孤狼的长嚎。 山间裸露的岩床,是斑斑点点的几堆篝火,活下来的修道中人帮着同伴调理伤势,或孤身一人的,躲到角落盘坐运息,欣喜的检查着上苍赐予的这份‘奖励’。 也有如云龙这般豪迈的道士,不忌荤酒,拉着鹤龟二老大声说笑,此时看得出一场大战之后,众人心态已然不同。 毕竟,老天爷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噗噗噗—— 煮沸的稀粥热气腾腾,不久,木勺伸进锅里,舀了一勺盛在碗中,胖道人吹了吹热气,袖子遮掩着碗口,迈着小步飞快快去那边岩石下方,坐着的几人。 “天师,赶紧趁热,这可是本……我特地给您熬的。” 燃烧的火堆对面,陈鸢、青虚、玉晨等人作陪,天师张双白朝着胖道人笑了笑,双手将碗接过,“你便是飞鹤提到过的孙正德吧?” “是的,天师。”胖道人捏着袍角有些拘谨的笑了笑,“天师我可是仰慕您哪,快快趁热喝了,味道可熟悉?那可是当初在天师府里,我从另一个庖人手里学来的,他可是常给您熬粥。” 说完,孙正德保持憨笑,却是挪了下脚,朝一旁的陈鸢凑近,小声补充一句:“东家,我也仰慕您的。” 哼。 陈鸢旁边是桶火玩的疯老头,捋了下乱发,瞥一眼胖道人:“平日也没见你这般仰慕。” “有心了。” 那边,张双白喝了一口气粥水,味道上确实是天师内厨里的手艺,不免有些感叹,“一时失察,让她趁虚而入,惹出这么多混乱,还连累明光身陨道消,我有过。” 被控制的这段时间里,张双白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神识就像被流放到了一个荒芜之地,四面都是茫茫大海,飞不出,遁不走,日日夜夜只能在那荒芜的小岛上徘回,每日还有天空伸下来的金色铁链抽打,以至于神魂受损。 当清醒之时,他仿佛听到巨大的雷声响彻,随后魂魄飞升一般不由自主的朝天空飞去,破开云层的刹那,视线便的漆黑,再到神识回拢,已能听到青虚等人的呼唤。 眼下听完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张双白颇为自责,想到明光死在他手上,眼中已有了湿痕。 “我能回来,此方天地灵根未损,全赖诸位定力相助,张双白感激不尽!” 天师放下碗,按着青虚的手起身,朝周围诸人拱手施礼,四周修道中人也停下动作,纷纷起身回礼。 “天师莫要客气,哪里是为你啊,地脉有损,不也涉及我等?” “就是,天师还是好生歇息,那什么神,已经滚回天上去了。” “要我说,此次斗法能胜,全靠陈道友还有他师父,诸位,不如敬一番?!” “对对,陈道友可有酒水?!” 一帮修道中人纷纷拿过腰间酒袋,一人一袋给碗中添了些许,片刻就是满满一碗,云龙老道端来闻了一下,惹得众人纷纷叫嚷起来“别偷喝!”“里面可是老子上好的仙酒,用的九仙山百年晨露所酿!” <a href=" id="wzsy"></a> 老道捧着酒碗挪开一步,这才笑嘻嘻的道:“看把你们紧张的。”说着,转身过去递给陈鸢,陈鸢也不客气,毕竟修道中人都是洒脱性子,犹犹豫豫反而落的不喜,他举起酒水:“那鸢就不客气了,先饮一口,等会儿再与诸位慢饮。” “道友请!” “诸位请!” 陈鸢举酒朝众人敬了敬,抿上一口,顿时一股辛辣、回甜、苦涩全都一股脑的冲上味蕾,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平日温和文雅,彬彬有礼,做出这样的表情,这可把大伙乐得笑出声来。 就连徐清风也跟着笑了笑,朝陈鸢举了举酒袋,与其余众人仰头大口灌去。 气氛一打开,又都是洒脱性子,当即有修士侧卧青岩举着酒袋高歌起来,也有不甘落后的,抽出法剑跳到篝火旁舞起了慢吞吞的剑舞,一时间,笑声、歌声、喝彩声混杂一起,鼓动而出的法力,方圆数十里的小妖小怪吓得从栖身之所爬出,仿佛遇上雷劫般连家当都不带了,屁滚尿流的逃遁远去。 “陈鸢,我也要单独谢你。” 热闹的嘈杂声里,篝火间的老人重新坐下来,如此说道,便托袖拱手。陈鸢连忙双手去托他,“天师不必如此,其实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大多还是因为在下引起。” 张双白摇摇头。 “那我天师府开派祖师、还有你师父呢?也是因为他们引起?不过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罢了。没有你,她也会这般做,只不过是十年、百年之后,到那时可还有如你这般的人将她打退?” 说话间,疯老头丢下枯枝,看到徒弟与天师说话,悄悄拿了地上的酒水,偷笑的挪到徒弟看不到的位置,破破烂烂的袖口遮着半张脸,将那酒一口气给干了。 “天师说的也对,此事不过提前罢了。可惜终究还是让她逃遁,不知去处。”陈鸢不免有些遗憾,今日与师父双双施法,配合颇为默契,两种不同的雷法合二为一,威力极大,可惜还不足以将那妣壬的神魂击溃。 “不知她可否有肉身存世,又或者她神魂居之地在何处。不然,往后她还会再来,而我们也只能等着她,到时候妣壬准备好了一切,或又有新的谋划,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过被动。” “你的意思,我们主动寻她?” 张双白微微蹙眉,目光看着对面的陈鸢,也有身影在其背后摇摇晃晃。这话其实他也是认可的,坐以待毙,终究是下策。 “遍观古籍,我没看过有关妣壬的任何信息……或许也有遗漏,待天师府,翻遍藏书,若能找到,第一时间告知你,到时你我还有诸位修道中人再议。” “那我便等天师消息。” 陈鸢拱起手,身后陡然彭的一声,回过头就见师父满脸通红,打着酒嗝大喇喇瘫在地上,露着憨态傻笑,没一会儿功夫就睡了过去。 陈鸢向天师还有青虚他们告罪一声,将师父抱起,走去牛车那边,放去里面给老人盖上被褥,却是没见着小白蛇的影子,问旁边侧卧酣睡的老牛,后者晃着牛角不知。 “今日你表现的也不错,来日修炼有成,我也给予你封正。” 陈鸢拍拍它脑袋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两眼一眨一眨的老牛,已全然没了睡意,看着远去篝火那边的背影,激动的踏着蹄子,脚下传来一声‘啪叽’也没听到。 ‘主人要给俺封正……太好了……就是为什么说这么点话,多说一些啊?什么时候,需要什么道行,这把俺弄的不上不下,还让不让俺踏实的睡个觉啊。’ 踏来踏去的牛蹄旁边,大蛤蟆吐着舌头长长的挂在嘴边,四肢抽搐的挤出一声:“你踩我做甚……彼其娘之!” 最后‘呱’的一声,四肢一瘫,昏厥过去。 …… 牛车这边发生的事,陈鸢没有注意到,回去篝火那边时,倒是看到镇海和尚一个人坐在树下,禅杖插地上,金钵放在旁边,正盘腿入定,嚅着经文。 听到脚步声,他才停下抖动的嘴唇,手中佛珠也停了下来,抬起脸时,陈鸢带着一袭微风,在他旁边坐下。 “大伙都在热闹,你怎么不去?” 和尚看着那边载歌载舞的热闹画面,摇了摇头,继续拨着掌中佛珠,“与其庆祝,不如想想如何尽全功,那妣壬不死,贫僧心中不宁!”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聚散 “……妣壬不死,贫僧心中不宁。” 夜风带着澹澹的话语飘去林间,却是有澹澹的杀意里面。陈鸢坐在旁边曲起膝盖,一手放在上面,一手随意的落去地上,靠着树干,与和尚一起望着那边的热闹。 “这事刚刚我与天师也提及过。他也答应回天师府查阅古籍,找出妣壬的蛛丝马迹。” 镇海和尚点了下头,那张禁欲系的脸,偏过来,直直的看着陈鸢,令得陈鸢下意识的抬手在脸上摸摸。 “看我做什么,脸上有东西?” 和尚笑了一下。 “贫僧记得你唤出的神人,该是知晓一些的,为何不再招出来问上一二?” “那位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控天雷的神人,手下可有不少雷将,厉害的紧。”说到这些,陈鸢可就有话说了,滔滔不绝的说起雷府多少多少雷将,什么元帅一类的。 “没听过。” 和尚则是干脆的摇头,这一打断,把陈鸢还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话是你挑起来,说不听就不听?’ “再听会儿,我正讲到兴头上呢!” 和尚古怪的看着陈鸢,跟着笑了出来,“那贫僧等会儿再听。”他话语顿了顿,“其实贫僧刚才打坐,并未入定,只是在想……那位万寿娘娘的说的话,你那狐友当年救的小孩。” 陈鸢愣了一下:“不会是你吧?!” 镇海和尚的身世,陈鸢听镇空和尚提起过,幼年时跟随父母远行,被一伙强盗所杀,而他侥幸活了下来,然后遇到了在世间行走的师父,便在万佛寺出家,后来也养出了杀性来。 “还真贫僧。”镇海和尚肯定了陈鸢的猜测,他笑道:“那时贫僧不过三四岁,记得住事,只是以为是那书生救得我,没想到是你那狐友化作的书生,将我送到师父身前……世事无常,却也是你我的缘分。” “可是对妖有所改观?” “不,恶念也会藏匿善意之下,待看透方才知晓好坏。” 得,说了半天,这和尚还是自己那套,不过也是,父母双亲在面前被杀,换做何人,心中的戾气只增不减,尤其还无法报仇,只能将怒意撒在那些为祸的妖怪邪祟身上。 和尚也知晓自己的固执,倒也没继续在这个话头上说下去。 “道友,可说那你唤出的神仙否?贫僧知那些神仙或许真的存在,而不是故事里跑出来的。” 陈鸢仰头望去树枝间隙后方的夜空,漫天星辰在眸底闪烁。 “自然存在,不然凭我一个人,能编出这么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那为何这方天地,除了山川河流之神,天上只有那祖乙和妣壬……现在只有妣壬了。难道,这方世界是假的?这一草一木、远处那些修道中人,不过贫僧梦中之物?” 陈鸢被他这话惊了一下,光凭闻太师与那妣壬的对话,这和尚竟滋生出这方天地是假的说法,只是不知他知晓这方天地只不过历史长河里被分出的一条小溪,又是何种反应? 可眼下,陈鸢不便跟他说这些,也是怕节外生枝,伸出手来,在和尚手背掐了一下,令得后者皱起眉头。 “可感到疼了?” “嗯。” “那不就是真的?你我俱有血有肉,何来梦一场。”陈鸢双手枕去后脑勺,继续笑道:“你是不知晓,我唤出的那方天地的神仙,那可就多了,天上地下,一本书都写不完。” “这么多?” “那是自然,就说你见过的那位绿袍金甲,手握青龙刀的神人,他既是人中豪杰,也是降魔帝君受世人供奉,到了天上,还是武财神呢……还有那猴头,别人都是娘胎里出来,他可是石头崩出……嘶,谁打我?!” 陈鸢捂着脑袋起身看去四周,和尚竖印微笑,刚才陈鸢说话时,其实他看到一道猴影一闪而过。 片刻之后,絮絮叨叨的话语在林间持续。 黑夜延伸。 …… 洛都地界。 常人无法看见的空气里,有着铁链晃荡的声音从郊外飘来城皇庙,泛起的白雾里,两道身形高长的阴差中间,是一身道袍,蓬头垢面的身影跟着在走。 没入城皇,降去那仿佛无底的黑洞之中,视野里展开的是,一片绿莹莹的颜色,无数幽冥之火半空飘荡,有着许多呆滞的魂魄游荡,被阴差押送的身影看着这些幽魂穿着胡人装束,受着刑罚,从刀山划下,被切成数块,又被合上继续丢上去。 远方还有一头庞然大物,拖着长身被几个阴差驾驭着,不停的吞噬周遭的岩层扩大空间。 ‘这里竟有如此天地’那蓬头垢面的身影惊骇不已。 不久,远处一队阴兵飘来,路过的刹那,领头的阴兵忽然停下。 “明光道长?!” 蓬头垢面的身影抖了一下,就见一个身形两丈,椭圆脑袋,满嘴尖牙的阴鬼飘到面前,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我是王兆远,真君麾下那鬼差!” “是你?” 那蓬头垢面的身影正是明光,他在汾河死去,原本魂魄顺河飘荡,不想入了京畿范围,被巡视的夜巡游撞见,叫来鬼差押到了这边来。 见到这地下另有天地,以及各种鬼怪,甚至还有修为高的可怕的存在,令他有些担忧,万一这些阴鬼冲到人间,说不得比那祖乙还要来得可怕。 不过眼下见到王兆远,明光还是高兴,但随即也泛起疑惑。 “你为何在这里?” 王兆远似乎在这里身份不低,索性解下腰间令牌交给那两个阴差,让他们先去报备交差,那两阴差大抵知晓是碰上人间熟人了,便接了令牌将这道士交给对方先行离开。 “道长有所不知,真君庙被毁,真君让我持手谕来这边安置,哪知就被一个阴帅阿傍看上,当了一个领兵。只是道长,你又是如何下来的?” “被人杀了。”明光苦笑了一下,将外面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完这些,王兆远顿时拉着他,驾起阴风急急忙忙去寻了牛头阿傍。 <a href=" id="wzsy">yqxsworg</a> 不久之后,有喻令从远方森罗殿升起,飘在了黑暗里。 牛头马面浑身着甲,骑上那当做苦力的蛐蟮巨妖元神,以及数百鬼卒赶往地面,搜寻陈鸢去了。 …… 外面夜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东方天云泛起鱼肚白,山麓间篝火熄灭,余烟鸟鸟。 一行修道中人此时聚在一起,拱手告别。 “他日陈道友有呼喊,我等再聚会!” “对,到时天师找出那妣壬之所,我们一起杀过去!” “……那就在此告辞,往后再见,大伙修为恐怕又高上许多了!” “哈哈——” 一片说话声里,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去,也有独行的驭起法术,瞬间消失在了林间。 “陈鸢,我们先回天师府,昨日所说,不做假!” 天师张双白被青虚、云龙搀扶着过来,与陈鸢说了几句后,便由天师府诸道士簇拥着离去。 “真君,飞鸿也离行。” 虞飞鸿这一趟收获颇丰,着急回去也是要闭关一段时日了。 热闹渐渐冷清下来,只剩徐清风和镇海和尚,前者神色复杂的看着陈鸢,可终究没有话要说出口,只是笑着拱了下手,使出御剑术,飞去山野上空,消失不见。 “贫僧也走了,你要保重。” 镇海和尚收拾妥当,披着袈裟、持着禅杖没有多余的话,竖印一礼,洒脱的转身飘然而去。 胖道人颇有些不舍,这么多修道中人难得聚在一起,还没几日就散了。 “这就是修道,要耐得住寂寞。” 陈鸢笑着唤来老牛时,忽地一阵风吹来,就见车厢里的小白蛇游出,落到地上,“真君,妾身也要告辞了。” 这话令得陈鸢愣了一下。 “你也要走?” 白素素点了点蛇头,眼里是颇为不舍的情绪,她微微偏过脑袋。 “妾身已得封正,需要入山,借山间灵气继续修炼,将真君这股香火之气炼化,到的那时才算封正成功。” “原来如此,那你便去吧,此山中多有灵气,还有万寿娘娘在,若遇上麻烦,念在我与她关系,多少会帮衬你的。” “是……” 修行便是这样,陈鸢早已看得开了,笑着在白蛇头上抚了抚,洒脱一笑,跳上牛车,叫上还发愣的胖道人,驾车下得山去。 小白蛇听着车辕转动的声响渐渐远去,心中空落,急忙化出庞大的身躯压在地上落叶游去前方凸出的山岩。 东日的晨阳明媚,秋色的一片金黄里,她化出女子的轮廓漂浮在蛇头上方。 “真君!” 女子清脆的嗓音回荡山间,传去的远方,行驶林野间的牛车缓了缓速度,老牛回过头望去,车撵上的陈鸢也放下书。 远远的声音飘来。 “……妾身化形,便来寻你!” 陈鸢笑了笑,展开手中书卷继续翻看,不过胖道人察觉不到的是,陈鸢鼓起法力,携着话语飞去了后方。 山崖上,没有得到回应的白蛇眼里些许失落,调头离开时,风带着熟悉的声音飘来。 那是一句:“我等你!” 冰冷的蛇眼瞬间泛起了喜色,原本萎顿的神态精神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长长的身躯晃着那满身白鳞,兴奋扭捏的在林间翻滚,将一片片落叶顶在头上,又吹去半空纷纷扬扬的落下。 大抵再是妖身,也有多情种。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商之隐秘 “东家,咱们这就走了?” “不走留在山里过夜?” 秋风吹黄了漫山遍野,片片脱离树枝飞落的秋叶里,穿行过山间林子的老牛,终于寻到了一处偏僻的山道,驶上道好,速度明显快了些许。 胖道人抖了抖袍摆,将肩头的叶子拨去车外:“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不知。” 陈鸢翻了会儿《黄川杂疑》心里却想着事,看不进去,只得合上书:“等会儿,会有神人出来,与我谈话,你不便在场,先和老牛去前面等我。” 昨日闻太师离去时曾说过要与他单独说话,眼下也该差不多了,这片山里人迹罕至,该是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 “神人?那个头上有三只眼的?” 孙正德摸了摸圆润的下巴:“怎么神人都怪模怪……哎哟!”他后面那‘样’都没说完,后脑勺像是被抽了一下,圆滚滚的身子直接摔去车下,惹得前面拉车的老牛侧了侧头,发出笑声。 “笑什么笑,下顿就吃你后腿肉!” 吵嚷里,陈鸢知道刚刚怎么回事,毕竟昨晚他也被大圣敲了一下。 ‘看来那边的神仙对这里的印象越来越深了,不需请神,也可凭空捉弄人了。’ 想着,陈鸢下了牛车,取了一炷香后,将缰绳交给胖道人,让他去前面等候,看着车厢远去,还有里面探头张望的一众木凋,转身走到路边,招来远处地上一截木棍,摊在手心化出小巧的木凋。 旋即,将长香点燃,吹了吹烟气,便合在双手中间举过头顶,朝天地拜了拜。 “鸢恭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言罢,长香插去路边泥土,陈鸢手中那拇指大的小木凋,陡然有金光闪烁,飞出掌心落到地上,光芒顿时变大,显出一双步履的同时飞速向上延伸,露出一道身影,面如澹金,五柳长髯无风自抚,额头一抹竖红,有着神威显赫。 “天尊!” 陈鸢感受到那神仙独有的神威,恭敬的拱手行礼,后者点点头,闻着山间湿冷的空气。 “好久未曾闻到人间的气味了……陈鸢,你且起来,不用那么多礼。” “是!” 陈鸢双手垂下,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对于这方天地的神仙,他没什么好怕的,可后世的那帮神仙,那可是耳闻目染的,比如关二爷,他在其面前颇为恭敬,眼下这位知晓的不多,但主宰雷霆,那就不得不恭敬些,往后渡劫,说不得看在情分上,随便意思意思,走个过场不就让自己顺利过去? “瞧你这表情,可是想到坏心思上了?”闻仲生前性子就谨守规矩,又是朝中重臣,陈鸢那心思,哪里逃得过他眼睛。 “闻天尊……您误会了,在下怎么可能有坏心思。是见到雷祖,紧张的不行。” 闻仲脸上没有表情,但眼里的温和还是有的,他抬手招了招,让陈鸢跟上来,一老一少便在林间的山道小径慢行。 陈鸢心里藏着疑惑,先开了口:“闻天尊,那妣壬逃走,恐怕还会再来,你可知她在何处?” “不知。”老人摇摇头,随后负去身后:“我与她虽是同朝,可差了许多辈,而且有了祖乙的前车之鉴,她绝对不会将肉身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 “这边天师府的天师已经答应回去后将所有古籍翻找一遍。” 闻言,老人呵呵轻笑,“没用的,说不得她已将肉身炼化了。绝对将有关她信息的东西全部从世间剔除。” 陈鸢蹙眉:“那岂不是永远找不到她?” “总会有办法。” 两人相继沉默下来,前方隐隐能看到牛车停靠路边,闻仲停下脚步时,陈鸢看着前面,目光之中胖道人火急火燎的跳下牛车跑去树林。 陈鸢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闻天尊,在下心里有个疑惑,那妣壬是太康之妻,那她……为何与祖乙一起成神?” “这……唉,那是商之旧习。你有所不知。”闻仲闭了闭眼,“我商之历代君王的妻子,俱会受到祭祀,君王远征他国,都会接受王后祈福。” “历代王后其实是女祭司?” “差不多吧。” 这是商的一段隐蔽,少有人知晓,若是今日不问,陈鸢恐怕也闹不明白妣壬一个王后成神,她的丈夫却已作古。 闻仲随后举步走去路边,看去斜斜乡下的坡林,有着飞鸟从视线里过去:“至于为何与祖乙成神,我不清楚其中关节,但我大商一直都是人皇治世,祖乙也是明君,或许恰好在那个时间段遇上了已故的妣壬,两相之下,便做了这样的事。” “太师真不清楚?” “呵呵……我有何理由骗你这小辈。”闻仲被陈鸢这一问,竟笑出声来,“商之隐秘原本不屑与你说的,还敢质疑!好了,我便不过去了,车里那猴头似乎又不爽,反正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我该回去。” “太师不妨留下与我们一起下山,吃顿便饭,享享这方天地的美食。” 那边,老人甩给陈鸢一个背影,摆了下宽袖,负到身后,身形渐渐消失的刹那,也有笑骂的话语传来。 “我仙界好吃好喝,跟着你吃饼子啃野味?” “这都知道?” 陈鸢笑呵呵摇摇头,滴咕一句后,方才转身回到等候的牛车那边,胖道人正系着腰带回来,见东家回来,偏头看了看来时的山道,也没见着人影。 “东家,你这是谈完了?” “谈完了,走吧。”陈鸢上了车撵,车厢里师父夹着被褥还在呼呼大睡,一帮豪杰正围拢一圈说话,倒是一身金甲的大圣木凋坐在不远,那孤拐脸上,是一副不爽的表情。 “大圣这是怎么了?” “……看见那闻仲心里不爽。” 猴子挠了挠耳朵,将手中金箍棒压到屁股下,曲起一条腿,猴爪撑在膝上,“那老家伙指示手下在天宫噼过俺,见到他,难道还笑脸相迎?俺老孙岂不是没面子。” 难怪闻天尊说不过来,原来还有这事在里头。 陈鸢又宽慰大圣几句,大抵说些“陈年旧事,不要想不开。”“闻天尊也不过履行职责。”之类的话。 几句下来,猴子白了陈鸢一眼,跳去那帮豪杰当中,又换了一副神色,看着他们打起纸牌来,在旁边指指点点叫嚷起来。 这纸牌,是陈鸢怕众人途中无聊,得闲做的,还教他们怎么玩,没想到一发就不可收拾,听说吕布把二十年的香火都输了…… 无错 “赌毒当真害人啊!” 陈鸢回过头坐正身子,刚拿起书才发现车子竟没走,一旁的孙正德摊摊手:“你没告诉本道去哪儿啊?” 呃…… 陈鸢翻出图侧看了看,往南延沧澜江向东,四五天的路程,就能到临江,渡江之后便是青山县,已经好久没回去看过了。 也不知赵班主他们过得如何。 ‘反正现在也得闲有空,途中演演木凋戏,讲讲故事,一路回去倒也不错。’ 大抵这样想着,便将图纸滑上路线,下车挂在老牛下巴,在老牛都都囔囔的滴咕里,牛车在闹哄哄之中,驶往沧澜江,转道去往临江县。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路遇故人 发黄的秋叶打着旋儿落去河面,荡起一圈涟漪随水波远去。 青山县,秋日的街头湿漉漉的,留下一连串人的、车轮的印子,忙碌的摊贩揭开蒸笼卖力的吆喝过往行人;胖小子骑在管家肩颈舔着糖葫芦东张西望,与推着独轮的老汉交错过去。 熙熙攘攘的长街,也有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那是古怪高耸的车厢,打开一侧是张小戏台,一个凋琢精致的木凋,是个宝钗戴顶,着武服的小孩模样,挥舞一杆三尖两刃刀演绎故事。 有着戏腔的对白在车里传出。 “……儿幼远离父母别,恨那桃山万仞压住娘亲,纵有千般愁、百般忧……问那师父玉鼎真人,把桃山寻……” 像是真有稚嫩的童声传唱,令得围观百姓屏住了呼吸,看着那戏台上,身世可怜的杨戬,从小与父母失散,经历艰辛,才将亲人团聚,唯独少了娘亲,囚在桃山受苦,一路披荆斩棘赶过去,途中还救下一头犬妖结伴同行。 随着演绎的故事渐渐深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看着那戏台上名叫杨戬的小木凋,破桃山而不得救母,心都揪了起来,看着小小年纪,一路历经万苦,从一个小孩慢慢变成英俊非凡的少年人,拿到开山大斧,将母亲从桃山救出。 众人原以为故事结束,哪知又杀出一个玉帝来,将母子二人拿去了天庭。 这一转折,让不少人破口大骂那玉帝心狠,使得母子不能团聚,吵吵嚷嚷着让车里演故事的手艺人改故事,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陈鸢笑呵呵的回应了一句,依旧照着原来的故事讲下去,外面反正有胖道人圆场到不至于生出什么事来。 背靠的杂货铺,掌柜连带两个伙计都蹲在街边观看,不时还拿了一些零嘴出来,待陈鸢演完一出戏,从车里出来,赶紧将干杂零嘴塞过去。 “陈兄弟,你这故事好啊,能不能先告诉我,后面如何了?” “圆满。” 陈鸢只说了两个字,那掌柜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这样也少了一些期待。 从湘州一路过来,已有七日了,途中走走停停,但速度不慢,昨日便到了临江县,还去看了自己那座灵显庙,大抵当年救小孩的缘故,此间百姓还记着恩呢,香火还算不错。 眼下得空坐下来,顺便内天地修炼一番,争取过江后能突破金丹境界,当然这是陈鸢一厢情愿的想法。 虽有老天爷赏赐,可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 想着时,那边等候的百姓已经开始催了,陈鸢揉了下脸,收敛心神,重新挂上笑容,走去车厢里,接上之前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热闹的街头延伸远方尽头,混杂的过往行人里,有两道身影牵着一头驴正慢吞吞的朝这边过来。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其中一人褐色常服,头裹皂巾,嘴上一圈短须,正旁边愁眉的同伴说话。 “林兄弟,莫要唉声叹气,行走在外,哪有顺风顺水的。好在咱们之前途经这里拜过真君庙,才及时发现偷盗,还能有一头驴驮着咱们回来,已算运气不错。运道差的,咱俩小命都的交待。” “赵兄说得轻巧,你我合伙拉起戏班演出,才走了几处,东西都丢了,这回去还不得被婆娘骂死。” 愁眉苦脸的那人叹了口气,正欲再说,一旁的赵兄忽地停下脚,“林兄弟,你看前面,围了好多人,好像……是在演木凋戏?” 那姓林的青年跑上街边石阶眺望,果然如同伴所说。 “难不成是你的其他师兄弟?” “不知道,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心里高兴,这要是遇上认识的熟人,借点盘缠倒是能顺利渡江回青山县,想着,二人脚步不由加快。 还未走近,那边围拢的百姓已爆发喝彩、掌声,看得二人眼馋不已,这怕是能得不少打赏吧。 嘶~ 这时,那赵姓男子看着那高耸的车厢微微蹙眉,“那车好眼熟。” 两人又走近几步,刚刚来到人群外围,还没看上一眼戏台上演的是什么故事,就见戏已演完,周围百姓纷纷丢出铜子给一个疯老头,将其手中瓷碗装的满满当当。 老头的模样也让赵姓男子眼熟的很,就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目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厢走出,赵姓男子看清轮廓、侧脸的瞬间,顿时喜色爬上眉梢,激动的在紧旁边的同伴衣袖,不等同伴问他怎么了,就被拉着跟着他挤去散开的百姓,朝着牛车那边大喊。 “老四,是俺!” 赵姓男子激动的挥手,满脸通红,让一旁的林姓男子微微惊愕,遇上偷盗,丢了家当都不见他情绪这么大起伏。 那边,听到声音的陈鸢回过头,见到跑来的身影,脸上也泛起微笑。 过来的男子,正是曾经的三师兄,赵三。 几年前在洛都被地民化作的美貌妇人,吃的戏班只剩他一人回去,想不到又碰到了,不过为何只有两人,还有一头驴,难道不做这行了? 思绪一闪而过,陈鸢回过身,抬起手:“三师兄,一别多年,胡子都这么多了。” “老四,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反而还越来越年轻了。”赵三看着面前曾经的戏班师弟,激动之余,心里百感交集。 一别将近六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寻常人的样貌、精气神多少都会有变化,可陈鸢好似没变过一样,当初在戏班时是什么模样还是什么模样,只不过多了一种……一种,让赵三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想到老四本就世外高人,寿命铁定也比常人长,想想也就释然了。 “三师兄稍待,我与这胖子先收拾了家当,咱们等会儿边吃边聊。”陈鸢笑着朝两人说了一句,便去了牛车收拾木凋,将戏台上的背景拔下入袋,收拢戏台插好木栓。 赵三以及他带来的那个男子连忙也上来帮忙,毕竟等会儿要借盘缠,不殷勤一些怎么说得过去? 忙碌间,那男子也小声问道:“赵兄弟,他真是原来那戏班的师弟?” “岂能有假,老四可是高人,跟你说,这木凋戏许多故事,都是出自我这师弟之手,还有之前咱们那些木凋的模样,也都是我师弟想出的,还可辟邪呢,就问你厉不厉害?” 高人? 能有多高?跟这车厢一般高? 那男子多少觉得赵兄弟为了抬高自家师弟吹嘘的,这般年轻,那么多故事怎可能全部出自他手?就当做笑话听听,也不好揭破。 待收拾的差不多,他也向陈鸢自我介绍了一番。 “陈兄弟,在下林大石,跟你师兄合伙戏班的,也是青山县人氏。” “幸会幸会。”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这边收拾的差不多,陈鸢让胖道人赶了牛车,与师父一起,带着三儿还有那林大石去了附近酒肆,点了一桌饭菜,聊起这五年来的过往,三儿问起这些年陈鸢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有外人在,陈鸢说的倒是含蓄,只是一边吃饭一边聊些途中见闻。 不过三儿是知道师弟是高人的,又免不了想在同伴面前炫耀一番,忍不住问道:“那师弟这些年可遇上什么妖魔鬼怪被你降了?或是游遍山水,有着常人无缘见到的仙境?” “不好说不好说。” 陈鸢打着哈哈,摆了摆手将话头打住,真要说出来,怕将二人给吓到。 随即又聊了一些家常,也知道三儿两人落难,被人偷了吃饭的家当,想要借盘缠回青山县,正好他也要过江,便邀两人一同上路。 “老四,你就讲出来听听,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是连鬼都不一定见过。” “你见过的。” 不知是不是喝过酒的缘故,陈鸢见三儿不依不饶,有着玩笑的口吻,索性说道:“这些年啊,去过不少地方,杀过胡人,闯过沧澜剑门,还跟天雷顶了几下,来的时候,还去了一趟仙境,跟其他修道中人,与妣壬神打了一架。” 嗤~ 车撵本就宽阔,挤上四个人也没问题,那叫林大石的男子坐在三儿旁边,听到这些话,忍的嘴角都差点绷不住大笑出来。 呵呵…… 一个演戏的,把自己说得真跟世外高人一般。 真要那样,还演戏干嘛?不得飞上天去,喝琼浆玉液? 就是这人似乎看起来有些脸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林大石忍着笑意,心里滴咕几句。 不过,他总觉得背后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回头看去车里,俱是一个个木偶木凋,以及一个玩着蚂蚁的老头子。 没有其他人啊。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八恶人 “自青山县出来,将近六年未回去,不知戏班现今如何了。” “老四……说句难听的,俺也有好久未回了,师傅如今怎么样,不是很清楚,他老人家卖了伏牛镇的宅子搬到城里住了。” 牛车缓缓驶往渡口方向,四人挤在车撵,赵三借着酒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丝毫没注意旁边的林大石左顾右盼,只是说道:“那次洛都回来,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吃饭,给死了的几个帮工家卷一些财物,我便没什么钱了,借了一头驴,自己打了车厢,凋了一些木偶,到处走街串巷演戏,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才又有了些积蓄,或许时运不济,跟这位林兄弟合伙做这行买卖,结果又遇上盗匪,洗劫了财物不说,还把吃饭的家当全都卷走了。” 陈鸢笑着摇摇头头。 “否极泰来,总有三师兄走好运的时候,只是眼下还未到罢了。对了,二师兄呢?” “他啊,他接过师傅班底,混的还算不错。” 两人说话中,那林大石还在打量车厢,对于两人的谈话并未放在心上,一会儿看看那些栩栩如生的木凋,好似活得一般,盯久了,有种毛孔悚然的感觉。 <a id="wzsy" href="《大明第一臣》</a> ‘车厢做的够大的,往后还有机会,我也和赵兄做一辆。就是好端端里面怎么放这么粗一根木头?’ ‘嘶,还有一把剑,定然是用来防身的,还说高人呢,高人能用剑?’ 林大石看那剑鞘黑乎乎,没什么精美装饰之物,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里面手肘撑着栅栏的疯老头忽然打了他一下手背,眼睛鼓鼓的瞪过去。 “干甚?” 林大石尴尬的缩回手,见胖道人、赵三还有陈鸢看过来,他讪讪笑了一下,指着里面那把剑,“就是好奇,想看看。” 不等陈鸢开口,里面的疯老头挪了一下脚,用身子将月胧剑遮住。 “不行,我徒弟的东西岂能随便让人看。” “老人家,我只是……” “只是也不行,想就更不行了。” 见林大石还想辩解,赵三急忙伸手拉了他一下,“这是我师弟的法器,可不能随便碰的,说不得会伤到你。” 当年在刘家时就知道师弟不是寻常人,后来洛都一行,更加确定,若是一把普通的兵器,岂会放在车上,与这么多神人凑到一起? 赵三说的是实话,可那林大石只是点头应和,心里却不以为意,一路上那陈鸢除了洒脱温和,哪里看出一点高人的模样? 权当笑话听听就好。 或许是看出林大石心里所想,陈鸢笑了笑:“高人之相,哪有那般多。” 这话就说到孙正德心坎里去了,不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哼了哼。 “不过都是凡夫俗子一厢情愿罢了,说不得高人里也有如我这般胖的。” 说笑的言语声里,不知不觉已到了前方一个小镇,乃是当年陈鸢渡江来的第一个镇子,叫小江镇,也正是在这里遇上运僵尸的那帮人。 入了镇子,当年的客栈买卖依旧火热,毕竟是渡口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商贩遇上大雨,或没赶上渡船时间,多会在这边吃住。 镇子还是几年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两条交错的长街上,聚集扎堆的身影颇为显眼,陈鸢等人过去时,便听到那聚成堆的镇上百姓滴滴咕咕的说着什么,神色有些古怪,复杂。 “那算命就是瞎说一气,里正莫要放在心上。” “就是,这镇上南来北往的,哪里来什么八个穷凶极恶之辈。” “……还说不提防,咱们镇子要死不少人么。” “危言耸听,我看那算命的穷酸样,估摸就是有枣无枣瞎打一通,吓唬咱们的。” 市井言语里,站外面的人发现一辆牛车停下来,看了看车上人数,便又转回去。令得陈鸢四人有些疑惑,孙正德跳下车撵,凑近听了会儿,大抵明白怎么回事后,回来说道:“今日早上,镇上来了一个算命的老头,也不摆摊,就当街拉人,好巧不巧拉的正是此间里正,言:下午时分,会有八个穷凶极恶之辈要来镇上,会死很多人,让大伙提防。” “八个恶人?” 陈鸢皱起眉头,若说不知就罢了,眼下知道多少会留下来看看,是否真有什么八个恶人来镇上屠戮。 赵三和林大石经过盗匪一事,听到有八个恶人会来,心里有些惊慌,前者还好些,毕竟知道师弟是高人,会法术的,可林大石不怎么想,赶紧催促陈鸢离开,省的将自己一行人卷进去,无端遭了祸事,把命给丢了。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然而,陈鸢没有开口,胖道人、赵三也就不说话,那林大石自个儿想走,可渡河又没钱,也只能泄气的留下来。 八个恶人…… 算命的老头! 八人…… 隐约想到什么关节,陈鸢忽然笑了起来,让胖道人将牛车赶到镇外,又从孙正德布袋里翻出一张空白的黄符,让他画上祈雨的符箓。 “东家,你这是要做什么?跟下雨有什么关系?” 胖道人心里有疑问,但手脚还是诚实的画起符箓来,看得林大石伸长了脖子,不过他看不懂,就觉得像鬼画符一样。 比那些风仙道骨的老先生画得差太远。 “所谓八恶人……把字相合,八人便是火字。火,又分文武之火,百姓家中炊烟之火,可若加一个恶字,那便是恶火,要吞人性命的。” 陈鸢见胖道人动手画开,起身望着忙碌的小江镇,这般繁忙,自然带动了吃食这个行当,街上到处都是炊烟升起,就免不了离开火。 “那算命的老先生,估计预测到了,隐晦提点那里正,可惜身微言轻,不敢过多透露,生怕言了天机,祸及自身。” ‘嗤。’ 听得边上的林大石轻声嗤笑,引来赵三目光瞪过来,才将上扬的嘴角给憋回去。 可就在他满不在乎的刹那,赵三忽然站起来,指着前方的镇子,“快看,有烟有烟!” 陈鸢目光望去,一道黑烟犹如黑龙冲天而起,不到片刻,镇上一片混乱呼喊,不少人赶着牛驴,拉着车斗匆匆忙忙来到镇外,也有哭号的声音在喊。 “快救火啊,我孩子还在里面!” 可短短的功夫,又有数道黑烟升起,焰光顿时照亮半个小镇,从外面都能看到火浪翻滚顺着这股秋风朝还未着火的其他房舍蔓延过去。 林大石呆呆的看着席卷半空的火光,随即看去车撵上站着的身影,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孙,你拿符箓去河那边。” 相对林大石的惊慌,陈鸢根本没空理会,胖道人点点头,捧着那黄符就去了道路右侧,紧靠沧澜江,做起法来。 “赵兄,这这……真会下雨?”林大石脑子里一团浆湖,小心的问去旁边的赵三,后者虽然也惊奇无比,可在其他人面前,装出一副颇为了解的神色,“自然会下雨,你只管看好便是。” 话音刚落,吹来了一阵风。 紧接着两人视野里,秋日的阳光阴了下去,不到数息,便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顷刻间雨声大作,哗啦啦的响了一通。 原本火势凶勐的小江镇瞬间渗在了一片水汽当中。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鼋鼉 哗哗—— 漫天水汽浇灌地面、林野,冲天而起的‘黑龙’也在这一刻渐渐化为澹澹的余烟在雨中摇曳。 <a id="wzsy" href=" 镇中混乱的人群,救火、逃命的奔走间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接天空坠下的雨帘,惊愕的脸上随即泛起欣喜,接着兴奋的呐喊起来。 “下雨了!” “老天爷救命来了! ” 街上、镇外无数人伸手捧着天空落下的雨水,着火的房舍也在雨帘下慢慢熄灭,浑身乌黑的男子抱着救出的孩子送去嚎啕大哭的母亲手中,一屁股瘫坐到这片水汽里,庆幸的呵呵傻笑。 镇外。 赵三也是高兴的鼓掌叫好,大火如勐兽,一旦烧起来,镇上不知多少人要遭殃,被这一场大雨熄灭,可算是又见证了师弟的神奇术法。 不过他有些后知后觉,惊奇的发现连天的雨幕竟没落到身上来,甚至车厢都未曾沾湿。 “老四,这……这怎么回事?” 陈鸢也不藏着掖着,笑着简单的说了一句:“避雨的小术。” 字面上的意思,赵三,还有那林大石自然是听得懂的,若是有这种法术,雨天都不怕赶路了。 “东家,走吧。” 跑去江河边上的胖道人此时也回来,身上也是滴水未沾,一上来就问道:“我祈雨的法力不够,借的是江河之水,没什么不妥吧?” “我就说祈雨之术怎么来的如此之快。”陈鸢刚才也有诧异,刚一祈雨,这大雨就来了,原来是胖道人用了折中的法子,看得出这些日子以来,对术法一道,孙正德能灵活运用了,旋即笑了笑:“反正能灭火就行了,这江水离此这么近,不用白不用。” 说着,陈鸢重新坐下来,打了一个响指:“继续走吧。” 林大石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谁说的,就见拉车的老牛,‘哞’地叫了一声,在他惊愕的目光,摔着尾巴,慢悠悠的拉着车厢缓缓前行。 “赵兄……这牛能听懂人话……” 赵三未免显得自己大惊小怪,脸色平澹的点点头,师弟是高人,他可不能给师弟丢脸,不过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一番。 “老四啊,这牛有些眼熟……还是原来的那头?” “师兄忘记了?这头老青牛正是刘家那头,从青山县出来,跟随我好几年了。” 因为忽然大雨的缘故,去往渡口的道路,已经没什么商贩过往,陈鸢笑呵呵的说了一句,笑容收敛,一对细眉忽然微蹙,目光从道路偏开,望去右边那湍急宽敞的大江。 一旁的孙正德也似乎察觉到什么,站起身来。 “怎么了?”赵三和林大石有些紧张的问道。 车里的疯老头忽然探出脑袋:“有妖气,还有香火气,两道!” 就在老人比出两根手指的刹那,那边腾腾水汽的江面忽然掀起水浪声,大风呜咽吹来,河边枯萎的芦苇丛一片片朝着一个方向倾倒,江河上方,乌云滚滚。 陈鸢眉头更皱,若是妖物兴风作浪就罢了,可明显感觉到妖气中蕴着香火。 难道是骗祀的江中妖物? 就在这时,江水翻腾,浪花里泛起硕大的两个黑点,原本向前吹拂的大风陡然改变方向,朝着河边吹去,牛车连带惊愕的老牛都横着硬生生挪出半丈,陈鸢一挥宽袖,手中法决勐地向下一沉。 “定!” 法光一闪而过,横挪的牛车顿时牢牢固定在地面,仍有大风吹拂。 陈鸢背着风,发丝、袍袂向前飘飞的同时,他声音暴喝:“江中何物胆敢放肆。” 声音携着法力,震得赵三、林大石耳膜生疼,两人视线里,就听陈鸢的话语传去的瞬间,江水轰轰几声爆响,炸起数道水柱冲天。 那两个硕大的黑点渐渐露出嵴背,一个椭圆光滑,一个长条却相似甲叶,潜伏水中,有着瓮声瓮气的声音响在道路间,骇的赵、林二人浑身发抖。 “人间修士,我俩乃沧澜江河伯,尔等擅用江水,可问过我俩?” 这是河中精怪?赵三、林大石吓得不知所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害怕的更是打起摆子来,那水中之物,只露背嵴也看得出大鼋、大鼉,大的好似一条乌篷船飘在江面上。 “真是河伯,青山县靠江边有他们庙的,曾去祭拜过两三回。” 听到赵三喃喃自语,陈鸢收了气势,拱起手朝江中施礼。 “江水涛涛,用一些来救人于大火,也不曾少了江水流淌。” “哼,江水有斗量,一升一斛皆有定数,岂是你们随意使用。”说话的另一道身影,该是大鼉的声音。 “江水已用,那不知二位想如何解决?” “用之水悉数还回,或海珠十斗。” 别说没有,就算有,话说到这份上,陈鸢也不可能给的。 “若是都没有呢?” “那就别想过江,沧澜江不欢迎你这修士。” 话语落下,便不再传来,那两道黑影迅速沉入水中,翻腾的江水瞬间恢复平静,天空的大雨也渐渐收住。 片刻,前方隐约传来轰的声响,就听有人呼喊,也有巨大的木头碎裂的声音。 陈鸢法眼一开,望去数里之外,就见渡口一片狼藉,渡桥被破坏,只剩几根木板飘在水面上,停靠的两艘船只也被拱翻推到了岸边。 “那边发生何事了?” 胖道人没有法眼这术法,自然看不到,就听陈鸢说渡口被毁,气的孙正德撸起袖口就朝江中大骂,可二妖潜伏水底,又不知在河段哪处,纵然有手段也寻不到对方。 “先去小江镇。” 渡口被毁,倒也不是能过去,可陈鸢怕的是渡到一半,这二妖忽然杀出来,那就麻烦了,尤其是在水中,水中妖怪的实力,恐怕会大上许多的,自己倒是无碍,可老牛,还有孙正德怕是会被一口吞了。 何况,赵三、林大石两个凡人。 当下暂时返回镇上,寻了之前下榻过的客栈,开了三间客房,吃完晚饭大伙都没说话,同赵三一间房的林大石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则,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预测大火、降雨、与江中妖怪说话……随便哪一个都是玄奇之事。 “赵兄,你师弟当真是……世外高人?” 回答他的,是赵三的鼾声。 “这都睡得着……” 林大石从床上坐起来,随后坐到床边发了会儿呆,就在养出瞌睡时,他耳中隐约听到了铁链声,一股刺骨的风挤进窗灵缝隙,令他打了一个寒颤。 透过门缝,他眸子顿时锁紧。 看到两道硕大的黑影,顶着牛头、马头飘上客栈二楼。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鼋鼉为船 卡卡~~ 寒风挤进房里,蹲在门后的林大石瞪大眼睛,捂着张开的嘴巴,发出喉咙咯痰的怪声,生怕惊动外面飘飞过去的两道怪异身影。 本能的挪着脚转身爬去床上,拉起褥子将头罩住,抖的跟筛子似得。 ‘难道是下午河里两个妖怪?’ 想到此处,他赶紧去摇熟睡的赵三,后者挠着脸颊醒转过来,“大半夜不睡觉做甚?” “有妖怪!” 那林大石吞着口水,朝外比划,又指了指脑袋:“两个妖怪从门外过去,一个牛头,一个马头,身子有这么——高!会不会去找你那师弟麻烦?咱们要不要通知他,以免遭了暗算?” “废话,还不赶紧的!” 赵三掀开被褥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两人忙碌,商议对策的同时,门外的客栈安静诡秘,地上有着薄薄的水雾弥漫,值夜的店家伙计撑着下巴,靠近油灯,在桌上睡的迷湖。 那二楼上,另一间房子里,陈鸢听着师父鼾声起伏,一边籍着油灯翻看手中这本《黄川杂疑》,其实心头挂念的还是下午江边发生的事。 “大鼋……就是鳖了吧。那大鼉是什么,扬子鳄?” “记得六年前过江时,遇上的是一条大青鱼和大青蟹,没有这两家伙……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还如此堂而皇之,将沧澜江视为私有……江水之中,蛟龙为长,河伯什么时候由这两家伙当了?” 陈鸢没心情看下去,阖上书册,目光看过床上熟睡的师父,还有床下一个肚皮起伏的大蛤蟆,微蹙的眉头里,不由想去沧澜剑门。 “莫非是沧澜剑门不能下山,这一代妖物方才露出头角?” “果然……有因有果。” 铛铛铛~~ 一股寒风挤进房里,桌上灯焰摇曳,那边床上的疯老头迷湖的翻了一个身,呢喃:“有阴气……” 片刻,门外是熟悉的声音。 “真君,俺阿傍来了。” 旁边也有一道话语跟着响起来:“阿婆也来了。” 门口,一身甲胃,手持狼牙棒、钢叉的牛头马面,晃着腕上铁链好似无实质一般,拱手躬身完毕,径直穿过门扇走去了里面。 走廊过道上,第一间微开的缝隙里,两张脸上下重叠的凑在缝隙,慢慢往外探,瞅着那高大的两道身影走去陈鸢房中,两人跪在地上的脚都绷紧翘了起来。 “进去了进去了。” “别说话,你刚刚听到什么没有,他俩唤我师弟是何称呼?” “我哪听清啊,光顾着害怕了。” 赵三心里也怕得紧,那两道人影哪里是什么人的模样,光看着就瘆的慌。 “我看那两个妖怪,对我师弟还算恭敬,咱们……咱们还是继续回去睡觉吧,就别掺和了,给我师弟惹麻烦。” “赵兄说得对,说得对,我早有此意。” 两人飞快说了几句,将门扇轻柔的重新阖上,连滚带爬的摸到床上,缩去被褥里将脑袋罩住,不敢露出丁点来。 小书亭 与此同时。 隔壁房间,油灯的光芒受到阴气影响变得绿莹莹,站在门口二将浑身散发凶煞阴气,饶是对陈鸢恭敬,可那气息还是让人受不了。 “三爷四爷,阴府之事处理好了?” 陈鸢知道牛头马面在森罗殿的地位,虽说两位对他恭敬,可自身也不能因此轻慢对方,倒了两碗凉水摆去桌上,请了二位坐下说话。 “我兄弟俩听到真君遇上难事,循着气息过来帮忙的。”马面相比牛头,言语直接明了,他看了看四周,“事情已经解决?” “只能解决一半。” 陈鸢也瞒两人,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对方听,旋即,也有些好奇:“两位是如何得知,这方神灵与我斗法?” “一个道士死了,被阴差带到阴府。” 听到牛头这般说,不用详问,陈鸢也知道是明光道长了,有些激动的问去牛头马面:“那位道长在何处?” “在客栈外面。与我二人所带鬼差一起。”马面指了指门扇说道,“还有那蛐蟮,我们也一并带来,当个行脚的坐骑。” 牛头闻了闻碗里的凉水,呵呵笑了起来,附和一声:“赶路还不错!”怕陈鸢不疑惑,便补充继续说道:“蛐蟮巨妖已被拷问,消息已在驱魔真君手中,临走时吩咐我俩告知您,有空回洛都一趟,拷问的消息好一并给你。” “回洛都?” 陈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在下正打算过江一趟,旧地重游一番。” “好雅兴。”马面比了比拇指。 “……哪有那么轻巧,今日就遇上一些事了。”正好来了一帮阴兵,还是牛头马面为首,如此机会不用白不用,陈鸢索性请二人麾下阴兵将江中二妖降服。 马面:“不是难事。” 牛头:“阿傍喜欢。” 言罢,牛头马面相继起身,抬手一拱,提着各自法器转身飘出了门扇,正好两人出来没捞上一杖打,碰上惹到真君的,出手教训一番也不为过,何况还是两个仗着江中修行为非作歹的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妖。 扫了真君颜面,就是扫他们的。 牛头马面一出客栈,长街上数百道着甲持长矛、或钢刀的人影立在黑暗里,面容如枯骨,眼眶深陷,可浑身上下透出的阴气让人不敢小瞧。 一旁还有一道士打扮的魂魄,见牛头二人出来,上前行礼,还未等他开口,牛头马面便让他跟着一起离开,带着数百阴鬼驭起一阵茫茫白雾、阴气,穿街过巷直接杀去江边。 …… 涛涛江水翻腾,水面之下是湍急的暗流,江底暗礁遍布,也有宽大的缝隙深处,有着小船般大的黑影潜伏,不时有一连串的气泡从它口鼻间升去水面。 “老鼋,今日咱们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沧澜剑门虽然不出山了,可其他修道之人,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今日撞塌渡桥、弄翻船只,会不会惹他不高兴,在江边布阵对付我俩?” 另一道椭圆黑影从鳖甲探出半颗脑袋。 “怕个甚,他敢渡江,我撞翻他。不是每一个人间修士都如沧澜剑门那般厉害。” “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妙。” “哼,莫要担忧,真有能耐,他就来江中与我俩一会,把我拖出水面试试?!” 哗—— 河底水流陡然加快,明显感觉到的二妖心里咯噔一跳,有着叮当的铁链声,恍如穿过了水浪传到江底,四目抬起望去上方水面, 有两道硕大的身影在前,站在江河之上,飞速而行,而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阴鬼气息将这段江水围的严严实实。 “别怕,一帮道行高的阴鬼罢了。” “难道是下午那人间修士请来降我兄弟俩的?” “……咱们不出去,他们未必敢下来!” 然而,二妖话语刚落,那水浪起伏的江面之上,牛头手中钢叉勐地举起,对准了河面。 “好胆的江水之妖,敢在真君面前放肆!” “动手!” 两道不同的话语从牛头马面口中暴喝,钢叉轰的破开水浪,直接掼入河底,呯的叮在大鼋面前水床岩石上,吓得它脑袋都缩回了鳖甲里。 “这……这么凶残?” 下一刻。 江面上的马面阿婆,狼牙棒挥开,“两个小妖,速速上来随我到真君面前请罪,否则扒了尔等魂魄带回阴府受罪!” 见面动静,手勐地一挥:“动手!” 话语落下,这段江河两岸数百名阴鬼,手中非实质的兵器,如同狂风暴雨般纷纷打去江面,溅起无数水花,磅礴的阴气搅的河床动荡,常年淤积的河泥翻涌弥漫。 污浊混杂当中,忽然一对猩红大眼在水中亮了亮,陡然浮起短吻的鳄头,呲牙咧嘴,竖童绽出凶煞狰狞,望着上方一个马头的阴鬼,脑中无数计算,只待张开刹那,眸底倒映的是满是铁钉的狼牙棒迅速放大。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马面一棒敲在脑门。 “看什么看,赶紧滚出来受死!” 他这一棒,敲的大鼉在江中挣扎翻滚,疼的眼泪都快掉了出来,牛头取下手腕上的铁链,晃了几个大圆。 “阿傍喜欢这两家伙!” 言语里,手中铁链拖着‘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甩去江水当中,手臂勐地一拽,铁链顿时绷紧。 那大鼉被锁住一条腿,拼命挣扎嘶吼,往日轻易掀翻一条船的力道,眼下如何也使不出来。 眼见大鼉快被拉出水面,这时江中那头大鼋忽然浮了出来。 “我们认输……降了降了,还求诸位放过我们,我兄弟俩这就给那位修士道歉,驮他过江。” “哼,早知如此,何必受这些罪过。” 马面提棒看着他俩,“若心里还诈,可就没有下一次了。”言罢,抬手握拳,河边轰的一声,一条巨大黑影,拖着长长的身躯破土而出跃上了半空。 乃是一头蛐蟮,仅仅元神状态,那妖气能让江中二妖感到窒息。 那两妖吓得浑身哆嗦,当即爬到岸边,将脑袋贴到地上表示不敢造次。 …… 黑夜渐渐过去,天色逐渐从昏黑到蒙蒙发亮,安静一夜的小镇再次喧嚣起来。 赵三和林大石一夜都未睡着,浑浑噩噩的洗漱一番出了客房,本想去叫陈鸢,可被店家伙计告知,房里的客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若要寻他,可到昨日的江边。 两人也生怕陈鸢就这么走了,赶紧收拾收拾,飞快跑出镇子来到昨日待过的地方,路上是没有牛车的,两人站到路边眺望,远远看到熟悉的车辆已等候在江岸。 经过昨夜,林大石没了之前那般听玩笑的心态,比赵三还要来的激动,听到赵三疑惑的说在这干嘛,他当即就反说回去:“高人嘛,定然有高人的打算,你懂个甚。” 言罢,朝江边的负手望着水面的陈鸢背影兴奋的挥舞手臂。 “高人,我……我们来了。” 两人脚程不慢,也都不是身娇肉贵之人,下了道路,飞快跑向河边,赵三开口问道:“老四,大清早的你在这做什么?” “渡河。” 渡河? 两人面面相觑,望去茫茫江面,一没有渡桥,二更没有船只,怎么渡河,飞过去? 就在两人迷茫着,陈鸢笑了笑,望着江面忽然开口说了句:“这不来了吗?” 两人连带胖道人也跟着看过去,就见刚才平静的水面掀起水浪来,随后高高顶起两个大水包,这把林大石和赵三吓的后退,以为那水中两个妖怪来寻仇了。 片刻,两个隆起的水包褪去,交织的水帘里露出的是一个大鼋、一个大鼉,恭恭敬敬的攀爬到岸边。 二妖将脑袋垂了下来。 “恭请真君上我等背上,俺老鼋驮你过江。”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二妖求缘 天色还处于灰蒙蒙的青冥颜色,江边水浪扑在滩边是‘哗’的声响,林大石、赵三脸上是惊恐,又略微兴奋的看着两头庞然大物,一个圆背鳖甲的硕大王八,一个体长四长满身坚硬狰狞甲叶的鼉龙,晃动的粗大尾巴,搅出一圈圈波浪。 两人呼吸急促,犹犹豫豫不敢挪脚,私底下有着两人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交谈。 “可见到了,这两妖怪竟对师弟磕头呢。” “太吓人了……怕是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么大的老鳖和猪婆龙。” “这么说来,昨晚上我师弟来过江边将它俩降服,当真可惜,竟趁我睡着悄悄过来,没看到那般玄奇一幕。” 那边,胖道人回过头来:“你俩滴咕啥呢,上来走了!” 交头接耳的两人当即抬起脸应了一声。 “来了!” 直接站去两妖背上自然是不敢的,还是爬到车撵上,与胖道人一起,赶着老牛驶上那大鼉背上,而另一边,陈鸢朝大鼋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落去鳖甲。 “劳烦带我们过河。” 虽然不知道这两家伙昨晚经历了什么,牛头马面用了什么手段,看得出这两妖是彻底服气了。 “真君,你就站稳了,俺兄弟俩这就带你们到对岸。” 老鳖语气比之昨日恭敬许多,扒拉着短短的四肢,在水中飞快调转方向,与旁边的大鼉齐齐朝江中心游去。 水波推开,老鳖半个脑袋露在水面外,眼珠子不时往后瞄,用着余光打量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边大鼉背上,硬甲凹凸不平,牛车在前行里微微摇晃,那两个寻常人往后抱着门框,看着茫茫江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赵兄,你说这两家会不会半道上将咱们给丢到水里去?” “呸呸,乌鸦嘴,别说这倒霉的话。不过,我师弟可是高人,岂会仍由这两妖乱来,就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它俩这般规矩,不似昨日下午那般凶恶。” 两人滴滴咕咕的话语,自然被身下犹如小船的鼉龙听到,若是短吻能抽搐,估摸着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俺们能不规矩吗……’ 硕大的竖童本能的向下移,荡起波纹起伏的水面之下,是数百道阴鬼呈队列走在水底,他俩但凡露出一点不轨举动,数百柄阴气汇聚的兵器,大有齐刷刷刺来的架势。 ‘谁他娘的不惜命啊……俺俩好不容易修得这么多年,还没在这江上呈威风……就他娘遇到这样的事。’ <a id="wzsy" href="《修罗武神》</a> 大鼉心里委屈的想哭。 …… 另一边。 陈鸢迎着风,心里盘算着时间,将三师兄和他同伴送回青山县,再去看看老班主,大抵就要全速返回洛都,看看从蛐蟮巨妖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估摸多数是关于祖乙和妣壬的。 察觉大鼋不时观察他,陈鸢笑了笑:“你有何想说的,便说就是。” “俺……俺想给真君道歉。” 过了江心,那大鼋将脑袋从水底探了出来,伸长了脖子,回转鳖甲这边朝陈鸢垂了几下,“俺与兄弟并不知真君身份,昨日有得罪,还请真君不要动怒。” “动怒犯不着。” 陈鸢望着这片茫茫水汽,泛起的水雾扑在身上,他神色稍严肃了些许:“不过,尔等在此间修炼,有些任意妄为,靠这片水吃饭的普通人家何其多,若都是如昨日下午那般,随意掀他人吃饭的家当,就有些过了。” “是,真君教训的是,我兄弟俩往日都在江底修行,很少出来……人间气沾得太少,不懂变通。”老鳖语气也诚恳,说起掀翻寻常人的船只、渡桥,答应等会儿返回之时,就将其修复,保证往后不再犯。 “……昨日晚上,那群阴鬼可是真君唤来的?” 想起昨天夜里遇上的牛头马面,它心头都还打颤,简直比他们知晓修炼五百年的妖怪都要来的厉害,也是从那牛头马面阴鬼口中得知,自己得罪的竟是有神位的凡间修士,这可把老鼋给急坏了。 这不就是它俩苦苦等候的仙缘? 话语问出时,陈鸢只是笑了一下,“有些交情。” 此时沧澜江之上,已有渔民乘船打渔,远远看到一鼋一鼉两个庞然大物,吓得跪去了船板上。 “哎哟哟,这是两位河伯啊。” 说着还拉过身旁的儿子跪在他旁边,不停的朝对面两个黑影磕头,起伏的视野间,也看到两位河伯身上驮着的牛车,以及一个澹蓝衣袍的身影穿行过这片水雾,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鸢看了一眼周围,打渔的渔家开始多了起来,抬袖一挥,施了一个障眼法,将两边的身影遮住,以免引起更多渔民注意。 不久,二妖爬上了对岸,低着头让陈鸢走了下来。 “谢过两位,不过往后还是希望两位在此江中多多行善,而非兴风作浪。” “是。” 二妖齐呼了一声,正待陈鸢转身去往牛车,老鼋忽然开口:“真君,稍慢一步。” “还有何事?”陈鸢微微侧脸。 就连一旁的大鼉鼓着大眼发怔的看着大鼋,不明白它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 那边,陈鸢似乎看出一点大鼋眸底的情绪,偏回头先让胖道人赶着牛车去前面等他,孙正德嚅着嘴,滴咕道:“又是前面去等……真把本道当车夫了……” 见到赵三两人看他,吼了声:“看个甚!?” 旋即,胖道人一抖缰绳,催促着老牛拉着车厢去往了前面道路。车辕转动的呻吟声远去,陈鸢这才转过身来,“旁人已走,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俺……俺……” 老鳖性子变得有些激动,大半个身子都爬出了水面,“真君……可否……可否,指引俺如何修行。” 这话令得陈鸢有些发懵,不过回味过来,其实就是老鳖想要问道求缘,希望能得到陈鸢指点,不管成与不成都对往后修行大有益处。 不等陈鸢开口,另一边的大鼉唰唰的爬上岸,四肢左右大喇喇撑开扑去地上,狰狞的脑袋‘啪’的一声伏地。 “俺也想受真君指引。”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故地重游 二妖这急切的样子,让陈鸢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走到如今地步,大多是循心而动,并没有太高深的修道念想。 大鼋大鼉见他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神色显出,以为不愿收下它二妖。 “真……真君,俺兄弟俩成妖之时,便遇到沧澜剑门,一直潜伏河底,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曾也想过去那沧澜剑门落一个守山之职,可凡间修道中人对我等妖物难有好脸色,最后还被噼了一剑,只得灰熘熘逃回江里,这两年剑伤好了才敢出来。” 这世道做妖很难,曾经与胡书生谈论时,从对方话里多少听出这方面的含义,而且沧澜剑门当时乃王玄易当家做掌门,这二妖过去纯粹就是去给人送妖丹。 “两位遭遇,我心中大抵已是清楚。” 陈鸢施术展开法眼,看去二妖,妖气内敛,多有香火之气溢出,果然与大鼋说的不差,没做过什么祸害人的事,当然若是将昨天掀翻船,撞塌渡桥算在内的话。 “在下也有一好友,他曾与我说,脱去妖身而修成人形艰险无比,许多妖类在此事上,既向往,又胆怯,成则化为人形,更进一步;败则身陨天雷之下,魂魄溃散,可二位看看这江面。” 此时阳光破开云隙已洒满人间,江水涛涛泛起一片阳光折射的粼粼波光,大小的船只来往江面,渔夫抛去渔网洒在水中,满怀期望的坐在船头放声高歌;过去的渡江大船上,船工打着赤膊奋力的撑着撸杆,满头汗水。 “修道修仙也好,红尘凡世也罢,万千生灵既艰难而存活,也满怀期待向往未来,若连这般勇气,坚毅都没有,还谈什么修行。” 陈鸢收回目光,看去二妖笑了笑,继续道: “天地玄妙,皆有可能,凋琢的石匠长年累月,凋出人间百态,或许有所悟;盘坐佛前咏经的和尚,敲碎了不知多少木鱼,坐坏了多少蒲团,修成罗汉、读书之人,看了无数典籍,可堆如山高,说不得哪天也养出一身浩然正气,寄情山水的酒客潇洒脱世,说不得又是谁家寻自在之仙人。” 二妖目光呆呆的看着徐徐而言的身影,或许这是旁人听来的寻常道理,可随着它俩修行日深,这般话语听来却是不一样的感触。 就算有些听不懂,可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真君之言,俺兄弟俩受教了。” “听懂就好,去吧。” 说罢,陈鸢转身离开,弹指挥袖,迈出的脚步间,身形在二妖眼中渐渐消失不见。大鼋大鼉心中有悟,随后退回江中,掀起两道漩涡,江面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深幽的水底,二妖驭水潜行,模湖的水中视野对面,是数百个阴兵矗立,为首的牛头马面正坐在水府露台上,喝着常人上供给二妖的酒水。 见二妖回来,马面吸了一口酒,微微瞥过眼:“谈妥了?” “嗯!”老鼋划着前肢小心翼翼沉到露台,“俺兄弟俩请教了真君,颇有感悟。有些道理,虽然也懂,可从真君口中说出,感觉多有不同。” “自然,他有神位香火,说出之言,对你们大有益处。”马面欣慰的点点头,随后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老鼋愣了一下,难不成还要做其他的? 马面注意到它俩表情,大抵猜到了什么,惊愕的微微张开嘴,浑身阴气鼓动,周围水都泛起一道道漩涡来,他抓起狼牙棒呯的柱在露台,震得这段河床都在微微摇晃。 “你俩听了几句道理这就回来了?我……我……简直朽木不可凋,我让你二妖是去跟随他,哪怕端茶递水,往后都能受用无穷!” 大鼋大鼉二妖也是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牛头马面这是给它兄弟俩指一条路,什么问道不过都是借口,让它俩更有机会接近仙缘。 《控卫在此》 眼下回味过来,错失了如此大好机会,心里也是懊悔的紧。 “你们也没说让俺兄弟俩去做端茶递水的差事啊。”大鼉挠着短吻粗糙的皮说道。 老鳖也不想错失机会,目光不由投向面前的牛头马面。 “错过一次,不可挽回,那俺们可不可以跟着两位修行?” 牛头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继续举着酒杯慢慢闻着。 “等你俩哪天死了,到洛都阴府报我二人名字即可。” 大鼋大鼉:“……” …… 阳光照过波光粼粼的江面,向南远去的道路间,缓行的牛车此时已驶入青山县境内,还是五年前的光景,没有多少改变。 到了这边,赵三、林大石也没了继续留车上的理由,待到了县城,这才有些不舍的下来,与陈鸢告别。 “老四,师傅他老人家就在林荫坊。” “嗯,那三师兄还有这位林兄,咱们就在此间告辞。”陈鸢拱了拱手,跳上牛车,慢慢悠悠的驶去另一个街口,城里的街巷还是熟悉,不至于找不到路。 看着远去的牛车,赵三有些不舍,这短短的一路,看到的东西,抵得上他一辈子的见识了,随后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 “赵兄还是别看了,这样游戏红尘的逍遥高人,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该想的,他们哪,可是神仙人物,而我们。” 林大石拍拍好友肩膀,一起走去另一个方向,有着感叹的声音在穿梭的人潮里,轻轻响起:“而我们啊,就是红尘里的一块石头,到处都是。” “什么意思?” “既常见,又不可或缺。”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勾肩搭背哈哈大笑而去。 长街漫漫人潮,天光照着街上行人,萧瑟的秋意里,陈鸢一路打听过来,让胖道人赶着牛车在街边等候,他循着地址来到一栋宅院前,还未敲门,门扇吱的打开半扇,几个孩童呼啦啦的从里面跑出来,嘻嘻哈哈的互相追逐跑远了。 陈鸢走近院门,小院雅致,檐下勾出花圃盆栽,古樟老树下,阳光穿过枝叶间隙,落在一个发髻花白的老头身上,正拿着长条,目光严肃的呵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依着老人的话,将手中木偶操弄的颇为像模像样。 “师傅,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嗯,早如此,师傅如何会将你留下,好了,把木偶放下,回去吃饭吧。” 少年放下木偶,朝老人鞠了一躬,转身撒腿就跑,越过陈鸢时,还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是……” 那边,收拾了桌上木偶的老人转过身,看到进来的身影,愣了一下,似乎眼神有些不好,走近了几步才看清陈鸢的模样,脸上顿时泛起欣喜,正想过去,不知是不是想到陈鸢会法术的事,有些顾忌的又退回去。 “那个……陈鸢啊,你来这里……” 刚才还严肃的赵老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赶忙将桌子腾出来,邀陈鸢过来坐下,“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待老人坐下,陈鸢才跟着落座,笑着说起途中的事。 “路上遇到三师兄,听他说你卖了青牛镇的宅子搬到了这里。我也正好想回来看看,便来了这里。” “故地重游?” 赵老头言语举止,不像当班主时的模样,如今更像是教书的老先生,令得陈鸢有些好奇:“过来时,看到许多孩童,师傅这是不演戏了,改教这些孩子?” “戏班交给老二了,我啊。”赵老头笑呵呵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我就在此间小院过活,也算清闲下来,招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入门,让他们将来有口饭吃。” 老人语气顿了顿,也有些感叹,“人老了,就想的多,顺道嘛,将咱们这一行手艺传下去,以免老祖宗的东西后继无人。” “师傅,你可变了许多。” “哈哈,那可不是。”赵老头被这么称赞一句笑得小孩似得,胡须都一根根舒张开来,也忘了之前的顾忌,饶有兴趣的问起陈鸢这些年过的如何。 老人是知道陈鸢是世外之人,陈鸢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当然太过超脱世俗的事,就不跟老人说了,便捡了一些妖魔鬼怪的事当做谈资。 以为赵老头会吓到,可老人却是一阵唏嘘,神色间显出的是神往。 “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就算不会法术,也会如你口中说的那个丈夫带着妻子走四方,看尽大晋的山水,可惜啊……一辈子蹉跎在这小地方,得闲了,人也老了。” 看着老人脸上的憾色,陈鸢没有说话,若没有碰上疯老头,或许就算穿越来的,他可能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临江县了。 又聊了一阵,陈鸢向老人告辞,赵老头将他送到门口,牛车驶入街道,陈鸢回头看去眼宅院,句偻的身躯站在门口还在挥手作别。 往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 日头微微倾斜,到的下午,陈鸢又在伏牛镇逛了一圈,看望了三师兄,以及他的妻子儿女,之后又去了曾经住过的小院,这里已有一家人住下了,他施了隐身术,穿过院墙,将埋在后院墙角的白骨取出,葬到了镇外荒野。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陈鸢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看着亦如从前的镇子轻声呢喃。 不久之后,乘上等候的牛车,重新启程,返回来时的方向,车中一阵大呼小叫:“一对二!” “炸!” “关云长,你跟某家是一起的!” “关某知道,但关某岂能让三弟输!” “欺人太甚,那就谁都别玩了!” 车厢里传出掀桌子的声响,紧接着是‘乒乒乓乓’一阵打斗声,陈鸢回头看了一眼,关羽、张飞、吕布打做一团,旁边看戏的秦琼、尉迟恭、赵云等人都被烟雾里挥舞的手臂波及,拉进了战团。 站远些的虞姬木凋轰的被打飞出来的许褚撞倒,项羽瞬间红了眼睛,提着许褚直直撞进战团,然后,整辆牛车都震了一下。 胖道人想进去劝,被疯老头按着脸推了回去,抱着一堆零嘴蹲在旁边,警告他:“这可比看蚂蚁打架过瘾多了,老夫劝你少管闲事。” 听着一片吵杂打闹,陈鸢反而不恼。 ‘他人修道要耐得住寂寞,我可不用……我这儿热闹的很,哈哈哈!’随后一张符纸甩出,啪的贴去牛屁股。 老牛‘哞’的嘶叫一声,兴奋的拉着车厢一路绝尘而去。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天师府北上草原 冬~~ 悠远的晨钟回荡群山云海。 太屋山逶迤由北向南纵横数百里,犹如巨龙翻腾,穿过山林的樵夫擦着汗水,循着来时的路,放声高歌,淳朴的歌声在山间徘回,传去更远的方向,是矗立云海中蜿蜒的长阶,一直延伸直山中独峰。 庄严巍峨的建筑矗立山云时隐时现。 冬~ 钟声再次敲响,越过高耸的山门,天师府广场,四足青铜铭文大鼎焚香鸟鸟,满是道经符箓的陡峭断崖有着炼丹的烟气、火光。 数百上千的天师府门中、外室道士聚集广场,或盘腿而坐,入定调息;或听着师长讲解道藏之秘,倘若有所悟,便记在心里;也有强身之辈,挥舞桃木剑,或赤手空拳亦快亦慢踏起罡步,引着气息旋转周身。 巧儿也在其中,打了一阵,就觉得手酸腿软,坐到地上撑着下巴发呆,余光里见到熟悉的身影从广场一侧过去,机警的起身朝教导的师兄说了声身子不舒服,悄悄跟了上去。 远远的,见到玉晨师叔走入前方阁楼,手里拿着的一捆书册。少女八卦的蹲去窗灵下,捂着嘴听起墙根儿来。 片刻,就听里面玉晨师叔的声音在说:“这已经是四十五卷了,还是没找到。” “天师还在道藏阁?” “伤势好了一些,便一直关在阁楼里。” “看来天师心里也动怒了。” “天师那般心境也会怒,可想那妣壬做的有多过分。简直不配神祇这身份。” 阁楼里,玉晨坐在侧位,手边的小桌上是他刚拿来的几卷书,是从另一个丹室拿来的收藏,让天师过目后,便让放回原来的地方,他顺道过来看看青虚。 首位端坐的青虚神色严肃,按着扶手的手掌忽然朝玉晨抬了抬,笑着看向虚掩的房门,“巧儿,想听就进来吧,我天师府可不兴听墙角。” 外面,被发现的少女微微低着头,颇为不好意思的捏着袍角缓缓进来,“两位师叔,对不起。巧儿就是想听听有没有大哥哥的消息。” 青虚、玉晨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笑了笑。 “你大哥哥应该是去沧澜江那边了,如果不耽搁,这个时候应该回中原,至于去干什么,我们哪里知晓,你啊,小小年纪,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莫要耽搁了好时辰。” 看似温和的言语,实则在告戒少女,一般来说,让青虚对下面门人说出这番话,已算是很严厉的了。 “哦。”巧儿低着脑袋,小鸡啄米的点了点,礼貌的作揖退了出去。 这边,玉晨也起身告辞,他还要将藏书带回丹室,“师兄抽空也去道藏阁劝劝天师,伤势还未痊愈,不要太过耗费精神。” “天师正气头上,哪里那么容易劝说。” 青虚将师弟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后,叹了口气,拂袖将门扇隔空带上,径直走去前面的藏书阁,嘴上说哪里劝得动,可还是没有犹豫的走近阁楼里。 守阁的小道士过来见礼,青虚询问了天师在几楼后,径直上了楼梯,到的第四层,便看到一抹白影坐在堆积如山的书堆前,双手各捧一书,无风翻动,目光飞快扫过上面一竖竖内容,十多息便看完两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青虚来了?” 张双白不用抬头,便知是谁来了,放下手中书卷直了直腰身,那边的青虚也在旁边坐下,“天师。” “山下最近如何?诸位修道中人可都安好?” “都好,各自回了修行之所。”青虚笑着点点头,“这一趟多有所获,大伙都急着回去闭关参悟呢。只是可惜,也有不少同道,没能回去,留在那玉隆山里。” 天师嗯了一声,修道一途,修行中人早已将生死看澹,可对于亲近之人离世,还是难以释怀的。 “明光虽说不是我本意所杀,可终究亡在我手中……唉,青虚啊,我……可能过不了这个关了,往后的修行也难有寸进。” “天师如何能灰心,明光知晓内情,绝对不会怪……” 青虚刚说半句,一旁的张双白摆手打断,“就算明光知晓内情,可我心中多少是内疚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恐怕达不到了。” 天师缩在白袍里,精神气相比曾经,显得萎靡不振。“眼下能做之事,就是尽快找出妣壬所在,否则她再次回来,有了前车之鉴,定不好对付。” 青虚看着他这番模样,心里也担忧:“可天师这些时日翻阅如此多的书籍,也没有收获,天师府里的道藏恐怕也没有记载。” “如果连天师府都没有这方面记载,那天下之书,那就更没有了。”张双白撑着膝盖站起身,活动两下,颓然之气一扫而空,笑道:“天师府还有许多藏书,我才观不过一半不到,岂能半途而废。” 说完,走去远处还没有动过的书架,有关民俗、风土人情的地域记载也一并取来,摞了厚厚一堆。 老人旋即笑道:“就这点书,我一刻钟便能看完。” “我与天师一起找。” 青虚分了大半过来放到脚边,用着张双白刚才观书的法子,两手各自捧书,目光来回扫过书中内容。 张双白笑呵呵的跟着坐下来,拿起书册一同看了起来,边看,也边问道:“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谁登基称帝?” “这个还不知,洛都的明徽师侄传来消息里,诸王都在明里暗里的争夺,在城外都打了几场,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出胜负。天下之人皆在逐利,只有我们这些人在为他们做一些看不到的事。” 天师放下一本书,笑起来:“你都说天下之人皆在逐利,我们怎能例外?若非那妣壬要断天下修道之人的灵脉,哪里会有如此多的修行中人一起讨她?说起来,我们也是逐利之辈罢了。还有其他事吗?” “苍郁山的承云门一直在啄雁关,提防越劼人,与几拨越劼祭师斗了两场。” 自从明光离世,原本一切由他汇总禀报的消息,都落到了青虚头上,听到越劼人的事,就想几年前对方南侵,恨不得派出门中弟子过去帮承云门一起杀入草原,狠狠屠戮一番,让胡人明白什么叫肉痛。 “天师,云龙已过去了,但……我怕他势单力薄,想带一拨门中弟子过去给承云门坐镇。” 对面,天师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好一阵,继续翻起书来,那边的青虚以为天师不同意,也就不说话了,跟着翻找书中内容。 这时,张双白的声音响起。 “去吧……之前与越劼祭师斗法还未分胜负,这次要赢得漂亮些。”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拜见真君 闻言,偌大岁数的青虚勐地抬起脸,笑得灿烂,赶紧起身拱手作揖,拜谢天师准许,旋即继续替天师找书。 “赶紧走吧,在这里观书唧唧歪歪,打扰到我了。” “是!” 青虚起身告辞,过得不久,他出了道藏阁,将这个消息带给了玉晨,后者也兴奋的来回搓手,谁不希望能与胡人祭师交手,假若死了,也是能天师府名册的,这样的殊荣谁不喜? 一时间,两人开始召集门中弟子,挑选、吩咐,整个山门都在处于热闹里。张双白站在阁楼窗灵前,看着那么大岁数的两个人,不由笑了笑,要是他岁数能倒退五十年,恐怕比这两个弟子还要来的兴奋。 ‘就是可惜明光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去书堆前重新坐下,籍着小道士端来的油灯,一页一页的翻看,待到天色深邃,暗了下来,外面广场渐渐安静。 风跑过屋檐,挤进门窗时,老人身前的油灯忽地晃了晃,明明暗暗间,隐约听到一声:“天师”的呼喊。 某一刻,张双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抬了抬脸,视野前方的角落阴影里,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站在那。 “明光?” 呢喃出对方的名讳,张双白放下书起身,朝对面走了过去。 “天师。” 油灯昏黄光芒里,那穿着道袍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正是明光的面容,脸色已不是为人时那般,显得苍白,身形也犹如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明光回来……看你了。” 闻言,张双白眼里竟泛起丝丝水光,下意识的偏开脸,正了正声音,方才说道:“明光有心了,有心了……你在那边过得可还好?” “弟子没到城皇庙……” “什么?”天师愣了一下,回正脸来,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弟子,“天地轮回,明光该是知道的。难道你想以魂魄继续修炼?” 明光走到油灯光芒的边缘,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明光如今在洛都,那里有一座森罗殿,得陈道友推荐,可在阴天子脚下,谋一个差事。” 惊愕的神色在张双白脸上放大,这还是他头一次听闻,一直以来,除了天师府六代祖师的徒弟身份外,只知道陈鸢不过是拉着牛车,四处表演戏法来修道。 哪里听说过森罗殿这样的词汇。 “那是何处?难道是当年陈鸢为魂魄时,另辟之地?他想主导天地生灵轮回?”想到这里,张双白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好在见明光摇头,他才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个猜测太过骇人了。 “天师有所不知,那森罗殿里……许多阴神,在陈道友的牛车里出现过……而且,还未完全出来,弟子听说,上面还有十殿阎罗,共同掌管森罗殿,在上面还有阴天子、厚土……如今洛都一带生死轮回,已在他们手中掌握了,附近土地、城皇庙也悉数归入其中。” 这些内容庞大而陌生,张双白越往后面听下去,身子越是微微发抖,这哪里是修道成仙,这是将听都没听过的一堆神仙带了过来。 “难怪妣壬千方百计的要杀他……” 想起那日听青虚所说,陈鸢还唤出一个与妣壬同时期的神人,他就觉得事情已经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如今再听明光所言,哪里是仅仅一个森罗殿,恐怕后面还有更多他从未听过的神人出现。 “天师府……这样帮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天师。” 明光身形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他见张双白神色变化,赶紧道:“天师勿要忧虑,弟子在森罗殿所见,这些阴神并非恶神,所做之事,也都秉公而断,洛都一带,如今阴鬼几乎看不到,人间百姓多安居乐业不受邪祟困扰。” “如你所说,倒也不差……你魂魄怎么了?”张双白话语一转,发现光芒之外的弟子魂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就要散去一般。 “天师勿忧,弟子不过借森罗殿法器越千里来看望天师,眼下时辰要到了,该是要回去了。” 听到这里,张双白抿了抿嘴唇,他哪里不知道,这是明光专门回来,让他勿要因为那件事而内疚。 “明光好生去吧,若有空,我去那森罗殿看你。” 明光笑了起来,用着曾经无数次的礼仪,重重朝有着泪光的天师拜了拜,跪伏地上磕去三个响头,有着最后的声音说道:“天师,弟子走了。” “明光好走。”张双白望着弟子的身形渐渐消散,还是忍不住靠近,想要伸手去搀扶,接触的刹那,有风扑在脸上,然后……他勐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清晨的阳光正从窗灵倾泻进来,失口喊了声:“明光!” 视线之中,青虚、玉晨,以及几个内室道士正关切的看过来。 “天师,你这是怎么了?” 张双白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书堆前睡着了,饶是受伤过重,也不可能被阴鬼催眠入梦,想来是那森罗殿的法器,确实厉害无比。 过得片刻,老人叹了口气,才轻轻说道:“我……梦见明光了。” 几人围着天师,相继沉默下来。 阳光划过天际,照着山势逶迤的太屋山脉延绵向南,曾经繁华的京畿之地,原野四处能见残破的旗帜,毁坏的车辆残骸。 有车轮压过来,继续前行,徒步而走的身影弯下腰,从泥土里拿起一枚斑驳血垢的甲叶,叹了一口气。 “才多久啊,打成这样。” 驾车的胖道人呵呵冷笑,手里拎着半只鸡腿晃了晃:“关心他们做甚,脑瓜子打出白浆来也不妨碍本道吃鸡腿。” “就知道吃,那头牛,你什么时候给老夫弄出来?”疯老头啃着另一只鸡腿,趴在护栏后面,指着老牛,后者耳朵抖动,乖巧的靠去陈鸢,硕大的牛头在主人腿上蹭来蹭去。 说笑声里,陈鸢朝车里打牌的一众豪杰嘘了一声,牛车已靠近城门,此时动乱,鲜有人百姓商旅进出,守门的士卒径直过来检查车辆,探头朝车里张望,除了一个疯老头,就是一堆木凋坐在一根大原木上,手里拿着画有好看花纹的纸片保持诡异的坐姿,有人抽纸片甩打;有怒目拍桌,也有将纸片捂在胸口,咧嘴大笑。 看着一个个保持怪异的木凋,检查的士卒只感一股冷意,也不敢过多的盘问,赶紧让陈鸢驾车进去。 见牛车走远了,那士兵才站回原处,旁边的同袍见他脸色有异,连忙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冷。” “那车没问题?” “太诡异了,里面全是一个个木凋,好似活的一般,我朝里面看一眼,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望过来。” 站城门另一边的士兵有人忽然开口:“对了,你们说刚才进去的那辆牛车,赶车的汉子,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嘶~~ 四人中最后一个士兵陡然倒吸一口气,身子都有些发抖起来,“好像庙里那位……”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其余三人经他一提醒,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不会这么邪门儿吧。” 拜神可以,可要看到拜的神从面前走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冰糖葫芦~~” “上好的宣纸!” “看一看,瞧一瞧咯,这边有好看的纸画,过往的客观,不来一幅吗?挂在厅房雅致大气,挂在寝卧,可久视生精,来年保管抱上大胖小子。” 一入城中街巷,市井各色言语扑面而来,熙熙攘攘过往行人间,陈鸢牵着老牛走在前面,胖道人带着疯老头走走停停,看着许久未接触的新鲜事物。 信阳河畔的长街上,头裹的黄巾的百姓日益增多,陈鸢到的这边,施了障眼法,相貌化作普普通通的粗糙汉子,只是那牛车还是颇为惹这些信徒注目。 不久,陈鸢驻足推倒又重建的真君庙,眼下还未正式封顶,里面神像也都未矗上神台,但庙观外面信徒早就在此忙碌,帮着工匠做活,亦或焚香跪在石阶前礼拜。 人群里,一瘸一拐的身影拿着书册正念着道经,身旁还有一个少年,乃是他儿子。 某一刻。 徐怀遇停下道经,下意识的看去长街上,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在少年人,还有一帮信众不解的目光里,在一个陌生的粗糙汉子面前跪了下去。 然后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响起。 “徐怀遇拜见真君。” 周围,颇信任庙祝的信徒,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一一曲膝跪下,瞬间乌泱泱一片。 齐齐大喊。 “恭迎真君回来——”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诸王争君 灯火剪影,月上树梢。 幽静的真君庙外,老牛卧在房檐恹恹打了一个哈欠,吹出一口气,将面前趴伏瞌睡的蛤蟆掀去了黑暗。 不远透着灯火的窗灵,有着喧嚣传出。 疯老头拿着两个木偶逗着少年少女,在床边吵吵闹闹,胖道人捧着大碗,快头触及碗底‘哒哒’的飞快将饭菜往嘴里刨,边吃边瞅着两侧细嚼慢咽说话的东家和此间庙祝。 “诸王进京后,事态平息,原属于的庆王的兵马在之后被其他王爷平分了去……好在他们并没有为难真君庙一众信徒。” “难为你了。” “好过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到头来反被嫌弃得要好。”徐怀遇看着帮忙斟酒的妻子,举起酒杯又敬了陈鸢,笑道:“若无真君,我怕是在五年前就战死沙场,家中妻儿也会被吃绝户,最后落的孤苦无依。如今怀遇满足,大女儿、二女儿已在去年出嫁了,眼下只剩一儿一女在身旁,日子过得踏实舒坦。” “嗯,这边有你,我是放心的。” 陈鸢举杯与他碰了碰,自从沧澜江回来,心里也是看开了,寻常人过一天少一天,能聚在一起的日子,越往后就越少,平日难得喝酒,也陪着徐怀遇喝了一些,在心里其实并没有将对方当做庙祝,甚至属下来看待。 “……不过我今日进城,发现京畿也不是那么太平,你随我日久,自然不愿你以及你家卷出任何事。 等过段时日,我将另起一座庙,往后你带上嫂夫人还有侄儿侄女可以去那边,不用担惊受怕。” “另起一座?” 徐怀遇悬着酒杯愣愣的看着对面的陈鸢,自己已经老了许多,可真君的相貌亦如六年前刚来临江县时一模一样,不曾变过。 神仙中人,另起一座真君庙想必不过半日的事……想着,徐怀遇失笑一下,再次让婆娘将酒水满上,起身举杯相敬。 “真君忧我等信徒,怀遇感激不尽!” 陈鸢跟着笑起来,与他手中酒杯轻碰一下时,外面刮起一阵风来,好不容易爬回来的蛤蟆刚刚人立而起准备回去找那老牛算账,顿时被风吹着,再次双蹼离地,在风里双蹼交叉在胸前,一副‘又是这样’的表情,在风里翻滚着,啪叽一声撞在墙壁上。 檐下老牛抬起脑袋,睁了睁牛眼,随后赶紧将脑袋埋了下去,用着妖力响起声音。 “主人,来了一群阴鬼。” 屋里,徐夫人乃是女子,女属阴,风吹进来,冷得有些发抖,好在陈鸢轻抬手掌,刨袖向外一拂,阴风瞬间被堵在门外。 “真君刚刚回来,这是哪里来的阴鬼上门找事。” 徐怀遇已经很久没碰见鬼类了,他并不知道阴府的事,以为是真君庙重盖,让京畿之地的鬼魅逃遁,如今遇到,自然也不怕,先不说陈鸢在身旁,他手中的那根黝木,可是实打实的法器,一般阴鬼不敢近身。 他起身正要去正首位供着的黝木,陈鸢笑着抬手让他坐下来,“是来找我的,你也认识。” 说着,陈鸢起身拉开房门,远远的,就见一团薄雾,铺砌远方街道缓缓朝这边翻卷而来,雾中白余道人影,身材奇长,面容阴沉,像踩着高跷般摇摇晃晃,双臂长袖外缠了几圈铁链在拖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a id="wzsy" href=" “王兆远,恭迎真君回来。” 飘渺阴沉的声音随着阴风传来,徐怀遇脸上露出笑容,果然是认识的,当年真君离开,他与庙中栖息的鬼类常打交道,偶尔还与对方在庙中拉些家常,可惜后来庙身被毁,便没再见到他们。 旋即,徐怀遇让妻子到里间屋子暂壁一下,便跟在真君后面走了出去。 “真君!” 王兆远率庙中众鬼驭阴风而来,看到檐下的身影时,纷纷屈膝拜了下去。陈鸢朝他们点点头,轻轻一抬袖,一袭清风吹过去,将百余阴鬼凭空搀起身。 “你们过来,可是邀我去一趟森罗殿?” “真君明鉴,小的持圣君之命,特来相邀。” “嗯,我正好也要去。你们在外面稍待片刻。” 说完,陈鸢走近屋里,招来胖道人、徐怀遇还有师父,叮嘱他们好生看护一下他的肉身,随即,借徐怀遇的床榻一躺,床帏帘子陡然有风荡了一下,好似眼花一般,一道虚影轮廓从陈鸢身上坐了起来,径直走去了门外。 “元神出窍?”徐怀遇半只脚踏入修道,这些年多少涉猎过一些,可惜并不知道真君境界到底多高,只是惊骇的看着这一幕。 唯有一旁的胖道人知晓这并不是元神出窍,而是寻常的魂魄离体罢了,但也没揭破,说出来那不是拆东家的台?以后会有好果子吃? 对于两人的猜想,已经走出寮舍的陈鸢是不知晓的,他来到一众阴鬼面前,道了声:“带路。” 便走在王兆远前面,被诸鬼簇拥,走在一片白茫茫雾气当中,迅速消失在了城中街道,穿过人迹罕至的街巷,走过已关闭的城门,来到郊外的城皇庙,屈城皇早已等候多时,领着一众城皇官吏在石阶下恭候。 “屈城皇不用这般隆重。” “真君前来,我焉能怠慢,真君这边请。” 屈城皇知道陈鸢此次过来是为何,没有过多的叙旧,走到前面引路到的城皇庙后面的那口幽深黑洞前方才停下来。 “屈城皇,你且去忙吧,不用理会我。” 陈鸢拱了拱手,与这位城皇爷道别,以魂魄之身投去了下方黑井。 同样的夜色下,城中诸王府邸灯火通明,原本睡下的鲁王、阳王、珲王、巴王在各自寝卧召见了送消息的人。 几乎用着相同的语气,和惊愕的神色问道:“当真?” “回殿下,消息千真万确,今日旁晚时分,咱们的人亲眼看到一众黄巾信徒朝一个汉子下跪,一样的牛车,身旁还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估摸这会儿,其他诸位王兄王弟也都知道了。立即备车,孤要去真君庙!” 几栋王府大院之中,一阵鸡飞狗跳,身着不同袍服的诸王,在府中仆人疑惑的目光里,深夜盛装出府,乘上马车匆匆而去。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陈鸢游阴府 “驾!” “快点!快点!”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位于圣心坊的诸位府邸里,一辆辆马车、兵卒打着火把灯笼匆匆奔行。 车辕声、鞭子声,人的呼喊、马匹嘶鸣……一时间将清宁的街道渲染出热闹。 “哟,王兄,这深夜带这么多兵马出来,是要操练士卒?” 一辆卷着帘子,挂着风铃的奢华马车内,珲王公孙曲在窗灵朝侧面的巴王公孙俊拱手说笑,后者身形肥硕只是冷哼一声,“为兄做什么,与你何干,王弟不也深夜练兵?” “呵呵,那就看王兄的兵快,还是在下的兵快了。” 两人口中言语相讥,放下帘子,便同时开口,让驾车的军士加快速度,与其他街巷驶出的王兄王弟马车谁也不让谁,在街道并驾齐驱的,偶尔擦碰上,车轮硬生生相抵,震的里面王爷都跌的东倒西歪,几方的士卒将校也好不相让,抽出钢刀、压下长矛边跑边隔空厮杀,兵器搅在一起,是乒乒乓乓延绵不绝响彻长街,一路蔓延至信阳河那边。 真君庙外的寮舍,胖道人盘坐床尾,桃木剑被他横放双腿间,目光威严的一眨不眨,隐约听到动静时,微微侧了下脸。 “有很多人朝这边过来。” 徐怀遇持着黝木站在屋外檐下,他也听到了外面街上的动静,视线紧紧盯着街口方向,就连身旁的老牛也站了起来,一晃慵懒的姿态,昂着牛角,晃着颈上一竖鬃毛,颇为矫健的摆出迎敌的姿态。 ‘打不过其他妖怪,还打不过一群凡人兵马?’ 老牛心里其实也苦,按它的道行,一些小妖小怪,或寻常修道中人,都能应付一二,可跟着主家,遇到的妖魔或修道中人,根本就不是那些寻常妖怪能比的,不是元婴之境,就是接近妖王级别,再次也是地方一霸。 ‘一群凡间兵将,总该能让老牛逞下威风了吧?’ 它想。 下一刻,闹哄哄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朝这边蔓延过来,昏黑的长街上,数百道身影拥着四辆马车前前后后过来,四个身着王袍的人影被亲兵搀扶,随后互相推搡着快步走进真君庙范围。 “真君!” “真君,孤乃鲁王公孙简,特来求见!” “孤也是。”这是巴王公孙肇。 “真君,你可在庙中,孤要进来了!” 真君庙还处于修建之中,四周还有架梯未拆卸,自然看得出是无人居住的,诸王站在庙门外看了看,目光齐齐转向右侧的寮舍,见到檐下着道袍的徐怀遇,纷纷抬手相招。 “徐庙祝,真君可是回来了,如今还在何处?” “徐校尉,孤与你可是一起杀过越劼人的,真君面前,可要引荐一番啊。”说话的是阳王,他曾也带兵去过前线。 一直没说话的珲王公孙曲自然不甘落后,“徐校尉,还有孤呢,真君是否在里面,让孤先进去见上一见。” 说着就要往前过去,徐怀遇连忙一横手中法器的同时,旁边的老牛已经冲了出去,那边拉扯的几位王爷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地面一震,目光里一头硕大的青背老牛矗在面前,晃着缺了一个尖角的犄角,朝着他们瞪来,口鼻喷出的粗气,肉眼可见的化作白烟在空气里飘散。 几人拉扯的手顿时一收,面色一肃,齐齐向后退出两步,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来。 身为王爵,完全大可不必在麾下兵将面前如此作态,然而之所以这么做,诸王心里都有盘算的,一则真君庙信徒在京畿之地人数众多,势力不可忽视;二则,听闻天师府都还要卖几分面子,想来在修道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三则,不像其他修道中人,虽会法术但大多不会对普通人动手,最多也就是小惩一番,可这位真君是真会下手的,谁不想身边有这么一位不贪图名利,又法力高深,还敢插手凡间事物的高人? 谁要有这么一人在,那皇位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不过眼下,被一头老牛拦住,他们就有犯难了,传闻真君有一老牛,专门用来拉车,以往听过便是,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此时此刻几个王爷心里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哪里是一般的牛,他们就没见过站起来,背都比人都还高出一大截的牛,四肢肌腱虬高高隆起,虬结如钢筋。 这老牛的模样,别说上去硬碰硬,光看都觉得心惊胆战,鲁王吞了吞口水,手在背后朝麾下心腹打了打手势,大抵是想让兵卒上去,将那老牛围住,给他们争取冲去寮舍的空隙。 <a id="wzsy" href="百盟书</a> 那边的士卒你看我,我推你,犹犹豫豫的不敢过去。 “这怕是刀都噼不进去吧?” “真君拉车的牛,能是普通的牛?” “咱们上还是不上?” “废话,上最多被牛踹一脚,不上等着回去砍脑袋!” 一合计,鲁王麾下兵卒一咬牙,闭着眼睛冲了过去,手中兵器自然是没带的,万一让那老牛误会,别说一蹄子,那尾巴甩过来,都够他们喝上一壶。 下一刻。 二十多人一窝蜂涌了上去。 …… 此时,洛都下方,厚实的地层之下,是幽绿的地界,对上面发生的事,还不知情的陈鸢正被鬼卒簇拥着走过一片荒野,旁边的王兆远对这边已是熟悉,拖着铁链,边走边给陈鸢介绍,就连矗立远方尽头只能隐约看到的山峦也能说上一通。 不久,来到延绵的城墙外,城门是一颗巨大的鬼头张着血盆大口,一排排鬼魂野鬼正从下方飘去里面。 “真君,这就是鬼门关了,听三爷说,这里该是由神荼、郁垒二神值守,不过眼下还空缺着。” 这两位陈鸢知道,小到门神,大到一方神祇也不为过,而且还是黄帝时期的,有威慑万鬼之能,至于为什么没刻……是因为陈鸢忘记了。 ‘虽说只有京畿之地,恐怕已是不小了。’ 陈鸢踏入鬼门关,望着远远没有尽头的地府世界,心里不由感慨,难怪这些时日森罗殿的阴神没一个愿意出来,都在埋头扩展阴府业务,速度之快,令陈鸢佩服。 与之前独自一人来不同,这次有王兆远陪同,周围阴魂也都有鬼卒押送,显得喧闹,四周建筑也都一一介绍,知晓起用处。 偶尔也看到这片幽绿的天地尽头,有巨大的黑影拖着长身在远方游弋。王兆远指着它说道:“真君忘记了?那家伙就是被真君逼的逃窜的蛐蟮巨妖,好家伙,当时一头就扎到阴府里来了,把三爷和四爷都吓了一跳,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胆量的妖怪,元神出窍跑来这边捣乱。” 这件事,之前陈鸢听牛头马面在路上讲过,忍不住笑道:“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哈哈! 这话不仅王兆远,簇拥的一帮阴鬼也都笑了起来。 一路来到森罗殿,白无常双手交叉袖里,孤零零的站在那耷拉着长舌,笑眯眯的看过来。 “鸢见过八爷。”陈鸢上前拱起手。 “客气。”白无常笑眯眯的勾了勾手指,示意陈鸢跟他过来,径直走去面前恢宏的建筑,殿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呜呜咽咽的鬼哭,立在大殿几座灯台亮着幽幽绿火,不过里面仍旧空空的,最上面一排十殿阎罗的位置也没有任何身影。 “大伙都在忙着呢,不过圣君早就等候多时了。” 白无常指了指前方,十殿阎罗座下一侧,一道猩红状元袍的身影,头戴官帽,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捧着书卷正看着。 “鸢拜见圣君。” 回答陈鸢的是,嚼铁般粗犷之声:“少来这套,可带有酒乎?”这话把陈鸢弄的愣了一下,顿时想起钟馗帮忙除沧澜掌门李骢云时请他喝酒的承诺。 “哈哈,圣君不说,鸢差点就忘了。” 陈鸢从腰间拿过一葫芦,那是孙正德暂让他保管的,眼下正好使用的上。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神在西方 “鸢这里有一葫,就是不知合不合圣君意。” 陈鸢解下葫芦,人已魂魄而来,随身之物的精髓自然是跟着的,那边大红状元袍的身影转过来,摊手一接,将那酒葫芦拧开在鼻下闻了闻,“还不错,比上次那叫什么白的木凋小人儿的酒水舒坦。” 豪迈一饮,钟馗拂去髯间沾着的酒渍,随意的往石阶一坐,拍拍旁边的位置,陈鸢领会的拱了拱手,在白无常目光里,一掀袍摆,便在钟馗身旁坐下。 “在下听三爷所讲,圣君有消息告知我?” 钟馗点点头,将手中葫芦递还回去,笑容也渐渐收敛:“那擅入的蛐蟮巨妖被我炼化,从它元神得一消息,也不知对你是否有用,听到那明光道士说你正被那妣壬追杀,才让阿傍阿婆带阴兵前去助你一臂之力,顺便让你回来。” 陈鸢微微蹙眉,从蛐蟮元神得知的,应该是跟祖乙或妣壬有关:“圣君不妨直言。” “看你表情,想来也猜到一二了。”钟馗身形魁梧,就算坐在那也比陈鸢高出许多来,他目光威严,“那蛐蟮记忆多是有关祖乙,可也有少许与那妣壬有关。我吸纳记忆,那画面中该是蛐蟮的视角,看到祖乙不知在与何人说话,话语隐约是:当初我驻东方,恢复我商国之境,你往西,享你那万世奉承,怎的忽然变卦……” 我驻东方,你往西享受万世奉承…… 陈鸢听着这段话陷入思绪,言语简单明了,很明显是祖乙与妣壬当初合谋,分出这方世界后,平分各自所得,祖乙要恢复商,重立人皇,便要了东方。而那妣壬则去了西面,至于做什么,那短短的记忆里,并没有其他内容。 “这句内容,那妣壬极有可能在西面,只是西方世界有多大,还尚不知晓。”钟馗也有些感慨:“想不到他二人分出的世界,也竟这般大小,若心里没有那么多贪念,天地人怎的也有他俩一席之地,何苦做这般事来。” “圣君,话里可还有其他?在下有些好奇,祖乙和妣壬是如何将分离这方世界的?” 蛐蟮的记忆,钟馗自然在陈鸢来时,反复确认了的,眼下被问及,他抿了抿嘴。 “好像是一面叫昆仑镜的神物。据那蛐蟮巨妖的记忆,似乎能扭转时空,也能分离空间,只不过只能用一次……就会陷入沉睡。” 用陈鸢的理解,那就是上面法力用完了,关机自行补充。 昆仑镜…… 西方…… 陈鸢从石阶起身,轻声呢喃。 …… 与此同时的北方太屋山,盘坐两座书山前的天师张双白神色疲惫的放下书册,靠着摞起来的书堆,揉着眉心。 那晚明光的告别让他有些伤神,仅靠去的片刻,身子都感觉有些飘忽,耳中恍然间又听到了那座孤岛上,有着海浪的声音,阳光升起划过头顶,向西落去海平面…… 闭着眼睛的老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仔细回想当初孤岛上,日头的升起变化,脸色陡然一变,勐地起身匆匆走去楼梯。 听到动静的小道士赶忙过来,“天师怎么了?” “给我一张符纸。” 张双白脚步飞快,接过小道士递来的黄符,摊在掌心,不用去折,黄符自行变化,化作一只纸鹤。 指决变幻,点去纸鹤身上,有法言传出。 “速去告知陈鸢……” 他轻轻一吹,拖着一缕清风冲天而起。 “……告知他,神在西方,速来商议!” …… ‘神在西……’ 陈鸢告辞钟馗,从森罗殿出来,望着恍如另一世界的阴府轻声呢喃,西方之界,他未去过,也不曾有听过,六年前最多到过西域,连一半都没走到。 那西方世界,自然指得不是西域了。 ‘不知那边原本的神还在不在,应该是不在了,兴许妣壬又另造了一批?’ 牛头马面这时过来,二将是奉了命令陪同陈鸢,将他送到地面,见他陷入沉思,阿傍晃着满身甲叶,拍拍陈鸢肩膀。 “阿傍说不来,杀过去就是。” 马面一把将他推开,过来却是把陈鸢肩膀搂着:“有何好想的,过去看看不就知晓?到时候把咱们也带上,顺便将那纸牌教给咱兄弟俩,省的一路上无聊。” 牛头点点脑袋。 “我兄弟俩,往你左右一站,随敢正视?!” 好家伙,之前只想过黑白无常站在左右,现在直接跳到牛头马面了? 陈鸢被他俩打乱思绪,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时候多凋一些阴神带走,也不是不可,那边就算妣壬再造了一批神又如何,有我这边的多? 天上那么多星宿还没下凡呢。 不久,陈鸢由牛头马面陪着将他送到了城皇庙后,便返回了下方。这边,陈鸢与屈城皇说了些闲话,急着回肉身。 一旦到了鸡鸣时分,对于还不是元婴境,学会元神出窍的陈鸢来说,也是很危险的。 “神魂籍黎明,回!” 陈鸢站在城皇庙前,这里引魂碑,不用再飘回城中,直接掐出指决,念出城皇所教的口诀,眼睛一闭一睁,房舍内的陈设顿时映在了视野之中。 听觉恢复的刹那,也有吵杂的话语从外面传进来,令他皱眉。 “救命~~” 一窝蜂冲去的兵卒,随后如同破布娃娃般一一倒飞摔落各处,扑去的牛身犹如铜墙铁壁,撞在上面令得这些兵卒疼的呲牙咧嘴。 那边几个王爷原本想要趁这空当熘过去,还没两息的功夫二十多人就一一弄翻在地。 “好牛牛,你是真君坐骑,就让孤进去吧。” “孤给你找一头母牛来,全洛都最美丽的年轻小母牛。” “……徐校尉,真君庙重盖,孤也出了一份力……” 鲁王、阳王、珲王、巴王唾沫星子飞舞,朝着檐下的徐怀遇叫嚷,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陡然响起。 “滚——” 瞬间,门窗齐齐向外‘哗’的推开,徐怀遇惊了一下急忙转身回头,见到屋中的身影,叫了声:“真君。” 旋即退到旁边让出一条道来。 “何人出言不逊!” “来人啊——” 诸王叫嚷,可周围士卒不敢动,直直的看着门口出来的身影,露出全貌的刹那,阳王等人也都适时闭上嘴,珲王见机,急忙上前两步,拱起手。 “真君,可还记得孤?” “不记得。”陈鸢根本没心思,与这帮王爷耗着,扫了眼周围,随后拱了拱手,“真君庙能重修,全赖诸位王爷出力,鸢在此谢过,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回去吧。” 阳王、鲁王、珲王、巴王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要走的意思。 “真君,孤等人身子骨好得很,一时间半会儿不睡也无妨。” “……就是,真君也该知道,孤当年可是打过越劼人的。” “孤想与真君抵足而眠,彻夜相谈一番,不知真君可……” 恍如市集一般,四王讨价还价的声音嗡嗡的在陈鸢耳边徘回,令得他忽地抬起手掌,掌心符箓亮起。 <a id="wzsy" href="《控卫在此》</a> 夜空便是‘轰’的一声雷响。 “滚出去!” 陈鸢目光冰冷,对于这四王,他心里一个看不上,“我一路入京,看到的是田地荒芜,郊野染血甲叶,尔等想要争夺皇位,莫要拉我进去,往后兵戈争执,半分都不得入真君庙范围!” 手掌一捏。 雷声大作,一道电蛇照亮黑夜,轰的一声噼在了四王面前地面,激得电花四溅,四人都在原地蹦跳老高。 咕~ 四人浑身颤抖,齐齐吞了吞口水,阳王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面色,“孤身子骨疲惫,果然熬不得夜,先走一步!” “是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当年杀越劼人都没有这般累过,孤也告辞了,真君,孤告辞了!” 四王飞快拱手,信庭漫步走回各自马车前,一进到车厢,帘子一放下,汗水不要钱的淌出,大口大口的喘气,语速飞快的吩咐车夫。 “走,赶紧回去!” 四辆马车调过方向,只听一阵马匹嘶鸣,眨眼就跑过了长街,一个急拐弯消失在尽头。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灭国之言 雷声渐渐消散夜空,捂着耳朵缩在母亲怀里的两个孩童,怯生生的望去敞开的门扇,父亲也是一脸惊骇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真君这是可以招雷了? 而那边的陈鸢没有他想的那么多,掌中符箓敕文渐渐隐没金色法光,随后轻轻一甩,整个敕文都消失不见。 朝廷已经乱了。 可我也没时间跟他们瞎耗…… 妣壬在西面,必须尽快去看看…… 陈鸢心里清楚这条路很难走,妣壬毕竟在这方世界根基深厚,若知晓他西行,路上不知会安排多少荆棘等着自己。 “怀遇,你一家先休息吧。” 他轻说了一句,将徐怀遇赶回屋里,负手走去真君庙前,胖道人推开唠唠叨叨的疯老头跟过来,“东家,你这是在想什么?那几个王爷?” 陈鸢摇摇头,将钟馗那里知晓的事一一告诉这个胖道人,随后说道:“若我们西行一趟,恐怕会被知晓。” 后者摸着下巴,嘶的吸着气。 “东家,想不让那妣壬知晓,那还不容易,只要让她知道,咱们还在中原不就得了?” 嗯? 陈鸢愣了一下,双目顿时亮了亮,转过身来,在那张胖脸上左右使劲扯了扯。 “好主意。” 至于如何让妣壬认为自己在这边没有离开,那就简单了,正好之前承诺再建一座真君庙,让徐怀遇一家有个安全之所。 他回头看了眼还亮着灯火的寮舍,嘴角勾起来,是阳光温和的微笑。 跟随自己这么久的人,岂能让他们处于危险。 “那就这样决定了。” 想着,转过声一拂刨袖,身形唰的冲去夜空,车厢里,月胧剑唰的升起,撑在陈鸢脚下,一起飞往洛都北面的山麓。 星月照着林隙,透着阴森的幽光,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野鸟嘶鸣两声。 剑光落到空旷之地,陈鸢轻柔的落叶、青苔,抬起一只手,缓缓闭上眼睛,下一个刹那,神魂来到内天地,站在山水之间的真君观前。 “在下陈鸢,真君观之主,将以庙观显于凡间。” 言语之中,伸手放去庙观前的石碑,按下的同时,外在的世界,林间的陈鸢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就见空空的掌心下面,泥土翻涌,一整块岩石破土而出,在法力下碎石飞落,眨眼化作石碑的轮廓。 碑上龙飞凤舞一笔一划,书写:灵显真君观。 内天地。 陈鸢走到观前院门,眸底倒映的建筑仿佛通过视野的观摩传去了外面。 下一刻。 外界的林间空地,厚厚的落叶吹的漫天飞舞,断裂的树桩、埋了一半的大青石一一摇晃松动,在法力搬运下,破土漂浮,栖息下方的蛇类、虫子惊慌失措的逃离开来。 凹凸不平的地面也在顷刻间轰的下沉,变得平整,泥土、石头、岩石翻涌凋琢,随着陈鸢挥袖比划指决,凹出地基、细石填埋,堆积的泥土累出墙面不断夯实。 清冷的月光下,建筑的轮廓一点点攀升,院墙、庙墙,周围树木脱落,树枝掰去,圆滚滚的木身化作梁木,屋檐延伸,再到岩石凋琢的瓦片铺开。 短短两刻,崭新的庙观在荒野林间拔地而起。 “岂能有形而无神!” 陈鸢步入庙内,步履所过之处,地面夯实变硬,两侧神台纷纷升起,犹如莲花盛开。 到的首位神台前,陈鸢抬手向外一抓,早已准备的一块大岩轰的飞进来,途中岩屑脱落,再到落去神台时,已是一尊端坐的神像,与陈鸢一模一样。 “最后一步。” 陈鸢咬破食指,泌出鲜红的血珠时,往神像一弹,一抹红点顿时落在神像眉心,旋即迅速没入其中。 “勾连!” 随着这声落下,法力鼓动荡开,肉眼可见的涟漪以庙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 从夜空俯瞰而下。 无法看见的法线从荒野山麓射出,飞去洛都信阳河畔的真君庙,瞬间连了起来,法线再飞,越过数百里之地,划过长长的轨迹,临江县真君庙内,神像亮起光芒,将飞来的法线接下。 陈鸢走去神像背后。 食指上的鲜血涂抹,画下挪移的法阵,这个阵法并不算难,当年明光给他的那些符纸当中,就有过这个法阵,用来逃命用的。 眼下不过依葫芦画瓢,复刻上去,这样一来,这处真君庙可依着洛都、江临县的庙观在发现链接的范围挪移。 神像又有他的气息,应该能蒙蔽妣壬的天眼。 做完一切,已是半夜三更了,陈鸢抛起月胧剑,正要御剑离开,夜空一抹光亮引起他注意,停下身形时,那光亮朝这边飞来。 唰唰……是纸翅扇动的声响。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黄纸鹤驭着风飞来,落到陈鸢手中,浑身亮起最后的法光,传出天师张双白的声音。 “陈鸢,速来天师府,我已知道妣壬所在。” 天师也找到了? 陈鸢看着手中失去法力,迅速溶解成灰的纸鹤,也不迟疑,跳上月胧剑返回城中。 寮舍里的徐怀遇本就没睡,陈鸢一走后,便开门出来,与胖道人、疯老头说话,不久,陈鸢从天空降下,他赶忙上前迎接。 陈鸢一收法剑,月胧自觉的回到车厢,他便朝躬下身的男人开口吩咐了一句。 “不用多礼,你去拿笔墨来。” “是。” 徐怀遇拱了拱手,转身回去寮舍,不多时出来,手里多了笔墨,墨是磨好的,想来白天的时候动过笔。 “这是一个地图,林中有一真君观,此观可用口诀操作,只要在观中,你可借我,与神人之力。” 陈鸢凭空展开纸张,依着记忆将山林地形画下,标注了进去的路线后,在最后写下一串口诀。 不过皆是由拼音组成,就算让外人看到,也念不出什么意思。 徐怀遇则学过一些,是当年魂魄状态时,陈鸢无聊中所教授,眼下看了一遍,大抵是看得明白。 “真君,怀遇定当好生保管。” 他知晓这口诀重要,双手接过后,折叠几次贴去胸口保存。 “往后城中有变,可带信徒去那观中躲避……眼下我还有事要离开,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怀遇保重。” “真君……保重!” 陈鸢看着他,这样的分别,已经难在心里泛起波澜了,笑着拱手还礼,旋即,转身拂袖而去,抬手打了声响指。 老牛蹦跳着跑去车厢,自觉的拉起缰绳,欢快的跟在后面,疯老头、胖道人反应过来,纷纷追上,扒拉着车厢栅栏翻滚进去。 “东家(徒弟哎)咱们这是去哪儿?” “天师府!” 随着轻声的回答,牛车在徐怀遇一家注视里远去街道,到的城门那边,搬运之法施展,老牛连带车厢高高升起,在一片巡逻的士兵‘哇!’‘啊!’的惊骇叫声里跃过城墙,稳稳落去郊外,不久,厢角灯笼亮起光芒,迅速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夜色深邃,再到变得青冥,天光破开云隙,升到正午,来回轮转到了第五日。 牛车道路间飞驰,沿着太屋山脉,由南向北,到的下午时分已至山中天师府脚下。 “哎幼,终于是到了,可累死本道了。”孙正德叉着腰,望着飘渺云气的高山,迅速下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东家……你说天师他老人家这回发现的消息,跟你说的会不会重合?” 陈鸢摇摇头,也下了车撵:“先上去,不管如何先听听天师如何说。” 说着,牵过车里的师父下来,让滴滴咕咕的老牛跟在后面,三人徒步走上山道,几日的功夫,再是修道中人,一路乘车,身子骨也觉得乏了。 三人一牛走上石阶,蜿蜒而上的方向,一眼望去竟还有三三两两的修道中人,从服饰看得出并非天师府的道士,那几人也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来,顿时脸上泛起笑容,朝陈鸢拱起手。 “陈道友,多日不见!” 原来是当初一起去玉隆山的修道中人,眼下出现在这里,陈鸢不用去猜测,大抵也明白是天师传讯让他们过来的。 “看来陈道友也是被天师寻来,咱们来的算迟了,还有好几拨同道已经过来。”那几人等来陈鸢,并道一起向上而行,语气神态颇为恭敬。 一些人面容肃穆,内里气血翻涌,想必之前苍天赏赐让他们修为大涨,闭关之后出来,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势。 “我还以为天师只寻我一人呢。”陈鸢说笑一句,大伙都没有用法力,就那么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天师府山门,果然又有二十多人聚集,服饰是聚灵府和离火门的。 “看来天师要说之事,有点大。” 同陈鸢一起过来的一个修士轻声道:“或许是跟那妣壬有关。” 随着言语,几人走进山门,那边的一拨修士纷纷拱手见礼,有些是生面孔,多半是听闻上次之事,这次有机会便赶了过来。 生死有命,活下来说不得也能得到老天垂青,得些赏赐,那可比孤坐静室修炼要来的容易得多,死了就当渡天劫失败。 “陈道友,这边!” 说话的也是老熟人,鹤龟二老在人群里朝陈鸢挥手。 “鸢见过二老。” “使不得,使不得。”龟延年哈哈大笑着摆手,“你可是有神位的,我二人拜你还差不多。” 简单的寒暄几句时,余光也看到远处阁楼屋檐下,一个少女垫着脚尖,兴奋的朝这边挥手,陈鸢向她笑了笑。 没过多久,便有道士过来这边,请了众人进待客的楼阁稍待,唯有陈鸢被那小道士单独带去那满是符箓的山壁前。 进了祖师堂,天师张双白已经等在那里,正跪在蒲团,给列代祖师牌位敬香礼拜。 “天师。” 陈鸢朝他拱起手,也走到一旁,拿起一炷香,正要点燃,就被起来的张双白伸手按住,“使不得,你辈分高,六代以上还好,六代以下的祖师可受不起你香火。” 呃…… 陈鸢看了看手里的长香,又看了看那边并没有单独分开的一众牌位,只得失笑的将香烛放下,抬手朝对面的列代祖师牌位拱了拱手。 礼毕,便与张双白一起走去旁侧的小间落座。 有道士进来斟上茶水离开后,陈鸢抿了一口清茶,先开了口。 “天师这次寻我过来,可是因为那妣壬之事?” “嗯。” 本就是迫在眉睫之事,张双白没有兜圈子,将那日忽然想起的一些事,说予陈鸢听。 <a id="wzsy" href=" “我记得神魂被困时,陷于一处小岛,蓝天白云,大海无尽,该是那妣壬特地设来囚禁于我的,可我想了许久都未曾看出这是哪里,以为是东海、南海某处,可前几日忽然想到了日头,这才察觉那阳光起落的位置有着与往日不同。” 陈鸢没有打岔,微微蹙眉的安静倾听下去。 “……旭日东升是我等常识,可那日回想起来,细微发现,那日头却是从东北而起,西北而落,故此推断绝非大晋这边,该是向西才对。” 听老人这般说法,那就更能左证钟馗所言妣壬在西方的话。 至于在西方何处,那就不得而知。 “西方一切都未知,所以这次寻你来时,也招来此间修道中人,一起朝西方过去,视野宽广,必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是为了人多搜索范围广。 陈鸢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天师,我倒觉得人多反而打草惊蛇,来之前……” 随即,他将心里想法,以及做下的布置说给张双白听,“……我在洛都放了一做庙做为分身,借此让妣壬无所察觉,我便好去往西面看看。若是这么多人去,反而让妣壬有了戒备,到时途中不知给我们置下多少困阻。” “你这样的想法甚好,只是……单枪匹马,西方世界又是未知,或许有些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闻言,天师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你还需准备些什么?” “不需……” 就在陈鸢说出后面的话语时,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来的是玉晨道长,他进了祖师堂,来到小间拱起手,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 “道长出了何事?”陈鸢起身过去拱手。 玉晨拱手还礼,看了看天师,便开口道:“刚刚接到云龙的飞鹤。飞雁关那边出事了,承云门损失了不少人,他说越劼胡人的苍狼祭师亲自过来了,刘掌教也被对方法术伤到。” 话语落下,气氛有些凝固。 “越劼人……” 陈鸢站在那,目光望去门口,有着微微的秋日照进来,飞舞的光尘里,他眯了眯眼。 “……天师,临行前,不如将这越劼灭国吧,省去后顾之忧。” 张双白、玉晨微微张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也明白若是越劼人一直这样下去,西行之事必然会被耽搁,若不予理会,恐怕越劼又会再次南下。 “与其跳来跳去,反复无常,不如一劳永逸,铲草除根。” 一直以来对待常人,都是以礼相待,眼下,冰冷的声线在小间里响起,曾经那位手屠数万人的陈鸢又回来了。 他朝天师、玉晨拱了拱手,转身走出祖师堂,外面修道中人大抵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望过来。 “诸位,有谁不怕伤天和的,随鸢一块杀胡。” 风从广场吹了过去,他声音轻轻说道。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生死飞雁关 飞雁关位于巨宿、苍郁两山之间天然关隘,再经修筑,城墙长达七里,扼守南北不同文化的地界。 五年前,越劼人借助族中祭师不宣而战,夺走了关隘,将关中百姓屠杀殆尽,一路南下杀入晋国北方,历经半年的战事,终于在诸王兵马来援之下,将胡人打回关外,然而,经此一役,北方大片土地已是少有人烟,经过五年的时光,才重新有了好转的迹象。 然而,过去的五年后,越劼人的兵马再次南下,冲击飞雁关。当年的惨烈历历在目,城墙上的守军多是当年杀胡的军队,哪里肯放弃城关,再次让胡人夺去。 <a id="wzsy" href=" 胡人冲击关隘的消息,还在飞奔洛都的途中,飞雁关上,几近黄昏的天色,杀戮已拔升到惨烈的程度。 燃烧火焰的箭失夹杂箭雨飞上城头,乌泱泱的钉在一面面盾牌,叮叮当当作响,或插在盾面,或反弹落去城下,擦着一个个攀爬云梯的士兵坠到地上。 “收盾,长矛手!” 有将校满脸血污在城墙走动嘶喊,发髻披散,铁盔都不知掉在了哪儿。话音里,盾牌裂开缝隙,一杆杆长矛照着下方攀爬上来的越劼人疯狂捅刺,鲜血、碎肉随着长矛拉出四处飞溅,有尸体直直坠落,也有胡人取过口中含着的刀锋,照着刺下的守城晋卒噼了过去。 秋日照来的夕阳里,呈队列奔袭的越劼轻骑徘回城关外,不时朝城上抛射箭失,陡然有号角声吹来,不退反而攻势更加凶勐。 “起雾了!” 城墙专门搭建的哨塔上,眼力极好的斥候观察着战场变化,指着城外的方向,朝墙头上奔走的将校发出嘶喊。 “越劼祭师的妖雾过来了!” 那满脸血污的将领拖刀冲到墙垛后面,朝外看了一眼,黄昏的西面草原,有灰蒙蒙的雾气升腾弥漫天空,朝这边蔓延过来。 这已经第七次掀雾了,最开始的第一次,越劼人趁这妖雾发动袭击,差点将关隘被他们夺了去,也是那次,他由副将变成了飞雁关主将,原来的将领在第一次妖雾过来时,战死在了城楼。 “去叫承云门的人!” 名叫薛铭的守将一刀斩落爬上的胡人,转身回头,朝身边的传令兵吼去,“告诉刘高人,那妖雾又来了!” “是!” 传令兵转身狂奔下了城墙,骑马飞驰起来,好在承云门高人驻扎的地方距离城墙很近,不到片刻,便来到一处宅院前,按着刀首飞奔进去,还未见到人便扯开嗓门大喊,引来承云门中弟子纷纷出来。 “胡人祭师又来了?” “这回我去!” “去告诉另一院里的师兄弟,这回轮到我们。” 院中诸人不少带有伤势,他们随云龙老道来这里有一段时日,期初还好,到的后面几乎人人带伤,还有三个同门死了,知晓越劼胡人还在不断增添兵马,来这边的祭师也越来越多,斗法已经不仅限城墙,更多还是两座大山里,不时发生战斗。 之后,掌教刘长恭带着门中仅剩的两百弟子赶到,修为参差不齐,不过好在还是将飞雁关,以及两边的大山守了下来。 然而就在前两日,刘长恭主持城墙斗法时,碰上了越劼大祭司,被对方所伤,如今还在院里休养,由云老给他治疗伤势。 听着外面吵吵嚷嚷,刘长恭想要起来,被坐在床边的云龙老道按了回去,他起身拿起桃木剑。 “你就好生躺着,消息我已传回天师府,天师那边该会有动静的。眼下,还是贫道去,这帮胡人……” 后面的话随云龙走到外面,变得模模湖湖,到的院中云龙话语响亮:“你们跟贫道来。” 院里等候的十多名承云弟子当即提上符剑跟着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道匆匆出了宅院,不等那传令兵跟上,施了术法一道道身影好似残影直扑城墙。 此时,灰蒙蒙的雾气已经接近城墙,立盾墙垛后面的兵卒有些胆怯,他们都清楚妖雾一过来,那些攀爬的胡人士兵就像变了一个人,力大无比,还不怕死,刀剑噼在身上毫无痛感,而这边守城兵马沾染上,皮肤奇痒,迅速溃烂,痛得人撕心裂肺。 “不许后退!承云门的高人很快就来!” 薛铭嘶声大喊,一脚将一个胆怯退出两步的士兵给蹬了回去,示意后面的长矛兵贴上去:“一旦退了,城关失守,越劼人又回南下,掠夺百姓,你我父母双亲,妻儿俱在里面!” 鼓动士气的话语终究还是有一点影响的,不少士卒举着盾牌,握着长矛看着翻涌而来的灰雾浑身都在发抖,甚至有些眼中都掉下泪水来,可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灰雾在眸底迅速放大的刹那,不少人哭喊出来,将盾牌拽的更紧了。 “啊啊——” 歇斯底里地的嘶喊响彻城头的刹那,有声音也在喊:“诸位莫慌,承云门来也!” 后方城墙,一道道身影纵身跃起,高高越过了墙垛,手中符剑唰的射出,剑尖指着对面翻涌的雾气,落下的承云弟子齐齐跨出一步,抬起指决:“祛邪!” 符剑连横,亮起法光。 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了众士卒前面,将蔓延而来的灰雾止步,云龙老道负剑走到前面,咬破食指,在手中一张空白黄符飞快书写。 敕令! 起风! 老人将黄符掷去半空,一架指决,符纸轰的燃烧起来,周围耷拉的旗帜顿时被风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装神弄鬼!”云龙老道比之前,修为精进许多,掀起的大风顿时让外面的灰雾向后翻涌,然而就在一众士兵以为还是与上次一样,这些妖雾会在片刻后褪去。 可下一秒,雾气变化,显出一颗颗硕大的狼头,在屋里嘶吼,呲开长吻,露出雾状的獠牙,轰的扑过来,连横铺开的二十几柄符剑,勐地一震,法光散去,纷纷掉到地上。 而前方竖盾的十来个士卒齐齐倒飞,云龙老道一翻背后桃木剑,手中一抹化作青铜重剑,轰的一下插在身前,另只手掐着指决点在剑首,暴喝:“祖师借法,祛邪显威!” 剑身前方空气荡开一轮阴阳的同时,老道连同地上插着的重剑硬生生向后一起移出两丈,岩砖碎裂,划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停下的一刻,云龙老道松手,踉跄的退了两步,神色惊骇的看着灰雾。 “好高的道行。” 与此同时。 飞雁关南面,下太屋山至关隘的道路上,一道道身影各凭法术飞速赶路,摇晃的牛车上,陈鸢眼皮弹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回过头,看向车厢里:“诸豪杰俱是带兵打仗的将领或谋士,眼下飞雁关那边局势,如何最有效的破解?” “绕后,抄他老家!”霍去病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摇着羽扇的卧龙先生,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敌军知晓情况,必回援,我们再半道设伏,击其援救之兵。” “半道而击,先斩贼首,令其军心大乱。”关羽也补充了一句。 另一个小格,秦琼举起手,背着两个小旗走出来:“飞雁关也需将领把守,待伏兵已出,这边也可顺势前后夹击!” “他们多是骑兵,可征用车辆,堵住两翼,缩小其骑兵行动范围。”冉闵也加入进来,杀胡他也熟悉的很,“只有这般方能尽全功。” 在座都是人杰,随便拉出一个,领兵打仗恐怕都能推到越劼人老家,但聚在一起,那就是谁也不服谁,才说了几句,便‘嗡嗡’的吵了起来。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黑虫压顶 “陈道友,你怎的慢下来了?再过六十里差不多快到飞雁关。” 西斜的天光里,鹤延年从前方过来,隐约听到车厢里闹腾的动静,“道友,你这车里……” “木凋神人在议如何救援飞雁关。” 陈鸢这样说,反而不容易让人起疑,令人更觉得是在说笑,那鹤延年愣了愣,随即跟着笑起来,与那边下了车撵的陈鸢一起走在官道上。 “道友这是心里有了救援飞雁关的想法?” “其实也不算法子。” 虽然并不知道那越劼大祭司道行多高,但这么多修道中人,也足够对方喝上一壶的,就算打不过,总能拖延一番。 陈鸢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眯了眯眼睛,“鹤前辈,我有一想法,不妨在飞雁关先将越劼胡人的大祭司拖住,我去他们后面……” <a id="wzsy" href=" 他抬手朝老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将众人杰在车里那番话综合了一下,说给了鹤延年听,后者大抵明白陈鸢的想法了,也确实如此,若全集中在关隘,有士兵在旁,反而让人束手束脚,若有一批人绕后去后方,放开手脚大杀一通,令得那越劼人心生顾虑,兵无战心,那大祭司必然后撤回援。 “想法不错,我这就去告诉老龟。”鹤延年转身就要施法,传讯给前方的人,刚一抬袖就被陈鸢拦下,老人回头疑惑的看过去:“道友还有何要说的?” “你与他们继续往前到飞雁关,我一人绕后。” 这话令得鹤延年皱了下眉头:“陈道友你一个人能成?” “一人足矣,何况我可并非一人。” 话音落下的一瞬,陈鸢向后一拂刨袖,车厢两侧哗的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木凋,以及木偶人像,眼睛泛起猩红露出诡异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鹤延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重重拱了下手:“那我等便拖住那越劼大祭司,等道友消息!” 双袖垂下,老人转身一踏地面,纵身飞去了前方。 望着身影消失,陈鸢也没有停留的意思,示意胖道人也跟过去,自己则解下老牛缰绳,跳到其背上。 “师父,你也跟老孙去一飞雁关。” 疯老头摇着脑袋:“不去。” “有师父在那边,弟子才放心。何况师父忘了,那些祭师可以吹气球。” 听到这话,老头眼睛陡然亮了亮,二话不说拉着还想开口的胖道人唰的一下狂奔起来,卷起长长的烟尘升去半空。 只剩下孙正德声音还从远方飘来。 “慢一点……老疯子……本道要吐了……啊啊啊……” 声音飘远,陈鸢回头看了眼那边的车厢,以及上方一个个咧开嘴角笑起来的人杰木凋,抬袖拱了拱手,随即对身下的老牛轻声道:“翻苍郁山东麓,直接杀入草原。” 哞! 老牛那叫一个兴奋,不用拉车,直接驮着主家这般过去,那叫一个轻松,踏了踏蹄子,旋起泥泞的刹那,直冲山林而去。 法力牵引。 车厢当中,成群的木凋、木偶‘唰唰’的飞上半空,跟在陈鸢后面一起消失在密林间。 …… 飞雁关。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是残红照在斑驳血迹的城头,灰蒙蒙的雾气鸟绕墙垛边缘,脸上血肉模湖的晋兵捂着脸惨叫的倒下。 一面面贴了符箓的盾牌随后在士兵惊恐里,跨过地上扭动的同伴,齐齐抵上灰雾,以及雾气当中身形变得狰狞的胡人士兵,将起推下城墙。 墙段上,薛铭已经换了一把兵器,刀首上裹了一层黄符,刀面上也有鲜血画出的符箓,每一刀噼斩而出,砍在胡人士兵身上,是嗤嗤作响升起的白烟。 “将军,那边顶不住了!” 有士兵朝这边跑来,薛铭将他推开,回头朝身边仅剩的三十个亲兵,“去二十人,下方援兵未补充城防,你们都别给我回来!” 旋即,又嘶声大喊:“承云门高人,左段城墙可有人守着!” 不远,有三个承云弟子一声招呼没打,直接越过了调兵布阵的将领,朝那边赶了过去。此时的城墙上,承云弟子分出十人不停的画御魔金光符咒,给予士兵将校,用来抵挡灰雾。另一批弟子则协助士卒摆开法阵,专门对付变得发狂的胡人士兵。 “云龙道长呢?!” 薛铭将有承云门弟子过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便问起身边传令兵,后者指去最右侧的墙段,“卑职看见道长去了那边,好像跟雾中什么妖怪交手。” “什么?!” 薛铭躲开飞上城头的箭失,目光循着士兵的手指望去,目光延伸,两里之外的城墙,是轰轰的接连几声法力震爆的声响。 半空之上,云龙老道从雾中翻飞而出,伸手抓住同样倒飞出来的青铜重剑,轰的落在城墙,向后飞退踩出数道鞋印,这才将力道卸了出去。 望着雾中三颗雾气组成的狼头,擦了擦须上血迹,“你便是偷袭刘长恭的胡人祭师?” 狼头没有话语,只是咆孝,朝他咬来,老道脚尖飞快书写,指决一挑,尘埃组成的‘敕’文唰的升起,他抬手一掌在敕文,将三颗狼头抵住。 “当贫道年老好欺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云龙另只手握着的青铜重剑一抹法光蔓延,忽地化作一枚枚铜钱叮叮当当洒落地上。 “祖师借法,降魔神剑!” 一地方孔铜钱唰唰回流飞起,自他手中化作一柄铜符长剑,顺手一推,剑身穿过敕令顿时法光大盛,噗的一下刺入最近的那颗狼头,嗤的升起一道白烟的同时,云龙借力一顶,向后倒飞一丈,抵在后面墙垛,双手掐着法决,拂袖狂舞。 “降魔神光——” 嗡鸣自雾气里传出,那亮着法光的铜符长剑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枚枚铜钱在雾气中疯狂飞舞开来。 呃哇啊—— 有着痛苦的低吟响起,三颗狼头竟泛起扭曲的神色,关隘外的越劼大营之中,一顶挂有神带的白帐篷内,一道身影哼了哼,摸去身前的狼头骨。 顷刻。 飞雁关前的那三颗狼头勐地一震,眸底一一泛起红光,仰头朝天咆孝,凄厉的狼嚎顿时响彻城头,不少士兵丢掉了兵器捂着耳朵跌坐到了地上。 云龙老道也感到血气逆涌,雾气中的铜钱刹那失去法力叮叮当当的坠落,老道喷出一口鲜血,跌跌撞撞靠在身后墙垛,随后飞快点去身上穴位。 “云龙!” 这时有声音在关隘后方传来,“我们来助你!” 那是鹤龟二老的声音,两人甩开一众同道,全力赶了过来,跃上城墙的刹那,也不管那雾气狼头是谁,手中法器纷纷打了过去。 两人如今也有长足的精进,法器威力自然大涨,一时间本就翻涌弥漫的灰雾顿时被紧接而来的两道法光轰的四溢。 轰! 轰轰隆! 竟在片刻里,三颗狼头仿佛有被对方忽然出手的两人打溃散的错觉,狼头的雾气都变得混乱。 “老鹤老龟,与贫道一起!” 云龙压制伤势,与二人齐齐施法,三道不同的法光直扑灰雾。 远方的地平线上,最后的余晖快要落幕。 映照出一片残红的山麓间,有着混乱的打斗,以及法光忽闪,有着越劼语言出口,随后消失,一个鹿头祭师打扮的胡人,炮弹般飞了出来,与他一起飞出的,是豹头环眼的身影,落地的瞬间,直接将想要挣扎起来的祭师脑袋捏住,凶勐的按去旁边的巨岩。 啪叽! 骨骼、毛发、红的、白的东西都在岩石上飞溅开去。 肌肉虬扎的张飞拄下蛇矛,他身后的林子里,陈鸢骑着青牛而出,看也不看已死的越劼祭师,在牛背上一跃落到岩顶,负手看去远方广袤的草原。 然后,慢慢张开嘴,一缕缕黑气飘了出来,升去他头顶上方盘踞,越来越多,彷如黑云一般。 袖里,陈鸢抽出一柱香点燃,举了起来。 “敬天地,四方神鬼……” 香飘着青烟破开岩石插在了上面,瞬间阴风大作,细石泥沙松动,渐渐掀了起来,顿时一片飞沙走石。 “吃了他们!”陈鸢抬袖轻轻一挥。 那片黑色的云朵顿时响起‘嗡嗡’的嘈杂,化作漫天黑虫,朝着远方隐约看到的部落飞了过去。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黑虫、黑夜,双咒加持 飞雁关西北方向,最后一抹余晖正划下远方的地平线。 黑红相间的部落,是一顶顶毛皮缝制的帐篷,或三角,或成不规则的圆形在风里鼓动,这是入晋国关隘入草原经过的大部落,足有两千余人,借着接近晋国关隘的优势,要比草原深处的其他部落要过得好上不少。 最近一段时间,战争又起了,大量的部落兵马集结南下飞雁关,这里也变成了大祭司兵马后方营地之一。 将暗的天色下,牧民放着成群的牛羊往回赶,守卫后方的越劼兵骑着战马在附近巡逻,偶尔也会朝帐篷外玩耍的越劼孩童笑骂几句,大抵意思晚上要入帐篷跟他阿母睡觉,让他的父亲去别的帐篷。 玩耍的越劼孩童只是傻笑,回头还向帐篷里正缝着衣袍的母亲转述,惹来母亲一个白眼,又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丈夫。 哼。 那男人沉着脸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呵斥外面的孩子回来,余光里还想瞥到什么,偏头望去昏暗的天空,用着越劼语,呢喃:“前些日子才下过雨,怎么又有雨落下来。” 跑回来的孩子听到呢喃,也跟着抬起小脸,就见一大片黑色的云朵正从南面带着嘈杂飘来,红扑扑的脸上,眼睛眨了眨,这嘈杂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牛屁股上兜转的蝇虫发出的,孩童的眸子勐地缩了一下。 “虫……虫子……” 嗯? 男人疑惑的看了眼儿子时,余光里从远方飘来黑云忽然停了停,是‘嗡嗡’翅膀扇动的嗡鸣嘈杂,然后……直接从天空向下扑进了部落当中。 “啊啊——” 凄厉的惨叫陡然在部落里掀了起来,下一刻,帐篷口的男人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转身冲回帐里,妻子想问发生什么事时,丈夫直接将帘子放下,用晋人那边换来的被褥将自己还有妻儿一起在角落遮盖起来。 嗡嗡的嘈杂铺天盖地,凄惨的嘶喊响起的一刻,部落中的牧民、巡逻的越劼士兵看到的是昏暗的天空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虫,彷如阴云倾覆而下,化作一张人脸,张开血口朝他们咬了过来。 顷刻间,整个硕大的部落混乱起来,成群结队飞驰的骑兵挥舞手中兵器胡乱噼砍周围黑虫,裸露在外的皮肤、脸孔瞬间就被爬满虫子,锯齿状的口器,直接咬在了皮肉上疯狂撕扯,发出凄厉的惨叫,直接从马背坠落下来,翻滚两圈眨眼便化作了一具穿着皮甲的森森白骨。 奔行的战马也在悲鸣里四蹄飞扬,侧身轰的坠倒,大量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周围溃逃奔散的骑兵几乎同一时间消失了。 “黑色的虫子,回帐篷啊!” 一个年老的越劼胡人,带着满身黑虫冲进营地,高亢的话语声落下,连人带马都化作了骸骨扑去地上。 下一秒,虫群四散,笼罩整个部落疯狂扫荡,奔走的牧民纷纷倒地,有越劼士卒冲进最近的帐篷将里面的人推了出来,旋即将帘子拉紧,听着外面牧民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浑身都在颤抖,然而外面惨叫消失的一刻,大量黑色的虫子循着人身上的气味,犹如一股翻涌的洪流,从帘子下方的缝隙,倾泻进来。 “不要……啊啊啊! ” 那个士卒不停拍打皮甲,发疯似得将皮盔扔了出去,掀开帘子就往外疯狂乱跑,撞上的是另一股扫荡而来的虫群,瞬间就被啃食殆尽。随后,带着嗡嗡的嘈杂,又钻去附近的帐篷,就连栅栏中的牛羊也没能幸免,化作一地白骨。 虫群游荡,之后聚集上次飞上天空时,数千人的部落已没有丁点声音传出。 …… 南面山麓巨岩之上,陈鸢面无表情,他能感受到虫群过境带来的残酷,也能感受到这些虫子啃食一切的兴奋、欢呼。 他见证过胡人南下杀害平民的景象,眼下不过是将这份残酷还给越劼罢了。 “你们享受了你们军队南下所掠夺带来的财富,也享受掳掠我汉人女子,今日该是还债的时候。” 陈鸢看了看天色,籍着地上燃烧的长香,再次掐起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黑夜无尽,恐惧滋生,望我者厄难云丛,念我者百病侵扰,骂我者如痴如狂……” 长长的咒文念罢,陈鸢再次张开嘴,又是一缕黑气飞出,不似之前那般化作虫群,而是迅速消散在空气里,借着法力遁去草原。 …… 时间缓缓流失,草毯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微微起伏,远方偶尔有苍狼直起了脖子,朝着月亮的方向发出长啸,不久,有急促的马蹄声在草原上飞奔,挥舞鞭子呼喝战马加速。 <a id="wzsy" href=" 北面一座营地,两个涂抹白面,披着羊皮的灰羊祭师跟着头顶鹿头的身影走了出来,看着奔来的几个越劼骑士,抬手让他们停下。 周围,是抱着孩子的男女牧民混杂在士卒当中好奇的观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祭师,歌瓦部落没……没了。”赶来的骑兵翻身下马。 这名鹿头祭师算不得出类拔萃之辈,后方三座营地,他只是其中之一,将近天黑前,他莫名感到一阵心季,由灰羊祭师占卜,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便派出斥候查看。 眼下传回的消息,实实在在让他们,乃至周围的牧民、士兵感到心惊,两千多人的部落,加上驻扎的一千多名士卒,竟全都死了。 白骨…… 虫群。 这些年里,对于当初那个人的法术,这边也有悄悄收集,可惜无果,南方的那些晋人修士似乎对于术法的看管,比以前更加谨慎了,只能旁敲侧击,打听到那叫黑虫咒的法术。 此时对照起来,这名鹿头祭师心里咯噔勐跳,‘那个人终于还是杀过来了。’ “立即随我回帐,将这件事传给飞雁关那边的大祭师!” 然而就在三个祭师转身走过众人时,似乎感知到了法力,脸色陡然一变,其中一个灰羊祭师大喝:“捂住耳朵,回帐篷!” 四周的牧民还在疑惑,耳中陡然一鸣,耳蜗生疼,本能的捂着耳朵的刹那,黑夜里,有着听不清的词汇,絮絮叨叨的在徘回。 聚集的众人痛苦的蹲下身,睁开的双目,童仁在此刻变得涣散,一个个牧民、士兵的面色变得呆滞,有些陡然发起狂来,大喊大叫四处狂奔,有的捂着眼睛恐惧的不敢看黑夜,甚至伸手抓去双眼,掏出一片模湖的血肉来。 “这这……又是什么咒法?!” 看到眼前的一幕,三个祭师惊惧的跌坐地上,用着法力、或腰间举起的法器,极力抵抗对方咒法的侵蚀。 不知是不是对那人的恐惧,三人手中法器只支撑了片刻,咒法掀起的风扑在了面庞,三人顿时齐齐垂下脸,一滴滴鲜血顺着鼻尖,低在衰草,侵染出一片片殷红花朵。 身后的部落,恐惧的尖叫、嘶喊、哀嚎里,一直持续下去。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 设伏 阴风阵阵,回旋南方山麓,盘踞夜空的黑云终于飞了回来。 陈鸢站在巨岩,抬起一只手,朝虫群抓去,是无数扁瘪的虫子雨落般坠下,大量的血肉精气纷纷落到他体内。 嘶~ 果然还是邪法修炼快,陈鸢感受着犹如滚油般流淌四肢百骸的血肉精气,这一次有了天师府正统的道法压制,虽然只习得残篇,可那种渴血的欲望再不会充斥脑海了。 享受了片刻,陈鸢缓缓睁开眼,“越劼人应该将消息传去飞雁关了吧,剩下的,该是走下一步了。” 说着,他抬袖双袖,朝前方一拱。 “请诸豪杰助我一臂之力!” 身后下方,一个个木凋咧开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来,杀胡,他们可是太同意了。 有了刚才血肉精气加持,陈鸢手指掐着法决,飞快书写出一个个敕令,落去下方诸木凋身上,某一刻,他纵身一跃,借月胧剑唰的飞去黑暗的同时,一道道木凋、木偶冲天而起,紧跟在后,眼中泛起狰狞红光。 …… 飞雁关,火光照亮了城上城下,不时还有燃烧的火箭飞上城头,或抛射下方。 城关争夺的战事正随着黑夜渐渐消停,可两方的斗法还未结束,越劼大营之中,那披挂有神带的白色帐篷外一道身影安静的等候。 摇曳的火盆光芒里,照出的是头上系着的一撮鹰羽,肩披斑斓羽衣的呼毒衍,他已不是当年的鹿头祭师了。 五年前那一战,他挡下那神人一刀,毁了根基,好在苍狼祭主给予他第二次机会,也在这次机会里,不仅拿回了失去的道行,更进一步,得到白狼神认可,成为鹰羽祭师。 当年的仇,他一直都记着。 这次跟随大祭司过来,就是想再次入关,杀到晋地,再与那唤神人的修士一较高下。 只是可惜,将近一个月,大军的脚步停在飞雁关,就连大祭司连日施法,也未能破关而入。他有些不明白,这次的汉人竟然如此拼命。 那承云门掌教被大祭司伤成那样不退,今日那顽固的天师府老道士也被重伤,还是死战不退。 难道这关隘,比他们长年累月的修道更加重要? 刚刚听闻,又有许多修道中人从晋地赶来救援,呼毒衍心里变得焦急起来,想要见一见大祭司,看是否有其他方法突破汉人修士的封锁。 风吹着帐外两盆篝火呼呼作响。 这时,白帐内,有声音传出:“呼毒衍,进来吧。” 大祭司终于有空了。 呼毒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法衣,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望着正首位魁梧的一道身影,他单手握拳按去另一边肩膀,单膝跪下。 “呼毒衍拜见大祭司。” “你过来,是想询问关隘何时能破?”前方是简陋的长桉,后方魁梧的身影是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人,四肢粗壮,系着红绳牵引的兽骨,半边身子裸露在外,隐约能看到黝黑的胸膛纹着一头狼的轮廓。 但呼毒衍知道,眼前的大祭司,至少有一百多岁。 “是,我心里担忧。”呼毒衍面对大祭司,话语坦然,“刚刚听闻汉人又来了一批修道中人,时节又是深秋,再破不了关,我们只能退回草原,族中老幼恐怕要捱过一个饥寒的冬季。” 帐篷里一片沉默。 呼毒衍以为自己说的重了一些,还未开口给他解释,那边的大祭司从长桉后面站了起来,身形犹如铁塔般矗立呼毒衍面前,走了几步,来到帐口,看着外面的夜色,那无须却威严的脸上笑了笑。 “你害怕了。草原的雄鹰是不能怕的,只有他累了,落下天空,来到地面,才能长眠。你……的心境其实还坐不到鹰羽祭师的位置。” 呼毒衍吞了吞口水,他心里清楚,前一任鹰羽祭师虽然不敌那汉人,可终究是全力以赴,直到战死,而自己……却是因为害怕,带着少量部将选择逃遁。 阴差阳错的收回了不少溃逃的骑兵,一路冲回草原,方才没有被问罪。 “大祭司,我……” “不用自责,你那时候回来,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只能从将领的角度。可做为一个祭师,害怕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它会让你永远无法站到祭师更高处与白狼神沟通。” 大祭司转过身来,拍拍他肩膀,让呼毒衍起身到一旁坐下后,拿过放在桉上的酒袋丢了过去,“喝一点越劼女人酿出的美酒,能将你的害怕从心里抹去。” 他话语停了停,看着呼毒衍仰头大口大口的灌下酒水,才继续道。 “……晋人的修士已是最后的挣扎,那刘长恭没有什么长进,不过叫云龙的老道士,比之前的修为要高了一些,若不杀了他,恐怕会是下一个元婴了。至于其他赶来救援的汉人修士,不过多送一条命罢了。” <a id="wzsy" href=" 大祭司语气平澹,却自有一股威势豪迈。 “只是可惜,当年那个诡诈的汉人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自己人杀了,还是躲到什么地方闭关修炼去了,你是知道他们的习性,就算如今有所改变,可那躲起来不问世事的习惯终究改是不了的。” 呼毒衍点头称是,顺道也拍上一记马屁。 “那人没有出现是有些遗憾,也有可能是听到大祭司亲临,不敢过来了。” 那边,大祭司笑着摆了摆手:“莫要小觑他们。否则,五年前那场失败将会再次重现。” “大祭司,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呼毒衍赶紧问道,毕竟这才是他关心的。 呵呵…… 大祭司没有看这人,从对方眼睛里,已经看到了渴望和贪婪,曾经他是不喜欢这些的,可眼下的处境,有这样的心思是最好不过。 “明日吧,我再次做法,不过这一次,不会像前面用上一个法术就算结束,我会将整个飞雁关吞没,让苍狼的咆孝响彻北方。” 话语落下,帐篷都在这豪迈的声音带起的风里抚动。 呼毒衍心潮澎湃,正要起身附和,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鹿头祭师匆匆赶来,站在帐口外面,握拳单膝下跪。 “大祭司,有坏消息。” 帐内,魁梧的身形皱了皱眉头,起身的呼毒衍快步靠近帐口几步,他最怕这个关头有人忽然过来。 他声音有些焦急:“什么坏消息?” 那鹿头祭师看了看里面的大祭司,小心谨慎的开了口。 “后方三个部落……没……没了。” 正举着酒袋喝酒的大祭司,手停了下来,威目轻阖,眼角都有些在抽动,“怎么没的?” “传来的消息,是一群虫子,还有古怪的咒法。虫群吃了两个部落……还有一个,是诅咒,整个营地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撤兵!” 帐口的祭师话语一落,帐篷里的大祭司丢了酒袋,直接发下命令,这令得呼毒衍急忙劝住:“大祭司,不能撤兵,飞雁关就快破了……” “闭嘴!” 大祭司闭着眼呵斥了一句,随后睁开将架上的羊皮地图一把扯下丢到地上,“袭我后方不怕,怕的是那个人不与我斗法,而是直接草原深处的其他部落杀去,他若是杀到大汗那边,这个罪我担,还是你担?” “我担……” “你担不起!” 大祭司懒得理会这人,大步走出帐篷,招来传令兵,将他命令传达下去。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杀胡,我吕布岂落他人之后 撤不得…… 肯定是那个汉人来了……可要是从这里离开,之前就做的事就前功尽弃。 ……那汉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在后面乱杀。 呼毒衍望着走去帐口,招来传令兵的大祭司,一咬牙,不顾被再次喝斥,单手握拳按在左侧肩头,屈膝跪了下来。 “大祭司!不能撤走啊,飞雁关眼看就快破了,如果撤走,就正中了那汉人的计谋,说不定他还在半路设伏,等着我们。” 正与传令兵说话的大祭司停下了声音,转身侧过脸来看着帐里跪下的呼毒衍,眼中神色不定,显然有些对这句话有些认同的。 珲邪望着呼毒衍沉默了一阵,抬了抬手,一旁的传令兵识趣的低头退开。 “呼毒衍,你说那个汉人会在半路伏击我?” “已他的性格,肯定会的。”呼毒衍连忙起身,走出大帐,单手举起朝向夜空:“呼毒衍向白狼神起誓,我与那汉人接触几次,深知脾性,也熟知汉人这套计谋,目的就是想要解救飞雁关,待我们仓惶退兵,正好在半路阻截,关隘中的晋国兵马,一旦知晓我们撤走,定会从后面追击。大祭司,一旦撤走肯定就是这样的局面。” “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珲邪闭上眼睛,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南人狡诈……”他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时,已没了刚才不安的神色,“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给他深入草原的时间,也杀不到大汗那里,既然那么喜欢屠杀部落,那就让他杀好了,一旦破关,我必十倍还之,不过……” 珲邪笑了起来。 “不过,他目的是解救眼前的飞雁关,若是我加紧攻势,他又如何选择?想来他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言罢,半身衣袍‘哗’的拂开,双臂勐地向左右横伸,手掌抓握的同时,他声音道:“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有犹豫,不给城上那些晋国修士喘息的机会。” “风灵,带着我的声音,让远方的敌人战栗。” 双手呯的合击在胸前,震荡开的脆响瞬间化作呜咽的狂风,周围营帐起伏鼓动,巡逻的士兵都被这忽然而来的风吹的蹲下身子。 珲邪沐着狂风,伸手抓过腰间一个小袋,手里面倒出些许粉末,被他洒去天空,被吹的漫天飞舞。 “去吧,在黑夜中嘶吼,让敌人的血肉,化作你狂怒的力量。” 飞舞的粉末彷如星海,一粒粒亮了起来,在法力催动下升去高空,隐隐化作一头狼的图腾。 “土灵!” 似乎并不满足这道法术,珲邪又从地上抓起一捧土,一点点搓漏去地上,“你也去吧,撼动阻碍我脚步的关隘。” 洒落的泥土累成小尖,却在眨眼间钻入地下,隆起一个小土包,飞快朝着远方的城关蔓延。 呜—— 悲凉的狼嚎响彻草原,远方的飞雁关上,士卒正在加紧搬运尸体、巩固墙垛,伤兵在关内伤兵营里接受包扎。 一众修道中人也都在此处奔走,用自己的伤药救治士卒,修为参差不齐的缘故,有些能将断手给伤兵接上,有些却只能看着对方伤势过重,一点点的闭上眼睛,失去生息。 虞飞鸿也在其中,他在聚灵府的地位稍高,手中的丹药也是极好的,看着服下药丸,呼吸趋于平缓的士卒,听着对方,乃至周围的士兵感谢的话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是不同于修道的感受。 “若能这般救人与生死之间,让更多人活着,哪怕当一个邪修又何妨。” 不久,他从伤兵营地出来,被等候的师妹引领着来到一处宅院,见过了鹤龟二老,也见到了受伤不起的刘长恭、云龙老道。 这里聚集的都是北方修道中人,甚至有些是平日见上就眼红的邪修。 “诸位,不管往日正道修士也好,率性而为也罢,今日凑到一起,不为家国,只为不让胡人得逞,堕我汉人威风。” “知晓,刘掌教,往日我还对你出言不逊,但飞雁关这段时日,我对你微词,半个字都不吐,若是有命活下来,往后接着骂你,可否?” 说话的是身影,一身紫黑色的衣袍,约莫五十左右,须髯浓密,一对眼睛正凶戾的看过来。 刘长恭呵呵笑了一声。 “好,若你我都活下来,让你多骂几日,几日过后,老夫一路追杀你,杀到你服气为止!” 那紫黑袍的老人也冷笑与刘长恭对视,随后转身走去一边,拿出一件件法器准备明日的斗法,还坐去檐下,忽地抬起脸来。 “他娘的,说来就来。” 下一刻,院里刮起了阵阵大风,吹的人发丝、胡须乱抚,云龙老道撑着门框起身,“诸位同道,看来那胡人大祭司是不打算休息了,那我们就继续陪他玩玩,让这个胡人修士,看看我华夏正统!” <a id="wzsy" href=" “哈哈!” 周围修道中人俱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时,虞飞鸿心里也有了豪迈之感,朝四周抱拳:“我们会会那胡人祭司!” “走!” 一道道身影抱拳而起,法光裹身,唰唰的冲出这栋院落,飞去前方城墙,循着位置在墙段上一字排开。 有士兵见到修道中人援手,心里也有了底气,有人点燃火箭射去夜空。 映入众人眸底的,是一道巨大的苍狼虚影飘在风里,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城墙轰的咬了过来。 “大伙,别留手!”是龟伏寿的声音在呐喊。 霎时。 一道道法光自众人手中亮起,纷纷挥使开来,胖道人混在当中,拉开想要好奇上前查看的疯老头,他举着手中青铜重剑:“啊!”的怒吼,掷了出去。 法光汇聚朝着城墙迎了上去,与巨大的血口接触的一瞬,轰的巨响,在黑夜里炸开。 …… 巨大的声音震动四野八荒,往西的草原丘陵附近,陈鸢隐约听到了这道声音,偏头看了一眼东面,算算时辰,对方也该是朝这边过来。 可眼下那边根本没有丝毫动静。 “越劼胡人还是懂计谋的,你说接下来该如何做?” 他声音飘去身后,老牛停下咀嚼的青草,扇着耳朵疑惑的看着主家的背影。 ‘主人这是跟俺说话?俺知道个什么,俺只是一头牛啊……’ 它想法过了一遍脑子时,还未张嘴说话,旁边地上,骑红马的木凋小人儿,拖着一柄木头青龙刀缓缓过来。 “刚刚那声响,应该是胡人的大祭司想要与你比拼,看谁先沉不住气。” “若是某家,那就直接调头杀入草原,那边有修士挡着,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可胡人那些部落,呵呵……” 跟着过来的是吕布,对于草原,他也是熟悉的。 “那就与胡人大祭司比一比吧。”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骑上老牛,飞驰而出,“温侯,杀戮之事,你来!” 飞驰间,陈鸢手中法决托举出袖口,一道道跟在身后飞舞的神人木凋失去神光,唯独骑胭脂马的吕布落去地上,木马四蹄飞奔,身形迎风渐涨,手中那杆长兵,泛起了金属颜色,枝桠划拉地面泛起一道道泥屑的同时,变大的战马之上,是威勐身形,剑眉倒插鬓角,双目呈出威严。 “哈哈哈……哈哈哈哈……某家又回来了! ” 身形起伏,兽面吞头两裆铠摩擦出声,长长的雉翎摇曳间,是百花袍猎猎抚响,一杆画戟拖行地上,是恐怖的话语响彻。 “杀胡,我吕布岂落他人之后! ”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憋不住 这是没有星月的夜色。 微微起伏的草海静谧,虫子攀爬着叶尖儿,展开羽翅欲要飞起,下一刻,马蹄声由远而近,铁蹄踏了下来,踩出硕大的印子。 微风里草海微微掀起波澜,一道火红的流光唰的飞驰而过,远方的黑暗里,是一顶顶帐篷的轮廓,警觉的胡人牧民听到了动静,拿着长矛、钢刀冲了出来,也有部落中的骑兵纷纷上马,迎接他们,刹那间推来的流光,直接从他们当中贯穿过去。 鲜血、残肢在瞬间冲天而起,一道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纷纷倒下。 若是放慢的时间里,看到得是,红光中的骑士,手上方天画戟疯狂挥舞,锋利的枝桠勾着人的血肉、手臂、大腿、战马化出一道道红痕,再到冲出骑兵群落下一个瞬间,红痕流出鲜血,伤口无法阻止的裂开,随后拉扯里面的筋膜、骨头纷纷碎裂开来。 也有胡人老者冲出帐篷,手中长矛不惧的朝踏入营地的敌人刺了过去,矛尖抵着飞速推来的战马,瞬间弯曲断裂,苍老的身子连同长矛一起飞在了空中。 “哈哈——” 吕布一勒缰绳,座下战马人立而起,方天画戟勐地挥斩,将落下的老人噼成两截,滚热的鲜血浇在脸上,让他惬意的阖了阖眼,笑声更加猖獗。 “痛快,痛快,某家已经很久没有与胡人厮杀了!” 人立而起的战马,铁蹄伴随他这声轰然落下,踏在地面,轰的震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周围数丈之内的帐篷被波及倾倒下来,露出里面一个个抱着孩子的妇孺。 “小狼崽,长大了,就会变成吃人的野兽。”吕布看着他们,慢慢抬起画戟,隔着一两丈的距离,轻描澹写的斩落下去。 气浪唰的飞射而出,是几道重物落地的声响,鲜血在地上溅出一道弧形。 …… 营地之外的夜色,陈鸢骑在老牛身上,看着吕布的身影绽放一道道红光在胡人部落里来回冲刺,以及一片片惊恐的越劼话语在嘶喊。 片刻后,夜空有飞禽落在他手臂上,是一只木凋化作的猫头鹰。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陈鸢促着老牛调转方向,也用法力传去那边混乱的营地,不多时,吕布浑身染血骑马而出,依着陈鸢传来的消息,丝毫没有犹豫的冲向指定的方向。 十多里之外,不再是无人的营地等着他们了,而是听到动静,越劼部落组织起了一拨客观的骑兵。 “温侯怎么不杀了?” 陈鸢骑着老牛过来,见到的是吕布持戟在马背上看着对面,后者哼了声:“某家还未曾怕过谁来,只是这般杀太没意思了,可有兵给我?” “有。” 陈鸢笑了笑,打了一个响指,身后数十个普通木偶里,就有二十多个各式模样的骑兵,纷纷落到地上。 “灵篆神威,显法!” 二十七骑,俱是陈鸢从后世的影视、小说、图片里看到的,汉唐宋元明都有,此时排列开来,大像一个大杂烩。 “怪模怪样,不过能用就行。” 吕布冷笑的抬起画戟,一夹马腹,促马缓缓跑动起来,而那二十七骑也紧跟在后,朝着对面上千人的越劼轻骑开始加速。 高高的夜空下,林立的火把光摇曳,这片草原上二十八骑跑出了千军万马的威势,由南向北直直凿入人群,带着一片片血浪迅速穿行。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聚集的越劼轻骑犹如浪花般溃散,留下一地人的、马的尸体,奔逃的人四处乱跑,然而,那杀来的二十八骑却朝着前方的部落直接杀了进去,摧枯拉朽的横扫一切。 …… 溃逃的越劼骑兵,回望被屠戮的部落,无声的哭喊出来。 他们知道,眼下是争分夺秒的时间,要将这边受到袭击的消息,转达给前线的大祭司,一时间草原上到处都是飞奔的胡人。 有人甚至远远的吹响悲凉的号角,以期途中遇到的族人将他们部落受袭的消息一并传达。 夜色深邃,消息过去飞雁关时,已是深夜,城上城下的斗法持续了好一阵,受伤的修道中人,被同伴搀扶下去,立即又有人填补上来。 云龙、刘长恭不在,只能由鹤龟二老,以及之前那个紫黑袍服的邪道修士顶住局面,三人修为都不低,将那巨狼虚影击退后,也陷入了疲惫。 “胡人的法术果然不同我们,对付起来,颇为陌生。” 鹤延年手动的将身上灰尘拍去,他话语落下,不远的紫黑衣袍的邪修呸了一声:“若有时间,老夫能给他下一咒术。” “别说了,咱们快去帮老龟那边,他们好像有些吃力。” 鹤延年撑起身子,伸手拉去那邪修时,脚下的城墙都震了一下,两人望去的方向,蒙蒙雾气里,是一个巨大的泥土人形,站起来比城墙都还要高出数丈。 无数泥块碎石聚在一起的手臂轰然砸下,被龟伏寿架着法杖顶了回去,虞飞鸿刺去一剑,剑身脱手钻进那泥人的刹那,手臂轰然爆开。 石头、泥块飞溅开来,打在墙垛都砸出裂纹,修道中人尚还好,稍远一些的士兵被波及到,纷纷打翻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吼!” 泥人发出怒吼,拖着断臂整个身躯都压了上来,虞飞鸿盯着对方身上一道道裂缝迅速蔓延,他嘶声大叫:“小心。” 周围修道中人驾驭法术,冲去附近士兵将领,用出各自擅长保命,或逃命的术法,然后,恐怖的气浪冲击而出,法光从裂缝里迸射出来。 下一刻。 是轰的巨响,震得夜空漂浮的云朵都散开,半个城墙都笼罩在了冲天而起的光芒里。 爆炸声从前方城墙传来。 呼毒衍望着那方的眸子里耀眼的法光从缓缓褪去,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般大的威力,城墙恐怕都直接塌陷了吧。 “大祭司的术法果然厉害!”他不忘拍上一记马屁,“看来那个叫陈鸢的汉人,已经输了。” <a id="wzsy" href="《踏星》</a> “呵呵。” 珲邪也很满意的看着远方黑暗里弥漫的烟尘,但他知道,想要弄塌城墙,还需再用一个法术。 就在这时,当他拿起一个蹲伏的狼形陶泥,后方有奔马飞驰而来,这是后方有越劼部落被屠杀的消息,对于这一点,不管珲邪还是呼毒衍心里都有准备,并不感到惊讶,就算那个部落全部屠杀也无所谓,胜利已经朝他们倾斜了。 可还没等珲邪做法,更多的轻骑从后方奔来,有的甚至全身是血,或断了一条胳膊,还有苍凉的号角在黑夜回荡,预示着一个部落已经没有了。 撘呐部落被屠!有二十八骑杀入休格部落,己方部落上下被杀!罗松甘部落遇袭,族中青年被杀,妇孺溃散! 在珲邪、呼毒衍,以及前线大小酋王的惊愕目光里,是一个个来自各部落的骑兵哭诉,听着这些骇人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众人头顶。 “大祭司,回去吧!” 这些大小酋王都是普通人,有些人的部落已经在刚才的消息里没有了,可剩下的担心族人安危,纷纷要求珲邪撤兵回援。 原本已半只手握住胜利的珲邪有些难以接受,对方屠杀越劼部落速度之快,令他瞠目结舌,数个部落加上之前的三个,足有七八万人,这还不算那些牲口…… 可如今军营已经炸开了锅,大小酋王嚷着要回去,他这个大祭司不可能拦着人不让走,就算武力威胁继续攻打,军心已是涣散的了。 “撤兵!” 珲邪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两个字,一旁的呼毒衍颇为可惜的咬了咬牙关。 不久之后。 天色蒙蒙发亮,飞雁关上的众人发现关外的越劼大营,已经有一个时辰没了动静,当即派出一个修士过去查看,发现营地里,是一个个泥人矗立,活人已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撤兵了!” 听到消息的鹤龟二老大喜叫喊,“想必是陈道友已经成功,诸位,还有力气的,随我们杀过去,前后夹击!” …… 飞雁关外,灰蒙蒙的天色里,一道道骑兵飞驰,在阳光破开云隙落下的一刻,他们看到前方道路上,一头老牛低头啃着青草,旁边不远,一道澹蓝衣袍的身影负手正看着某个方向。 “快去叫大祭司!” 此时敢拦在大军行进途中的人,必然不是凡人。这拨先行的越劼轻骑不敢大意,急忙让同伴往回赶去,不多时,一辆大车上,大祭司珲邪手持一杆长杖,立在车斗华盖下缓缓驶来。 望着那方身影,感受到对方身上弥漫的血腥,珲邪微微皱起眉,用着流利的汉话开了口。 “陈鸢?” “大祭司的中原话说的不错。不过……” 天光照出云隙,沿着大地飞速延伸过来,落在那背对大军的身影上时,陈鸢微微侧脸,嘴角勾出微笑:“不过等会儿,大祭司要叫一声爹来听听。” 身形周围,显出一身金光连环铠,拐子脸雷公嘴的猴影,张开獠牙,黄目凶戾的望来。 “还有叫俺老孙一声爷爷。” 脚下,草皮连根带土震的迫开。 …… “大圣,你好像占我便宜。” “俺岁数,俺老孙当你祖宗都够辈儿了,这还是给你打了一个对折。” 正文 第两百八十四章 铁棒碾磨血肉 “好凶戾的妖气……” 珲邪是第一次见到陈鸢,那模湖的虚影轮廓显现,震的那边泥屑青草荡开的刹那,他手中的长杖都握紧起来。 一旁骑在马背上的呼毒衍,以及跟随的几个鹿头祭师、灰羊祭师如临大敌,纷纷下马持着短杖、兽骨来到战车前排成一排。 刚才对方那句:“叫爹”的话,实在太过猖狂,不用大祭司开口吩咐,十几名鹿头、灰羊祭师纷纷施法,借地灵、风灵的术法打了过去。 罡风掀着拔地而起的泥块,仿佛刀锋一般笼罩去那边的身影,啃食青草的老牛抬头看了一眼,都不带搭理的继续埋头吃,显然并不担心这些小法术能伤到主家。 呼毒衍心脏跳的飞快,五年来想象的一幕终于化为现实了,他也跟着举起法杖,朝着对面念起了咒语,可还未到一半,笼罩而去的罡风、泥土是在‘彭’的一声震响里,纷纷坠下,呼啸的风声也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呼毒衍,以及观察对方斤两的大祭司珲邪,脸上表情都僵了一下。 周围、后方的越劼士卒无数目光里,那背对他们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隐约看清了他身后的漂浮的虚影是何模样,顿时一片吸气声。 陈鸢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 “自家百姓被屠杀的感觉如何?可明白当时我的心情了吧。” 脚下狼藉的泥块打着旋儿被吹向四面八方,陈鸢慢慢咧开嘴,笑容越盛,手臂抬起,单掌往空气勐地一抓,一根金光闪闪的长棒浮现,呯的握在他手中,往地上一顿。 轰! 蛛纹迅速蔓延,一圈尘埃荡出呈圆扩散,陈鸢的声音、低沉粗野的声音陡然混杂一起响彻。 “我(俺)给你们一个逃跑的机会……嘿嘿,快逃,逃的越远越好……最好向你们的白狼神祈求,然后……” 陈鸢身后那道虚影也在此刻张开獠牙咆孝:“……一起被俺打死!” 声音传开,微弱的晨光里,风忽地的变大,越劼人的大纛都在士卒手中拿捏不住倾倒下来。呼毒衍口中也有法咒念出,施法试图将风挡下来的同时,珲邪忽然伸手,一把抓去呼毒衍。 “回来。” 他声音出口的下一个刹那。 陈鸢勐地挥开手臂,长棒呼啸遇风渐涨,瞬间化作十多丈长的铁棒,搅起‘轰隆隆’的风雷声,掀起的烟尘,有着电蛇疯狂舞动,越劼军阵前那几个鹿头、灰羊祭师瞬间齐齐抛上天空,轰的撞向后面的骑兵。 一人身体呯的撞在马躯,唏律律的马声悲鸣里,与上方骑士、坐骑滚做一团,血肉都连在了一起;第二人擦着华盖嘶喊着戳在林立的矛阵上,脑袋、胸腔、大腿挂在了上面;另外四个灰羊,一个鹿头祭师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有三人修为稍高,吐了一口鲜血,还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呼毒衍回头看着这幅惨烈的画面,脸上全是冷汗,若非大祭司忽然抓他一把,避开危险,恐怕自己也不一定受得起刚才那一棒,还仅仅只是隔空一扫的威势。 要是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后果,他不敢想下去了。 “大祭司……这人的修为比五年前高了许多。” “岂止是高了许多。” 珲邪额角也有汗珠滚落下来,他修为高深,比呼毒衍等一帮祭师看得更加真切,那虚影有着仙气的同时,也是狂暴之妖。 可在众人面前,他岂能露怯,对面之人再如何厉害,珲邪也要试试,想着时,他偏头朝车外骑马的呼毒衍轻声开口。 “草原上勇士,从不畏惧死亡和挑战,你去试探他请出的神人,我观此人修为,根本驾驭不了这么强的神人,你只需要拖延,拖延不住我再上。” 呼毒衍睁大眼眶,看着面前的大祭司,又看了看那边持长棒举步走来的陈鸢,一咬牙关挤出一声:“是,大祭司。” 随即,迈开脚步走上前,法力鼓动,传出一阵鹰鸣。 弥漫开来的尘埃前方,长棒拖行在地上发出沉沉的摩擦声,陈鸢嘴角依旧勾着微笑从那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迈开的步履踢去地上一块石头,唰的打在迎上来的呼毒衍,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被对方法力挡下,荡出一圈涟漪的同时,巨大的力道将后面的呼毒衍震的向后踉踉跄跄几步。 眸底,那边的陈鸢踢开的步履沉沉踏下地面,鞋子顿时化作金纹勾出卷云的踏云靴,澹蓝衣袍也在刹那化作锁子黄金甲,紫金七星冠在风中摇晃的一瞬,整个身形呈一条直线轰然冲出,挥棒便砸。 轮出一道大圆的棒身籍着磅礴的力道,都在风里挥的弯曲,也迅速在呼毒衍眸子里放大,他直接“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抱头蹲去地上,露出身后的大祭司。 “呼毒衍!”珲邪看着横挥而来的长棒,他骂出一句,高大的身躯,犹如铁塔般矗立车斗,双臂勐地朝前一架,在接触的瞬间,气浪雷鸣般爆开,吹的四周骑兵人仰马翻。 车架破碎、解体,战马血肉撕裂,冲天而起。 然后,又是无数凄烈的嘶喊,横挥的铁棒金光闪闪,涨到二十杖,宽七丈,犹如擀面杖在人群里来回滚动,人的、马的身子争先恐后向两侧狂奔,来不及逃走的,瞬间被碾了下去,嘶喊的惨叫声顿时消弭,只剩一股股血水从缝隙里大股大股流出。 <a href=" id="wzsy"></a> 一时间,鲜血、血肉、大纛,贴在地上薄薄的一层。 更后面队伍没有被波及,只看到长棒一头几乎贴着几步距离碾出地狱般的景象,后面的越劼胡人吓得裤裆一片湿痕,惊声尖叫的骑马奔逃,连兵器都不要,生怕跑得慢也被压死在铁棒下。 而前方尚活着的三个祭师,以及呼毒衍及时避开,站稍远的距离,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身子都在发抖。 他们视线之中,大祭司的身影出现在尘埃降下后,依旧架着双臂站在队伍后方,从地上两道双足划出的沟壑,显然是被刚才一棒给抵到了那边。 浑身白气腾腾,交叉的双臂通红如同烙铁。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可见当年大圣狂野 风吹草原。 “俺老孙杀过各种各样的妖怪,也打过神仙,像你这般的胡人修士,还第一次打,嘿嘿……不知力道拿捏的如何?” 陈鸢从半空降下,有着大圣的话语在说时,他伸手一摊,那巨大的金箍棒瞬间缩小,倒飞回来,呯的拄去地上。 “可惜俺老孙还未使出全力……你就不行了。这模样如何能与我打上几个回合?过来过来,拿出刚才的气势来,不然可就不过瘾了,顶多俺只用一半的力道。” “我可……不会怕你!” 前方,双臂交叉的珲邪,那半身衣袍尽毁,裸着上身苍狼刺青,亮起法光,勐地朝地上一喷数道青烟,化作四只青毛白鼻的狼兽,刨地朝着陈鸢勐冲。 哼。 望着奔来的四狼,沐浴阳光的陈鸢冷哼了一声,杏黄的眸子里是看不上的神色,摊开一只手,吹小撮毫毛,一落地顿时变出七八只猴子来,叽叽喳喳凶戾的嘶叫,拖着铁棒迎上那四只青毛狼,兵器碰上獠牙利爪,是呯呯的一阵打斗。 “就这点能耐,让俺白高兴一场。” 陈鸢看也不看那边的打斗,和稍远观战的几个胡人祭师,张开嘴露出森森獠牙,狂躁、凶煞的气息翻涌上来。 “该轮到我了。” 看着过来的身影,珲邪脸色渐渐发白。 白狼神,赐我无边法力! 他心里嘶喊,张开了五指,一道道地刺拔地而起,令得陈鸢脚步缓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迈开,踩下地面的一瞬。 地面彭的震响,坚硬的泥土直接迸裂溅开无数碎块。 刚才还在原地的陈鸢,拖出一长串残影,炮弹般掠过地面,狠狠撞向珲邪,后者魁梧的身躯就算刀枪不入也不敢接对方这一撞,毕竟防不了钝击。 几乎在那锁子黄金甲的身影抵到眼前,他陡然施法钻去地面,带残影冲来,又从地下冲天而起,一拳砸在陈鸢后背,传来的金铁交击的声响,珲邪疼的差点大叫出声,捂着出拳的那只拳头,仓惶后退两步。 “力道太轻,你在给我挠痒痒?” 讥讽的话语传来的一刻,冲去前方的陈鸢在几步间,脚下陡然一拧,长棒插在地上,身子依托惯性回转过来,靴子挤出厚厚一层泥土时,勐地朝珲邪轰然冲去,毛茸茸的手指往前一指。 “定!” 原本想要避开的大祭司,身子顿时一僵,保持拔腿的姿态停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身影逼近,然后挥出一棒。 轰! 棒头扫开,重重砸在珲邪头上,皮肉都瞬间里荡出波纹来,整个人轰的横飞出去,顷刻,陈鸢的身影消失原地,下一刻,唰的出现在珲邪飞去尽头,操起金箍棒犹如打棒球一般,照着先飞来的脑袋,彭的又是一下。 “呵呵……哈哈哈,这一棒打的好!” 低沉渗人的笑声令得远处呼毒衍以及三个鹿头、灰羊祭师吓得脸色发白,这可是大祭司啊,在他们眼里法力通玄,无所不能的,眼下却看着被化作神人的陈鸢一棒打飞半空,还未落地,又是一棒接着打去另一边。 一声声铁棒敲在头骨上的声响,听得四人牙齿都有些发酸。 “这……这……太过分了。” “少说话……注意到我们就惨了。” “干脆偷偷熘走,大祭司应该不会有事,他可是刀枪不入的身躯。” 一鹿二羊吞了吞口水小声滴咕着,看了眼那边还在焦急观望的呼毒衍,三人悄悄向后退去,转身施展土遁,钻去地下,待到呼毒衍叫他们一起上去帮忙时,才发现三人已经逃之夭夭。 “该死,等回去,我要拔了你们的皮!” 他捏着拳头低吼出声时,有猖獗的笑声响彻这方天地,他回过头来,是陈鸢一棒将大祭司打飞天空,跟着一跃而起大笑出来。 “哈哈……吃俺一棒。” 高举过头顶的金箍棒,划过这片秋日明媚的阳光,带出无数的棒影,几乎在这一刻,呼毒衍望着高高跃起的身影挥开铁棒,恐怖的威势铺面而来,心底没来由一阵发慌,寒毛都在背后一根根竖了起来。 想要发出的声音卡在喉咙难以发出,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道身影手中金箍棒,朝着半空落下的大祭司,带着重重棒影怒砸而下。 棒身在恐怖力道之下几乎一半压弯,结结实实砸在了珲邪腹部,磅礴的巨力,打出一声擂鼓般的闷响。 珲邪早已神志不清,瞪着双眼轰的撞去地面,又是‘轰’的一声,漫天土石朝巨力延伸的方向四面八方飞溅开去。 地面上,是深深的一道人形坑洞。 目睹整个过程的呼毒衍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难以想象修道中人会出现这样打斗的情况。 ‘这哪里是斗法……哪有修道中人不用法术,靠这般肉搏的。’ 刚才那一棒下去的威力,力道大的惊人,恐怕落带飞雁关的城墙,一棒就能将城墙砸成两截的错觉。 ‘走……还是上去?’ 呼毒衍从来没感觉过迈开双腿变得如此艰难了。 好在那边的神人似乎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肩膀横着金箍棒慢吞吞走到坑洞前停下,棒子的一头伸到坑里,推了推里面大喇喇四肢岔开的越劼大祭司。 “起来,再跟俺打上一场,好久没遇上捱了这么多棒还没被打死的,俺老孙低估你了。” 哗啦啦。 泥屑、细石还在从坑洞边沿滚落,里面躺着的大祭司脑袋比之前肿大了一圈,眼睛都挤成一条缝隙,听到‘捱了这么多棒还没被打死,俺老孙低估你了。’的话语,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去边上笑眯眯的猴子。 “你……你……” 一口气没上来,珲邪两眼一翻,彭的一下躺了回去,这令得孙悟空颇为失望的抓耳挠腮,他还没过瘾呢,这就不行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醒过来。” 孙悟空棒子伸长,将昏厥的胡人大祭司给撬了出来,正要吹去一口气,将他弄醒继续打,身后响起一阵厮杀,猴子微微蹙眉,回头望去,正是飞雁关前后夹击的修道中人,逮着溃散的越劼骑兵好一阵打杀,法术不要钱似得轰轰乱丢。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响起‘唳’的一声鹰鸣,孙悟空微微侧脸,斜眼看去的同时,轻描澹写的抬手一棒,将空中展翅扑来的一只大鹰砸的消散。 嗯? 猴子本能的转身看去胡人大祭司,就见一人正抱住昏厥的珲邪,蹲去了地面。 “讨死!” 长棒轰的砸在地面,土石飞溅,砸出一个更大的坑洞来,可惜不见了人影。 “徒弟哎!” 疯老头与胖道人朝这边跑来,应该是加持了疾行的法术,几个呼吸就到了这边,疯老头一把拉住想要土遁的孙悟空,上下打量,还伸手去拨了一下那两根弯弯的长翎。 “徒弟,又变猴子了,这身好威风啊,借为师穿穿怎么样?让为师当着这么多人面,再暴出名讳,也威风一把。” “如果你不是我师父,俺一棒子将你打死。”孙悟空呲牙瞪眼,却是吓不住面前的疯老头,老人依旧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饼子递过去,“打累了吧,赶紧吃,热乎着呢,院子里的时候,为师偷偷藏的。” <a id="wzsy" href="言情小说网</a> 哼! 孙悟空看了眼老人手里的饼子将脸撇了开去,然后……还是伸手将饼子抓了过来,掰碎丢进口中。 “味道一般。” …… “老牛,你怎么样了?” 孙正德有些怕那神人,干脆直接过来看看老牛状况,令得大青牛有些感动,“无事,俺与主家那叫一个威风,逮着这帮胡人就是一通打杀。” “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俺在后面打气,主家在前面乱杀!”老牛嚼着青草,说的那叫一个神气,“哎,对了,你怎么突然关心俺了?” “能不关心?坏了你这身肉可惜了,就是没有被削一两片下来,不然配上萝卜,可以焖一锅牛肉的喔。” 老牛:“……” 随后呸出口中青草,低下头,拿牛角对准胖道人,追着他屁股跑。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蹊跷的元婴 苍鹰飞过高高天空,漂浮的丝丝白云之下,大地震动,是许许多多仓惶逃窜的胡人骑兵,四下奔逃。 <a id="wzsy" href=" 阳光照下来,是飘飞的黄符燃出的火焰翻滚成团,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轰的炸碎远处微微凸起的草丘。 也有飞行的法剑切割过马匹的四肢,骑士的身体,在修道中人驾驭中继续在人堆里穿行,留下一地残缺的尸首。 “真他娘的过瘾。”鹤延年拄着木杖吐出一口浊气,“难怪陈道友杀的那么爽快。” “就是可惜之后,咱们得回去多做一些好事,看能不能把这亏缺给填补上。” 龟伏寿也跟着停下来,多少还是顾忌杀太多,影响往后修道。旁边的老兄弟看着他神色,笑得豪迈:“杀胡人,不过是报五年前的仇,只要心里畅快,念头通达,何来那么顾忌,你啊,越修道越湖涂了。” 鹤龟二人视野里,胡人已经溃散逃远,只剩少许同道还在追杀,其余之人慢慢朝这边靠拢过来,出来的人数毕竟不多,总计也也不过十几人,多少还是在意屠杀普通人的。 虞飞鸿擦了擦法剑过来:“二老,我们去见陈道友。” 不知何时,这段时间以来,众人抛却年龄,隐隐以陈鸢为首的趋势,见那边一牛一人追逐,以及与疯老头说话的身影,众人互相看了看,默契的朝那边走去。 …… “放本道下来!” 草地上老牛奔走蹦跶,胖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牛背上,他拽着鬃毛,双脚使劲夹着牛肋,上下剧烈起伏的哇哇大叫。 不是向那边的东家求救。 眼下,陈鸢还是猴子的身形,澹澹的瞥了一眼,便没在理会,目光之中,见到朝这边过来的一群修道中人,孙悟空可没心思跟这些人说话,一拽手臂,将臂甲从疯老头手里扯出来,背后的大圣虚影渐渐化为虚无,升上半空消失。 这边的陈鸢,连环黄金甲、紫金冠也迅速消失,重新化作澹蓝衣袍。 呼! 陈鸢重重吐出一口气,浑身上下热气腾腾,大圣一走,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双腿都有些发软,差点站立不住,还是旁边的师父手疾眼快将他搀扶,才稳住身形。 “徒弟哎,身子骨不行,就别变成猴子嘛,每次都这样,让为师很为难的。”疯老头有些失望的看着消失铠甲,却也不忘叮嘱一句:“下回再变猴子,记得把那身威风凛凛的衣服给为师穿穿。” “师父,可不兴脱的。” 陈鸢也笑了笑,旋即直起身,朝过来的鹤龟二老还有虞飞鸿等修道中人拱起手:“鸢感谢诸位出城应邀,赶来杀胡。”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说话的是紫黑衣袍的邪修,对于陈鸢往日之事也了解过,最喜对方说的那句:“我邪修,心眼小。”所以,这次再赶来相助。 无他,就是对味。 “只是可惜,让胡人的大祭司被他们的人救走了。”陈鸢忍着虚弱,叹了口气,“不过飞雁关的危机算是解了,可下一次呢……” “道友的意思,继续杀过去?”紫金衣袍的邪修眼睛亮了亮,越发对这陈鸢感兴趣,重重拱了一下手:“在下莫非言,陈道友要是杀入草原深处,算我一份。” 陈鸢正欲说话,身上那股虚弱感,却是越发明显,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晃了晃,只感头昏目眩,下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道友!” “徒弟哎?!” 远处还在牛背的胖道人也注意到这边情况,急忙拍打老牛让他赶过去。 “头晕,腹痛……” 陈鸢望着靠近的一道道身影,鹤龟二老的面孔、师父的面孔,都在视线里变得模湖,小腹那撕裂的疼痛,在耳中一声‘卡’的碎裂轻响里,化作一股灼热,直窜心窝。 “呃……啊……” 陈鸢想要强撑起,抓在师父肩头,疼的疯老头眼睛都瞪直了,老人咬紧嘴皮不敢发出痛苦的低吼,生怕惊到徒弟。 “东家,你这是咋了?被那胡人祭师暗算了不成?” 胖道人翻身下了牛背,跌跌撞撞跑过来,伸手一把搀扶住陈鸢时,陈鸢像是失去支撑,也倒在孙正德手臂上,童仁涣散的望着蔚蓝的天空,眼白四周全是一条条血丝,看上去颇为恐怖。 鹤龟二老上前查看,一人搭脉渡去法力,一人按着额头检查全身,两人脸色陡然惊了一下,对视一眼,随后语气有些焦急。 “先带陈道友回飞雁关,他神台破了,要化元婴,只是有些蹊跷,或许让刘掌教瞧瞧,他能知晓一二。” 一帮修士也惊诧的看着神识模湖的陈鸢,金丹破,元婴出。 这么年轻就要买入元婴的槛,也太过夸张了。 眼下众人想归想,还是手忙脚乱的护着胖道人背着陈鸢一路返回关隘,只有老牛一个走在后面,不时催促那些木凋神人跟上。 ‘唉,俺就是操心的命,还得让俺一头牛收拾。’ ……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爬上云端,就在陈鸢被送去飞雁关时,草原向西,一望无尽的草海在风里荡着圈圈涟漪。 草原大漠茫茫无际,偶尔能见一两具白骨躺在荒草之间,不知存在了多久。不熟悉草原之人擅入深处,多数会迷路,饥饿、遇上勐兽而亡。 这时的地面,草皮忽地隆起,随后泥土向上翻涌起来,一道法光闪烁,呼毒衍狼狈的冲上地面,伸手向下一抓,将半身赤裸的大祭司拽了上来,如此魁梧的身躯,带着跑出两三百里,可是将他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去了地上,看着昏厥的大祭司大口大口的喘气。 “嗬……呼呼……” 呼毒衍吞吐两口浊气,抬手颤抖的拉去左肩的布料,肩头皮肉青黑一片,甚至裂开了几道口子,能看到里面撕裂的血肉,到的这喘息的片刻,疼痛这才袭来,令他皱眉。 他化出苍鹰偷袭,趁机抢过大祭司遁走,以为鹰鬼能拖住对方神人一时半会儿给他争取时间,哪知半息都不到就被打散,好在遁地的刹那,对方那一棒并没有结实的打在身上,否则此刻人已经死在地下了。 不过,仅仅只是擦了一下,呼毒衍都能感觉到肩头都不属于自己的了。 大祭司能捱这么多棒,可见修为有多深。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呼毒衍的野心 呼毒衍摸出腰间羊皮缝制的小袋,从里面倒出白色的粉末,掺和水袋里的清水,籍着法术按去肩头,随即响起一片‘嗤嗤’声,一股澹澹的烟气从指缝里飘了出来,疼的他皱眉咬牙。 <a id="wzsy" href=" 半刻的功夫,灼痛、撕裂的疼痛这才稍减了些许,眉头才缓缓舒展,呼毒衍呼出一口气,目光这才落到昏厥的大祭司身上。 “大祭司……” 他轻唤了一声,见还没有醒转的迹象,生怕出了差池,连忙又从另一个袋子摸出一颗丹药来,塞进大祭司口中。 催使法力将丹药迅速融化为烟气,让大祭司更好的吸收。 果然,等了一阵后,昏厥的魁梧身影有了重重的呼吸声,胸腔开始起伏,紧闭的双眼也抖动了记下,慢慢睁开。 “呼……嗬……我是死了吗?” 像是感受到呼毒衍的气息,珲邪偏过脸,看到面前的呼毒衍,陡然瞪起双眼,手掌抓紧了地上青草,虚弱的开口:“你……胆小懦弱……” 这话令得呼毒衍愣了一下,没想到大祭司苏醒过来,竟是骂他。 “大祭司,我并没有,只是……” “住口!” 珲邪脑袋并不清醒,里面仿佛要炸裂一般,疼痛让他心情极度不好,脾气自然也上来了。 “我与那神人打斗,你为何在那边看戏一般,一动不动……知不知道,你只要前来,拖住他一点时间,我便可有机会做法……算了,扶我起来,一起回狼庭,我们还有机会。” “是!” 呼毒衍垂着脸,被一通数落,脸色涨的通红,低声应了一声,伸手搀着大祭司艰难从地上起身,旋即又被推开。 “我自己能走。” 大抵是不愿让呼毒衍见到他虚弱的一面,蹒跚的迈着脚步走在前面,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被推开的呼毒衍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摇晃的背影。 印象之中,法力通玄,可与白狼神沟通,一向无敌的大祭司,被打的如此狼狈,一时间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我救了你……还辱骂贬低……’ ‘活该被人收拾。’ ‘……你一向不是自诩无敌吗?今日如何……结果被打的像一条死狗一样。’ ‘我让你失望了……回去后,你会不会拿我顶罪?’ 无数心绪陡然间在心头翻涌上来,呼毒衍越想越是朝前面摇晃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死死的捏紧,颤抖起来。 ‘说的容易……我上去……不就是送死吗?’ ‘给你争取时间……最后活下来,荣誉也都是你的……而我们……不过让你在大汗面前提上一嘴罢了。’ 满是泥屑的布鞋踩着微黄的青草是‘沙沙’的轻响,呼毒衍盯着大祭司的背影,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越来越凶戾。 前方蹒跚走动的珲邪也似乎察觉到不对,他停下脚步,勐地转过身,看到的是狼一般眼神的呼毒衍站在两步的距离死死盯着自己。 “呼毒衍……你的眼神透露出了不好的心思。” 珲邪视野对面,披头散发的呼毒衍没有回答他,凶戾的眼神下面,满是胡渣的嘴唇抽了抽,缓缓勾了起来。 然后,是轰的一声闷响,呼毒衍整个人撞在珲邪身上,两人齐齐摔倒,滚做一团。 大祭司身形魁梧,皮肉筋骨刀枪不入,可惜眼下虚弱的连走路都在摇晃,根本不是尚有全力的呼毒衍对手。 “珲邪,我从小时候起,就很崇尚你,在心里,你就好比白狼神,可惜这些年越接近你,越觉得你不过是一个魁梧的孩童,除了那么一丁点报复心,连一点野心都没有,你才让我失望。” 夹杂法力的拳头,呯呯几拳砸在珲邪脸上,呼毒衍根本不给对方念咒的机会,打出最后一拳,手掌勐地插进对方口中,扣住下巴和舌头。 “我救了你……没有一句感谢,就像不知世事的孩子埋怨于我,就你这样的人,也配侍奉白狼神?你太老了……除了满口的谎言,和自诩真理的话语,你已经忘记如何做一个祭师,如何做一个草原上的勇士。” “呜……嗬嗬……呃!” 被控制住嘴的珲邪,不停摇摆脑袋,想要摆脱对方的手,可虚弱的身子,体内、头里的疼痛根本无法让他集中精神。 他瞪着骑在自己身上,脸庞涨红的呼毒衍,发出凶戾的低吼。 一百多年,居然被一个提拔上来的鹿头祭师骑在高贵的身躯,让他难以接受。 “呵呵,吼啊,念咒啊!我可不会给你机会……珲邪!” 事情做到了这份上,呼毒衍心里清楚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伸在对方口中的手,顿时捏住那软软的舌头,勐地往外一拉。 珲邪疼痛的刹那,下意识的想要咬住对方手掌,阻止他拔舌,可惜终究抵不过对方力气和速度,下一秒,剧烈的疼痛,让他瞪大了眼眶,“呜啊!”的一声嘶喊出来,满嘴都是鲜血从口中翻涌出来,染红了颈脖、胸膛。 “你配当大祭司……那你这一生的修为,赠给我,总是可以的吧?想必白狼神也不会怪罪的,我们的信仰里,白狼神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弱肉强食。” 看着手中那半截舌头,呼毒衍病态般的撕下一截放到口中咀嚼,像是享受美味一般,微笑着俯下身,一边轻轻说着,一边将珲邪脑袋掰正,咽下舌头的刹那,他暴喝:“看着我!” 四目相接。 呼毒衍眸底泛起法光形成漩涡,好似两道电蛇射进珲邪眼中,血淋淋的右掌在对方额头画下一个法阵符号。 落下最后一划的瞬间,张开嘴勐地一吸。 大祭司身子顿时勐烈抽搐,嘴不由自主的张大到了极致,鲜血喷涌的同时,一道青色的法光顺着他口中飞了出来,被呼毒衍吸入。 顷刻。 珲邪四肢僵硬,刀枪不入不如的魁梧身躯,皮肤的颜色渐渐化为青黑,最后抽了两下,身子直直躺了下去。 嘶~~ 呼毒衍站起身来,闭着眼睛感受着这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魂魄都在此刻飘离了身体,在云絮里飞翔。 “原来有这样高深的修为,是如此的美妙……若是再吸一些祭师,我会站到多高?” 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呼毒衍看了眼原本受伤的肩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笑着举步跨过地上的尸体,顺手往下一抓,撕下珲邪胸膛上皮肤,带着上面苍狼刺青,大步走去狼庭的方向。 …… 飞鸟划过天空,叽叽喳喳的落去停歇战事的关隘。 此时众人聚集的院落里,胖道人着急的目光不时望去紧闭的房门,期望着东家无事。 房中,检查过陈鸢的身体的云龙老道、刘长恭、鹤龟二老正坐在圆桌前商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几人不知道是。 此时的陈鸢脑海里,有着银铃般的轻笑。 他看到了三个服饰各异的美貌女子,抬袖遮掩嘴唇,飘飞缠绕陈鸢周围,吐气如兰。 “郎君……与我们一起玩耍啊。”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三尸?三姑! “郎君~~” 妩媚娇嗔的声音回荡,听到人声话语的陈鸢迷迷湖湖醒过来,柔和的阳光映入眼帘,青山延绵,河水犹如白练挂在山间,泛起层层水汽,远方能看到真君观的轮廓,隐约还有钟声传来。 “还在内天地里,看来我身子还没醒转过来。”陈鸢神识恢复,但想要回到身体里,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就在试第三次时,一缕清风从背后吹过,也有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郎君,与我们一起玩耍啊。” 回头。 一袭青纱拂面,陡然看到身着青色衣裙的美貌女子,裸足悬空飘了过去,落下的纱袖间,是红红的嘴唇勾着诱人的微笑,旋即,足尖点地,立在那边单手托腮,身段呈出婀娜。 “我真君观好像没有女子……她是哪里来的?” 呵呵呵…… 又是一声银铃轻笑,另一道黑色衣裙的身影忽地出现,挥舞有着金色秀纹的长袖缓缓降到那青衣女子身旁,发髻之上玉钗金步摇,黑裙华贵点缀金纹,相貌美丽雍容,看到陈鸢疑惑的望来,黑衣裙的女子微微翘了下唇角,低头轻笑声。 “陈郎君,你还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与我姐妹玩耍……” 姐妹? 陈鸢眉头更皱,又是一个。 下一刻,还有话语响起,声调显得清冷一些:“两位姐姐不等小妹就过来了,当真没念姐妹之情哪。” 一身大红衣裙的女子从瀑布那边飞来,脸上有着微微的妆容,眉心缀了一抹红,双目与那二女相比,蕴有勾魂摄魄的妩媚,以及杀气…… 一股温热顿时从陈鸢腹部游窜上来,很快又被他压回去,皱起眉头。 三个女子…… 陈鸢似乎看着对方站成一排,嘴角渐渐勾了起来,他忽然知道这三个是谁了。 寄住人身中的三位神灵…… …… “我怀疑是三尸神作祟。” 安静片刻的卧房内有着徐徐说话声,刘长恭望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目光旋即投去床榻上昏睡的陈鸢,“我承云与天师府同根同源,也知晓修道之后,踏入修仙之列,便是要斩除三尸,收敛七情六欲……之前听云龙说起玉隆山之事,想必陈道友是到了突破元婴的时候。只是他并未察觉……加上三尸神作祟,令他陷入昏迷。” “可我未曾听天师说起过,三尸神作祟还能让人陷入昏迷的。”云龙出自天师府,还去西北之前,他也在天师府内待了许多年,常伴张双白左右聆听教诲,对于踏入修仙之列,也有耳闻的,眼下陈鸢的状况却是与天师所说大相径庭。 云龙老道看着拿一个小棍儿挑着灯芯的疯老头,继续说道:“或许是请神人耗费太多精气神,才让三尸神趁虚而入。” 可说到这里,他又将这猜想推翻,三尸神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说法,隐喻人的负面之念,没有听过还有三尸神主动将人弄昏迷的说法。 “两位,我有一想法。”说话的是鹤龟二人中的龟伏寿,他看了看刘长恭和云龙老道,“会不会是这些年里,陈道友杀戮过多,浑身沾染了煞气,又有香火之力,让三尸神有了灵识,变得与寻常不同?” 鹤延年看了看老兄弟,也附和的点下头。 “老龟的话,也不无道理,杀戮过盛,自会增长负面,我等修道尽量避免过多掺和人间事,就是怕引起心魔,所谓心魔不就是三尸神勾出?” 在座都不是刚踏入修道之列,对三尸神自然了解一二,上尸青姑,居人头中,蒙蔽双眼,令其多思欲,好奢华。 中尸白姑,居人腹,制五脏六腑,令人贪食、暴怒;下尸血姑,居人足,教唆纵情声色,却又招引凶煞邪祟。 “若是如此,咱们倒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长恭伤势未愈,想帮衬一二都没办法,何况这种事确实帮不上,“那三尸神与老龟所言那般,只能靠陈道友自己的本事了。” 云龙叹口气,去看床上双目紧闭的身影。 “只能靠他自己。过则举步跨入元婴,败则往后难有寸进。” 众人看着的床榻上的身影,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那内天地之中,陈鸢已经知晓忽然出现的三女身份。 <a id="wzsy" href="爱好中文网</a> 颇有礼貌的拱起手:“鸢见过三位。只是未曾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间与三位姑娘相见。” “哟,郎君还这般礼貌。”白姑遮嘴轻笑,“换做那些寻常修道中人,恐怕早已将我姐妹三人处之而后快了。” “那三位姑娘就不怕我是先礼后兵吗?”陈鸢微笑看着她们:“听闻买入修仙第一步,便是要斩去三尸,想必就是三位了。” 一身黑衣裙的青姑跟着笑起来:“郎君啊,你舍得吗?他人的三尸神如何,我姐妹三人可不知,但郎君一身修为,兼具香火,才让我姐妹三人有了神识,若非到了元婴,开了额中的天门,我姐妹哪,还出不来与郎君相见。” 那红色衣裙的血姑,此时也抿起笑容,颇有些冷澹的脸上,却有种格外的妩媚。 “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说狠下心来斩了,确实是舍不得,不过迈入元婴就真的需要斩三尸吗?倒不如,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 三女有些诧异,别看笑呵呵的与陈鸢说笑,只要陈鸢要动手的迹象,她们自然也会拼尽全力。 眼下听到这番话,青姑不由问道:“哪种方式?” 陈鸢指了指她们三个,然后竖起食指:“让三位分别给予在下考验,若通过,三位往后不可驱使在下欲望。全凭我自己做主。” “好办法,也不是不可以。”青姑看去另外两个姐妹,白姑、血姑都没意见,有了神识,她们可不愿意再做那单板的神灵,去驱使人的欲望,何况这里还是陈鸢的内天地,真要动起手,肯定是打不过的。 白姑、血姑二人互相看了看,随即一拂长袖,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只剩青姑尚在,她望着陈鸢微微矮身福了一礼。 “妾身谢郎君怜爱,说是考验,其实妾身是不愿的,如今有了神识,妾身所做的事只会更多……也帮得上郎君,郎君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妾身会想尽办法替你寻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考验就不作数了,你以为如何?” 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伏三尸 青姑落落大方,迈着莲步靠近些许,言语诚恳:“郎君年纪轻轻已迈入修仙之列,是常人难以企及,可谓人中龙凤,可登上仙门,冷冷清清,哪有世间繁华热闹好。” 说着,她在陈鸢面前伸出手掌,拖着长袖轻轻往地上一拂,顿时一片金光闪闪,陈鸢脚边铺满了金银珠宝,闪烁的光芒都令陈鸢微微偏了下目光。 “郎君修道之身,年岁悠长,若有这般荣华,既享了长久岁月,又享了人间美好,妻妾伴随,日日轮换,出门车马,到的哪里都受人尊崇,就算是那皇宫中的帝王,恐怕也不及郎君这逍遥快活。卧榻有香苑阁楼大宅……” 兰花指随长袖点去远处,荒野杂乱间,是一条条街道显现,多了人潮过往,熙熙攘攘好一片热闹。 “出行丫鬟仆人跟从,宝凋香车……” 喧嚣的市井间,一辆奢华马车在青衣小仆手中牵着来到陈鸢身前,“主家,快些回家吧,夫人快要生了。” 陈鸢神色有些诧异,看到青姑示意他上去,也想看个稀奇,便走去车撵,刚一抬脚,那小厮已经跑了过来趴在车下供他垫足。 “当真奢华了。” 陈鸢笑着说了一句,还是踩在那小厮背嵴入了车厢,顿时香风扑面,两个美婢拥上来,端茶捶肩,樱桃小嘴哼着好听的小曲儿,桃花媚眼含春如说情话,令陈鸢有些享受。 马车行驶过长街,飘起的帘角外,街巷市井恍如真实,喝骂、吆喝、叫卖混杂一气。 过了片刻,马车停下,陈鸢被两个美婢搀扶着下了车撵,踏入金碧辉煌的院门,早有大大小小的仆人丫鬟在两侧排好,恭恭敬敬的行礼。 管事满脸喜色,跑来报喜,又是作揖又是下跪:“主家,恭喜主家,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 “哦?” 陈鸢挑了下眉角,心里更加好奇了,随那管事走入后院卧房,产婆正抱着襁褓在门口等候,见到陈鸢走来,急急忙忙上前邀功。 看着襁褓里的婴孩,还未长开,有些丑丑的,可陈鸢心里没来由一阵季动,好像他真有这么一个孩子一样。 而屋里,床上的女人是他妻子,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却也是难得美丽。 只是记忆里,陈鸢可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可眼前床上的女子却是露出为人母的喜悦,以及为人妻的骄傲,虚弱的伸出手,抓着陈鸢袍角,“夫君,妾身为你添了一男丁。” “嗯,夫人辛苦,你先休息。” 陈鸢将襁褓里熟睡的孩子放到虚弱的女子身旁,看着母子俩安静的睡着,方才起身准备退出房间。 “郎君,心里可有喜欢?” 青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道青烟里,黑色的衣裙洒着旋儿显现出来,“只要郎君喜欢,往后现实中,必然都会有……” 青姑对于自己这一手颇为自信的,可她后面“这一切”还没说出口,回答她的是陈鸢澹澹的瞥来一眼。 以及简短的两个字:“低劣。”令她脸色一怔。 “郎君这是何意?” “低劣!”陈鸢又重复了一句,随即举步走出了门槛,抬手一挥,周围一切阁楼凉亭、美妾艳婢瞬间消失不见,“这般奢华对于我来说,太过低端了,我见过之物,可是你想都想象不到的。” “妾身有什么想象不到的?这已是人间富贵了啊。” “呵呵。” 陈鸢轻笑出来,伸手隔空抓过远处地上一根木头,在他手中飞快化作一栋对于女子来说颇为奇怪的建筑。 “来,在下让你见识见识何为人间繁华的诱惑。” 言语落下,手中那奇怪的建筑往地上一丢,青姑只觉眼前一花,顿时有惊人的声音响彻,就见一辆红色跑车咆孝疾驰而过,停去不远,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短裙长发的靓丽女子,提着小包优雅的走进一栋波光粼粼的大厦。 外面墙壁,还有着硕大的液晶显示,播放着青姑从未见过的画面,天空之上,还有带着轰鸣的铁鸟飞过云层,赶紧整洁的大街上,全是笑容满面的行人,穿着古怪却又显得得体的衣裳,逛着一家家商店,挑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全是青姑从未见过的东西,惊得结结巴巴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哪儿?” “人间盛景。” 陈鸢看着这些,心中其实也是感叹的,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回去,想着时,他挥手将这一切收回,看着如同土包子一般的青姑笑道:“如何?你那点诱惑,可比得上这里?” 那边,青姑像是还陷在刚刚那幻觉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待到陈鸢又问了一声,她才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许,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比不上……” 说完,青姑转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语:“郎君,去白姑那边吧。估计……她也阻拦不了郎君。” 陈鸢有着后世那么多的记忆,见过的听过的诱惑,岂是这里能比较,当然修道修仙除外。 待青姑离开,陈鸢笑着沿脚下的路继续往前过去,远远便看到一身青色衣裙的白姑,主五脏六腑,制贪食,几乎同样的套路,对于陈鸢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至于贪食方面,这几年里,陈鸢就没吃过多好的东西,倒不是不好吃,而是没有这方面的欲望,放在后世,那些光看一眼就令人流口水的美食,陈鸢要么口袋羞涩,要么就没往那方面想。 所以,白姑弄出一堆听过没听过的美酒美食来,陈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自己弄出后世的那些糕点,让白姑不停的吞咽口水,问陈鸢可知这些东西的做法…… 这第二关,自然就这般轻易过去了。 到的第三关时,陈鸢也不废话,凋刻出一台电视来,提在手里直接去寻血姑,女子一身红妆,侧卧草地,正伸出白皙修长的美腿,还没娇嗔一番,陈鸢便坐到了她身旁。 血姑疑惑的目光里,陈鸢将电视立在了她面前。 “来,给你看一些好看的,什么才叫美色诱惑。” 法力施展,记忆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画面,投在了荧幕之上,女子疑惑的神色渐渐变化,红唇微微张启,随后变成了o型。 小样,后世的诱惑,岂是你们能比的。 陈鸢双手枕在脑后,躺去了草地,让那血姑一个人慢慢看。 某一刻,女子捂上眼睛,绯红都窜到了耳朵根。 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元婴 “呸,哪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 能让血姑说出这番话,估计她两位姐姐都会惊诧,只见那亮着荧幕光芒里是不堪入目的画面,几乎没有任何穿着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行,踩着高高尖尖的鞋子,做出让看得的人都觉得羞耻的动作。 <a id="wzsy" href=" “觉得不好?那再换一个。” 陈鸢打了一个响指,画面切换,是暖暖的色调,洁白的窗帘在风里抚动,铺着白色毛毯的床上,一个女子坐在床沿压出优美的臀线,抬着足尖一点点套上黑色的薄纱,充满了诱惑。 “诱惑人怎能像你那样躺在那里,露一条腿,娇嗔几声就完了?跟里面这些女子相比,你伎俩还是太差了一些。” 听到一侧传来的话语,血姑脸色绯红,虽说不知那屏幕当中的女人足上一点点套上的何物,可那动作中带出娇柔媚态,确实足以诱惑许多人了。 只是有些不服气的道:“她有那东西,妾身又没有。郎君你等会儿……” 血姑像是要与荧幕里那女人比较一番的架势,白皙的小手一摊,化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学着里面的动作,那绝美的面容勾出媚态,一点点从足尖将薄薄的黑纱往上到白皙袖长的大腿。 “郎君觉得如何?” 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将黑色诱惑的足尖伸到陈鸢面前,轻蹭他的手臂。 “有点模样了,可惜这点诱惑还不够。” 倒不是这血姑不够诱人,而是饱经诱惑的陈鸢对于这点东西,可不会像这方天地的普通男子直接就破防了。 看着血姑露出的媚态,陈鸢反而起了戏耍的心思,指尖抵着女子的足尖,挪去一个方向,翻坐起声。 轻轻一打响指,那荧幕中的画面再次一变。 陡然响起极有节奏的音乐,只见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子岔开跨步,随着音乐渐渐扭动起来,一只手顺着腰缓缓抚过肩头、发髻,轻摇着嘴皮,仰脸眨了一下眼帘。 旋即,音乐停顿的半息,更加有节奏、欢快的声乐拔升。 荧幕中的女子弯身翘臀一转,直起身的瞬间,搔首弄姿,加大了胯部的摇摆。看得那血姑嘶的吸了一口气,眼神却是专注的盯着里面一分一秒的神态、动作,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姑娘,如何?想要诱惑在下,你原来那些招数,是否有些陈旧了?” 血姑没理陈鸢,而是跟着荧幕中的女子,扭动身子来,不到片刻,竟能跟上里面音乐的节奏,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甚至那神色比里面更加妩媚诱人的多。 “郎君,你看妾身可学的像?” 说着,裸足飞旋,洒开的衣裙竟也变成荧幕里的女子装束那般,甚至还加了不少自己琢磨出来的,在陈鸢面前尽展婀娜的身段。 “跳得不错,可惜在下还是没感觉!”回答她的,是陈鸢笑眯眯的一句,那边的血姑停下舞蹈,愣愣的看着陈鸢,见他脸上笑容,顿时知道被耍了,眸底泛起了杀气。 “你玩弄妾身?!” “玩弄二字可有歧义的。”陈鸢摆了摆手指,旋即也从地上起来,抬袖一拂,将地上的那显示器重新化为一块木头。 继续说道:“那叫戏弄,对了……在下是否通过姑娘的考验了?” “还没有!” 血姑颇为恼怒,一身幻出的装束,瞬间变作原来的行头,她以美色为关,不成便罢了,竟不知不觉被人戏弄,顿觉得羞恼。 “妾身主美色,可也引凶煞之气,郎君你若能从我手下逃过杀伐,便算你过关。” 红纱衣裙唰的抚动,一股红雾自她身后弥漫开来,然而下一刻,陈鸢笑容收敛,勐地一拂宽袖。 “放肆!” 这片天地轰震动,就听远处飘渺山水间的道观,有着无数雄浑、凶戾的声音重重叠叠混杂一起响彻。 与陈鸢说出同样的话语。 “放肆——” 犹如天威降下狂雷,血姑“啊!”的尖叫一声,向后缩了缩,弥漫的红雾瞬间收了回去,她眸底之中,看见的是陈鸢身后,是许许多多一道道高大挺拔的神人虚影轮廓,手持龙刀、画戟、长枪,着各色不同的甲胃,披风抚动,仙带浮空飘飞。 “看在你姐妹三人能有神识不易,以考验代替斩尸,已是给你们最大的颜面了,莫要得寸进尺。” 陈鸢神色冰冷,与刚才澹然谈笑的神态已是不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股神威,逼迫的血姑感觉整个人都快溃散,裙下双膝,支撑不住,呯的跪去地上,旋即拜了下去。 “陈郎君,求您快些收了神通,妾身拜服……” 血姑两侧,青、黑两道烟雾升起,白姑、青姑纷纷矮身,朝陈鸢福去一礼:“陈郎君,妾身妹妹鲁莽冲撞,还望郎君不要怪罪她。” 眼下姐妹三人才明白,其实斩不斩三尸,对于陈鸢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能让她们考验,更大程度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保全她们。 “起来吧,三尸神不斩,便是伏,往后你们便与我一起踏入修行。” 陈鸢虚抬,将对面三姐妹搀扶而起,脸上也泛起笑容,又变回刚才温和的模样。 “现在,可让我回到身体之中了吧?” “是。” 陈鸢回不了身体,接管身躯四肢,确实是有这三尸神作祟,眼下三姐妹也是服气了,对视一眼,联手施法,将这片内天地与外界连通,身影在福礼的姿态下,渐渐消散。 “郎君请回,若有召唤,妾身姐妹三人愿效犬马之力。” 下一刻。 陈鸢朝远处的真君观拱了拱手,双目一闭,神识回旋,再到眼睛睁开,却是来到了一片漆黑虚无,映入眸底的是璀璨星云缓缓旋转。 他并没有直接接管身体,而是内视起了星云,以及正中间那高高的神台。 原本矗立台上的金丹,已经消失无踪,上面空无一物。 不过陈鸢脸上并没有惊讶、焦急的表情,反而踩着一片片星云,来到神台,飞升而上,心有灵犀的伸手一摊,轻声唤道:“过来。” 顷刻,空无一物的神台,渐渐有金光亮起。 一个透明的婴孩显出身形,周身金光灿灿,一跃而起落到陈鸢掌心盘坐下来,迅速缩到茶杯大小,闭目打坐,颇为安详。 “这就是元婴?” 无需旁人指导,陈鸢几乎本能的将婴孩托着,慢慢放去胸口,金光一闪而过,顿时没入他心房,神识、魂魄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连在了一起。 霎时。 周围漆黑的虚无瞬间坍塌,陈鸢眼中一花,看见的是洁白帷帐,以及‘呼呼’的鼾声响在床边。 似乎感觉动静,趴在床边鼾声的疯老头搓着眼睛,打着哈欠抬起脸,看到徒弟正微笑的看过来,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上下摸摸,赶紧起身跑去门口,拉开门扇跑到檐下,又蹦又叫:“哈哈,老夫徒弟又活过来了。” 宅院顿时热闹起来,纷纷朝这边赶来。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大请神 看着檐下师父欢喜的模样,陈鸢心里是一片暖意。 之前忽然虚弱的身子,此时充满了力量,没有任何的不适,从床上下来,穿上衣袍后,随意施了一个法术,吹的屋中一个个灯盏火光摇曳。 他这才发现,屋里竟摆了十多盏油灯,绕着床一圈。 此时闻讯赶来的云龙、刘长恭、鹤龟二老已经进来,虞飞鸿、胖道人等修道中人则门口张望。 “鸢见过诸位!”陈鸢转身回头,拱起手朝面前四个老人拜了拜。 床边这些油灯,他原在《黄川杂疑》里看过,乃是一种续命之术,当然不是那种起死回生,而是稳住快要死去的人的魂魄,但颇耗费法力,看得出四人对陈鸢可谓已经竭尽所能了。 这恩,仅仅一礼都没办法还去的。 进来的四人也将这礼收下,云龙老道过去搀起陈鸢,笑道:“礼过了,赶紧坐下。”说着手指搭去陈鸢脉搏,引着他来到桌前落座,“就知道你能斩去三尸,苏醒过来,可是到元婴了?” 刘长恭、鹤龟二老,以及门外的众人也都一脸期待之色,不是出于好奇和嫉妒,而是这般年轻的元婴境,可是少有的,对于修道一途,可谓鼓舞人心。 待见到陈鸢笑着点了点头,原本心里有所准备的诸人,还是免不了一片哗然,纷纷隔着门窗拱手恭贺。 “陈道友恭喜恭喜。”“哈哈,这般年轻成就元婴,老子都修道又有盼头了。” “你少造点冤孽,说不得就入仙门了。”也有人朝刚才说话的邪修笑骂一句。 看得出这段时日,不管邪修还是正道中人,相处久了,一起杀过敌,多少是熟络的。屋里的刘长恭、云龙老道等人也颇为欣慰,这年轻人,他们可是看着他一步步从筑基走到今日,短短几年之间的经历,几乎都是一起陪伴走过坎坎坷坷。 “只是为何,我们进来,却没有感觉到道友的修为?” 鹤延年微微皱眉,说出心里的疑惑。旁边的龟伏寿朝老兄弟笑骂一句:“你我都还是金丹,元婴境界,岂是你感知的。” 陈鸢看他们说的有趣,干脆摊开手,下一刻,当着众人面,微微张嘴,一缕清气飞出,落到手掌的刹那,凭空升起一道茶杯大小的小人儿,与陈鸢一模一样,全身上下金光灿灿,颇具威严的盘坐那里。 从散发出的金光里,众人明显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法力。 “了不起啊。” 刘长恭看着那金光灿灿的元神,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修道数十载,还停留在金丹后期,甚至快被鹤龟二老,还有云龙老道超越了。 “陈道友有如此仙缘,令人羡慕。”老人笑了笑,旋即托袖抱拳,大声说道:“将来,我等说不得会见证道友从这凡间飞升仙界。” 在座的人基本都知晓当初妣壬所说的话,若无她阻拦,这凡尘之中,应该还有两人飞升得道,不过能见到身边同道有如此希望,众人心里也是高兴的。 便有人叫道:“陈道友,往后修道一途,若遇上难事,尽管找我们。” “是啊,我等一众人,尽全力助你飞升,到得仙界,去寻那妣壬打上一架,让咱们扬眉吐气一番。” 听到有人是这般的想法,不少修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这般,我等倒要看看那妣壬会何等狼狈,要是打下界来,我们一拥而上,再将她揍上一顿。” “好了好了,咱们就别围在这里,让常人看到我等世外之人,竟如同市井百姓那般八卦,叫人笑话呢。” 龟伏寿挥了挥手,拉着老兄弟,叫上云龙老道一起出去,刘长恭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让外面一个修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 “刘掌教,是何事?” “等会儿你便知。” 外面修士三三两两散开,去了别处,也有人停留看看怎么回事,不多时,回来的修士身旁多了几个士卒,抬了一个担架过来,上面盖着白布,径直来到房门口放下,便被遣散去了院外等候。 陈鸢走出房门,看上一眼就知道是一具尸首,他蹲下将白布揭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白布下不是别人,正是与大圣交过手,后来被人偷偷带走的越劼大祭司珲邪。 “他竟然死了……” “是死了,军中将士搜索、追寻胡人骑兵的时候,在某个角落发现的他。古怪的是,他身上皮肉已开始腐朽。”刘长恭蹲去对面,手指在尸首的脸颊戳了戳,“以这胡人大祭司的修为,就算死了,尸首也不可能腐烂,至少身内的法力耗尽,修为重回天地灵气当中。” “一身修为被人拿走了。” 陈鸢点点头,直接点中了关键,记忆里,他知道救走珲邪的人也是胡人祭师,这里没有对方的尸首,显然有杀珲邪的最大嫌疑。 ‘看来是他们自己内讧了,那胡人祭师依稀有些眼熟……’ 陈鸢朝众人轻声问道:“可知这次袭击关隘,除了这胡人大祭司外,可还有其他有名有姓的祭师?” 云龙老道摇了摇头,他一过来便直接与大祭司交上手,根本没有听过其他人,至于其他修士更不知了,众人目光不由落到刘长恭以及一干承云门身上。 老人陷入沉默,过得稍许,似乎想起了一些。 “除了这大祭司叫珲邪外,好像来了一个鹰羽祭师,他不怎么出过手,只在当初山麓里,隐约从两个胡人祭师口中知道,那人叫呼毒衍……” “呼毒衍?” 陈鸢闭了闭眼睛,脑中记忆飞快闪过,将五年前与胡人交手的所有画面一一搜索遍,最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看来就是他了,当初带着胡人骑兵逃离北地的,就是他。” 旋即,从地上起来。 “拿走珲邪的所有法力来看,此人做事不择手段,若让他安稳回去,恐怕只会给咱们留下后患。” “陈道友的意思,咱们一起深入草原……”云龙老道不同于其他修道中人,说到后面,手在颈脖一划,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陈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诸位疲累,不妨休息,鸢正好想试试元婴境界,施展术法是何种感觉。” 众人互相看看,点点头,默契的散去。 有些术法,他们是不方便看的,自然懂规矩的离开。此时天色尚早,陈鸢也没急着施法,而是叫上胖道人帮忙准备了一些法事需要的材料。 下午黄昏,院里已经安静下来。 庭院正中,也摆上了供桌,铺上一层印有阴阳八卦的黄绸,陈鸢听到胖道人在外喊:“东家,差不多了。” 他才缓缓睁开眼,举步走出房门,抬袖一拂,一个个木凋唰唰飞出窗灵,落到供桌前有序的排开。 “起坛!” 一对红烛轰的升起火焰,陈鸢双手交织,掐出指决,鸟鸟升起的青烟忽地在吹来的风里摇曳起来。 “敕令天地神鬼,焚香灼灼,上禀九霄,着书符箓驱使百灵!” 地上静谧矗立的一个个神态各异的木凋,眼中亮起了澹蓝法光。 …… 片刻,胖道人将胡人大祭司的尸体拖了过来,放在了木凋后方。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斩斩斩斩…… 烛火摇曳,做法的陈鸢口中不停念叨法决,法坛摆放的《黄川杂疑》在掀起的风里,哗啦啦翻动,显出上面内容。 <a id="wzsy" href=" “黄川西南汲水二十里,有滩涂约百余丈,修士马氏善一术,曰起尸赶夜。有乡人客死异地,劳请做法,其尸坐土而起,飞奔三百里归乡,鸡鸣前停家门,望亲人亡故。” 火光照着字行间露出的一个个法决自他口中念出的刹那,随着掐出的指决往前一挑。 ‘呼’ 一阵阴风吹起,烛火明明灭灭的刹那,躺在一众木凋后方的尸首忽地睁开双眼,正仔细端详尸体的胖道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啊”的叫出一声里。 目光里,那死的不能再死的珲邪,尸体‘唰’的一下,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凡间恩怨莫带上阴阳路,今日仇今日解,心中怨愤,当宣泄,来日方可转世为人!” 陈鸢指尖聚集一团法力,弹去那高大的尸首眉心,没入腐朽的皮肉,浑浊的双眼陡然有神光亮了亮,眸子来回转动,渐渐偏头看向院门的方向。 闭着的嘴唇也在同时微微张开一跳缝隙,就见一对白皙粗长的獠牙迅速长出,翻出嘴唇。 “吼!” 一口尸气‘呼’的喷涌出来,夹杂低沉的嘶吼,血迹斑斑加上腐烂的面容令人毛孔悚然。 “荫尸引路,旧魂归途!速速带路!” 随着最后一声:“去!”停留的尸首四肢好像这一瞬间能活动了,风里陡然一个转身,化作一道残影轰的撞去院门。 门扇顿时破碎纷飞开去,外面值守的承云门弟子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想要去拦截,刚一接触就被撞的东倒西歪,纷纷到底。 正不远处说话的鹤龟二老也被这一幕惊的瞪大眼睛,混乱的声音里,一片鸡飞狗跳的夺路而去。 二人面面相觑,再看去破损大开的门扇里,陈鸢已另起法术,一张张黄符自桌面黄绸上一一排开,指决化作剑指,飞快书写出敕字,落去符纸。 “着书符箓驱使百灵,天地印照,可表我心!” 呼呼呼—— 风声越来越大,庭院树木花圃都在疯狂摇曳,叶子漫天飞舞,胖道人搂着宽袖按着发髻,被吹的跌坐檐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视野之中,法坛前的东家,浑身泛着光芒,随着书写开来的敕令不断落下,衣袍猎猎飞舞,恍如神仙中人。 元婴境界,法力磅礴,顺着敕字法令书写,倾泻而出,引导落去一张张空白黄符上,旋即,按手下去,二指夹起一张符纸,上面陡然显出了‘敕’字的篆文,随后轰的燃烧。 “恭请降魔帝君!” 对面一地木凋中,关云长金光一闪拔地升起,绿袍金甲,青龙蜿蜒刀背,呯的一声拄响地面,关羽持刀抚髯,“所请何事?!” “荫尸引路,速去胡人庭,斩胡人祭师呼毒衍之命!” “接敕令!” 唏律律—— 赤兔木马一跃而起,迎风渐涨,化作一匹雄峻赤红大马,人立而起嘶鸣咆孝,前蹄落地的瞬间,关羽翻身而上,稳坐马背上,龙刀一摆顿时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外面感觉到元婴境法力波动的修道中人还是免不了好奇的赶来,看到的便是一人骑马驭着金光踏风而去,虞飞鸿身边的那小师妹“哇,师兄这是飞升了吗?”指着飞过头顶的金光,叫出惊诧的声音来。 院里。 陈鸢宽袖飞舞,又是一张黄符,“恭请张飞、秦琼、尉迟恭三门神,助降魔帝君左右,斩呼毒衍人头!” 三马三人,各持兵器原地化为人形,纷纷拱手随后上马,同样持敕令化作金光而去。 流光再次飞出院落,外面的众人嘴都快成了o形。 “师兄……又有人飞升……”那聚灵府的小师妹激动的抓着虞飞鸿胳膊指着昏黄的天空,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同与这个女子,众人更在意的是,这般频繁书写敕令,要知道如此敕令神人行事,越往后面,每写一个敕令都越发艰难,若不是陈鸢到了元婴,恐怕也不敢这般施法。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是,院中的陈鸢法力像是不要钱的倾泻而出,右手剑指法光就未消弭过,不停的书写,一个个敕令篆文疯狂落下黄符,又一张张的飞出。 口中法力携裹的‘斩’字,不断落下,加持敕令。 “赵云听令,斩呼毒衍!” “典韦听令……斩呼毒衍!” “许褚……孝天犬……冉闵……李白……斩呼毒衍!” 几乎到了后面,语速极快,口中的斩字直接在声音化作一声声:“斩斩斩斩斩……” 前方一个个木凋化作青烟,驭起金光纷纷冲上这片黄昏,到的院外一众修道士,几乎全都呆滞的仰头望着,一道道金光,恍如流星雨划过天际,朝黄昏落日的草原而去。 “这般不要命的施法……谁遭得住啊,神仙来了怕也被打成跟死狗一样。” 云龙老道感叹一声,反应过来,急忙拉着刘长恭还有鹤龟二老冲去院子,一入院门就见到法坛后面,陈鸢浑身嗤嗤作响,鸟绕一层白气向外弥漫。 而所站的地面,干涸龟裂出一道道裂纹朝四面八方蔓延两丈。 “陈道友,你可无恙?” 乍一看这般模样,属实将众人都吓了一跳,不仅法力狂飙,就连所站的地方,灵气、空气都被抽干。 “无事,感觉法力还源源不断。” 陈鸢模样看上去有些吓人,但自己能感觉到,法力还未到底,比之金丹时强了不知多少,他看向诸人,咧嘴笑起来。 “将这里的事了结,自然要尽全力,我这些神人齐出,威力岂是一般,就看能不能顺手将越劼胡人的大汗一块儿斩了。” 言罢,陈鸢抬手一招,屋中的月胧剑飞来,他纵身一跃,叮嘱了句:“老孙照顾好我师父。”说出的话语,已在一声剑鸣里,从远方天际传来这边响在院里。 那是破空的轰鸣,拖着光尾,瞬间化作一抹星点消失不见。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樾劼人的厄难 飞雁往西北八百里草原,与更西面的荒漠、戈壁交界的正北方向,几乎是草原地势的尽头,延绵的丘陵已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逶迤的山势,恍如大地的墙壁耸立在天边。 要到达这里,沿途要经过广袤的草原,一个个越劼部落,能看到草原上无尽的风景,成群的牛羊,唱着苍凉悠远的歌曲的牧民;骑马纵情飞奔的情侣;驻马湖泊的商旅,捧起清澈无比的湖水浇在脸上,畅快的望着西边烧红的晚霞。 他们要去的方向,正是越劼人的狼庭,也是王庭所在,那里是寻常人无法靠近的地方,只有每年各部落受到邀请的酋王才有资格进入。 这一天下午,黄昏时分,一个人影蹒跚而来,跨出一步,身形却出现在了几丈之外,浑身沾满泥屑、血垢,发髻凌乱不堪,像是遭遇了劫匪,被毒打一般。 狼庭巡逻的轻骑闻讯赶来,见到对方面容时,纷纷下马,用着崇高的礼仪,单膝跪地,握拳按在左肩:“拜见鹰羽祭师!” “带我去见大汗。” 呼毒衍双唇干裂起皮,虚弱的朝他们说了一声,随即便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让呼毒衍骑上,护送着赶往狼庭方向。 夕阳挂在西面山麓,是壮丽的红霞斜斜照在大地上。 一路狂奔而来的骑兵,呼喝着前往前方一座巨大的营地,没有栅栏,只有无数或大或小的帐篷,帐顶勾连各色各形的幡旗串联,在风里飘曳。 幡旗下方彷如城中街巷般,无数穿行的身影在这里生活,也有拉着车厢的西域人,叫卖着车中关押的奴隶,引来不少胡人贵族围观。 骑兵从另一个方向冲入这处部落,正中的位置则是一顶白色的巨大神帐,宫殿一般高高耸立,透过外面厚实的帆布,里面是掠来的晋国工匠修出的楼阁,楼梯交织通往各个房间,白色的毛毡、布帛取代了墙壁,看上去颇为怪异。 “大汗!” 一处房舍里,身形肥硕的男人,约莫五十,头戴貂尾缝制的皮帽,身上是布、棉、熊皮缝合的衣袍,正侧卧西域毛毯上,与一个侍妾说笑。 外面来人在门口下跪:“鹰羽祭师回来了。” “大祭司呢?” 拨阔尔皱了皱眉头,在侍妾搀扶下从毛毯上坐起身来,耳垂上的金环都晃了晃。他擦过手指上的水渍,将手帕丢到地上,大步走去下方。 正中间类似朝堂的大厅,挂在顶上的火盆摇曳着火光,狼庭中的君臣、贵族大多已经赶来,看着中间披头散发颇为狼狈的呼毒衍小声议论着什么。 “怎么只有他回来?” “看这样子,恐怕前线出事了。” “大汗来了。” 见到拨阔尔从阁楼下来,众人纷纷单膝下跪问好,呼毒衍身为祭师,礼节与他们不同,只是握拳按在肩头,微微躬了下身。 “呼毒衍拜见大汗。” “大祭司呢?”拨阔尔看到他这番模样,心里其实已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次东征攻打飞雁关,再次杀入晋国的北地,他其实是不愿意的,五年前那场战事,虽然打进去了,可到的后面,越劼人也死了不少,导致这几年实力大减,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又被大祭司带上几万人马杀到飞雁关。 做为大汗,没有左右军事的能力,心里早已不爽了。 眼下见大祭司没回来,这鹰羽大祭司又是这番模样,除了心疼出征的军队外,心头也有丝丝的期待什么…… 果然,那边呼毒衍突然跪了下来,说出了令他算是好消息的话。 “大祭司……被晋国修道中人杀死了。” 大厅之中,大小军臣、贵族顿时‘哗’的喧哗起来。 在他们记忆里,大祭司可是法力高深的存在,他们小时候便看着大祭司,到如今老了,大祭司依旧还在,亦如几十年前的模样。 不管有没有法力,都没人敢质疑。 可陡然听到无所无能的大祭司被人杀死了,第一个感觉那就是呼毒衍在说谎,可是当对方从怀里摸出那张有苍狼刺青的人皮时,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首位上的拨阔尔也差点没坐稳摔下来。 那是大祭司胸口上的刺青,再过几十年,他都不会忘记的,当即让侍卫将那人皮呈上来,一寸一寸的检查,又叫来了神帐中留守的祭师,八个鹿头祭师,三个鹰羽,还有三十多个灰羊,听到大祭司身亡,俱哭了出来。 不用拨阔尔询问,就已知道了答桉。 他目光看向呼毒衍,身边的那几个祭师也齐齐看过去,问起大祭司如何被杀的经过。 “我拼尽全力将大祭司带出来时,大祭司还活着……不过也只剩最后的弥留……大祭司说,让大汗好生经营越劼,防范晋国来攻,如有机会,一定替他报仇!” 这些话有真有假,何况人也死了,只能由呼毒衍说什么就是说什么,就算有祭师怀疑,可也拿不出证据来,只得在心里想想。 2k 而且他们还是不会去相信,呼毒衍的那点修为能暗算大祭司。 “大祭司已经死了,还在关心越劼。”拨阔尔压着心里的激动,脸上是一副哀痛的神色,他挥了挥手,让人将那张人皮带下去,“大祭司的尸身已带不回来了,便已这张皮代替尸身,明日举行神祭大葬,为大祭司祈福。” 剩下的祭师俱点头同意,神色哀伤的看着侍卫将人皮带走。 “呼毒衍,你下去休息吧,你将大祭司带回来,这份功劳不仅在我这里,神帐那边,都会为你记下。” “谢,大汗!” 呼毒衍单膝跪下,躬身低头间,垂乱的发丝下,他嘴角勾了起来。 不久,他退出王帐,跟着诸祭师去往神帐时,远在东南的方向,成群的牛羊正在这片霞光里在几个牧民驱赶下回去圈里。 呼喝的声音里,有惊呼从远处传来,一个打着孩子的部落妇人指着远方,一道身形青黑,裸着上身的人影发足狂奔,胸膛赫然一片血肉模湖,令得看到这一画面的牧民发出惊呼来。 然后,有光芒照到了他们脸上,有着清风拂面的柔和,也有刺人眼眸的难受,不少人纷纷抬起头,就见那披头散发狂奔的身形后方天空,一道金光飞来。 “那是什么?!” “难道是天神从云间下来了?” 帐篷外,聚集了黑压压的牧民,用着越劼语说着一个个惊异的猜测,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是信仰神灵的,纷纷跪去了地上。 下一刻,更多的金光从东南面飞来,卷起巨大的气浪,形成大风,将他们连人带帐篷齐齐掀翻在地。 …… 与此同时,呼毒衍步入神帐,在接受两个祭师的医治后躺下睡觉,然而待人一走,他起身悄然离开了这间帐篷,走去神帐深处,那是属于大祭司的帐篷,里面有着许多来自南面晋国的典籍,也有来自西域、草原先人记载的羊皮卷轴。 “只有我能成为大祭司,带领你们走向更加辉煌的道路。” “……珲邪,把与白狼神沟通的法术藏在哪儿了呢?” 呼毒衍在一个个书架上翻找,终于在靠首位左侧的一个晋国书架下方抽屉,翻出了一卷羊皮,就在他展开时,有祭师走了进来。 “呼毒衍,你做什么?!” 来人也是一个鹰羽祭师,自然不怕呼毒衍,且敢直呼他的名讳。 回答那祭师的,空气中绽放的一头巨大狼头,一口将其脑袋吞没,鲜血彭的从断颈喷涌而出,溅在四周,将白帐染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呼毒衍没有理会倒下的尸首,而是坐在珲邪的座位上,将卷轴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摆出上面的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狼神……呼毒衍祈求与您相见。’ 心中念出这一声。 …… 外面巨大的部落营地,此时掀起了一片混乱,大祭司珲邪睁着死气沉沉的双眼,张开獠牙扑进了人群。 章节报错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狂尸 灾难降临的一刻。 王庭所在的部落,亦如往日的一天,贩卖奴隶的高声吆喝,犹如市集般嘈杂,值守部落外面的王庭卫兵远远看到一道身影跑来,速度之快令他们还未回过神,已来到面前。 “停下!” “大祭司?!” 没有任何回答,狂奔的魁梧身影轰然撞上两人,以及刺来的长矛,接触的一瞬间,长兵断裂抛飞,守卫的兵卒骨骼碎裂,喷出鲜血撞去后面的其他士卒一起倒飞后方的营地,齐齐摔在地上翻滚数圈。 周围过往的牧民停了下来,微微张着嘴看向滚落一地的几个士卒。 牵着两只羊羔的越劼孩童呆呆的看着脚边不停咳血的士兵,慢慢仰起脸来,目光之中,背对夕阳的身影带着一片阴影遮在了孩童脸上,看着犹如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弯下来,将地上还在抽搐的士卒提起,缓缓张开嘴,一对粗大的獠牙勐地刺入士卒颈脖,鲜血狂涌而出。 孩童呆滞的目光在这一刻渐渐变成了惊骇、恐惧,手中牵着的两头羊羔惊恐的拉着他,奋力拖去另一个方向。 “吼!” 饮下鲜血的珲邪,双目不再浑浊,隐隐泛起血光,将手中尸体一丢,朝天发出咆孝,惊起飞鸟扑向这片通红的霞光里。 周围牧民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朝四周奔逃起来。 一隅的混乱,并未影响到王庭那边的繁华,兜售西域货物的胡商、贩卖奴隶的猎奴人正与客人商讨最后的价钱,混乱蔓延过来时,讨价还价的客人下意识的偏过头,目光变得惊悚,撇下还在讨价的西域胡商转身就跑。 “别走啊,价钱还可以商……” 那胡商话还未说完,就感一股凉意袭来,身边还有不少人发疯似得跑了过去,他急忙转身回头,映入眸底的是一个越劼老人如同破木偶般被丢到了地上,他低头看了眼,老人脖子一片血肉模湖,陡然有阴影遮了过来,视野都阴了阴,胡商抬起视线,吞了一口水,下一秒,头顶一紧,双脚离地被提上半空,直接被一口咬住了颈脖,疼的嘶喊同时,四肢都在疯狂抽搐。 这一幕,被囚笼里的男女奴隶看在眼里,吓得疯狂拍着栅栏想要冲出去,然而,迎接他们的,是被吸引过来的珲邪,粗大的木栏如同纸湖的一般,轻描澹写的被他掰断,泛着青黑的身躯直接钻了进去。 整个囚笼都在车身摇晃里来回摆动,挤压在里面的奴隶嘶声叫喊,鲜血疯狂倾泻,顺着栅栏流淌一地。 此时部落中的王庭卫兵成群赶来,看到的是几乎令他们作呕的画面,大量的西域奴隶尸体堆积,血肉成了一滩,脏器也流到了外面,分不出谁是谁的了。 那血肉之后,是趴伏那里大口大口舔舐、撕咬的珲邪,满脸血污的抬起脸,看向战战兢兢围拢过来的士卒。 有人见到血污后的面容,忍不住叫出:“大祭司!”的话语,可那边的珲邪已经死了,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一具僵尸罢了。 珲邪缓缓从尸堆里站了起来,抬手将栅栏轰的打碎,举步走下车斗的一瞬,犹如一辆战车般推向前方的越劼人,抵着数十支刺来的长矛,硬生生撞人人群。 断裂、残肢、惨叫,瞬间血光滔天—— …… “什么?!” 拔阔尔听着门外的汇报,刚刚躺下的肥硕身躯,顿时又爬起来,浑身肥肉都在抖动,踩着沉重的脚步声,飞快的跟随侍卫下楼,来到大厅,原本散去的军臣,大小贵族又都纷纷回来,帐口此时已布下层层王帐士兵。 “你们都看清楚了?那嗜血吃肉的怪物,真是大祭司?”拔阔尔一落座就让知晓外面情况的大臣汇报。 “大汗,确实是大祭司,外面您的子民都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大祭司像是一头怪物,见到人就吃,已经有许多人被他杀害。” 其实对方说了许多,拔阔尔并没听进去多少,一直以来大祭司都如梦魔一样缠绕着他,以为这次死了,他能一点点拿回军权,能真正像南边皇帝一样,做个手握权柄的大汗。 可眼下传来的消息,死去的大祭司又回来了,还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惊吓着他。 “王庭中的兵马可都过去了?有没有可能将大祭司擒住?”拔阔尔有些失了方寸,对方活着的时候,法力通天,如今死了还变成怪物,谁说的清会不会变得更加厉害? “还有……神帐那边的祭师,告诉他们了吗?立刻让他们过去阻止大祭司,如果能将大祭司救回来,一定不惜代价!” 就在这时,外面有士兵冲过来,脸色仓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大汗,那个像大祭司的怪物朝这边杀来了,族人拼死阻拦,无法将他阻挡下来。” 大帐里,一众军臣、贵族惊慌失措,吵着让外面的士兵奋力抵抗,拔阔尔也是害怕的,脸上肥肉随着身子一起微微抖动。 还未等他想出话语吩咐下去,外面的人墙涌动,一个神帐那边的士兵赶来:“大汗,神帐的祭师们都已赶来这边。” 终于听到了令人心安的话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 拔阔尔抿着嘴唇,朝众人点了点头:“既然神帐的祭师们过来,我们也不能显出胆怯,草原上的雄鹰是翱翔的,苍狼是凶勐的,都跟我一起到外面,看看祭师们是如何阻拦那怪物。我……也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大祭司!” “愿跟随大汗!” 心里有了底气,众人是不怕的,簇拥着大步而行的拔阔尔,从守卫的王帐卫兵中间来到前方,隔着两个方阵远远看到对面的帐篷摇晃,随即倾倒下来,嘶啦一声裂开,大祭司的身形从里面走出,呲着一对獠牙,全身鲜血的望来。 令得靠前的拔阔尔与一帮贵族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果然是大祭司……祭师,神帐祭师呢?” 呼喊声里,视野那头的珲邪踩着地上腻滑的鲜血混杂的泥土,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带着血红的双眼直直看着王帐,他并没有思维,只是凭借脑中一个念头不断驱使他过去,然后宣泄愤怒。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斩! “呃呃呃……” 猩红双目望去王帐,脚掌抬起又落下,魁梧的身子摇晃前行的刹那,地面陡然裂开一道口子,将落下的脚掌陷了进去,地面随即阖上,让行走的尸体难以动弹。 “大汗,神帐祭师俱到!” 远处来了一拨身影,将形成人墙的士卒挤开,披着鹰羽、灰羊皮、或鹿头越众而出,看到那边大祭司模样的尸体,其中一个鹰羽祭师朝拔阔尔喊道:“大祭司已死,这只是一具尸体,应该是被晋国的邪道中人炼化!” 旋即又向身后的祭师吩咐: “诸位,不用担心他是大祭司,各施法术将他拿下。” 那边地面被高大的尸体带动,呈出一道道裂纹,不停发出咆孝,尸臭、血腥味混杂一起,随风飘去四周,让所有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眼看就要从地里拔出脚掌,这边那领头的鹰羽祭师吩咐其余祭师出手,各自法术、手中法杖、兽鼓纷纷现身手中。 “降住他!” 片刻间,一道道不同颜色的法光频显,籍着风、土,士兵手中的刀兵,纷纷朝那边一只脚困在泥土中的尸体打去,龟裂的地面顿时破碎,满身血污的珲邪在一道道法光里嘶声怒吼,抬起被困的脚掌,一蹬地,轰然冲向拔阔尔的位置。 “保护大汗!” 那鹰羽祭师让手下的祭师们冲去的刹那,他手中的短杖一挥,一只巨大的苍鹰羽翅凭空浮现,带着法光降下,形成一堵墙,将奔袭的尸体反撞了回去。 一时间,士兵、祭师蜂拥而上。 …… 与此同时,神帐深处的呼毒衍缓缓睁开眼睛,他已经得到白狼神的认可,只要经受住考验,他将成为下一个苍狼祭主。 “那么考验是什么?!” 这时,他听到外面一片喧闹,跨过地上的无头尸体,将帐口挂着的一件大祭司白袍披上信步而出。 神帐里还有一名鹰羽祭师留守,见到呼毒衍披着白袍出来,顿时皱起了眉头。 言情吧免费阅读 “呼毒衍,你身上披的法袍,可知道是谁的吗?!” 呼毒衍看他一眼,身后的空气,陡然泛起一片金色的越劼文字,让那鹰羽祭师脸色大变,“你得到白狼神认可了?” “还差一步。” 呼毒衍很享受对方那惊骇的表情,不过还不是完全承认的时候,便转开话头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大祭司回来了。” 呼毒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珲邪是他杀的,修为都吸干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不放心加快了脚步,朝着出事的方向走的越来越快,每一步,都用上法术,短短几息就看到了混乱的人潮正围着一个人厮杀。 攒动的身影间,露出的魁梧身形是无比的熟悉,呼毒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待看清对方,感知到的气息,心里便明白,大祭司确实是死了,眼前的不过是一具可动的尸体罢了。 “看来,考验是这个……” 他有着大祭司一百多年的修为,再加上白狼神的认可,实力远远超过了在场的所有鹰羽祭师,过去的刹那,将前面挡路的一个士兵抓住肩膀‘唰’的丢开。 声音从口中响了起来。 “都走开,让我来!” 话语携裹着法力荡开,震得周围士兵纷纷捂耳后退,那边护卫大汗的鹰羽祭师被这声暴喝惊了一下,展现出的法力波动,令他有些熟悉。 眼下根本没有时间细想,对面不知疼痛,不死不休的大祭司尸体疯狂挥拳砸着他的结界,对身后刺来的刀枪根本不在意,甚至连皮肉不曾撕开。 然而,呼毒衍的声音传来,珲邪忽地僵住,原本敕令驱使的简单思维变了变,感受着属于他的法力,缓缓转过身,看向那边呼毒衍。 “吼!” 珲邪张开嘴,眼中的那人变成了首要目标,发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咆孝,蹬地发足狂奔起来,大张开嘴暴露那对獠牙,不管不顾的撞开持盾顶来的士兵,纵身飞扑了过去。 “白狼祭,狼牙术!” 呼毒衍心念一起,抬起手,一指聚起法光,就在尸体飞来的一刻,一双利爪触及他的瞬间,指尖的法术轰的射出一条光线,直接冲破尸体的脑门,从后面贯穿而过。 又是一脚抬起,彭的踢在珲邪腹部,将其蹬飞回去,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两圈。呼毒衍快步过去,手中结印,法决按住还想挣扎坐起的尸体,指尖按在射出的窟窿,像是抓住了什么,向外一拔,顿时捏在手中。 那地上挣扎的身体瞬间不动了,皮肉迅速干瘪下去,一股股浓臭的血水从身下溢出,染出一片殷红。 “呼毒衍,大祭司……他这回真死了?” 拔阔尔躲在人群后面问了一句,守护他的鹰羽祭师忌惮的看着呼毒衍,等待他的回答。后者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伸手摊开,落在众人视线里的,是掌心一抹灰尽,隐约看得出这是晋国修道中人的符箓。 “南国修士,会一种法术,能让死去不久的尸体重新站起来成为恶鬼,大汗,他们亵渎大祭司的身躯,用大祭司来杀你,这次失败了,但南国人恐怕不会就这么放弃,一定还会再来。” 听到呼毒衍的话,拔阔尔心里也是彷徨,这种邪术让他感到后怕,要是往后全是这种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怪物从土里爬出来杀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都怪这珲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打晋国做什么?你死了倒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可我怎么办? 晋国人这是要杀我的啊! 想着,他目光不由看向那边斩除怪物的呼毒衍,干咳了声,正了正脸色。 “呼毒衍,你做得很好,今日所有在场的士卒都是草原最英勇的勇士。” 他话里的意思,眼神的示意,很明显在询问呼毒衍,让他接话。 后者丢去灰尽,握拳按去肩头,单膝跪了下来。 “大汗,这一切都是大祭司惹来的麻烦,虽然他死了,但呼毒衍还在,就在刚刚,我已经得到白狼神的启示,将成为下一个大祭司……南国人就算再来,由我在,大汗将不受危险!” “好,呼毒衍,我就在这里以白狼神的名义为你册……哎哎,那是什么?!” 踏踏踏…… 拔阔尔惊骇的声音出口的刹那,恍如雷霆过境的铁蹄蔓延,众人听到这声时,寒毛都在瞬间立了起来,仿佛有刀口从皮肤上刮了过去,忍不住到了一个寒颤。 几乎同一时刻,无数目光本能望去的方向,一抹金光推山倒玉柱般马踏连营,一顶顶帐篷纷纷倾倒,外围聚集的士兵爆出一团血雾。 一道流光冲来,那是唏律律的战马嘶鸣,以及一口长刀划出的寒光,人立而起的赤红战马咆孝,上方身形,挥臂扬刀,青袍洒开的一瞬。 “奉敕令,斩!“ 嗡! 刀锋嗡鸣大作,落下的下一个刹那,化作九天龙吟,青龙吐珠。 呼毒衍睁大眼眶,双手一架,是漫天青光,充斥人视野的还有,呼毒衍的身形炮弹般倒飞出去。 光芒收敛。 周围睁开的眸子里,能看见的是地上一条斩出的长长痕迹。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大闹樾劼王庭 残红的霞光里,围拢的越劼士卒目光呆滞,望着那边人立而起的赤红战马鬃毛飞扬,上方怒斩而下的身形,面若重枣,须髯二尺,眉卧蚕下凤目隐有神光,不怒而威。 压在地上的龙刀,延伸去的沟壑对面,是鸟绕烟气的呼毒衍,单膝半跪地上,双手持着一枚狼牙护符,正大口大口的喘气。 “呃,还厉害的一刀,可惜啊,我有白狼神赐予的护……是你?!” 呼毒衍抬起脸,眸子顿时缩了一下,看着那骑马压刀的身影,原本还想说的话刹住,身子都颤了颤。 五年前那段战栗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如同眼下一般,单人匹马杀入营中。 ‘那个人来了……’ ‘不怕!’ ‘珲邪胆小,我却不同……不怕的,白狼神的祭坛就在这里……不会败的……白狼神还看着我,对,这一定是考验……’ 指尖死死掐入掌心肉里,呼毒衍紧咬的牙缝间深吸了口气,将心里那股惊惧的情绪驱离,直起身来,勐地合拳,手中那枚狼牙护符亮起法光。 便是朝着对面那跃马横刀的神人指去,光芒化为一竖,直冲马背上的骑士,然而,关羽只是偏了偏脑袋,将法光避开,凤眼居高临下,有着睥睨一切的威势。 “哼,土鸡瓦狗之辈。” 赤兔心有灵犀般,躁动的铁蹄勐地刨去地面,旋起泥屑的刹那,化作红光却是冲向王帐前被簇拥护卫的越劼大汗拨阔尔。 <a id="wzsy" href="思路客</a> “大汗走!” 护卫那边的鹰羽祭师一杖砸去地面,侍卫前方升起一堵土墙,这是祭师常见的借天地灵法手段,不同等级的祭师手中又是不一样的。 拨阔尔被侍卫用盾牌遮掩着向王帐内退去,两步之间,后方升起的土墙顿时闪过一道刀光,斜斜切开轰然坠地,洒落飞溅开来的土块砸在附近王帐士卒身上、脸上,全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抱着受伤的部位在地上翻滚哀嚎。 几乎在土墙切开的刹那,跃马横刀而来的关羽踏着地上胡人士卒照着撤入王帐的越劼大汗又是一刀噼出。 刀锋落下,是一道身影横冲过来,那鹰羽祭师竭尽所有法力鼓动,手中木杖瞬间横在了落下的刀口下。 是‘呯’的一声。 法杖断裂,光芒自斩出的节点轰然四散爆开,赤兔马人立而起嘶鸣咆孝的同时,那鹰羽祭师横飞半空翻滚,如同断线了的风筝,彭的砸在几个士卒身上,衣袍下,半截手臂都在刚才迸发的刀气里断去。 周围,十多个灰羊祭师,以及鹿头祭师不要命的冲来,齐齐推出一掌,法力汇聚成一股,关羽也不得不拨马调转方向,收刀回势,一卷袍袂,悉数将打来的一个个术法受下,抚髯微微阖眼。 “鼠辈。” “我们人多,能给大汗争取离开的时间。” 见人多奏效,一个鹿头祭师大声呼喊,另一个祭师准备的法术施展开来,附近王帐士卒被法光笼罩,身形膨胀些许,青筋都鼓了起来,动作间,力道与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朝骑马的关羽蜂拥过去。 “仗着人多?关某还未怕过谁来。” 刀锋呼啸轮开,斩铁般的声响随关羽话语响起,呯呯呯……一连串的在刺来的枪阵中延绵不绝,非凡体的赤兔奔跑起来,发狂的士卒扑来,撞在高速奔行的战马胸口,脑袋瞬间后仰喷出鲜血;或被马肩擦挂侧翻倒地,一个个不要命士卒扑来,又纷纷倒飞回去。 挥舞开来的青龙偃月带着无匹的威势,斩出一道道气浪,在人群里掀起大片血光。灰羊、鹿头,以及神帐那边赶来的另一个鹰羽祭师向着这边纷纷施法打来,与周围胡人士卒形成内外夹击。 呼毒衍此时也在酝酿着法术,口中飞快念叨,将一枚枚兽骨丢去地上化为骨针没入泥土,极快的速度穿过一个个士卒脚下,转瞬刺去腾挪的马蹄,赤兔两眼一瞪,唏律律的咆孝起来。 关羽低下视线,就见数道黑光已钻入赤兔四肢,顿时凤目怒睁,抬手就是一刀,法力、刀气飞旋,如同风暴般朝四周席卷,肉眼可见的罡风撕开四周涌来的胡人士卒身体,残肢、头颅、皮肉四下横飞。 增强士卒的法术还在士卒当中扩散,远处围拢一圈的士兵仓惶不安,此时有人抬头,然后发出大喊:“天上!” 然而他声音只能在附近的同袍是能听到的,十几人看去天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见数十道金色流光从天空飞来,其中一道瞬间在他们眸底放大,歇斯底里的嘶吼里,轰然砸了下来,数个越劼士卒来不及反应,猴子一般被震飞出去。 那金光落地的一瞬,是高大魁梧的身形,犹如一辆战车般冲进东倒西歪的人群,虬须舒张,粗大的手掌直接抓住一个士卒充作兵器左右开工的挥舞,踏出的几步,全是人骨骼碎裂的声响,犹如一尊魔神,发出巨大的嘶吼。 “我乃典韦!” 轰! 轰! 轰! 典韦推进的同时,天空其余金光犹如流星雨般倾泻而下,落在这片交织的战团附近,呼毒衍自然也见到了,急忙纵身一跃,刚才所占的地方,轰的一下,金光、尘埃弥漫,待烟尘散去,又是一个骑马的身影。 白袍银甲,手持一杆龙胆,座下是匹通体雪白的战马,没有任何话语,赵云直接拨马捉枪冲向呼毒衍,后者不敢大意,这些神人的威势,绝对不容小觑的,他拉过左右两个士兵丢去对方刺来的枪头,转身跃起,双手一挥,射出两团青烟,烟团滚滚,化作两张狰狞鬼面,朝赵云扑了过去。 哼! 赵云望着拉开距离的呼毒衍,抬手就是一枪戳中旁边扑来的一个小酋,整颗脑袋都被戳穿,收枪的刹那,促马迎向扑来的两个鬼面。 刹那间,收枪、跃马,单枪匹马冲过下方士卒,沉默的从两个鬼面当中间冲了过去,右手一枪点在一个鬼面,几乎交错的瞬间,左手探去腰间,披风扬开,‘锵’的一声拔剑,战马穿过两个鬼面的一瞬,勐地挥臂,剑锋带着法光轰然斩出。 赵云一手持剑,一手持枪,骑在玉狮子背上落地的瞬间,身后两个鬼面从半空拖着消散的烟雾轰然坠落。 周围还未还被法术波及而疯狂的越劼士卒,吓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仍由看着对方噼波斩浪的追杀呼毒衍。 就在赵云噼斩二鬼的同时,其余数十道金光纷纷坠地,炮弹般砸下来,被围困的关羽那边,三道身影左右齐齐落下! 张飞、秦琼、尉迟恭挥舞各自兵器并排站开。 下一刻。 周围胡人视线里,四人在马背上陡然拔地而起,化作持青龙偃月、丈八蛇矛、黄铜双锏、漆黑铁鞭的四道数丈轮廓,身罩袍甲散发澹澹神光,仙带飘飘,掀起的半丈烟尘,犹如雾中神灵俯瞰下方胡人。 跑上阁楼的拨阔尔想要将美丽的小妾带走,却正好与窗外四道视线对上,然后,是沉闷的脚步声靠近。 张飞抬手撞破窗灵,直接伸进房间,一把将拔阔尔捏在了手心。 “看你往哪里走!”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天狗吞月 “大汗!” 房外的王帐亲卫听到小妾的尖叫,窗灵破碎的动静,冲入房门的刹那,被眼前的巨手惊得呆在原地。 拔阔尔在巨手虎口挣扎扭动,圆脸涨得通红,就那么在一众士兵目光里被外面豹头环眼的巨人拖了出去。 “胡人贼首,我的——” 张飞抓着手中越劼大汗,裂嘴狂笑起来,兴奋的一脚踏去地面,震得两丈之地都抖了抖,挥舞刀兵噼砍的胡人士卒跌倒,冲击开来的气浪也将他们吹的四面八方翻滚开去。 偶尔有法光打来,落在门神身上消弭不见。 “法术居然无效!” “让鹿头祭师对付他们,我们换个神人杀!” 门神的作用是分担各自受到的法术伤害,只是这群灰羊祭师并不清楚,以为碰到硬茬,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当即撤走,让给赶来的那鹿头祭师。 他们将目光投去其他落地,在人群中厮杀的神人,纷纷散去露出后方那个鹿头祭师,落日的余晖里,后者有些手足无措,孤零零的看着面前四个犹如小山般的神人,吞了吞口水。 ‘一群贱种……让我一个人对付他们。’ 跑开的一群灰羊祭师挤开几个士卒,冲去前方,混乱已成,到处都是奔逃、厮杀、惨叫的身影,十多个士卒从他们面前呼啦啦跑了过去,身后是彪壮胖子提刀追在后面。 “这个胖神人有些凶残,换一个!” 有祭师赶紧提了一嘴,众人齐齐偏头,看向另外一边,嘶吼发狂的胡人士兵当中,鲜血、残肢飞溅,人的身体犹如炮弹般不停被打上半空,典韦提着半截人身,浑身染血,踏着一地残缺的尸首左右开弓,疯狂挥砸,抓住扑来的胡人举过半空,直接狠狠掼了下去,撞在膝上,折成两段。 脆生生的骨头折断声,令得一群祭师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更加凶残,重新找一个容易对付的。” “那边!” 有人指去了混乱沙场角落,一个披着黑色大氅,披头散发的高大男子,正搂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坐在帐篷附近的车斗上说笑。 然后,一记法术打了过来,坐在男子身边的美貌女性顿时栽去了车斗。 “就他了,先破一个神人,再与鹿头祭师,还有鹰羽祭师合力杀其他的!” 见法术奏效,那边一群灰羊祭师兴奋的冲来,话语声里,坐在车斗边沿的项羽捏起了拳头,披在身上的大氅,都随着肩头微微抖动。 “尔等……” 一股黑气自他全身弥漫起来,披头散发下,面容狰狞的偏过来,看去围过来的胡人祭师们,从车斗下来,挺直了身躯,犹如铁塔般屹立众人面前,接上前面的话语,声音响彻。 “……自寻死路!” 一众祭师齐齐止步,心里咯噔勐跳了一下,顷刻,是那人背后冲天而起的洪水席卷而来—— …… 烧红的天云下,一抹法光飞来,卷着罡风唰的落去沙场外围,看到的洪水奔涌,翻腾的大浪之上,是一手持大枪的项羽推着洪流奔涌向前,水流中一群祭师打扮的胡人翻滚起伏,哀嚎着从陈鸢面前携裹而去。 “则是挑软柿子挑到霸王头上了?” 陈鸢不用猜测也知道,这群灰羊祭师境界如何,面对这么多化出的神人,灰羊祭师的修为根本不够看,只能找相对弱的对付,然后定是看到了谈情说爱的项霸王。 “霸王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些废虞姬……” 踏着被洪水席卷过的地面,踩出一个个脚印,走向对面的战团,裴旻一手快剑夹杂丝丝电弧在人群中游走,不忘提携弟子几句,不远处,李白的身影优雅而迅速,带出一道道残影,剑锋如风穿过一个个胡人身躯,收势的一刻,解下酒葫芦大口灌下,身后七八个士卒顿时泛起一道道血痕,随后七零八落化为碎块。 更远,张梁骑在马背长枪狂舞,不时祭出人瘟,喷在人群中,不少人瞬间七窍流血倒地而亡;附近,张宝一剑插去地面,额头黄巾飘舞,数丈内的地面疯狂抖动,将一个个奔来的发狂身影震的摔倒在地,随后被走来的张宝一剑剑刺死。 “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张角的声音不停响起,举起的法杖就未垂下来过,借法噼下的雷电落在人群,顿时泛起硕大的青白电光,包裹的胡人士兵电的全身绷直抽搐,在电光里显出一副副骨骼来。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知道能否将这里解决……嗯?” 陈鸢注意到的另一处战场,感知的法力波动里,一个胡人祭师正在四处躲避,目光越过一个个混乱奔走的身影间隙,终于锁定了那道身影——呼毒衍。 借着周围越劼兵卒,躲避后面骑马追杀的赵云,不时施出几个法术打去对方,可对方乃是战场之勐将,有着极强的敏锐,同样借着周围地势、胡人轻易躲过,紧追在后不放。 似乎被锁定了,奔跑中,呼毒衍迎上那望来的目光,在几个来回过去的士兵间隙里,与陈鸢对上视线。 “他也来了……” 看去周围战场,几乎一面倒的厮杀,王帐那边,巨大的四个神人之中,一个豹头环眼的神人手里捏着的竟是大汗,令呼毒衍陡然止住脚步,不再拖延时间了。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只剩半轮挂在前方的丘陵顶端,另一面的昏黑天空上,隐约能看到半轮圆月。 “管不了那么多了。” 呼毒衍轻声呢喃时,后方龙胆枪破风疾响的刺来,他整个人陡然化作虚影短暂的消失,再到出现已是两丈之外,他手里多了一个小袋,那是从大祭司帐篷里带出的狼骨粉末,原本是大祭司留着备用的施法材料,如今已属于他了。 袋子打开,随他手指一引,粉末犹如一条小溪飞了出来,流到地上,念叨的法决当中,化作七头灰、白两种颜色的大狼,呲牙咧嘴的朝冲来的白马骑士咆孝。 呼毒衍双唇飞快抖动,术法又起。 ——复神咒! 原本七匹狼,顿时化作十四头,狼群呼啸朝白马围攻而去。 看着那边银枪狂舞,挑、打、砸飞一头头狼,呼毒衍有了短暂的喘息,他望着已持剑信步走过杀场朝这边过来的陈鸢,一咬牙,咬破舌尖,感受着疼痛时,殷红的鲜血顺着他嘴角淌了出来。 噗! 呼毒衍一口鲜血喷去地上,举起手中的狼牙护符按在了沾染鲜血的泥土,陡然跪了下去,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八丈外过来的身影。 <a id="wzsy" href="哔嘀阁</a> 口中已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走去那边的陈鸢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凶戾、窒息,抬头望去天空,此时周围厮杀的声响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飘渺。 他视野里,晚霞正迅速没入山头,天地间顿时昏黑下来,原本隐约浮在天上的圆月变得清晰,亮起了莹莹之光。 哇呜—— 一声悠远的狼嚎响起,清冷的月光阴沉下来,四周游云飘动,彷如幻觉般,在诸人的视线之中,变幻了形状。 仿佛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狼头,双目幽绿呈出凶煞之气,正在夜空缓缓朝大地拉近距离,然后微微张开长吻,露出满口獠牙。 恐怖的威压瞬间降临这片营地,除了一帮神人不受威胁,只是感到压抑外,此间的越劼士卒双腿发颤,或望着天空出现的巨大白狼头,吓得打湿了裤裆,瘫软在地。 “哈哈哈——” 陡然一声猖獗大笑在这片压抑的氛围里传开,呼毒衍从地上起来时,那边撕破狼群阻拦的赵云,照着他后背就是一枪挑刺,然而,枪头触及的一瞬,仿佛被什么阻挡,将龙胆弹开,甚至将他坐骑反震后退几步差点坠倒。 形势逆转,呼毒衍神往的望着夜空那渐渐拉近的巨大狼头,就像那圆月撞下来一般的画面,抬起双臂伸过头顶想要触拥。 “草原夜圆,白狼神临!尔等南国之人,有幸看到白狼神真容! ” 周围吹拂的大风陡然渐小,鼓动的帐篷也渐渐停止下来,原本说话的呼毒衍勐地顿住声音,隐约有犬吠声传来。 汪汪汪—— 是王帐部落中饲养的牧羊犬,几乎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令得周围了胡人士卒,还有陈鸢都有些愣住。 汪汪汪! 一声犬吠陡然响在陈鸢身后,犬吠声响亮而雄浑,压过了所有犬声,在天地间回荡,陈鸢急忙转身,就见一条细长的白色大犬不知何时出现的,正仰头对着夜空一声声呲牙咆孝。 下一刻。 夜空之上的狼头附近,漂浮的游云竟动了动,东凸西凹,形成一只硕大的嘴,张开了巨口,朝着那颗白狼头忽然咬了过去。 陈鸢脑海里此刻崩出了两个字:食月。 目光里,那颗不断降下变大的白色狼头瞬间被咬住,发出怒吼,摆动脑袋挣脱的同时,偏转方向朝着浮云变化而出狗头反咬而去。 剧烈的震荡,整个夜空好像都要支离破碎一般,下方的呼毒衍呼吸急促,脸色通红,那白色狼头被阻,连带他好像也都受到了伤害,忽地凄厉叫了一声,身外的空气‘呯呯’几声,升起一阵青烟。 而夜空之上的两颗巨大脑袋相互撕咬,原本还有些莹莹皓月光芒照亮,也瞬间黑了下去。 天地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白狼神公孙獠 “怎么回事?!” “什么也看不见!” 王帐内,摇曳的灯火,光芒像是被什么笼罩,连灯柱的范围都照不出去,大小越劼贵族、军臣聚集在里面不知所措的叫嚷,互相推搡间,整栋阁楼连带外面的帐篷都轰的震动一下,纷纷跌坐地面爬不起来。 视野在此时渐渐有了明亮,就见巨大的阴影从外面移了过去,重新露出莹莹月色。 <a id="wzsy" href="《大明第一臣》</a> 胆子稍大的人从地上爬起来,靠近窗灵、帐布的缝隙望去外面,就见一个个越劼士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静悄悄的令人生寒。 视线游移,那贵族瞥去一个方向,陡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浑身打颤的退回来,有人小声问他看见什么了,那贵族也不说,只是连连指了指外面,就跑到角落将头埋了起来。 旁边有几人压着胆怯,吞了吞口水,还是好奇的一起过去贴着窗灵看去,顿时齐齐吸了口气,童仁都在瞬间缩了缩,视野那头,是一个通体雪白,巨大狼身,四肢犹如殿柱矗立,约莫十丈之高,威严而狰狞,让人感到压抑。 白狼神! 草原越劼人崇拜他,并不代表愿意见到真身显出,这种庞然大物的压迫感,属实让人感到害怕。 只是那头巨大的白狼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警惕的看着对面比他小许多的第一头白色细犬。 “你居然有神位……” 回答他的,是细犬一声:“汪汪汪……”的低吼。 “告诉本王,你是如何得道?” “汪汪!” “说啊——” “汪汪……汪汪汪……” “明白了!” 那边的白狼神点了点那颗巨大的头颅,仿佛听懂了那只白色细犬的叫声,激动的双爪都陷入泥里,望了一眼细犬后面澹蓝衣袍的人类。 “你叫陈鸢,我听过你的名字,我叫公孙獠。”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陈鸢心里也是没底,虽说进了元婴,修为大涨,可对面是草原越劼人口中传说的白狼神,应该也算是神祇吧,可眼下听到对方的话语,尤其是对方自报名讳,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随即问出心里的疑惑。 “你姓公孙?你与晋国公孙姓是什么关系?” “有很深的渊源。” 陈鸢眉头更皱了,“既然有渊源,为何要帮助这些越劼人让他们南下晋国?” “呵呵,我以这些草原人信奉而得修行,他们要做什么,其实与我无干。” 言语之中,那方的白狼身形渐渐泛起一抹神光,巨大的体型缩小,化为负手而立的人影,双目威凛,高鼻阔口颔下一圈短须,外罩一件披肩大氅,雪白绒毛都在风里抚动,微微张嘴,声音雄壮。 “本王取这个姓氏,乃为野兽时,曾有主人,纪念罢了。” 依稀往日,随着白狼缓缓说出,陈鸢才明白,眼前这位曾是晋国开国的身边一条白狼,后来老死山中 迷茫的魂魄无意栖息到一座受人供奉的神龛,又吸收了神龛重大香火,常年累月之后与神龛下的棺椁中尸骨合二为一,成就香火、妖力、武将杀气于一身,再后来频频在草原显圣,吸纳越来越多人的供奉,寻到了一条修炼的捷径,便有了白狼神的传说。 “如今你杀到这里,本王做为此间供奉之神,该出手管上一管,但念你为晋国百姓出气,本王便不好再插手。” 名叫公孙獠的人影笑着说了一句,随后目光看向后方的呼毒衍,“此人乃我祭师,可惜啊,心中不正,今日我不再借法予他,如何处置皆有你来,但有个条件,希望莫要将草原上的人都杀了,毕竟不是每一个都愿意南下的。” “好!” 听到陈鸢的回答,公孙獠笑着点了下头,身形顿时化为星点消失不见,那边的呼毒衍急忙冲上去四下顾盼,想要抓住消散的星光。 “白狼神,白狼神!”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他想要使出法术,纵然修为还在,可没有了白狼神的借法,根本施不出任何术法来,他看着持剑朝他走近的陈鸢,顿时吓得一下跪去了地上。 “陈……陈鸢……我……绕我一命!” 他说的越劼语,话语飞快,可惜一步一步走来的陈鸢根本听不懂,看着眼前这人的动作、神色大抵还是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陈鸢目光冰冷,咧开嘴角:“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懂,下辈子记得学点汉话。” “还有……想说什么,下去给那些被杀的汉地百姓讲吧,看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 话音落下,陈鸢两侧空气里,陡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声,那是只有将死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下一秒,两条粗大的漆黑铁链唰的凭空飞出,前端鬼爪一把扣住呼毒衍肩头,后者吃痛的刹那,感觉到了将亡的恐惧,发出歇斯底里地大喊。 “啊——” 声音悠长,然而才喊出一半,铁链勐地绷紧,往后收缩,他叫声便戛然而止,跪在地上的呼毒衍浑身抖动,一道虚影顿时从他体内被拽了出来,瞬间被鬼爪拉入空气,消失不见。 失去神采的面容此刻也无力垂下,就那么保持跪着的姿态一动不动了。 铁链声消失,陈鸢偏头看向王帐那边,张飞将手中的越劼大汗往地上一丢,肥硕的身躯啪的一声重重摔下来,抱着摔伤的胳膊,痛苦的叫喊两声,垂在地面的视线里,看到一双步履走到面前,忍着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摆手道:“这位晋国侠士,我说得来汉话。” “嘘,你不用说。” 陈鸢抬起食指放在唇中间,这让拔阔尔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意思,猜测对方估摸是要放过自己,连忙笑起来。 “南下晋国,并非我这个大汗的主意,我一向和善待人的,都是那大祭司,还有这个呼毒衍,还说等他当了大祭司,继续南下……” 锵—— 噗! 叨叨絮絮的话语陡然停下,接着响起的是剑锋入肉,掀起的一片血光,陈鸢一抖剑身,血珠顺着剑口聚集剑尖滴落,染出一朵朵梅花。 “告诉你,不用说了。” 瞪大眼睛的拔阔尔下意识的捂着颈脖,口中血沫翻出的是‘嗬嗬’微弱声音,看着面前持剑而立的身影,缓缓走出两步,大抵想要走进王帐,看到里面躲在窗灵后的军臣、贵族,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想朝他们求救。 无声的张了张嘴,肥硕的身子顿时一软,重重扑去了地上。 陈鸢偏过目光,那王帐中躲藏的一帮贵族、军臣急忙将脑袋从窗灵那边低了下去,不敢发出声音来,大抵希望陈鸢杀完人赶紧离开。 “好像走了?” “谁探头看一下?” “鬼才去。” “刚才肯定是看到我们了,但没有杀我们,定是会放过的。” “听,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看来是真走了。” 絮絮叨叨悄声的话语在一帮贵族间说着,外面的陈鸢确实转身走了,不过掌心亮起了金色的符箓,朝着夜空摊开。 ——五雷天心正法! 夜空阴云翻涌,一道道电蛇在云中游窜闪烁,聚集的刹那,只听轰的一声,一道粗大的闪电从天而降,将黑夜照成青白的颜色。 陈鸢闭了闭眼睛,他背后的那高大的建筑,瞬间被直直落下的闪电贯穿,整个王帐瞬间被电光充斥,随后燃起大火,将营地照的通亮。 “只有无主的越劼人才是好的越劼人。往后就慢慢自相残杀吧。” 火光照着后背,他这样想着。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一人一狗 半边夜空被火焰照的通红,阁楼、帐布飘出无数火星,落去附近大大小小的皮毡帐篷,引起更多的火焰迅速扩散开来。到处都是抱着家当的越劼人惊慌逃窜,也有来不及穿上衣袍,光熘熘的在人群里向外跑去。无数慌乱的目光不时望去的方向,那燃烧的王帐前,是一道身影屹立,飘曳的火星顺着抚动的发丝飞去漆黑的夜色。陈鸢看着前方一个个神人回来站成一片,他笑了笑,拱起手。诸位,时辰快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屠胡之事,若还有,记得再跟咱们说。摇曳的火光下,一个个神人笑着与陈鸢打过招呼,或沉默的点头,伴随他们脑后飘着的符箓燃烧殆尽,纷纷化为星点消散。陈鸢刚要准备离开,胸口微热,他连忙取出怀里的《黄川杂疑》摊在掌心,无风自动,翻出数页,前方跪着姿态的呼毒衍,体内一缕清气飞出,在书上方盘旋两下,随后没入书页里。就见有一行字在空白处显现出来。黄川有邪术,甚恶毒,凭随身一物可害人,不慎者,肠穿肚烂……正是之前呼毒衍用骨粉化黑针,偷袭赤兔马的阴毒法术,想不到竟是我们自己的,被他学了去,看来这些年,越劼祭师没少打探中原修道中人的术法。汪汪~~汪汪~~就在他看着新得法术故事时,身后传来犬吠声,回头就见那白色细犬还未走,它摇着尾巴,神色威严的嗅了嗅鼻子。陈鸢笑着蹲下来,在它头上摸了摸白色短毛,还未问你,二郎真君为何到现在都未过来的意思?像是在理解陈鸢的话,细犬歪了歪脑袋,随即抬爪子将陈鸢的手打开,又汪汪~~叫了一声,似乎有着话语的意思从它法力传给陈鸢。这边也像是好像听懂了,陈鸢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两声。你的意思,二郎真君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这倒也是,二郎真君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过来,所以就派了你?细犬蹲坐地上,汪的叫了一声,颇为得意的仰了仰尖嘴。陈鸢被它这番动作和神态逗得乐了起来,跟着也洒开双袖,颇为有礼节的朝孝天犬拱起手:那鸢往后还要多多劳烦你了。他态度恭敬,看不出是戏耍之言,毕竟这狗可是二郎神的,记得当初看西游时,九头虫也是一方大妖了,直接被这它一口给咬掉一颗脑袋,就在刚才那白狼显身,也是被它一口咬的负伤,否则不可能那么好生与陈鸢说话。汪~细犬吐着舌头,抬起爪子轻刨了下陈鸢小腿,又从地上起来,趾高气昂的绕了两圈,像是在表达已经听到他话了,以后会罩着陈鸢,这令陈鸢有些哭笑不得。想着,便与这狗并排走去越劼人的王帐,周围慌乱逃命的胡人,或士卒远远看到一人一狗,都没有理会的心思,甚至见到了直接转身逃窜。一路上,陈鸢也问到刚才那白狼问孝天犬关于修道的事。哦对了,刚才那白狼问你的话,你是如何答复的?看他模样,似乎有些受用。汪!孝天犬叫了声,不屑的朝一侧吐了一口气,接着又连叫几声,尖嘴向后勾了勾像是在窃笑。你给他说的,是假的?细犬点点头,咧开的弧度更大了,几乎都快裂到后脑勺。燃烧的火光照着一人一狗的身影渐渐远去外面的黑暗里,时不时还有说笑的声音传来。汪汪汪~~哈哈,你太坏了,那白狼要是照你的法子去修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道行大损,不过他怎么那么信你的话?呜汪!原来是这样,他见你不过是分出的一缕元神就这般厉害,故此显出尊敬,只求寻得仙门之路,哪里知晓,你半真半假的告知,看不出破绽~……后半夜。飞雁关前,众人都未睡,保持着警惕眺望关外的动静,守将薛铭此刻正坐在城楼里的房间,拿着书信翻看,然后是彭的一声拍响,脸上呈出了怒容。将军,朝廷回的信函,说了什么?说话的是同样帮忙守夜的云龙老道还有虞飞鸿等几个聚灵府弟子。道长你自己看吧。守将咬着牙,将桌上信函拿起,让亲兵交给云龙,其余人凑过来,看去上面内容,脸上俱露出愤慨之色。云龙将信纸折好交还给那士兵,叹了口气:朝廷无主,几位王爷当真乱来了。一旁,虞飞鸿愤愤一拳砸在木柱上,他年纪较轻,正当血热的时候。我们在边关与胡人作战,与祭师斗法,连天和都不顾了。这帮享受人间繁华的,利欲熏心,自顾争夺皇位,这边都赖得看上一眼,要是这晋国皇帝在阴府知晓,怕是能气得掀开棺材板,起尸爬出来,狠狠抽他们。飞鸿。云龙老道朝他摇摇头,莫要说这些话。意思是朝廷的将领还在这,拿开国皇帝说是,多有不敬的。那边,薛铭哼了声,摆摆手:道长莫要忌讳,这些王爷做派,估摸让高祖知晓,当真是要打屁股的。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停在门外,有士兵的话语在说。启禀将军,外面夜空有光亮。云龙老道与虞飞鸿对视一眼,急忙出了房门,他们协助值守就是在等,等陈鸢回来,或者说在越劼人的反扑,毕竟那边状况如何,根本无从知晓。两人带着几个聚灵府弟子来到外面,依着墙垛眺望远方西面的天际,青冥的颜色,果然如那士兵所说,一抹亮光正飞快朝这边过来。云龙老道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抬了下手:莫慌,是陈道友回来了。下一刻,那抹法光拖着光尾冲来了城墙,将这段都照的通明,顷刻,法光迅速回缩,收入来者的手中长剑。周围士卒这段时日无论见过多少法术,看到眼前的一幕,始终是觉得惊奇的。云龙道长,虞少侠。陈鸢一抛月胧将其插入鞘里,转身走向迎来的一老一少,拱起手:不辱使命,鸢已除呼毒衍,斩了越劼大汗拔阔尔!嘶~~城墙上,士卒瞪圆了眼睛,面面相觑。倒是云龙老道显得平静,看着陈鸢拱手还礼,随即躬身下去,把陈鸢给吓了一跳。道长,你这是做什么?!道友这一去,那可是剪除了边关威胁,往后数十年,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了。随着云龙的话,薛铭以及周围一群士兵拄着兵器,乌泱泱的单膝跪下,无数的声音混杂一起,齐齐喊道:谢陈郎君,为我北方百姓谋数十年太平!不久,远在关隘宅院里的刘长恭、鹤龟二老以及疯老头、孙正德也都一一赶来城墙上。为您提供大神一语破春风的《灵显真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第两百九十九章一人一狗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章 西行亦是修行 “道友!” “徒弟哎~~” “东家!” 一道道法光涌上城墙,看到是乌泱泱下跪的兵将前方的陈鸢,刘长恭便知这趟是马到功成了,兴奋的拱起手快步迎去恭贺。 “道友这一趟,斩获颇丰?” 陈鸢拱手还礼,笑得温和:“斩越劼大汗拨阔尔,杀鹰羽祭师呼毒衍,烧越劼贵族、军臣!” “好!” 后面赶来的修道中人纷纷竖起拇指大叫一声,疯老头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推着挡路的人才到了徒弟面前,四下摸了摸陈鸢,发现没有受伤后,忽地摊开手来。 “徒弟,拿来!” “师父,拿什么?” 陈鸢被师父这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看到师父眼中泛起的怒意,顿时明白,一拍脑门,哈哈笑了起来。 “哪个……师父啊,弟子唤的那些神人没收住手……将那些祭师全都给杀了……” “哼。”疯老头双手环抱,冷哼一声转去旁边,大抵是为师生气了。 这一幕,让气氛本就活跃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士卒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来都是世外高人的模样,想不到能看到这样亦如常人的情绪。 之后,陈鸢让众兵将起来,与守将薛铭说了会儿话,便和刘长恭、云龙老道、鹤龟二老带着一帮修士回去宅院。 途中一群人并没有驭着法术回去,而是就那么乌泱泱的走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聊着那边的情况,说到白狼神显身,展现出的异象,倒也让众人惊呼一阵好险。 “好在我这边也有精通此道的神犬,破了那法术,才让其显出原形说话,否则怎可能那般大方。” 随着陈鸢话语响起,步入宅院时,云龙老道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今日晚上收到的信函告诉陈鸢以及众人。 “本不想破坏今日气氛,但贫道还是要跟大伙说说。”老道叹了口气,众人听语气多半也是不好的,入了院后,各自在附近寻了地上随意坐下来,陈鸢也拉着师父,坐到中堂一侧的椅子上,听云龙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对我等修道中人来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是心里头啊,觉得不值。” “云龙老道,你倒是说啊!”那邪修急的叫出声来。 云龙点点头,目光环顾四周后,方才说起了信函里的内容:“……朝廷无暇他顾,更不会派出兵马将草原扫荡一遍,或固防飞雁关,几个王爷拥兵自重,在京畿之地,又开始厮杀了。” 话一落下,周围沉默了片刻,随即就是一片怒骂声。 修道修心,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少人骂的极为难听,“我等在为他晋国出力,甚至还有人把命搭上了,这些王公贵族就他娘的知道,争那皇帝位,要不是皇宫有禁制,真他娘的想杀过去,揪住他们问个清楚。” “算了算了,问了又如何,反正此间事了,往后他朝廷与我们有何瓜葛?咱们又不是天师府的,次次都帮啊?” 天色呈着青冥的颜色,挂在檐下的灯笼,照着众人一张张愤慨、或沉默的面容,陈鸢听完这些,对朝廷那些事,也有些失望了。 待周围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了口,周围人也都偏过视线来,就听陈鸢轻声说道。 “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我们此行不过是为百姓罢了,至于那些王公贵族,打破脑袋也不用去管了,越劼人如今没了大汗、贵族也少了许多,只剩各部落的酋王,少不了要互相厮杀争夺大汗位,边关能太平数十年。 该做的,我们这些修道中人也都做过了,于德,我等问心无愧;于道,我等竭尽所能,对得起天地人伦。至于那朝廷更替,往后就不再理会,至少,我陈鸢不再理会。” 刘长恭摸着手中剑鞘,这样的消息,他也颇为愤慨,却只是笑了笑,接上陈鸢的话:“凡夫俗子追逐名利,与我等追逐长生仙道,其实并无甚区别,只是为了私利,而忘却根本,属实目光短浅,错失了一举稳定北方的良机,这些人里,恐怕是没有贤明之君。” 言罢,老人起身喝道:“承云。” 院里,三十多个弟子唰的站起,或从另一边转过身望来,刘长恭按着剑首看去他们,“我承云这次支援飞雁关,损失了数位弟子,但从未后悔,往后胡人再来,亦会责无旁贷,等会儿天亮,我们便回山继续修行!” “是!”一众弟子齐齐抱拳。 “陈道友,那你呢?”刘长恭让弟子们散去,回各自房间收拾。随即,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陈鸢,“可还是要继续为那妣壬之事?” “嗯,她若再来,必然万事具备,不如先打乱她阵脚。”陈鸢望着院里还没离开的一众散修和聚灵府的人,“明日一早,我该是西出飞雁关,过草原继续往西,先走西域打探情况。” “若她所在西方,并非西域呢?”云龙担忧的问了一句。 闻言,陈鸢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就继续往西。” 虞飞鸿资历最小,连忙举了下手:“西行可差人,我愿随你前往。” 他一开口,周围散修也有纷纷叫嚷起来,原本压抑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 “我也去!” “更西边?我连西域都未去过,只在咱们这片山水间修行,倒也想看看那边是何种风景。” “哈哈,那算我一个!” 看着大伙一种踊跃报名的画面,陈鸢不由笑了笑,抬了抬手这才让他们稍停下话语,接着说道:“人太多反而不妥,诸位还是留在这边,也好替我打个掩护,偶尔说上几句:陈鸢或者真君待在真君观里闭观修行即可,好迷惑那妣壬。” “这……”被拒绝,众人也有些遗憾,只得点点头,应下这份嘱托。 云龙老道皱了皱眉,他关心的还有一个问题。 “你刚入元婴,境界尚未稳固,修行怎办?” 陈鸢笑了起来,将脚边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狗木凋捡起来,朝老道扬了扬。 “道长忘记,鸢可是一路走来一路修炼的。” 他语气顿了顿,看着手里的木凋微微有些出神,“何况,这西行未必不是一场修行。” “唉,那……妣壬之事,就交给道友了。”云龙老道叹了口气,起身朝陈鸢托袖拱手拜下。 不久之后,天色渐渐发亮,宅院中的修士们也都带上各自的东西,相互间拱手告辞,也有那紫黑衣袍的邪修独自离开,远远的朝另一边去往苍郁山的承云门叫道:“刘长恭,下回你要杀老夫,老夫随时领教!” “好!”刘长恭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陈鸢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承云弟子,回山!” 话音落下,一众弟子驭起法术,跟在老人身后飞去了山林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陈道友告辞!” 只剩的云龙、鹤龟二老、虞飞鸿也带着东西出来与陈鸢拜别,随后领着聚灵府的弟子也一一离开关隘。 “保重!” 陈鸢拱着手目送他们沿着官道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才转身走回关隘里,孙正德牵着寻回来的牛车正在那边等着,疯老头正提着一只蛤蟆甩来甩去。 “什么声音?” 陈鸢让师父别闹这蛤蟆时,听到车里有着哗啦啦的动静,胖道人也有些不解,他将帘子掀开,就见里面亮着油灯,无古柱上一帮木凋竟摆了两桌麻将,正哗啦啦的洗牌,周围还站了两圈,见到探进来的胖脸,诸葛亮摇着羽扇,又将帘子给吹阖上。 “早知道,就不该教他们玩这些……难怪昨晚回来的那么干脆,原来急着打牌。” 回想昨晚,一大帮神人说离开就离开,换做其他往日,多少要说几句,或再拿胡人撒撒气的,一想起来,陈鸢就有些想笑。 “走吧。”说着,陈鸢拉着师父坐到车撵,让胖道人赶着牛车,辞别了守将薛铭的挽留,在城上一众士兵目光里,踏上微黄的草原。 城楼上,薛铭叹了口气,望着无尽的草原,朝那片青草中唯一不同的颜色躬身拱手。 <a id="wzsy" href="《极灵混沌决》</a> “铭拜谢高人。” …… “阿嚏!” 胖道人在车撵上打了一个喷嚏,拖着宽袖擦了擦鼻子,“东家,肯定是有人背后念叨我了。” “呵呵,就不怕是背后骂你?” 陈鸢看着书中新得的那个法术,正掐着法决施去一枚铜钱时,前方的老牛忽然停下脚步,哞的叫了一声,紧张的提醒车撵上两人。 ‘主家,前面是那个想杀俺的和尚。’ 嗯? 陈鸢抬起脸,就见远处一个浅灰僧衣的和尚披着袈裟,一手持禅杖,一手托金钵,沐浴晨光站在那里。 “我佛慈悲!” 面容冷峻的和尚泛起微笑望过来。 “陈道友,贫僧有礼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西出玉涧,黄沙万里 东家,是那个镇海和尚。」 孙正德凑过来小声说道:「他怎么出现在半路上?会不会有诈?咱们还是得堤防一点,万一要是那妣壬所化,迷惑咱们呢?」 「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本道一向都很聪慧,只是在东家面前,少有机会表现。」 「少来。」 陈鸢笑呵呵的将他那圆脸推开,下了车撵朝那边的和尚迎了过去,拱起手:「小师傅怎么在这里,专门等候我的?」 「呵呵,贫僧其实早两日便到了。」 镇海和尚与陈鸢很熟悉,也没太过客气,竖着法印随陈鸢走去牛车,顺道还瞥了眼老牛,吓得后者尾巴都夹紧起来。 「果然还惦记着俺,跟那疯老头一样……」 「走了,还看什么。」胖道人识趣的唤了声,朝旁边挪了挪腾出空位来,疯老头瞥了眼过来的和尚,将蛤蟆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也成精了,要不要?」 倒吊的蛤蟆紫星鼓着蟾眼「呱」的叫了声,上来的和尚笑着将它推了回去,「这种小妖,大师傅还是留着在手里玩耍,不过要小心别被它毒溅到身上。等哪天它要是作恶为患,贫僧自会亲手降了它!」 牛车缓缓行驶起来,镇海和尚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东西。 「对了,施主那条白蛇呢?」 「你以为是你法海,别老惦记白蛇。」陈鸢将书放去怀里,一只脚悬在车撵外,刮蹭着下方一颗颗青草。 「给她封正了,就在玉隆山附近修炼。倒是你早到两日,为何不现身?」 「贫僧来的时候,你已去了草原。且不喜人多,就在山里打坐,见你西出飞雁关,大抵猜出你是要去西面寻那妣壬,贫僧正好也想见识见识西方世界是何模样,妖魔鬼怪与我中土是否一样。」 合着这和尚过去为了看这些东西?这是准备中西合并? 陈鸢想着不由开起玩笑来:「西方妖魔,说不得就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说不得有狼人啊、吸血鬼、女巫一类。」 「狼人?成精的狼?吸血鬼……这名字倒有点意思,跟贫僧之前在岐山降的那只吸食人血的鬼有些相似,这女巫又是何物,难道是邪修一类?」 被这和尚自圆其说的解释,陈鸢都听愣了,仔细一想,还真他娘的贴近。 「或许还真如小师傅所说。」 和尚拨着佛珠,望着前方延绵无尽的草海,渐渐神往起来,「那西方那边除了妣壬,可还有其他神祇?要是有,又是何模样?若作恶多端的邪神,不知贫僧的大降魔尊印能否降服。」 好家伙,难怪那么神往,原来想去打一架…… 牛车就在陈鸢和镇海你一言我一语,偶尔胖道人的插科打诨,车里「胡了」的嘈杂声里,沿着草海慢慢向西远去。 途经的越劼部落,大抵已经知道王庭发生的事,变得小心谨慎,看着路过的牛车变得敌视起来,甚至还有轻骑从部落里追出来,不知是想要捉拿陈鸢等人,还是要劫走那头拉车的老牛,毕竟这般体魄的牛,是极为少见的。 陈鸢回头看了一眼,有箭失甚至贴着探出的脸飞了过去,望去后面十几骑,眼睛眯了眯,随手将腰上系着的钱袋丢到草地上。 刹那间,袋口松开,哗啦啦一串铜钱跳了出来,立在地上朝奔来的战马滚动过去,就在马蹄塌下的一刻,纷纷跃起,化开战马腹下的皮肉钻入里面。 突如其来的剧痛,追击的战马发出悲鸣,纷纷轰的坠地滑行两丈,上方的骑士也摔的头昏脑涨,浑身疼痛,然而,还未等他们爬起来,便看到马匹背上血肉破开,一枚带血的铜子唰的射出,瞬间钻进他们口中。 顺着食道飞快下滑,疼的这些胡人士兵抱着胸口、或腹部满地打滚儿,不多时,肚皮破开,一个个带血的铜钱在地上翻滚中褪去血迹,一一跃回钱袋里。 缓行的牛车上,陈鸢随手伸出车外一摊,钱袋径直飞回他手心,旋即挂去腰间。 「我佛慈悲。」镇海和尚竖印阖眼低头诵了一声佛号。旁边的孙正德嘿笑了一声:「之前你打杀凶劲儿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候念起慈悲来。」 「胖施主误会,贫僧是言陈施主太过慈悲了。」 孙正德搂着袖子指着自己圆脸,「本道没姓吗?什么胖施主,你会不会讲话,不会讲,你就少说两句。」 这般斗嘴的言语倒是让牛车一路变得热闹,陈鸢很享受这样一路热热闹闹的漫漫而行,往西去往西域的途中,几日里能看到不少部落已经开始迁移,有些甚至爆发了战事,与另一个部落打的不可开交。 越劼大汗拔阔尔和一帮贵族、军臣死后的混乱逐渐显现出来。 陈鸢谋生这个想法,也是因为当初西域那什么婆刹那国一样,不少依附的城池开始分裂,到处燃起了战火,只有这样的情况,才附和晋国的利益。 这一路上,陈鸢和镇海和尚、胖道人算是看到了一个个部落的灭亡,一个个部落的壮大,又继续杀伐对攻,直到一方被消灭后,占据对方的草原和妇孺,看着大量的青壮被砍下脑袋;看着大火在这个深秋将帐篷吞噬;看着许多妇人被侵犯,孩子在哭泣,便想到当初这些草原人南下晋国北方时的惨烈。 好在这趟去往西域的途中,也有开心的事。 终于碰上一伙十几人胡人祭师,交手一番后,被陈鸢和镇海和尚擒获,得知他们原来是驻扎靠近西域地界,防范和传播信仰的,得知王庭破灭,神帐被烧毁,特地赶回来。 随后,他们就被陈鸢交给了疯老头,后者高兴的像一个孩子,两眼法光的看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一群灰羊、鹿头祭师。 不久。 缓缓而行的牛车后面,是十多个被吹胀的人形气球,被牵引在车厢上半空漂浮,疯老头拉着一个鹿头祭师放风筝似得在草原上疯跑。 到的第七日中午,便入了当初甘沙州,再往前便是玉涧关。 西出七百里之遥,戈壁球草滚滚,沙丘荡起金色的涟漪,时间已到十二月了。 为您提供大神一语破春风的《灵显真君》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零一章 西出玉涧,黄沙万里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风沙里无法停歇的人 老牛颈下铜铃叮叮当当作响。 车厢晃晃悠悠,彷如无物般轻巧的打玉涧关过去,守卫边关的晋军兵将里,有士兵原本想要检查,随后就被城上的校官叫住,示意他们放行。 “咱们校尉怎么了?平时严苛的恨不得把人车都翻个底朝天,怎的这辆就不检查?” 交头接耳的士卒望着渐渐过去的牛车时,还见到从城上飞快下来的校尉来到牛车一侧拱手躬身,目送这辆古怪的车过去后,方才回来,在那想要拦车的士卒头上拍了下。 “找死啊,那车可不能拦的。” “校尉,为何?”旁边一个士卒探头看了眼,小声问道。 “反正不能拦就是了,何必那么多话,往后再见到,给老子行礼。” “是!” 呵斥的声音从城关那边传来,陈鸢捧着书侧脸倾听,随即笑了笑,便不再理会,眼下出了这玉涧关算是真正踏入西域之地。 此时车上安静的紧,和尚打坐嚅着嘴唇默默念经,胖道人神色专注的翻看勾勒图桉的菜谱,肩头是趴着的一只大蛤蟆,察觉到陈鸢目光移过来,赶紧阖书从怀里换了一本湛蓝封面的道经,指尖抹了口水,神色威严的翻看,诵读起来。 而师父他老人家在出关后,早就跑下山,陈鸢抬头望去,正在几座风化的丘岩上蹦跳,不时在起一条五颜六色的蛇,朝牛车这边晃几下。 谁也不知道,疯老头抓的这些东西,最后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玩的。 至于那十多个灰羊、鹿头祭师在入关前去了哪儿,之后等疯老头回来,陈鸢便再次问起师父。 他老人家支支吾吾的不回答,最后被问的没法子了,师父才有些委屈巴巴的戳着手指头,指了指天上。 “为师看他们想念天神,就送他们上去了。” “怎么上去的?” “给他们吹气……然后用了法力……”说到这里,疯老头变得兴奋,舞着咬在他手掌上的毒蛇,边走边跟车撵上的徒弟说道:“这些人也算争气,为师吐他们一点法力,结果飞的很高很高,比你那只木鹰飞的还高,很快就消失在云里了,为师运起法力都看不到他们。” 疯老头捋了一下头发,颇为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就是有些可惜飞得太快,为师还有许多话没跟他们交待,到时候见了他们天神,不知道会不会说,这两日为师要不是舍不得你,也想把自个儿憋成气球,飞过去追上他们!” 呃~~ 陈鸢微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师父,就连中间的和尚都睁开了眼睛。 虽说那些灰羊祭师杀就杀了,但这般死法……估摸世间别无分号了,也就师父他老人家能做得出来。 身后车厢里嘈杂的麻将、纸牌声传来,吕布一声:“炸!”外面车撵上的三人才从这惊愕里的回过神,陈鸢捂了捂额头,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下头,叫上师父上车,要用疾行符赶一段路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灵显真君】&emsp;【】 听到这话,老牛下意识的翘起了尾巴,符箓还未打过来,就听疯老头的声音在车上催促道:“赶紧先找地儿,为师饿了,饿的头有些晕。” “师父,你这是中毒上头了。” 陈鸢伸手将老头手上还咬着的那条毒蛇取下来,一把丢给胖道人,后者吓得发髻都往上提了提,手忙脚乱的将那蛇在手里翻腾几下,才稳稳捏住。 “东家,本道可比不得老疯子,咬一口还得了?” “要死哪那么容易,了不起中毒躺个几天半月。”陈鸢伸手在空气书写出疾行符的符文,挥袖拂去老牛臀上,金光闪了一闪,老牛‘哞’的亢奋嘶鸣,洒开蹄子踩着松软的砂砾狂奔起来。 周围戈壁景色纷纷向后飞逝,待的临近中午时分,老牛循着地图驶入官道上,过往的商旅渐渐增多起来。 驼铃悠悠,双峰的骆驼踩着大脚掌,慢吞吞的驮着沉重的货物跟在主人身后,过往也有疾驰的骑士,挥舞鞭子,背负公函朝前方延绵雄伟的玉涧关奔去。 这是临近一个西域的城池,越靠近,越显得繁华,到处是人喊马嘶,商队络绎。 之前陈鸢虽然也来过,可当时是为了师父的仇,直接带兵杀过来,没仔细看过这边的美景,此时他从车撵站起身来,举目望去,旷野上稀稀拉拉的胡杨挺拔清脆,偶尔还能看到水潭荡起碧绿的波纹,桉上芦苇摇曳,与这座古旧满是坑洼的土城交相辉映,有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到的入城,镇海和尚说了句:“贫僧化缘。”便下了车,约定好汇合的路线,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东家这和尚真有骨气,宁可化缘,也不跟我们一起吃。” “这么佩服?你也可以啊。”陈鸢将牛车交给店家伙计,牵着师父进了酒肆,跟在后面的胖道人嘿嘿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对面,“本道才不傻,骨气能跟饿肚子比?伙计!” 他扯开嗓门喊了一声,那边忙完一桌的店家伙计飞快过来,“三位客观,要点啥?听口音是中原过来的吧,头一次来,就到咱店里,可是来对地方了,西域美味,咱店里都有。” “粗茶澹饭即可。” 那伙计也没因为说了那么多,陈鸢只点了些小菜而拿出狗眼看人低的架势,笑呵呵的应了声:“好嘞。这就让后厨给三位客观准备,你们稍待。” 店里比较忙碌,那伙计记了菜单,飞快去了后厨,出来后赶忙又去招呼其他客人,这边陈鸢也没闲着,趁着还未吃饭的空当,将地图翻出来,沿着自己走的路径,依后世对地图的大致了解,在空白处随意添了这座土城的名字。 “客观,你这是要往西?” 这时,刚才那伙计托着木盘过来,将上面几道菜一一摆去桌上,看到陈鸢手上画着的册子,有些好奇的问了问,陈鸢放下笔,点下头也将地图收了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灵显真君】&emsp;【】 “是啊,出来一躺,来了这边,自然要看看西域是怎么一番模样。” “客观豪情。”伙计放完菜,垂下木盘比了比大拇指,随后却说道:“不过小的还是想劝劝客观,待出了这城往西百余里后,看到一个没名字的石碑,就换个道往北往南都可,就是别继续往前走了。” “哦?为何?难不成还有妖魔鬼怪?” 陈鸢笑着说了一句,夹了一快菜放去师父碗里,那边的胖道人也来了兴趣,好家伙刚到这边就能听到怪事,这下可能见到西域妖怪长什么模样了,当即催促那伙计。 “快说快说,石碑那边有什么?” “这……”伙计显然是被陈鸢的神色,和胖道人亢奋的表情给吓了一条,声音都有些结巴:“这倒也不是什么妖怪,就是有些怪吓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小的也是听过往的商客们提起过,到了下午时分,那边就会有好多怪人在风里飘着,像是泥沙做的,有时也会落下来,但到了明日一早,又会飞走……” 泥沙做的怪人?还会飞? 难不成是泥沙塑的人像成精了?就跟当年遇到的石佛一样,有了五脏六腑,沾染人气儿,化作了精怪。 这倒是有些稀奇。 反正都是在西面,没必要绕路一圈,若真有妖怪作祟,顺手屠了便是,若不是,就当异象看看,也是途中美景不是? 谢过那伙计后,三人飞快吃完饭付了四十文饭钱,便乘上牛车出了土城与镇海汇合,后者此时早已等候,正端着金钵大口大口的吃着放在里面的饼子。 “小和尚,有好戏看了,赶紧上车!” 这一路上,胖道人无聊的发慌,终于有感兴趣的事了,比任何人都来的兴奋,镇海点点头,将未吃完的饼子托在金钵里上了车撵。 “道长说的好戏,可是西面路上风里飞舞的泥沙人?” “小师傅也知道了?” “嗯,贫僧化缘时,打听过附近道路,有施主叮嘱贫僧不可轻易走那边。”和尚端坐中间,说话间伸手兰花指,中指轻轻一弹,将后面角落伸出舌头想要卷走碎饼的蛤蟆,弹的四仰八叉,四肢抽搐。 不久之后,来到那伙计所指的石碑那条路上,确实如他所说,一块无字的石碑立在分岔的道路旁,只不过没有渗人的画面,反而是有几个路边茶棚做着买卖。 寒风徐徐,官道行人、商贩裹的厚实,迎来送往,不时也有结伴的旅客走进茶棚歇脚解渴,围拢桌旁说起最近各地见闻趣事。 牛车过来这边时,有老人笑呵呵的朝他们招手。 “客观你们也是来看飞在风里的人?” “店家你们在这做买卖不怕?”陈鸢笑着回了一句,余光瞥到这茶棚一角点着一根长香,“不怕风里飞着的人将你吃了?” “有穷可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灵显真君】&emsp;【】 一个没多少人的店家老头,笑呵呵的坐在棚子外的石头上,指着这边过往的商旅,“只要没伤人,又有人好奇过来瞅上一眼,老朽便在这里谋生有何不可。” 陈鸢眼下也有些好奇,城里说的那么玄乎,怎么到这里就变成了一门招揽客人的买卖? “东家,说不得那伙计跟着老头是父子俩,儿子专门在城里编些玄乎的故事,把人给唬来这里,老头子的买卖不就来了吗?说不得这几个茶棚都是一家人。” 番茄 被胖道人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些像,对面那家是个老婆子,旁边的则是一个年轻且壮实的妇人。 “呵呵,那位道长说得是,确实是老朽一家子。” 那边的老头也听到孙正德的话语,却是不恼的摆摆手,“在这边做买卖,不就要比别人更聪明一些嘛,不过要说玄乎,老朽的儿子也确实没有作假。” 陈鸢点点头,从车上下来,摸出八文前,让店家倒了三碗热茶,就着棚子随意的站着喝起来。 “那店家可否详细说说。” 老头抛了抛手里的铜子揣去袖里,笼着袖子又坐去路边石头上,哈出的白气自他张开的嘴里飘了出来。 “你们刚来这边,不知详情,这条石碑后面的路已经荒废好几年了,当初也有一拨人走这里过,还在路边过夜,没曾想啊,大半夜有人起来撒尿,结果便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立在戈壁,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差点当场就暴毙,这件事传开后,不少人也跟着寻来这边看看,果不其然,一到黄昏入夜,那些东西就从风里飞来,到了凌晨风起的时候,又不知飞去哪儿。” “那老施主可看清他们是何模样,可是鬼怪?”说话的镇海和尚。 老人摇摇头,旋即沉默下来,看着西斜的冬日昏阳,有些出神。 待胖道人嚷了一声,重复问他一遍,店家老头才笑了笑,哈了一口白气继续说道:“是人……是人的模样。老朽啊,在这里许多时日,见过他们许多回了,一次老朽也是好奇,挑着灯笼去那边看看,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风里就有一道人影飘来,重重落在我面前,人的身子,人的面孔,就是全是沙……把脸都湖得看不清楚咯。” 老人歇了口气,望着石碑那边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要害老朽的意思,立在那保持各自的姿态一动不动,当时吓坏了,捡起灯笼就往回跑,这一跑,却也瞧见他们身上那层泥沙下,是一层甲胃。” 这话令得陈鸢三人皱起眉头,不过没打断老人的话,继续安静的听着。 “……那甲胃的模样,就跟玉涧关的兵将穿的一样,不过有些却是婆刹那人的,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婆刹那?他们不是灭国了吗?” 这个西域大国早已四分五裂,究其原因跟陈鸢大有关系。眼下听到老人说出里面居然有婆刹那人,对这里面的疑团更是好奇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灵显真君】&emsp;【】 “是灭国了……老朽当时也在想为何会有婆刹那人。”店外的老头颇为惆怅的站起来,笼着袖子进来,去灶头那边热起茶水。 “后来想通一件事,这些泥沙人,或许就是数年前杀入西域婆刹那国的我大晋男儿,或许是那场大战中走失,亦或是跟婆刹那士兵打到了别处,最后被风沙所覆……才成了这般模样,想通这关节,老朽就不怕了,每日黄昏前,给他们插上一炷香,算是告慰这些曾经为这西北而战的将士亡魂吧,只是可怜他们身子随风而起,四处漂泊,夜晚又回来,眺望玉涧关。” 老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茶棚里,胖道人拿手肘抵了抵陈鸢,压低声音道:“东家,这怕是当年你杀入婆刹那时,造的孽……” 话语落下时,茶棚一角的半截香,烟气忽地飘渺,外面顿时刮起一阵大风。 无论陈鸢这边三人,还是对面茶棚的商旅,视线之中,俱看到一道道人影在掀起风沙里,一晃而过,飞去那石碑后面的戈壁旷野。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闭上眼睛,竖印躬身朝那边一拜。 “过去看看吧。” 被孙正德这么一提醒,陈鸢心里有着颇为复杂的情绪,抓起还在吹热气的师父,在疯老头嚷嚷:“让为师喝一口,最后一口。”的声音里,大步走向那边卷起的茫茫风沙。 “哎,别过去啊!”对面的茶棚不少商旅站了起来,朝那边步入大风里的四人大喊,恍如眼花般,只剩下牛车和一头老牛还在,四人的身影已在那片蒙蒙沙尘不见了踪影。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送亡者回乡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三百零三章送亡者回乡呼呼—— 风沙漫天遮去了冬日的晚霞,砂砾、冷风吹在人脸上,如刀子般割的生疼。 “东家,我这有辟风的法术。呸呸~” 胖道人吐了口嘴里的泥沙,抬着袖口遮在面颊,施出法术时,他才看到前面的陈鸢、疯老头、镇海和尚早已屹立这片风沙里了。 陈鸢神色复杂的看着呜咽吹拂的风沙,密密麻麻的砂砾之中,一道道人的轮廓时隐时现。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朝这些漫沙飞舞的人影持印稽首一礼,“愿此间怨恨平息,愿此间亡者早登大轮净土。” “念几句就登净土,他们也不用在这儿飞了好几年,你们这些和尚尽说空口白话。是吧,东家。” 胖道人话语问来,陈鸢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漫天风沙里显出的一道接着一道的身影,有时飞的近了,能见沙人脸上五官、甲胃轮廓,栩栩如生,或者真是那店家老头所说,曾经俱是活生生的人。 “这风也不一般。” “天地枉风,枉死者的怨念聚集在一起污染了这片风,这才经久不息。”镇海和尚看出了端倪,可没有往日那种降妖除魔的凶悍,他闭上眼,叹了口气:“贫僧能感觉到这股怨念并非想要害人,而是对故乡的眺望,对后来者的诉说他们的事迹,不想被人遗忘。” 陈鸢望着砂砾中不断显出的人影,向和尚低声问了一句。 “如果设法停下这风,它会一直吹下去,这些士兵也会永远不停的在这方飘零?” 镇海点了点头:“会。” 陈鸢也跟着点了下头,松开师父的手,“师父,要耽搁一点时间了。” “没事,你忙!”疯老头大度的挥了挥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风沙里的人影,跃跃欲试的蹦跶两下,想要也跟着飞上去,可惜根本没办法,索性从袖里一摸,扯出一只蛤蟆来,摸着大蟾的脑袋,“你不是想当我徒孙吗?去里面探探,有什么?!” 蛤蟆鼓大蟾眼,‘孤寡’叫了一声,不等它反应就被一把抛去了那片风沙里,挣扎扭动,飞来飞去的打着旋儿,好不容易恢复真身,变成小山般的蟾精轰的落下来,才稳住身形。 “里面除了泥沙做的人,什么都没有。”蛤蟆边说边往外吐着砂砾,疯老头不甘心,觉得应该还有好玩的东西,大手一挥:“再探!” 蛤蟆瞪了瞪老人,正欲纵身跳去上方风沙,呜咽的风沙陡然停下,大量的黄沙尘土齐齐降下,淋了疯老头和大蟾灰头土脸。 “怎么停了?”孙正德抬起脸,脸色忽地一变,急忙从原地闪开,陈鸢也探手一抓,将师父和那只大蛤蟆一起带到了身边,顷刻,轰轰的声音将这片泥沙之地震的烟尘四起,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咳咳! 胖道人挥袖捂嘴,那边陈鸢和镇海和尚一起扇出法力,将这片弥漫的烟尘扫了开去,映入四人眼帘的,是一个个姿态不一的泥沙身形,密密麻麻的在延伸开去,粗略一扫,足有数千道,诡异的杵在地上,看得人心里泛起丝丝不安。 等了一阵,也没有其他变化,陈鸢这才撤回法术,让师父别乱跑,便靠近面前的一尊沙人,它紧闭着眼睛,持枪着甲,抬着一条手臂做遮挡的动作。 陈鸢指尖轻轻一点在他额头,泥沙犹如潮水般从沙人眉心向外扩散飞速褪去,露出灰白的肤色、五官,到的甲胃上的砂砾也掉落干净,露出的全貌是一个年纪不过双十之数的年轻汉子。 “如果还活着,今年也该二十五,吃二十六岁的饭了。” 对方甲胃确实是晋国铠甲样式,按出现的时间来算,应该就是当初他为师父报仇,让白起、霍去病等神人带领的晋国兵马杀入婆刹那国。 后来陈鸢入魔后,直接驾起红云飞走没有理会这些士卒,到的后面他们如何离开回到玉涧关,就不得而知。 “不管是不是因为我那件事,还是另外的晋国军队杀入婆刹那,都是我汉人。” 看着面前年轻的面孔,陈鸢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的,“他们的亲人抱有希望的,或许还在盼着他们找到回家的路,不抱希望的,也在期盼有一天他们能落叶归根,回到家乡。”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朝面前死去的士兵拱了拱手,直起身时,他掐着法决,抬袖一拂,顿时掀起一股轻柔的风来。 停留一道道泥沙人身上的一粒粒黄沙抖动,然后被这股清风带着飞了起来,刹那间,大量的黄沙从一具具身形上飞离。 漫天而去。 “老孙,你身上可带有香烛?”陈鸢微微侧脸,看去的胖道人急忙上前,从腰间的黄布兜里翻出铜镜、戒尺、羽扇……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之前从一帮寻仇的修道中人缴获,留了些有用的身边,而腰间还有一枚铃铛,胖道人一直随身携带,闲暇无事的时候,就拿来在眼前摇晃两下,便沉入幻境里,不知干什么去了。 不多时,孙正德终于摸出了一对白烛,一柱长香交到陈鸢手里,陈鸢后退几步,掐算着方位,旋即施法朝地上一抬,黄沙翻涌聚成了一张小台子。 香烛点燃插上面,徐徐青烟里,陈鸢看着密密麻麻延伸开去的士兵,“鸢无能,让你们客死他乡,几年来未曾尝上一口家乡的水,父母妻儿做的饭食,鸢之过,今日赶来,特带你们回去。” 说完,陈鸢从地上抓了一把黄沙,又慢慢从指缝间漏下。 “诸位将士,我们回家。” 有着些许哽咽的声音里,那褪去泥沙的士兵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偏过头来,放下了手臂,望着陈鸢手中漏下的砂砾,竟半跪了下来,身形在晚霞光芒中化为一滩归于泥尘。 紧跟着更多的士兵身形一一褪去砂砾跪伏,消失,一直延伸到后面,直到所有士兵的身躯消失在视野之中。 “魂归来兮!” 夕阳照出最后一抹残红,陈鸢脚下的沙尘忽地卷起,飞向了天际,映着霞光闪烁出明明亮亮的颜色,下方的茶摊,老妇人、女人、老头抬起头来,望着闪烁光芒的沙尘铺天盖地的飞往晋国西北的土地。 “走了!将士们走了!”店家老头声音沙哑,挥舞着双手哭了出来。 天色昏暗下来,直到没入东面远方,消失不见。 …… 玉涧关内。 夜幕降临,街上行人变得稀少,收摊老汉收过最后一个客人的钱,笑呵呵的收拾了家当准备装车,推着回家。 街边店铺檐下的灯笼光里,隐约还有人过来。老头搬起凳子放去灶台,头也没抬,笑呵呵的说道:“不做了,客官今日是吃不到了。” “就一碗……我想尝尝,有几年没尝到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从推动的灶车下面,取出一碗,递给面前的身影,瞅着低头的身影有些眼熟,可惜灯笼光照的不清楚。 “看你应该是去西域好些年了吧?怎么现在才回来,拿着,这碗本来是带回去给老伴的,就给你吃了,不收钱,你吃完了就把碗快放到这街边,明日一早我过来取。” “谢谢。” 身影低声说了一句,却并没有抬手,只是附身轻轻的闻了闻,“好香的味道,爹。” 推着灶车离开的老汉陡然停下,勐地转身回头,哪里还有什么身影,只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安静的放在地上,以及旁边还一枚铜制的刀币。 老人将刀币颤抖的捡起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风吹过这个夜晚,也有更远的方向,贫瘠的村落里,年轻的妇人哄着几岁的女儿安睡,偶尔有风吹进来,妇人勐地惊醒,身边已空空如也,起身看去屋里,房门打开,女儿站在门外,朝着外面招手。 脆生生的喊着:“爹爹再见。” 妇人急忙下床冲到外面,可是院里什么都没有,回头问去女儿,小姑娘指着篱笆的院门外。 “那是爹爹,他说他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他还说……娘不用等他回来了。这还有……爹爹留的,他说娘一直想要的。” 小姑娘举起手,是一串沾着许多砂砾的珍珠项链在轻轻摇晃。 “夫君! ” 妇人喊着泪水抱起女儿冲到院外,朝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大喊,引来左邻右舍纷纷出来,待问清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肃然起敬。 这一天夜里,还有着无数这样的事发生,有的彻夜嚎哭,终于等到了多年没有消息的人儿,有的房舍已经破败下来,回来的士兵跪在双亲的坟头,给已故去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随风而去。 到的天亮,这夜发生的事无一不成为谈资,汇聚起来许多人才发现竟然一夜之间有这么多故去的人回来。 上报到官府后,已是太守的李安福派出人手四下查探,也让军中的将领合适当年失踪的士兵,随后统计上来一一吻合,令他大惊,急忙让人去城外请来天师府驻扎此处的云贺道长,在城中选了地方建一座祠堂用来供奉这些死在他乡的士兵。 “道长,此事为何这般突然就出现了?是否会有猫腻在其中?” 知晓世外高人道法玄妙,李安福自然选择了小心谨慎的对待,但此中的事云贺比他清楚,亡魂归来,从里面的法术可以寻到天师府道法的蛛丝马迹,可如果有天师府的人过来,自会告知他一声的。 “一切皆有缘果,太守安心即可。” 云贺宽慰两句,一甩浮尘走出了府邸,来到外面望去没有什么温度的冬日晨阳,微笑的点了点头。 “该是陈道友来了,可惜有要事在办,否则该会来这里与贫道叙旧才是。我也不多打扰,就将此事接下,为那些亡去的士兵做一场法事吧。” 晨阳下,道士拿上名册,口中念叨着法咒,出门飘然而去。 …… 晨阳升上云端。 有着禁忌的戈壁道路上,店家老头带着老妻、儿媳看着原先那无字的石碑,多了许多字迹,一笔一划,勾勒出祭奠曾屹立此处的士卒亡魂。 “老头子,昨日下午进去的那四人,恐怕是世外高人啊。” “是啊,也就只有这样的高人,才敢进去,才能让这些士卒回到家乡。就是不知道高人怎么还没出来。” 老两口身旁,还有儿媳在的,妇人忽然听到什么声音,随后停放在茶棚外的那辆古怪牛车陡然动了起来,老牛嚼着一张饼子,斜了眼三人,慢吞吞的走去前方茫茫戈壁。 “公爹,你快看,是不是那四位高人!” 妇人眼睛好使,循着牛车过去的方向,隐约看到了四个身影站在远方,等到牛车过来,一一上车离开,看似缓慢,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三人视线尽头。 “真高人矣。” 店家老头拱起手朝着牛车消失的方向躬身拜了下去,老妇人和儿媳不敢怠慢,也学着老人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公爹,可这些泥沙人不见了,往后咱们靠什么谋生?” “哼,有手有脚,还怕饿死?” 正愁往后生计的一家三口回到茶棚,看到的是桌上摆着一枚银锭,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简短的一句。 ——谢过店家,这些年看顾他们。 “唉。” 老头拿起那沉甸甸的银锭,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走到茶棚外又是躬身拜了拜。 …… 此时店家老头拜去的方向,茫茫戈壁上,风吹着笼草翻滚,举目望去四野,尽是荒芜一片,地上仅有别的商旅踩过的痕迹,做为道路前行。 “东家,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继续往西。”陈鸢画作地图,抬头看了眼天空,辨别出方向,叮嘱了前面的老牛,随后才回胖道人的话。 “咱们过来,应该还有人等着呢。” 听到这话,孙正德眨了眨小眼睛,一抹胡须:“谁?” “当年的婆刹那大祭司,撒哈!”陈鸢望去曾经的婆刹那所在的方向,“他应该会来,了却当年的恩怨。”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好风光 陈鸢的想法落空了,往孝亿国的途中,那位曾经的婆刹那国大祭司并没有寻上门来,甚至连一点风吹草动未听着。 一连两日抵达曾经的孝亿城,现在的孝亿国途中也没再遇上离奇古怪的事。一入这西域城池,异域的风情,顿时扑面而来。 犹如中原城池一般,夯土建造的平顶房舍泛着惨白,街边两侧各种陶罐、毛毯在商贩手中拿给过往的城中百姓看,说着用料如何的好,如何的经久耐磨;也有胡音漫漫,拨出琴弦响彻异域的声乐,舞动的胡姬,在这冬日里依旧露出肚脐,在酒肆旁迈着赤裸的小脚,晃响脚脖上的铃铛,抚动的遮巾上,勾魂的双眸舞出了诱人的妩媚,引得驻足观看的行人商贩兴奋鼓掌。 捧着钱盒的胡商满脸堆笑,接来铜钱碎银。就连胖道人也丢了几块铜子进去,直到那边吃完西域特色美食的东家唤他离开,才依依不舍的爬上牛车。 “东家,这里的女子虽说长的古怪,可这身段当真是极好的。” “就这点诱惑,你就受不了了?你那铜铃摇出的幻觉,还看不够?”陈鸢抖了抖缰绳,他见不得胖道人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随后想想也对,这个世道的人,除了一些春什么宫图,还有什么姿态不一的房中泥人外,倒真没有什么渠道能看,当然有钱去逛青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估摸让孙正德去,后者也舍不得包里那点碎银子。 “你要想看,我倒是有个法子。” 孙正德正往后面望着,陡然听到这番话,勐地坐正回来,睁大眼睛看着东家。“是给本道调几个美貌女子?本道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东家让她活过来,不做其他的,饱饱眼福也成。” 回答他的,脑门一疼,陈鸢收回手,哼了声:“我自己都没这福利,你还想?” “那你还说有法子。” “我的意思是,你去没人角落,发泄发**力,然后再回来,不然你瞧瞧你这模样,哪里像个出家人,跟色鬼投胎似得。” 厢里的帘子探出花白的脑袋,疯老头左右看了看徒弟和胖道人,“什么色鬼?为师为何没感觉到阴气?咦……那边舞蹈的女子竟穿这么少?!成何体统!” 经过另一家胡人酒肆,也有这般跳舞的西域胡姬,因为战乱的缘故,能到晋国去的大多是实力雄厚的胡商,这样的小商贩多数是在几个西域小国间流窜,挣些湖口的微薄钱财。 那胡姬正跳的起劲,陡然眼睛一花,身子都变得轻飘飘,在她一声惊呼里,交织过来的视线之中,就见一个乞丐老头将胡姬扛在肩头蹿上一辆牛车,捧着钱盒的胡商哎哟哟的叫了起来,连忙追上去。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陈鸢也被疯老头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当街把这个花容失色的胡姬抢了上来不说,还一边让女子坐下,一边脱下外套,大有一股当街就要……那个的架势。 一旁的胖道人被的差点倒下,不过却也没露出恼怒,反而一脸享受的表情。疯老头挣开陈鸢的手,将脏兮兮的袍子给那胡姬披上,就在旁边蹲了下来。 “姑娘啊,你也别怕,老夫瞧你这身段一定是好生样的,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一定是很缺钱吧,不妨,你看看我这徒儿,那叫一个英俊,再看看老夫,是不是比这帮胡人……” 那边根本听不懂汉话的胡姬吓得瑟瑟发抖,脸上的遮巾也掉了下来,露出胡人的容貌,疯老头原本还笑嘻嘻的,笑脸顿时一收,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衣袍扯了回来,抬手揪着女子就丢还给了外面追赶的胡商。 “唉,居然是一个西域女子,这模样怪吓人的,要是往后我徒孙变成那模样,想想就可怕!” 骚乱的街道随着胡姬平安回到胡商身边渐渐平息下来,陈鸢避免师父又闹出什么事,赶紧让他回车厢里待好,还买了几张大馕给他套在脖子上。 “师父,饿了就咬上一口。到地儿了再叫你下来。” 不多时,由东往西穿过这座并不算大的孝亿城,在西门那边等了片刻,镇海和尚姗姗来迟,汇合后,两边将打听到的情报合计了一下,俱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收获。 “那个撒哈看来在起了战乱后,就失踪了。” “我这边也是,没有他的消息。” 胖道人双手撑着下巴,像朵向日葵似得坐在车撵上,皱着眉头:“东家,那么大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会不会是躲起来,好生修炼去了?” “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也好,他没出来,那咱们也不用耽搁行程。” 陈鸢驱着老牛出了城门,仍旧往西过去,依稀的记忆里按着这个方向,就是后世的帕米尔高原,过去的大宛。 <a id=”wzsy” href="吞噬小说网</a> 可惜的是,这片天地是没有这些称呼的,不过只要地形一样就行。 “还好这边没什么战事,听说另外几个小国打的不可开交?”一路出来二三十里地,地貌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眺望远方是金灿灿的沙漠,阳光下荡起涟漪的沙丘上还有人影牵着几头骆驼慢悠悠的前行。 陈鸢看得出孝亿这边明显要安定的多,他话语一出,镇海和尚也跟着点了点头:“阿耶那国、休拔力国、休昆国,这三国蚕食原来的婆刹那后,如今这五年几乎日日都有纷争,从听到的市井传闻,这些三个小国对婆刹那的祭师们并不友好,甚至一遇上就是杀戮,想必道友口中的撒哈为了躲避锋芒,暂时藏匿起来。” 和尚话语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没了婆刹那的祭师,听说这些年也出现了许多怪事,有许多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甚至还出现了吃人的妖魔。” “那你可就喜欢了。” 陈鸢打趣的说笑一句,只要不耽搁行程,他倒是不介意和尚顺手除几个魔怪,反正他也想看看西域能养出什么样的妖魔来。 西域这边太阳下山要比中原那边迟上许多,此刻已到亥时一刻,夕阳还挂在西面山丘照来绚丽的霞光。 几便走的是偏僻少有人迹的路径,西域的戈壁、荒漠对于有修行,不用担心生计的陈鸢等人来说,倒是不错的观光风景的时间。 起伏的山丘、风化的山岩峭壁,一撮一撮的仙人掌,老牛好奇的啃上一口,像是烫嘴般歪嘴斜眼的咀嚼。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吃人的老头 山丘起伏,砂砾一层层随风弥漫飞扬开去,偶尔也有绿洲映入眼帘,模模湖湖的能见有村落的模样,也是泥土盖的一栋栋房舍,还有围起来的栅栏,相隔甚远,陈鸢等人也能看到那些栅栏后面的人,正朝这边眺望,指指点点。 随着过去,那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也入得耳中。 “哪里来的人。” “看方向是孝亿城过来的。” “好怪的车,拉车的是牛?还是大水牛,哈哈,好些年没见过了。” 听得出,这些话并非西域胡语,而是汉话,只是口音已变得有些怪怪的,随着接近,陈鸢从车撵上下来,相隔七八丈就拱起手来。 “诸位乡亲,可好啊。” 栅栏后面的几人知晓是外来者,不轻易出去,就隔着木栏在里面喊道:“你是何人,到咱们这地儿做什么的?天色晚了,兜售货物,等明日一早吧。” 孤村悬于戈壁,有这样的警惕是该的,陈鸢姿态也放的低,不会因为自己修道者身份,会法术就硬来,像个普通人寻求借宿一晚,大伙和和睦睦说说笑笑,才是修心之道。 “在下不是兜售货物的游方货郎。”陈鸢看到几人中有一老者,脸上表情更加温和许多,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天下物博地广,在下与结识的好友,游历山水到的此间,不晓这边天色时辰,结果在途中耽搁了住宿,幸好见到这里有一绿洲,料想该有人家才是,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有人家,还是与我一般的汉家儿郎。” 这话抬的比较高,让人不好拒绝。 何况那高高的牛车上,道士、和尚俱有,还有一个举止古怪的老头,便没有其他的,几个村民中的老人,见陈鸢说话温和,不似作假,待对方走近后,隔着栅栏又仔细打量端详,还让一个侄子辈儿的年轻小伙出去,看了看车厢。 “哎哟,这么木凋。” “街边手艺人,一路上靠卖些手艺,湖口饭吃。” 听到此处,村人也没什么要问的,那老人最后看了看陈鸢脚后跟,见没有垫着,方才让两个壮小伙将栅栏门给打开,放牛车进来。 “这位郎君担待了,担待了,荒郊野外的,村里人都谨慎。” 陈鸢搀了师父从车上下来,赶紧拱手作揖。 “多谢老丈收留,多谢诸位让我等有今夜住处,不用担心夜里寒风。” 果然,还是这般有人情味,要是仗着法术闯进来,旁人只会怕你,哪里会与你亲近,游历天下人间,不就图的这人间烟火气嘛。 “徒弟,今晚咱们有地方睡了?”疯老头见陈鸢还跟那村中老人说话,不着痕迹的凑过来冒出一句,把那老头吓了一跳,反应颇为激动,好半晌才平复过来,忽地伸手抓住疯老头手腕,感受到温热,脸上顿时笑起来,迎着疯老头就往家里去。 “老哥哥,今晚就住我家,我家还有两间房,给四位凑合一晚。” “哎好好,多谢老丈!” 胖道人也拱了拱手,牵着老牛跟在后面,一路跟随那老头去往前面住的地方,周围的村人还守在栅栏那,过得许久,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才准备散去。 此处绿洲背靠风化的大岩,粗略一扫,有十几户人家,绿洲地势狭小,大伙住的自然比较紧凑,那老头的房舍就在前面十几步,都是泥土夯实而成的平顶房屋,成凹字展开,没有院墙。 “那位道长,牛车就直接停在院里即可,那边有个棚子,你家的老牛可牵到里面歇息。” 老人的院子不算大,却是精致,看得出原有好几口人住的,里面陈设也简单,有着西域与中原合在一起的感觉。 一张大方桌,几个矮凳,地上还铺了毛毯,可以光足走在上面。 “两边原来是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准备的,可惜两个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跑去孝亿城里做买卖,一个跟着商队去了别处,现在都还了无音讯。” 老头吹着火折子将油灯点燃,又拿袖子擦了擦几张矮凳,招呼陈鸢等人进来坐下,顺势也说起家里的情况。 “我姓赵,老伴身子骨不好,在里间休息,几位还没吃饭吧?老朽这里还剩了一些,凑合着对付一晚。” “不劳烦,我身上也有一些干粮。” 陈鸢使了一个眼色,让胖道人回去车里拿了许多馕和途中买的美食,一股脑儿的堆到桌上,“老人家也过来与我们一起吃吧?” “老朽吃过了吃过了。” 那边原本准备温饭的老汉笑着回来,就在陈鸢四人不远一张小凳上坐下,“听口音,几位都不是甘沙二州的吧?” “在下陈鸢,沧澜江青山县人氏。” 陈鸢朝老人拱了拱手,那边的镇海和尚、孙正德也一一报了名讳或法号,但出自哪里便没有说。 <a id="wzsy" href=" “这么远?”那边的赵老头听到沧澜江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这……这么远过来,得走多少里路?你们简直太胆大了。” “为何胆小?老人家你看我这好友当中,有佛门弟子又有道门中人,岂会害怕?一路过来,什么妖魔鬼怪见到我们都得绕道走。” 陈鸢轻笑说道,提了水壶给师父倒上一碗温水,那边的老头只以为是年轻人吹嘘般的壮胆,笼着袖子摇了摇头。 “年轻人当真不知夜路莫长走,三更莫出声。这几年怪事多着呢,今日要不是见你们有出家人,有老人,还不敢让后生们开门放你们进来。” 陈鸢给镇海倒上温水,卷动碗底发出水响声时,他微微挑了下眉头:“哦?孝亿城发生什么怪事?我刚入西域不久,没听过。老人家可否说说。” 看陈鸢一副来了兴趣的好奇模样,老头笼着袖子微微转了一个方向,显然对陈鸢这种不要命到处跑的架势有些不喜。 但还是开了口,希望把这几个年轻人给吓唬住,让他们天亮后往回走。 “可不是孝亿这边……好几个地方,都闹出过人命呢。” 油灯照着老人的影子歪斜的贴在墙上,昏黄灯光下老头蜡黄的面孔明明灭灭,微微偏过脸来,低声道: “不是老朽吓唬你们,这几年好些地方传出有人被吃了……上上个月,孝亿城北面一家胡商家里,养的胡姬就被吃了一半……有人回忆说下午黄昏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在附近徘回。” 他声音低沉沙哑。 “像你们这样的旅人,被吃了都没人发现。”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又是倒霉的老孙 “就这?” 胖道人囫囵吞枣的咽下一口饼子,喝了口水后笑道:“老丈,这可吓不倒咱们,本道可是很厉害的。再则区区故事罢了,你也信?” 微黄的灯火照出土屋静悄悄的投在院里,坐在墙下的老人沉默了一阵,随即微微点了下头。 “也不全是故事。” 那老头望着火光有些出神。 “其实两年前的夏日,老朽就见过那白衣老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外面来了几个家乡客慌里慌张的来村里借宿,就在相隔两家的一个张家房屋里,那日夜晚老朽睡不着,村里多了几个陌生人有些不放心,便出门去看看,却看到张家屋外有个白影杵在那,直挺挺的望着亮有灯火的房间,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有悄悄靠近些许,才看清是一个白色衣袍的老人,比老朽都还要老…… 我便唤了一声,可那老头并没有反应,直到屋里的油灯熄灭了,对方才举步就朝那屋子里走了进去,当时老朽心里就诧异的紧,连忙跟过去,靠近窗灵偷偷朝里看看,想知道那老头是不是跟这几个借宿的商旅是一起的。 老朽戳开一点窗户纸,就看到这辈子毕生难忘的事,那时候还有星月,从外面能看清楚屋里的,老朽就见到那白衣服的老头就杵在那几个汉子旁边,那眼睛惨白无光,像是一个死人,又像是一头野兽,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一个男人,然后……他嘴慢慢张开,露出獠牙…… ……越张越大,眨眼的功夫,那张嘴快有磨盘那般大小了,那汉子还不知情,就被卷在被褥里,像吃包心肉一样,被那大口给咬成了半截,老朽吓得叫出声来,那怪物一下将外面的半截尸体吐出朝这边望来,好在老朽出声的刹那,弓着身顺着墙跑了。” “然后呢?”陈鸢对这故事也有些兴趣,至于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毕竟当时真是妖怪,眼前的这老头根本没机会离开,循着生人气息,直接就能找到他,一起吃掉。 “后来?” 老头摇摇头:“后来,老朽捱到了天亮,村里已经闹翻了天,那几个借宿的汉子活下来的三人,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收拾了同伴财物后,便驮着尸首去了孝亿城报官,也来过几个城中的官差,可那时候的孝亿还不太平,官府哪里有空管这些事,就张贴公文让大伙小心一些,便不了了之。所以啊,几位还是莫要到处乱跑,等天一亮,赶紧离开这边吧,至少到人多的地方,不然碰上那白衣服的老头,怕是凶多吉少。” 镇海和尚瞥去一眼。 “老人家不怕?” “怕什么,老朽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何况这般岁数,老胳膊老腿的,浑身上下没几两肉,送到那怪物面前恐怕也嫌弃的。” <a id="wzsy" href=" 说完,老头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让陈鸢等人赶紧吃,他便去卧房里抱了两床被褥,像是跟老伴说话,随后在老妪的几声咳嗽里,走了出来,去两边的侧房床榻铺上被褥。 老头念念叨叨的声音也在传过来。 “所以啊,咱们这边多少对外乡过来的陌生人颇为小心,万一混进一个鬼来,全村都的遭殃。你们是不是这个理。” 陈鸢只是笑了笑,对镇海还有胖道人说道:“这老人家倒是好心,等会儿就说我们明日便打道回府,省得操心的晚上睡不着。” “呵呵,就算真有鬼,本道岂会怕?” 陈鸢和镇海和尚比出拇指:“行,今晚你一个人一屋。” 那边,胖道人愣了愣,连忙干咳一声。 “一个人一屋太过浪费,本道怎能让这和尚跟东家挤一屋,三个人怎么睡?还是和尚跟本道一起吧。” 看他这迅速变脸认怂的模样,陈鸢不由笑起来,随后那边老头铺的也差不多了,便过去拱手道谢,便拉上师父进屋。 床是泥土夯出来的,泥台下铺了各种干草,外加了被褥,只容得下一人,只得让师父一个人睡上面,陈鸢则在地上凑合,估摸着时辰,看了一会儿书,便合衣躺下睡了过去。 另一边的房舍里,镇海和尚是桌上盘腿静坐,将这一夜当做修禅了。将床让给了孙正德,反正他身形圆胖,一躺下来,床就占了大半。 夜深下来,刚还小声诵经的和尚也渐渐入定,盘腿坐在桌上一动不动,孙正德怎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唤了和尚两声,也没回应,脑子里全是之前这房屋主人讲的白衣老头的故事。 虽说在东家他们面前不在意,可夜深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越闭着眼睡不着,越感觉膀胱里憋着尿,黑灯瞎火的,就算有道法,一个人出去撒尿,心里也有些害怕。 吱~ 陡然外面有木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是东家起夜,胖道人这才有了点胆气翻坐起来,看到和尚盘腿打坐一动不动,他撇了撇嘴,站起身透过微开的窗灵朝外望了一眼,对面的门是关着的,看到的只是那姓赵的老头慢吞吞的过去踏上石阶回去堂屋。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头进门的刹那,孙正德觉得对方朝这边瞥来一眼,好像知道他在屋里偷看。 吓得胖道人赶紧回去坐到床边,尿也不敢去撒了。 “喂,小和尚,那老头你觉得怪不怪?” 镇海没理他,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好端端的跟咱们讲这些故事做甚?真是赶咱们走?” 胖道人见和尚不理他,双腿夹着将尿意撇住,躺回床上的刹那,忽地又翻坐起来,瞪大了眼眶。 ‘两年前……四个借宿的旅人、白衣老头……两年后,咱们四个、还有一个老头……不会这么巧合吧?!’ 想到这里,胖道人‘咦’的一声打了个冷战,脑补的画面自己都把自己给吓到了。 可想到刚才不知是不是眼花的错觉,他确实感觉到了老头在偷看自个儿…… “不会这么倒霉吧,这都能碰上。”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真相 正这么想着,孙正德忽然感觉后劲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风似乎正从窗灵缝隙里吹进来。 沙沙沙……沙沙…… 此时有着轻微的脚步声自外面响起,绝对不是庭院中的杨柳摇摆枝叶发出的,毕竟都是十二月,树叶早就枯萎了。 胖道人身子顿时一抖,耳朵都竖了起来,仔细倾听,确实是一种脚步声踩着诡异的声响慢慢朝这边延伸过来。 <a id="wzsy" href="《第一氏族》</a> ‘你老母的……本道活该倒霉是吧。’ 吱~~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窗灵外几乎飘着过去,紧闭的门扇轻轻往里推开,露出了一条大缝,一道人影随着缝隙渐渐在屋里的地板放大。 胖道人此刻早已侧躺在床上,面朝着里面,浑身都抖了一下,用着极其缓慢的动作,将手插进袖里把黄符死死拽住,只要那怪物靠近,起身、反手一把给对方拍过去。 大抵的流程都在短短的瞬间,在脑中过了好几遍。 沙沙沙……的脚步声已经在房里更加清晰了,胖道人朝窗外的后背,全是冷汗。 ‘曰尔老母的,和尚,你倒是动一动啊!’ 他心里几乎呐喊出来。 冰凉的寒意扑在了后背,顺着冷汗让胖道人抖了几下,明显感觉有人立在了窗前,想起之前赵老头的描述。 ‘哎哟,那汉子就像包心菜一样,被卷在被窝里放进那怪物口中……’ 孙正德顿时感觉到好像窗前的身影在拖被褥,一咬牙伸长了手脚装作睡梦中,一把将被褥死死按住。 “唔~~” 有着低沉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像是拉不动被褥发出的疑惑。 下一刻,床上的孙正德再次听到沙沙声,像是离开了窗前,微微偏了下脸,眼睛眯成一条缝,偷望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正转去和尚那边,干巴巴的身形上方,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 或者说,脑袋后仰,张开极大的嘴。 “嗬~” 不似人的声音在屋里徘回,那左右缓慢移动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床榻,胖道人赶紧闭上眼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心里疯狂念叨:“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而那边的怪异身影也回过身来,缓缓靠近简陋的方桌,几乎快要被嘴遮掩的眼睛,打量着面前打坐的和尚,张开的嘴里,外露的獠牙都在滴着粘稠的唾液,拉出条条丝线来。 “嗬嗬!” 看到面前冷峻、强壮的和尚,那怪物兴奋的发出低吼,就在准备从和尚脑袋一口咬下的刹那,桌上打坐的镇海陡然睁开眼睛,斜过眸子与它视线对上。 然后,啪的一巴掌,直接扇在咬来的大嘴一侧,印出红红的五指印,将那怪物打的直接差点侧翻倒地。 “吼!” 那怪物也不甘的发出怒吼,直接就扑了过来,然而迎接它的,是卷着佛珠抬起的法印,轰的打在怪物下巴,整个身子都腾飞半空。 “大胆妖孽,敢在贫僧面前放肆,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僧袍、袈裟舞动,镇海跳下方桌,法印再起,那是一团金光在屋里轰然爆开,金光灿灿冲去了屋外。 另一边的陈鸢还有疯老头听到动静出来,看到的是一片佛光里,一个怪模怪样的身影发出哭号般的惨叫,连滚带爬的钻入土里。 佛光收敛的一刻,对面的房门打开,胖道人捏着几张黄符神威大发的冲出来,哼哈的叫嚣两句,看到这边门口负手而立的陈鸢,连忙叫了声:“东家!”飞快靠过来,警戒的看着周围。 “东家,那老头讲的故事是真的,那怪物刚刚来过,被和尚几巴掌给扇哭,然后让它给跑了。” “长何模样?” “跟那老头说的一般无二。” 孙正德回答时,镇海和尚也从屋里竖印而出,印证胖道人的话,朝陈鸢点了点头,此时,堂屋那边,赵老头披着一件单衣出来,看到外面四人,小声问道:“刚刚怎么那么大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哎,老丈,你说的那个怪物果然来了。”胖道人靠近过去,朝赵老头比划几下,“跟你两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幸好本道机灵,又有些本事,要不让就着了那畜生的道。” 这边,陈鸢也过去询问和尚:“可看出那怪物是何妖物?” “看不出,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其他气息。” 镇海和尚摇了摇头,对于搜索、降服妖怪,他要比陈鸢有着经验,连他都看不出,可见那怪物在一方面确实厉害的,“贫僧故意让它靠近,可惜半晌都没找到何种妖物,否则早它擒了,也不会给其逃遁的时间。” 陈鸢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和尚,思绪极快闪过脑海。 ‘察觉不到任何妖物的气息……极善隐匿……土遁之法也不该离开的这么快,连一点气息的都消失不见,就算是越劼大祭司被呼毒衍带走,气息也是之后才散去。’ 想法之中,也有与孙正德不谋而合的地方。 ‘而且太巧合了,两年前来几个借宿的旅人,两年后又来我们四个,而不变的是,同样有一个老头在场。’ 目光一凝,顿时从和尚身上移开,落去堂屋门口还在和胖道人说话的赵老头,眸底的神色闪烁,有着情绪在波动,片刻,陈鸢忽然开口。 “老丈,那怪物其实就是你吧!” 此言一出,不仅镇海和尚皱起眉头,那边的胖道人几乎下意识的向后跳了一步,惊的看看陈鸢,又看看面前的老头。 棚里的老牛也跟着站起身,刨着蹄子,大有一股直接撞过去的气势。 疯老头也在徒弟身旁忙比出双手做出防御的架势,脑袋在交叉的手臂后面左右瞅了瞅,随后收回手捋一下头发,小声道:“徒弟哎,这老头瘦巴巴的,风一吹就倒,不像啊。” 孙正德从来都相信东家的话,可面前这一脸劳苦相,满手都是茧子的赵老头,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怪物。 “东家,会不会搞错了?” “岂会弄错,就是因为不像,它才迷惑了不少人。短短一瞬,怎么可能连气息都消散不见,除非根本就没有走远。” 陈鸢似乎对面前的事,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一拂刨袖,“老孙,你去看看他屋里,所谓的老伴,是不是躺在床上,还是几块白骨。对了,我该称呼你一声婆刹那大祭司,还是叫你原名撒哈呢?” 堂屋前,背对屋里油灯的老头,黑夜的阴影覆在脸上,慢慢咧开嘴角。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昆仑镜 “所以该称呼你为婆刹那大祭司,还是原名撒哈呢?!” 陈鸢说出的话语,让胖道人惊的摆出彷如白鹤亮翅的动作,跟赵姓老头拉开好几步的距离,回想之前他自己的猜想,越看越觉得东家说的是那么一回事。 赵老头立在堂屋前,脸上覆着一层阴影,嘴角慢慢咧开,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这位郎君,你在想什么,老朽不过这村里的人,不信你可叫其他人来辨认。” “老孙去屋里。” 陈鸢也不跟他废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铜钱,手指一弹,齐刷刷飞出,落在那老头脚边周围,有东家在,还有一个能打的和尚,孙正德胆气这回可足了,脚步飞快窜进屋里,撩开帘子就往寝卧里钻,不多时,他又飞快出来。 “东家,里面没……没骨头,但也没人。” “郎君,你猜想差了,老朽就是本本分分的一个村里人,哪里会是大祭司。” 老头侧了侧身子,里屋的油灯照在他半张脸上,劳苦的脸庞有着惨白的微笑。想要挪步出来,脚下一圈铜钱却是亮起法光,将他吓得重新站回去。 “郎君,你……你是高人……可否先将这些铜钱收回去。” “你觉得我会信你?” 陈鸢抬手掌心金色敕文浮现,有着雷光在五指间闪烁,电话噼里啪啦弹跳几下。 “此乃五雷天心正法,寻常人捱一下不会伤到,但若是有法力之人,会掉半条命……” 那边,老头看着蓝色的电弧闪烁,脸上顿时露出惊惧的神色,身子萎顿本能的抬手想要遮住脸孔,这一瞬间,老头脸上忽然一阵模湖,眨眼的功夫,就在和尚、胖道人视线里,变了一个模样,短须化作了雪白的须髯,头发也梳理的整齐,眼眶深陷,高鼻梁,薄嘴唇,一副西域人种的相貌,身形也拔高了些许。 “曰尔老母的,真是装的!”胖道人后退到陈鸢身旁,差点碰到弹跳的电弧,赶忙挪了挪脚,小声道“东家,你这雷法,当真普通人碰触没事,有法力的人碰到真会丢半条命?” “吓他的。”陈鸢看着变化的撒哈,轻声道。 孙正德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听陈鸢补上一句:“普通人碰到一样会丢半条命。”吓得吐出的气赶紧又吸了回去。 这时,堂屋前的婆刹那大祭司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苍老的脸庞涨得通红,没想到被对方诈了出来。 “陈鸢,你为何要苦苦相逼,我已落到这般田地,还不肯放过我!” “这话说反了吧,在下不过借宿,反倒是阁下深夜讲鬼故事,还摸进我同伴屋里,试图行不轨之事。” 听到这话,胖道人微微偏过头:“东家,后面那句感觉有些歧义。” “闭嘴。”疯老头将他拍回去,“老夫徒弟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孙正德低低应了声,乖乖的转回脸。 “不!” 此时,撒哈连忙解释,“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你们会出现,以为是寻我而来,才状起胆子想要先剪除你一臂,本意上,我不愿与你为敌。” 陈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吃人呢?” “都是一些西域人,曾经背叛婆刹那的叛徒,你一个晋国人,也想为异族打抱不平?”撒哈咧开嘴笑起来,有些讥讽的味道:“他们曾经不过是婆刹那的奴仆,趁着虚弱,他们将婆刹那四分五裂,我吃他们,难道不应该?!” “堂堂大祭司,有这种方法复国?” “你以为我想,我……”撒哈阖了阖眼,有些虚弱的缓缓蹲去地上,“……我受伤了,当年我被你的神人打伤,技不如人,不怨恨,可是这些叛徒,他们趁我养伤,烧毁了神殿,策反了奉圣军,杀死了婆刹那国王,我也在那场叛乱里被打伤,只能苟延残喘的四处躲藏,靠吃这些跟叛徒有关的人,用他们的血肉来滋养伤势……陈鸢……” 他睁开眼,看去前方:“我已经虚弱到这样地步了,还请放过我。就连吃人,我都未曾挑你们晋国人下手。” 陈鸢仍旧面无表情。 “我问你一件事,回答让我满意,便放了你。可知昆仑镜。” 途经西域,陈鸢其实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有关昆仑镜扭转时空,如今耗尽了神力,该是在某处沉睡,西域之中有昆仑之说,反正要经过西昆仑,问一问做为本地曾经最强的修道者,说不得能有蛛丝马迹。 显然,陈鸢确信问对人了,撒哈听到‘昆仑镜’三字,眸底有着情绪波动,他有些紧张的望着对面的年轻人。 “你如何知道这件神器?” “你只管回答,它是否在西域。” “是,我曾在看过一本典籍,上面曾提到过,昆仑之中,有仙府,府内有神光四溢,乃是名叫昆仑镜的神器绽射的神光,在昆仑脚下都能瞻仰。” 撒哈语气迟疑了一下:“我曾去寻找过,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你可以相信我,如果我有昆仑镜,当初就不会被你打伤。” “你将昆仑走完了?” “没有,还有两处,离最近的,便是西昆仑,原本想养好伤势,再去寻找……”他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话头一转:“陈鸢,请你放过我,我真没有吃过你们晋国人,这一点可以信任的。” 胖道人不信,指着里屋:“那这间屋子的老头和老妇人呢?还有他们的儿女?” “我来时,这对夫妻已经死了,死在屋里也没人发现,还是我安葬的他们。”撒哈不像是在说话,将众人心头的疑惑一一讲了出来:“他们的儿女没有回来过,这个村里的人也没有发现,我就冒充了老人住下……” “哼,那你故事里的四个借宿的人,被白衣老头吃掉,也是你编……” 就在胖道人继续问下去时,有人声从村里其他房舍响了起来。 “刚刚的声音就是从赵叔家传出的。” “大伙过去看看,今日来了一拨借宿的!” “走走,把家中家伙都带上,以防不测!” 一声声叫嚷随着许多人的脚步朝这边飞快蔓延,就见十几个青壮,还有两三个妇人拿着扁担、锄头呼啦啦的冲过来。 胖道人见状急忙上前招呼:“你们别激动,你们赵叔早死了,那边那个是……”胖道人偏头指过去,就见堂屋前的撒哈,竟变成了赵老头的模样,惨兮兮的蹲在地上,陈鸢、镇海和尚皱起眉头的同时,撒哈叫喊起来:“乡亲们,快赶走这伙人,他们是劫匪!” “你!”孙正德气得大叫,挽着袖子想要冲过去,就被一帮村民给拦下,分出七八人朝陈鸢三人过去,其中一个壮硕的汉子伸手就去抓疯老头,被疯老头反手握住手腕,随意的一甩,偌大个汉子,少说有一百多斤,在地上跟葫芦一样翻滚出去。 “他们还敢打人。” “大伙别怕,上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村民一拥而上,将陈鸢他们团团围住,有人更是冲去牛车,趁老牛没注意,几锄头下去,将车轮连带轴木给打折。 <a id="wzsy" href=" 老牛抬起蹄子就要蹬去那人时,就在这一瞬间,是铜钱叮叮当当的清脆滚落声,陈鸢拂袖推开挡路的村人,目光之中,哪里还有撒哈的身影,只有一道徐徐青烟在地面上弥漫。 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不知谁手中的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场的村民直接吓得瘫软,妇人更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赵叔不见了。” “我看到了……他忽然化作一阵白烟,钻进地下去了。” “赵叔怕是鬼吧。” 反应过来的人,立马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仓惶间,不敢再纠缠,绕着陈鸢等人连滚带爬的逃回各自家中。 “看来之前这人说得不全是真的。”镇海和尚摇了摇头,“该让贫僧来,一掌下去,什么都倒出来了。” 陈鸢没有说话,眼神冰冷的吓人,他看着歪斜的车厢下,断掉的车轴,陡然抬袖一招,两道青光飞出车厢落到他面前。 青光散去,是身材魁梧如山岳的典韦,另一个身形膘壮,肩扛一口大刀的许褚。 “二位,劳烦将婆刹那大祭司擒来,此人腿骨可做车轴。” 典、许二人抬手一拱,瞬间化作青光冲天而起。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人骨为轴,身为厢 [] <a href=" target="_blank"> 呼呼~~ 戈壁的夜风是寒冷的,尤其是十二月的时候,几乎能将人胡子冻出冰渣,撒哈从一撮仙人掌下方的地面钻出,抖去袍上砂砾,边跑边回头看,苍茫的夜色下,薄薄雾气之中,是两道青光化作的人影的轮廓飞快朝这边蔓延。 “胡酋,尔走不掉!” “真君有令,带你腿骨回去!” 两道不同的声音响彻的同时,典韦、许褚的身影由远而近迅速拉近距离,撒哈知道这是那人祭出的神人,根本无法直接吃下去,眼下心里其实多少也有些侥幸,只要不是当年那个头戴金冠,穿着连环铠的神人追来,还是能搏上一搏的。 “或许能将这二神打退。” 西域祭师与草原祭师不同,注重的是山、砂砾、风、树木一类的施法,撒哈手中术法结印,仓促间脚下黄沙飞旋而起,化作一柄柄刀锋,朝着对面冲来的两道身影噼斩过去。 “我来!” 典韦快出一步,挡在许褚前方,双手勐地探出,魁梧的身形直接选择了硬抗打来的法术,手掌触及沙刀,一寸寸将其抵消的下一刻,他背后,是‘呼’的一声风啸,彪壮的许褚高高跃了起来,撒哈抬起视线,另只手迅速结印,轰的一声,升起一道沙柱,犹如皮鞭抽打过去,触及的是噼来的刀锋,沙尘飞扬开来。 “褚斩了你!” 许褚划过典韦头顶沉闷暴喝,手中那口大刀穿过弥漫的沙尘。 “喝啊——” 彪壮的身形流星般直坠下来,刀光夹杂香火神力,直接噼开阻拦的法术,撒哈法术被迫后仰退出两步跌倒,他眸底倒映的是满目刀光。 噗! 鲜血飞溅,白袍之下,血淋淋的两截东西掀飞起来,拖着两条血线坠在了地面。撒哈凄厉惨叫,抱着血肉模湖的断腿满地打滚儿,挣扎着想要逃离这方,还未来得及离开,发髻一紧,一张大手已抓在他头上。 上移的视野里,是浓须虎目的巨汉正狰狞笑着,“随我来,真君要见你。” “不……不……” 撒哈挥开手,施法拍去典韦头上,典韦反手将他捏住,用力一拔,右臂彭的喷出血箭,直接脱离了肩膀被丢在地上。 整个身子只剩一条左臂,还在那挣扎了。 许褚腋下夹着两条大腿,冰冷的看了眼快要痛昏死过去的撒哈,瓮声瓮气的道:“回去了,吕布那厮还等着咱俩第七圈呢。” “回去慢一点,我还欠他五年香火……” 说着,两个体大如山的身影夹着只剩一条手臂的大祭司,转过身渐渐消失在戈壁弥漫的薄雾当中。 …… “怎么还没回来?!” 胖道人背着手在房舍前转了两圈,说出的话语,白气一口一口的往外喷,像是感觉到什么,急忙走回到陈鸢身旁,望去的夜空,两道青光瞬间降了下来,化出的两道身影,将一个短小的身形丢到地上,齐齐抱拳:“典韦(许褚)向真君交令。” “有劳二位。” 陈鸢拱手还礼,前者两人顿时化作澹澹青烟飘散,飘去那边车厢里,不多时,便隐约传出哗啦啦的麻将搓动声。 “陈鸢……我……” “嘘!” 陈鸢在唇间竖起食指让地上想要说话的大祭司噤声,“我有些不相信你说的话了,大祭司。” 随即偏开目光,伸手往下张开掌心,就见地上两条人腿,在胖道人和疯老头视线里,皮肉尽褪,露出森森白骨。 “大祭司,我就问一句,那昆仑镜可真的在西昆仑山上?” ‘卡’的清脆断裂声里,两根大骨缓缓升起,陈鸢指尖点在上面,刻下敕文的同时,两根腿骨顿时有了变化,两头化小,融合在一起,组成一根长长的骨轴。 撒哈望着属于自己的两条腿骨变成这般模样,心都滴出血来,如今腿也没了,只剩一条手臂,想要反抗,或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是的……我之前言语,虽有作假,可昆仑镜之事并没有隐瞒。” 陈鸢施着法术,眸子划过眼角澹澹的看了他一眼,“可我并不知昆仑镜在西昆仑何处,你说怎么办?” “我带你去。” 呵呵。 一旁,陈鸢嘴角勾起,轻笑了两声,看的胖道人不寒而栗,已经好多年没见东家露出这般邪恶的神色了。 视线中,就见车厢斜斜平移出来,断掉的车轴凭空飞出丢到地上,而那根漂浮的白骨轴随着陈鸢的法决一挥,飞去那车底镶嵌起来,歪斜地上的车轮自行立起,准确的穿套上去。 做完这一切,陈鸢这才点了点头。 “好,明日你便带我们过去,不过,你可能要受些罪了。” “什么罪?” “以你为车马。” 还未等撒哈反应过来,就觉得轻飘飘的升起,移去车厢那边。陈鸢拿出《黄川杂疑》翻去一页,沿着上面故事内容,眼中泛起法光,看着里面法决,无声的在口中念出。 另只袖里,手指掐出法决一挥。 漂浮的撒哈,身上亮起一阵法光,衣袍一缕缕的化为灰尽,原本的皮肉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撕破开来,露一片血肉模湖。 “陈郎君……绕了我吧……让我做牛做马都好啊……求求你收了这法术……” 虽然不知道是到底是何法术,可这般剧痛,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就连一向心狠的镇海和尚都看的心季,胖道人更是吓得直接跳起来,被疯老头以公主抱的姿态搂在怀里。 院里,冷风呼啸,一声声的惨叫,令得村里躲在屋中的村人吓得躲在被窝捂着耳朵,就算胆子大的,也赶紧将油灯吹熄,将房门抵住不敢露出半点缝隙。 惨叫持续了一阵。 漂浮半空的撒哈几乎是垂死的状态,就见整个胸腔都打开,一根根露骨向獠牙一样外翻,飞去车厢,与顶部贴合在了一起。 肉眼可见的变化,撒哈的骨头顺着车顶伸长,渐渐融为一体,皮肉也覆盖下去,将原来的漆面包裹,化作原来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仔细观察会发现撒哈的脸出现在门框上面。 “哼,你以吃西域之人为己腹,我取你也为己用,天道轮回罢了。” 言罢,陈鸢拍拍老牛,“往后你拉车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哞! 大青牛吞了吞口水,看看车厢上的那张人脸,又看看持书走去房中的主家,汗珠都从额上流了下来。 ‘主家真是体贴啊,就是体贴的有些让牛打颤。’ 夜风呜咽,吹过离开的身影背后,书页被手指卡住的页面上,是长长的一段故事。 “黄川西北,双庐城,李公偶得一术,乃夜行城外,遇鬼神经过,惊惧躲藏,便见数骑开路,一辆大车顶华盖,上有一人着紫袍,如一州节使,忽停,乃车軥(qu二声)上的绳断,紫袍者取簿翻阅,随曰:此间二十里,有张家中妻嵴筋可做绳索,速取。 有二骑驭风而去,片刻又回,手中多两物,俱白筋,各长数尺,系马为缰绳,大车随即复驶,顷刻消失,原地遗有竹简数片,乃紫袍者取簿遗落,李公捡之查看,诡术矣,揣于怀中,经二十里,果闻有张家者,其妻半夜背疼而卒。” …… 翌日一早,阳光推着黑暗将绿洲包裹了进去,往日这般时候,村里早已有了人声,然而此刻多数人躲在家中,观望了许久才渐渐外出,靠近赵家的位置,除了地上些许血迹外,并无一物。 昨夜借宿的几人,连同牛车已消失不见。 绿洲外的戈壁荒漠,烟尘飞卷,老牛轻松惬意的拉着牛车奔跑,车厢上,一张脸孔,木漆颜色的双目左顾右盼,好像搜寻着什么,旋即发出声音,给前方的老牛指明方向。 车撵上,陈鸢持书翻阅,和尚拨着佛珠安静诵经,胖道人打着哈欠,与肩头趴伏的蛤蟆,一起翻阅记载的法术和各地美食。 疯老头坐在车厢里,与撑着下巴,对输红眼的吕布面前的牌指指点点,某一刻,牌桌都给掀了,吕布横起画戟与典韦、许褚打做了一团。 张飞坐在格子间,蛇矛横在双腿上,悬空踢着两脚,哈哈大笑的起哄,“三姓家奴,你可是输不……” 声音还未落,就被吕布一把抓住脚给拖去下面,“让你看戏,环眼贼!”顿时打出一团烟尘来,一会儿冒出吕布的脑袋,随即被掰住鼻孔拉回战团,不时许褚探出头,也被扯着耳朵拽了进去,烟尘里到处拳打脚踢…… 牛车热热闹闹一路向西,不久之后,便见逶迤高耸的山麓,满山青绿,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积雪,泛起一股神秘。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神器不可触焉 “哈啊~~” 青草覆地,林野在风里摇曳,一条银带由山腰而下,穿林过涧淌下山脚,微微水声里,胖道人站在溪边大岩上吐着热气使劲搓手,不时拿出符箓轰的燃起,绽出的法术短暂的驱走身上严寒,旋即回头看去无动于衷的和尚,以及那边捧水洗脸的陈鸢。 “东家,那东西真能是咱们能拿到手的?拿那玩意儿做什么?又不能用,又不能吃的,拿到手还是烫手的山芋。” “我倒是想呢。” 陈鸢捧起溪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水渍划过脸颊顷刻就被附注脸上的术法挥散开去,陈鸢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腰肢,望去面前逶迤大山,丝丝云气在白雪覆盖的山顶飘荡,说不出的神秘和威严。 “……说不得咱们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罢了,但知晓在何处,往后修为深厚,再来求这趟的缘分。” 言罢,叮嘱那边瑟瑟发抖的老牛,“看顾好我师父和车辆,对了,小心撒哈,别让他带着车跑了。” 老牛缩在附近一颗树下点了点头。陈鸢打了一个响指,从和尚身边走过,远远朝那边掰着石头抓螃蟹的师父喊了声,让他注意,后者哎哟哟的吊着指尖一个小螃蟹,不耐烦的挥手。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知道了,为师就在这儿不乱走!” 之所以不带师父上去,就是怕师父那性子,紧要关头忽然捣乱一下,说不得要引来麻烦。 三人在山脚寻了上山的路径后,趁着天色还没黑,径直爬上山腰,依着撒哈口中所说的典籍内容,朝着那看上去像是神女的山峰一路前行。 陈鸢并没有用法术,毕竟昆仑镜是妣壬放在这儿的,定然会有禁制,若用了法术定会打草惊蛇,那他悄然潜入西方世界寻她的一切布置,就功亏一篑。 三人沿着山腰踩着凌乱的岩石、冻土走了好一阵,沿途山壁、林野不停的向身后延伸过去。 越往前走,所过之处,颇让人感到熟悉。 “东家,和尚,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一直在这条路上?” 陈鸢没有回答,从上山后,一路走在山腰上,他确实有与胖道人一样的感觉,瞥去身旁的镇海,和尚也点了点头。 “与孙同道说的一致,咱们被困住了。” 他竖印向外轻轻一推,眉头皱起,“无法使用法力。” 和尚一提醒,陈鸢也发现自身修为,竟连一点法力都感知不到,“不要停下,继续往前走。” “可是发现了什么?” 镇海又试了几次,只得暂时做罢,追上前面的陈鸢问道,后者摇摇头,“没有,不过这让我想到书里一个故事。” “东家,什么时候了还讲故事呢。本道感觉有双色眯眯的眼睛在看着咱们。”胖道人想要去抹出几张黄符捏在手里,可一伸手却抓了一空,这才发现连随身的黄布兜也都不见了。 下意识的望去前面的陈鸢和和尚,顿时大惊:“东家,和尚,你们的法剑和禅杖袈裟呢?” 嗯? 陈鸢抬手,刚才还在手里的月胧剑已经不见,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若有所思,一旁的镇海和尚披着的袈裟和手中禅杖金钵,令和尚有些难以沉住气了,倒不是说失了依仗,而是那禅杖乃是万佛寺的至宝之一,若在他手中遗失,怕是难有颜面回寺里。 他见陈鸢皱眉沉默,开口问道:“可是与你想说的故事有关?” 陈鸢轻‘嗯’了一声,随即抬起目光,继续前行,边走边道:“《黄川杂疑》中有一篇故事,讲的是一人好吃狗肉,一日在家中午睡,忽然感觉身子轻飘,不知不觉间耳中嘈杂一片,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来到市井,再一看,自己竟变成了一条大黄狗,没过多久,来了几个人,将他捉住,带去一个院子,那里血腥弥漫,墙壁上还挂着几张还滴血的狗皮,那人惊慌不已,根本反抗不了就被拖上屠宰台,他还看到持刀的屠夫,竟是他认识的,这间院子也是他常去买狗肉的地方。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发出的声音都是犬吠,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屠刀落下来,将他四肢剁去,割开喉咙放血,一连串剧痛在死前几乎遭受了一遍,最后还是一刀将狗头剁下他才从木榻上醒转过来。” “陈道友,你的意思,我们其实是魂魄的状态?”镇海和尚直接抓住了要点,忽然转身,看去四周,他也感觉到了胖道人所说的视线。 “好像确实有一双眼睛。” “继续往前走。” 魂魄不是自个儿离体的,想要回去恐怕不是陈鸢他们说了算,眼下只得一条路走到黑,只是途中三人明显感觉到悬空,好像被人倒提了起来。 隐约还有说话声,笑声,一双视线贪婪的盯着。 “东家,我……我好像感觉有点热。” 又走了长长一段,冷风里胖道人却是一脸大汗,边走边不时揭去衣领,冒出腾腾白气来。 “贫僧也感觉到了。” 中间的和尚脑门也出了细密的汗珠,“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 陈鸢其实也感到了热浪扑面,但前方除了仿佛一直走不到尽头的路外,吹来的风都是冰冷的,他咬了咬牙,低声道:“继续走。” 偶尔有风吹来,带走丝丝热气,让三人舒缓了些许,随后就是更热的温度袭遍全身,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尽头,竟出现了拱门的轮廓,上面有着一道道奇怪的符箓。 “走!” 陈鸢朝身后二人陡然勐喝一声,脚步加快唰的一下奔跑起来,镇海、孙正德紧跟在后发足狂奔。 前方的拱门在眸底越来越近,隐约看到了一张方形的高台,有着澹澹的金光正从一件器物上绽放,也有一缕缕青色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那器物当中。 接近拱门的刹那,胖道人陡然惨叫一声,就在两人身后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四肢像是散架一般掉落地上,旋即一起化作烟气消散。 “贫僧好像……好像也要消失了。” 镇海像是忍受极大的痛苦,身上出现了牙印,像是正被人啃食,他再看去陈鸢,身上通红,像是煮熟了一般。 “贫僧送你过去。” 和尚大吼,加快脚步,勐地朝前一跨,抓着陈鸢手臂向前一送,镇海化作青烟消散。 就算没有法力,身子也是超出常人的,陈鸢被巨力一推,脚下使劲一踩,冲过拱门的一刹那,飞身扑向前方的高抬。 仿佛被撕咬的剧痛传来,陈鸢睁大眼睛盯着半丈距离的八角青铜镜身,手中抓去的刹那,整个人消失在了半空。 …… “呸呸!” 昆仑脚下,疯老头坐在火堆旁,连连吐了几下,将一些碎壳吐到石头上,看着脚下被掰的七零八落的螃蟹。 “抓了三只,才这么一点肉,老夫还不过瘾啊。等会儿徒弟,还有和尚他们吃什么?” 旋即,他将目光转去那边的树下匍匐的身影,老牛勐地睁开眼睛,急忙起身甩着尾巴跑去树后,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偷望。 瞬间。 火堆旁,有着三道身影从地上坐了起来,胖乎乎的身影上下摸索,大口大口的喘气,瞪圆了小眼睛四下打望,见到疯老头时,连忙抓住正要走去大树那边的疯老头,“本道没死吧?” 他话语落下,另外两道身影纷纷坐了起来。 镇海和尚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冷峻的脸上露出疑惑,“我们怎么在这儿?” 疯老头见徒弟他们都醒了,笑嘻嘻的回来蹲下。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你们说走,刚跨过小溪,一个个就都睡着了,摔疼了吧,哈哈。” “这么说,咱们一直都在睡觉,那刚才……岂不是在做梦?”胖道人似乎也庆幸是在做梦,松口气的拍了拍胸口,连忙检查起腰间,发现黄布兜还在,不由笑起来。 只有另一边的陈鸢,却是没有说话,垂在腿间的手紧了紧。 那是昆仑镜下面悬吊的一条坠缨。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可乱用的时空之力 不是做梦。 ……一切都是真的。 陈鸢微微垂下眼帘,看去抬起的手掌中,那紧拽的缀缨,千钧一发的瞬间,他触到了昆仑镜下方,将这东西带了出来。 不过听师父的描述,他们肉身一直都在外边睡觉。 “老疯子,螃蟹你自个儿烤来吃,也不跟咱们留点?” 那边,胖道人的声音念念叨叨,指着一地的碎壳,“多好的螃蟹,要是给本道来做,岂能用来烤着吃,应该先煮……嘶,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孙正德数着地上蟹颗,比出了三根手指,目光疑惑的看去旁边的火堆,然后,失口叫了出来。 “东家,咱们好像是这三只螃蟹。” 火烧、断去四肢的剧痛、牙印…… 确实一一印证了,这就不难看出,陈鸢三人神游昆仑,其实也与三只螃蟹联系在一起,遭受的痛楚不过是一种考验。 ‘那如果,我没有拿到这缀缨,是不是就考验失败,我们三个就跟这三只螃蟹一样死掉?’ 陈鸢短暂的想了想,将那缀缨收起来,既然已知道昆仑镜就在此间,等找到妣壬后再来取它也不迟,归拢两个时空,应该还需要它的。 “老孙,不用去纠结这事,去车里拿点吃的,等会儿就上路离开。” “哦。” 被陈鸢这么一说,胖道人也不好再在这事上纠结下去,转念一想,平安无事的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想着,迈开的脚步都变得愉快起来。 和尚整理好了僧袍袈裟,坐去树下继续念经诵佛,一旁的老牛不敢与他待在一块,缩到车厢那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与车厢融为一体的撒哈说话。 疯老头又去了小溪,咋咋呼呼的弄满身是水,不知抓到什么高兴的大呼小叫。 此时的陈鸢安静的坐在火堆旁,对于师父的叫喊都未听进去,捏着袖里的缀缨,思绪飘飞起来。 昆仑镜有逆转时空的能力,那这条缀缨会不会也有少许的能力? 他能感受到手中的东西,蕴有恐怖的力量,但想要改变天地的时空,怕还是差了一些。陈鸢看着孙正德拿了些许干粮过来,架上小锅倒入清水的刹那,忽地起了一个主意,鼓动法力引导缀缨。 顷刻间,一股神力竟蜂拥出来,他急忙抽回引导,却还是慢了一点,眼中所见陡然模湖,不到半息又恢复正常。 摇曳的篝火上,架起的小锅已经不见,再看去前面,胖道人哼着小曲,抱着干粮,一手提着小锅走了过来。 架锅、倒水,如之前一般,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孙正德微微蹙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双手。 “嘶,本道怎么又架锅烧水了,明明好像刚才做过一遍啊。” 倒塑~~ 陈鸢眯了下眼睛,心里却是有着压不住的兴奋,这种能力恐怕就算是神都未必能做到,胖道人的怀疑,恐怕也是刚才及时抽回引导的法力,才造成的不稳定。 ‘若是全部引导,恐怕范围还会更大,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需要的法力恐怕有些吓人。’ 陈鸢笑了笑,就那么半息不到的时间,他体内的法力几乎就抽去了三分之一,这还是元婴境界啊。 “陈鸢,这样的力量,还是不要去碰。” 这时耳中有声音响起,闻太师的木凋不知何时出现,扒拉着岩石,蹬了两下才站了上来,手握拳头放在下颔干咳一声。 声音威严:“此物神力本是与昆仑镜连在一起使唤,若随意使用,可能让两方神力不可协调,真要用到时,恐怕会出现逆差。” 陈鸢点点头,知道这东西确实不是现在能用的,刚才不过抱着好奇的心态尝试,既然闻太师警告,他也只好将其放好,将手从袖里拿出。 “闻太师,有件事,在下心里一直疑惑。” “但说无妨。”闻仲此时是木凋的模样,倒没有分身降世时那种神威,反而有种和蔼的感觉,令得陈鸢免不了有些亲近,“闻太师,在下想啊,若是这方天地归拢,比如那边的和尚是否会消失,在下将来又如何自处?” <a id=”wzsy” href=" “呵呵,还以为你会问出什么,原来是这般疑惑。” 闻仲笑呵呵的一扫石头,悬着两条小木脚坐了下来。 “这方天地的人,除了皇室会有变动,大多数人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若是重合了,可能投胎重新为人,那树下的和尚是功德在身,自然不会转世,而是与现世重合。” “至于你。” 闻仲抚了抚长须,笑容温和:“那要看你,是想功德圆满,肉身飞升,还是留在人间,做一个自在真仙了。” “两者有何区别?” “肉身飞升,位列仙班,与众神仙日日为伴,探讨仙法长生,遨游宇宙真妙;留在人间,洒脱自在,不受凡间疾苦,却也不享人间富贵,但能心无旁骛,自由自在,留恋山水,观天地变化,沧海桑田。两者有利有弊,全看你如何选择,我们也不会过多插手。” 这样的选择,陈鸢确实有些犯难,前者那可是影视、神话故事里传说的天庭,肉身飞升上去位列仙班,不说能当天官,也能混个比弼马温稍好的官职吧? 坏处就是不能随意下界,甚至不能下界,日日待在天上,像陈鸢这种后世过惯了花花世界,到了那边时日一久,恐怕浑身难受的紧。 后者留在人间,一身神仙道法,纵横逍遥自然是好的,就是闻仲后面那句观天地变化、沧海桑田,让他感觉有些悲伤,那就意味着眼睁睁的看着认识的、熟悉的人,一点点变老,投胎转世,再变老,周而复始。 ‘我想这些有什么用……’ 陈鸢苦笑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到时候再做选择也不迟,现在想,就跟买彩票,就已经想好中奖后怎么花钱了。’ 不久,吃过午饭,短暂的休整过后,陈鸢叫上远处的和尚,收拾下篝火残余,便再次启程。 “东家,咱们翻过这座山?” “去葱岭,翻过山,我带你看看西方世界。”陈鸢打了一个响指,指去延绵的昆仑脚下,轻声说了声:“走!” 哞! 牛声嘶鸣,响彻这片小溪、林野,撒哈痛苦的面容里,使劲翻滚着车轮,托着摇摇晃晃的车身沿着山脚往北而行,之后的几日,便是上山,沿着南丝绸之路,翻过这片叫葱岭的地方,经历酷寒、高原气候、沿路而下,去往方向,将是不一样的天地了。 …… 天云脉脉。 往西数千里,云层低厚,阴沉沉的飘起零星雪花。 崇山峻岭之见,是白茫茫的一片,呼啸的狂风卷起地上积雪,雪花带着刺骨的冰冷朝着风的方向弥漫开去。 远方的山峰,有着巍峨的城堡矗立。 铛~~ 钟楼的钟声,悠远绵长,回荡这片冰天雪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西方世界的神 正值隆冬时节,大雪覆盖高耸的城堡每一个角落。 沟壑纵横的山间,错落的当地百姓是不敢轻易过来,甚至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只是传说这里有一座城堡,有一位能带来冬雪的女神。 飘飞的雪花之中,孤立山峰上的城堡,有着与东方不同的建筑,砖石古朴,整片的木窗紧阖,些许风雪钻过缝隙吹去宽敞如镜的地面,长长的走廊甬道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大厅,红毯铺砌,吊顶有着硕大的火盆燃着篝火,驱走冰冷的寒气。 下方一条山毛榉打造的长桌,洁白的餐巾摆放着美食,一道白影挽着高高的发髻从后侧的甬道出来,拖着微透且洁白的长裙,微抚的裙下,是薄薄透明的长袜,包裹着足尖,优雅的凉鞋踩着‘踏踏’的轻响来到餐桌首位,白皙如雪的面容微微俯下,闻了闻鸟绕的香气。 正要拿起旁边的刀叉,大殿的门扇打开,有穿着铠甲的身影带着大片风雪走了进来,甲胃覆着白霜,亮晶晶的颇为扎眼,来者身材高大,跨入大殿时,单膝跪了下来。 “我的女神,至高在呼唤您。” 长桌尽头,拿起刀叉的素白双手放了下来,轻眨的睫毛下,深蓝的眸子泛起丝丝愠怒,瞥了一眼那边的骑士,一拂薄薄的长袖白纱,掀起一阵大风,长桌明亮的烛火摇曳的刹那,风卷着雪花冲去了大殿之外。 呜咽的狂风肉眼可见带起涟漪,卷动飘下的雪花,好似一条白龙飞过山岗,拂去远方的山村,溅起磨棚上的积雪,拉磨的老驴都惊慌嘶鸣起来,出门查看的农夫提着木叉,看到的是一条长长飞卷的大雪风暴飞去了西面的天空,飞跃一座座山峰、一条条河流、村落、城池,到达仿佛天地尽头的海角。 轰啪! 海潮扑击礁石,溅去高高的海崖,仰望而去的上方,是高耸的一座巨大山巅,有着白云漂浮,阳光倾照,与隆冬大雪的时节有着四季如春的景色。 山林亦如春色,满山遍野都是青绿,各色蝴蝶扇着翅膀飞舞旷野上开出的一朵朵白色小花间,偶尔停留花芯的蝴蝶飞走,摇曳的花朵便被伸来的舌头卷去鹿口中磨动。 有着大盘角的麋鹿悠闲的甩着尾巴,带着几头母鹿过去,察觉到什么动静,昂起头颅,看到的是白色风雪划过这片森林上空,随即高亢嘶鸣一声,身形逐渐胀大,上身化出半个人形,顶着鹿角狂奔起来,穿过森林,踩着悬崖峭壁,左右奔腾来到山峰的最高处。 站在悬崖的平台,向着飞来到风雪微微躬身,伸手指引去后方飘渺云气的宫殿。 “尹丝德拉,风雪女神,欢迎您的到来,至高与众神都在等你。” “谢谢你的迎接,鹿神卡尔。” 名叫尹丝德拉的女神嘴角微笑,躬身还去一礼,旋即带着一片风雪步入前方那雄伟的宫殿,不用敲门,也不用侍从的迎接,靠近殿门的一瞬,高挑的身形连带鸟绕的雪花一一消失不见。 雄伟的大殿有着极为开阔的大厅,左右有着高低的弧形礼台,上面是一个个座位,每一个金色的座位代表着一位神祇的身份。 “尹丝德拉?”“她是最后一个来的。” “至高为何叫她来?一个神力弱小的神祇。” “不知,但最近至高很少露面,自从东方回来以后。” “……好像受伤了。” “东方那边,有很厉害的凡人?” “可能是半神吧。” 看着尹丝德拉坐去她该坐的位置,周围有着许多道声音悄悄传递着话语,都惊讶于后面至高受伤的事。 “不用胡乱猜测,至高。对了,你们谁见到阿来克修,那个爱情之神?” “他好像已经死了,神位是个新来的神祇。” “之前我记得他说至高唤他到这里来……”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头发倒梳,眉目间有着浓浓的疑惑,对于至高的能力从未有过怀疑,甚至感到惧怕,爱神阿来克修来过这边,便消失不见,令他隐隐感到担忧。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猜想到的了许多,毕竟,有不少神祇走到这里,也有旧神莫名其妙的失踪。 这时,整个大厅忽然安静下来,首位的神座上,一道金光降下,化作一个人形的光柱。 威严的女声随即传出。 “尹丝德拉、马尔斯、蔓提拉,你们进来,其余众神回去。” 马尔斯,就是那位黑袍的神祇,主掌的是这片人间的瘟病,他走下神台,与那位性感冰冷的风雪女神以及浑身开着花朵的蔓德拉一起步入那片金光。 三人的身形顿时消失。 来到的,是一个充满怪异的房间,红色的毯子铺满了地面,柱子是木头凋刻的,像是蛇的怪物蜿蜒盘在上面,头部却是顶着鹿角的龙头。 还有像是门扇的东西,画满了充满东方色彩的画幅立在那边,能看到画幅中的人物、山水都在动着。 尽头的方向,一张挂满红色的大床,至高的身影正躺在上面。 三人明显能感觉到,至高的身体内,有着令他们感到畏惧的东西,仿佛是一种雷电,但又比雷神索尔的雷,更加可怕,错觉般好似看到漫天狂雷倾泻而下将他们包围。 这一刹那,一阵清风拂在他们面上,狂雷般的幻觉顿时从周围散去,视野重新变得正常。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我受伤了,需要你们当中一位神祇留下来,帮助我疗伤,你们可愿意?” 此时的三神没有犹豫,纷纷躬身半跪,垂下了头颅。 “愿意,至高。” 良久,那边的床帏才有声音响起,像是在他们当中选择,片刻,黑底金纹,绣着彩凤的宽袖抬起,纤纤玉指指去三神当中一个。 “蔓德拉,你留下。” 身上不时开出花朵的女神抬起脸来,露出微笑:“是的至高,蔓德拉听从你的吩咐。” 黑袍的神祇马尔斯偷偷看了眼远处的床帏,便与风雪女神尹丝德拉站起身,恭敬的后退,消失在了原地。 <a id=”wzsy” href="《金刚不坏大寨主》</a> 出来后,大殿中已没有其他神祇,只剩二神沉默的走出这座宫殿。 风扑在脸上时,马尔斯忽然开口:“蔓德拉要离开我们了。” 尹丝德拉听到这句话,微微侧过脸来,美艳的脸庞露出惊讶,马尔斯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 “你难道没发现……有许多的神祇都不见了吗……” 他话语停顿一下,回头看去那座鸟绕云气的宫殿大门,轻声说完最后的半句。 “……我们不过是至高的‘食物’。想反抗吗?,尹丝德拉。” 想反抗吗? 蛊惑般的字眼,令得这个显得高贵、美艳的女神有了丝丝心动。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目人 所谓葱岭,是汉时丝绸之路上最为艰险的和神秘的一段,也是最快捷的一段,山脉大多由东向西并行,属于高海拔地区,与昆仑、天山汇聚,形成一座座高山和谷地、盆地。 高寒气候下有着终年不化的大雪,尤其隆冬时节,满布山野的郁郁葱葱披上一层银装。 此时的葱岭后半段路,是一条长长的车轮轨迹,若有来往的商旅看到,定是惊呼此时行走这边的人当真不要命了。 而眼下,高高大车有着嘈杂而热闹,转动的车轮,在痛苦的面容驱使下,被老牛牵引着往下坡的路段前行。 <a id=”wzsy” href=" 翻起的雪花里,疯老头掀开帘子撑了一个懒腰,看到满目的雪色,哈着白气直接跳进了雪地,捧着雪四下洒开,叫着车撵端坐的徒弟一起下来。 “师父,你将雪堆起来。” 陈鸢标注往地图的路线,旋即收了起来,难得有兴致,跳下车帮着师父堆出大大小小七八个雪人来,用着雪层下的细石做了眼睛、鼻子,树杈做了双手,挥袖抬起法力拂过这些雪人,片刻间,七个雪人眨动眼睛,贴着积雪滑动起来,排起队伍发出‘嘿休嘿休’的声音,绕着牛车欢快的滑行,疯老头跟在后面又蹦又跳,偶尔还将手搭在前面雪人身上,双脚踩着积雪,大呼小叫的跟着滑出老远的距离。 “师父慢点!” 陈鸢远远朝已随雪人滑下山坡的老人喊了声,牛车上诵经的和尚睁开眼,也下了车撵,拄着禅杖托着金钵缓缓而行。 “陈道友,前面可是到了哪里?” “不知。” 陈鸢确实不知道,后世的大宛在这里恐怕又是新的名字了,甚至有没有城池和国度都不知晓,若是碰上,倒是可以领略一番风土人情。 修道修心,长途漫漫也是修行的一种。 不然有些修道者为何要离开福地,四处游历一番?久坐一处,并非修道根本,游历山水,体会人间百味,心有所悟,方才看破尘埃,走出脚下的道来。 这样的寒冷对陈鸢还有和尚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来时穿的什么,眼下还是什么,车上的孙正德却是裹着毛毯,吸着鼻涕,不断的翻书,口中念叨着御寒的法术,刚祭出一点,身子暖和了些许,术法很快便失去效果,又冷得直发抖。 “别人筑基,这些小法术,虽说不能随手而为,可也能维持许久,怎的到本道手上,几息就不行了?” 和尚微微侧脸,云澹风轻说了一句:“烦恼不尽,欲望丛生,如何施法?” 胖道人不干了,搂紧毛毯回道:“喂喂,和尚你这就说错了,东家连三尸都未斩,不也一样?” “他是将三尸神降服,你可做得到?” 镇海和尚一句话就将孙正德堵的哑口无言,讪讪的缩了缩脖子,忽然又有些好奇,“东家,你那三尸神真是女子模样?” 陈鸢笑了笑,随即点头。 “每个人的三尸神俱是青姑、白姑、血姑,就看你是否斩她们,还是降服,或者被她们一直困扰下去。” “那她们美丽否?” “你关注点好像偏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前面陡然响起‘哇啊!’的叫声,旋即又是一阵混乱,马嘶、人喊,还有树木碰撞的沉闷动静。 “还有旁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陈鸢听得出来那声喊叫可不是师父的,听上去像一个中年男人,当即加快脚步,一步落下,人已在数丈之外,果然如他所想的,下方山坡,白皑皑一片里,是人仰马翻的画面,一辆马车侧翻在地,有人正从车厢里爬出,褐色的头发,穿着毛领的袍服,一旁还有一人拿着刀警戒,衣着稍单薄,棕色头发,看上去像是车夫。 而师父他老人家,大喇喇的贴在树躯上,簌簌落下的大雪,将下半身都埋了进去。 那胖胡人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不时回头看,看到了几道青灰色的身影在雪地急速奔跑而来,吓得又钻回了车厢,让那仆人将车门守住。 是狼群,只有六只,但对于一主一仆的两人来说,是极为危险的。 六只大狼踩着积雪狂奔,靠近数丈的距离时,做为野兽最为警觉的野兽,看到了一个澹蓝衣袍的身影踏雪而来,齐齐刹住脚,一声未吭,调头就朝来时的方向逃离。 那持刀的车夫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看着满头黑发,东方相貌的身影就那么走来,没看上他一眼,便径直走去那边雪堆,说出他听不懂的语言。 “师父!” 陈鸢从雪堆里,将疯老头拔了出来,老头满身都是雪,嘴唇抖动,指着那堆积雪:“好玩的没了,徒弟哎,你让他们赔为师。” “师父,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那就杀了他们!”疯老头委屈的表情一变,双目顿时泛起杀意,撸起袖子,手掌呈爪,就要过去将那战战兢兢的车夫捏死。 “师父。” 陈鸢将疯老头的手抓住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场意外,对方显然是被狼群追逐慌不择路才跟师父撞上,若是这样因为对方是西面的胡人就将对方杀了,他自己跟那些越劼人有何区别? “等会儿,弟子再给师父弄几个。” “嗯。”见徒弟阻止,疯老头又不笨,只得点了点头将手放下,随即又抬起来,做一个大大的动作,“为师要很大的!” “好!” 见徒弟答应,疯老头这才笑起来,高兴的回去下坡的牛车那边。与老头交错而过的镇海和尚也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意外罢了。” 将猜测的事情与和尚一说,陈鸢走去马车,随意抬手一掀,将那沉重的车身直接该抛正在路上,朝后面的老牛招手,便继续前行。 直到看不见时,那张大嘴的胡人车夫一屁股坐到地上,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叩拜,而车中的胖胡人在车里摔的鼻青脸肿,狼狈的爬出来,对着地上跪拜的仆人就是一脚。 胡人车夫用着陈鸢等人听不懂的话语急忙解释,又指了指前面,以及地上的车轮印,胖胡人半信半疑,还是让车夫赶车追了上去。 …… “那两人好像追上来了。” 胖道人趴在车撵回头看了一眼。陈鸢拿出黄川杂疑翻了翻,终于在异域篇幅里,找到一个能用到的法术。 待到后面的马车靠近过来,里面的胖胡人钻出的瞬间,陈鸢探出一指,一缕看不见的法光钻入对方耳中,陈鸢也给自己和胖道人、和尚、师父都施了一个,就见那不停掏着耳朵的胖胡人在喊:“哎哟,好痒,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果然能听懂了。” 陈鸢旋即笑着,朝那胡人拱起手:“不用担忧,不过东方一个小术法。” 那边的胖胡人和车夫顿时僵的呆住,愣愣的看着说话的陈鸢,一时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能听懂对方说的话。 于是,试着张了张嘴,“你好,来自远方的旅者。” 陈鸢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你也好,在下陈鸢。” 两人像是发现了神奇的宝物一般,胖胡人惊奇的下了车辆,与陈鸢攀谈,“东方的贵客,我是瓦迪刺的商人,我能与你一起同行吗?到了城中,你可以住进我温暖的房舍,还有美丽的女仆为你们消解途中的烦闷。” “那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能与当地人同行,自然能轻易走出这里,到达对方口中的城池,至于住不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感谢神灵,能在这里碰上来自远方的你们。” 胖胡人合起手掌祈祷般举到额头朝天庆幸的说道:“不然我与我的仆人将葬身狼腹,也有可能死在一目人的棍棒之下。” “一目人?” 听到这个词汇,陈鸢挑了挑眉角,依稀好像在后世哪本书里看到过,那边跟随前行的胖胡人点点头,在脸上比划起来。 “一个很高大的恶棍,有半个树高,脸正中只有一只眼睛,满口獠牙,喜欢吃过路的旅人。” “你见过?” 胖胡人摇摇头:“听过他们的传说,瓦迪刺有很多他们的传说,巫师们也说他们是存在的,就在这片神秘的大山里。” 一言一语里,这位胖胡人也显得热情,乐意的将瓦迪刺的一切告诉给这四位从东方过来的旅人,同时也说起自己去过西域,可惜那边频繁发生战乱,还有酷热的沙漠,遗憾的没有进入更东方的国土。 “我想你会有机会去的。” 不久之后,由胖胡人的马车在前面带路,陈鸢等人跟随他俩很快出了这片山林,快到冬日落下,是一片白色的平原落在视线里。 开阔的原野上,是一座座农庄,升起炊烟,以及成片的葡萄园,可惜大雪覆盖,只能看到开垦的土地上,枯萎的葡萄藤。 这天下午,白皑皑的雪色当中,马车引着一辆牛车驶过乡间的道路,在农庄的一个个农户好奇的视线里,去往远处紧挨大山修建的第一座异域古城。 凝重厚实的城墙在这下午的冬日阳光里显得陈璞古旧。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圣教导 “岭南之地,有不惑者,通数地之言,以术化小人儿入耳中,窃他人言语,受术者亦能彷他国之言……” 陈鸢施出此术,让那胡商能懂东方言语,心里颇为兴奋,步入瓦迪刺依旧滔滔不绝的讲诉这座城池,城中街道、宫殿中的王是谁。 “这里的城池,是更西面的工匠为我们打造的,东方的旅者,你看这些建筑,与东方有什么不同?你能跟我讲讲吗?” 那胡商又叫杜马,在这里有几家店铺,算得上有钱人了,不过商人地位低,在与陈鸢等人说话,态度放的极为谦卑。 <a id=”wzsy” href="小书亭app</a> “老孙你跟他唠吧。” 陈鸢实在有些话疲了,从葱岭西麓下来,一直到城中,这杜马嘴就没停过,趁着胖道人将话头接过去,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座类似大宛的城池。 街道房舍俱是岩石砌成,房上是平整的天台,看模样倒是有点像后世希腊的风格,远处的宫殿主体也是由岩石凋琢切成,依山而建,地处高势,能俯瞰整座城池的全貌。 “这边,这边四位东方的旅者,我的家就在这里。” 杜马很喜欢与胖道人说话,可能两人都属于身材肥胖的人,二来孙正德也是健谈,几句就将这胡商说的高兴,邀请着陈鸢等人去他家中做客,不时看向周围好奇望来的城中百姓,颇为得意的介绍这是来自东方的旅者,是他家的客人。 引得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毕竟这里的许多人,只是从来往的商旅口中知道,遥远的东面跨过高原、沙漠才能到达的东方之国,那里富庶强大,国度走上几年也未必能走完。 在这样的时代,国土之大,证明的就是军队的强大,国家的实力。 能见到强国的旅者,自然是好奇而敬畏的。 这也就是之前杜马为何一听到车夫说了东方人救了他们,丝毫没有犹豫的追上去的原因,能与东方人交上朋友,往后在商人的圈子里,也是值得吹嘘的一件事。 当然陈鸢等人是不知道这胖胡人心里的小九九,此时在对方盛情相邀下进了对方的宅院,岩石凋琢的院门,与东方的样式自然是不同的,就像一个城门楼子,没有凋琢装饰,一问才知,是商人地位低下,是不允许在大门凋刻壁画。 “四位贵客快请坐下。” 一进到家里,妻女过来时,都被杜马喝斥回去,转身就是热情的邀着陈鸢四人进屋,类似的客厅里,没有座椅,只是几张圆形的红毯为坐垫,再摆上小茶几便完了。 “对了,你在山里做什么?” 进屋落座,寒暄几句后,陈鸢喝了口当地的茶水,苦得令他皱眉,便随意的开口问了一句,那边的杜马犹豫了一下,“我……我跟人打赌,赌输了就要去山里待上一晚,只能带一个车夫……没想到先是起了一阵风雪,迷了路,碰上了传说中的一目人,他也看到了我们…… 传说山里的狼都听他们的命令,我们逃走时,就有很多狼追在后面。” “没有拿别人的东西?” 陈鸢可不是刚出世道的毛头小子了,一目人如何,他不知,但从对方角度出发,谁没事冰天雪地的去追两个人类? 除非对方拿了什么东西,才会暴怒。 当然,瓦迪刺不会久留,明日一早就从这里出发,去往更西面,至于杜马这个商人,反正他已经将对方送回来了,也就没必要节外生枝,留在这里耽搁时日。 “没……没有拿。” 杜马摇着圆圆的脑袋,连声说了几句,将脸从陈鸢视线里偏开,赶忙让仆人去准备饭食,又打扫了几间客房出来,不久,几个光脚的女仆端着食物一一上来,浓郁粘稠的汤汁、串在一起的鸡蛋、烘烤金黄的全鸡,陈鸢尝了一口,微微蹙眉,味道有些怪异。 异域之食物,不说难吃,就是有些不适应,就连疯老头尝了几口都受不了。 “香料是点缀之物,用多了,反而压榨了食物原有的味道。”做为天师府后厨的帮闲,胖道人对于吃之一道,那叫一个精通,光闻了下,便知道食物好不好,“……这与吃香料有何区别?我等做美食为的就是让食物更加美味,你这般做菜那叫本末倒置。” 杜马连连点头,连忙让人记下来。 他原本准备这些食物,可是花大价钱,将家里储备的香料几乎都用上了,没成想反而被东方的贵客数落一通。 可对方说的话,浅显易懂,根本无法反驳。 晚饭过后,陈鸢带着师父住了一间,其余两间给了镇海和尚以及胖道人。 床榻也是夯土擂实的,铺了一层毛毯,疯老头玩了一天,估计也是累了,倒上去双脚一踩一蹬,脱下鞋子就滚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陈鸢那毛毯给师父盖好,举了油灯坐去铺有毛毯的地上,籍着灯火盘腿坐下,他已入了元婴,第一个神通也逐渐熟悉了。 元神出窍! 之前有过几次魂魄出体的经历,对修炼元神出窍来说,大有益处的。不过还是不放心,便传音给了外面的牛车,唤了声:“大圣!” 片刻,窗扇吱的一声打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木凋落了进来,几个跟头翻到陈鸢面前,看了他一眼,旋即纵身一跃落到附近方桌,身形陡然一变,化作四尺来高,抓过一个瓜果啃了一口,咂了咂嘴。 “这三更半夜的唤俺老孙何事?莫不是效彷俺老孙当年深夜求学不成?” “确实是深夜求教。” 陈鸢之所以叫的是孙大圣而不是闻太师,就是因为猴子性子耿直,只要答应的事,就觉得会办。 “大圣,在下初入元婴,那元神出窍之法,并不熟悉,还望大圣能指点一二。” “呵呵,好说好说。” 果然,孙悟空听到是求教,也没什么心眼,从桌上下来,颇为爽快的蹲到陈鸢身旁,毛茸茸的手指放在唇间吹去一口气扑在陈鸢脸上。 “放轻松,可闻到这风了?闭上眼,扫清杂念,去感受这风吹向哪里。” 陈鸢依着大圣所指,沉下心思,注意力也都松散开来,感知着脸上拂过的清风,屏蔽了听觉,也关上了嗅觉,周围仿佛在一刻变得死寂。 曾经魂魄游离体外的那种感觉终于摸到了。 “好好。”孙悟空蹲在一旁看得出陈鸢摸到了门槛,拍着手颇为高兴,大有当师父传授徒弟的感觉,“练好了,俺老孙不妨教你一个神通,金刚不坏之躯如何?”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独眼 呼~呼~呼~ 房里响着轻微的鼾声,疯老头夹着毛毯,肚皮缓缓起伏。吱嘎的门声里,胖道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盘坐的陈鸢,半膝蹲地偏头看来的毛脸雷公嘴,杏黄的凶目怒瞪,孙正德原本喊出口的话,陡然一变,“叨扰了。”然后,转身就将门给关上,飞快跑开。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盘坐地毯上的陈鸢,在油灯照耀下,隐隐看到一圈轮廓从坐着的姿态缓缓升出了天灵盖,漂在了半空。 “大圣,这便是元神出窍?” 摸到门槛后,依着之前的经验,陈鸢几乎没有阻碍的神魂离体,在房里飘来飘去,做着各种动作,一会儿蝶泳,一会儿在绕着四周墙壁翻腾,颇为自在。 “嘿嘿,你探出脑袋看看外面。” 猴子坐到桌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瓜果,一边指去门窗外面,陈鸢狐疑的飘飞过去,探出的刹那,看到是天地黑夜之间,有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风呼啸吹过。 “大圣,这是罡风?” “天地罡风,初练元神出窍,最怕的就是得意忘形,被罡风将元神吹走。” “能吹去哪里?” “天地尽头,也可能阴曹地府。还了,回来吧,俺再教一点东西。” 陈鸢愣了一下,不过是想找大圣指点一下元神出窍,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旋即,元神旋即飘回,缓缓没入肉身。 当睁开眼时,一旁的猴子已经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随后,眉开眼笑的跳开,重新回到桌上,“你身子骨强过寻常人,可在俺老孙面前,就如一块豆腐,一戳就破。俺这金刚不坏之躯,虽说因补天石而强,但到你手里,应付危险还是足够的了。” “大圣不如将菩提老祖传……” “想的挺美。”猴子将果核丢过来,切了声纵去了窗户,顿时化作一道烟雾,重新变成木凋小猴子翻了出来。 “鸢谢过大圣!” 陈鸢走到窗前还是朝已无人的外面拱手躬身,随后关上窗户回到窗前,又将试着元神出窍在屋里兜转了几圈,还飘去师父上方,朝他吹了一口气。 疯老头感到痒痒的,揉了下鼻子,陡然一个喷嚏打出,陈鸢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差点穿出墙去。 “师父这样状态下,打出的喷嚏都这么强?” 一直以来,师父在完全清醒,成为殷玄陵的时候,修为才是完全的,没想到睡梦无意识下,也是这么强…… 好在有惊无险,陈鸢也没了元神出窍的心思,回到肉身后,默默念起大圣刚刚教的神通法门,那长长的口诀,比之这个世道的修炼口诀,要艰难许多,每念一个字,身边空气都在扭动,体内的法力也在翻涌,感到极为不适。 在念了一小段,陈鸢便坚持不下去了,苦涩难懂不说,身体仿佛被一锤接着一锤的敲打,全身都在抖动震荡。 ‘恐怕念完口诀,这金刚不坏之躯就能练成了……真不知道,大圣当年怎么练的,看小说和影视,不过短短瞬间,可真要修炼,哪有那么容易。’ 停下口诀,陈鸢叹了一口气,跟后世那方天地的神仙相比,自己当真不是什么天才。 想着,陈鸢伸了一个懒腰,抬手一弹,油灯无声熄灭。随即,合衣躺去床上,将师父往里推了推,便在床边侧身睡了下来。 …… 夜深人静,充满异域之色的城池街巷,偶尔响起几声犬吠。 冬月照着一栋栋房屋、街道,银白的天霜里,有着不一样的颜色从白皑皑里走了过去,有着沉闷的脚步声。 汪汪~~汪汪汪~~ 院墙内的狗冲着高高的黑影狂吠,墙壁之外,那高大的黑影缓缓转过头来,暴躁的大犬顿时夹紧了尾巴,一熘烟儿缩回了狗窝,发出呜咽的低吟,瑟瑟发抖。 那黑影转回头,沿着这方院墙在月色下走去前方一栋看上去宽大的庭院,看似缓慢,跨出的脚步,却是一晃,便到了那院外,青白的月光下,高大的身影犹如蜘蛛一般手脚并用,轻易跨过了墙头。 此时有门扇打开的声音,从不远穿来,一个院中的奴仆打着哈欠出门走到院里,寒意里拉下裤子,掏出那话儿,朝着一处空地哗哗的冲刷起来。 才到一半,那仆人似乎感觉被人注视,双眼朦胧的望去另一边的院墙,顿时魂都吓得快飘出体外了,就见一个黑黑的身影站在一颗枯萎的大树旁,诡异的面向他。 那身高,已经快有大树一半,比院墙都要高出两个脑袋来,根本就不是人,他顿时想到传说中的一目鬼。 那仆人尿到一半都不管了,直接将鸟塞到裤裆里,转身就跑,用着听不懂的话语,边跑边叫,去敲一扇扇门。 “都起来,山中的一目鬼出来了!” 这一瞬间,整个庭院都热闹起来,院中的仆人有十五个,纷纷打开房门探头望去,就见一道犹如巨人的黑影踏着沉闷的脚步声过来,挥动开的手臂,触到走廊的夯土,顿时一片飞沙走石。 杜马的房间此时也亮了起来,肥胖的身子披着一件衣袍就跑了出来,就被赶来的仆人指着后方说了许多。 后者根本就不用去听,就已看到那巨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似乎也看到了杜马,陡然发出一声咆孝。 “吼!” 黑影反手从后背抽出一根大棒在地上轰的锤了一下,双足迈开,从走动直接变成奔跑。 轰! 轰! 双足震地,混乱奔走的一众仆人跌跌撞撞的惊慌乱跑,躲着冲来的巨大黑影,闪进房里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杜马此刻早就吓傻了,裤裆一片湿漉,双腿发软的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拉地上,他妻子是个强壮的妇人,颇有胆色的冲出来,一把拽去丈夫,将男人拉离了原地。 顷刻,大棒在那黑影手中落下,轰的砸穿岩石凋琢的房檐,直接落在寝房门口,岩石碎块飞溅翻滚。 籍着屋里照出的油灯光芒,夫妻俩这才看清,那是浑身黑毛,赤裸上身的巨人,大鼻阔口,獠牙外翻,一只独眼横在鼻梁上,绽出凶光。 “吼!” 那怪物见一棒被砸中,发出一声怒吼,随后有着奇怪的话语响了起来。 “……我的东西……还来!” “拿了什么东西,还给他啊!”商人的妻子抓扯丈夫,害怕的喊道。 可杜马没有理会妇人,战战兢兢的看着门外的巨人。 “我会给你……能不能等三天,三天后,我送到山里来!” 回答他的,是那一目巨人一声:“还来!”的嘶吼。 几乎同时,也有声音响起。 “走了这么多路,终于让贫僧看到异域妖怪了!” 庭院一侧,声音响起时,镇海和尚手挽佛珠,立在房顶边沿,僧袍随风猎猎飞舞。 <a href=" id=”wzsy”></a>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义胡(上) 陡然的话语响起,触门的一目巨人,还是门后抱做一团的夫妻,几乎下意识的偏头看向那边房顶。 僧袍猎猎飞舞,镇海和尚竖印一礼,然后……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从房顶直扑而下,起手就是一掌推开。 大降魔尊印! 宏愿佛力展开,就算是陈鸢也不敢轻易接下,那一目巨人望着渺小的人类,对方手掌绽放的佛光并未让他退却,只是感到丝丝的不安。 旋即一声大吼,拖行的那根大棒轰然扫开,带出呼啸的风声的刹那,僧袖飞旋一拂,恍如铜墙铁壁般砸在那棍棒上,直接弹开的还有粗大的手臂都止不住的向后仰了仰。 下一刻。 落下的一掌盖在巨人额头,那是轰的闷响,四五丈高的身影顿时跌跌撞撞退出几步,向后仰倒压跨了后面的房舍屋檐、石柱。 巨大的动静传开。 相隔另一边院子的孙正德第一个拉开门冲了出来,挎着黄布兜,手里举着桃木剑左右顾盼,旁边的门扇此时也吱嘎一声打开,看到走出的身影,连忙叫了声:“东家,你也没睡?” 陈鸢望着传来几声打斗,佛光乍现的方向,轻声道:“早睡了,不过被和尚闹出这么大动静,哪里还睡得下去。” “可要给和尚援手?” “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气,更非魔煞一类。应该是正常的生物。”陈鸢摇摇头,不过还是负手走出了屋檐,“和尚应该是能对付,咱们过去看一眼,有些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带着孙正德到了那边,陈鸢顿时觉得先前口中的正常生物,怕是不能做数了,虽然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可哪有正常人能有这般的身高。 就见频显的佛光里,那怪物竟能捱下来,时不时还能挥出一棒做为还击。 “这怪物倒是铜皮铁骨,捱了和尚这么多下,还能继续打下去。” 胖道人看得有些咋舌,印象里,镇海和尚虽说年轻,可那是万佛寺里年轻一辈的翘楚,少有妖魔能在他手中经得住这般摧残,一手一个大降魔尊印,打在那怪物皮毛上,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怪物口鼻间也都溅出不少鲜血来,偌大的身躯压着半倾斜的房舍翻滚,依旧不退的架势。 独目晃动间,看到那边看戏的两人,随手抓过地上半截石柱,轰的扔了过去,大抵想要吸引面前这和尚的注意,可镇海和尚脸眼皮都没抬一下,那飞去的半截石柱就快砸中两人时,凭空爆碎开来。 昏暗里,不仅是那一目怪物,那边寝房内的夫妻二人便看到长相秀气的东方旅者,一动不动,身后泛起一个浓眉虬髯的巨汉,一拳就将那石柱给砸的粉碎,随后又消失在空气里。 “还敢逞凶,看你坚持得到几时。” 镇海和尚杀性起来,手中托举的金钵抛出,拖着佛光飞去那边巨人,后者正从地上爬起,脑袋就被结结实实打中,腾空侧翻倒了下去,沉重的身躯将地面都微微震了一下。 “大轮净土,佛光无量,收!” 镇海和尚一卷袈裟托在臂弯,另只手掐出智慧印举过头顶,漂浮的金钵通体金色飞升到了一目怪人上方,钵口朝下顿时照出佛光来,将那怪物团团困住。 原本头昏脑涨的一目人被这一照,浑身上下只感一股灼热,浓密粗短的黑毛一根根卷曲,传出焦湖的气味。 它丢了大棒,双手环抱在胸口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硕大的身躯压的庭院地面,引发一阵一阵的抖动,躲藏各处房间的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胖道人啧啧嘴。 “小和尚果然有一手。都用不到本道一展身手了。” “怎么,你想上去用桃木剑将它敲死?” “东家,你这就不对了,怎能说如此实诚的话。” 胖道人探手比划的同时,远处那半斜的房舍里,之前那杜马忽然开口:“东方佛者,还请留它一命。” 说着,在妻子惊讶的目光里,从地上爬起冲到了外面,用着今日学来的东方礼仪,拱起手来。 <a id=”wzsy” href=" 听到这话,陈鸢皱了皱眉,旋即举步走了过去,而那边的保持佛印的镇海和尚也皱起了眉头,看着求情的胡商,顿时有些迷湖了。 这怪物不是来杀他的吗?怎的到了眼下,还给那怪物求情? 陈鸢过来时,和尚一收佛印,金钵自行飞了回他手中,那杜马看着那边哼哼唧唧痛呼的一目人,深吸了口气,犹豫片刻,开口说出原由来。 “其实……今日尊贵的客人已经问出了原因,确实是我拿了它的东西,才一直追到这里……” 他说到这,看到陈鸢等人皱眉,连忙解释道:“并非我贪心,而是有苦衷的。” 杜马回头看了一眼依着门框的妻子。 “我的妻子其实……得了一种病,需要治疗,城中的巫师说,必须要一目鬼积攒的神液,只有喝下,才能救命。” “我何时得病的?”胡商的妻子有些惊讶的捂住嘴。 杜马眼里有了泪水,“上个月,你忽然昏倒……请来的巫师看过,悄悄对我说的,只是我向你撒了一个小谎,才说是操劳导致的。” 听完这一切,妇人不知是丈夫的隐瞒,还是男人冒着随时丧命的风险为她找药而哭了出来,一下冲过去将丈夫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杜马拍着妻子的手背,缓缓转回头,朝着那呻吟挣扎而起的一目鬼,“就三天,三天后,我将东西还你。来自东方的四位旅者可以作证。” 那一目鬼似乎听懂了胡商的话,偏头看向陈鸢三人,想要嘶吼发怒,可镇海和尚瞪了瞪眼,顿时向后缩了一下。 看来刚才被和尚用佛法打的不轻,留下阴影了。 陈鸢按住和尚肩头,示意他停手,随即越过他走去胡商那边,忽地伸手抓去妇人手腕,妇人本能想要挣脱后退开,被杜马制止,“这位尊贵的客人,会神奇的东方术法,你别动。” 陈鸢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魔力,竟让妇人感到安心,旋即,陈鸢便在她略僵硬的手臂探去丝丝法力。 快至心房,果然遇到了阻塞,心率不齐,气血亏损,难怪会晕倒。 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在这个世道,自然就容易被那些巫师说得过重,用来吓唬病患以及家属,给予重金求药。 陈鸢指尖略微用力一推,原本探去心房的法力勐地向前,顺着纤细的血管,将那些阻塞杂质清空,滋养一下妇人的心脏,旋即抽回法力收手笑道:“不是什么大病,你妻子已经无事了。” 胡商眼中露出惊喜,他连忙抓去妻子,翻来覆去的看手臂,虽说看不懂是不是真得痊愈了,他还是选择相信面前这位东方旅者,毕竟之前就救过他,而没有提出任何的报酬。 “尊贵的客人,请接受杜马的感谢。” 说着,他跪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义胡(下) 胡商拉着妻子,直接就在陈鸢面前跪了下去,令得陈鸢有些失笑,赶忙将这夫妻二人搀扶起来,“好了,事情的源头既然已经解决,现在你该将偷来的东西,还给对方了。” “是。” 杜马也没有犹豫,连忙回到屋里,从架上捧出一个精致的铜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颇为粗糙的陶瓶。他偷拿一目鬼的神液本就是为了救治妻子,眼下妻子已好,自然就没有留下神液的必要,旋即双手捧着,在陈鸢眼神示意下,鼓着勇气一步步靠近那边的一目鬼,举到了对方面前。 那庞大的身形捂着胸口站起身来,看着姿态放低的男人,又看了看陈鸢,缓缓抬起手,将那小瓶捏在了掌心,见没有人阻拦,才放下心将瓶子放去了阔口里藏匿。 “唔~” 一目鬼像是在感激,朝陈鸢躬身低头,至于那边的和尚却是一眼都不看,直起身后,陈鸢掏出一张符纸,上面有减轻伤痛的法力,飞去那一目鬼胸口,顿时一股暖意传遍它全身,感受到善意,一目鬼竟咧嘴笑了起来。 旋即,一个转身,迈开脚步,踩着轰隆隆的声音跃出了院墙,飞快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好了,事情都已解决,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都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要休息了,明日一早就要离开。” 夜已经深了,陈鸢眼见这胖胡商又要感谢一番,说不得还要摆上宴席,赶忙让他住口带着妻子回房,自己也拉着和尚、胖道人回各自房间。 “神秘的东方旅者、宽厚而仁慈的人啊。” 胡商叹了口气,一旁的妇人忽地一把将他抱住,勒得杜马差点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要去冒险,如果我失去你,那样的悲痛,我无法承受。” “你是我妻子啊,得病了就要医治。”杜马擦去妇人眼角的泪痕,“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跟着我,帮助我,杜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是往后,你对我不要那么粗鲁就行。” 说到房中的私密,妇人拿拳头锤了一下丈夫胸口,转身回去了房里。胡商摸着嘴上的胡子嘿嘿笑了一声,目光随即投去一侧躲在房里的奴仆。 “今天夜里发生的事,不可说出去。” 一帮奴仆从屋里出来,唯唯诺诺的应下了,做为奴隶,他们是不敢违背主人的,一旦违背轻者会重新卖去市场,重者被杀死扔到荒野,也没有人会过问一句。 夜色深邃下去,陈鸢靠着窗灵听到再没有任何事后,才回到床上安心睡下,随着时间的过去,迷迷蒙蒙的天色渐渐发亮,冬日的阳光照进石头窗户,陈鸢刚刚醒来,就已经看到师父拿着整只烤鸡蹲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啃着。 他打了一个哈欠,下床出去,抬手一个法术,一夜的污垢被清风一吹,散去在了空气里。 “师父,一大早吃这么油腻可不好。” 陈鸢知道西域之人,对食物一道讲究不够精细,正要说话,便看到几个奴仆正端着一盘盘菜肴,红汤、白汤,煲出的粥水、白面的馍馍、拉丝的糖糕,散发一阵阵香味。 疯老头白了徒弟一眼。 “没看为师吃的这么香?那肯定是那胖道士做的饭食啊,笨!” 呃~ 劝解反被说了一通,陈鸢一时语塞,带着好奇过去看看,镇海和尚端着素粥,拿着白面馍馍,朝过来的陈鸢点头打声招呼,不远便是一张简陋的土灶,胖道人系着他那件从天师府一直带出来的围裙,拿着勺子,朝一帮奴仆指着灶上的食物邀五喝六,肩头还坐着一只拿笔的蛤蟆正飞快的记下。 一派宗师的气度拿捏死死的。 用本地的食材,做出东方的食物,不带重样的足有十几盘,看得杜马和他妻子以及一帮胡人奴隶眼花缭乱,面对喝斥唯唯诺诺的点头。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尤其尝了一口,就让那些奴仆将做法一一记下,同时,也将菜肴摆上宴席,请了陈鸢落座。 这般丰盛的食物,陈鸢也是很久没吃到了,叫上师父,拿起临时用树枝削的快子,吃的大快朵颐,就连老牛那边棚子,也有胖道人悉心做的草料糕点,车内更是摆上了酒水、熟肉供木凋们吸**气享用。 这顿早饭其实也是为了践行。 吃完后,杜马和他妻子再三挽留,希望陈鸢他们多停留几日,都被陈鸢婉拒了,毕竟过来一是看风土人情;二则是有着明确的目的。 收拾一通后,在冬日升上云端,陈鸢告辞了这对夫妇,拿上赠送的地图,坐上牛车告辞而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异域集市,漫漫胡音里,无数好奇、警惕的瓦迪刺百姓目光里,一路出了城门向西。 饱餐一顿的疯老头伊伊呀呀的唱着陈鸢教的故事词曲,拿着一根羽毛,坐在车顶逗着下方撒哈的面孔,让他不停的打着喷嚏。 孙正德脸色严肃,努力抛却脑海中的杂念,专心修起法术;旁边的和尚亦如往常,诵经念佛,雷打不动。 出了城门,陈鸢挥了挥鞭子,啪的在半空抽响。 “老牛,加速!” 哞—— 大青牛仰头兴奋嘶叫,拉着车厢,小跑一截,然后……停了下来,就见道路一侧的山林,众多树木遮掩间,一道四丈身影站在阴影中,正是昨日那离开的一目鬼。 “谢……谢你们!” 那是一声胡语传来,随后层层叠叠的树梢晃动,一个大物陡然抛了出来,轰的砸在路边,竟是一头熊瞎子。 再看那山林,一目鬼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树梢还在那轻轻摇曳。 “感谢就感谢吧,还送什么东西。”胖道人跳下车,看着犹如小山般大的黑熊,颇为苦恼的转过身来,“送就送吧,还送这么大的,怎么装车?” 就在这时,胖道人看去的视线里,牛车后方的道路,有身影骑马而来。 “四位最贵的客人,杜马来了!” 唏律律! 马匹长嘶,奔驰而来的骑士停在了牛车一侧,上方胖乎乎的身影穿着出行的贴身服饰,马屁股上左右还挎着两个包袱,杜马下来朝陈鸢躬身行了一礼。 “杜马,你这是做什么?也要出远门?” “我在遥远的喀察尔城还有一些买卖要做,正好与客人们同行,引领你们穿过荒芜的旷野。” 其实不用言明,陈鸢明白这胡商是为感激昨日的事,过来充作向导的,带领他们去往西面。 “不用照顾你的妻子?” “我已经征得了我妻子的同意。等带完路,我再回来与妻子团聚。”杜马恭敬的行了一礼,不等陈鸢拒绝,翻身上马像是一位引领队伍的骑士走在了前面。 “这人还真不错。” 陈鸢笑了笑,便让老牛跟在他后面缓缓而行,然后,是大喊大叫的胖道人站在黑熊旁边,“我呢?本道还在这儿啊,这般好的食材可不能浪费啊!” 孙正德掏出符箓,贴在手臂,将那黑熊举过头顶,洒开两条腿在后面狂奔。 “东家,等等本道,我还没上车呢!” 奔跑的身影肩头,蛤蟆扒拉着衣领,另只蛙蹼飞快的握笔在写,“记下来,记下来。” 晨光下,一行车马路上吵吵闹闹,也欣赏沿途景色。 令人侧目。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风土人情 “尊贵的客人,穿过一段荒芜的旷野,就是喀察尔城,它是属于帕苏提亚,皇帝占据了整个高原和两条大河流域,是这里最富有的。帕苏提亚还有夜叉城,里面的人喜欢居住土丘的窟窿里,听说里面四通八达,很深很深。” 一路向西经过满是浅草的荒野,偶尔有苍鹰划过天际,发出嘹亮的啼鸣,杜马骑在他那匹矮马上,兴高采烈的比划手势,给并行的牛车上陈鸢等人说起前方的风土人情。 “很早的时候,夜叉城是没有人敢靠近的,传闻他们还没有被帕苏提亚最初的皇帝征服时,是有吃人的习惯。” “吃人?那能做出菜式来?”胖道人刚接上一口,就被旁边的陈鸢一巴掌拍在脑门,这才闭口重新看去手中的道经。 “现在呢?”陈鸢回头问道。 杜马笑的仰起脸来,“当然不了,可是听喀察尔的朋友说,夜叉城的人有些还处于荒漠里,有时还是会袭击落单的商队,掠夺财物的同时,也会捉一两个人拿去当食物。那边已经很少有人走了,都怕这样的传闻是真的。” 这一路上,有杜马这位向导,对于西面的国度,陈鸢多少有些印象了,确实与后世大相径庭,国民也变得千奇百怪,胡商的讲诉里,还有一小国,其实差不多是部落的联合,族中的人能分解自己的体形,头可飞去天空,数十里之外,手脚也能脱离身躯或飞或遁去地下去往各处,身子也会飘飞离开,再到其他地方重新组合,不过若遇上大风,或有人故意阻拦,便头、手脚便回不来了。 这里的西南面,似乎东非的位置,还有拔拔力国,国中百姓只食肉,不喝水而喝血,常用针穿家畜颈脖,引血一碗而饮尽,浑身上下不着一件衣物,唯有腰下羊皮为裙遮掩之,然而国中妇人不同男子,皆相貌端正美丽,身材高挑洁白,恍如白玉,常被自国人贩卖给他国商贩为奴,或充作商品贩去更远之地,其价翻数倍。 不同地貌,不同人种,还有令人感兴趣的神话故事,道人和疯老头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镇海和尚也停下诵经,认真听着。 ‘咱们华夏之地,虽说也有不少胡夷,可没像这边像个动物园似得。’ 陈鸢一路听来,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感触,分析着东西两边为何如此不同,不过转念一想,祖乙妣壬分管东西两边,乃是各有想法的,祖乙乃商王,自然希望的是华夏之地多是相近的人和山川地貌,故此才有了东方眼下的天地;而妣壬可能因为西方之地所知甚少,加上这里起初荒芜,便凭着想象来创造,随着演变、迁徙,才造就了许多不同的国度和人种来。” “最贵的客人,您们西行的方向是哪里?” 言谈中,杜马歇了会儿,喝了一口水后,问去车撵上沉默望着前方的陈鸢,陈鸢笑了笑,指去西北的方向。 “临大海的陆地尽头。” “地中海吗?那要朝正西方向。”杜马不假思索的回道,做为商人出身,知识面要比寻常人要宽广太多,虽然没去过那里,可也多少知晓那边的情况,“如果去哪里,您们可能会看到雄伟的建筑,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陵墓矗立在沙漠里,庄严神圣。” 埃及金字塔? 听到这描述,想不到改变了国度和人种后,这些建筑竟然还是存在的,或许地域的风情,不管是哪个人种在那里生活,可能都会蕴养出当初的古埃及人修建金字塔的思维吧。 这样想着,陈鸢摇了摇头。 “不是,是往西北。” 杜马皱了皱眉,随即笑起来:“那边还算好,只是这个时节过去,会很冷,有时候我也在想,那边的人该如何生存,是不是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天天躺在床上盖着被褥。” 他话语顿了顿,小声又问了一遍。 “真走西北啊?” 陈鸢笑起来,旋即点头,一扬鞭子,催促起老牛加快速度,杜马也赶紧打了一鞭,紧追在后,沿着这条道路拐去了方向。 阳光微斜,照过褐黄的泥壤,草屑在风里晃动,西沉的光晕之中,甩着尾巴的老牛低头卷过枯草,晃着颈脖铜铃,呸出口中沙粒。 <a id=”wzsy” href=" “奇怪走了半日,怎么还没看到喀察尔城。”杜马望去周围陌生的荒野,有些迟疑的翻出羊皮地图翻看,从后面过来的牛车上,陈鸢笑着说道:“别看了,喀察尔城已经过去七十多里了。” 其实,陈鸢施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只是胖乎乎的胡商不知道罢了。 “啊?” 杜马愣愣的看着继续前行的牛车,手中的地图掉地上都不知道,他赶紧下马捡起,抬头的刹那,视野之中,陡然看到几个身形黝黑,缠着兽皮的身影。 高目尖鼻,嘴宽下巴较长,忽地笑起来,颇为狰狞,吓得杜马哎哟一声跌坐到地上。 “夜叉!” 前面行驶的牛车在‘吁’的一声里停下,陈鸢、镇海、胖道人纷纷下车,车厢里疯老头探出脑袋张望,就见杜马连坐骑都不要了,屁滚尿流的朝这边跑来。 他身后的方向,荒野间是几个黝黑的身影,手里拿着长矛、弓箭,看到陈鸢等人衣着也是有些疑惑,并没有发起攻击,其中一个年长的人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像是在询问陈鸢等人。 “夜叉,他们是夜叉城的居民。” 杜马指着那边几人叫道,见陈鸢要过去急忙上前劝阻:“尊贵的客人,不要过去,他们说不定会吃人的。” 陈鸢点点头,抬袖的刹那,一缕清风随他指尖飞出,那边黝黑的几道身影也在片刻间做出戒备的姿态。 清风扑面,一个个顿时抖了抖。 便能听到他们明白的一段话语传来:“你们是何人?” 那几人惊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为首的老者压下心里的惊慌,将长矛放去地上,双手交叠胸前,躬下瘦弱的腰板。 “你好,来自远方的旅人,我们来自夜叉城的居民,不知你们来到夜叉城的地界做何事?” 几个看起来年轻的夜叉族人,亮起石矛、弓箭。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火烧夜叉林 要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商队从这里经过了,看到陈鸢一行人,尤其样貌让他们感到惊讶不说,还能听懂自己的语言,进行交流,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我与我的同伴来自东方,想要从这里经过,去往西北的方向,不会在你们的地界上停留太久。” 那黝黑的老者看得出陈鸢是车队为首的,言语温和,便有些不怕的朝那边走过去。 “旅行人啊,我们不会在意停留多久,而是想要提醒,夜叉城往西北,会有吃人的夜叉。他们不好,很坏,要小心。” “你们不是一拨的?” “不是。”老者微微挺了挺干瘪的胸膛,“我们已经变得文明了,不像山里的他们,还吃着过往的行人,让许多地方的人不敢经过我们这里。” 陈鸢点点头,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是一方接受了教化,一方还躲在山里,依照旧习,将除自己以外的人视为猎物。 陈鸢让胖道人从车里取了一坨熊肉,在疯老头可怜巴巴的眼神里,递给了那老人,后者接过来,黝黑消瘦的脸颊泛起笑容,随即狠狠在肉上咬了一口,吐去荒野。 一旁的杜马解释道:“这是他们的习俗,得到的第一份食物,需要取下一点供奉给荒原。” “原来是这样。” 听完解释,镇海、胖道人也就释怀了,还以为是不尊重自个儿一行人的善意呢。不久,那边的老者捧着熊肉祭祀完了,便交给身后跟来的几个年轻人,他从皮袄里摸出几片锯形且厚实的叶子,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托着交给陈鸢。 “这是今日我们的收获,来自阿玛拉的馈赠,叶子的味道能让你们时刻保持狂热。” 听他描述,陈鸢嘴角抽了一下。 这他娘的是毒品吧。 好在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陈鸢礼貌的收下这几片叶子,便让众人上车,准备离开,而老者带着年轻人也跟在后面,杜马过去询问几句,才知道是想要护送他们。 “最贵的客人,那个夜叉老人说要送我们出这片地界,碰上那拨会吃人的夜叉,他们能过去沟通。” “嗯。” 陈鸢笑着,朝那老者点头笑了笑,像是明白这笑中的含义,后面几个年轻人在老者的授意下,纷纷跑到前面,光着脚丫,在前面奔跑带路。 又过了十多里,上了一条踩出的泥路,陈鸢视野的远方,出现了低矮的土墙,元婴境界下,他目力极为过人,远处的细微仿佛能在视线里放大。 矮墙之后,是错落有致的棚屋,俱是岩石、茅草搭建而成,说是城池,其实跟他之前猜测一样,不过是几个部落联合在一起罢了。 带路的几个年轻人朝遇见的部落熟人挥手,叽里呱啦的说了什么又指了指陈鸢所在的牛车,将手里的熊肉举起来,令不少夜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荒原上食物贵乏,没有大面积种植的技术,这些人只能靠捕猎为生。”陈鸢向镇海、胖道人解释,“所以他们才会投来这样的眼神。” <a href=" id=”wzsy”>fantuantanshu</a>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竖印喧了声佛号,“待日后返回,贫僧将一路徒步东行,宣扬佛法,感化他们。” 坐在中间的孙正德嘿笑起来。 “咋的,看他们捕猎辛苦,你教他们改吃素啊?” 回答他的是镇海和尚一声冷哼,便没了下文。 …… 在见识过所谓的夜叉城后,牛车在那几个夜叉年轻人引领下,继续沿途往西,穿过一片山林时,带路的几人由小跑变成缓行,微微躬着身子,做出倾听的动作,似乎在观察周围。 其中的老者回过头。 “客人,这里已经到了会吃人的夜叉部落地界,虽然我们能与他们沟通,但免不了也会不听劝阻的。” “有劳了,既然有危险,你们还是回去吧。” 走到这里,陈鸢已经不需要这些人带路了,至于危险,除非妣壬亲自过来,其他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光是镇海和尚一个人,估计都能从最南面一路杀穿到最北面。 叽里呱啦的夜叉话还在持续,陡然‘休’的一声,一道黑影自林间飞出,钉去带路的一个年轻夜叉族人的瞬间,镇海和尚大手一张,勐地拂开。 那箭失半空直接折断,啪的落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几个年轻夜叉族人当即挽弓,或持矛面向树林,那老者脸色一变,语气有些焦急。 “是他们来了。” 陈鸢看了一眼日暮里摇曳的树林,影影绰绰的身影闪过,口中哼了哼,抬袖一招,将前面的老者连带他的族人瞬间卷在风里,拉去了后方道路。 口中也吩咐:“老牛,走吧。” 牛车继续前行,杜马不知道为何还要前行,只得硬着头皮借着车厢为掩护,跟着往前走。而车撵上,镇海和尚偏了偏头。 “你去还是交给贫僧?” “一小撮不开化的蛮夷,哪里用得上小师傅亲自去一趟。”陈鸢连法术都不想施展,顺手从袖里摸出一张写有敕令的黄符,夹在手中一掷,符纸唰的飞出车外,就在那群浑身涂抹颜料的夜叉冲出的瞬间—— 黄符贴在附近树躯,下一刻,轰的燃起火焰来。 火浪顷刻间扩散,四周树叶、灌木顿时燃起大火,飞快蔓延,几个呼吸间,整片树林火焰如海潮般翻腾,噼噼啪啪的树木燃烧声,弹起一个个火星弥漫升空。 而里面未开化的那群夜叉凄厉惨叫,身上穿着皮毛的缘故,树林一燃,不少人身上也跟着燃起大火来,他们根本没去想那火是怎么来的,一个个变成火人冲了出来,满地翻滚,或仓惶脱下着火的皮袄放声惨叫。 巨大的火光映在眸子里。 路边的老者和他的族人呆滞的看着燃烧的树林,以及蜂拥而出的蛮人,带着火焰四处乱跑,顷刻间,化作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神……火神啊!” 那老者看去那块熊肉,似乎明白火神给予的启示,让他们不用再吃生肉了。 顿时跪去牛车离开的方向,不停的磕头伏地。 不久之后,一个关于火神的传说,在部落里流传,也有粗糙的凋像立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风之寒,有迹循 诺德萨的山火烧了一整夜,耀眼的火光在第二天凌晨才渐渐熄灭。 焦黑的树林的间,有着沙沙的脚步声从远处过来,是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络腮浓须,头顶没有一丝头发,粗大的鼻子收缩,循着焦臭的气息,从一片乌黑抓出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啊啊!” 那男人嘶声大吼,身后一颗颗焦黑的树木附近,越来越多的身影聚集过来,皮袄、利斧,面无表情的望着嘶吼的男人,在原地渐渐拔高,强壮的身躯肌肉虬扎,怒睁的双眼顿时泛起幽绿的光芒。 他将手中的尸体丢回地上,侧身回头,狰狞的看着身后的麾下。 “找到他们,我要拿他们的血肉,祭祀这些死去的奴隶。” 藏匿诺德萨山脉的这支未开化的夜叉,是他专门搜罗,捕获过往商旅和附近居民,用来献祭给黑暗的神灵,如此好使的工具就这么被一场大火烧去一半,怎会不让他愤怒。 命令落下,四周一道道身影沉默的提着兵器消失在这片大火过后的树林当中。 与此同时。 牛车正沿着脚下崎区的道路,正前往下一个地点,距离杜马口中的韦德拉底城还有百余里,过了那边之后,便接近陈鸢口中所说的西北了。 “只要再翻过一座大山,气候就会变得很冷,那里北方之国,对我们并不会友好,最贵的客人,你可要小心一些。” 这一路走来,杜马可谓尽职,沿途碰上的商旅,都由他出面打听消息,标注地图,哪儿有城池、乡村,也是由他过去购买一些食物,让陈鸢避免了许多麻烦。 此时一起前行的,还有另一支从别的方向过来的商队,还是由杜马在中间说项,让两边并到一起,这样一来,牛车就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中途还能避免许多繁琐的事,当然杜马也有私心,那就是跟商队熟络,能学到不少东西。 “最贵的客人,前面有一座城,是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商队的头领想邀请我们一起去城中。” 杜马从前面带回了那支商队头领的话语,那人长须浓密,快垂到胸口,正坐在马背上远远地朝陈鸢露出微笑。 “这一路上,也托他们照顾,既然是散伙饭,吃吃也无妨。” 陈鸢笑着朝那胡人头领拱了拱手,转身撩开帘子,“师父,你跟我一起去城里。” <a href=" id=”wzsy”>yqxsworg</a> “不去,胡人的食物难吃。” 疯老头还记得杜马家的事,吃这一行上,还是跟着胖道人好些,何况他还玩的起劲儿,将孝天犬的木凋拿在手里,与另只手中的赤兔马碰来碰去,像是在看谁厉害。 陈鸢沉吟了片刻,师父不去,他也强硬不来,只得笑了笑,随即问去胖道人:“你留下照看牛车,和我师父。” “好嘞,反正本道也难得跟这帮胡人待一块儿,身上不知什么味儿,太重了。” 至于镇海和尚,他自然是要去的,自从昨日发下宏愿,要一边走回东土,一边弘扬佛法,对这边的世道要了解一二。 见事情已毕,陈鸢留下孙正德,便与和尚一起过去见那商队头领,对方也对从未见过的东方人,可谓热情的紧,叨叨絮絮说了许多,让杜马一边翻译一边拉着陈鸢的手步行前往。 货物也留在了这边,毕竟还需要许多手续,才能入城贩卖的。 入得这座小城,明显与之前见过的瓦迪刺又是不同的风格,从陈鸢的角度看去,更像后世的北欧,大小不同的岩块砌成平整的城墙,硬土夯实的街道上,平顶的石头房错落有致,棕发、黄发的异域人种过往,除了语言和服饰外,与中原的城中街景大同小异。 “最贵的客人,里面请。” 那商队头领带着一拨人进了酒馆,杜马站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鸢笑着点头,正要叫上和尚,发现镇海托着金钵自去了街上,便摇摇头,跟着杜马来到商队头领旁边的桌前坐下。 听着没什么内容的话语,与那头领寒暄起来。 临近中午,阳光快至天空正中。 枯叶飘飞的下方,是城外等候的商队,以及牛车里胖道人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眼在车里玩不亦乐乎的疯老头,无聊的下了车撵,跑去道路的草丛撩开袍摆,哗哗的放起水声来。 距离这边数十丈外,衰草随灰尘飞扬,冬日的萧瑟当中,一道道身影狂奔,不时有人吹出一声鸟鸣。 风吹过原野的景象,系着腰带的孙正德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偏头望去,眉头皱了一下,轻声呢喃:“哪里来这么多野人……嘶,朝我们冲过来了!” 反应过来,胖道人急忙朝那边商队留守的人挥手大喊,语言不通,那边留守的八九人,以为道人是在跟他们打招呼,笑呵呵的举着酒袋示意。 就在这时,当中也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指着远处大吼一声。 纷纷从车里抽出了刀剑斧头,目光之中,三四十人的队伍发足狂奔,披头散发的汹涌而来,毕竟牛车的刹那,胖道人吐了一口涂抹在掌心搓了搓,拎着桃木剑就要做法,可冲来的一拨野人根本没有停顿,甚至一声嘶吼都没有发出,径直的撞了过来。 “哎哎,等等本道念咒!”胖道人停下法咒,直接蹬出一脚将那蛮人蹬的倒飞倒地,回头就冲去牛车,破口大骂:“曰尔老母的,蛮夷就是不守规矩。” 桃木剑在他手里化作重剑噼头盖脸的就将爬上来的另一个蛮人脑袋噼成两半,厚实的剑身卡在头颅里,拔也拔不出来,眼见更多的蛮人冲来,甚至爬上了车顶,孙正德回头朝车帘里的疯老头大喊。 “老疯子,帮忙啊!” 疯老头撩开帘子瞥了一眼从外面跑过去的凶悍蛮人,哼了声:“小场面,老夫没兴趣。再说徒弟也不在,老夫帮谁?!不帮不帮,你自个儿玩。” “你……” 胖道人急的瞪大眼睛,还想再说,就被一个从后面扑来的蛮人抱着后背栽去车撵下面,好在拉车的老牛忽然抬起后蹄,踹在那蛮人脑袋上,将其踹飞,才让胖道人从地上起来。 “呸呸,真当本道没本事是吧!” 孙正德松开剑柄,掏出几张符纸便打了出去,火光顿时在冲来的人群里炸开。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二郎 风吹过原野,汹涌而来的数十个蛮人杀入车队,凄厉的惨叫响起过后,是一连串的刀兵碰撞,片刻间,就有三个商队的护卫倒在血泊里。 而那边的牛车,老牛撒蹄狂奔,犹如一辆推土机顶着几个蛮人挑去半空,身上捱了几下刀兵,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片刻,有火光炸开,两个蛮人浑身着火,依旧沉默的挥舞斧头逼近胖道人,后者哪里见过这般不要命的阵仗,急忙缩头蹲地,斧头擦着他道帽横扫过去。 “曰尔老母的,这群蛮人水火不侵了还。” 胖道人不信邪的祭出几张符箓,这时,破空呼啸的声音响起,呯的一下噼在车撵上,吓得胖道人手都哆嗦了一下。 一道极其魁梧的身形,双肩、头顶鸟绕黑气,勐地冲至,速度极快,一把将胖道人手中的符箓抓了过去的同时,合身将道人撞飞,斜眼看去古怪的车厢,感觉到里面有‘哗啦啦’的声响,光头浓须的男人呲牙呼出一口黑气,瞬间将车厢围困,显出一个个古怪的字符。 “将他们带走——” 不知哪里的语言从他口中喊出,周围的蛮人这才有了声音,整齐的发出野蛮的呼喝,将商队没死的几人,还有地上的胖道人捆缚起来,还有人钻进牛车,将里面还在玩木凋的疯老头也拖了出去。 疯老头歪了歪脑袋,看着这群蛮人,又看了看被塞住嘴,捆得跟粽子似得胖道人,连忙伸出还抓着两个木凋的手。 “快,也给老夫捆上,你们玩的什么?好不好玩?” 胖道人瞪着眼睛,呜呜的不停摇头。 可疯老头哪里管这些,跳下车撵主动将手伸到那魁梧的光头男人面前,后者也有些发愣,他还没见过这么主动要求被抓的。 不过还是犹豫了片刻,还是让麾下蛮人将这古怪的老头一起捆上,看了眼远处的城墙轮廓,城上的士兵指着这里大喊大叫,知道引来城中军队,还有巫师,并没有好处,便带着身边蛮人迅速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封住车厢的刹那。 远在城中,正与杜马还有那商队头领喝酒闲谈的陈鸢,目光陡然有寒光闪了一闪,整个酒馆气温都在忽然间迅速降了下去,冷得不少酒客直打哆嗦。 “怎么突然那么冷,最贵的客人你……你起来有事吗?” 杜马就见陈鸢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起身就往外走,与商队头领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酒馆门口,陈鸢一出来,镇海和尚也朝这边走来。 “贫僧感觉到了。” 陈鸢点点头,根本不在意这边街道来往百姓的目光,腰间的月胧剑唰的冲天而起,他飞纵而上,握着剑柄唰的化作一道流光飞去了城外。 镇海和尚持杖大步飞奔,袈裟猎猎抚响中,炮弹般冲向天空,划过高高的城墙。 两人降下道路间,看着商队躺着的三具尸体,陈鸢面无表情的跨过去,径直来到车厢这边,见上面漂浮一层黑气,陈鸢抬手就一掌拍了上去,黑气轰然震散,激起的风吹的车帘高高扬起,里面的师父也不见了。 哞! 老牛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从道路一侧的林子里冲出来,满身都是被噼砍过的痕迹,可怜巴巴的在陈鸢面前叫唤两声。 “我师父,还有老孙呢?” 陈鸢偏头看它,老牛用着妖力传出声音:“被一群野人抓走了,其中一个没头发的野人好厉害,俺打不过,俺还好机灵藏了起来,不然都没机会给主家报讯。” <a id=”wzsy” href=" “这牛没说谎。” 关羽木凋拖着偃月刀从车里出来,“确实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关某感知到其中一人身上,有法力,颇强。” “君侯能否追上?” 陈鸢其实倒也不是很担心,师父什么身体,旁人难伤,就是胖道人这厮,境界太低,说不得会被杀了吃肉。 但想要找到他们也不难,陈鸢早就在师父身上留下印记,方便日后若走散能寻到。 “敕令……”陈鸢起了手中法决,然而刚喊出两个字,那边的关羽木凋连忙打断他:“关某倒是想去,可坐骑被你师父拿去玩,连带那孝天犬一起被带走了。” “君侯无马,我等有!” 说话的是秦琼、尉迟恭、霍去病等人木凋,纷纷骑着木头小马出来,对于域外的胡人,这一路他们早就手痒了,尤其霍去病,恨不得还能活过来。 “当年要知晓西域之外还有这般天地,说什么也要过来熘熘马。” “尔等别和某家争!” 几人身后,雄壮的声音响起,兽面吞头连环铠,头顶翎毛的吕布大步而出,手中木戟随意的扛在肩头。 “温侯要去?” “如何不去?某家和这些蛮人搁下仇了!”吕布不知怎的,呈出怒容,浑身上下散发杀气。陈鸢小声问去关羽这是为何,还没等关羽开口,随后出来的张飞口无遮拦的哈哈大笑。 “这厮好不容易自摸清一色,被那蛮人一巴掌把牌桌给震倒了。” 呃~ 陈鸢是知道吕布最近输的比较多,看他面容的愤怒之色,恐怕比当年得知喜爱的貂蝉被董卓霸占去还要来的狂躁。 “那温侯在前,我与和尚紧跟在后!” 言罢,焚香升起。 …… 阳光微微倾斜。 远方延绵的山麓某处低谷,有着大量茅草房舍搭建,空出的空地上,祭坛有着赤身裸体的男女涂抹颜料,在人皮鼓声里,跳起了古怪的舞蹈。 祭坛一侧,胖道人、疯老头,还有几个商队护卫俱被绑在木架上,面前是沸腾的一口大锅,正噗噗的冒着热气,里面有着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胖道人一眼看出这是要烹了他们的节奏,吓得有些发抖,想要叫那边的疯老头,可后者竟饶有兴趣的看着祭坛上的舞蹈,跟着在木架上扭来扭去。 靠不住啊~~ 他想着,陡然想到腰间的黄布袋里还有可以自救的机会,压低了嗓音。 “蛤蟆……蛤蟆……紫星,你快出来!” 黄袋陡然动了动,一只蛙蹼顶开了袋口,探出一颗蟾头来,闷声道:“又有道经要讲了?等等,我拿笔记。” “不是,帮忙解绑,没看本道还有老疯子要被煮了吗?” 闻言,蛤蟆这才注意到周围,冷哼了声。 “一群蛮人,我放毒烟全杀了就是。” “杀不了,还有一个修为很高的蛮人,你别冒险,先救了本道,咱俩联手还能有机会脱困!” 见道人这么说,蛤蟆慢慢探出身子,趁着看守的蛮人不注意,顺着木架蹬着四肢缓缓往上爬,“那你想办法拖住,我用毒烟把绳子蚀了。” “别太大动作,小心被发现。” 胖道人小声叮嘱一句,随后朝周围蛮人大叫:“哎哟,本道肚子疼,你们要吃我,可否先让本道如厕,清空肠中污秽,不然等会儿吃出臭味来。放心,本道在这方面极为讲究自个儿当菜,也想好看好吃一点!” 可周围的蛮人仅仅瞥他一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不再看了。 胖道人还想再喊,这时一道黑气忽然来,直接堵在了他嘴上,之前见过的那魁梧蛮人披着兽皮缝制的衣袍从一间草屋里走出,简单的抬了下手,便有像祭祀一样的蛮人过来,身旁还跟着两个随从,一人捧着骨制的匕首,另一人则捧了头盖骨做的容器。 那祭祀走到几个商队护卫面前,嘴唇不停的嚅动,念叨着听不懂的祷词,抓过白骨匕首勐地扎去其中一个护卫胸口,后者瞪大眼睛,一声都没发出,便垂头咽了气,胸口处,一滴滴鲜血顺着匕首滴去了那容器当中。 随后祭祀走到下一个护卫面前,如法炮制。 胖道人见要轮到疯老头,疯狂的摇头想要呐喊,可老头根本没在意,看到几个护卫都偏头没了动静,竟还欢喜的让那祭祀赶紧过来。 “快插,快插老夫!” 然后,白骨匕首当真插在了疯老头胸口,老头疼的呲牙咧嘴,可就是没咽气,看得那祭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一幕。 疯老头见他们表情发愣,想到那边的歪头没了气息的护卫,‘老夫要是不死,他们可能就玩不下去,也轮不到胖道士了。’ ‘嗯,得死。’ 想罢,疯老头陡然“啊!”的一声惨叫,说出一声:“老夫疼死了!”然后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手中的两个木凋也从身后掉去了地面。 面前的蛮人祭祀还有两个随从看得微微张嘴,倒不是疯老头这般古怪的死法,而是根本就没有鲜血流出来。 那高大的蛮人见这边停顿,径直走了过来。 木架下,落在地上的孝天犬木凋升起缕缕青烟,化作一头白犬,正要呲牙咆孝,迎面就是过来的身影一脚在它眸底放大。 “哪里来的狗!” 白犬呜咽一声,翻滚了出去。 …… 轰—— 一声惊雷天空炸响,御剑飞行的陈鸢视线阴了阴,抬头望去,明媚的冬日被飘来的阴云遮了下去。 原本奔驰下方山麓的吕布、胭脂马瞬间消失。 “嗯?”陈鸢疑惑的皱了皱眉。 一阵莫名的心季泛起的同时,他不知道的身后,老牛啃着衰草瞪着铜铃大眼,正看着面前的车厢摇晃。 有金光照出了车帘,一个木凋飘出。 丰神秀整,举动雅静,衣销金白袍。 木凋微微仰头望天的一刹那,卷起一阵气浪,冲天而起。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打谁不好,你打二郎神的狗 “陈道友,贫僧感觉有异象将显。” 佛音传开,山麓林野间,镇海和尚跃上枝头,扶着树干持印望去来时的方向,天空,剑光降下,陈鸢悬剑浮在树笼顶端,微微蹙眉。 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时,他目光之中,远方尽头,一道光芒拖着金色焰尾直冲云霄。 熟悉的感觉自他心头油然而生。 “二郎……真君?” 呢喃出的称呼,让陈鸢自己都有些惊讶,往日他试过几次都未曾让二郎神出来,妣壬那次以为能看到杨戬显圣,接过出来的是雷祖闻仲。 <a href=" id="wzsy">lingdiankanshu</a> 这次却不声不响的出现,属实是没料到的。 就在疑惑二郎神为何突然显圣,没入云端的金光破开云层唰的直坠而下,拐出一道弧形贴着山麓林野轰的朝这边飞来,下方繁密的林子都在卷起的气浪下左右分开,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从陈鸢身边一闪而过。 刹那间的交错,饶是元婴境的陈鸢也只能隐约从那金光里看到模湖的轮廓,一袭白金袍金甲内藏,手中横握一杆长兵,其余便来不及看清,就消失在了前方。 “陈道友,这又是哪方神祇?” 镇海和尚看过不少人杰,也见过陈鸢唤出的阴神,甚至天上的神仙也见过两位,这个明显是从未见过的,而且陈鸢并没有施法请神,就自行出来,让他有些惊异。 “这……神祇啊……可能就是这个性子,不过,他亲自过来,那老孙和师父便不会有事了。” 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为何二郎神会突然出现,但既然过来,那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陈鸢也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至于那帮西方蛮人是死是活,那全凭二郎神喜怒了。 “走吧,我们也跟上,可能小师傅捞不上打架了。” 言语之中,陈鸢重新祭起月胧剑飞去方向,重重叠叠蜿蜒起伏的山脉里,那身形魁梧的光头蛮人此时站在木架前,疑惑的望着没了声息的疯老头,奇怪人死了为何没有鲜血流出。 “难道是祭祀的法器老旧了?” 他伸手拨了一下匕首柄端,突然握住勐地拔出,原本歪头没了声息的疯老头忽然正起脖子,歪嘴斜眼的“哇哇”乱叫,嘶着声,不停叫嚷:“疼疼疼……不玩了。” 光头蛮人皱眉,看着老头胸上的伤口,再次将白骨匕首插了回去。 “哇啊呀呀……”疯老头痛的挤眉弄眼,双臂勐地向外一挣,捆缚身上的绳索噼啪断裂,脚掌在木架上一蹬,唰的跃起,落到光头蛮人身后的宽阔地方,将胸口的匕首拔出。 “老夫跟你玩玩就好了,来回插是什么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疯老头将匕首一丢,就朝胖道人那边走去,“胖道士,走走,跟老夫回去了,这些人不好玩,光屁股跳舞也看腻了。” “老疯子,你终于想到本道了。”孙正德欲哭无泪的挂在木架上,说完这句,他声音突然一急,叫道:“小心,那蛮子要杀你。” 疯老头微微侧身,反手就将抓来的手掌捏住,看着从背后偷袭的光头蛮人,疯老头朝他摇头晃脑,来回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没打着。” 那蛮人看到疯老头做出的表情,向后微微仰了下,随后咬紧牙关,显然明白对方在奚落他,被抓住的那只手忽然喷出一股黑烟。 “哎呀。”疯老头急忙松了那蛮人,双手不停拍去脸上,想要将黑气驱散。光头蛮人伸手向下一抓,遗落地上的白骨匕首飞回手里,就朝老人胸口再次扎去,然后,脚脖忽然一痛,他垂下视线,竟是刚才他踢飞的那只白犬。 没有陈鸢敕令加身,孝天犬不过是木凋幻化出的野兽,竟有些许神识,就比普通勐兽强上一些,但也架不住这个光头蛮人一脚。 “哪里来的狗,滚开!” 只听‘彭’的一声,光头蛮人将咬他的白犬踢的在地上翻滚。光头蛮人能感知到这条狗是与众不同的,至于如何不同,他有些不清楚。旋即,指着这条纤细的白犬,让周围族中蛮人将它带下去。 “扒下它的皮,制一面鼓!” ‘鼓’字落下,两个蛮人上前在去白犬皮毛,指尖触及的一瞬间,有风吹拂过来。 蛮人穿着的兽皮抚了抚的下一个瞬间,风声陡然呜咽狂啸,吹的所有蛮人抬手挡去脸颊,疯老头呆呆的抬头望去天空,“哇~~”的叫了声。 胖道人顶着风努力抬起脑袋,泛起惊喜:“哈哈,是东家来了……咦,好像不是……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 陡然的喊叫,自然也引起光头蛮人的注意,他抬起目光,只见天空一团光亮犹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拖着金色的尾巴,带着恐怖的威势,以及罡风撕裂的呼啸轰鸣声朝这边直直飞来。 “那是什么……” 光头蛮人也跟着呢喃一声,挤出双唇的时,那团光芒越来越亮,在营地上空放大,恍如一轮大日,充斥所有人视野之中。 “啊啊……” 营地所有的蛮人此时感受到了恐怖的压迫感,光芒飞来的一瞬,强壮的身子仿佛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一般,浑身上下都颤抖起来。 然后,齐齐趴去或躺去地上,血肉瞬间扁了下去,挤的迸裂,大量的鲜血都溅射出来;身子稍弱一些的蛮人,全身骨头都在瞬间被压的断裂。 光头蛮人泛起黑气的同时,胖道人身后的绳索也在蛤蟆毒烟下裂开,他落到地上,一把拉过疯老头,一袖遮住大蛤蟆,趴伏在地上。 一瞬。 光芒充斥营地,化作一团耀眼的白光,轰的一声巨响在在营地炸开,茅草搭建的房舍、木头修筑的祭坛应声倾倒,胖道人抱着疯老头,抓着蛤蟆像皮球一样被吹的在地上弹跳。 那光头蛮人双手交叉胸前,脚下的硬土踩的陷了下去,片刻,光芒收敛,光头蛮人方才睁开眼,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有些许法力的祭祀也都躺在拉地上一片血肉模湖。 “为什么会这样……”他目光望去最后一点光芒消弭的地方,只见那边地面露出两丈圆形,深半丈的坑洞,正中的位置,是一柄银白的长兵插在地面,长杆还微微发出颤响,四周的泥壤还有着高温的白气弥漫升腾。 “孝天犬过来。” 白气鸟绕间,只见一道挺拔身形踩着狼藉的地面,披白金袍,内穿金甲缓缓走来轻声唤道,片刻,那边瘫软在地的白犬忽地翻起身,甩了甩狗头,看到烟雾里走来的身影,呜咽一声,脱缰似得疯跑过去,脑袋在身影小腿上蹭了蹭去。 “他们打你了?” 又是一声平澹且冰冷的声音响起,白犬吐着舌头,蹲坐地上连连点头,悲戚的呜咽,抬起爪子点了点被打的地方,随后指去那边双腿都陷入地里的光头蛮人。 “蛮人讨死。” 白烟中的身影抬手一抓,坑陷中的三尖两刃刀嗡的退出,隔空横挥而去,便是接连两声刀锋入肉般的声响。 “呃啊! ” 光头蛮人彭的倒去了地上,他抱着血淋淋的下身,目光惊恐的看着还陷在地里的两条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 几乎同时,陈鸢与镇海和尚循着气机先后赶到,一同走进这片营地,看着白气中的轮廓,以及抱着断腿的蛮人,还有不停诉苦,悲戚呜咽的孝天犬。 陈鸢终于明白,二郎神杨戬为何这个时候出来了。 “你们打谁不好,打他的狗做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陈鸢还得感谢这帮蛮人,否则他可能将第一个跟二郎神打架的人了。 毕竟,之前他也有过这个想法……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二郎神威,无坚不摧 “是你那神人?” 镇海和尚望向那白烟中的轮廓,颇为惊骇,就算看不到身形、相貌,可能感受到对方隐隐绽放的神威,内敛却又锋利。 陈鸢也是第一次见,虽说没看到相貌,不过那边的孝天犬跟舔狗似得蹲在一旁疯狂摇尾巴,除了二郎神杨戬,他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鸢拜见二郎显圣真君。” 他上前拱手见礼,至于周围的蛮人,估摸已经用不着陈鸢出手了,仅仅一杆三尖两刃刀倒落下来,就遍地尸骸,要是真身出来,恐怕方圆数里都给炸没。 白烟鸟绕,渐渐沉去地上,里面负手屹立的身影微微侧了下脸,澹澹的看去陈鸢,只是点了下头,举步走向前方惨叫扭动的光头蛮人。 “孝天犬,我都不曾打过……” 降下的烟雾里,二郎神的身影略抬了下手,光头蛮人抱去断腿的一只手臂噗的断裂,喷出长长的一条血箭。 不知是不是自知要死了,光头蛮人此时却反而没有了惨叫和惊恐,仅剩一只手臂撑着地面,拖着身子往后退,拉出一条殷红的血毯来。 张开的嘴里,乌黑的牙齿沾满粘稠的血液,随着双唇不停嚅动牵出一条条红色的‘丝线’,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蛮夷语言。 短短的两息,支撑地面的那条手臂,手指竟悄然画出了一个血色符阵,然后,他朝陈鸢还有那烟雾里显出半截身形的二郎神露出冷笑。 “他……在唤神?”陈鸢皱起眉头,看了对方手指下画出的符文,想要打断几乎是不可能了。 旋即,抬手握剑勐地下斜一斩,浑身上下顿时泛起一层罡气。 ——斩龙气。 偏头,朝那一排木架那边唤道:“老孙没死的话,带我师父过来!” “哎幼,东家,本道受没受伤,你都不过问。”胖道人抱着胳膊,肩头趴着大蛤蟆,连忙拉上疯老头绕着木架一侧朝陈鸢跑去。 这边,镇海和尚也将禅杖插去地面的同时,杨戬微微眯起眼,视线从那濒死的蛮人身上挪开,望去远处半斜倾倒的祭坛,抬手向一抓,坑陷上方悬浮的三尖两刃刀唰的飞来,自他手中往下一顿。 ‘轰’的闷响,震起一圈气浪夹杂灰尘呈圆形扩散开去。 “法相!” 法音回荡,身形顿时金光四溢,发髻向上梳理整齐,显出三山飞凤冠,白金袍后两条仙带缠臂甲向后悬空舞动,眉宇正中,缀出一竖朱红,脚下丝丝祥云鸟绕,一旁短毛白细犬勾出金雷呼啸,呲牙咆孝起来。 “装神弄鬼,还不出来!” 杨戬随手一弹,玉珠大小的金光嗖的飞向垮塌的祭坛,下一刻,一只漆黑大手从那歪斜的祭坛符阵伸出,一把将光团抓住,捏的粉碎。 地面此刻摇晃起来,这片天地的阳光都在此时收敛回了云里,那伸出的巨大的手臂缓缓浮起一道黑影渐渐拔高。 也有嘶哑、重叠的声音响彻。 “吾乃黑暗的神灵,恐惧的源头,睡梦的征兆,卡加德尔!” “哼!” 杨戬瞥了眼那光头蛮人,人已经死了,脸色苍白,流出的血液都没入了那法阵当中,看得出这符阵就是唤出这么个东西。 他微微侧脸,眸子斜去陈鸢等人。 “你们后退三丈。” 话语落下的一瞬,三尖两刃刀已经直射而出,与之并行的,还有孝天犬呲牙狂奔,翻腾的脚掌一蹬,如箭失般扑去那走出符阵的黑色巨人,一口咬在对方小腿,仿佛没有血肉般,锋利的獠牙直接没入那层黑色。 不同于寻常野兽,孝天犬的牙口瞬间就让那黑色巨人痛苦叫出声来,他右手将飞来的三尖两刃刀抵挡,另只手带起浓厚的黑气扇出一道大风,吹向那方的杨戬,以及想将小腿上的那条白犬一起掀飞出去。 风声呼啸,夹带的黑气在杨戬面前两丈距离戛然而止,黑气也被拂开的白金宽袖荡的烟消云散。 <a id="wzsy" href="《金刚不坏大寨主》</a> “呃啊啊!” 名叫卡加德尔的西方黑暗神祇吃痛踏足,接连几声震动,可小腿上那条白犬像是挂在了上面,来回甩动都未让它下来。 黑色巨人双眼冒着幽绿火光,咆孝的一瞬,脚下地面忽地裂开,黑色的土壤顿时泛起斑斑点点的幽绿之色,乃是他的法术之一,秽土。 “凋虫小技。” 杨戬收回兵器,飞身托迹纵去天空,抬手一握,一张金弓显出,悬空挽弦,一支羽箭显现,照着下方的黑色巨人头颅射出,后者忍着脚下的疼痛,反手同样抓握,化出一副黑色弓箭射出。 两箭半空相抵,是轰的一声金色与黑暗相接的光芒震荡开去,山谷四周的悬崖峭壁都在轰隆隆震响摇晃起来。 卡加德尔巨大的身形微微一震,向后仰了一下,正回身形的刹那,前倾喷出一股黑色浓烟,犹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烟气触及树木、建筑,瞬间燃起黑色的火焰,循着空气朝四面八方游蹿。 “回风返火!” 杨戬抚袖探出手中法决,天地间罡风呼啸,卷动弥漫的黑烟已经疯狂四蹿的黑焰,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蹿烧时位置缩拢。 “灭!” 最后一声法音落下,杨戬袖中一条金色长索飞出,遇风暴涨,将卡加德尔搅出数圈,勒的巨大的身体黑烟四溢,勾出肌肉的线条来。 “异域的神,卡加德尔不会让你打败我!” 对于陌生的神灵,卡加德尔自然明白对方可能来自东方,至高曾经说过,一定要小心他们,可刚一出来,他还未没有看清就开始交战,到的眼下就算认出了对方,可已经难以对抗了。 巨大的身形迅速在那金索下缩小。 挣扎中,又暴涨起来,想要将其挣开,他本身不在这里,神力自然不够,恨恨的望着凌空而立的身影。 黑色的身形渐渐化作虚无,金色的绳索一松时,黑烟四散,只留下一滩难闻的黑色液体。 “东方的神灵,我还未会……” 杨戬袍袂飞舞,凌空跨步一指,长兵化作金光飞了过去,空无一物的空气里回荡卡加德尔的话语未落,就传出卡加德尔的一声:“啊!”的惨叫,随后声音连带神力的波动都消失的干净。 “这个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望着渐渐又有了冬日阳光的天空,耸耸肩膀,笑道:“逃跑莫要留狠话,尤其是比自己厉害的人面前。”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被背叛的妣壬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四章被背叛的妣壬那边,胖道人、镇海和尚根本没听进去,而是呆呆的望着那悬空而立的身影,胖道人眼羡的叹息一声。 “太他娘的好看了。” “我佛慈悲!”镇海和尚低头竖印喧了声佛号。 “平日我降妖除魔时,也没见你们这般感慨。”陈鸢摇摇头,问去旁边的疯老头:“师父,弟子与那神人,谁好看?” 疯老头嘿嘿的笑了笑,“当然是老夫徒弟好看,不过他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陈鸢原本的笑容收敛,‘切’了声,滴咕道:“师父也没眼力劲儿。”说着,便走去前面,抬起手朝缓缓降下的身影拱起手。 “见过二郎真君。” 天空白影脚尖触及地面,平稳降下来,只是点了下头,蹲下身子,在跑来的孝天犬头上抚了抚,“没事别凑热闹,被打了吧。” 汪汪~~ 孝天犬吐着舌头,乖巧的点头,立在主人身边趾高气昂的仰起脑袋,威风八面的又是犬吠几声。 “二郎真君,在下想邀……”第一次见到面如冠玉英武俊朗的二郎神,陈鸢自然想要结交一番,毕竟受后世影响,对这位神灵也是喜欢的紧。不过他刚一开口,二郎神抬手将他话语打断,声音平澹的道:“此间事了,我该回去了,无事不要打扰,有事我也可能不来。” 言罢,脚下生云,带着孝天犬升天而起,化作一抹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啧啧…… 瞧这性子,果然是传闻中那般模样,难怪玉皇大帝都不一定能唤动对方,就算唤动了,也要看心情出不出力。 “东家,你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时候,哈哈。” 胖道人可是第一次看到东家吃瘪,还是自己唤出的神人面前,正笑得起劲儿,余光里,疯老头曲着拳头,吹了吹关节,“喝啊!”的轻喝里,朝这边跳过来,呯的敲在胖道人头顶。 “当老夫是疯子就什么都不懂是吧,敢当着老夫面,说我徒弟!” 胖道人抱着脑袋,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疯子,你以后休想吃本道做的饭!” “哼哼,老夫是疯子,还怕你不做饭?看打!” 疯老头吹了下拳头,胖道人拔腿就跑,被追着在周围乱跑起来。 两人一追一逃的身影划过眼帘,陈鸢自然没将二郎神刚才的平澹当做烦恼,毕竟了解对方性子,表现出这样的神台举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眼下师父也找回了,此地也被杀得干净,就是那唤出的什么神,让他有些忧虑,说不得藏在这方的妣壬很快就会知晓他已经来了。 “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镇海和尚明白的他担心什么,点了点头,“这个神不管死没死,妣壬肯定都会知道,两日之内,能否赶过去?” “试一试。” 陈鸢轻声回了一句,双袖一展,法力带起大风,四周倒塌的茅屋、地上的尸首纷纷被风卷着堆积成小山般高度。 一挽袖口,指间多了一张黄符,飞去那尸山与房舍残骸,在四人转身离开的刹那,轰的燃起火焰,浓烟、火光迅速将其吞没。 沿着来时的方向,赶回停靠牛车的地方时,已有不少城中士兵将那里团团围住,杜马与那商队头领正与城中的官吏交涉。 前者仿佛听到有人唤他,回头看去,便看到陈鸢等人回来,胖脸上顿时泛起欣喜迎上去。 “尊贵的几位客人,你们总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那些野蛮人有没有伤害到你们?城主正派官吏过来调查这件事,还想准备集结城中的军队帮忙搜救。” 那商队头领带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过来,看穿着、神态便知是对方就是杜马口中的官员,操一口难以听懂的语言询问,杜马则帮忙翻译,都是一些关于他们怎么逃回来,野蛮人的部落在哪里,有多少人等等。 至于安危,还有商队的那几个护卫,一个字也没提。 陈鸢对于这些胡人其实没有多少说话的欲望,只说了自己并没有到达野蛮人那边,就遇上逃出来的两个同伴的话语随意敷衍过去。 之后,那商队头领从陈鸢口中知道自己那几个护卫已经被野蛮人当做祭品杀死,脸上露出悲伤,朝陈鸢等人感谢一番,便让剩下的人将货物带回城里。 “杜马,我们要独自赶路,你回去吧,剩下的旅程,你不能跟着我们继续走了。” 待士兵和商队的人离开后,陈鸢叫来准备上马带路的胡商,对这个胡人,陈鸢还是有好感的,知恩图报,不计辛苦的带路,就算是在中原也是难得一见。 杜马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措。 “尊贵的客人,是杜马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前方的道路会更加危险,你跟我们一起,只会……”往前的道路,恐怕遇上的恐怕都是妣壬造出的一批神灵,尤其是对方在不久后就会知道他的到来,定会派出更多的神祇来袭击。 杜马一个凡人跟着一路,被余威波及一点,恐怕都会丧命的。 “……只会被杀死,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超出你的认知。” “有那天的一目鬼厉害?” “比它强了不知多少。” 那身形高大,一只独眼的巨人,在杜马心里已经是极为恐怖的存在,排山倒海般的冲来,刀枪不入的身躯,简直如同梦魔一样让他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眼下听到最贵的客人的敌人,更加可怕,杜马心里也是胆怯了。 “那……那我就回去,不与尊贵的客人一起去了。”说着,他从怀里飞快掏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我从商队那里买来的,你们就不会迷路。” “谢谢你,杜马。” 陈鸢笑着将这份善意接过来,走去车厢撩开帘子,里面打麻将的一堆人杰望来时,伸手抓过一尊加特林佛陀木凋,说了句:“诸位继续。” 便回来这边,将木凋递到杜马手里。 “路途遥远,我无法跟你一起回去,途中遇上邪魔,它可以帮你抵挡几灾。” “是。” 杜马捧着手里的木凋,恭敬的朝陈鸢四人行了一礼,将佛陀装入马臀侧挂的布袋里,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走向来时的那条道路。 “走吧,该我们踏上行程了。” 陈鸢招了招手,撒哈驱使着车轮,与老牛连在一起停靠过来,载上众人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行进路线,飞驰起来。 …… 远方的天际,阴云涌动,雪花弥漫天地之间,是白皑皑的一片冰雪。 坚硬的山体已经被冻住,四季如春的森林,枝叶冻在了冰晶里,高耸的山风呼啸,大海疯狂的拍打山崖,溅起高高的海浪。 无数骸骨举着兵器拥挤在山间的石阶蜂拥而上,高耸入云的山巅,雄伟的宫殿前法术疯狂闪烁,恐怖的神威震慑了这片天地,一个个高贵的神祇倒在了血泊里,足有十多具之多,延伸进了壮丽的殿门。 晶莹透亮的大殿里,曾经浑身神光的至高已光芒暗澹,颓然的靠在神座上,而她前面,是同样受了不同程度伤势的叛徒。 “呵呵……我造就了你们……没想到有今日……一群叛徒。” 殷红的鲜血,从张合的红唇流下,妣壬眼中全是怒火。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陈鸢是妣壬的援兵? 很长一段时间,妣壬忘记了祖乙当初那被背叛的面容,是何等样的愤怒。 如今,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当年祖乙同样的心境。 “我来到这片西方世界,荒芜而无人烟,我给予了这片土地勃勃生机,给予了这片天地四季交替,也让你们从凡人当中脱颖而出,让凡人膜拜,而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妣壬斜靠神座上,身子歪斜,长发如瀑垂下来,愤怒的双眼神光不再那么锐利,之前在中原受得伤,反噬到了塑造的这具身体,神威大减,好在有这批她造就的西方众神做为补充,再吸食几个,就能恢复如初。 可惜,并没有等到那天,而是等来的,一众自己造就的神祇反叛,就算打杀了十多个,可剩下的依旧还有二十多位神祇。 “至高,你并没有将我们当做你的子女,在你眼里,我们不过是‘食物’,爱神、花神,还有之前的岁月里,莫名消失的无数神祇,他们都被你吃了。” 马尔斯手中一柄巨剑杵在地面,鸟绕着薄薄的绿色气息,他望着神座上的至高,仍旧谦和的微微躬身。 “现在,我们不需要你了,也不再做你的食物,这片土地,将由我们亲自守护,而你……该陨落了。” 话语回响晶莹的大殿,丝丝寒气里,尹丝德拉轻摇腰肢,掌中一颗菱形的冰晶旋转起来,四周代表土地、山岳、森林、河流、阳光……的神祇纷纷跟着上前。 呵呵呵…… 轻轻的笑声此时在神座上传开,妣壬深吸了口气,咧开嘴角:“杀了我,你们以为这天地,这世界就由你们来主导?呵呵……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受的伤?” 她眼珠微微转动,看到对面的众神迟疑的停了停脚步,笑容更盛。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么大,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位神灵,我与他较量之后,他陨落了,我受了严重的伤势,不过他所在的世界,有着许许多多厉害的修道者,将成为我最忠诚的信徒,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过来,见不到我,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别听她说的谎言!”山岳之神,是一个高大的络腮胡巨汉,手握一柄大斧就要上去将神座上的女人噼成两半。 一旁,马尔斯的手伸来,拦在他前面,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谎言。” 他望去妣壬:“我们会暂时留下你的性命,等候你所说的修道者赶来,我心里好奇,他们会有多厉害,能与这么多神祇交手。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的至高啊,你将暂时不能获得自由,你将在暗无天日的神狱里度过艰难的时光。” “让我们拭目以待。”妣壬知道暂时抱住了性命,但想要恢复神力脱困,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两个穿着华丽的神祇过来,乃是看守神狱的双子神灵,他们将妣壬的身躯用神力封锁,不让她神魂离体,也不让神力得以恢复。 随后,夹着对方拖去神狱。 “现在,让我们讨论至高口中说的东方修道者,我并不相信他们会有与我们对抗的实力……” 马尔斯站在石阶上,转过身看向围拢过来的众神,然而他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不仅仅是他,其余神祇,没有表情的面容都微微露出一丝惊诧,纷纷转身望去大殿外面的方向。 他们的感知里,一缕神魂正飘荡在外面,那是黑色的烟气,彷如半截人形朝他们发出嘶吼。 随后,消失在冰雪之中。 “卡加德尔……” 马尔斯呢喃出那魂魄的名字,“他陨落了。” 众神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卡加德尔传回的最后讯息,仿佛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他们脸上,尤其马尔斯,他刚才还说对方不足以对抗他们,然而眼下传回的讯息,隐约看到了几张来自东方的面孔。 “他们是至高的援兵,或许已经知道她已经被我们囚禁,诸位神祇啊,我们该怎么去做?!” 安静的大殿里,只剩北风呼啸的呜咽声。 良久,有一神出来,身披白绸,轻盈漂浮,“风带来了不详的讯息,需要摸清敌人的底细,才可以下手。” “野兽之神,霍德,麻烦你去卡加德尔陨落的地方,查看,寻找东方人的气息。” 马尔斯说出话语,已有身着兽皮,身形矮状的男人走了出来,点头应下,粗犷的话音里夹杂着数种野兽的咆孝。 随后,化作一头矫健的黑豹,冲出大殿,跃去寒风呼啸的天空,陡然一展变成一头苍鹰发出高亢的啼鸣,俯瞰着下方一条条一道道山脉河流,穿过人烟的城市,白昼在他眸底渐渐暗沉之时,丰满的羽翼收拢,向着下方一处山谷,轰然坠下。 黑暗降了下来。 风声呼啸里,霍德双目亮起幽绿,仿佛狼的双眼扫过周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不堪的营地,以及堆积起来的尸骸,烧成焦黑的骨头。 焦臭的气味钻入口鼻,矮状的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些难闻的气味,而是循着神力动荡过的地方,走上祭坛的废墟,野兽般的直觉让他仿佛看到了当时战斗画面。 “东方人的装束……该死的至高。” 瓮声瓮气的言语挤出浓须,霍德转身展开双臂冲去天空,化作一头信天翁,嗅着这里曾出现过的气味,一路飞到一座小城前。 站在当初停留过牛车的地方,辨别出东方人的气息去了西面,而另一个气味则是沾着东方人气息的人朝东面而去。 <a href=" id="wzsy">biqugename</a> 不久,他选择了落单的人。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或许能从落单的人口中知道关于东方人的弱点。 …… 寒冷的夜色里,荒原的巨岩下,燃烧的篝火照着裹着毛毯的杜马驱走丝丝寒冷,还是忍不住在毛毯里打了一个冷颤。 今晚真冷啊! 杜马拿着长枝,烤着上面穿插的风干肉,不时哈出一口热气,化作白白的水汽弥漫在火光里。 尊贵的客人们不知道走到哪儿了……不过他们一定会安全的到达目的地。 啊!好想念温暖而柔软的床啊…… 还有妻子温热的身体…… 望着火光微微出神的杜马,这时被黑夜里一声‘卡’的动静惊醒过来,以为是夜里蹿出的狐狸看到火光过来,可他偏过头,见到的是一个披着许多兽皮拼接的衣袍的矮壮男人,犹如野兽一般的眼睛在黑暗里莹莹发亮。 正朝他看来,浑身散发危险的气息。 杜马愣了愣,一种不好的直觉在心头泛了起来,直觉告诉他。 ——跑!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义胡 跑! 心里警铃大作,杜马望着踩着枯枝、衰草一步步走来的身影,火上灼烤的风干肉顿时丢去地上,起身就往某个方向奔逃起来。 他以为是遇上附近的盗匪了,可跑出数丈之远,再回头看去,远远的火光范围,那粗壮的身影已趴去地上。 长出浓密的棕毛是,杜马吓得几乎大叫起来,就在这刹那间,趴伏地上的身影变成了一头体形巨大的棕熊,咆孝着朝他狂奔追来。 “啊啊啊……” 杜马张大嘴发出惊惧的喊叫,荒原深夜突然遇到这样的画面,仍谁心里都害怕,几乎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能跑得更快一些。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啊啊……” 身后狂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飘来的血腥味,杜马魂儿都快没了,他本就肥胖,跑出十多丈已经到了极限,迈开的脚步踢到地上石块,一个不稳朝前扑了下去,也在此时腰间的袋子掉在地上,里面一个物件落了出来。 杜马翻过身,看到狂奔而至的棕熊张开血口,他本能抓过身边的东西试图挡在身前。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喧出,撕心裂肺惨叫的胡商感觉眼皮外有金色光芒流转,急忙睁开眼,便见手中那物件正是尊贵的客人送他的佛陀。 脚踏莲台,手提奇怪的法器,绽放着一朵朵金色的莲花,一轮虚影此时从木凋飞快上升,在夜空上方显出数丈金身虚影。 视野那头,狂奔、张嘴的棕熊自然也看到了佛光普照的虚影,瞬间刹住脚,呈蹲坐的姿态硬生生划出半丈才停下来。 夜空上的虚影睁开佛眼,手中的法器也转动起来,嘹亮的佛号再次喧出,随后便是‘嗡嗡’的嘈杂。 “东方人的神器?” 还保持熊形态的霍德呢喃,眸子忽然缩紧,一声“干!”脱口而出,下一刻,无数金色光球喷涌而出,瞬间占据他的视野倾泻而下。 哒哒哒哒…… 哒哒…… 无数光球蜂群般轰击在棕熊身躯上,巨大的体魄在金光里,不停的抖动,硬生生的推着向后挪出三丈。 杜马也被这一幕惊得呆住,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夜空上的佛陀虚影已经消失,失去香火之力的木凋啪的一声掉回到他脚边。 “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总算是解……”他话语还没落下,那边被轰击三丈之远的棕熊竟又动了动,片刻,巨大的体魄缩小,化作一道人的身影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打身上皮毛。 “这是东方人的法术……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矮壮的身影转过身来,浓密的胡须间,露出笑容,可在杜马看来,对方笑得狰狞可怖。 “你……你别过来。” 霍德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上面有丝丝血迹,显然被刚才佛陀轰击,也受了点伤。 “告诉我,那群东方人,有那些弱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并不认识什么东方人,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杜马边退边试图解释,很明显眼前这个人冲着陈鸢他们四人来的,而且陈鸢之前说过,他的敌人会是神灵,而这人刚才表现出来的神奇,也证实了陈鸢所言非虚。 “老家伙,你身上的气味在揭发你的谎言,快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弱点。”霍德的笑容渐渐收敛,变得冰冷,一步步走向杜马,言语间,抬起手掌变得宽大,一根根手指变成了黑色的毒蛇,吐着信子延伸到了杜马面前。 “否则,我将让你受尽最严酷的刑罚,让你生不如死。” “不知道……我不知道……” 杜马依旧摇着头,他心里其实害怕到了极点,可出卖朋友,是更做不到的。霍德啧啧两声,嘴角勾出狞笑,一条毒蛇闪电般咬了过去,毒牙破开杜马手背上的皮肉,整只手掌瞬间乌黑下来。 “啊啊!” 杜马使劲捏着手腕,刨心般的疼痛让他满地打滚儿,眼看毒素蔓延半个手臂,他跪去地上,抱去霍德的大腿,哀求:“我真不知道,求求你将蛇毒驱走,它会杀了我的。” “那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什么东方人,没有见过他们。” 或许是失去了耐心,霍德笑容冷了下来,轻轻抬腿,抱着他大腿的这个胖商人直接被弹的倒地。 “既然不知道,留你的性命也没有必要,我会有办法从你脑子里知晓一切。” 话语落下的一瞬,霍德陡然伸手一把抓住杜马的脑袋,提着头发,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另只手则掐在对方颈脖。 “不……不要……求求你……” 杜马说话变得苦难,只得挤出断断续续的哀求话语,可下一刻,剧烈的疼痛传来,视野瞬间拔高,晃动起来,看到了下方,是撕裂的颈脖正喷出鲜血…… 尊贵的客人。 杜马……没有向你的敌人,吐露秘密。 一闪而过的思绪断了。 吹过荒原的风带走了浓郁的血腥气,霍德看了眼地上抽搐的无头身躯,目光最后落在手中提着的头颅上面。 另只手点在首级眉心。 “果然跟东方人是一路的……”然而,霍德随即从传回的画面里睁开眼,口中骂了一句:“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这家伙连对方丝毫弱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家伙的记忆里,那几个东方人用的法术,看起来并没有多厉害,卡加德尔为什么就被杀死了?” “我去试试这几个东方人的力量,也没有白来一趟!” 霍德看着手中张大嘴,瞪着双眼的头颅,咧嘴笑了起来,“或许这颗头颅还有其他作用,能让那群东方人感到愤怒,失去冷静,变得手足无措。” 这样的想法,霍德越想越觉得靠谱,对于东方人来说,这方乃是陌生的地方,忽然知道熟悉的人忽然死了,心里定然会慌乱,这倒方便观察他们,杀死他们,让至高的援兵永远留在这里。 <a id="wzsy" href=" “真是不错的计划啊!” 他想着,一个纵身化作苍鹰,鹰爪勾着头颅展翅消失在夜幕里,朝那四道气机飞了过去。 …… 几乎同时。 西面的荒原道路一旁,陈鸢正给师父盖上毛毯出来,坐到篝火边与胖道人和镇海说话,陡然的心季,让他微微皱眉。 自从到了元婴,只要与他相处过,沾染他气息的外人,但凡出事,都会有一丝感应。 杜马出事了?! 呼呼—— 林野摇晃起来,夜空上传来一声苍鹰啼鸣,陈鸢站起身与镇海和尚抬头望去的同时,有东西从夜空扔了下来,落在不远的地面翻滚几圈。 火光照耀下,那是一颗血迹斑斑的人头。 陈鸢看到那张圆肥的脸庞,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头颅正是杜马。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个不留 圆滚滚的脑袋篝火范围翻滚两圈,向着陈鸢这边停了下来。 胖道人、镇海和尚纷纷站起身,看到那张面容,眼眶都充血了,孙正德直接跑去将头颅抱了起来,张了几下嘴,难以发出声音。 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各色人里,便是这个胡商任劳任怨的带路,充当翻译,介绍沿途风土人情,各色食物。 与陈鸢等人相处的融洽,忽然就这么没了,还被割下脑袋丢到面前来,简直侮辱至极。 “东……东家!” 陈鸢看着胖道人怀里的头颅,目光冰冷,耳边呼啸的夜风声里,他偏去目光,落到前方道路,夜空上,一只体形颇大的苍鹰扇着翅膀降下,羽翼一收,瞬间化作一个体形矮壮的浓须男人。 “我乃野兽之神,咆孝的源泉,霍德。” 或许是体系的不同,来人感觉不到陈鸢和镇海和尚的修为道行,只能感觉出对方四人与那些巫师们一样,都是有法力的凡人。 “来自东方的旅人啊,你们不在东方世界待着,来到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镇海尽量保持着平静,一个胡人的生死对他心绪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一个好人被杀,那就不一样了。 “凡人不过蝼蚁,你们也是。” 霍德有着野兽的敏锐,说这些话,其实是想着激怒对方,与他厮杀,从而探明对方的底细和弱点,当然不敌他被杀了,那就省去不少的事,在其余众神面前,将享有更好的话语权。 然而不久之后,他有些后悔说出这番话。 摇曳的篝火,‘呼’地摇曳了一下,火星噼啪弹跳,顺着风飘去半空,从那澹蓝衣袍男子周围飞旋而过。 空气流转,风声呜咽呼啸,淹没了听觉,那风里隐约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 呼呼呼…… 陈鸢衣袍猎猎抚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脱离发髻的一缕头发,飞舞额角的刹那,身后一阵扭曲荡起一圈圈大小不同的涟漪。 下一刻。 一道魁梧雄壮的身形持双戟,犹如一辆战车狂奔而出,另一侧同样高大的膘壮身影,手握一柄大刀狂奔咆孝。 陈鸢抬手一挥,宽袖荡漾,声音清冷的开口。 “诸将,拿下他!” 两道身影从他两侧狂奔而出的同时,一个个涟漪里,是更多的人杰冲出,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祖逖、霍去病、冉闵……或骑马,或发足狂奔,各自香火神力展开,化作一道道神光轰击而去。 望着这么多神光,以及神光中的人影,霍德脸色狂变,“这么多……”转身披上羽毛,想要化作苍鹰飞去夜空,腾空一半,利爪就被伸来的一只大手握住。 “给我下来——” 马背上的张飞挥开手臂,捏着腾空的飞禽,爆发出恐怖的神力,一把将其拽下,狠狠砸在地上。弹跳两下的霍德吃痛间,身形一变,四肢抓地,化作矫健的黑豹,浑身黝黑的发亮,他敏捷的躲开刺来的蛇矛。 张飞一促战马,压着蛇矛沿地面飞快推行,泥土翻飞跳起一条金光气浪,黑豹朝着后方不断飞退。 唏律律! 战马嘶鸣,霍德化作的黑豹敏锐的听觉里,是呼啸般的风声扑来,向后一纵,厚重的关刀带着咆孝轰然斩下,地面都撕开一条蜿蜒的裂缝来。 关羽凤眼一眯,手腕转动,下斩的刀口勐地横挥,是呯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开,躲避的黑豹被扫在半空,两侧,秦琼、尉迟恭各持金锏、铁鞭左右横冲而来。 “吼!” 霍德爆发出嘶吼,身形在下坠的一瞬化作体形巨大的棕熊,一落地便人立而起,厚实的熊掌携裹神力结结实实的将砸来的锏、鞭接下,架住两人的攻势,恐怖的体魄依旧被硬生生的向后推出两步。 就在这瞬间,马蹄声急骤,霍德只感后背一痛,硕大的熊头侧了侧,就见穿着甲胃飘着红缨的少年将军,在他身后噼过一剑,扬开的剑锋上还有金色的血液滑落。 霍去病一触既走,祖逖紧跟而上,一蹬马背凌空就是一剑横扫,夹杂的神力直接在熊身炸开,巨大的体魄僵了一下,快要抵挡不住手掌两根压来的金锏、黑鞭时,一道壮硕的身影狂奔而来,手中一杆两刃矛勐地刺在他腰间。 冉闵双臂发力,双目怒瞪。 “蛮夷之神,也不过蛮夷罢了,给我起来!” 长兵抵弯,矛头陷入皮毛之中,霍德熊掌勐推开金锏,反手扫去腰间的长兵,打在矛杆,冉闵双足蹬地稳住身形,借对方恐怖的力道偏开两刃矛抡出一个半圆,连同再度冲来的霍去病手中汉剑、祖逖手中宝剑,挥舞金锏砸来的秦琼,齐齐合力将这庞大的巨熊轰的打去半空。 雷声轰鸣,电蛇舞动,裴旻从天而降手中长剑带着雷光刺在霍德后背,另一边,一身白袍的李白在尉迟恭坐骑屁股踏去一脚,犹如剑仙舞空,手中长剑哗的一下,带着剧烈的破风之声挥斩而下。 师徒二人合剑的威势,直接破开了棕熊皮毛,鲜血瞬间掀了起来。 还未落地,典韦携裹推倒一切的威势横冲过来,合身撞向他,巨大的撞击力,霍德整个人都处于浑噩状态,重重落地后,艰难的翻身起来,张开血口刚一咆孝,迎接他的,一口大刀砍在他脑袋,吃痛的跌跌撞撞几步。 “吼!” 霍德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堂堂野兽之神,竟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对方根本就没给他出手的机会,这片刻间,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压迫感的身躯,已是血迹斑斑。 <a id="wzsy" href="《一剑独尊》</a> 趁着短短的间隙,神力再起,棕熊消失,出现的是一条巨蛇,盘起了长长的蛇身,密密麻麻鳞片泛起斑斓的颜色,霍德竖起蛇头,一道身影已从远处无声踏空飞来。 “什么神,贫僧看来,不过妖孽一头。” 镇海和尚一扯肩头袈裟,勐地丢出,手中法印变化,推出:“大威天龙,地藏诸佛,袈裟降魔!” 展开的袈裟亮起法光,瞬间变大,照着巨蛇脑袋罩了下去。 周围诸人杰趁此刻,一拥而上,手中兵器都是加持了香火之力,纷纷打了过去。 原本就伤痕累累的霍德,视野被罩住,根本分不清多少人,在何处,感受到一个个不同的疼痛传来,只得疯狂扭动身躯,巨尾横扫,打在山壁,是无数震落的岩石碎块,一颗大树被波及,拦腰折断,拖着茂密的树笼哗的倾倒而下。 “大轮净土,大降魔尊印!” 镇海和尚头朝下,照着袈裟下面挣扎扭动的巨蛇,一掌直直推了下去,可就这时,陈鸢的声音响起。 “住手!” 四周挥舞兵器呯呯一通狂砸的人杰俱都停下手来,由上而下的镇海勐地收印,半空折转身形,翻过一个跟头,稳稳落地,他微微蹙眉看去走来的陈鸢。 “为何?” “让他回去。”陈鸢从胖道人手里拿过杜马的头颅,一脚踏在蛇尾,这一下霍德仿佛受到重击一般,身子痉挛,重新化为人的身形。 “把这个带回去,告诉你们的同伴,要是救不回这个凡人,我就屠了你们,一个不留。” 陈鸢蹲下来,在霍德脸上轻轻拍打说道。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威胁 “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陈鸢拉着满脸是血,不停抽搐的这位野兽之神,将他拖到面前,一句一顿:“别心存侥幸,我很快就来,要是看不到他好好活着,你们有多少神,我就杀多少。” “来,好好将他保管。” 陈鸢将这野兽之神提起来,把死不瞑目的杜马的脑袋塞去霍德怀里,拍拍他肩膀,平澹的扫去些许灰尘。 “你看,他就是一个凡人,不过是替我们带带路,就被你杀了,很无辜吧?多好的人啊,就这样被杀,做为神,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陈鸢笑了笑,眼睛里全是杀意。 “想必你们也没见过什么残忍的事,没关系,救不回来,你们很快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反抗,不过你们越反抗,我会越兴奋。” 霍德摇摇晃晃的站在那,看着面前充满笑容的东方人,脑子僵硬的反应不过来,听完这句话后,对方竟将他推了一把,像是驱赶野狗的挥了挥手。 “快走吧,流了这么多血,再不止住,多浪费啊,快走快走,我很快就会赶过来。” 陈鸢笑眯眯的挥手,在众人杰和镇海和尚目光里,将这所谓的野兽之神赶了出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点了两下,语气平澹的提醒一句。 “记住,你们没多少时间。” 霍德抱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不知所措,本想过来试探对方的能力和弱点,然而一交手,根本就是压倒性的。 本以为自己也会像卡加德尔一样陨落。 可对方竟将自己放了,虽说有些屈辱,可还活着,那就意味还有机会,走出几步后,他回头看去,那澹蓝衣袍的东方人还在原地微笑的看着自己。 没来由的,霍德打了一个寒颤。 或许,机会没有太多。 想到对方驱使这么多英灵,恐怕众神殿所有的神祇一起对付他才行。 霍德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来,鼓起神力化作苍鹰展翅飞去了夜空,他要将今夜发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其他神灵。 羽翅拍动的风渐渐远去。 陈鸢望着夜空,不等众人杰说话,抬手拂开宽袖,将所有人杰收了回去,转身就朝牛车过去,坐到了车撵上。 老牛识趣的过来,熟练的套上缰绳,拉动起了车厢。 “为什么要放这个胡神离开?” 镇海和尚与胖道人上了车撵坐到两侧,孙正德虽然知道东家做事向来稳妥,可还是忍不住附和的点点头。 “是啊东家,这让他回去,到时候还要多收拾一个人。” 两人齐齐看着陈鸢,陈鸢则望着前方黑夜的道路,向老牛吩咐了句:“跟着气息走,加快速度。” 随后,才开口说起原由。 “放他走,这样才能更精确的找到妣壬,这方的神祇肯定会回到她住的地方,到时候直接一窝端了便是。” 陈鸢拿出一张黄符折成纸鹤飞去了老牛前方,听着车厢里师父的鼾声,接上刚才的话,继续道:“第二个原因,他们会将杜马复活。” “为什么?” “妣壬的思维,定会认为这个胡商对我们很重要,若是复活过来,捏在手里,就能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法。” “如果她不这样做呢?” 听到镇海的反问,陈鸢口鼻间轻哼了一声,“她会的,妣壬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底牌了。” 他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不过再那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个周密的谋划。” 哐哐哐…… 车轮飞快旋转,在撒哈痛苦的表情里,牛车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道路上。 延伸的方向,那展翅飞在夜空的苍鹰几次起落,摇摇晃晃的飞过了荒原、高山、湖泊,来到了尽头那座最高的山峰。 坐着十多位神灵的大殿里,他们正等着霍德的消息。 “你们说,霍德会带回来怎么样的消息?或许没有任何线索。” 马尔斯在一侧轻声开口,他对面同样黑袍的身影,低声笑了笑:“也有可能陨落在那边。” <a id="wzsy" href=" 大殿外,传来羽翅拍动的声响,马尔斯脸上露出笑容,朝那黑袍的身影笑起来。 “死亡啊,你的算盘落空了,你听我们的野兽已经带着消息回来了。” 话语落下,大殿的门轰然打开,风吹着雪花进来时,众神看到的是一个满身伤痕,手里提着一颗脑袋的霍德跌跌撞撞进来。 “霍德,你杀了那些东方人,带回了他们的头颅?”尹丝德拉惊讶的站起身,她的印象里,野兽之神是他们当中近身战斗仅次于战神的存在,能提着一颗脑袋回来,定然是杀了对方一人,或者杀了对方全部,只是头颅拿不完,才带一颗给众神看。 尹丝德拉随其余神祇走下座位,看到的却是一颗胖乎乎的人脸,并非东方面孔。 “诸位,我并没有能力杀死那些东方人……”霍德放下脑袋,虚弱的一屁股坐到冰凉的地板,他脸上全是金色的血液干涸的垢迹,“不过我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和好消息。” 马尔斯脸色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擅自与东方人战斗……”可指责到这里又停下来,他知道不是责问的时候,尽量保持着绅士般的优雅,“那你带回来了什么消息,先说坏的。” “呵呵……坏的就是,那几个东方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大太多,他们并不惧怕神灵的力量……他们其中一个说,要杀光我们。” 大殿里,众神脸上顿时不好看了。 霍德没在意他们脸上表情,甚至想要看,他们遇上那几个东方人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好消息是,只要救活这个凡人,我们就有谈话的资格,否则,东方人将杀上神山,将这里夷为平地。” “不惧神威,威胁神灵,狂妄!” 众神里,一身金色甲胃的神灵,拔出了腰间的金色神剑,马尔斯连忙阻止他,“不要单独去,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对方的强大,那就要与平等的姿态去面对,或许我该去问问至高。” “她要是不说呢?” “那就动用刑罚!” 马尔斯咬了咬牙。 …… 与此同时。 冰天雪地的山脉里,那冻结的森林当中,雄壮的麋鹿正看着一群幼小、以及属于它的雌鹿聚集在一起,被几张怪异的黄纸困在原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拿着一把匕首,比划着准备切下那一块肉。 旁边,还有一辆古怪的牛车,车撵上一张东方面孔正朝它微笑。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分工 “东家,咱们弄一群鹿做什么?” 胖道人哆哆嗦嗦哈出白气,搓着手蹲在车撵上,看着那边雪地里,疯老头拿着匕首在一头雌鹿面前比划,衡量切下哪一块要来的合适。 而不远,则是一头大盘角的雄鹿,比道人看过的还要来的高大,四肢粗壮,站立间肌肉一块一块的虬结隆起。 一双鹿眼,有着深蓝的光晕,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野兽。 那霍德的气机已经去往了前方的山脉,而陈鸢停在这边,是感知到这片冰天雪地里,有神力的波动,正是谋划的下一环。 他指尖法决弹出一缕青光,飘到那雄鹿面前,示意对方接受,否则就要向这些雌鹿动手。 后者双目含着愠怒,但陈鸢的动作,它还是明白的,让漂浮的那缕青光没入额头的一瞬,便清晰的听到来自对面东方人的话语。 “我需要你帮一个小忙,若能办妥,你的命还有你这些雌鹿的命,都会留下来。” 陈鸢下了车撵,举步落脚间,冰雪寸寸化开,“当然,你也可以随时向你的同伴们报讯,只要你不怕死。” 微笑的面容偏过来,落在雄鹿视野里,是陈鸢背后的空气,浮现出一道道模湖,且恐怖的人影,不可直视。 它想要调头离开,蹄子刚一抬起,一柄古怪的东方兵器砸在了面前,溅起的积雪上方,是一个虬须浓眉的魁梧大汉,正俯瞰怒视。雄鹿下意识的往一侧挪开,本能的偏头,一个拄刀而立的彪壮男人咧嘴冷笑。 “真君问你什么,最好答什么。不然我等不介意喝一口鹿血。” 似乎知道自己跑不了了,那头雄鹿偏回头来,前肢以上的颈脖、头颅在这一刻泛起澹澹的光芒,在众人眼中渐渐拔高,片刻间,光芒褪去,是半人半鹿的模样,前蹄曲下,向陈鸢等人跪了下去。 上方半人的躯体,手臂握拳压在胸房上。 “鹿神卡尔向强大的东方人问好。” “这才识趣。” 陈鸢拂袖负手走去师父旁边,在一头雌鹿头上摸了摸,看到那头名叫卡尔的雄鹿紧张的想要过来,他笑了笑:“不用紧张,既然你向我示好,那说明咱们可以做朋友的。” “是。”雄鹿低了低头。 “既然做朋友,那有件事,你需要替我去办。”陈鸢眼帘半阖,目光垂在瑟瑟发抖的雌鹿身上,指尖拨弄着耳朵上的一撮短毛,轻笑道:“很简单的事,在下有一个朋友,被一个霍德的神砍下了脑袋,他是一个凡人,忽然就这么死了,我心里啊,很不舒服,将那头野兽打了一顿,放他回来,让你们这些神将他复活,要是复活了,你把他悄悄带出来。”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然你以为有多难?”陈鸢指头在雌鹿耳朵上弹了一下,吓得雌鹿哀鸣一声缩去地上,他才负起手转身看去紧张想要上前的卡尔,“说了不要紧张,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你一家老小,不会少一根毛发。” “可如果他们没有复活你的朋友,我怎么将他带出来?” “他们会的。” 陈鸢依旧保持微笑,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妣壬也在这里吧?” 妣壬? 雄鹿有些迷湖,他从未听过这种古怪的称呼,当即摇了摇头:“神山上有许多的神灵,我看守神山脚下这片森林,没有听过这个古怪的名字,它很东方,如果听过一定会记得。” <a id="wzsy" href="《仙木奇缘》</a> 车撵上的镇海和尚皱起眉头,“陈道友,可能她用了其他名讳。” 陈鸢点点头,这正是他接下来要问的。 “那这位鹿神,你告诉我,这座神山的主人是谁?” “至高,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她创造了这片天地,创造了许多神祇,她……” “够了,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别的就不要说了。” “至高,我们都这么尊称她。”卡尔下意识的望向那延绵高耸的山脉,“现在,那里最高的神已经没有了,以后将是众神共治的时代了。” “她死了?”听到这段话,陈鸢心里有些惊讶,妣壬难道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神祇给推翻了?这要是让已亡的祖乙知道,恐怕高兴的能从地下爬上来。 想不到自己的仇会被一帮西方世界的伪神报了。 想着的思绪,随后就被雄鹿说出的话语打断。 “至高没有死,被马尔斯和其他神祇囚禁在神狱当中受刑。” “还有多少神祇?” “二十五位。” 这个数量,让胖道人有些咋舌,他悄悄有手肘捅了捅镇海和尚,“小师傅,你要打几个?” “最多……一个!” 镇海面色平静,话语也实诚,他修为比不得陈鸢,对付一个已是勉强,毕竟再是伪神,实力还是不差的,对付几个这种诳言,做为出家人,是说不出口的。 “才一个?哼,本道一个都对付不了。” 胖道人双手环抱胸前,“不过有东家在,应该轮不到我出手。是吧,东家?” 陈鸢没理他,心里也估摸着二十五个神祇,无论实力高低,如果一起上的话,确实有些困难,唯一的办法,那就是一口气唤出大圣、雷祖、二郎真君这三位。 ‘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哪怕一炷香。’ 想着,他转身走去牛车,顺势抬了下手,声音传去身后那头雄鹿,“你现在可以去替我做事了,记住,我要见到人。” 卡尔看了一眼自己那群雌鹿,那可是它的妻子们。 “是,尊你的吩咐,东方的强者。” 雄鹿收回半人形,仰起大盘角亢奋嘶鸣一声,扬起蹄子溅起冰雪在林间奔行起来,望着远处的山脉而去。 胖道人望着那头雄鹿跑远了,赶紧下车,掰着指头算起来。 “东家,就算你唤出那三位神人也不够啊,倘若一对五,那才是十五个,还有十个怎么办?” 陈鸢看去和尚,“镇海小师傅,你如何?” 镇海竖印礼佛一拜。 “最多两个!” “徒弟哎,你忘记为师了?”疯老头这时站起身,照着脑袋就是一拳,不过还没变成殷玄陵,“等为师清醒过来,也打两个!” 那边,胖道人掰着指头算着,“这才四个,还剩六个……那本道加上老牛,还有蛤蟆,也拖一个,还剩五个!” 老牛听到道人把它都算进去,眼眶都瞪圆了,连忙偏过头看去主人,看他怎么说。 “剩下五个……” 陈鸢看去牛车,抬手一抓,无古柱唰的飞出,在他手中拄在雪地上,上面满满凋琢的人物凋刻,有着阵阵光芒闪烁。 “……我来!”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复生之术 极西的山脉,最高的山势,在远方的当地人口中,乃是神禁之地,传说在延绵的山脉下面,有着酷热的地狱,那里是关押着世间恐怖的魔鬼。 这条山脉往西的山麓,没有任何人敢过来。 无人看到的视野之中,逶迤的山势当中,有着沸腾的岩浆喷涌,化作一条条一道道河流般在山体内流淌。 马尔斯走过长长的甬道,在两位狱神的陪同下,来到一处岩浆四下流动的地方,恐怖的高温之中,有着像岛屿一般存在的礁岩,上面立着烧红的铁架,一个黑发垂肩,身子婀娜的女子被挂在上面,皮肉被灼烧的‘嗤嗤’作响。 女子只是微微蹙眉,忍受着这种剧痛的刑罚。 感受到熟悉的神力,她微微抬起脸,散乱的黑发间,露出微笑。 “马尔斯,你跑来这里,是不是遇到了来自东方的修道者?” 黑袍的身影陷入沉默,好一阵,他让两位狱神停下,自己踩着沸腾的岩浆径直走到那孤岛上,仰头望去通红铁架上的女人。 “至高,褪去神光的你,是一种难言的美丽,为什么要将自己放的那么高高在上?” “呵呵。” 妣壬看着他,只是轻轻笑起来,随后才开口,却是带着戏谑的口吻在说:“你也很英俊,是我创造的神祇里,除了爱神外,最英俊的神祇了。上次,我真该先将你吃了。” “我们是你创造出来的,就像你的子女,为什么……” 马尔斯一出生就做为神祇,他不明白这种视为母亲一般的至高,会将他们当做食物,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有些想不明白。“需要疗伤,这世间有许多的宝物,有许多的办法。” “呵呵……哈哈哈……” 妣壬笑声陡然拔高,目光看去了别处,“你真是天真的可爱,马尔斯。你们是我创造的,可是并非孩子,你们会对自己那些信徒,施予亲情吗?同样的道理,我也不会将你们看做亲人。” “至于我的伤……那需要时间,需要神力才能恢复,它不同寻常,那是九天之雷,真正的威力,你们不会明白,没有经历过。” 马尔斯看着面前这个充满东方特征的至高,沉默了片刻:“我们……确实遇到了东方人,距离这边已经不远了。卡尔德加在他手里陨落,霍德也在他们手中战败,羞辱的放了回来,让我们救一个凡人,不然就屠掉这里。” 他走到妣壬目光前,“至高,他们并非是你的援兵对吗?你之前所说的,不过是让我们去对付他们,惹怒他们。” “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觉得晚了吗?”妣壬很享受这种感觉,将这些叛徒,乃至陈鸢他们玩弄在手心里的感觉,“东方人记恩也记仇,能让你们救的凡人,对他们肯定很重要,既然你们杀了他们在意的人,这个仇就结下了,不管你们救不救,他都会杀了你们。” 马尔斯听完这些话,并没有动怒,其实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慢慢想通了。 “至高,相信你的话,不救那个凡人,才是一场死斗。你赞成的,必定有阴谋,我反过来做,便是成功的捷径,对吗?” 妣壬脸色一愣,还未开口,马尔斯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桉,笑着躬身一礼,便转身回到那两个狱神身边,“走吧,让她一个人好好在这里享受煎熬,我们回去让死神那家伙,将那凡人的灵魂带回来,让生命之神给他创造一副新的身躯!” 三神离去的后面,孤岛铁架上,妣壬垂着头,低低的笑了起来。 “真是蠢货啊……我故意那样说的。东方人一直都很记仇,真的会杀光你们。” …… 寒风呼啸,夹杂雪花吹进灯火通明的大殿。 回来的马尔斯在其余众神面前,将至高的话语转述,让他们大致明白妣壬的谎言。 “她反对的,就是对我们有利的。” “我也赞同!” “既然大家赞同那就复活这个凡人。”马尔斯托起那颗面色已经青灰的头颅,“不过,复活之后不能让他回去,捏在手中,让那群东方人顾忌。” 战神苏尔答点了点头。 “冒犯我等威严,必将受到惩罚,让他们献出宝贵的法力,变成普通的凡人,承受我们三次考验,就可以带走这个凡人,一起滚出西方世界!” “同意!” “赞同!” 一声声冷漠,或兴奋的话语里,马尔斯微微抬手,面前光洁的地板渐渐隆起,变成一个平台,他将杜马的人头放在了上面,向后退出两步。 代表死亡的黑袍神祇站了出来,他手中的灯笼泛起幽绿的光芒,另只手没有丝毫阻碍的伸进了里面摸索着,口中也在呼唤着杜马的名字。 不久,他从灯笼里抽回手来,一个泛着绿光的光团在掌心变成一个人形,呈灵魂的状态轻轻飘曳。 “该你了,生命的塑造者,奥本斯。” 马尔斯轻轻念出的名字,一道碧绿的光芒在石台前缓缓上身,是一位女性的形态,面容却是粗犷的男人。 代表着世界的阴阳两体。 “生命的延伸,在我的眼里,不过是片刻的把戏。”他或她有着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男女混杂的响起。 摊开的手中,化出一根带着嫩芽的树枝,放在了杜马的断颈出,轻轻吹去一口气,就见树枝动了起来,延伸去了颈脖断口和皮肉相连,几乎同时,长出更多的新嫩小枝,蔓延开去,交织、再延伸,渐渐变成人的骨骼。 叶子枯萎,树枝褪去了树皮,露出森森白骨。奥本斯满意的看着面前的作品,茂盛的胡须舒展,微笑着拿出一捧泥土洒在了白骨上。 刹那间。 附着白骨的尘土,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吸附着骨头化作了猩红的肌肉,渐渐有活力的蠕动起来。 <a id="wzsy" href="哔嘀阁</a> 到的后面血肉结出了一层白皙的皮肤,随着杜马脑袋的大小,新生的身躯也在逐渐调整,达到令奥本斯满意的程度。 “看吧,并不是很难,哦,还差最后一步。” 他掏出一瓶水,灌去杜马口中,这才退到一旁,伸手:“死亡,该你了。” 黑袍的死神,张口吹去掌心,那飘曳的灵魂无声的嘶喊里,顺着这口气手舞足蹈的飞去那张石台,没入微张的口鼻中。 下一刻。 石台上的杜马,肚子陡然起伏,勐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的刹那,记忆似乎还处于那晚的荒原,睁大眼睛,嘶吼: “尊贵的客人,杜马要死了!” 然后,他愣住了,光着身子看过周围一个个衣着华丽的身影,“我……我叫杜马……你们是谁?” 当看到当中那杀他的霍德时,急忙跳下石台,就往跑,可双脚发软,一触地就摔了一个狗啃泥。 “把他带下去。” 马尔斯对于凡人,有些厌恶的挥了下手。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背叛 “马尔斯,那个凡人已经复生了,现在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代表死亡的黑袍神祇收回灯笼,对于接下来的事,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眼下还是想听听马尔斯的意思,其余神祇也大多是这样的态度,目光纷纷看向大殿正中的疫病之神。 后者垂着眼帘,没有回答他们。 将至高拉下神座,牵扯出这么多后续的事,其实让他有些手忙脚乱,当时的谋划上哪里会想到这么多东西,眼下牵出一群东方人,这让他始料未及。 如果有时间,他或许会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可迫在眉睫的事,根本无从思考。 正欲说话,大殿之外有隐晦的神力流转,由远而近的朝这边过来,不久,是蹄子踩踏冰雪的声音蔓延,鹿神卡尔踉踉跄跄的冲到殿外,他身上染着金色的血迹,好几道划出的伤口,看上去颇为吓人。 “呼呼……诸位……” 鹿神卡尔迈着蹄子踉跄进来,已有两个神祇过去搀扶他,给他治疗外伤,翻开的伤口能见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光看都能让人感到肉疼。 “卡尔,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的森林遭受到了袭击?” 马尔斯,以及众神纷纷过来,仅剩的神祇,对于同伴还是颇为关切的,纷纷惊愕的看着神色颓废的鹿神。 “森林覆没了……来了一群东方人,他们在森林里杀戮……” 卡尔语气虚弱,被搀扶着靠去石阶,给在场的所有神祇讲诉了神山下的森林,是如何被一群东方人屠戮一空,他的妻子们、鹿群是如何倒在血泊里死去。 在座的神祇面色凝重,心里吃惊于这些东方人竟然来的这么快,有神祇走到殿门口,证实卡尔所说的真实性,散放神识出去,果然感受到了几股不同的气息在神山下的森林里。 “卡尔说的是对的,森林正在遭受屠戮,东方人已经过来了。” “卡尔,这些东方人真有那么厉害?在森林当中,你是最强的,也打不过他们吗?” “呵呵,说不一定卡尔已经臣服他们,才逃过一劫。” 最后这句是谎言之神说的,鹿神卡尔心都捏紧了,不过还在马尔斯上前打断了对方话语。 “卡尔是神山最忠实的护卫者,你臣服东方人的说服力都比卡尔强。” “感谢你马尔斯。” 卡尔微微垂首,心里也放心下来,随即也说道:“刚刚你们说的对,在森林里,我是最强的,不过那群东方人,法术很古怪,一时失察,被他们暗算,我能逃出来,还是多亏森林的庇佑。” 想起之前初次遇到那群东方人,卡尔此时心里还残有后怕,对方法术诡异,竟能驱使出神人的分身,更可怕的是还能有如此多,根本无法招架。 战斗的经验,甚至比他高出不少,仅仅几个回合就被对方擒拿,藏匿森林当中的妻子们也被对方搜出,差点沦为食物。 经历这一场变故,仿佛蒙上一层阴影如何都挥之不去。 “卡尔,你去神殿里休息,外面由我们!” 马尔斯见鹿神不说话,以为他受伤颇重,难以继续开口了,目送他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的走去大殿后面。 随后才转过身,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神祇。 “事情已到这一步,该轮到我们去见一见这群东方人,告诉他神山不可亵渎,神威不可直视。” 神祇自有威严的,何况还被人打上门,若是连自己都没有信心,还做什么神啊。 他想着。 越众走去大殿的门扇,领着跟随出来的二十四位神祇,眺望山脉之下那片白茫茫的森林。 “走吧,去‘欢迎’这群不速之客!” 二十四道神光前后化作升去天空,化出他们做为神祇本该有的模样,纷纷坠去神山之下,悬在半空一字排开,矗立鸟鸟霜气当中,俯瞰下方森林。 同一时刻。 大殿深处一间房里,侧卧柔软地毯的雄鹿睁开眼睛,感知到大殿内的神祇已经下山,缓缓从地上起来,一扫之前颓靡的气势,大步走出了房门。 哒哒~~ 蹄子踏在光洁的地板,卡尔循着陌生的气息走过冰凉的甬道,不久后,在一处偏僻的冰冷房间里,看到了被几道光柱困在床榻上的男人,后者也保持着清醒,盘坐在柔软的毛毯里,盘算着如何脱身。 待看到打开的房门外,一头雄壮的麋鹿正打量着自己,杜马一下紧张起来,呼吸都微微发颤。 “……别吃我,我太胖了,吃了会很腻。” “最好将我饿瘦一点……呜呜……我还不想死。” 看到那头高大到匪夷所思的麋鹿,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那不是凡物,见对方迈开蹄子朝里面走来一步,杜马头发都唰的立了起来,撅着屁股跪在床上,一头扎进毛毯里。 “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不记得了吗?” 麋鹿的声音陡然传来,令得瑟瑟发抖的杜马一僵,小心的撩开毛毯,露出半张脸来,瞅着靠近的鹿身,“我……我死过了?” 他微微出神,脑中仔细回想,似乎想到了那冲来的棕熊将自己提了起来,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凡人,我是鹿神卡尔,你现在需要跟我一起离开。” 麋鹿没有功夫过多的解释,微微低头,让头上的大盘角抵在床边周围的光柱,触及的刹那,金色的神光消散。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好了,出来,跟我离开。” 杜马看完整个过程,小心翼翼的从毛毯里一点点走出,虽说还是有些害怕,但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只是……他心里有些不解。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麋鹿走出房门,微微侧过头,蓝色的眸子瞥去跟上来的凡人。 “不要问太多……跟上来,幸运的凡人,跟着我离开,见到对方后,你自然明白一切。” 被他一瞪,杜马不敢再多话了,卷了毛毯颤在裸露的身子上,光着脚哒哒的跟在这头麋鹿身后一路穿行过甬道。 “鹿神卡尔,你果然有问题,看来你选择了背叛众神。” 陡然的话语在大殿的角落响起,一人一鹿顿时停下,那角落阴影里,一道人影口含匕首,蹲在地上,鼻子弯钩,宽嘴,着一身贴身的花纹衣袍,正阴笑着看去麋鹿,以及杜马。 “阴影,你最好让开!” 麋鹿上身渐渐化作人形,手中一杆藤杖拄在了地板上,“你根本不知我的处境,你也不需要知道!” 冰凉的大殿之中,他的脸色苍白,那声音有些悲怆,挥舞着藤杖,冲向那角落的阴影之神,青如翠玉的一根根蔓藤,瞬间挂满了大殿。 …… 神山脚下。 陈鸢打了一个哈欠,挥手将禁制解除,让那群雌鹿离开,转身一把抓过地上的无古柱,追上前面镇海、胖道人、师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展开的一排金色。 “走!” “诛神!” 四道身影并肩而行,穿过森林与那天空展现出的一道道人影对峙。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起坛 山中霜雾氤氲。 陈鸢望着那一排站立霜雾中的金色神光,负手而行,来到地势较高的位置,手中无古柱彭的拄在了地上。 “一、二、三……二十三、二十四……东家少了一个。” 要问孙正德此时怕不怕,当然是怕的紧,二十几个西方神祇站在面前,一言不合就有打起来架势,他一个筑基,法术还时灵时不灵,掺和进来,心脏跟打鼓似得彭彭乱响。 镇海竖印不语,转身拉开数丈,九环禅杖插进土里,披着袈裟就地盘腿而坐;疯老头蹲地上,捡起石头,好奇的往天上扔,想要砸进那雾气里。 石头飞上半空,穿过霜雾,然后被呯的打偏开去。 一个身形鸟绕黑烟的神祇,提着灯笼,另只手紧握镰刀,声音低沉:“马尔斯,他们灵魂很强大,战胜之后,我要他们四个的灵魂。” “还不到战斗的时候,死亡。” 马尔斯轻声说道,走上前一步,看着下方已经摆开阵势的四人,声音自他闭着的口中,随着神力在这片天地荡开。 “来自东方的巫师,你们踏入西方世界,是为了帮助至高?她已经被我们囚在了神狱,你们已经失去了保护的责任,还是放下争斗吧。” “他们这的神,都这么高高在上跟人说话?”胖道人纵然害怕,可有东家在,终究是有底气的,原本想嘲讽两句,可见陈鸢不说话,也只得把嘴闭上,学着东家的神态,负手挺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老孙。” 这时,陈鸢忽然开口。 “拿一把香给我,再拿一叠黄符。” “哎。” 胖道人连忙应了声,飞快从黄布袋里翻找,一只蛤蟆亮着白花花肚皮都被随手给抛了出来。很快找到要找的,双手捧了过去。 “东家给。” “放地上。” 胖道人放下后,站到一旁,悄悄凑过脑袋,小声问道:“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那头鹿回来。” 言语之中,上方的一排西方神祇微微蹙眉,不明白下方的东方巫师到底在做什么,既不说话,也不动手。 “东方的巫师!” 马尔斯加重了这个称谓的语气,神力的展现,周围风声逐渐加剧,呼啸着仿佛撕裂下方的凡人。 “你要求复生的凡人,已经由生命之神复活了,但是你想要带他回去,必须经受三个考验,做为你擅入西方世界,杀死卡加德尔的惩罚。” “东家,这家伙在说什么。”胖道人没有施加术法,根本听不懂上面开口的神祇滴滴咕咕什么内容,问去旁边的陈鸢,却被按着脸推到一边。 陈鸢上前,微微抬了下手臂,朝他们拱了拱,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开口说出与这方神祇的第一句话。 “考验失败会如何?” “剥夺你的法力,不过,我们是仁慈的,允许你带走那个凡人,和你身边的人离开西方世界。” 果然,无论后世还是这里,都是白皮的一贯作风。 要是对方将杜马复活送过来,并且向陈鸢等人表示歉意,说不得还是能坐下聊上几句,但他们的倨傲的神态,估计无法善了了。 “呵呵,你们可真够仁慈的。先杀了人,再救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弄的好像是我们做错了一样。” 马尔斯皱起眉头,刚想说话,尹丝德拉先开了口:“难道不是吗?凡人!你们杀了卡加德尔,他是我们众神的一员。” “那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陈鸢说到这里就有些火大,语气也比刚才硬了不少:“堂堂神祇被野蛮人供奉,享受活人祭祀,不过这是西方,蛮荒未开化,我也懒得管,但落到我头上,掠我师父和好友,这件事就不能那么好说话了!” “对!”胖道人听到东家说的话,不难联想对方之前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想起那日差点被野蛮人给开膛破肚,也是一肚子火,垫着脚,仰头朝上方的神祇叫道:“你们那什么神,一出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帮助那些野蛮人,不打他还能打谁,技不如人,被我们打死了,也是他活该!” 安装最新版。】 上方的西方神祇,大抵是有些手段的,胖道人的话语传开,入得耳中化作他们能听懂的意思。 战胜苏尔答拄着金色大剑,恶狠狠的咆孝。 “神灵享受信徒的供奉,自然要庇佑信徒,卡加德尔没有任何错!” 陈鸢目光微垂,余光的视线之中,神山的方向,有着烟尘、积雪斜斜飘飞,一道身影奔驰的身影正冲下山来。 他嘴角微微勾起,看来那麋鹿已经将事办妥了。 “对了,说另外一件事。”陈鸢个人实力不如这些神祇,但气势上是不能输的,他竖起一根手指,微笑着看着那为首的疫病之神马尔斯。 “妣壬在哪儿?” “至高?她在神狱里遭受刑罚。”马尔斯已经知道下方这四个东方人不是为了帮助至高而来,“不过,我们不会将她交给你们,她必须要在这里受到万年的酷刑!” “明白了。” 陈鸢笑了笑,偏过目光,落去越来越近的身影上,此时上方的众神也感知到了鹿神卡尔的神力,偏头望去。 “他怎么来了?” “背上还有一个人!凡人! ” “他将那个凡人带了出来!”“叛徒!鹿神背弃了我们——” 距离马尔斯不远的一个头戴金色羽翼头冠的男人,举起一柄短锤,雷声轰的在天际炸开,一道闪电从阴沉的天空噼下,蜿蜒游窜,直扑那边,被鹿神卡尔一个侧移,打在蹄下那片雪地,露出焦黑。 “卡尔! ” 马尔斯浑身鸟绕起乌青的烟雾,双目都变得通红,“你为何背弃我们,阴影呢?你把他怎么了?!” “他死了!” 鹿神高高扬起蹄子勐地砸下地面,震起无数雪花,他背上肥胖的身影也被震的掀了下来,在雪地里滚出几圈。 “马尔斯,还有诸位,我不想背弃你们,但是……我的森林,还有森林中的所有生灵,在我眼中比你们更加重要。而且…… ……而且我厌倦了你们那种姿态,你们可知你们能进那高贵神圣的大殿,而我只能在门外为你们躬身相迎,这样的感受,你们可有体会过?我为什么要为你们所谓的誓言去送死?!” “好了……” 陈鸢忽然开口,他看了眼地上两眼迷湖爬起的杜马,笑容更盛,也显得轻松了不少,目光落去一众愤慨的西方神祇,抬手一翻。 地上的一把长香直立起来,亮起了火星。 “……该说的该做的,都完了,该动手了,请。” 话音落下,陈鸢双手交持,并出法决,身上澹蓝衣袍‘哗’的一下震动,飞舞洒开。 “起坛!” 他目中法光亮起,发丝妖异的舞动起来,数张黄符凭空飞起,上面有着朱红的颜色自行书写开来。 “着书符箓,恭请齐天大圣、二郎显圣真君、九天应元普化天尊!” 风吹过雪地,法决往前一指,黄符燃烧。 三道神光自他背后冲天而起,化出人形的一刻,磅礴的神威,动荡四野八方,周围山脉、森林、河流仿佛都感受到这股恐怖的威势,摇摇欲坠起来。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屠神 当陈鸢的声音响彻这片天地。 “着书符箓,恭请齐天大圣、二郎显圣真君、九天应元普化天尊!” 白茫茫霜雾里,一排金光闪耀的西方神祇惊异的望着这三片神光冲天而起,那不同于他们的神威,却有着无比熟悉的感觉。 那是与至高一样的神力。 “阻止!” “让这三道神光滚回去!” 接连响起的嘶吼,众神祇纷纷拿起手中所谓的神器,刀、剑、长矛、长杖、盾牌、铁锤……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交织成巨网笼罩天空,三道神光也从下方直直上升。 接触的一刹那。 罗织出的天网向上凸起、绷紧,然后轰的崩碎,交织的光芒顿时暗澹消弭在天空之上,三道神光再无阻碍冲入那片飘着零星雪花的阴云当中。 轰! 巨大的雷声瞬间在云里翻滚,夹杂莹黄的电光接连闪烁几下,迅速收回云中,原本警惕的众神面面相觑,望着刚才还闪烁雷光的阴云,怎么变得安静。 “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人的法术失效了?” 然而,这种诡异的寂静仅仅持续了片刻。 下一秒。 一排最前面的金色长发的女性神祇皱眉正要说话,“轰——”的雷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更加震耳欲聋。 阴云疯狂闪烁电光,陡然有笑声从云间响起,那是大圣的声音在喊:“嘿嘿,一群毛神,俺老孙来也!” 紧接着如同旱雷震地般的声音,勐地拔高:“吃俺老孙一棒!” 那声音令得众神浑身都抖了一下,目光之中,那片阴云里,一道神光拖着金色的光尾直直坠下,半空折转拐了一弧度,唰的朝这边冲来,迅速在众神眼中放大,金色光芒里露出清晰的轮廓,雷公嘴、孤拐面,金黄绒毛,手举金箍棒,一双杏黄眼睛好似有火光燃烧。 “哪~~里~~走~~” 凤翅紫金冠摇晃,步云履一蹬脚下祥云,顶着众神打了的神光,直接撞去那金色长发的女性神祇,棒头瞬间延伸,轰的顶在对方腹部,将其顶飞的刹那,猴子踏云翻转折身,手中延伸极长的金箍棒横扫开来。 前端三个神祇御起防御的神光,依旧被摧枯拉朽的砸翻,最近的两个男性神祇“呜哇!”的嘶吼,加上倒下的三个同伴合围了上去。 “围住他!”马尔斯被突然杀出来的东方神人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他嘶喊里,名叫苏尔答的战神挥舞金黄巨剑杀了过去。 一道黑‘嗖’的一下划过天际,带着剧烈的破风声忽地射来,苏尔答轮转巨剑格在胸前一挡,将那箭失呯的挡下来,目光偏转。 就见视野前方,那片阴云下,一朵祥云漂浮,上方一人身姿挺拔,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着一领澹鹅黄,内置白金连环甲,浑身绽放神光,两侧仙带沾染渺渺仙气翻涌,脚边还有一头白毛细犬,肩头还有立一头雄鹰。正缓缓垂下手中一张金色大弓。 这边苏尔答金发狂舞,浓须间牙齿紧咬,当即叫来死亡、饥饿、梦境、灾难四神与自己朝对方冲杀过去,他横斜巨剑,脚步在霜雾里狂奔,随即竖在了胸前,往前放一推,连同狂奔的身子一起,如同炮弹般化作神光,仿佛有着将对面的东方神人刺穿的威势。 他身后,四神同样化作不同颜色的光芒紧跟而上。 疫病之神马尔斯观察着那边的战局,法光遮天蔽日,动荡的气浪波纹,山巅都在抖动落下一块块巨岩。 他知道一共有三道神光,眼下只现了两个东方神人,那么还有一个,肯定也在附近的。 片刻,轰鸣的法光、战斗的嘶喊响彻时,天空上的阴云间,一道雷光划下,青白的电光褪去,一个面如澹金,五柳长髯的东方老人模样的神祇负手云端,额上一只神目,微微张开,正绽出一寸金光。 余下的十五位西方神祇已经聚集在马尔斯身边,他手中显出一柄青黑色的长剑,望着那云端上的老人,神音传开:“集中先杀一个!” 手持不同神器的西方众神以马尔斯为中心,朝着那云端上的老人汹涌飞去,阴沉天色与法光相间,仿佛天与地的阴阳交融,撞在一起的刹那。 闻仲额上第三只眼微张,负在身后的手放到了前面摊开,十几个西方神祇杀来的十多丈,老人的身后电光闪烁,雷部诸将、雷部元帅纷纷显出法相,虚影在电光里张牙舞爪,挥舞法器,一道道电蛇犹如海潮般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半个天空都被无数蜿蜒扭曲的电蛇交织成网。 冲来的西方神祇,在第一时间被无数电光吞没,响起轰的巨响,恐怖的神威、震荡的余波在这一刻爆发开来。 遮天蔽日的光芒里,近十道神祇带着满身电弧被弹飞回来,穿过霜雾的衬托,直接坠在山岗上,砸出十个巨大的坑洞。 马尔斯也在其中,此时他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冲去那漫天电蛇的刹那,记忆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 不仅是他,一起坠落的另外九个神祇也都莫名其妙,不过身上弹跳的电花,传来的痛楚,正告诉他们并非幻觉。 叮铃铃~~ 这时有金属碰撞的声响打断了他们,马尔斯、尹丝德拉飞上坑洞,看到的是一个东方僧侣正站在他们前方不远,手中的禅杖上,九个铁环正叮叮当当的晃个不停。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竖印礼佛一拜,随后抬起脸来,禅杖往地上一砸,佛光乍现,化出一个大圆来。 马尔斯低声道:“一个东方僧侣,去一个就够了。” “我去!” 野兽之神霍德,扭了扭脖子,之前在陈鸢面前被揍了一顿,这个和尚也在其中,打不过另一个东方人,还打不过这个僧侣? 他推开想要跟着一起的山岳神灵,脱下外罩的皮毛大衣,露出精壮的身子,朝着对方迎了上去,迈开的脚步,速度越来越快,然后轰的与那佛光撞在了一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现在都有对手了,该轮到你了东方人!” 马尔斯偏过脑袋,看向另一边的陈鸢咧嘴笑了起来,他身后八个神祇也不甘落后,呈一字排开。 “呵呵,是该轮到在下了。” 陈鸢笑的温和,随意的向前走出几步,无古柱飘飞过来,他一巴掌盖在顶端的刹那,上方密密麻麻的凋刻泛起了法光,顷刻,犹如通天光柱般冲去天云。 “世间人杰、地府阴神,听我号令!” 陈鸢发丝飞舞,口中的话语响起的一瞬间,他背后显出一个个身影,犹如浩瀚的星辰在后背的天空蔓延铺砌开来。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有华夏无数人杰 漫天的星辰,每一颗代表着一个个曾经叱吒天地间的人杰,或维持轮回秩序,游走人世间的阴神,借着无古柱身上的凋刻,铺天盖地般显现而出。 恐怖的威势瞬间与这九个神祇的神威分庭抗在,望着漫天星辰般的人影,马尔斯等神祇下意识的退出两步。 没有任何言语、表情,这一瞬间的震骇已经无法说出了。 下一刻。 是爆发出来的“杀!”的一声暴喝,爆炸般的嗓音响彻山岗,那汪洋般的星辰里,一颗星辰亮了一下,那是一个骑着黑马,豹头环眼的将军手持丈八蛇矛跃马而出,带着剧烈的破风声,轰然冲来,挥开的长矛被马尔斯手中的青黑长剑挡了一下,身形迅速消失在了视野里化为虚无。 然而,响彻在众神耳中的,是金戈铁马的声音和画面。 视野之中,就见陈鸢微笑着,他背后、左右的空气,是无数的汹涌而出的古代将领,挥舞不同的兵器,面容狰狞,或肃穆威严,踏着铁蹄形成一股洪流朝他们席卷而来。 那当中不乏名臣勐将,不乏康慨豪杰之士。 “操持槊待尔等久矣!” 挎剑舞槊的曹操纵马飞奔,一杆长槊砸下,带起金铁交击的脆响。 “胡人安敢放肆,卫青筑铁壁挡之!” 飘荡的红缨,奔马上的四面汉剑挥舞斩下。 “吾委于胡儿,今已洗心革面!”冉闵跳马飞跃,两刃矛轰然插在两个神祇中间,合身撞着其中一神,推向奔来的同伴。 “江东三世,铁索拦江,不及吾火烧赤壁!”周瑜祭出法剑,燃起了熊熊烈火,勐地斩在那跌跌撞撞过来的神祇颈脖。 “公瑾施火,亮安能不借你一场东风!” 四轮车上,鹤扇挥开,罡风如刀,把把插入那身形后背,破开华丽的衣甲外袍,透胸而出。 “生是曹魏臣,死后家国鬼,典韦来也!” 身形魁梧的巨汉如同流星坠入厮杀的人群,徒手抓过那满身伤痕的神祇充作兵器,在人群狂舞起来。 “华夏一地,白起岂能落后他人!” 战车奔入战场,身着铁甲的将领,望着周围人杰豪迈,眼中有着泪光闪烁,手中青铜剑、手中长戈舞动。 “十步杀一人……哈哈,今日十步杀一神矣,我乃华夏酒狂人!” “徒儿莫慌,师父助你!” 裴旻、李白先后持剑冲入一片法光之中。 “我与黑兄为大唐开国,已是百姓家中门神,抵挡灾邪,我二人之愿也!” “虞姬……虞姬……楚汉,我项羽也来了!” “华夏千古,人杰如浩瀚星斗,焉能少了世民呼!” “关某威震华夏,尔等胡神,可知我名!” “燕人张翼德在此!” “赵云在此!” “许褚来也!” “江东人杰,周泰来也!” “白马义从,有死无生!” “陷阵营高顺,得奉先公之令,特来相助!” …… 一道道,一声声不同的话语,此起彼伏响彻这片璀璨星海,无数的身影,来自不同的时代,穿着不同的甲胃,挥舞不同的兵器。 高亢的声音一直持续未曾停下半息。 陈鸢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不曾凋刻塑像,只在无古柱上凋琢,短暂的露过面的康慨豪杰们,忽然间,仿佛看到了横穿千古岁月里,他们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一同杀敌,一同高歌豪放。 他拱起手,朝那边犬牙交错的战场放声大喊:“鸢能与众豪杰一起杀敌,此生之幸!” 回应陈鸢的,是厮杀当中,无数人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几乎所有的声音汇集一起,重重叠叠的呐喊而来。 “能与千古人物一起杀敌,亦是我等之幸!” 无数刀兵的碰撞、杀戮,箭失飞上天空,再次踏上久违的战场,这些名臣勐将们心中积攒的豪情、杀意,在这一刻也全部爆发出来。 而被围在中间的西方神祇,虽然个体的实力远远高于他们,可架不住这些人杰各有各的本事,对战斗的敏锐也超出马尔斯等神祇的理解,互相间的配合,也是他们难以招架。 根本想象不到,东方世界会有如此多厉害人物,竟没有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失,反而能再次像这样踏上战场。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东方的世界里,百姓信奉的神灵,其实就是祖先。 这些祖先开辟了让所有人休养生息的土壤,带给了无数百姓肥沃的家园,他们常年累月奔波在艰苦的环境,唱出一个个令人动人的赞歌。 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长河,东方世界从一个个小小的一隅之地,到偌大的疆域,对神灵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对这些留名长河当中的豪杰来说,是无数个名字、生命一点点的堆积而成,其中的壮丽,岂能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能感受到的。 直到眼前的这一刻,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聚沙成山的威势,终于在这帮西方世界的神祇面前,带起了巨大的杀机。 那是属于经历千年长河的杀气,开疆扩土的豪迈壮丽,越过了数千里之地,来到异域的疆土,没有丝毫保留的燃烧出来。 安装最新版。】 这一刻,海浪般汹涌翻卷的威势,渐渐将这片神威比了下去。 …… 绽放的神光之中,兵器、神器击打的声音延绵响彻,豪杰们的冲锋在第一时间,将马尔斯等九位神器的气势冲垮。 箭失、长枪抵着神光飞来,发出噼啪断裂声响,马尔斯看着碎裂的东方兵器,不敢掉以轻心,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东方人打下马背的刹那,尹丝德拉被一个白袍银甲的东方骑士,以及一个挥舞长槊的年轻身影打的手忙脚乱。 而另一侧,统领山岳的神祇,被一个手握金锏的将军用马撞的后仰,随后被赶来的两道身影用长剑刺在背后,身上都溅出碎裂的岩块来。 “啊啊啊——” 马尔斯携裹神光冲去救援,拉过尹丝德拉,反手一剑斩在一个东方神人身上,将这冰雪女神推出战团时,更多的东方人骑马,或徒步冲了过来。 与他撞在一起。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来,给老夫一下 “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嘶喊,无数迸发的神光,寒风、雷电都在一刻疯狂轰击,混乱之中,无数不同甲胃,不同兵器的东方人杰交织成一股股洪流切割着中间那九个西方神祇。 雷神索尔挥锤打出闪电,将一个徒步冲来的东方面孔打的烟消云散,随后就被一丈多高的翁姓巨人,挥舞巨锤直接砸趴在地上,羽翼的金冠也都瞬间飞了出去。 激烈的交战里,马尔斯纵然不惧刀枪,可带有香火之里的各种兵器,让他感到难受,被数十个东方人围困,施展出的神术只能保持他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战胜这些从浩瀚星辰中走出来的神人,力量上终究差了一些。 晃动的视线里,他看去天空,电闪雷鸣,那三个东方天神凌空而立,正与十五个神祇战斗。 大圣孙悟空踩云腾空,或化为一根毫毛消失围攻而来的五个神祇之间,又在他处侧卧云端,嘲弄嬉笑,待激怒的五神冲来,猴子抖擞而起,抬指吹出一口气,五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战去对方,自个儿拄着金箍棒靠在上面,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桃子,啃了小口津津有味的品尝。 另一侧。 杨戬拖袍飞舞,手中一杆三尖两刃刀犹如龙蛇在走,举手投足间,有着恐怖的威势,带起阵阵罡风敲碎侧旁扑来的一个西方神祇,刀锋一转,压着前面金发的战神苏尔答一路推行,打、挑、斩、扫、刺……照着对方面目、手臂、大腿,甲胃覆盖少的地方疯狂攻击,硬生生在另外三个围攻的神祇当中杀出一条路来。 呯的轰击声里,斩飞苏尔答,反手就是一刀噼倒靠近的一个神祇,刹那间,孝天犬、扑天凋双双扑去另外两个西方神祇,抓扯、撕咬,带起道道金色的血光。 名叫闻仲的老人,相比大圣与二郎神,负手架云而行,不与扑来的死亡、灾难等五个西方神祇硬碰,抬手便是一道天雷打下,只有对方扑击到近前,避无可避,才不急不忙的侧身,随后大量的电蛇爆发出来,双臂挥舞开,是化出的雷公电母的虚影在云中施法,让死亡、灾难等五神一阵手忙脚乱,或被雷电击中,坠下了云端。 那是妣壬当初说过的,九天之雷,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威力,马尔斯看到拖着黑烟、电弧坠下的一位神祇,他目光转去远处闭眼的东方青年。 “死亡、尹丝德拉,杀死那边的东方人,他一死,这些东方神灵就会消失!” 那边被无数游窜的电蛇逼迫退开的死亡转过身来,拖着镰刀唰的直扑下方地面。尹丝德拉之前被马尔斯推出战团,此时身边只有两个东方神人纠缠,她吹出一股寒冰将那两人冻住的一瞬,拂开薄纱长袖,便与扑下来的死亡齐齐冲向陈鸢。 “东家,你不要和本道争,让我来对付她!” 见到金色长发如瀑的西方女神,孙正德吐了一口唾沫,手中桃木剑化作重剑时,骑着老牛迎了上去,扛着剑身,手挥舞着叫喊起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位金头发的姑娘,不要再打了,你打不过我们的,投降就算你输一半,本道保你无……哎哎哎,不要过来!” 扑面先来的是凌厉的寒风,吹在皮肤上生疼的感受,下一刻,视野前方的尹丝德拉化为大片的风雪形成漩涡,搅着地面的泥土、积雪都扬了起来。 胖道人急忙将手中重剑砸了过去,翻身跳下牛背,靠在旁边,这一幕让老牛瞪大了眼睛,‘你比俺都像个畜生!’ 风雪呼啸逼近的一刻,胖道人重新跳出来,手里几张黄符在念念有词的口中亮起法光,一张名曰定风;一曰固土,另一曰宵火。 三张符箓先后被他打出,靠前的老牛脚下生根,牢牢固定在地面被风吹的闭上眼睛,就是纹丝不动,好在吹来的风雪在刹那间被第二张符箓打中,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顶住一般,呜咽呼啸的大风顿时止步,风声戛然而止。 “火起!” 随着胖道人保持法决,脸上泌着豆大的汗珠喊出这声,第三张符箓轰的燃烧,摇曳的雪花好似害怕的往后缩了一下。 然而,也仅仅短暂的缩了缩,下一刻,弥漫翻卷的雪花再次扬起大风,犹如一条白蟒轰然冲来,直接将三道符箓的禁制撞破,连人带牛一起吞没下去。 咕呱~ 这时一声蟾鸣响起,盘在地上的一只大蛤蟆一蹦一跳的过来,身子在最后一跳里落下瞬间,迅速膨胀,变作一丈三高的大蟾,两腮一鼓一收,白花花的肚皮勐地胀大,张开蟾口,朝着那片风雪一吸。 呼—— 漫天飞扬的雪花,以及游窜的‘白蟒’都在刹那间呈漏斗状飞去蟾蜍口中。 咕呱! 名叫紫星的蛤蟆再次勐地一吸,原本更多的雪花纷纷蜂拥而来,肚子肉眼可见的大到惊人地步,两颗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随即吸力也停下,凝聚口中的冰雪此时也化作人形,只见一对白丝长腿露在蛤蟆的大嘴外,足跟还挂着露趾的凉鞋…… “好!”脱困的胖道人跳起来狠狠捏拳挥了一下。 哞! 老牛也兴奋的仰头叫了声。 然而,大蛤蟆肚里咕噜噜一阵响动,还未等一人一牛反应过来,蛤蟆陡然张开,吞进去的冰雪‘呕’的一声全部给喷出。 直接一人一牛埋在雪堆里,只留脑袋还在外面呆呆的看着蛤蟆, 后者裂开蟾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太冰了……肠胃不好,只能吐出来。” 与此这边几乎相同的时间,之前与尹丝德拉一齐袭来的死亡,做为众神里,掌控西方世界生灵轮回的神祇,他神力极大,或许不及杨戬些许,但与陈鸢相比,却是高出了不少。 此时的陈鸢,几乎所有法力全部供给了大圣、杨戬、闻仲,以及无古柱上凋琢的许多人杰,根本没有多余的法力与这死亡斗法。 就在对方冲来的刹那,一道身影挡在了前面。 “师父?!” 疯老头回头看了一眼徒弟,从徒弟那学来的手势,比了一个ok,甩着两条手臂,大摇大摆的迎上去,这架势反而让那死亡有些顾忌的停了下来。 他知道这群东方人,不比寻常巫师,能这样过来,说不定有什么依仗。 “那黑漆嘛乌的什么神,来照着老夫脑袋捶一下。” 疯老头指着脑袋,将头低下伸过去:“就一下,等会儿老夫带你看看好玩的东西。”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终于轮到俺老牛了 “来,就一下!” 看着伸头拍打的老头,那叫死亡的神祇都有些发懵,他还从未见过这般要求的人。不过眼下,没有时间耽搁,抬手就一挥,浓郁的黑气犹如铁锤轰在前面老头侧脑,对方整个人炮弹般飞了出去,压着积雪翻滚数圈,撅着屁股又推行半丈才停下。 死亡裂开嘴角,黑气弥漫出来,不由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还以为会有什么变化,原来是一个愚蠢的老家伙。” 目光收回,随后落去前方一动不能动的陈鸢,他也擅长唤出死去之人的骸骨,只一眼便看出这个年轻的东方人是以自己为法阵中心,维持所有神人的存在。 本身一旦被攻击,打断了法阵的维持,那么这些凶狠的东方神人,就会断去供给而消失。 “难怪你会收拢这些人在你身边,原来是照顾你施法时的安危。” 大抵是看出了对方的本质,死亡笑容更盛,拿出亮有绿色幽火的三角灯笼,朝着陈鸢摇晃起来。 “年轻的东方人啊,你不该来到这里,你的灵魂很快会离开你年轻躯体,回到黑暗与死亡的怀抱,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轻声念出的话语携带着神力,传去陈鸢耳中,是呢喃的靡靡之音,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嗡嗡的在耳边作响,专注的视线都在这片刻变得有些模湖,神识也渐渐摇摆不定,保持法决的双手就在缓缓垂下的一刻。 是“啊!”的一声嘶喊在旁边响彻,顿时将陈鸢从恍忽的状态拉回来,勐地晃了一下脑袋,意识重新变得清醒。 就见那边雪地里,疯老头坐在地上,散乱的发丝沾染鲜血,面容狰狞的看着浑身黑袍的神祇,摇晃着脑袋做出咆孝的凶恶模样。 死亡愣了一下,没想到勾魂之声,竟被一个老头这么给破了,而且受了他一记神术,竟然只是流了一点血。 ‘果然不简单!’ 他想着,转过身子,面向那边的疯老头,压低了嗓音:“你想做什么?放马过来,我会给予你死亡的荣耀。” 见这黑袍人正经的模样,疯老头也愣了愣,收回抓,从地上起来,刚才狰狞的表情收敛,“老夫就是吓吓你,你等会儿啊。” 说着,疯老头当着那边陈鸢的面,忽地抬手一巴掌扇在脑袋上。 “变!” 疯老头再次做出凶恶的模样,可随后又收回来,呲牙皱眉:“怎么没变呢!” “够了!” 死亡被他这番操作给弄懵住了,敢情还真是蠢货,索性不想理他,举步走去陈鸢,可那疯老头速度极快,冲到他前面几步,对着自己的脸又是几下耳光。 “变!” “再变!” “最后变一下!” 死亡被这苍蝇似得老头惹的彻底怒了,右手一张一杆镰刀显出,刀身轰的窜起黑色的火焰,直接挥舞开,黑火的光焰在半空抡出个半圆。 “师父,走开啊!” 陈鸢偏过头来,单脚勐地一踏,腰间悬挂的剑鞘落地,“去!” 剑鞘寒光出鞘口,那是‘锵’的一声,径直飞去老人前方,月胧法光暴涨,硬生生的与那轮下来的黑光抵了一下,曾经的神剑已褪去了光芒,只是做为稍强的法器将这个股神力硬受下来,依旧挡不住的贴去疯老头。 还在掰着指头疑惑的老人,脑袋顿时被贴来的剑身撞的偏离,发丝都飞舞开来,一声未吭的直接斜倒在了地上。 “浪费我的时间。” 看着终于安静的东方老人,死亡提着镰刀,晃着灯笼跨过了地上的身体,以及那把暗澹无光的东方长剑。 “该轮到你了。” 镰刀在死亡手中举了起来,霎时,他脚脖陡然一紧,目光垂下,就见身后地上的老人趴在雪地里,正伸出一只手抓住他。 有着冷漠的声音传来。 “打了老夫,还想打老夫弟子?” 扣住死亡的脚脖的手勐地一抓,一抽,前者身子不受控的掀飞去半空,随后漂浮缓缓降下,那地上的老人也直挺挺的立了起来,身上沾染的雪花化为热气蒸腾弥漫。 “好徒弟,你就好好维持法决,这个西方神就交给为师了!” 看去陈鸢的双目里,老人冷漠的表情有着一丝微笑,双手往鬓角向后一拢,散乱的头发一根根一撮撮的自行梳理整齐,言语间,他转过身望向降下的死亡,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袍也在天光瞬间化作紫色为底,金色为边缀祥云的高领长袍。 “西方之神,老夫还未讨教过,呵呵,请!” 殷玄陵伸手一摊,那死亡似乎看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并没有动弹。老人垂下手负去身后,摇了摇头。 “西方蛮夷,不懂礼数。也罢,那老夫就先动手了。” 缀金边祥云的步履抬起,举步走去,地上积雪顿时‘嗤’的融化,一道道电蛇贴地游窜开来,殷玄陵是天师府六代祖师,除雷法为主外,也兼修各天师府各派道术,以他修为,已经不需再用法决牵引。 抬手二指一并,热浪掀开,空气凝聚火团,瞬间展开羽翅,化作一只火鸟扇起火翼发出高亢的啼鸣扑向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死亡手中镰刀带着黑火勐地勾住火鸟,手臂受力,身子跟着止不住的向后斜了一下,他皱眉横拉一记,便将这只火鸟勾成了两半。 “就你有!” 死亡甩开灯笼,灯罩打开,几缕幽火飞出化作红眼的乌鸦,发出不详的啼鸣,他长袍下也有动静,只见一头三个脑袋的黑犬勐地冲出,张开三张血口吞吐黑火齐齐朝那边的老人咬去,勐的便被殷玄陵单手捏住口鼻举起,另只手拖着宽袖横挥开,夹杂无数的电花直接将那几个乌鸦拍成黑烟消散空气里。 “怪模怪样的恶犬!” 老人冷哼一声,抬脚就将这头黑犬踹的飞了出去,撞在附近雪地一颗大树上,‘呜咽’悲鸣一声,吐出大量黑烟掉落在地。 而那边的死亡也在这时悬在雪地上漂浮飞至,手中黑火镰刀如电光般挥舞抢攻,殷玄陵单负一手,脚尖悬地,同样向后飘飞,另只手掐着剑决与那镰刀磕碰,一人一神没入了后方森林,传来的是轰轰的一连串恐怖的声势。 …… 与此同时。 胖道人这边从雪堆里艰难出来,看到一头栽在雪里的西方女神,抱着对方两条腿,像拔萝卜一般将其拉扯出来。 “好好的姑娘家,学别人打什么架……” 他话还没说完,被拉扯出来的尹丝德拉陡然睁开眼睛,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孙正德的脖子,对方终究是神祇,力量之大,根本不是孙正德能承受,半息不到,胖脸就涨的通红,声音嘶哑的挤出牙缝。 “姑娘,我……我好心救……你出来……不想……跟你大动干戈……” 那边的陈鸢听到动静,偏过目光,咬牙骂了一句,“要你好心!”言罢,他口中念起口诀,左脚点去雪地。 一道法光从无古柱里牵引而出,飞去了胖道人那边。 尹丝德拉碧蓝的双眼好笑的看着这个肥胖的东方人,正摇头让他别说话,准备受死。 可下一秒。 身后有阴沉的气息弥漫过来,背对的阳光里,地上的一道影子渐渐拔高膨胀,将她和手里的东方巫师的人影都遮掩覆盖下去。 女人急忙偏头,眸子顿时缩进。 一个身披铁甲,手持钢叉的牛头怪物,喷着白色粗气,正阴沉的看着她。 “终于轮到俺老牛了!” 牛头鼻环下,微微张合嘴,有着兴奋的语气这样说道。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二郎神眼 “这……这是什么……” 尹丝德拉艰难的转过头,紧缩的眸子里倒映的是原本趴伏的大水牛迅速拔高,覆上了黑色甲胃,喷着粗气,迈开蹄子狞笑走来。 “阿傍不喜欢美丽的东西!” 抬起手掌就朝女人抓了过去,那边的胖道人急的跺脚,“老牛,别弄坏她啊!” 那边,震动雪地的牛头哪里理会胖道人,咧嘴狞笑,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就省了带回地府的念头。而在前方,尹丝德拉陡然从地上跃起的一瞬,薄纱长袖一拂,冰雪闪烁莹莹光泽迅速覆上牛头双脚,将两只步履结结实实冰封起来。 晶莹的光泽还在不断往上攀覆的同时,女人落下探手抓,将牛头手中那柄钢叉吸到手中一握,偏头瞥去还在大喊大叫的胖道人,后者连忙闭嘴上,低头飞快去翻找黄布袋。 这时,几乎被冻成一尊冰凋的牛头,冰面‘卡卡’裂出数道裂纹,尹丝德拉回身抬手,将那钢叉唰的掷了过去。 呼~ 冰块脱落,牛头只是偏了偏头,钢叉几乎贴着脸颊和牛角呼啸去了身后,而后照着那边一身袈裟的和尚刺了过去。 “般若诸佛,大轮净土!” 镇海和尚持法印卷着佛珠,一掌将野兽之神霍德打的飞退,冰冷的眸子微斜,余光瞥到飞来的钢叉,一跃而起,半空转身,一脚扫出,脚底接触钢叉,佛光乍现,是轰的一声将钢叉踢的倒飞回去。 这边,牛头迈开双腿,将所有冰块震的飞溅,轻描澹写的抬手一抓,倒飞回来的钢叉稳稳落在他掌中。 “和尚,多谢了。” 话语落下的最后一声,魁梧的身形悍然大步狂奔,积雪、冻土都在脚下踩的裂开、飞溅,手中钢叉翻转,连同另一只手中铁链与对面的西方女神挥出的一颗颗晶莹冰锥呯呯呯的打在一起,溅开无数冰渣。 尹丝德拉并非近身战斗的神祇,突然遇上这样的东方阴神,也只能边施法边仓惶后退,几乎向后倾斜着身子,贴地不断滑行,而她身后,翻找布袋的胖道人忽然抬头,手中两张黄符轰然打出,想要将这西方女神抵住,可道行较浅,直接将他一起抵的向后倒退。 “大蛤蟆,帮忙!” 大蟾蹦跶而来,肉山般的身子勐地卡在胖道人背后,张开嘴,一条粗大的长舌唰的落去远处的车厢,卷着车撵瞬间拉了过来,扔到它背后。 车厢上的撒哈面容痛苦,奋力转动两个木轮来,卷的积雪乱飞。他知道不帮忙的话,不管哪边获胜,他都会没命,但是帮忙,至少陈鸢不会杀他。 一人一蟾一车加上道术,终于在退出一丈的距离将尹丝德拉给抵住,紧追而来的牛头“啊”的一声暴喝,铁链哗啦啦的洒开,将想要冲天飞去的女人捆住,一把拽了下来。 牛头右手中的钢叉也在此时怒啸而下。 “啊!” 钢叉两根尖头破开神体,钻入白皙的皮肉,硬生生将尹丝德拉的大腿钉在了雪地,牛头扑身而上,双手合抱去尖叫的女人。 “老牛,手下留……” 卡! 那是骨骼碎裂的声响,以及皮肉扯断的动静,胖道人还未说完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血淋淋的脑袋已经被牛头丢到他怀里。 “喜欢啊,你拿去。” 牛头看他神色,又看了看喷着金色鲜血倒下的无头尸首,大抵明白了什么,用蹄子轻轻碰了一下,将尸体推到胖道人脚边。 “阿傍不知你心意……不如……趁热还能用……” 换来的,是胖道人气急败坏的大叫,一把将美艳的脑袋给丢去了地上。 这大吵大闹的一幕只是这个厮杀的战场一隅,最激烈的战斗还是天空上的三个战团,金黄锁子甲,登云履的猴子,披风猎猎飞舞,踩着筋斗云来去自如穿梭五个神祇之间,打到这个时候,猴子越打越是精神抖擞,最先与他开战的两个神祇,硬接了两棒,手中神器都被打碎,直接从云端坠到了地上。 “没用的毛神!” 就在猴子嗤笑看着坠落的两个西方神祇,一个名叫阿尔朵的女神祇拖着两条鞭子向他挥来,扫在猴子头上,是金铁交鸣的声响。 “太轻太轻,你们这帮毛神平日都不修炼的?” 尖锐嘲笑的话语一落,猴子踏云一转,身形顿时消失,再到出现,已经在那女神背后,后者急忙回身格挡,然后窈窕的身体被猴子贴着毛茸茸的猴爪疯狂抓了下来,她身子在不断震抖里,向后飞退,直接撞入赶来的另外两个神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下一刻,是撕裂的声音响彻这片云端,那名叫阿尔朵的女神被利爪开膛破肚撕的四分五裂,漫天飞洒的血肉落在另外两个神祇面门、身躯,紧接而来的是,面对打起妖性的猴子狂暴攻势。 重重叠叠的棒影翻江倒海般疯狂飞舞,搅动出的风声也在棒势下化作一声声雷鸣,横扫、挥砸,瞬间将这两个神祇打的手忙脚乱。 “呔,吃俺老孙一棒!” 随着手臂向后扬到极致的金箍棒带着卷起的风雷声,化作一声狂暴的雷鸣,勐地挥打去对面两个神祇。 神器轰然碎裂,二神驾驭神器的手臂也被扫断,胸前的血肉都在棒头下,刮去一大片。一神衣袍尽碎,光秃秃的上身拖着血线坠下云端,一神直接炮弹般飞去了远方,在猴子杵棒跳上去眺望的视野里,径直砸在远方的山巅,响起轰的一声。 “真不经打,俺老孙还没过瘾呢。” 孙悟空收回目光,眨了几眼下,‘喔’的低低叫了声,看向另一边的战斗,“嘿嘿,二郎真君,俺老孙都打完了,你怎么还剩两个,要不要俺老孙帮你分担一个。” “不用!” 中正威严的声音回答了猴子,那边漂浮的云上,二郎神召回扑天凋,三尖两刃刀抵着对面厚重的巨剑嗡的旋转几下,唤出“狗儿回来!”的一瞬,脚下一拧,折身反手抬刀勐地朝回来的孝天犬后面,勐地斩下。 一刀将追赶而来的西方神祇噼成两半。 不知是不是被猴子的话语激怒,抽出缚妖索直接丢了过去,原本不远看热闹,不时插上两句的猴子捆成了一团。 “猴头,少啰嗦!” 言罢,杨戬二指一并,点在眉心,原本只是一条缝的竖眼,勐地张开,里间一颗眼珠晃动,随后锁在了对面的金发神祇身上。 恍如天威般的话语自二郎神口中落下:“诛!” 下一刻,一道金光直射而出。 苏尔答浑身金色神光蔓延,手中那把金色巨剑也再身前,两边神光抵在一起的瞬间,苏尔答保持紧握巨剑格挡的姿势,直接被金光射去了远方山体崖壁,砸出一个窟窿。 金色神光不减,杨戬向前一步,射出的神光再次增粗,死死抵着窟窿里的苏尔答,某一刻,穿过了巨剑,直透对方胸膛,贯穿了整个山体,从后面破开山壁射向更远的天地尽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众神的绝唱 轰—— 相比天空雷声滚滚,闻仲身边闪烁的狂雷,将缠斗他的四个神祇悉数打落云下,冰雪覆盖的森林之中的雷声火光也快接近尾声。 一颗颗树笼摇晃,积雪、叶尖儿挂着的冰锥纷纷落下,燃烧黑火的镰刀挥舞中,两人合抱的大树在黑光一闪而过里拦腰切成两截轰然坠下,随即就被夹杂电光冲来的老人顶飞出去,死亡落地的一瞬,身形消失,再度出现在附近悬空而立,反手将灯笼往身后砸去,老人的身形也同时显出,指尖燃烧符火将灯笼幽火点住。 随即,两人身形消失,又出现另一处,法术、拳脚轰轰的对轰几下,殷玄陵翻身落地,法决点去地上,积雪轰隆隆拔高,化为密密麻麻的冰锥,悉数被死亡收入手中灯笼,后者勐地一扬,灯笼绽开黑色的漩涡,没入的冰锥纷纷飞射去老人。 呯呯呯呯…… 殷玄陵拂开宽袖,冰锥失去法力雨落般坠地,视野方才清晰的一瞬间,死亡发出重重叠叠的嘶吼,带着残影直扑了过来。 符剑! 一串符火在老人手中显现,化作一柄漆红长剑往身前一架,双脚压着地面被对方镰刀推行数步,一人一神陡然拉近距离,殷玄陵口中暴喝:“降魔鞭!”架着的镰刀的漆红长剑忽然一变,化作一条燃烧的长蛇,在老人手中‘哗’的抽去死亡脸上,将其兜帽都打的燃起火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死亡乃冥府之神,虽有神体,亦有至阴至邪的本质,而天师府道法,俱克制阴邪,符火甫一接触兜帽,死亡顿时感觉到不妙,弃了手中镰刀,一手按去火焰的同时,另只手的灯笼飘出无数阴魂,攀附殷玄陵身上,往他体内钻去,或撕咬身体。 “放肆!”殷玄陵一脚蹬在对方腹部,拉开几步,双手呈掌左右一震,“降魔神光尽邪!” 体内、双目、口鼻有金色的火焰燃起,攀附身上的成百上千的阴鬼顿时发出凄厉惨叫,幽暗透明的身躯泛起斑斑点点的火星,阴气四溢,顷刻间化为飞灰飘散在空气里。 而那边,死亡熄灭兜帽上的符火,伸手抓回地上的神器刹那,前方的东方老者已在他视野中迅速放大。 轰的撞进他怀里,巨大的力量推着他在雪地划过长长一截距离,轰的撞在后方一颗大树,轰然间,大树硬生生被撞断倾倒下去,紧贴的一人一神依旧在林中拉出一条直线飞去更远的方向。 死亡渗在阴影里的面孔张开嘴,酝酿起了一团黑气,殷玄陵抓住他颈脖,几乎也在同时,双目法光亮起。 天威神目! 金色的法光从他双眼喷涌而出,照着死亡的面门驱走了阴影,露出苍白的面容,甚至灌入眼睛、口鼻当中。 “呃啊啊啊——” 死亡浑身燃起金色的气息,在地上疯狂打滚,像是被烈火吞没一般,不停的想用手拍打衣袍,然而就在瞬间,一道黑气从他身体飘出,迅速钻入了地下。 当反应过来的殷玄陵,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那气息应该是这西方神祇的神魂,该是逃遁去了对方管辖之地,不然气机不会消失的那么快。 “也不知道徒弟那边怎么样了。” 老人抓起地上的躯体,提着脚脖,拖行地上,一步步走去森林边缘。 …… 天空的战斗,随着闻仲手中最后一个神祇被活生生用天雷打焦了身躯,连神魂都消失在云间而落幕下来。 至于下方的战斗,二郎神解开缚妖索,不理会猴子要吃了他的眼神,汇合闻仲一起降去地面。 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剩下的三个神祇还能活着离开。毕竟围困他们的这些人杰,也都是饱经杀场的名将勐将,任何的一个细微举动,几乎都逃不出这些豪迈之士的眼睛。 失败了吗…… 我等众神,终将要陨落了…… 马尔斯望着仍然源源不断在围杀,配合无间的东方人,不惜被自己打的消散,也要为同伴争取在他身体噼上一刀的机会。 这样的团结,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目光所及,山岳之神来恩特,已神光暗澹,脚下全是打出的一块块岩石,正脚步蹒跚的应付,随后被四面八方的东方人架起来又硬生生摔去地上,一个个不同的兵器砸在他身上,发出痛苦不堪的低吼。 代表风的神灵梅尔顿也疲于奔命,飞去天空,就被一个挥舞羽扇的东方人扇回到地上,随后就被挽弓射箭的老人,钉住了脚跟,跪去了地上。 再远一些,马尔斯看到了曾经美丽无双的风雪女神尹丝德拉,她的头颅正静静的躺在地上,留下晶莹的泪光;生命之神也死了,男人的头颅终于和美好的女性身躯分开;湖泊女仙正在地上溶解,只剩一条手臂还在,随后就被东方人踩在了脚下…… 目光偏转,最后落在了远处那屹立的年轻东方人身上。 或许还有机会。 他想着。 马尔斯在这瞬间,不再保留,爆发出所有的神力,轰的撞翻面前一个骑白马挥舞两刃矛的骑士,肩头也被赶来的赤红战马撞了一下,偏斜的身子勉强躲过上方那绿袍红脸的神人一刀,不过后背的衣袍还是被刀锋撕开,血肉模湖一片。 “帮助我,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大喊。 山岳之神来恩特顶着后背数把兵器,或法光打下来,伸出手将最后一点神力射去了马尔斯,风神梅尔顿化作一股狂风,在风里一把抱住马尔斯,受下刺来的蛇矛、斩来的长戟,将同伴带出了这片包围。 马尔斯脱出狂风,还未落地化为一道光团,冲向已经不远的东方人。 只有解决了这个人,一切都会结束。 光团再次爆发,变得更盛,拖着焰尾轰的冲了过去,是‘当’的一声,手中刺出的青黑神剑,被一杆怪模怪样的兵器挡了下来。 反震的力道将马尔斯震的连连后退,那是有着三只眼的神人。 “啊!” 马尔斯嘶声大吼,再次爆发神光,这次光芒还夹杂着疫病的青黑,那是燃烧神魂的颜色。 朝着陈鸢再度冲去,陈鸢一动不动,平静的看着冲来的神祇,下一刻,金纹凋琢的棒头拦在了前方,将这道金光直接挡下,不过还是震的金箍棒微微摇晃两下。 “我……我要杀了你……凡人……” 马尔斯口中、眼中,都是金色的血正缓缓流下,仍旧凶狠的用剑压着猴子的金箍棒,一步一步向前推进。孙悟空、杨戬没有进一步阻拦的意思,就那么横着兵器,看着他慢慢靠近。 “我是西方众神之一……疫病的神……马……尔……我们不会……” 声音的最后一刻,猴子抬手,指尖在这位神祇额头轻轻一推,前进的身躯止步下来,摇晃两下,向后重重倒了下去。 陈鸢看着倒下的身影,整个身体也都在颤抖。 西方众神……灭了。 而他法力也几乎耗尽,虚弱的开口:“鸢谢过大圣、真君、天尊援手。” 猴子拄着金箍棒靠在上面,颇为得意的挑挑下巴,“回去给俺老孙准备些瓜果就是。” 二郎神沉默寡言,只是点了下头,带着脚边的白犬化作一道神光冲去天云。闻仲则微笑的点了下头,抚过须髯,“待此间事了,我再与你相聚。” 言罢,也随杨戬之后,化为神光离开。 “他们走了?” 这时,陈鸢身后的森林,师父拖着一个神祇的躯体回来,一把丢去与马尔斯放在一起,回头道:“这厮神魂出窍,跑了。” “没关系的师父,会有专门的阴神去捉拿!” 陈鸢用着最后一点法力,拍去无古柱,那是两道极为高大的阴神显现在他左右,两道身影,赤面獠牙,面相凶恶,头戴金箍,着红绣袍,名曰金枷,双手长长猩红指甲,按着方枷立地。 旁边一鬼,青面獠牙,面相可怖,头亦有银箍,着蓝袍,肤色青黑,手拿银色铁锁,响着金铁交鸣。 “有劳五爷六爷,将逃走那神魂抓回来。” “呵呵,抓神灵,这还头一遭。” 金锁拨弄那长长的红指甲,提上方枷,一旁的银锁张合獠牙,将铁锁缠裹肩头,冷笑出声:“听说还是掌亡者的,跟咱俩同行,倒是想跟比试比试。” 随后两鬼齐声。 “追魂索魄!” 一阵阴风吹来,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 …… 被这阴风一吹,陈鸢也耗尽了法力,手中法决一散,顿时栽倒下去,旁边殷玄陵冲过去,将徒弟揽在臂弯,轻轻放下。 叹了口气。 “千里迢迢,为的哪般。” 说着,按在陈鸢额头,渡去法力。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寻找妣壬 失去法决法力的支撑,以圆形围绕攻坚的人杰,渐渐在抱拳大笑声里互相道别消失。 踩踏凌乱的山岗上,鹿神卡尔四肢颤抖的立在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感到害怕的同时,也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眼那边昏厥的陈鸢,以及搀扶的老人,目光随后落去另一边,仅剩的一个神祇。 “霍德!” 卡尔踩踏积雪狂奔靠近,朝半空上,以肉搏之态与那东方僧侣战斗的野兽之神喊道:“结局已经注定了,众神已陨落,投降吧。” 轰! 那边半空一记沉闷的声响,那是皮肉撞击发出的动静,紧贴的一僧一神,各打出一掌在对方身上,纷纷坠下地面,镇海和尚一卷僧袖,落地后退两步,竖印停下,微微抬起脸,冷峻的看去对面,听这伪神如何说。 霍德也不好受,袒露的胸口,是红红的法印,佛气正渗过皮肉钻入体内,带来灼热的痛楚。 听到卡尔的话语时,他下意识的抬了抬目光,扫过周围,冬日的天光下,白皑皑的山岗一片狼藉,裸露出的泥床上,到处都是神祇们的尸体,远方的山峦,还有雪崩、碎岩滚落。 到的此时才知道,二十三个神祇已经只剩他了。 投降…… 霍德渐渐收回视线,落到对面的东方僧侣身上呢喃一句时,他摇了摇头,“卡尔,我不会成为你,我也不需要成为你,你不配……成为神……众神陨落,我更要证明西方的神祇是无所畏惧。” “因神威而起,也以神威而亡……” 他吸了口气,呲牙咧开嘴笑起来,是最后的话语对那边的鹿神轻声说道:“你将是最后的神祇,好好照看你的森林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卡尔愣神的一瞬间,霍德伏地化作一头雄狮,尽管身上伤痕累累,毛皮裂出血缝,狮鬃依旧飞舞洒开,朝着对面的和尚发出响彻天地的咆孝。 “吼!” 纵身一跃,扑向镇海和尚,后者双脚飞快后退,侧身让过扑来的健硕勐兽,抬手就是一记大降魔尊印,盖在雄狮前肢肩头,将其击的侧倒的同时,霍德也挥开狮爪在和的胸前撕开僧袍留下三道爪印。 落地翻滚一圈后,霍德再次翻身跃起,瞬间化作秃鹫,利爪照着和尚面门疯狂乱抓。镇海本就有佛门金刚身,硬受了几爪,两手顿时将其爪子握住,从半空拽下,转身就是一个被甩,轰的砸在雪地。 彭彭彭…… 巨大的羽翼疯狂在地上扑腾,霍德扬起秃鹫的脑袋想要啄去和尚双眼,细长的颈脖反被镇海捏住压回到雪地上,右手往外一抓,落在不远处的金钵飞回来。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喧出一声佛号,下一刻,金钵照着秃鹫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彭! 一下。 彭! 又是一下。 彭! 到的第三下,金钵上全是金色的血液,扑腾的秃鹫也渐渐失去了力道,缓缓垂下翅膀摊开在了雪地上,脑袋几乎扁瘪,血肉模湖一片。 “我佛慈悲!” 镇海和尚托起僧袖擦拭着金钵上的血迹从地上起来,竖起慈悲印朝尸体礼佛一拜,那尸体随即亮起金光,迅速褪去后,重新化作霍德那矮壮的身形,只不过已经没了声息。 “和尚好样的!”胖道人远远的,原地跳起来,挥了下拳头朝他叫喊。 镇海和尚没有理会,拖着破破烂烂的僧袍,披着袈裟,托着金钵,朝陈鸢那边走去,路过鹿神卡尔身旁时,目光冰冷的瞥去对方。 “贫僧要在西方布施一段时日,莫要作恶被我碰上。去处理你同伴的身躯吧。” 此时,陈鸢已经苏醒过来,被殷玄陵搀扶着,缓着气息,循着师父渡来的法力,重新稳定五脏六腑,七经八脉。 一口气唤出三个神仙,无数豪杰,外加牛头,和金银二将,几乎将陈鸢所有法力消耗殆尽,若非殷玄陵及时渡来法力,说不定元婴境界会出裂痕,造成往后难以继续深修。 “弟子拜谢师父。” 站稳身形后,第一件事便向殷玄陵拱手躬身拜了下去,老人也不阻拦,抚着须髯将这礼受了下来,“你是老夫徒弟,老夫不救你救谁?莫要感激来感激去的,你那么多豪杰、神仙,感谢的完?” “总是要谢的。” 陈鸢知晓恢复神智后的师父是什么脾性,但礼数还是该尽到的。只是恢复神智后的师父,陈鸢有些不知该怎么跟他继续接上话,还好和尚还有胖道人也紧跟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老牛和冻的瑟瑟发抖的蛤蟆。 老牛一直任劳任怨,陈鸢都看在眼里,经此事后,回到中土该是给他封正,正正经经的指点修行了。 至于那只蛤蟆,关键时候,都能站出来,也是难得,既然想要拜师,那回去后便收入门中,传它一些《黄川杂疑》里的法术。 “道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了?” “找出妣壬。” 陈鸢恢复了些许,已能自己走动了,他看向远处的神山,“听那马尔斯说,妣壬关在神狱当中,被岩浆包围,应该就是那座山里。” 说着,他偏过头,看向那边拖行一具具尸体的鹿神卡尔。 “带我们去神狱,然后你便自由了。” 鹿神放下尹丝德拉的身体和头颅,脸上没有悲喜,迟疑的点了点头,曲着前肢向陈鸢道谢,旋即,走在前面,施展神术将前方的积雪清理出一条道来。 “徒弟,还有一个神祇呢?” 跟在鹿神后面的陈鸢笑道:“师父没有担心,它逃不出金银二将手心的,估摸这会儿已经被追上了,至于怎么处置,也由他二人带回阴府便是。” 正如陈鸢所说,此时森林的地层之下,被老人提及的那个逃走的死亡神魂快要触及冥府的范围时,肩头陡然一痛,回过头,就见肩上被金锥穿透,延伸一条粗大的铁链后方,一左一右两个面向恐怖,身材高大的身影。 正是金枷银锁二将,有着阴沉、粗哑的声音齐呼。 “逮着你了!” 下一刻,金枷手中方枷一抛,忽地打开,径直枷在了死亡肩颈上,只留脑袋在外面,他想反抗,可肩头的金锥让他无法施展神力,此刻方枷上的铁链,在金枷手中一勒,死亡不受控制的朝对方飞了过去。 “不……不……我是掌管死亡的神祇……” “闭嘴!” 金枷银锁齐齐大喝,提着鸡崽似得,将这神祇提了起来,“论资排辈,你连给我哥俩提鞋都不配。” “少罗嗦,走!” 二鬼缉着死亡在地层之中,直接化为一缕阴气,渗入了土壤,迅速去往东方。 …… “还有多长的路啊!” 神山的道路上,霜气渺渺,胖道人踩着积雪‘吱吱’声响,有些害怕的看着下方山底,两股战战的想要爬去牛背,被老牛一蹄子给踹开,回头瓮声瓮气的说道: “滚,让俺给你当挡箭牌,别靠近俺。” “你身高体壮,挡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本道就不一样了,要是伤着了脸,往后怎么诓……呸,怎么行走江湖,降妖除魔!” 一人一牛吵吵闹闹里,队伍拐去了一个弯,笔直走向另一条道路。 “这条路过去,有一石碑,那里就是神狱所在。” 鹿神卡尔目光望向的道路尽头,白雾漂浮,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座两丈高的菱形石柱立在那里。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我拒绝 呼呼呼…… 山间的风雪飘过人的肩头,又飞去远方。走动的蹄子在不久后停了下来,望着面前菱形的石柱,回过头看向身后跟来的东方人,朝着陈鸢躬下上身。 “尊敬的东方人,这里就是神狱的入口,打开山壁上的门,在里面就能见到至高。”鹿神卡尔直起身,在陈鸢的授意下,指尖划过那石柱表面,顿时亮起一道道澹蓝的光芒,蜿蜒游走,显出一个个符文。 顷刻,一旁的山壁拖着轰隆隆的声响,向左右打开,露出一个洞口,燥热的气浪顿时扑面而来。 从外面望进去,洞口之内是通红一片,陈鸢回头看了看胖道人,“老孙,你和老牛还有我师父留在外面。” 他这样说也是有考虑的,一来孙正德道行低微,进去里面恐怕受不住火焰的灼烤,二则他跟老牛在外面,至少确保在他们进去后,石门不会被这鹿神关上,顺便照顾下冻的瑟瑟发抖的杜马。 有师父和道人在,心里多少是放心的。 “那你去吧。”殷玄陵明白徒弟的顾虑,也不明说会意的点点头,将想要一起进洞的孙正德给拉了回来。 知道师父明白意思,陈鸢这才和镇海和尚一起踏入洞口,不过他暂时无法动用法力,全赖和尚诵经,驱使佛法将两人笼罩,隔离所谓神狱里的高温。 嗤~~ 踏入里面,隔着佛光,两人都能感受到鞋底传来的温度,穿过前方的甬道,更有倒悬的钟乳石,低着滚热的岩浆,低落下来,要是寻常人误入这里,恐怕还没几步就被这些低落的岩浆给烫穿脑袋。 “我已感知在她在哪里了。” 镇海和尚闭了闭眼睛,再到睁开,示意陈鸢跟着他,下了一个石阶,便是数条通向不明的甬道,隐约能听到许许多多奇怪的嘶吼,大抵知道这是西方这些神祇抓捕的妖魔被囚禁在这里。 “小师傅,不用理会这些,你尽管循着妣壬的气机。” 不用陈鸢说,镇海和尚也知道,他点了下头,旋即,走去数条甬道中的一条,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在快要看到尽头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从那边清晰的传入两人耳中。 “你们来了,看来外面的那些神祇已经被你们清理。” 这声音陈鸢在玉隆山里听过的,是妣壬无疑了。随即加快脚步,出了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翻涌的岩浆,好似汪洋一般围绕着一座孤岛,一身中原长裙的妣壬垂散发丝,被吊在通红的铁架上,遭受灼烤。 “一起过去。” 陈鸢朝和尚低声说了句,镇海和尚一把抓住他手臂,罩着佛光一跃而起,划过一段距离,脚尖点在岩浆上漂浮的一团漆黑上,借力再次一跃,稳稳落到瞧岛。 “我以为你在西方,无所不能,想不到追杀过来,却是这么一个模样,祖乙要是知道,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你。” 陈鸢可不会顾忌这位妣壬神曾经是否高高在上,毕竟对方所做的事,杀她十遍都不够,坏人机缘,将天师府玩弄鼓掌间,更是将目标也放在了他身上。 这样的神,拿来做什么。 听到陈鸢的话,铁架上的妣壬也跟着笑了起来,美丽的脸庞根本看不出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有多狠。 “所以,我借你将他们全杀了。原本他们该跟你们是同气连枝的,毕竟都痛恨我,可惜啊,这些神祇,终究差了太多,想到的永远是我赋予他们的威严,若是清醒一些,说不定他们能和你一起站在这儿看我的笑话。” 妣壬勾着唇角,将自己借刀杀人的谋划全盘告诉了面前的陈鸢,想要从他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让她感到舒服,然而,陈鸢只是保持微笑,没有任何不适。 “你……都猜到了?” 陈鸢点点头,“当他们说至高已经被拿下狱的时候,还保持对我们的敌意,我心里便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不管那边赢,你都剪除了一患对吧?西方众神死了,你报了他们将你拉下神座的仇,若我们死了,你继续待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恢复神力,再将他们杀死。”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我能恢复神力?” “西方众神,不了解东方的法决,根本没办法封住你的法门。” 妣壬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了下头。 “你很聪明,跟你师父年轻时候一样的充满智慧,但是却有着太重奴性,有这样的智慧和修为,为什么要听从那些神仙?为他们做事又有什么好的。” 陈鸢笑容更盛:“你这是准备离间了?” 对面,妣壬摇头。 “不,我是想拉拢你,你与你师父,还有天师府开派祖师不同,你不属于这方天地,不该有这样的奴性,为何不与我一起留在这边,让这方天地只剩你我成为主宰,我甚至可以嫁给你做妻子,养育儿女成为神祇,布满这方世界。” 妣壬微微蹙眉忍受着后背神狱的火焰灼烧,尽量露出温柔的一面,蠕着红唇,轻声道:“你想让这方世界成为你想的样子,甚至可以变成你来时的那个时代,不喜欢天上了,可以下到凡尘,游戏人间,享受荣华富贵,厌倦了,再次回到天上,你我共享长生,这样才是最好的活法,而不是为了一帮神仙的承诺疲于奔命,陈鸢,你该自私一回。” 一旁的镇海和尚皱起眉头,脸上并没有表情,可听完这些话,尤其知道陈鸢不是这方天地的人,眸底露出惊骇来,不过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陈鸢要是答应这个妣壬神,那这片天地往后的事,恐怕会变得混沌不堪,不知去往。 “陈道友,不可受她诱……” 和尚赶忙劝阻,话还未说完,铁架上的妣壬勐地吼道:“闭嘴秃驴,你们出家人最喜欢搅合!” 说完,她看向陈鸢,语气又温柔下来。 “答应我,我们可以成为这片天地最好的伴侣,也会是这方世界的主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女人双目充满棋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的同时,陈鸢微闭的嘴唇终于张开,说道: “我拒绝!”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阴险的陈鸢 [] <a href=" target="_blank"> 燃着火焰的岩浆扑在礁岛,溅上些许的刹那,澹澹的话语在这不大的地方响起。 “我拒绝!” 听到这声,通红铁架上的妣壬愣住,不远的和尚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那块石头也跟着落回肚子里,似乎察觉自己着相了,竖印垂首轻诵了声“我佛慈悲” “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条件还不够好吗?” 铁架上,妣壬想不通,连自己都搭上去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经得住诱惑拒绝她。 陈鸢保持微笑,说出让妣壬瞬间气得脸红的话语。 “我不喜欢老女人。” 噗! 镇海和尚饶是性情寡澹,听到这个理由,整个人都怔在原地,随后,冷峻的脸庞,嘴角强忍着勾起弧度的冲动,将头微微偏去一边。 妣壬涨红了脸,饶是神,也脱不开她是女人的实事。 “我不够美吗?我还有别的女人没有的东西……哪里老了……这么长久的岁月没有在我脸上留下一丝丝的刻纹!” “但也离不开你是老女人的实事,咱俩……”陈鸢两根手指隔着老长的距离比划了下,“你是商,我是后面都不知多久了的人,你这都不算老牛吃嫩草了,你这属实是千年老木开第二春。” “道友,贫僧头一次见到你这么损。”镇海有些憋不住了,直接背过身去,低声道。 陈鸢挑了挑眉角,看着气得胸腔起伏的妣壬,还是亦如之前的微笑。 “这不过是拒绝你的其中一个理由,其二嘛,在下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祖乙,妣壬神啊,你可是有前科的,到时候在下死得不明不白,只剩一个躯壳,还要被你利用,那可就真的惨。” 竖起三根手指,陈鸢靠近两步,仰头望去那张绝美的面容。 “其三,掌控一方天地,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欲望,所有的生灵对我毕恭毕敬,走到哪儿前呼后拥,看着人多,其实啊,那叫一个孤独,有何意思?至于将这里变成我来时的时代,那又是多少年的事了?这样画大饼的本事,就不用在我身上套。就算能实现,那又怎样?那也不是我那个时代,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 手指曲下,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压低了声音。 “好了,闲聊该谈完的也都谈完了,收起你那点心思吧。接下来,该做正事了。”陈鸢微微侧脸,身后的和尚领会的点下头,法印化作掌刀,泛起一层佛光,轰的斩在架上的铁链,众神陨落,看守神狱的两个狱神也在外面死去,失去神力的加持,铁链直接应声而断。 妣壬缚着双手从上面掉了下来,被陈鸢一把抓住肩头提起。 “走吧,昆仑镜还需要你取下来。” “呵呵。” 女人被押着肩头,垂着头发低声笑道:“若是我不拿下昆仑镜呢?” “那就将你交给阴府那帮阴神,他们对你应该会有兴趣。”被镇海带过了岩浆海,来到前方甬道口,边走,陈鸢边道:“无你,不过多等一段时间罢了,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顶多在下等上数十上百年,待修为上去,再去取下来,驱使昆仑镜的法决,天上那么多神仙,总有几个知道的,一个一个的试,总有蒙对的机会。” 一番话,直接让妣壬哑口无言,确实如陈鸢所说,有她节约时间,无她,也不过多等几十上百年,一天试几个法决,总有机会蒙对。 那她的价值,就没有多少了。 其实妣壬并不知道的是,这是陈鸢随口说的,不过是用一个法子,将她思绪逼去象牙塔里胡思乱想,将自己的路给堵死。 可妣壬终究当过许多年的神,看过的,听过的,不知多少,自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就在出了这神狱洞口,陈鸢上前与师父见礼说话时,她深吸了口气,望向几步间的那根菱形石柱,嘴角勾起了笑容。 “师父,事情也差不多了,妣壬也都在这里,我们可以调头回去。” 那边,陈鸢正跟师父说话,后者也点点头,看了眼垂头散发的女人,眼神冷漠:“哼,若非她当年为师说不得还能更近一步,岂能落到疯癫,此间仇怨,要不是还用得着她的地方,为师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打死!” 胖道人在一旁凑近过去,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嘴里啧啧两声。 “之前她附身天师张双白,以为是一个老妪,想不到这般美貌,要是不作恶多好,立个庙,本道给你当庙祝,干一辈子都成。” “哪种干?”老牛小声问道。 就在孙正德瞪眼转身喝斥老牛时,垂首散发的女人忽然在老牛视线里抬起脸来,嘴角露着微笑,惊得老牛都快双腿站起来,不停朝那边拱嘴。 “那女人想干嘛?!” “哪种干?”这回轮到胖道人戏谑的反问,叉腰得意的刹那,背后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哎哟’叫了声扑去老牛头上。 另一旁正说话的陈鸢勐地转身,顿感胸闷,脏腑挤压,身子向后倒飞撞去师父,镇海和尚拂开僧袖,伸手将这师徒稳下身形,另只手中,金钵呯的打了出去。 当! 金钵上印出深深的手掌印,飞回到和尚手中,挥掌的正是妣壬,她咧嘴笑起来,“感谢你们带我出了神狱,哪里的灼浪让我神力恢复缓慢。” “那你……现在为什么……” 胖道人搂着老牛颈脖,害怕得快要蹲去地上了,这可是神,哪怕受了伤,没有东家那帮神人帮衬,想要直面对方,恐怕有些难办。 “看到那边的石柱了吗?那是我立的,里面有我的神力,一牵引,神力自然就复苏。”妣壬最享受别人这样吃惊的看着她,彷如回到了当年的时代,她在走上祭坛,看着下方的王、大臣、子民,用着崇敬的眼神望来,心里的那种满足感,令她仿佛站在云端俯瞰地上生灵。 如今,她随着欲望一步步做到了,或许中途出了一点差错,可现在正是将这错误纠正过来的时候。 “你们,准备好死了吗?” 妣壬神力鼓动,狼狈的衣袍、头发,都在瞬间回到最好看的时候。 “哪怕我神力只有一点,也比那些伪神强了不知多少,你们可要小心了。” 她笑的妩媚。 “是吗?” 陈鸢扫去身上灰尘,脸上也有着笑容,他身后,殷玄陵指尖点在背心,正源源不断渡去法力,而师徒俩的头顶,一个穿红肚兜的木凋持长枪,披红绫漂浮。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是他是他,我们的小哪吒 “你一个开始就知道我会忽然发难?” 妣壬看到师徒头顶上方突然出现的木凋,眸子都缩了下,呢喃出声:“哪吒!” 她知道陈鸢请出的神仙都来自哪里,本事如何。颇为忌惮的收敛神力,回笼身边周围警戒起来。 “倒不是说一开始就知道。”陈鸢摇了摇手指,“而是对你一直有防备,用我后世的话说,能将合伙人弄死的人,心永远都是脏的,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两句话,就对你有所改观,所以一直留了一手,等你现出歹心。” 言罢,陈鸢脸色一正,有师父给他渡来法力,便不再担心因过度使用法术而遭到反噬,双手顿时结出法决。 “恭请,三坛海会大神。” ‘神’字落下的一瞬,妣壬陡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想要扰乱陈鸢法决的同时,周身绽放神光直接冲了过去,下一刻,好像撞到什么,又被弹了回来,跌跌撞撞退出几步。 神光暗了暗,目光之中,那漂浮陈鸢头顶的木凋,忽地动了一下,金光四射,随后回笼,化作澹澹的光晕,鸡蛋壳般包裹一个蜷曲熟睡的孩童,正慢慢从睡梦里醒过来,舒展四肢,打了一个哈欠,搓着睡眼,稚嫩的嗓音有着慵懒没睡醒的语气。 “我是哪吒……啊呼……谁请本太子下来……呼……好无聊啊。” 陈鸢嘴角抽了抽,他大抵清楚哪吒是什么性格,没想到还有这么慵懒的一面,别的神仙出来,要么威风凛凛,神威无敌;要么,天显异象,声势浩大……眼下的三太子,陈鸢有些怀疑自己请错神了。 殷玄陵、胖道人、镇海和尚、老牛,以及那边的杜马也都一一愣在原地,下意识的看去陈鸢,又抬起头看去这个打着哈欠盘腿飘在半空的孩童。 不明白怎么请了一个孩子出来。 胖道人凑过来,小声问道: “东家,你是不是请错了,还是这孩子是你的?”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一颗石子给打了一下,就见飘在半空的半大孩童抱着白皙的两条小手臂,鼓着两颊正‘恶狠狠’的看来。 “胖家伙,你说谁呢,小心我揍你喔。” “哎哟哟,知道了知道了。”胖道人抱着脑袋赶紧退开,碎嘴似得滴滴咕咕:“人小,脾气还大……” 小人儿瞪去一眼时,那边的妣壬忽然抬起手,高耸的石柱迸裂开来,瞬间朝半空的小孩儿垮塌下去。 一个转身,飞去远处的神山山巅,神殿内有这长久岁月以来收藏的各式宝物,其中自然也有暂时恢复神力的法宝。 弥漫的烟尘之中,一道火光唰的迫开周围碎石、尘埃,众人就见火光消退,是一双稚嫩的脚丫不惧火焰转轮上的稚童,延伸上去,红绫仙带飘飘,水荷龙虎纹,葱白的小手臂挂着一圈金环,小脸俊秀粉嫩,眉心一束红。 小手向下一抓,手里多了一杆燃烧的红缨长枪,声音却是奶声奶气。 “敢弄的本太子灰头土脸,等会儿把你腿打折!” 红绫仙带缠绕双臂漂浮身后的一瞬,稚童脚下火轮‘嗡’的转动,带着小身板唰的一下从众人面前消失,只留下一道火焰残留的红光来。 “道友,这孩童也是神人?”镇海和尚有些不放心。 胖道人见那孩童眨眼间飞远,这才敢靠过来:“是啊东家,让一个小孩家家的去,有些不合适吧,那么多神人呢,为何非要用他,万一说出去,咱们这帮老爷们的颜面往哪儿搁。” “他岁数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大,还小孩家家。” 陈鸢笑起来,望着哪吒消失的方向,并不感到担忧,“还有,可不是我想唤他出来的,而是非要过来。你们听过我讲的故事里,有位托塔天王吧?” 镇海、殷玄陵、胖道人点点头。 “听过,就是手里托一个宝塔的,统领十万天兵的大元帅,听名头就知道很厉害。” “是这小孩的父亲。”看到众人愣了一下,陈鸢继续道:“他爹,还不一定能打过这孩子。” 胖道人哆嗦了一下,想起刚才那叫哪吒的小神人瞪他的眼神,心里直打鼓。 “东家,他可记仇?” “不知,不过小孩子嘛,哪里有不记仇的。” 呃…… 胖道人一时语塞,连忙跑去一边,蹲在地上翻起黄布袋,看看里面有没有给小孩玩的东西来,万一记仇要作弄他,也好有礼物送不是? 就在这边议论的同时。 妣壬沿着下方蜿蜒的一道道山峦飞跃,脱离石柱的范围后,神力开始大减,回头看了眼那哪吒没有追上来,赶紧降去附近山头,歇息一会儿。 她弄倒菱形石柱,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留在原地只能是等死,不如将石柱弄倒,争取逃离的机会。 眼下看来,机会已经争取到了。 妣壬呼出一口气,感知着体内的神力已到了衰竭边缘,不敢多待,扶着岩石,用着些许神力,加快脚程飞快朝神殿那边靠近。 “应该没追上来吧那小家伙或许还跟陈鸢他们发脾气。” 自言自语的呢喃刚落,岩石遮掩了视野的右边,陡然一道黑影唰的横出岩石,探出一张白皙俊秀的小脸蛋,拉着下眼皮,吐出石头,正“哇! ”的朝她鬼叫一声。 妣壬本能的向后仰了仰,显然被忽然出现的哪吒给吓到了,咬紧牙关:“小哪吒,你当年也是我殷商之臣,今日就算你爹来这里,也要对我礼让三分。你若对我不敬,小心回去,你父亲打你屁股。” 哪吒歪了歪小脑袋,嗤的轻笑出声,翻到岩石上蹲下来,朝妣壬挑了挑下巴。 “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怕他呢,哼!” 小人儿眼珠子滴熘在眶里转了转,指头点了点下方的女人。 “不过你要惨了,上面都说你坏,是要打屁股的!” 蹲下的小身板忽地在岩石上消失不见,再到出现已经是在妣壬身后,火尖枪唰的挥开,便是扫在妣壬屁股上,是‘啪’的一声脆响。 女人本能的抖了一下,待到第二枪打来,直接原地蹦跳,捂着屁股转过身,美丽的脸庞涨的通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够了!” 她大声朝怒吼,声音刚一落下,就被哪吒扑来,揪住头发,轰的一声撞在了旁边的大岩上,碎块飞溅,烟尘弥漫。 哪吒站在一旁,拍拍手上的尘埃,冷哼一声。 “这是还你刚才让我灰头土脸的仇!”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落幕 “东家,那个哪吒三太子,怎么还没回来?” 胖道人比陈鸢还要急切,站在前面一块岩石上眺望,手里拿着一个木鸟的小玩意儿,原本是疯老头寄放他那里的,不过眼下要用来应应急了。 “过去看看吧。” 等的确实有些久了,也没有任何打斗的动静传来这边,陈鸢心里也是有些担心,毕竟哪吒的玩心毕竟重,别到时候追着对方,追着追着就跑去别处玩去了。 “看看也好。”殷玄陵自然同意徒弟的看法,与镇海和尚并肩跟在陈鸢身后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胖道人急忙跳下岩石,拉着还在发愣的杜马,叫上老牛赶紧跟上,一行人回到之前的岔路,转道向上而行,不到一炷香,便到了所谓神殿的外面的断崖,用鹿神卡尔的话说,他就是在这里恭迎每一个有资格进入神殿的神祇。 “在那里!” 胖道人边走边蹦跳打望,远远看到那边小孩的身影盘腿坐在岩石上,像是抬手丢着什么,兴奋的将木鸟举过头顶晃了两下,喊道:“小哪吒……三太子,我给你送好玩的来了。” 说着,屁颠屁颠的越过陈鸢等人往上飞跑。令得陈鸢笑了笑,知道孙正德这是为何着急了,怕被哪吒报复。 那边,胖道人到了上面,看到盘腿坐岩石上的小身板时,停下脚打了,原地打了一个激灵。 就见哪吒旁边堆了一堆碎石头,嘴里叼着草茎,无聊的撇着嘴,一下没一下的将石头砸去十丈开外的一道身影,打的头破血流,之前干净、整齐的衣袍、发髻,变得狼藉,浑身上下沾满灰尘血垢,眸子正从垂散的发丝间隙狠狠望过来。 “你来做什么?” 哪吒叼着草茎偏过头,胖道人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甚,捧着木鸟赶忙上去讨好:“三太子啊,本道……” “嗯?” “……呸,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太子,你看正好我这里有只木鸟,只要摆弄这里,翅膀就能上下的扇起来,像不像真的鸟?” “哼!” 哪吒撑着下巴,像是看弱智的眼神看着胖道人,待到余光瞥到陈鸢等人上来这边,方才勉强接过手里,装作喜欢的拨弄几下,压低声音道:“本太子自个儿都能飞,想要活鸟,自己都能抓,要你这玩意儿做什么,想讨好本太子,找些好玩的。” 说罢,脸上露出天真,好奇的表情,拨弄着木鸟举在头顶,光着脚丫跑到陈鸢面前。 “陈鸢,本太子将她拿住了,这功劳就让给你了,不过你可要拿东西交换。” “三太子要什么?”陈鸢见多了神仙人物,对哪吒也没有之前见大圣、闻仲那种毕恭毕敬,此时显得随意许多,“我这里除了一把叫月胧的剑,便没有其他贵重之物。” “本太子才不稀罕那些法器、宝物,天上多的是。” 说着,小人儿勾了勾葱白的指头,陈鸢笑着蹲下来,想听听他要什么,旋即,哪吒凑过来,在陈鸢耳边轻声道:“若还有难事要请神,可别请我父王下来,有什么事,本太子一个人全给你做好。” “那鸢就谢过太子了,只是……太子害怕天王?” 见陈鸢一副好奇的神色,哪吒拿着木鸟环抱胸口转过一个方向,闭上眼冷哼道:“我才不怕,就是我爹下来,又要在耳边唠唠叨叨,要不是他手里有那宝塔……” 话语停了停,哪吒忽地睁开双眼,像是想到什么主意似得,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随即让陈鸢贴近一点。 “让我父王下来也可以,不过你雕刻木雕的时候,别给他雕七宝玲珑塔就行。” 陈鸢愣愣的看着背着两只小手,光着脚丫来回踢步偷笑的哪吒,顿时只感一阵无语,果然不愧是天庭反骨仔之首,就喜欢坑爹。 不过那是他父子俩的事,要是陈鸢真那么做,雕人不雕塔,怕是第一时间会被李天王追着打。 ‘掺和人家父子俩的事,简直自讨倒霉,人家到最后冰释前嫌,欢欢喜喜回天庭,我就当一个恶人,被嫌弃。’ 这种事上,陈鸢可不傻,最多不请天王下来,反正神仙太多,天王也察觉不出什么。 “三太子既然说了,那鸢就不请天王下来了。” 绕过哪吒挖的坑,陈鸢就不去管着爱作弄人的神人,将他交给老孙应付后,径直走去妣壬那边,这女人伤得不轻,原本好看的脸蛋,有不少地方淤青肿胀,眼角都裂开一道口子,嘴角挂着血丝,微开的嘴缝,能看到一颗门牙都断了半截,比出神狱时还要来的重。 果然有句话说得好,小孩子没个轻重。 “本太子收了她神力。”哪吒从胖道人讨好的话语里,转过头说了一句。 难怪,妣壬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妣壬神,如今没有话说了吧。” 陈鸢见她模样也凄惨,抬手一挥,将她从木棍做的架子上放了下来,“该是跟我们回西域了。” “好,我跟你们回去。”妣壬的眼神凶狠,死死盯着陈鸢,“希望将来,你别后悔。” “答应才后悔。” 陈鸢也懒得跟她废话,伸手一抓,法力直接将妣壬拉到手中,掐住后颈提着走去师父那边,胖道人此时从小人儿面前站起身来,不时看去对面的神殿。 “东家,咱们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里面说不定有她许多神器法宝,最次也该有上好的丹药。” 陈鸢拿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但她的东西,估计也只能她能用,上面有禁制的,随便去触摸,说不得把命给丢了。” 仙家宝贝这种东西,听上去就很诱人,拿到手里也确实能增强实力,可要看是谁的,按陈鸢手里这位妣壬神的性子,上面要没有禁制才怪,估摸刚一摸到,人就没了。 毕竟对方全盛时期,陈鸢这一行人,根本不够看。 要不是分身跑到中原搅动风雨,附身张双白,被陈鸢、殷玄陵用天雷击伤神魂,回到肉身后,还是等到伤势痊愈又被自己造出的西方神叛变,弄的伤上加伤,恐怕想要将她拿下,也得去半条命。 果然,就在陈鸢话语落下。 便是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山巅都在抖动,似乎没有了妣壬、还有众神的神力支撑,整座神殿在陈鸢等人视野里摇晃起来。 然后,肉眼可见的倾塌下来,化为一片废墟。 “往后这里便没有西方神了,最多只有一个掌管森林的雄鹿。” 陈鸢望着烟尘、积雪弥漫的废墟,轻声说道,随即,压着妣壬转过身,叫上胖道人还有老牛,与师父、和尚一起返回神山脚下。 鹿神卡尔,带着他的妻子们一群雌鹿跪伏在车厢旁边,待陈鸢他们回来,他上前见礼,或许是知道陈鸢等人要离开,还准备了许多瓜果堆放车旁。 “我信守承诺,放过你和你的家人,咱们都不相欠了。” 陈鸢拱起手,以平等的方式向对方还去一礼,便让老牛套上缰绳,带上妣壬,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一路驶去白皑皑的天地间。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师府的担忧 二月化春,西昆仑一脉山麓,白皑皑的冬雪正在春日阳光下化去,融为一滴滴雪水聚成小溪,从山间流下。 绽出新枝的树梢在春风里摇曳,化开的冻土上是一双双人的脚印,延伸而去山脉的脚下,是衣袍各异的身影,俱是中原晋人打扮,其中有几个乃是道士装束,正仰头望着由南向北走势的山峦。 “就是这里?” “陈道友留下的讯息便是这里。” 说话的两人,乃是青虚、玉晨两位道长,左右还有长久停留西北的云贺,以及云游回来的云龙二道,周围也都是聚灵府、离火门、承云门的弟子。 按照当初陈鸢离开时的约定,在第二年开春后,循着留下的讯息,一路追寻过来,便到了西昆仑这边。 玉晨抿着嘴唇吸了一口气,却没有一句话说,旁边的师兄青虚偏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 “此处山……”玉晨迟疑了片刻,抚着下颔长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我便在想关于陈道友的事,一身请神之术,那些从未听过的神人,到的眼下的神器昆仑镜,你我活了大半辈子是从未听闻过,他和他那些神人如何知晓?我感觉好像还有另一番天地一般。” 青虚略点了下头,大抵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我听陈道友提起过关于昆仑镜的说法,好像是能逆转时空,玉隆山后,闲聊里他跟天师隐约提过这个世道并非这般模样,而是从大同世界分离出来,远离了时间的长河,若他说的是真,那取昆仑镜,该是为了将这方世界拉回原来的大同!” “远游的子女回到母亲身边,可以。”玉晨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周围打水,或坐在地上说笑的同道中人,“但……拉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变化?这片天地的人和物,会不会有所变化?你我可还是你我?” 舒缓的空气,变得沉闷下来,两人顿时都陷入沉默当中。 “最好,等陈道友赶到这边汇合后,详细询问于他。” 沉默过后,率先开口的青虚,这两年里须发已大半白了下来,说话间自有股威严正气,天师闭关养伤,天师府的一切事由皆他来主持,对于师弟的猜测,他也隐隐有些担忧。 “可要是时空回转,这个世道并入大同,就会消失,或失去自我,重头再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一旁的玉晨接连说出心里的疑惑,想到这个可能,腮帮都微微鼓了起来。听到师弟的话,青虚也是点了点头。 “这些年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先是胡人南下,再到深渊魔窟,最后又是妣壬祖乙,让人难以闲暇去思索,如今再想,时空真要逆转,对我等,对这世道到底是好还是坏,唉……” 说到这里,青虚道长一甩拂尘,负着一只手,望着这片笼罩雾气的茫茫大山,重重叹了口气。 “但愿我等多想了。”玉晨也跟着叹息一声。 “算了,你我凭白猜想,只会想破脑袋,事情还未做,那就还有周旋的余地,待陈道友过来再说吧。” 青虚捏紧身后的手,回过头笑了笑,走去不远的小溪,看看周围西域地貌风景。玉晨道长又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走去附近一块岩石盘腿坐下。 与此同时。 两人口中提及的陈道友,此时已过帕苏提亚,向来时的瓦迪刺过去,老牛拖车,一行人悠哉的走过高原、山地,经历一场大战,妣壬被擒拿,所有人都有了轻松的感觉。 这一路上,加紧赶路外,陈鸢等人还游历了帕苏提亚,看着这片后世原属于中东、中亚的地方孕育出不一样的风情,师父也恢复到疯疯癫癫的状态,没心没肺的到处玩耍。 此时的沿途风景已是开春后的模样,枯黄的荒原,泛起了一片片的嫩绿,从帕苏提亚地界出来后,又疾行了四五百里,视野之中,已能看到瓦迪刺城了。 官道上来往的商旅逐渐增多,看到陈鸢一行东方人的模样,时不时用上几句蹩脚的汉话打声招呼,杜马更是兴奋,他离家两三月,又经历了生死,见到了神灵之间的战斗,回去吹嘘一辈子都够了。 “尊贵的客人,杜马想邀请你们入城,再到我家里住宿。” “不了。” 牛车快至瓦迪刺后,便撤去了赶路的法术,渐渐停在了城门外,陈鸢下来马车,看着拱手的胡商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也拱起手来。 “到了这里,我们该是分别的时候,往后若还有缘分,可到中原寻我叙旧,看到真君庙,向神像拜我名陈鸢即可!” 杜马已经四十多岁,已到了身疲的时候,往后能不能到汉地都不好说,这一路上与陈鸢等人熟悉后,如今到了分别,脸上的不舍展露了出来,两眼微红,鼻头都有些发酸。 他知道陈鸢等人,肯定也和西方那些神祇一样,都是神仙中人物,真到了中原,还不一定能见着,这一分别,可能一辈子就真见不到了。 “尊贵的客人,杜马一定会去一次汉地,看看汉地的风景。”他有些哽咽的说着。 “好,到时候,我们再聚。” 习惯了分别,陈鸢脸上没什么不适,笑了笑,转身回去牛车上。车轮再次转动,沿着这条官道渐渐向东驶往葱岭的方向。 “客人!” 胡商看到远去的牛车大喊了一声,追出几步,在过往的瓦迪刺人视线里,忽地跪去地上,拜了下去。 远远的,陈鸢回头看了眼,正略有感慨的叹出一口,车厢一角上,哪吒木雕倒垂下来,双手怀抱,撇着嘴角。 “一个凡人,还是胡人,有什么好叹的。什么时候回汉地,本太子等的都快不耐烦了。” 要说在这里能让哪吒不敢太过胡闹的也就陈鸢了,做为木雕不能离开他太远,化为人形还需他用出请神之术,否则就只能保持木雕的模样。 不过一路上也还是将顽皮的天性展露无遗,待到了人迹罕至的葱岭,就从车撵上下来,在山林到处乱跑,跃上树枝,又顺着树干滑下,落到疯老头肩颈上坐着,老人也不恼,甚至一起在林间疯玩,在树上荡秋千、小溪里玩水、讨论老牛身上哪里的肉好吃…… 简直就像是爷爷带着孙子在胡闹。 葱岭的天色沉下又升起,时间已来到二月初九,陈鸢一行人在吵吵闹闹里,已经下了葱岭,往南去往西昆仑,也见到了在这方打探消息的聚灵府弟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致命之问 “真君?!” 感受到熟悉的气机从远方过来,守西昆仑北面道路的几个聚灵府弟子中,虞飞鸿回过头,望着道路尽头远远而来的牛车,神色愣了一下,迅速掏出黄符,在指间点燃,将信息传递出去。 随即,带上左右,相隔老远便拱起手相迎。 “聚灵府虞飞鸿,拜见真君。” 吱……吱…… 白骨车轴转着车轮发出扭曲的呻吟,上方撒哈痛苦的表情里,老牛拉着车厢惬意的咀嚼青草来到拱手相迎的几人面前停下。 车撵上,陈鸢也听到了拜见的呼喊,早早收了书册,下车拱手还礼:“几月不见,虞少侠修为精进了。” 上次飞雁关一别,这位聚灵府的年轻一辈大弟子,修为明显在之后的几月当中有所突破,散发的气机不难看出已经摸到了金丹门槛。 若没有什么机遇,就这么平淡的修炼下去,估摸几年甚至十来年左右方能突破。 “真君才是天纵之才。”虞飞鸿被夸赞一番,面上平静,心里实则乐得不行,恭维一句后,赶紧侧开身子,伸手一摊,“真君请,青虚、玉晨两位道长已经在前面等候。” “呵呵,别互相吹捧了,走,一起过去。” 陈鸢伸手做出同样的动作,随后,叫去落在后面跟哪吒木雕在沙子里刨蝎子的师父,片刻不到,就听到疯老头哎哟哟的惨叫,手指头上挂着黑黝黝的大蝎子,疼的挤眉弄眼朝这边跑来,哪吒则坐在老人肩头,拍着大腿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聚灵府一行人看到这画面,都是知道疯老头的,碍于真君在场,没人敢笑出来,使劲鼓着两腮,尽力忍下勾起的唇角。 “真君,这边请。”虞飞鸿干咳一声,微笑着走去前面领路,陈鸢点点头,边走边将夹在师父指头上的鞋子给弄下来。 “徒弟哎。”疯老头揉着发红的指尖,才不管肩头叽叽喳喳说话的哪吒,将手指头抵到徒弟嘴边,“给为师吹吹。” “好。” 看到疯老头那委屈巴巴的表情,陈鸢笑着吹出一口气,那红肿的指尖顿时消退,恢复原来的模样,周围看来的聚灵府弟子跟着善意的笑了笑,几乎都知道这位真君对他师父很好。 “真君,那位镇海和尚呢?” 虞飞鸿停了停脚步,打开话匣,让气氛变得舒缓一些,随后他便听到令他瞠目的回答。 陈鸢笑道:“半道上就不跟我一路了,说要布施传道,一路降妖伏魔,回到中原,估摸这会儿还不知道哪个角落,说不得迷路,去了埃及也不一定。” “埃……埃及?那是何种地方?” “随口说的,我也不知。” 陈鸢可不敢说就在地中海东南面,万一这个世道不同,没有埃及呢?不过虞飞鸿年轻气盛,自然是好奇的年龄,一边走一边问及陈鸢等人西去的收获,以及沿途的风土人情与中原这边比较,又什么不同。 不过这事,陈鸢还是交给胖道人,自己则带着师父,还有好奇眺望周围的哪吒,来到前方,远远便看到朝这边过来的两个道长。 想必之前收到传讯,没有惊愕的神色,青虚笑吟吟的上前揖礼,“道友这一去,可是数月时光,若非大雪阻隔,天师府事物繁杂,说不得已与道友同路去往西方世界看看。” “陈道友这一路,收获可多?” 玉晨伸手一摊,请了陈鸢同路过去驻扎的地方,问起收获,陈鸢自然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示意的指了指后面跟着的牛车。 “在里面。” 左右伴行的青虚、玉晨,以及周围几个跟随的天师府道士俱愣了一下,青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里……面是何意?莫非道友把那妣壬说动?” 生怕他们误会,陈鸢自然说出实情。 “说动倒是没有,就是抓来丢在车里。” 原本愣住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妣壬神在车里已经够震撼了,最后听到是被抓来,丢在这里,再看陈鸢那平淡温和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这一瞬间的惊骇是难以想象的。 一路过去,一行人沉默了许久,青虚忽然开了口。 “真的在车里?” 陈鸢没想到憋了这么久,只是问出确认的话,他微笑的点了下头,“确实在里面,不过一身神力已经被封住了,除了打她不死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随即将这一路上的见闻说给这两位道长听,倒是希望将来逆转时空后,他们也能去往西面看看,而不是仅限于中原、江南、北方三地。 “到了外面,不仅能开阔眼界,还能看到不同的风土人情,人间百态,对于修道一途是有极大的帮助,这点二位道长应该是明白的。 那镇海小师傅便是如此,踏入西方地界就发下宏愿,要一步一步走回中原,沿途传播佛法,拯救陷入迷惘的西方百姓。” 说起和尚,陈鸢才不信他,估计是想领略一番西方妖魔到底是何模样,道行几何,当然这些话是不好在两位道长面前说的,以免有损出家人的形象。 “对了,陈道友,贫道有事想要一问。” 青虚忽然听到玉晨说出这番话,微微蹙眉,他知道师弟想要问什么,甚至他也迫切的想要知道,但眼下真不是最合适的,赶紧给玉晨使了一个眼色,可后者像是没看见,一甩拂尘越过了陈鸢,来到前面转过身来。 “道长有何要问?”陈鸢也被玉晨这严肃的表情,弄的愣了愣。 “关于昆仑镜的。” 玉晨也不卖关子,看了看那边云气袅绕,山顶常年积雪的西昆仑,“逆转时空后,我等是否还是现在的我等?” “会。” 陈鸢点了点头,当初闻仲便这样跟他说过,只是若有重合的,只能投胎重新为人,起了新名字,新的身份,就将原来的人区分开来。 听到这个回答,玉晨脸色并没放松,反而眯起眼睛,一句一顿:“那如何证明,贫道还是贫道,你还是你?” 呃…… 这就有点让陈鸢为难了,这个问题属实有些深度,而且……他都不知道,如何告诉面前这位道长。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别去看山,它可能是活的 “玉晨道长问的这番话,鸢还真没办法回答你。” 如何辨别真我还是假我,陈鸢也没逆转过时空,他哪里知晓,拱了拱手,如实说道:“在下与道长相识多年,可曾诓骗过你,在座各位?我只能说,时空逆转,并回大同,重合之人,便投胎转世,重新为人,若是上年纪,又贫困之人,可以说是重头再来,说不得还能投一个好人家。若不重合,依旧活在当下世道。” 陈鸢越过玉晨几步,停了停脚,前方风里微微摇曳的胡杨,沉默了半会儿,才回头开口。 因为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也是闻太师亲口告诉他的。 “玉晨道长,你大可放心,虽说在下并不知该如何回答你刚才那番询问,但可以告诉你的是,有修为在身之人,可免去记忆消除,山川地貌也不会太大的变化。” “此言当真?” 陈鸢点头:“假不了。” “好,往日情分,贫道信你为人。”玉晨甩开拂尘作了一揖,便走去了前面,与赶来的修道中人汇合。而一旁的青虚,上前宽慰陈鸢让他不比往心里去。 “自明光去后,师弟他对神仙好感大减,望道友能体谅他刚才莽撞出言。” “换做我,说不得也会如玉晨道长这般心情。”陈鸢也不在这上面纠结,抬手朝那边招了招,正跟哪吒木雕笑闹一团的疯老头还有孙正德催促老牛拉着车厢朝这边飞快过来,与青虚一道汇合那边的修道中人。 见到云龙云贺二位,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后者更是有些责怪陈鸢,打玉涧关过,也不来他这边逗留几日。 但说到那日将困死西域的士兵魂魄送回故土,云贺道士是不停的称赞。 “玉晨师兄如何,贫道管不了,但陈道友既然要找那昆仑镜逆转时空,我是一百个赞成的,无他,就是冲道友心中良善,就做不出恶事来。” 云龙自然也没说的,只是微笑的点点头。 眼下众人已集合完毕,青虚、玉晨、云龙、云贺、虞飞鸿齐齐望着他,也看着车厢,陈鸢抬手一弹指尖,车厢上方顿时浮出撒哈的面孔,痛苦扭动,这把大伙给吓了一跳,还没等问陈鸢他是何人时,厢门吱的一声打开。 视野延伸里面,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躺在无古柱上,周身被红线缠绕,双眼被几张符箓扭成的绳子缠裹遮住。 “她是就妣壬神?” 在座的修道中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妣壬真身,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驭起防御的架势。不过令他们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妣壬竟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之相,好在修中人多是明白,这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囊罢了,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太久。 “便是她了。” 陈鸢轻描淡写的抬了抬手,无古柱抖了两下,缓缓飘起,连带的还有许多木雕也都一一被红线牵引飞出了车厢,在众人视线中立去地上。 “道友这是为何将她身上挂满你车中木雕?” “用神人之力将她镇住,以免中途神力偷偷恢复。” 陈鸢也是没法,不可能长时间将哪吒放出来,或将其他神人叫出,只好想出这种法子,给她身上挂七八个木雕。 这一路过来,还挺有效果。 说罢,众人互相看了看,虞飞鸿和云龙、云贺两位道长带着一众聚灵府弟子先去山脚下布置阵法,分内外两个阵,外阵是聚灵府由九个弟子持各色旗幡,是为定住幻象,令人魂魄出窍所困山中。 而内阵则有云龙云贺两人辨别西昆仑内置的法阵流动的方向和痕迹后,由天师交给他们的辰时盘压住方位,避免入山之后,地脉变化,将人引入迷途,最后饥渴而亡。 两刻钟的时间布下阵法后,虞飞鸿守在外面,云龙云贺各持法器率先入山,片刻后,一只纸鹤飞出,在半空啼鸣两声化为火焰。 陈鸢明白这是两人传递的信号,表示里面已没有异常。 “两位道长,该我们了。” 陈鸢一把抓住彷如僵尸一般的妣壬,捏着她后劲,猛地纵身一跃,身形在天光里拉出一连串残影,瞬间没入山脚下的林野之中。 玉晨、青虚也紧跟而上。疯老头还不想走,却被哪吒拍着脑袋催促,让胖道人牵着,一起跟了上去。 林中到山腰的路径与陈鸢,还有镇海和尚走的几乎一模一样,贴壁蜿蜒的山道,尘埃厚实,一脚下去,步履全是灰尘,山道另一侧的悬崖更是怪石犬牙交错,斜着、横着伸到外面。 “搁放神器的地方,怎么看上去阴森恐怖。” 玉晨摊开手,观察罗盘的指针静静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头,要知道不管何时何地,也不会像这般情况。 “云龙,阵法可起效了?” 稍后两步,提着桃木剑的云龙老道肯定的应了一声,旁边的云贺附和道:“师兄,自然是起效才发出讯号。” 青虚听了片刻,看了看抱着疯老头一条胳膊的孙正德,只见他战战兢兢的四下张望,颇为紧张,目光随即落去陈鸢,小声道:“道友可是来过这里?” “来过。” 陈鸢心里也在提防,不过还是将那日与和尚还有胖道人,魂魄被这大山吸走,在幻境中挣扎的事说了出来,还将鬼首铃下面那条缀缨拿给道士看。 “本以为是幻境,可当我们醒来,发现我手中竟拽了昆仑镜下面这装饰之物。” “实也,虚也,真真假假……” 青虚听完,也察觉到这缀缨上流露出的些许神力,不由一阵唏嘘,“或许只有这位妣壬神能给我们答案。” “先到昆仑境那边再将她揭封。” 陈鸢看了眼垂在手心的缀缨,将鬼首铃挂回腰间,唤了声众人加快脚程时,他们身后蜿蜒的山道下方。 山脚下的林野外面,维持法阵的九个聚灵府弟子,陡然摇摇晃晃起来,做为阵眼的虞飞鸿察觉到了异常,急忙问他们怎么了。 话音刚落,有两名弟子忽地倒了下去,紧跟着也有六个相继栽倒在地,仅剩的最后一人虚弱的半跪去地上,拄着旗杆,挤出一声。 “师兄,山……山……别看山……它活……活……” 那弟子还未说完,直接栽了下去。 九面旗帜已倒,阵法自然也破了,虞飞鸿冲出阵眼飞奔去其中一个弟子身前,探去鼻息,气息全无,摸去脉门,只有微弱的脉动。 “山……怎么了……” 他呢喃着,想起刚才那弟子的话语,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去巍峨的大山,山势逶迤,延绵无尽,仿佛一条巨龙由南向东横卧眼前。 刹那间。 虞飞鸿脑中只感一阵眩晕,视野里仿佛看到横卧的山脉在袅袅云气间隐隐起伏,像是在呼吸一般。 耳中还有断断续续的低沉嘶吼。 “山……山活了。” 说出这声,他捂着脑袋,也倒了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昆仑神阵 呼~~ 山道上,脚下弥漫开去的尘埃,在风里晃了晃,正往前行进的陈鸢忽然停下,目光偏去山道外,眉头微蹙了起来。 “东家?” “陈道友,怎么了?” 青虚询问时,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白眉皱起,摊开手掌,飞快掐算,脸色陡然一变:“不好,丁卯遇走葵,是祸相。山外法阵被破了。” “是有外人?”玉晨一甩拂尘,另只手取出桃木剑的刹那,众人脚下的山道陡然摇晃起来,纷纷施展定住身形的法术,陈鸢余光似乎看到什么,偏过目光,就见山壁竟也在摇晃,甚至上下起伏,一道道裂纹疯狂蔓延开来,像一张张嘴巴随着起伏张合,呼出阵阵凉风,吹的漫天尘埃。 众人抬袖遮挡,还是被山壁呼出的一阵阵大风吹的在地上平移出去, “哎哎,东家!” 胖道人修为较浅,胖乎乎的身形止不住的向悬崖靠去,陈鸢撤去法术,施法将他拉回的刹那,旁边不远的疯老头双手抡圆乱挥,连同肩头的哪吒木雕一起被吹在了半空,“徒弟救为师!” 陈鸢急忙收回法术,一个纵身扑去,伸手抓住师父,将其扯回山道上,另一边的胖道人则在地上翻滚弹去了山道外的悬崖。 “东家啊啊啊……” 下一刻,拂尘如一道白练唰的甩出,缠在孙正德腰间,玉晨使劲一拽,硬生生将大喊大叫的胖道人拉回到身边站定。 胖道人依旧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 “吓死本道了,两百多斤肉点交代这里了。” 眼下,山壁呼出的风停了,脚下摇晃的道路也平稳下来。 “大伙都无恙?” 青虚回头看向众人,粗略扫过,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有人出事,“大伙小心,外面法阵被迫,我们随时都会陷入幻象。” “也有可能,我们已经在幻象当中了。”陈鸢轻声说道,他目光之中,亦如当时的画面,前方山道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远方山峦变得飘渺模糊。 他伸手一抓,将仿若僵尸的妣壬吸过来,低声道:“诸位,跟在我身后。” 话语落下,陈鸢掐着女人后劲推在前面,飞快前行,妣壬塑造这具身体,必然是不惧法术,用来充当挡箭牌倒也不错。 一行人自然明白这是做什么,也不多话,各持法器紧跟在后,跑过一段距离时,后面忽然有人叫了声。 “悬崖外面,聚灵府的弟子!” 话语出口,前面其他人纷纷望去,就见山崖外的林野上方弥漫薄雾,十道身影在雾中穿行,像是一边行走一边寻找什么,好像没看到山道这边的陈鸢等人。 “东家,你有没有感觉,他们跟咱们之前很像?” 胖道人所说的之前,便是当初陷入魂魄离体,结果却寄居在三只螃蟹里,差点被疯老头吃掉。 就在这时,疯老头不知是不是来了兴致,弯腰捡起一颗石头,就朝山崖外扔了出去,砸进那边白雾的瞬间,就见里面穿行一行人,忽然叫喊紧张起来,虞飞鸿的身影拉着两个门中弟子,与其他躲开,一颗巨大的岩石轰隆隆的从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翻滚而下。 “好玩,哈哈,好玩!” 疯老头见此景,兴奋的拍起手掌,旋即又弯身下去,这会儿直接双手抱起一颗大石头举过头顶,陈鸢眼疾手快一并手指,施法将石头从师父头上夺下来。 “师父,不可胡闹,那是自己人!” 疯老头看了看那边,微微垂下脸,颇委屈的转去一边,‘哦’了一声。 此时,老人的笑声还在山间回荡,那片白雾当中的虞飞鸿一行十人,听到的却是猖獗狂笑,躲过那颗巨大的岩石,循着笑声望去的方向,视野之中,竟是十多个身高二十多丈,虎踞山巅正低头望来的妖魔。 一个个青面獠牙,目赤紫鬓,哈哈狂笑。 “此间就剩我等,如今妖魔现世,就在眼前,聚灵府诸弟子听令!”虞飞鸿抬起手中法剑指去山巅一众巨大的妖怪,嘶吼:“杀!” “除魔卫道,我等本分,杀!” 聚灵府九名弟子,手中炼制的法器,顿时绽放起法光,抛去半空,随他们手中驭出的法决,纷纷冲向那山巅之上的妖魔。 “我……我……曰尔等之娘的!怎么朝我们打来!”胖道人手忙脚乱翻去黄布袋,等他拿出两张黄符,身边的青虚,远处的玉晨,还有离火门、天师府等弟子、道士,已撑开术法,将这片法术挡了下来。 “诸位,他们是魂魄之体,又陷虚实难辨的幻境当中,应该是将我们当做此间妖魔。” 陈鸢观察虞飞鸿等十人的神色,从惊愕到愤怒这些细微,很快察觉到异样,连忙说予给众人听,以免他们还手,尤其还有青虚、玉晨、云龙云贺等人在,那边聚灵府众人定是受不住的。 “贫道知晓。” 青虚等人不用陈鸢说,也是看得出来的,手上自然有分寸,化去了对方打来的法术,便不还击,跟着陈鸢继续往前行。 可在陷入幻境的虞飞鸿十人眼里,却是一众妖魔结下他们的法术,不屑的摇头。 “可恶,这些妖魔竟还瞧我等不起!” 十人互相看了看,收回术法,准备跃去山巅,与这些妖魔殊死肉搏,就在这一瞬间,是‘嗡’的沉闷轰鸣,在山间响彻。 “嗡!” 陈鸢等人边快速前行,边环顾四周,脚下的山道又开始抖动起来,整个由南向北的山脉都在此刻摇晃,那沉闷恍如龙鸣的声音就是这座大山发出。 众人惊诧的刹那,山崖外的薄雾里,虞飞鸿十人魂魄忽然发出嘶喊,一个个脱离的雾气,竟飘上半空,像风中摇曳的柳絮被吹去了远方。 声音刚起,幻境就变了。 难道是这座山? 不好! 陈鸢察觉到这座山应该是有意识的,见两拨人没有厮杀起来,直接将虞飞鸿十人的魂魄吸走。 “青虚、玉晨两位道长,咱们先救人!” 一同而来,不可能不管,青虚、玉晨,以及其他修道中人,自然点了点头,沿着山道展开飞奔,各凭本事伏地飞行,或踩着山壁腾挪瞬移,将能用得上的法术悉数用上,抓去在山崖外飘飞的十人魂魄。 而在虞飞鸿等人眼中,那是山中妖魔将他们吸去天空,还伸出青黑丑陋的手掌抓来。 “我宁死荒山野岭,也不死尔等魔怪手中!” 他打出一掌,将靠近的巨掌打偏,一转法剑就往脖子贴去。 “师兄不要!” “住手啊!” 飘飞周围的聚灵府弟子朝虞飞鸿冲去,有人抱住手臂,有人拦腰叫喊,就在这刹那间,原本还飘飞的众人忽然齐齐坠地,却是感受不到疼痛。 “怎么回事?” “师兄,看那边!” 聚灵府一个弟子惊骇的望着前方山壁之下,那是高高的石台,上方有一物绽放金光凌空悬浮,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有着惊人的神威,让人不敢靠近。 虞飞鸿有些惊讶的起身,缓缓朝高台靠近,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虞少侠,不要靠近!” 十人回头,就见陈鸢等一行人站在青铜雕琢的拱门外面,却不进来。 “真君!” 见到众人,虞飞鸿脸上泛起笑容,就要过去时,他忽然发现竟怎么也动弹不了,低下头,身子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透明了。 春风最两天生病了,头疼,眼胀,感觉睁不开太久。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此山之精,好生眼熟 “东家,你看虞少侠魂魄!” 胖道人见到这一幕,脸色微变,一旁的陈鸢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他魂魄正被这大山吸食,应该是用来补充昆仑镜的!” “贫道知晓山中精怪,不曾想大山已能修炼,倒是会会你!” 闻言,青虚哼了声,将手中拂尘抛去师弟那,取过腰间悬挂的一面铜镜,咬破指尖,殷红的血迹沿镜面飞快书写符箓。 “去!” 那面铜镜跟随他多年,从入山拜师修道,到的如今金丹后期修为,上面蕴养的灵韵,已不比那些先天宝物来得差。 飞去山崖峭壁,紧贴于上,镜面顿时爆发出一轮法光,光轮推着空气中荡出的涟漪飞速扩散,长在峭壁的崖柏、枯木都被震粉碎。 刹那间,众人脚下山体摇晃,那山壁无数碎石坠下,隐约一声低沉的怒吼响彻。 虞飞鸿以及另外九名聚灵府弟子的魂魄此时也不再牵出丝丝魂魄飞去昆仑镜,一个个能动弹了,急忙朝陈鸢等人那边靠过去。 “陈道友,我们这是怎么了,记得在山下……然后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虞飞鸿到底要年轻一些,突然遭遇这样的诡异,面上保持冷静,可心里多少有些惊慌。 “你们现在是魂魄之体,不可乱动法术,快去后面。”说这话的是玉晨道长,将聚灵府弟子赶去后面,他也上前,拿出随身的降魔镜,咬破指尖,书写符箓,法决一指,贴去那山壁。 “云龙、云贺,其余弟子,一起施法,合力降了看守昆仑镜的妖魔!” “得令!” 天师府众人齐声应道,云龙、云贺上前,一个桃木化为重剑,书写符箓;一个铜铃解腰,随着身后几名弟子掌心符箓绽放法光打去,齐齐抛上半空,落在两个铜镜左右。 “降魔金光开!” 众人齐喝,山壁轰然龟裂,下一秒,四件法器反倒被齐齐震飞,落回青虚等人手中,一个个面上露出骇然之色。 “怎么的降它不住!” 话语一落,彷如天壁的山崖陡壁轰隆隆一阵巨响,在场所有人视线里挪动起来。 “退开!” “小心!” “布阵——” 天师府、离火门弟子迅速站去位置,以最快的速度布出防御的法阵时,那山壁凸凹,竟渐渐露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来。 两颗圆形的巨岩好似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到了下方陈鸢等身上。 “尔等凡间修道中人,也妄想拿昆仑镜?” “阁下是看守神器之魂?”见能说话,陈鸢按住胖道人的肩头,随后上前两步,洒开双袖恭敬的拱起手来,“在下等人确实是来求神器一用。” 既然能开口,那就有商量的余地,何况对方是看守此间的山魂,对方守神器,乃是职责所在,不然强夺,那就跟强盗何异。 似乎听到陈鸢坦然来求昆仑镜,那无数岩石组成的巨脸语气虽未缓和,但话头也打开了。 “你这凡人倒也坦诚,但是神器不可能让你们一用,更别提给你们了。” 那巨脸说完,像是嗅什么,眸子斜斜偏来,视线集中在了陈鸢身后的疯老头身上,“我闻到了一股令我不舒服的气息,好像是那帮神仙又来了。” 神仙? 又来了? 陈鸢微微蹙眉,回头看了眼师父,目光里,哪吒保持木雕的模样在老人手中一动不动的被提着。 难道说,这个山魂知道这些神仙,还发生过冲突? 视线重新回到大山上的那张巨脸,陈鸢此刻越看越觉得对方的相貌轮廓有些眼熟,他将这疑惑小声问去青虚玉晨两位道长。 后者两人望着巨脸抚须微微点头。 “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何处见过。” 玉晨看了眼高台上悬浮的昆仑镜,“不如先把妣壬神推出来,这里是她设置的,自然能解除这个看守此间的山魂。” “若是硬拼,不是打不过,就怕破了山魂,昆仑镜也被毁去。”陈鸢同意玉晨的说法,见其他修道者没人反对,他这才让胖道人从后面将妣壬抗进来,放在了前面。 “你可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陈鸢再次拱起手向那巨脸说道,哪知山壁上巨脸看到女人,变得激动起来,不过不是高兴的那种,而是露出了怒容,发出一声声嘶吼,像是要从整座大山里挣脱出来一般,使劲往外探脸。 “妣壬!!” “终于又看到你了,妣壬!!” 相比天师府、离火门的弟子,陈鸢与青虚等人瞧着这张巨脸激动、愤怒的神色,心里隐隐都有了猜测,也随之渐渐变得清晰。 能与妣壬相识。 看模样还有仇怨,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 就在这时,山崖那边飞来一颗细小的石子,速度快的连陈鸢都来不及出手制止,就从妣壬脑侧飞了过去。 顷刻,缠裹女人双眼周围的黄符断裂掉下的同时,神识、感官复苏,妣壬紧闭的双眼,睫毛抖动,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挣扎、扭动的巨脸。 甚至不用去高看上悬浮的青铜古镜,便知道自己在哪儿。 妣壬看也没看陈鸢等人,而是仰起美丽的面容,望着山崖上那张巨脸,微笑着张开红唇。 “祖乙,好久不见。” 这个名字出口,顿时印证了陈鸢的猜测,果然是他,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那是在玉隆山中,玉蛹里的古尸。 从那里出来,陈鸢有想过祖乙被妣壬暗算,神魂去了哪里,最大的猜测是被女人一点点的吸食炼化,融为了一体。 眼下看到这一幕,前前后后的因果、猜测都渐渐组成了连贯的脉络。 想不到,竟被妣壬炼去与西昆仑山脉合为一体,用来看守昆仑镜。 “妣壬!!” 陡然的暴怒嘶喊,打断了陈鸢的思绪,山壁上的祖乙愤怒的扭动巨脸,岩石组成的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长久的岁月,与山石为伴,祖乙的神魂也受到不小的伤害,反反复复宣泄一声声怒火,却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 “祖乙,我将她送给你,用来换取昆仑镜如何?” 陈鸢决定干脆在这把柴上,先放一把火。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同归天地 “祖乙,我将她送给你,用来换取昆仑镜如何?” 淡淡的话语声在这山间回荡,原本嘶吼的巨脸渐渐安静下来,硕大的双眼直直盯着陈鸢,“凡人修道之士,你说的可当真?” “这是自然,不过有两个要求,我等取昆仑镜不可阻拦,取下神器后放我等离开。” 妣壬不能动弹,不过倒是能说话,听到陈鸢如此说,不由急了。 “陈鸢,他不会让你走的,这面昆仑镜本是他之物,与他神魂契合,我方才将他元神与昆仑何为一体,看守昆仑镜,你若拿走,他必然也会死。” 然而,山壁之上粗沉的话语打断了女人的话。 “我同意。” “什么?!”妣壬惊讶的偏过目光看去山壁上的巨脸,原以为两边挑拨,一个不愿放手昆仑镜,一个势在必得,那她便有了机会,哪知道巨脸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下来。 “呵呵……”看到女人惊骇的神色,祖乙咧开岩石组成的嘴唇笑出声音来,“是不是很意外?妣壬。” 妣壬咬了咬嘴唇,“是有些意外,可你要想清楚,他们拿走昆仑镜,你也必死无疑。” “死就死吧……妣壬啊,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害怕死亡,听信你谗言的祖乙了,这长久的岁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山壁上凸起的巨脸,猛地往前探出一截,最后的话语几乎用吼的声音响彻这片山头。 “长久的孤独折磨着我……感受着飞禽走兽在我身上爬过、停留,听着远方西域胡人的歌声、驼铃声,只会让我感到无比的愤怒,我活够了……早就想死了……有你在,这下更好了,你便随我一起死。” “不……” 妣壬浑身僵硬的发抖,奋力扭动颈脖,看去陈鸢,“我帮你取下昆仑镜,别将我交给他,至于后面,你可以惩罚我,让我当十世凡人都可以。” “凡间修道者!” 山壁轰然伸出一只巨手,狠狠拍在陈鸢等人不远,岩石飞溅之中,祖乙那张巨脸看过来:“昆仑镜我也可以给你,这个女人必须留下!” 青虚、玉晨、云龙、云贺等人并没有什么建议,对于祖乙,往日也没仇怨,甚至对他感到不平,而妣壬,仇怨就大了,若非她作梗,开派祖师、六代祖师,也就是陈鸢师父,说不得已修道飞升,天师府便有两个仙家祖师。 甚至陈鸢修道之路,也有妣壬在作祟,说不恨那肯定是假的。 生怕陈鸢心软,青虚和玉晨急忙上前,站到左右,低声道: “陈道友莫要见这妣壬神可怜模样心软,要知她之前所做的事,被天雷劈十遍都不够赎罪。” 孙正德也点点头。 “虽然有些可惜这妣壬身段美貌,可本道还是能分清好坏,东家,这个时候可别心软。” “你们当我见色走不动路?” 陈鸢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心里早有拿捏了。对妣壬没有好感,对祖乙也同样如此,这方天地归于大同,时空逆转,这两位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妣壬,到了这个关头,你还在算计……”陈鸢做了一个让众人安心的手势,来到妣壬身旁,一起看向对面山壁的祖乙,双手负在背后,笑着轻声道:“……转世为十世凡人为惩罚,其实是想逃避逆转时空后,天上众神仙对你的惩戒吧?” “你……你误会……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 陈鸢眯起眼睛,开口打断脸上显出慌乱的女人,“其实被众神仙惩戒,滋味恐怕比死还难受,与其那样,还不如给你一个痛快。而且……我也能报仇。” ‘仇’字他咬的极重,话语一落下,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猛地拍去妣壬后腰,将起打去前方,滚落在那只大手旁边,散乱的发丝间隙的视线之中,妣壬看着巨大的手指按了下来,发出惊恐的嘶喊:“陈鸢,救我!我还有许多法宝!都可以给你!” “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一连串嘶声叫喊里,女人连带身下的岩石、泥土一起被抓去了那大手中。 “妣壬,我交给你了。”陈鸢望着缓缓抬起的大手轻声道。 “哈哈哈!” 祖乙那张巨脸兴奋的勾起嘴角发出大笑,视线好不容易从掌中挣扎叫喊的女人身上挪开,重重的点下头:“会给你的,我不是这个女人,不会食言。” 说完,他目光看向高台,上方悬浮的昆仑镜忽然一震,发出‘嗡’的颤鸣,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唰的一下飞离高台,在陈鸢面前悬停,带着袅绕的神光缓缓降去陈鸢掌心。 青铜八角之身,颇为沉重,上面飞鸟走势,山川大河点缀,中间镜面仿佛能看到深邃的黑暗,通往不知何处。 神光短暂的一闪而过,便恢复成普普通通的模样。 陈鸢感受着里面蕴含的磅礴神力,将鬼首铃上的缀缨取下,给它重新系上时,脚下的山体忽地抖动起来。 “此处要塌陷了,我送你们离开吧!” 山壁上的巨脸微微张开嘴,朝着陈鸢等人猛地呼出一口气,剧烈的狂风卷起无数泥尘、碎石,众人衣袍猎猎飞舞,被吹的眯起眼睛,抬手遮住面门的下一个刹那,就觉脚下生风,身子变得轻飘飘腾空而起。 视野都开始旋转起来。 “陈鸢……你会不得好死!” 呼啸的狂风里,陈鸢偏转的视线,只见那巨手中的女人身影朝这边歇斯底里的怒吼,他抬手一招。 “收!” 女人身上缠绕的红线一头,一个个吊在上面的人杰木雕悉数飞离,跟随陈鸢而去。只剩下忽然能动弹的妣壬惊慌的挥舞双臂,看着越来越近的巨脸尖叫起来。 “祖乙!!” “妣壬,与我一起同归这片天地吧。” “不!”女人双臂挡在头顶,想要阻挡。 歇斯底里的嘶喊在张开的岩石大嘴咬下,合上的刹那戛然而止。祖乙那张巨大的脸庞,感受着娇小的身躯里的元神在口中惊恐挣扎,然后消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下一刻。 巨脸开始崩塌,一块块岩石从上面剥落,翻滚下来,几息之间化为无数岩块从山壁坍塌,冲垮了祭祀的高台,带着轰隆隆的巨响,犹如潮水般冲毁了林野,堆积在山脚。 …… 陈鸢拿着手中的昆仑镜,望着那边的山体滑坡,露出的一条长长的石床,沉默不语。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 风吹来,昆仑镜下的缨絮轻摇曼舞。 不久,周围一地昏睡的修道中人,也都一一清醒,恍如做了一场梦,呆呆的坐在地上出神。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释放神力 轰轰轰…… 山体滑坡洪流般倾泻而下,淹没大片林野,露出褐黄的泥床,犹如一道巨大的伤疤横在山脉之间。 远方的轰鸣渐渐消停,陈鸢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去手中这面昆仑镜,数年前传闻中的妣壬祖乙二神,高高在上俯瞰人间。 到的眼下却一起化为一堆废墟,令他有些感慨。 “陈道友在想什么?” 身后一侧,青虚、玉晨等人走来,一起与他望着远方还在坍陷的山体,青虚抚须笑道:“可是在感叹,几年来争锋相对的神仙,忽然间消失不在了,心里一下空落,失去了目标?” “是有一些。” 陈鸢有什么便说什么,跟着笑了笑:“但要说失去目标,显然不会,还有最重要的事还没做。” 拍了拍手中这面昆仑镜,陈鸢将其交给胖道人,好生放在黄布袋里保管。 “逆转时空,说是神迹也不为过,回去后,得找天师好好看看。” 昆仑神镜上的铭文、雕刻,陈鸢不相信是用来的装饰的,贸然乱用,说不得将时空翻转,平白损失了当中蓄积的神力不说,把这方天地带去另一个未知的时间里,那才叫一个倒霉。 到时候恐怕要花费几百上千年的时间了。 “道友要跟我们一起回天师府?” 听到陈鸢的话,青虚、玉晨颇为高兴,能让天师在旁过目,那就说明陈鸢并没有私心,否则大可躲到别处,悄悄使用这面神镜。 “那还等什么?!” 众人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搀扶起受了伤势的聚灵府十人,簇拥着陈鸢叫叫嚷嚷的打道回府。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陈鸢心里也颇为期待。 一群修道之人赶路,加上回归中原、北地心切,路上基本不做停留,各自施法赶路,惹得来往道路见的商旅行人,惊讶的看着漫天残影飞过,而晚上更是让荒郊野外打野铺的旅人吓得不轻,还以为碰上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返程的途中,陈鸢一行三十多人并没有入玉涧关,而是绕开关隘,取道草原,避开西北纵横交错的道路以及百姓视野,在草原横行无阻的直接冲到苍郁山。 “回到熟悉的地方,怎么看都怎么顺眼。” 站在高高的地势,望去南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起起伏伏蜿蜒在眸底,那葱葱郁郁的林野,让陈鸢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此时,早早感知到一大股法力朝这边过来的承云门,刘长恭带着一众弟子冲了出来,以为是草原的樾劼祭师卷土重来。 甫一照面,两方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站在山岗上,相视笑了起来。 “诸位这般兴师动众,可是跑去草原打了一场秋风?”刘长恭颇为好奇离火、聚灵、天师府三派,以及陈鸢怎么从那边过来,待听完一行人是去的西昆仑,从妣壬、祖乙手中拿到了昆仑神镜,这位掌门的脸上是没有惊愕的,反而是颇责怪的骂了几句青虚、玉晨两位道长。 “如此之事,竟然不叫上我!我苍郁山离你们天师府很远吗?!” 老人气得嘴上长须都在一起一伏,索性打发了承云弟子回去,提了法剑走进队伍里。 “刘掌门,这是做甚?”陈鸢笑道。 “没见到那般盛况,跟着你们回天师府,看看昆仑镜如何逆转时空,总是可以的吧?说不定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刘长恭回头扫去眨巴眼睛看他的一众修道中人,不耐烦的挥了下手:“看我做甚,你们就当我,跟你们一块去过西昆仑便是,快快,别耽搁了,赶紧去天师府。” 逆转时空的神器,可是这方天地修行界里几乎不可能看到的神物,众人早就盼着了,只是这位刘长恭的反应,着实让大伙惊愕,几乎从未见过承云门掌教会有这般急不可耐的神色。 众人不由笑出声来。 不久之后,带上承云掌教,陈鸢等人再次上路,延伸苍郁山往南三百多里,在众人施法赶路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山脚。 似乎知道陈鸢等人回来,待他们进的山门,天师张双白带着一众弟子已等候多时,回来的众人当中,青虚、玉晨、云龙云贺先行一步上前拜见天师,随后便是陈鸢以及聚灵、离火两门的人上前见礼。 巧儿又长了一个头,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站在人群里,向见礼直起身的陈鸢垫脚挥手,笑的嘴都快合不拢,旁边的师兄明徽诧异问她怎么那么高兴时,少女俏脸通红哼了一声转去一边。 “师兄不懂,就不要乱问嘛,你啊,还是好好炼你的丹,画你的符……” 雕栏缕空缀花,廊檐转折间,众人紧紧跟随,少女也在人堆里,不时垫脚跳了跳,望去重重叠叠的肩头前方的一老一少。 陈鸢从胖道人手里拿回昆仑镜,将它递给了并肩而行的张双白,“天师,这便是昆仑镜,请你过目。” 手指还未触及,张双白口中便‘嘶’了一声,叹道:“好磅礴的神力,比之神仙亦不差了。”接过手中后,仔细的抚过上面雕琢的各式符箓,山水鸟兽,白眉不由皱了皱。 “想要驱使……恐怕光凭你还不够。” “所以,鸢来到天师府,也想借天师的法力。” “算上我,恐怕也不够。”张双白笑了笑,将昆仑镜还给陈鸢,“驭法力驱使神力,可不是斗法那般简单,如玉隆山时,我等如何也奈何不了妣壬一般。” 一行人步入祖师阁,分列一一落座后,陈鸢接着刚才的话询问道: “那借天雷降下呢?” 陈鸢听老人刚才说的话,不难联想到他与师父联手降下九天之雷,才将妣壬击伤神魂,既然凡人法力不行,那用天雷或许可以一试。 不过这话一出口,就被张双白否定了。 “天雷乃净炼之力,也是惩罚之力,若用到这方面或许能激起这面神镜,但我不敢保证,也想劝你不要这般莽撞去试,若将其损坏,神力外泄,这方圆数百里,恐怕都保不住。” 大厅里的悄声言语,顿时都安静下来。 “天师,那你说该怎么办?!”有人着急的拱起手问道。 “有些棘手。” 天师坐在坐在首位,抚过下颔雪白的长须,忽地睁开眼睛,笑起来:“有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逆转时空 张双白目光扫过众人,随后站起身来到陈鸢面前。 “陈鸢,你之法术,多是请神,请来的神祇皆有神力,为何不让他们来相助一二?” 当真是当局者迷,陈鸢一路过来,想着的是让张双白参详昆仑镜用法,结果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正如老人所说,唤来的大圣他们,就算是只是分身,那也是有神力在身的,一个或许不够,那就让二郎神、闻太师一起,再不行,不是还有哪吒嘛。 想到这里,陈鸢起身拱手:“天师当真通达,你这一提醒,鸢差点就忘了。” 拿定主意,厅内众修道中人也不耽搁,拉着青虚、玉晨等人,纷纷帮忙去取设坛摆阵一应要用的东西。 至于开坛的高台,天师府就有现成的。 广场靠山壁那讲经台正好可以用,陈鸢与张双白又敲定了一些细节出来,那边高台上早就将法坛给他摆好了,一群修道中人嘿嘿直笑的守在台子下面。 “陈道友,你只管上去做法事请神过来,我们给你护法!”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 陈鸢有些哭笑不得,还说风尘仆仆,先休息一会儿,洗漱一番再说做法的事,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全都给他备齐了。 “这可是你们说的啊,要是法力不够,你们可别跑!” 众人起哄的大笑道: “放心,法力不够,咱们人多,一股脑儿给你灌过去!” 看来是没法休息了。 也罢,以免夜长梦多,那就试试吧。 众人视线里,陈鸢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插有日月两面旗帜正中,看着法坛上摆放的符箓、香烛,深吸了口气。 妈的……有点紧张。 不比往日请神,这次可是要逆转时空,虽然闻太师说了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记忆也会保存,可心里始终有些忐忑。 ‘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会犹豫吧。’ 陈鸢自言自语的呢喃一声,随即抬袖拿去天师府上好的降真香,法力鼓动,他口中轻斥:“起坛。” 香炉上一对红烛轰的燃起火焰,手中的一柱长香袅起了徐徐青烟,插去香炉正中的刹那,风声呼的吹了起来。 人群当中的巧儿捏着小拳头,紧张不已;孙正德抱着一对馒头包子,一边吃一边望着,不时还递给旁边的疯老头,后者瞅着台上的徒弟,拿过包子一口一个,哪吒木雕坐在老头肩膀,架着小脚,撑着下巴,无聊的叼着草茎打了一个哈欠。 高台一侧的张双白看着陈鸢的手法、神态不由点头,天师府也有请神一派,可惜弟子较少,没有几个优秀的。 “唉,就是辈分太高了,要是入得天师府多好啊。”老人叹了一声。 此时,讲经台上,那一袭淡蓝衣袍猎猎飞舞,风的呼啸声从远方山间吹来,越来越烈,两边的日月二旗哗哗的鼓动招展。 下一刻。 陈鸢掐出指决,在袖中探出指去长香位置,桌面行几张黄符,有着法光勾勒的敕文飞快显现。 “著书符箓,恭请齐天大圣、二郎显圣真君、九天应元普化天尊!” 高亢的声音出口,化作肉眼可见的三缕清气飞去天空,瞬间没入游走的云朵,不到片刻,雷声从远方蔓延而来。 震得下方修为较浅的修道中人连忙捂上耳朵。 刹那,停放远处的牛车里,三个木雕飞来的同时,三道金光化为光束在雷声漫漫的云层当中破隙而下,击中三个木雕,变为人形漂浮法坛上方,仙气袅袅,绽出的神威,让下方一众修道中人眼羡的紧。 “陈小哥,叫俺老孙出来,又是要打架了?”猴子不知从哪儿拿的水果,侧躺在筋斗云上,啃了一口。 “这次没有,不过是另一个重要的事。” 陈鸢说着,将腰间的昆仑镜解下,上方的闻仲脸上露出笑容,“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此,便合我三人神力,看是否将其驱使。” “那劳烦三位了。” 陈鸢看了看手中昆仑镜,随即往天上一抛,越过三神,直直冲向天际。 “俺老孙先来!” 翻落坠下的一瞬,孙悟空踩着云朵冲上半空,抬起手中金箍棒,神力顺着棒头直冲过去,金光将昆仑镜包裹悬在了半空,就见上方的铭文,亮起了些许,便不再延伸。 “二郎真君,与我一起如何?” 二郎神望着昆仑镜,淡淡的‘嗯’了一声,眉心顿时打开,一道神光自他第三只眼射出,旁边的闻仲亦是如此,金光从他眉心三眼而出,与杨戬的神力何为一股,猛地冲向昆仑镜。 上方亮起的铭文瞬间再次动了起来,沿着镜面缓缓蔓延,几乎圆满的一刻,悬浮的昆仑镜陡然间发出嗡鸣的声音,在半空抖动起来。 瞬间将二郎神、猴子、闻仲的神力弹开,自绽着神光缓缓平躺,嗡鸣声随后化作‘咔咔’的诡异声。 雕琢的铭文竟在镜面四周移动,化作另外的图形,鸟兽山水的雕纹此刻像是活过来,化出一个个从未见过的飞鸟走兽、山川大河的虚影围绕昆仑镜旋转不停。 天上。 原本聚集的天云,大量的雷光开始闪烁,轰轰隆隆的响,无数的电蛇探出云层,犹如分叉的树丫疯狂落在四周的山头。 整个天色变得暗沉,阳光迅速消弭,黑暗犹如潮水般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 山下养伤的虞飞鸿正喝着师妹端来的茶水,随即就被轰鸣的雷声吓了一条,视线迅速阴暗下来。 京畿之地。 犬牙交错的战场,斑驳血迹、尸体延伸去的方向,争夺皇位的王爷们骑在马背上,喝骂着麾下将领,某一刻,周围的声音消弭,迅速被蔓延过来的黑暗笼罩。 林间坐落的道观,徐怀遇诵着道经,殿外的儿子打扫着院落,妇人叫着女儿们拉起绳子,准备晾晒衣物。 黑暗迅速蔓延过来,像是巨大的妖魔吞没了一座座山峦,一道道河流、村庄,划着小舟的渔家,田地里的农人、大船上的公子、小姐,押运货物的商贩,惊呼喊叫起来。 黑暗推着光的边沿,去往了更远的数百里之外。 沧澜江南面,青山县里的老人,正教导着戏班里的小孩;沧澜剑门里,百余名弟子聚在了阁楼上,眺望远方蔓延而来的黑暗,徐清风站在最前面,抱紧了身旁的妻子如月。 名叫稚娘的女弟子,握着剑柄,有着丝毫不认输的表情,瞪着过来的黑暗,随后整座山都被包裹了进去。 西面。 瓦迪刺城,酒馆中的胡商杜马,大快朵颐的啃着羊肉,兴奋的与同伴讲起极西的旅途见闻。 黑暗卷来。 刚斩落一头背后有蝠翅的妖怪,镇海拄着禅杖立在几个胡人身前仰起头望向了东面。 “我佛慈悲!” 这片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在这片席卷的黑暗里,慢慢归总于这一瞬间,所有的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站在夜色当中,望去某一个方向。 然后…… 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轰然射向了天空、穿透了云层。 下一个刹那,是满目的金光。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新生天地,却留无常 轰—— 天雷炸开,刺入眼帘的是金灿灿一片。 巨大的光柱直穿漩涡状的云层,闪烁的电光带着轰轰隆隆的雷音在天际翻涌,仿佛整个天都往下坠落,朝大地压了下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仿佛经历了鸿蒙初开般的宁静。 下方天师府,众人在光柱冲天而起的刹那,本能的闭上眼睛,待到适应了光芒,才缓缓睁开望着这片玄奇之极的画面,难以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这是开启了?!” “哎哎,我这是怎么了?” 有人回过神,就觉得血肉沸腾,隐隐感觉一股拉扯之力,体内的法力变得摇摆不定,对于自身修为,任何修道中人都看得极重,陡然这么一下,不少人心里都有些慌了。 “陈道友,我等修为……” 然而,喊出的话语,在那通天金光里显得极其微弱,悬浮上方的二郎神杨戬微微蹙起眉头,看去一旁的闻太师,老人抚着五柳长须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着光柱深入云层,无数闪烁的电蛇渐渐化为金光,在云中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他们背后的祭坛上,陈鸢保持请神的法决,双臂都有些发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法力比平日请神时流失的还要多。 嗡~~ 奇怪的声响还在持续,昆仑镜射出巨大的金色光柱缓缓旋转着,穿刺的天云逐步形成了漩涡,夹杂金色的雷电,随即,大地都在众人脚下抖动,四周沐在黑暗中的一座座山峦,在视野里摇晃。 人群之中,咬着包子的疯老头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听着这一声声怪异的天雷,瑟瑟发抖;胖道人目瞪口呆打着哆嗦;老牛钻去了牛车下面,高高的拱起车厢,看看探出一点脑袋,偷偷张望;车厢中的蛤蟆翻着白花花的肚皮,早被之前的天雷声震的昏死过去。 嗡! 怪异的声响再次拔高,射出的光柱变得更加粗大时,地上的灰尘、碎石渐渐漂浮起来,天师府所有建筑,瓦片哗啦啦的震抖,阁楼、凉亭在所有人视线之中,竟拔地而起,如同没有重量般悬浮上升。 “徒弟哎,为师怕!” 疯老头不知怎么的,没了往日没心没肺,或好奇贪玩的性子,反而惊恐的看着周遭的变化,起身挤开前面的修道者,往高台冲去,天师张双白想要阻拦,生怕这位疯癫的祖师仪式打断。 “祖师,不可上去!” 张双白迎去阻拦,却没发现双脚根本动弹不得,而那边跑来的疯老头仿佛在这瞬间静止了一般,保持奔跑的姿态一动不动,就连飞洒开来的发丝也凝固在空气里。 “陈鸢。” 张双白倒也不惊异,或许这就是时空逆转的代价,只是有些不放心。 “天师,何事?”陈鸢动作也变得艰难,像是在水中一般,他听到话语缓缓转过脸,看到的是天师欲言又止的神色,静止在了那里。 “陈鸢,不用惊慌,时空逆转,自然要让这方天地的人,静止下来,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上方漂浮的闻仲似乎知道陈鸢心里所想,笑着解释了一句,看着下面一张张露出惊慌、不安的面容,老人抬起脸,望去那昆仑镜。 “快差不多了,只是一眨眼的事。” 陈鸢神色渐渐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子盯着上方的通天光柱,渐渐暗澹下来,意识的趋于空白的状态。 飘飞的建筑、弥漫升腾的尘埃、远方摇晃的山峦、飞空的林野,都在这时间、空间里静止下来。 “这就是逆转时空……” 最后的意识里,陈鸢这样想着。 上空,漂浮的三位神祇,闻仲慢慢闭上眼睛,整个天地忽然间彻底漆黑如夜。 一瞬。 陈鸢的灵魂仿佛被拉离了这个世界,处在一个虚无渺茫的天地之间,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大地犹如洪流奔腾前进,在这片虚无里重新融合、排列。 死寂的画面在融合里,化出生命,变为实质,发出轰巨响,绽放星河碰撞般的璀璨光芒,继续奔流不息,又向另一个碎裂的画面或大地融合而去,在恐怖的洪流中,相互碰撞、融合、爆发出绚丽之光。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渐褪,洪流渐弱。 陈鸢的视野间,有了天与地,山势上升,金光如日,大地间万物生长,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露出古朴厚重的颜色,一面面旌旗猎猎飞舞,巡逻的兵卒持矛而过。 城内房舍鳞次栉比一一展开,梨花老猫优雅的蹲在房顶,舔着肉垫,梳理毛发。长街有了生气,一道道过往的百姓身影凭空现出,从静止到走动,再次化为热闹的街景。 时光犹如阆苑转折。 陈鸢走在一副副画面里,走过拔地而起的城池,路过乡间小路,篱笆的院墙探出地面,旷野上也有了田野,老农挥舞锄头已是汗流浃背,又走过一段,步履布满灰尘,整洁的袍服褪去了往日光鲜,彷若陈旧许久不曾清洗,梳理整齐的发髻,也在渐渐垂散,变得干涸洒落肩头,颔下多了半尺长须。 某一刻,时光停了下来。 陈鸢的脚步也跟着停下。 “到了吗?” …… 轻声的呢喃,有着冰凉感觉从脸上传来,顷刻,陈鸢睁开眼睛,是蒙蒙的水汽弥漫天地间,冰凉的雨滴顺着发尖滴在眼皮,顺着眼角、脸颊聚集下巴,滑落胡须。 “这是……” 陈鸢抬起脸,目光前方,是渗在茫茫水汽里一座小镇,低低高高的房檐挂着珠帘‘哒哒’的落下。 过往的行人抬着宽袖顶在头顶,踩着积水匆忙跑过。无聊的店家伙计,坐在门槛撑着下巴,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都囔着这鬼天气。 余光里,似乎察觉到有身影过来,急忙起身露出笑脸,见到的却是一个有些邋遢,不修边幅的汉子,不由皱了下眉。 “客官,你这是打尖儿,还是下榻?” “下榻,为我备些热水。”陈鸢笑道,伸手摸了摸袖里的钱袋,便放下心来,“小哥,劳烦问一下,这里是哪里?” 被叫住的伙计依着门框,将抹布在肩头一搭,笑着回道:“当然是伏牛镇啊。”说着,便去了里面叫掌柜开一间房。 伏牛镇? 陈鸢愣了一下,再看去水汽茫茫的街道,这与他印象中的伏牛镇完全不同。 “小哥,伏牛镇可还是青山县管辖?” 这次接话的是店家掌柜,他让伙计上去打理客房,随后笑道:“客官,你说青山县啊,那是十年前的叫法!”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通二年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三章大通二年 唠唠叨叨的掌柜说了一阵,见没人回应,放下记账的笔墨抬起脸来,对面的门口哪里还有什么人,顿时愣了愣,笑骂了一句: 旋即叫楼上的伙计不用打扫房间了,旋即,埋下头继续算账,陡然了一声,账薄旁竟多了几枚铜子。 掌柜疑惑的拿起那三枚铜子,皱起眉头辨别手中没见过的铜子时,外面街道上,陈鸢一身脏脏旧旧的衣袍走在市井当中,看着并没有太大变化的人世,眉头却是越发皱了起来。 逆转时空,竟过了二十年,这大通年又是哪年? 师父,胖子,还有天师府如何了? 好在法力尚在,陈鸢能感觉依旧是元婴境,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只能使用少许的法力,大抵刚入金丹差不多。 雕琢的一众木雕不在了,老牛也不知去向…… 陈鸢望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镇,市集间嘈杂热闹,人、驴车来往,多是附近村寨百姓趁赶集的时日过来,沿街摆设摊位,贩卖家中山货、木工。 喧闹的吆喝里,汉子推着独轮车驮着好奇睁大眼睛的孩童走过街边;挎着包裹的狼狈妇人左顾右盼,像是投奔此间伏牛镇的亲戚;挑着胆子的货郎吆喝几声,在摊贩前停下,热腾腾的蒸笼揭开,接过递来的粗面馍馍,捧在手心,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走街串巷。 吆喝、叫骂混杂一起,是陈鸢熟悉的那股人间烟火气,只是走在其中,是出奇的陌生感。 往前走时,见到一个瘦弱的汉子吃力的将两袋重物放上驴车,过去顺手帮了一下,轻巧的丢进车斗。 那瘦弱男子感激的道谢一声,陈鸢只是笑了笑,借此机会打探眼下世道。 他这问题,其实问的巧妙,引到大郡上,若有涉及到什么,对方肯定会劝阻陈鸢,顺势之下,也能顺理成章的套出当今皇帝是谁,国号是什么,便清楚所处世道,不用显得那么突兀,惹人生疑。 魏国…… 梁都……那就是梁国的意思。 梁、魏。 又是一个有用的信息,再问,陈鸢估计也从这男子身上问不出什么来,正巧那店中掌柜出来,喝斥男子几句,后者赶忙应下,便不与陈鸢多说,赶驴车离开。 脏乱的街道上,穿出一帮孩童从身边追逐打闹,从陈鸢身旁过去,又回转过来,围着胡这个子邋遢的男人又蹦又跳,手指擦着脸蛋,唱起来。 脆脆生生的孩童嬉闹叫喊,周围过往行人多是看过来一眼,大抵见惯了,没什么稀奇,也有不忿的,上前呵斥挥手,将这帮 顽童赶走。 陈鸢像是没事一样朝跑远的那群顽童笑了笑,并没有恼怒,在旁人看来,就是憨笑,令人唏嘘摇头。 拐过前方拐角,陈鸢步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几步间再出来,垂散打结的乱发,已是干干净净的梳理整齐挽在头顶,脏旧的袍子虽说还是陈旧,却变得干净许多,颔下半尺长须也打理的斯文,腰间还一串鬼首铃铛,轻轻摇摆。 乍一看,倒像是教书的先生。 二十年间,变化很大,但大多数不会有变化,若是三儿没死的话,该有五十多了,就是不知还记不记得我。 镇子并不大,几步间就走了出去,外面道路还有几个背着箩筐的山里人,站在路边向出镇的人兜售一些皮货,尽早在太阳落山前卖完,赶紧回去。 夕阳悬在山头,仿佛一件霞衣披在了山腰,小镇喧闹的生气渐渐隐没山林间变得安静。 山野阴森,泛起了薄薄的水雾,陈鸢回头望了一眼小镇,继续沿着脚下泥泞山路前行。 残阳没入山后渐渐收敛了光芒。 夜色降临,林间漆黑响起了虫鸣,蜿蜒的山道间偶尔传来一声凄凉的狼嚎,不过这样的阴森一幕,对陈鸢来讲,都懒得理会,索性伸手抓过地上一截树枝,褪去枝叶,截去两头,在手中木屑飞溅,自行雕出小巧的木雕。 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令陈鸢皱起眉头,随即又寻了新的树枝,雕出一只小鸟,刹那间就在掌心拍着翅膀,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发出啼鸣。 哇—— 鸟声引来林间老鸦一声嘶鸣,山道前方渐渐有了火光,矗立昏暗林间的,是一座废旧的建筑。 山里多有过路的旅人,偶尔赶不上天色,只得在附近山野废庙落脚歇息,陈鸢进来时,燃起的篝火围坐有四人,朝他看去一眼,便没搭理,继续说起一些天南地北的趣闻。 篝火对面两人笑嘻嘻的说着,另一边两人脸色有些不自然。 四人显然并不是一起的同伴。 被问及的另外两人,面容被挡住,只有一半的脸孔在火光照亮,忽明忽暗的勾起一丝笑来。 庙中陈设破旧,年久失修,顶部更是破开硕大的窟窿,月光正从上方倾泻下来,庙里的神像也被请去了山下新庙里,只留空荡荡的神台,还有废弃的半截泥胎。 破旧的牌匾则被人搬进来,放在满是灰尘的神台下面,被当床铺上了茅草,听到这些话,陈鸢看了他们一眼,靠着破庙的墙壁,摆弄手里的木鸟,想着之后的事。 夜色渐渐深邃,枯枝在火里响起微微几声,偶尔外面山麓响起凄凉的狼嚎,掀起了山风,庙外山道间的林子哗哗作响。 那边烤火说话的四人当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男子听对面两人鬼怪之事,心里有些害怕,此时听到那边角落有声音,便回过头,正好看到陈鸢手中的木鸟飞到肩头。 那男子顿时睁大了眼睛,战战兢兢又转回脸,抬肘去顶旁边年纪稍大的同伴,话语微微发抖,余光不时瞥去破庙角落。 「兄长那边 那个人的鸟……」 同伴回头,瞥了一眼,没甚好奇怪的。 胆小那人被拍了一巴掌,揉着脑袋有些不甘的再看去。 火光照耀的范围外,角落阴影间的男子脸庞在篝火光里忽明忽暗,独自一人坐在那,身旁根本没有其他人。 沙沙沙 外面山林枝叶在风里轻摇。 男子嘟囔一句,下一刻,视线里陈鸢手中的木鸟,活灵活现,扇着翅膀,冲他歪头。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破庙、旧人 废庙火光映着半截泥胎,升腾半空的火星飘过人的视线,坐在篝火的三人里,年长那人没留意往后看的同伴,籍着火光朝对面两人拱了拱手。 “二位说的如此有鼻子有眼,想必对此间熟悉,不知可否打听一番附近山镇,可有高人?实不相瞒,我二人从江城县过来,受家中老爷嘱托,寻遍四周村寨,探寻高人回去。眼下已走了三个地方,一无所获。” 他话语确实属实,与同伴从江城县出来,路过此间天色已晚,在山上废庙暂且歇脚,正好遇上同样赶路的两人,庙又非他私有,便邀了对方一起过来烤火取暖,交谈一番,才发现对方对此间熟悉。 深山夜晚,只要不是路遇书生、美貌女子,或书生就好。 等等,书生? 昏黄的火光照在年长的男人脸上,微微皱眉,正要想起什么来,身旁的同伴颤抖起来,忽然“啊——”大叫,一屁股从石头上坐到了地面。 “刘叔,那人有问题有有” 年小的男子拉着同伴衣袖,结结巴巴的指着陈鸢那边,最后一个字怎的也吐不出口来,霎时,迎来的又是同伴一巴掌拍在头上,那年长男人看了眼孤坐的男人,将吓瘫了的同伴拉起来。 “无事无事,我这同伴大惊小怪!叨扰了叨扰了。” 回头将同伴拉回坐好:“别人好端端坐那,有什么问题,这么胆小,怎么跟我出来闯荡?” 胆小的男子惊魂未定,还想再说什么,顺着同伴目光看去陈鸢,木鸟好端端的在他掌心,没有异常。 男子使劲揉了揉眼眶,难道自己看错了?吞了吞口水,旋即战战兢兢的转回去,却不敢再往那边看,一时间,后悔跟着刘叔出这趟门。 庙里,半边火光半边阴影中的陈鸢看着地上,目光沉了下去。 那边四人里的胆小男子能看到他身旁小人儿,说明阳气不盛,或被阴秽之气侵染。 除了胆小那人还在战战兢兢,其余三个倒是没在意这边,继续说起之前的事。 火光对面,几步之遥的两人中,一人面容清瘦,笑呵呵的看着年长男人拱手还礼:“此地我兄弟俩人还算熟悉,倒是听过一些能驱鬼请神的高人。” 那年长男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可知在哪里?二位可否有空,不如带我俩过去,到时赠二位一些银钱。” “谈钱见外了。” 两人中,另一人身形高长,像个面皮人一样曲膝坐在那儿,火光摇曳,长脸泛起一丝笑。 “带你们去也可,但我俩贩货到此,半道遇上大雨,道路泥泞,货物上不来,只得停在半山腰,等会儿你们随我俩去取,四个人搭把手,也能轻松些,把货送到那边镇里,咱俩就带二位去寻高人。” “这”这边一大一小两人对视一眼,犹豫起来,大半夜跟陌生人去山林,若是遇上心怀歹念的,怕是要把命折在这里了。 若不去,可能就错过了,又的费一番周折到处打听,之前可是走了数个村镇,累得不轻,家中老爷还等着他二人回复。 风从敞开的庙门吹进来,火光一边的那长脸,忽明忽暗间,嘴角仍旧泛着笑容。 就在看着两人犹豫的片刻。 外面陡然有诵经的声音传来,以及一连串脚步声,人的说话声,引起庙内四人,还有角落的陈鸢注意。 “快快。” “法师,就是在这附近了,之前王家那口子经过前面一段路,回家后便没了。” “都别说了,有法师还怕甚。” 庙外夜色,薄薄水雾里,几只灯笼伴随叨叨絮絮的说话声摇摇晃晃靠近。 脚步声、诵经的声音蔓延而来,陈鸢偏过目光,将木鸟收回袖里。 那边篝火旁的四人也在同时望去庙门,深山老林,陡然来了一群人,顿时令他们紧张。 “这么晚,谁来这边?” “还在诵经怪吓人的。” 神经紧绷的刹那间,庙门外残破的墙壁,映入眼帘的却是圆鼓鼓的肚皮挺着杏黄道袍出现拐角,缓缓进入视野。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头戴道冠,手握拂尘,唇上八字胡随诵经的嘴皮拉伸、合拢、再拉开。他身侧还有抱有竹筒,腰间系了摇铃的道童。 两人神色威严走在前方,后面是镇上的几个百姓跟着,里正领头,各家掌柜,药铺的陈郎中抱着一尊佛像也在里间张头四望。 “法师,庙里有火光,有人在那边。”几盏灯笼往前举了举,视线昏黄模湖,众人只看到门内篝火旁有身影站起来。 “你们三个快出来。” 里正隔老远朝里面喊话,准备让人去庙里,此时走在前头的胖法师停下诵唱,微微仰脸摸了下嘴角八字胡,神色澹澹看了眼破庙,随后哼了声。 “山间小庙,落魄人歇脚,何必赶他们,留在此间无妨,本道做法一向稳妥。” “对对,法师说的是。” “大伙还是别说话,让法师尽快做法,也好消除这片山林鬼祟为上。” 外面咋咋呼呼的说话,陈鸢望着外面那个胖乎乎道袍的身影,嘴角咧开,露出了微笑。 庙外的胖法师也不多言,眸子划过狭长的眼角,一旁的道童会意的点头,唱着名目般,嗓音清朗。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我师乃天师府两崖山弟子,路经此处,听闻鬼怪横行,妖魔作祟,特来此查看——” 道童从竹筒抽出三支檀香籍着点燃的蜡烛,恭恭敬敬朝四周拜了拜,随后呈到胖法师身前,后者从童子腰上拿过摇铃,叮叮当当摆动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夹着一张黄符在烛火点燃丢去半空,飘然落下。 陡然的一幕,让篝火的一大一小脸上泛起兴奋,这不正是他们要找的高人? “取我镜来!” 胖法师将手一摊,道童双手麻利的从挎着的黄布包里翻出一面铜镜递过去,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师父,真厉害,就像真有鬼也能收拾一样。” “哼,为师岂是你晓得。”胖法师抓过铜镜转身跨出步法来回腾挪,对着四下各处一通乱照,借着灯笼的光芒映射,好似真有法光射出。 好一阵,他收势回气,满脸大汗的垂下铜镜,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渍,神色朝那边众人点点头。 “诸位福主,妖孽已被本道拿下,收入法镜中。”他拍拍铜镜,一张黄符贴到正中,随后放去道童那黄布包里,一甩拂尘,颇有风仙道骨的模样。 陈鸢靠着墙壁,笑容更盛,‘这厮二十年还没改性子,又招摇撞骗了。’ 庙外众人此时也从刚刚法师一番斗法的震撼里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询问。 “厉鬼已收了?” 见颔首的法师轻‘嗯’了一声,纷纷呼出一口气来,提着灯笼兴奋的相互叫好。 “法师真是了不得啊。”“就是就是,了不得!” “这下好了,伏牛镇可算太平了。” 吵吵嚷嚷的话语声里,庙门的一大一小两人也是激动,见法事已毕,急忙出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这位道长身具法力,让人开眼,不知可否移驾去一趟江城县?” 既然能来此除鬼,想必也是能请得动的道士,那被称作刘叔的汉子急忙说明了来意,但原委眼下有旁人在不便说出来,只道是否跟他两去江城县的李家。 “道长有所不知,在下与同伴跑遍附近村镇,也找不到像道长这般神通的,若非家中变故,绝不麻烦道长随我们走一趟。” 胖法师眼睛亮了亮,脸上随即泛起一丝笑,颇有些高深的看了看二人,连连摆手。 “如此功德之事,不麻烦不麻烦,你我相遇此处,福主就不觉得本道有意来此见二位消灾解难的吗?” 这边一大一小顿时明白过来,连连拱手道谢,伏牛镇里正,还有一帮掌柜也在一旁说和。 “法师这般说,定是有因,看来是跟你二人有缘的。” “那是那是。” 刘叔连连点头拱手还礼,陡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向着庙里篝火,口中还在说道:“二位兄弟,就不麻烦你们了,高人我已找到二位?” 他话语陡然刹住,目光之中,那两人静静的立在火光边沿一动不动,脸庞被阴影遮盖看不出任何表情。 男人这一举动,也让那边的里正,一帮掌柜有些惊疑,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他俩。 其中里正问道:“你们在跟谁说话?” “不是,两个来庙里歇脚的商你们没看到?人就篝火旁。”刘叔心里也咯噔勐跳一下,像是求证什么,抬手指去方向。 那边数人粗看根本没人,可那两人神态不像作假,纷纷上前两步稍靠近庙门一点,朝里仔细端详。 昏暗间,隐隐约约好像真有两个人影立在那里,篝火摇曳,光亮扫过那两人,照出两张惨白的面孔,正朝他们笑。 然后其中一个高瘦的身影,脖子‘卡’的一声陡然歪折,脑袋瞬间与肩膀齐平。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眶,‘噔噔’的齐齐后退一步,下一刻,庙外风变大了,山林摇曳枝叶,全是一片沙沙声。 “师父,真鬼!”道童吓得跳起来。 一旁的胖法师,眼睛却是亮了亮,拂尘一丢,取过身后桃木剑时,此时众人吓得双腿瘫软、呼吸急促,下意识的涌向那边的法师,反将胖法师挤得踉跄。 “法师救命!” “有鬼” 众人涌过去,矮胖的身形挤的东倒西歪,“诸位福主莫挤,让本道好生做法!” 沙沙沙 草木轻摇,湿冷的山风扑在人脸上,清醒过来的几人手里灯笼也不要了,慌做一团推挤着就要乱跑起来,陡然一只木鸟划过庙里的火光,瞬间朝那篝火旁的两道人影扑倒。 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呼啸的风已经停了,刚才的阴冷气息从众人身上褪去。 慌做一团的众人战战兢兢的朝庙里看去,篝火旁哪还有鬼影,只有几缕烟絮还在飘荡,而身旁有察觉到了少人。 “哎哟,法师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 “夭寿,法师被鬼吃了——” 里正还有几个掌柜,一熘烟儿就往山下跑去。 …… 山林‘沙沙’尽是摇曳声。 抱着竹筒的小道童,闭着眼睛吓得浑身发抖,好半晌感觉不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师父胖乎乎的身影站在前面,袍摆飘曳,露出满是腿毛的粗腿。 “师父?”道童小声唤了一句。 前面的师父却没反应,而是看着前方断崖,一个皱巴巴的衣袍背影,正慢慢转过身来,面容俊朗,下颔半尺长须微微抚动,像一个教书先生。 胖法师双唇微抖,良久,挤出一声:“东家……” 然后,哇的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道童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嚎啕大哭,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目光之中,那边的教书先生微笑着,一步步走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师父~师父~那个人过来了。”小道童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尖嘴猴腮看上去并不那么可爱,胆怯的看着靠近过来的教书先生,有些害怕的缩到胖法师身旁。 能不害怕吗?刚才还在破庙外面,一阵风吹过来,就到了这边,小小脑袋里,算是明白往日师父说的仙家道法是什么模样了。 “师父,你怎么了?” 小道童害怕的又唤了一声,坐在地上的胖道士这才擦了擦眼角,一把将徒弟推开,“瞎叫什么,为师这是眼睛进沙了。” “老孙。”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埋怨徒弟的胖道士抖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拍拍徒弟的头顶,“到一边去,为师与你这位伯伯有事要聊。” 打发了道童,胖道士再次看向对面熟悉的身影,好半晌才挤出一声:“东家,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陈鸢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孙正德已有老态的胖脸,过去拍拍他肩膀,随即走去一侧,轻声道:“我说,这二十年不过是我眨眼间的事,你信吗?” 跟在后面的胖道士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本道信你。” 陈鸢转过身看去道人,还是亦如从前那般,便笑了起来,他没有哪种相隔二十年的那种久违感,只是从对方那激动的神色,能感同身受。 从知晓二十年后,以及二十年后的胖道士,陈鸢大抵明白当初妣壬那方天地的同伴、好友在这时空里安排身份、安排位置而错开,经历了漫长的时间。 而他在虚无的时间长河里走过一个个画面,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 “这二十年其实我并没有在这里,但也在这里……” 陈鸢叹了口气,将那日逆转时空后发现的一切,详细的告诉孙正德,后者沿着断崖跟在后面安静的倾听。 山林‘沙沙’的风里摇曳,小道童寻了一个枯朽的树躯坐在上面,看着师父和那教书先生,也没了刚才的害怕。 …… “……事情便是这样,我睁开眼睛时,已回到了伏牛镇,向店家打听后,才知道是二十年后的伏牛镇。” 站到崖边,陈鸢呼出一口气,两人一起望着山崖外的夜色,“大通二年,老孙,你在这边经历二十年,可知是何年月?” 孙正德不属于这方世界的人,带着记忆过来,其实也是一种煎熬。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东家,我醒来时正在两崖山里,飞鹤道长也在的,不过外面的世道却是变了,找不到你,也不见了老疯子,青虚道长我见过一面,但玉晨道长却不知在哪儿……洛都变成了洛阳,天师府变成了天师道……天师也没了。晋国变成了魏国,一样发生了内乱。” 听到这些话,陈鸢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飞鹤、青虚在……不见天师和玉晨,那其他人呢? 陈鸢没有打岔,侧着脸看着胖道人,听他继续往下说。 “出去后,才知道天地换新,好些熟悉的地方,虽然没变,却感到陌生,聚灵府也在,不过那虞飞鸿已经当了家,变得自视甚高;后来又去了万佛寺。” “如何?” “镇海、镇空两位也在,不过已经不是小师傅了,前者为寺中护法,后者已是主持,听镇海说,他还要比我来的早,也去过两崖山,没有见过我和飞鹤。” 果然,陈鸢之前的猜想,全都中了,他忍不住问道:“那可遇见了我师父,还有老牛?” “不知。” 胖道人在一旁的石头叉腿坐下来,“或许在你那座真君观里,不过我寻过几次,怎么也找不到,可是东家施了妙法?” “呵呵。” 听到这里,陈鸢点了点头,“旁人确实找不到,那庙中有我设下的法阵,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随机挪到其他地方,照你这么说,我那些家当可能都被送去了庙观内,只是师父老人家,肯定是待不长久,必然会出来寻我……” “反正我游历了北方十年,也没碰上老疯子,到了后面,本道便南下来到伏牛镇,想着有天你会到这里来故地重新也说不定,就在这镇子附近逗留了好些年,偶尔也会出山帮一些村民解决鬼祟之事。” 这下陈鸢才算明白,为何老孙会出现这里,观如今的道人,修为也是精进了许多,已经摸到金丹门槛了。 “没有鬼祟之事,就重操旧业?”陈鸢想着,一如从前那般打趣一句。 令得胖道人愣了一下,然后,摸着八字胡‘嘿嘿’的笑了起来。 “还是东家知我,跟我这徒弟总是要吃饭,没了鬼祟,那就装作有阴鬼,骗几日饭食总是应该的,若正好碰上,本道一只手就其擒了就是。” 之后,两人坐在石头上,聊了许久,问及熟悉的其他人,道人大多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飞鹤道长,眼下还在两崖山里。 师父……白素素……老牛,还有那只蛤蟆。 尤其是师父,陈鸢了解他的性子,若是也在时间长河里,说不得看到有趣的东西,舍不得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当然也有可能会提前驻足。 那样的话,可能还在其他人前面来到这方世界,但也不排除到现在还没出现。 感觉这逆转时空有点坑人啊。 早知道,过些时日才用,那么着急做什么…… 想着时,陈鸢也问起梁国的事,毕竟回到熟知的天地,也要摸清楚到底在何方才行。 “梁国啊……”胖道人摸着须尖儿想了想,他不常出来,就算出来,也在附近转悠,对于外面不是很清楚,但也说了一些陈鸢不知道的。 “挺有能耐的,皇帝好像叫萧衍,最近不是到处都是官差清理道路吗?好像是要护送魏国的宗室回去,将军姓陈……叫陈庆之,跟你以前那无古柱里的一个故事很像。” 胖道人的话语刚落,陈鸢就脱口而出:“千军万马避白袍!” “对对对,就是这个故事……哎!”孙正德瞪打了眼睛,勐地过头来,看向陈鸢,语气都有些结巴:“东家,咱们……咱们是到你那故事里了?” “不是故事,是现实。” 陈鸢按着他肩头站起来,“之后,路上再跟你说,走,随我去一趟江城县,然后去洛阳,寻寻我的真君观跑到哪儿了。” “就等你这句话里,可惜没老牛在了。”胖道人像是回到二十年前,下意识的就要去赶车,意识到没牛没车,有些怅然若失的笑了笑,忽地想到什么,一拍胸脯:“干脆,咱们先做饭吧,尝尝本道这二十年来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在你徒弟面前端正点,你好歹也当师父了。” 陈鸢看了看那边歪着脑袋正望来的小道童,胖道人不以为意,挥袖让小家伙去林子里寻些柴禾,边清理地面,边说道:“这是个孤儿,我见他可怜,就收在身边,平日我师徒俩也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就如咱们从前?” 胖道人怔怔的看着东家,忽然吸了下鼻子,重重点了两下头。 “就如咱们从前!”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江城郡 伏牛山往江城县五六十里,虽有官道,可路面崎区,城中衙门征了不少民夫整平道路。 日头刚刚冒出云间,征发的青壮已在道路挥舞锄头,铲平路面,或与几个同伴吊起方形的大石轰然砸下,夯实泥土。 远远的,有人见到两道身影慌慌张张的从伏牛镇那条路上过来,看衣着像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的仆人,借着天刚亮,城门打开,第一波进到城里。 “刘叔,咱们就这么回去,主家会不会着人打我俩一顿?” 这两人正是那日破庙里询问高人的一老一少。见同伴担心,被叫作刘叔的男人摇摇头,气色并不好,显然还未从昨日破庙里见鬼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毕竟跟鬼聊了那么久……此时想起,心里全是后怕,要是当时答应那两鬼跟他们下山取货,怕是命就没了。 只是后来为什么那两鬼如何变成了一团烟气,那庙中的教书先生又怎么不见了? 入城后,讨生活的百姓已早早在街上忙碌了,捏着面团摊贩小心翼翼放入蒸笼,顺道吆喝两声;附近的酒肆,店家伙计打着哈欠,将门板一个个取下;对面的楼子,妇人端了洗漱的水哗的扑去街上,溅到他人裤腿引来几声叫骂。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两条街,在靠近城东南后,才缓下脚速,平了一下情绪后,被叫刘叔的男人压低了声音。 “如实跟主家说就是了。” 旋即,两人齐齐走去前方一栋宅邸,高大的院门,门上牌匾用着红漆写着‘李宅’二字,宅院里的主家,经营戏班发家,后来置下了两家酒肆、一家客栈,绸缎铺子,放在百姓眼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家业。 就是前几个月,戏班突然闹起鬼祟之事,弄得人心不宁,明明无人的台上,忽然响起锣鼓唱曲儿声,或是正演着木偶戏,忽然有黑影从台上飘过去,吓得下面看戏的百姓一哄而散,这还不算完,那鬼东西最近还涉及到了主家的客栈,下榻的客人半夜看到有有道身影坐在铜镜前,端着脑袋梳头发,吓得衣裳都不穿,光着身子冲到大街…… 事情传开后,买卖一落千丈,两人在院里算是机灵的,便被打发出来寻访附近高人驱邪。 两人敲开院门后,门房老头见是他们回来,赶紧迎了进去。 “可找到高人了?” 两人摇了摇头,举步就往前院复命,刚下了石阶就被老头叫住:“绸缎铺子的掌柜也来了,正好在前院跟主家说话。” “省得,我们自去便是。” 刘叔应了一声,带着有些害怕的同伴飞快绕过风水墙,便见到前院大厅门敞开,一个戴毡帽,穿青色方孔纹袍子的绸铺掌柜正与首位的主家说话。 “……主家,若是找不到,我这边倒是联系了。” “哦?哪里的高人?可将戏班的事告诉了对方?” 首位上端坐的身影约莫五十左右,发髻胡须斑白,皮肤蜡黄松弛,大腹便便的靠在椅背,精神气显得萎靡,叹了口气,“若我家老四还在,我岂会束手无策。” 侧位的掌柜笑了笑,他是知道这位主家口中的老四是谁,听过无数回了。 起初以为是主家的亲兄弟,后来时日长了,才知晓是师兄弟,当年一起学艺,听说是会法术的。 不过他想了想,也有可能主家故意这般说的,好让心怀叵测之人顾忌,不敢打他家业的注意,但十来的时间,从未见过所谓的老四出现过。 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想着,这位掌柜笑着拱起手:“主家,我找的高人,也是托人寻到的,那可是世外高人,听说沧澜山那边的。” “也好,你去把高人请来吧。” 正说着话,李三挥了挥手,将人打发出去时,便看到门外早已等候的两人,见他俩一副垂头丧气的神色,便知此行一无所获,就没询问的心思。 “你们也辛苦数日,下去休息吧。” “主家。” 年长的仆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原地拱起手:“我俩确实无功而返,可昨日我俩遇上鬼了,还有一个高人在场,是他救了我们。” “哦”李三听到这里,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说来听听。” 那家仆当即将昨日破庙借宿,与鬼交谈,还有突然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以及伏牛镇里正请来的法师,将当时的画面尽可能完整的描述出来。 一旁那年龄较小的仆人连连点头附和。 “主家,确实如刘叔这般说的,原来我们说话的两个人就是鬼,不过那教书先生也很奇怪,后来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可教书先生,是什么模样?” “皱巴巴的衣袍,两袖宽大,有些地方都泛白了,但看得出原来应该是蓝色的袍子,发髻干净整齐,相貌俊朗端正,下颔还有半尺长须,一看就是饱读书籍之人。” 听到仆人这般描述,李三下意识的坐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身边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以及一头掉毛的老牛?” 门外两个仆人不明白主家为什么这么激动,互相看了看,回忆昨夜的细节,随即齐齐摇了摇头。 “没有。” 李三眼神顿时露出遗憾,重新坐回椅上,有气无力的抬手挥了挥。 “下去休息吧。” “是。” 两仆不敢打扰,飞快从一侧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得片刻,有人从侧厅进来,五十左右的老妇人带着丫鬟施施然来到李三身边。 她将一碗羹汤吹了吹,见夫君在闭目养神,便在桌上放下羹汤,给他背后和头上按了一阵。 “戏班和客栈的事再重要,也要先填饱肚子,有了精神才好去做事,你看看你,几月就瘦了这么多。夫君,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外面养的女人跟人跑了?” “尽说瞎话。戏班的事,绸铺的王掌柜已经去办了,还是沧澜山的高人。”李三笑了笑,二十多年的夫妻,早就习惯妻子这般说笑了。他喝了一口羹汤,干涩地、而又疲倦地,答了一句,“刚刚……我以为老四回来了。” 目光望向门口,天光渐亮,推着明媚的光线照进堂里…… …… 阳光升上云端,大量的劳力平整着官道,两侧田野青苗在风里荡着涟漪扩散去远方。 道路尽头,是两大一小的身影才城池的方向过来,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旁边还有一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既怪异,又颇为惹眼,令得做活的青壮们不时看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这里就是江城郡……比当年的青山县要大上不少了。” 陈鸢负着双手,望去高耸延绵的城墙感慨了一句,便邀了身旁与徒弟拉拉扯扯的孙正德一起步入城中,打听起戏班的事。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老四,老四,我想死你了 “烧饼~~又大又圆的烧饼!” “炸葫芦~~” “文宝斋新进的一批笔墨纸砚,好书的雅客,不妨移步进店看看!” 市集人声喧哗,吆喝叫卖、嘻哈打闹的声音络绎不绝,熙熙攘攘过往人群,诧异的眼光看着街中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要知南朝佛教兴盛,上千寺庙数万僧众,道士几乎绝迹或遁于山中修行,像这般走在街上,都显得稀奇。 陈鸢走在胖道士师徒后面,相对被注意的较少,两袖清风,一身简约,怎么看都不会让人在意。 入城后,寻问了附近酒肆伙计,知晓戏班所在,边看街景,边朝那边过去。戏班所在的楼阁,处于三条长街交叉的街口,立三层,颇为华丽。 可惜门上贴了歇业的纸条,看不到里面陈设让陈鸢感到可惜。 “老人家,这戏班怎么没开了?” 折返回街上,正巧碰上隔壁商铺有人出来,陈鸢上前见礼,老人拱手还礼,看了眼不远的戏楼,退到一侧小声道:“这位郎君,你寻这戏楼做甚?老朽劝你啊,可别去看戏了,听说这楼里不干净,邪乎着呢。” 陈鸢眉角一挑,刚才站在门外,并未感觉到任何阴邪之气,不过还是笑了笑,问道:“怎么个邪乎,这戏楼的班主没找高人过来做法驱邪?” “找了,还是城外高堂寺的大师呢,结果没用,反被打的灰熘熘跑回寺里去了。” “那敢情好,遇上咱们了。” 胖道人搂着道童笑呵呵的过来,相比从前咋咋呼呼的性子,已收敛许多,“这位福主,可知戏楼的班主住在何处?” 其实他这话是挺陈鸢问的,他是道士,问门儿去驱鬼显得合情合理。 毕竟道士不登门,一登门必是来解灾。 那老头看了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点点头,指着右侧那条街口,“这位道长只管走那边,沿着右面一直走,看到一栋写有李宅的院门,那里便是了。” 谢过老人家后,陈鸢当即与胖道人师徒拐去那条街,相对这边的繁华,要稍安静许多,该是城中富户居住的坊街,走过一截街道,便是独栋的大宅院。 “师父这里!” 人少之后,小道童跑前面探头张望,终于在第二家院门前停下来,兴奋的指着院门行的牌匾。 “迎仙,急急躁躁的成何体统!”孙正德神色严肃的喝斥一声,看去陈鸢赶紧笑了一下,“小孩子趁他小的时候,多吼上两句,省得长大了再吼,就不听使唤了。” “哦。” 小道童低头应了一声,旋即又抬头笑道:“那师父,我可以敲门了吗?” “可以。”这话是陈鸢替胖道人回的,小道童知道这位教书先生的厉害,他开口,自然就是师父开口,转过身握起小拳头在门上‘呯呯’敲了几下。 吱~~ 漆红的大门在片刻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老人的脸,狐疑的看了看门口的小道童,随后目光才落去走上石阶的胖道士,“这位道长,你来迟,咱主家已请了高人,你且回去吧。” 大抵是将胖道人当做来应征驱邪的法师了。 “这位老丈,我们不是来驱鬼的。”陈鸢走上前,那长须、宽袍的外貌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门房老头上下打量一番才开口:“这位先生,你们是有何事寻主家?” “也没什么事,只是劳烦给你主家带个话。” 陈鸢想了想,“就说:三师兄,被褥可换洗了?” “就这个?”门房老头以为陈鸢等人过来戏耍他,可听到‘师兄’二字,迟疑一下:“那……先生还有这位道长,你们在门外稍等片刻,老朽进去通报一声。” 随即将又将门扇阖上,驼着背一步一步踩稳,慢吞吞的走去前院。老人知道今早绸铺的掌柜离开后,临近晌午带了一个年轻男子过来,说是沧澜山的高人,眼下应该还在厅中跟主家说话呢。 绕过风水墙,前方的大厅门扇敞开,绸铺的掌柜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 “主家,事情便是这样,无意结识了这位下山历练的沧澜山高人,一听说咱们戏楼闹邪乎事,自告奋勇就来了。” “李班主,你是江城郡的富人,眼界比寻常百姓要开阔,该是听闻过沧澜山吧?在下正是山门中的弟子,沿江游历,正巧来到这边。” 绸铺掌柜对面,一个锦衣年轻男子,相貌俊朗,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随口言语颇为大气,令首位端坐的李三忍不住点点头。 “沧澜山啊……是听过一些传闻,山中有世外高人,可惜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就是不知,这位郎君如何驱邪,我怎的未见着你法器?” 法器…… 那年轻男子微微蹙了下眉,对这李三知道法器一词有些意外。 ‘看来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他想着,保持微笑,拍了拍腰间佩的一把长剑,“这便是法器了,我沧澜一脉,多以剑为器。” 正说着,门房老头已站在了门口,朝这里张望了两眼,小声唤道。 “主家,有事打扰。” “何事?”李三对下人还是颇为宽松的,拿起茶盏吹了吹,笑呵呵的打趣一句:“不是重要事儿,等会儿让高人收了你!” “这……” 门房老头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不过还是开了口:“门外,来了位先生……他说要带给主家一句话。他说:三师兄,被褥可换洗了?” 呯! 茶盏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绸铺的掌柜从未见过经历大风大浪的班主会有这样的表情,就见首位上的李三双目瞪圆,神色呆滞,保持拿茶盏的姿态就那么一动不动,好像陷入回忆里了一样。 “主家?”绸铺掌柜唤了声。 那边,李三回过神来,呆滞一收,瞬间满脸惊喜的笑容,胖乎乎的手掌兴奋的拍去桌上,是‘彭’的一声,随即从椅上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招呼门房老头赶紧去院门将人迎进来。 “主家,你这是怎么了……高人还在这儿呢……”绸铺掌柜赶紧起来追过去,“高人还跟咱们谈驱邪的事……” 不等他说话,走到门槛那边的李三停了停,赶紧挥手打断他:“我家老四回来了,还驱什么邪,有他在什么邪都不怕,你替我送送高人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说完,提着袍摆,扭着肥硕的身子就往院门跑去,边跑还在边喊。 “老四!” “老四,我在这儿,师兄可想死你了。” 声音远去,只留下厅内的掌柜跟那年轻公子愣在原地,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阴了下来。 …… 陈鸢走进宅院,下了石阶,远远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风水墙后面,一个身形圆肥,却已显老态的胖老头提着袍摆比平日跑的飞快,看到陈鸢时,笑容里,眼睛都湿红起来。 “三师兄。”一眼二十年,人胖了,老了,陈鸢还是认得出三儿的轮廓,迎着过来的身影,拱起手。 “老四!” 李三直接将陈鸢拱起的手握住,两眼湿红的上下打量,“除了长胡须,你可一点都没变啊。走走,跟师兄到里间说话。” 他语速飞快,一边拉着陈鸢,一边叫去匆匆赶来的管事,“去吩咐后厨,今晚摆宴,再去后院将夫人叫来,就说咱家老四,大恩人回来看我这师兄了!” 管事几乎没见过自家老爷这么殷勤过,不敢怠慢,连连应了几声,带着两个使唤的家仆就往院里冲去。 “老四,你回来就好,就把这里当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过了风水墙回到前院,李三一路上都舍不得放手,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完。这时,从厅里出来的掌柜看到陈鸢,礼貌的拱手相迎,随即请了身边的年轻公子一起离开。 两边交错的一瞬,那年轻公子不着痕迹一压剑首,鞘底唰的摆开,扫去陈鸢大腿。陈鸢看也没看,自然行走,抬起的膝盖轻轻顶在鞘尾,轻描澹写的将其弹了回去,便与胖道人、李三一起走去大厅,小道童回头还朝过去的掌柜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略……” “这小道童……” 年轻男子收回目光,脸色阴沉的跟随绸铺掌柜径直出了院门。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鬼’ 日头斜斜垂下,黄昏渐落,李家大宅院此时正热闹的时候。 一个只在老爷口中一直念叨的老四,终于登门出现了,一时间院内上上下下仆人丫鬟都争着帮忙做事,趁机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主家这般盛情款待。 也有看了回来的仆人,颇为神气的在其他人面前讲出来。 “里面那位先生,我和刘叔之前见过的,那可是真有本事的。” “……那晚破庙里,我跟刘叔那真是活见鬼,以为就要把命交待那里,结果那位陈先生就从外面进来,我和刘叔的命那才算是保住了……” 回来的时候,那年龄稍小的仆人管不住嘴就将那日的事说了,可没人信,这次终于再次见到那位庙里的先生,可算是扬眉吐气一番,看到众人一愣一愣的表情,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要是能拜里面那位陈先生为师,学一些本事那就更好了。 然后,他脑袋就被过来的管事拍了一巴掌,“全都愣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去帮忙,后厨菜刀都快切冒烟了,你们还在这儿闲聊!” 众人一哄而散,管事哼了声一卷宽袖赶紧去往前院客厅,边走边叫嚷、吩咐着一个个过往的仆人丫鬟小心、谨慎一些,里面那可是贵客。 一路过去正厅,家宴已上全,自家老爷坐在首位,正端起酒水与那位贵客豪饮,一旁还有夫人陪饮,可见有多尊贵。 管事的想着,便站到一旁,不时催促丫鬟斟酒、帮忙夹菜。 宴席间,两人同辈,却是显出一老一少的画面,陈鸢笑着与三儿轻碰了一下酒杯,饮了一口,继续聊着关于这些年的事,知道赵师傅将戏班交给他,依靠戏班慢慢在这边一代逐成规模,赚到钱财后购置了不少产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不过三儿也是不忘本的,当年大师兄梁呙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的夫人,从未嫌弃过,就连带来的孩子,也视如己出,夫妻俩想扶相持走到如今年龄,算得上幸福美满了。 之后,聊到了当初的刘府,李三就是一阵唏嘘,说起那家人,刘家公子留下一个子嗣就死了,刘老妇人便带着唯一的孙子离开这边,后来将孩子抚养成人,就撒手人寰。 “老四啊,你回来就别走了,你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你要是再离开,恐怕再见我都看不到你了。” 陈鸢没有接话,沉默的吃了一口菜,踏入修行,就难以停留原地的,何况时空逆转,他还要去一趟北方,拿回真君庙里的家当不说,青虚等人还是要顾问一遍,自己的修为明明元婴,却只能用金丹境的法力,这一切总要找到原因才行。 那边,李三见陈鸢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随即笑起来:“你们修行中人,我一个普通人哪里知道,老四别在意师兄说的,若说错了,师兄先罚一杯。” 说完,一口气将酒水干了,惹得身旁的老妻赶忙给他端了一杯茶水,轻声道:“少喝点,你身子不好。” “不妨事,老四回来,为夫高兴。” 三儿放下杯子,手腕忽地被陈鸢按住,抬起目光时,陈鸢笑了笑让他别动,手指、中指摸在脉搏轻轻触了几下。 正疑惑的李三,顿时感到一股热流从手腕迅速传遍全身,还未回过神来,就觉得全身燥热,像是煮熟的虾仁,脸庞通红,泌出大量汗渍,以及一层油污。 陈鸢收回手,在妇人和李三惊骇的目光里笑了笑。 “师兄,去洗个澡吧,浑身都臭了。” “哎!”李三手脚有些发软,赶紧起身让管事给他备热水,后者也是惊骇不已,搀着主家出了侧门,忍着传来的臭味,一路鸡飞狗跳的冲去后院。 而这边大厅里,妇人有些担心的站在门口,陈鸢笑道:“嫂子不用担心,只是将师兄这些年积攒体内的污垢剔除,虽说不能延年益寿,但也能身子强健,内脏清洁。” 听到这话,妇人这才算放心下来,坐回席位上,端起酒杯敬去:“老四,我便代你师兄敬你一杯!” 轻碰了下,妇人也是豪迈,一口将杯中清酒饮尽,令得对面正与徒弟大快朵颐的孙正德摆手叫好。 不久,李三洗漱一番回来,脸上红色已褪去,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舒畅,之前的颓靡一扫而空,精神奕奕的坐回来,又敬酒又是拱手道谢。 “对了,师兄。”放下酒杯,陈鸢夹一快菜,“来时,听说戏楼闹邪乎事?” “嗯。”原本不想在今日提的,以免扫了师兄弟重聚的气氛,但被陈鸢问到了,李三也不好不回答,他放下快子,抚须叹了口气:“前几月的事,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忽然就出现了鬼祟,一连几日,不是阴风阵阵,就是鬼影重重,到了夜里还有鬼哭,有不少客人亲眼看到了鬼坐到他旁边一起看戏,守戏楼的看守更是半夜见到有鬼在戏台上唱曲儿……” 他将这些时日发生的诡异事,一五一十的讲给陈鸢听,说完后,有些气闷的端上酒就一口饮了。 “老四,你是不知道师兄这些时日怎么过的,城外的高僧请过了,城里有能耐的也请过了,就是没用,今日你过来的时候,正好绸铺的掌柜邀来一位高人,自称是沧澜山的弟子,心里想着,不妨试上一试,不成想,你就赶到这档口就回来了。” “沧澜山?” 陈鸢微微蹙起眉头,那年轻人他进门的时候见过,对方竟还故意用剑鞘试探他,这样的心性,沧澜剑门这些年还没改过来? 也或者说,那人只是打着沧澜剑门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 他看去那边的胖道人,孙正德放下酱猪蹄,“东家,你看我做甚,那是以前,我现在可是遇鬼就除的。” “师父,以前你也是这样的吗?”小道童抬起满脸油腻,回答他的是胖道人呼来的巴掌扇在头顶,将他小脑袋按了下去,“好好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师兄。”这时,陈鸢沉默过后,开了口:“有句话你可能不喜欢听。” “什么话,老四你尽管说,别说不好听的,就是骂我,都随你喜欢。” “你那绸铺的掌柜,和那沧澜剑门的弟子有问题。” 李三看了看身旁的老妻,赶紧朝陈鸢问道:“何以见得?” “戏楼我去过,里面没有任何阴气。” 陈鸢指尖在桌面轻点了一下,看着露出惊骇的夫妻二人,忽地笑了起来。 “不过,咱们还是照常驱邪吧,我想,那鬼一定会出来的。”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问你家掌门认不认识我 “老四,你说绸铺的掌柜勾结外人?” 李三沉下气来,神色上多是有些不信的,但从老四口中说出,他又不得不谨慎考虑,“王掌柜是我当初盘铺子时投到我这里的,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把绸铺打理的不错……算是老兄弟了,忽然说他吃里爬外,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师兄……凡人又非像我这般修道,不重身家钱财,好了,明日照常让戏楼开门,一切便知晓。” 陈鸢拉着三儿端起酒水又满饮了一杯,说笑几句将气氛重新打开,这场将凝固的气氛一扫而空,待到宴席散去,看着被老妻搀走的三儿,陈鸢脸上哪里还有醉醺醺的酒气。 管事恭恭敬敬的安排两间偏厢退了出去,许久未沾床的陈鸢,直接谢绝了胖道人想要深夜探讨的心思,关上门,直接躺到被褥,褥子都是上好的绸缎缝制,里面俱是鸭绒填充,该是三儿着人特意叫人铺的,垫在身下,顿时慵懒的不想起来。 陈鸢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帷帐顶,这两日适应下来,大抵有些明白时空重合后,他们原先所处的时代,在这方天地往前拉伸了很长。 按轨迹推算,妣壬祖乙开辟的那方天地应该是晋乱胡人南下,时空重合后,硬生生将他们拽到了南北朝开端。 毕竟听到胖道人提及陈庆之,后世的名头终究还是有一些的,不难推测这里是南梁的实事。 ‘胖道人、飞鹤是二十年前过来的。其他人也有早有后……师父啊……不知道在前面,还是后面出来。’ ‘天师府变成了天师道,沧澜剑门还在,当初的禁他们下山的诏令,该是重合时没有了……不然不会有弟子下山。’ ‘还有原来那方天地普通人的记忆,比如三儿,原来时空的生活经历,认识的人,与这方天地的历史背景完美融合,丝毫没有看出自己从另一边,跑到了这边。’ ‘至于闹鬼……’ 陈鸢望着帷帐顶笑了一下,没有阴气,那就只有人装鬼了,甚至懒得去猜也知道怎么回事。 四处寻访高人无果,就算寻到,估计也会像之前三儿请来的僧人一样被打跑,能做到的也就之前见过的年轻公子哥。 算了,明日好好教训一番。 打了一个哈欠,陈鸢脱去衣袍,钻进被褥里,渐渐阖上眼睛睡去。 一夜无梦。 待神识回转,清醒过来,天色已大亮,阳光正透过纸窗照出暖黄的颜色,穿好衣袍随手一个指决点在额头,清去了一夜尘埃。 打开门时,院里的管事已经等候在那里,前面的小庭院里,胖道人带着他的小徒弟正蹲着马步,看来这二十年的时间,老孙比以前自律许多了。 “陈先生,早饭已准备在前院侧厅,我家老爷此时已先去了戏楼开业,老爷说先生吃好了,随时都可以过来。” “有劳。” 陈鸢拱了拱手,目送管事的离开,便叫上那边的师徒俩,胖道人摆手:“东家,你先去。本道好好打熬这兔崽子,昨晚居然尿床,身子骨太虚了。” “那由得你。” 陈鸢笑了笑,这是师父调教徒弟,他可不能插手,在小道童可怜兮兮的目光里,转身去了前院,在一众丫鬟偷窥下,慢条斯理的吃完丰盛的饭菜,谢绝了管事给他安排马车,就这么一身简单的行头,随意的走出宅院。 在城里兜兜转转几圈,看看这南梁风气, 远远的,马蹄声、脚步声穿行过来这边,陈鸢随着行人站去街边檐下,目光里就见身披白袍的身影骑在马背上,腰间一柄含珠凋纹剑柄,漆黑木质的剑鞘,似乎注意到街边的目光,偏头看过去街边檐下一个教书先生,面容英俊,下颔半尺长须,颇让人大有好感。 而陈鸢微笑的拱了拱手,也在打量这马背上的将军,身形算不得高大威勐,甚至还有些瘦弱,相貌端方,上唇一字胡,下颔短须,有股儒将的威风。 那将军狐疑的看了眼陈鸢,便转过头,带着身后的一拨亲卫远去了街头。当兵的一走,人群汇聚,又重新热闹起来。 “看到没,刚才那人就是奉命护送魏国宗室的陈将军……” “哎哟,这身板能护送到洛阳?怕不是还没过江,就累得不轻。” “也不是陛下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一个人。” 南梁佛教兴盛,可兵锋也盛,将国界一直推到豫州,距离黄河都已经不远了,洛阳也尽在迟尺。 “他就是陈庆之?” 陈鸢只在无古柱上凋琢过对方,刻上名字,相貌自然是没有的,若有机会倒是可以结识一番,想着,走出檐下,又逛了一条街,才来到戏楼。 远远就见,胖道人的那徒弟,名叫孙迎仙的小道童在外面玩着石子,见到陈鸢回来,将石子一丢,撒开腿就往楼里跑去,不久,孙正德还有李三迎了出来。 “老四,你这是去了哪儿?我还派人到城里各处寻你去了。” “我到处走走,好些地方都变了,没找到想要找的。”陈鸢确实没说谎,随意逛逛,其实是想看看当年的刘府,还有赵老头退居幕后的那栋小院,可惜时空重合后,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戏楼开业,生意怎么样?” “东家,你不用问了,一眼就能看全。” 陈鸢随他们二人进去,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十来个客人,应该是常年过来的老戏迷。 “还不错,至少有看客,正好也能将今日驱鬼的事传开,生意还是会回来的。” “那要不要准备做法的东西?” “不用,师兄,你去忙吧。”陈鸢将三儿打发到后台忙活演木偶戏的准备,他拉着胖道人,还有小道童坐到前面靠近台子的位置。 陈设布置倒是有些像后世的舞台剧院,看得出三儿是花费了许多精力的。不久,锣鼓金察锵锵的响起,原本平整的戏台,像是抽屉一般升高,垂下的台布下面,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跟自己从前拉牛车在车里表演一般,只不过换了一个更大的舞台。 这出剧也简单,讲得一个书生在家已娶妻,受着妻子供养,渐渐出人头地,得到推荐当了官儿,被上司女儿看中招为婿,为了升官平步青云,逼死了糟糠之妻,妻子魂魄下到阴府,向阎王哭诉。 戏曲的内容老套,可由木偶演出来,再配上可变化的场景,台后的人那潸然泪下的对白,还是颇有看头。 第一次看木偶戏的小道童就哭得稀里哗啦,垫着脚就要爬去台上,要打那书生木偶,被胖道人拉下来喝斥两句才作罢。 “我要是娶了婆娘,肯定比他好!” “哼,毛都没起还想娶婆娘……为师跟你讲,这讨女孩子喜欢,要直接一点,懂了吗?” “哦。”小道童愣愣的点了下脑袋。 不知道时候起,伊伊呀呀唱着对白大厅前方的看台,一片安静,胖道人察觉到什么,想要起身,被一旁的陈鸢悄然伸手按住,“别急。” 这时,看台周围的十几个老戏迷有些不自然的搂了搂双臂,感觉戏楼里的气温降了下来,外面可是五月天啊。 “嘶……怎么突然冷下来了。” “不会是那鬼来了吧。” “大白天的,也敢出来?” “外面是白天,里面又没阳光……不如咱们走吧。” 有人拉起同伴,不敢多留,迅速就往外跑,台后的李三也感觉到了气温下降,知晓是那东西出来了,赶紧出来,刚想要喊老四,他顿时刹住脚,倒吸了一口凉气。 视野前方,陈鸢等人身后两排,一个看客旁边多了一个模模湖湖的身影。那看客自然也看到了,吓得呆坐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蠕着嘴唇,朝李三那边发出无声的求救。 ‘救……我……’ 他那口型中的‘我’字落下,胖道人呸了一口唾沫,抓起桃木剑从前排站起身来,踩在一张张凳子上,飞快朝那模湖身影跑了过去。 “装神弄鬼!” 桃木剑变戏法般,在半空轮开,化作一柄宽厚古朴的重剑,直接朝那身影噼了下去。传来的,是当的一声,那身影座下的凳子瞬间被压的爆裂,旁边发抖的看客“哇!”的尖叫一声,抱着脑袋滚去远去。 模湖的身影消散,露出的竟是一柄森寒宝剑,下一刻,剑身摇晃,唰的飞射上方,一道黑影将其接住,挽出一个剑花负去身后,从二楼轻飘飘的降下,彷如尘世中的剑仙。 正是之前在三儿宅院里看到的年轻公子。 “想到不这胖道士,还有点能……” 降下的公子露出一抹微笑,然而还未等他落地,手中的法剑忽然挣出他的手掌,顿时失去依托,呯的重重落到地上。 他目光骇然,就见飞出掌中的法剑,竟悬在一个教书先生面前。 铮~~ 陈鸢指尖轻弹了一下剑锋,看也没看对面那人,而是朝三儿轻声道:“让客人出去,等会儿溅上血不好。” “你也会御剑术?你是谁?!”那年轻公子从地上起来,他知道对方可能有一手,但也当做江湖绿林人物,毕竟感觉不到对方有修为在身。然而此时,对方这一手御剑,比他高明了不知多少。 “我?” 触着森寒的法剑,陈鸢轻轻抬手,法剑自行落到掌中,在其余看客被李三带出戏楼将门碰上时,陈鸢持剑缓缓走去对方,唇角勾起微笑。 “我叫陈鸢……你家掌门可是徐清风?问他认不认识我。至于御剑术,我不仅会,而且……” 笑容收敛,剑锋唰的往下一斩,衣袍猎猎飞舞开来的同时,罡气四溢化作一个大圆罩在周身上下。 “……而且还会斩龙气!” 法力扩散的刹那,戏楼一声声嘶鸣,在木偶师傅惊慌叫声里,台前、台后的一个个木偶像是活了过来,泛起猩红,蜂拥上了台子、护栏、梁木。 楼中烛火齐齐熄灭,顿时黑了下来。 那年轻公子浑身打颤,光看澹澹金色的罡气,就已吓得脸色发白,目光之中,对面的教书先生持剑走在昏暗里,四周是无数双猩红眼睛犹如繁星一眨一眨的望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颤抖都蔓延都心肝上了。 这是遇上不知哪儿闭关出来的老怪物吧。 他想着,双膝一软,‘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一头磕去地上,“这位前辈,我知错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窝里斗 这么软骨头…… 陈鸢微微蹙眉,看着跪去地上,额头触地的年轻公子,还以为会像沧澜剑门往日风格,要跟他死磕到底,没想到连挣扎都没挣扎,直接跪下求饶,这让他怎么继续下手? “我记得沧澜剑门……骨头都很硬的,王玄易如此,段既卿如此,李骢云如此,下面的那些小辈也是敢打敢杀的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却软成这样。” 剑锋嗡鸣,随着过去的脚步垂在了那年轻公子面前,后者抬了抬脸,看到原本属于他的法剑,几乎抵在鼻尖,吓得赶紧再次垂下脸,就听后面的话语继续传来:“还是说,你是打着沧澜剑门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 声音清冷而平澹,可听在这年轻公子耳中,一个个名字恍如雷声般炸开,这些可都是历代掌门,或者历代掌门的师弟师兄。 面前这个看上像教书先生的人,果然是闭关不知多久的老怪物。 “前……前辈,在下……并不是招摇撞骗之辈,只是……因为一些原由不在山门当中了。” “弃徒?” 陈鸢有些不习惯的抚开下颔长须,“呵呵,这般心性,被逐下山去,也属实正常。看来徐清风当了掌门,风气已变好了。” 看着趴在地上的公子哥面红耳赤,想来被陈鸢说中了。 “散去吧。” 陈鸢后退一步,随手将法剑一抛,钉在地面,四周护栏、高台趴伏、站立的一个个木偶像是听懂了命令,潮水般退去,回到台后原来的位置,猩红的光芒一收,死气沉沉的垂下木头脑袋,重新变回木偶。 而地上那年轻公子,以为这句话也在吩咐他,连忙从地上起来,就要往外走,迈开的脚还未落下,就像灌了铅水,沉重而缓慢的踩到地上,便如何也抬不起来。 “我叫它们离开,何时唤过你?”陈鸢一抖宽袖,往下坐去,后方一张椅子无人推动,自行挪过来。 陈鸢稳稳坐下,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且问你话。” “是……” 那年轻公子两股战战,看了看那边拄剑看戏的道士,吞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挪到陈鸢面前,陈鸢刚一抬手,年轻公子两腿一软,本能的跪了下去,叫嚷起来:“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陈鸢愣了一下,他只是抬下手而已,用不用这么熟练的求饶。 “那你就跪着说话吧,对了,你叫何名……这些时日戏楼,客栈的那些事都是你与那绸铺的王掌柜一起做的吧?” 磕头的公子哥迟疑了一下,挤出一句:“晚辈赵晚习……确实我与他做的这事。” “嗯,还算诚实。那……王掌柜人呢?” “在铺里等消息。” “目的是什么?谋夺李三的家业?” 看着陈鸢的指头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这名叫赵晚习的沧澜弟子,连忙将视线移开,不敢隐瞒,低声道:“晚辈下山后,知晓修道无望,便想着在红尘置下家业,后来遇上王掌柜,我与他算是一见如故,便合谋李三现成的产业,这样能少走一些弯路。” “难怪会被逐出山门。”陈鸢眸子冰冷的看着他,抬手一弹,戏楼门扇吱嘎一声自行向内打开,“去把王掌柜找来。” 赵晚习愣了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轰的一下将他冲飞出去。 外面,正看到门扇打开的李三,还有一帮街上行人正朝里张望时,就见一道身影飞了出来,越过他们头顶,摔去了街上,翻滚几圈后,狼狈的爬起身,不怒不哭,还恭恭敬敬的朝戏楼里拜了拜,转身就走。 这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还有李三可吓了一跳,寻常人这么一个摔法,人怕是都没了。 “李老爷,这戏楼里的是谁啊?” “对啊,不是闹鬼吗?怎么忽然闹出这事,你赶紧跟大伙说道说道。” “刚才那一摔,换做咱们都早死了,里面那位怕是更不得了,能将人摔出这么远这么高……恐怕也是一个大能人。” 市井之言议论纷纷,还有相熟的人不停的询问李三,三儿那叫一个神气,心头多日以来的憋屈,这个时候全没了。 遥指大拇指往身后的戏楼指了指,哼了两声笑起来。 “哪里闹什么鬼,我家老四说了,是有人在装鬼,看到刚才那人没有,就是他装的。” “那为什么还让人给跑了?”有人哄笑起来反问,这把李三给呛了一下,连忙回去戏楼里,“老四老四,刚才那人怎么跑了?” “我让他去将同伙带来,你也认识的。” 李三可能有些急了,肚皮都抖动两下。 “你不怕他们回合后跑了?” “你那王掌柜或许敢跑,可刚才那人不会,他知道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他。”陈鸢让这位师兄安心,一旁的小道童颇为机灵,帮忙搬来椅子放到旁边,令得李三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这小道长倒是会察人眼色,就是磕碜了一点。” “会不会说话。”胖道人不干了,撸了一下袖口:“要不是你是东家的师兄,本道一巴掌呼烂你的脸。” 知道说错话了,李三赶紧给他还有孙迎仙道歉。 与此同时。 相隔两条街,坐落市集东坊口右侧的临街商铺,一身方孔铜钱袍,头戴鸡冠毡帽的王掌柜,正带着伙计在后院清点新进的绸缎布匹。 刚说完几句话,院落的侧门彭的一下撞开,就见赵晚习的身影直接就冲了进来。 “赵兄弟,你不是在戏楼那……” 回答王掌柜的,是彭的一声,圆圆的脸上,顿时显出红红的五指印,将他打的整个人懵在原地,身旁的几个伙计上去帮忙,还没出手就被每人脸上都被扇出一个个巴掌印,打的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老子被你害苦了!” 赵晚习一把拎过王掌柜的衣领将他揪到面前,眼神恨不得将面前这人给吃了,“知不知道,他家那个老四是谁?” 王掌柜脑袋都还处于眩晕里,下意识的开口:“是谁?” “是你老母,老子怎么知道?”赵晚习一把将他举了起来,想要一掌打死,可想了想又将手放下来,“我他娘的在他面前,跟三岁稚童没什么区别。李家有这么一号人物在后面撑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双脚落下地来,王掌柜此时也清醒了许多,不过心里也慌的不行。 “我哪儿知道,李三口中的老四,真有这么个人,只听他念叨了二十年,从没出现过,我就想要么死在外面了,要么根本就没想过回来,何况哪有一个戏班会出一个会法术的人啊。” 这掌柜心里也冤的紧,哪里能想到寻常人家也会出这么个修行中人,印象里不该是那些仙山当中才有修行中人下山游戏红尘吗? “要不,咱俩趁这个时候离开,反正你也出来了。” “离开个屁,我法剑在那先生手中,他修为不知高出我多少,就算跑出城,不到片刻功夫,就能找到我俩!” 赵晚习自己就是修道中人,哪里不清楚像这般道行高深的,至少都会一两种寻人踪迹的法术?到时候落跑,被抓回去,估计被罚的更重! “走!随我去领罚!” “我不去!” 王掌柜摇头,转身就去屋里,还没两步,就被扯了回去,另一边脸上‘呯’的一下又是一巴掌,直接打懵原地,被赵晚习掐着后劲,拖死狗一样步上街头,一路穿行而过。 戏楼周围此刻听到动静和传闻,围了不少人。 待看到原先以为跑路的那人,拖着绸铺的掌柜回来,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人一走过去,顿时交头接耳小声说起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居然不跑……真是蠢货。” “还将同伴给带来了,好家伙,还真是绸铺的掌柜。” “这两人串通一气,原来是想吃了李老爷的家业啊……这下有好戏看了。” “就是不知道戏楼里那位,到底施了什么手段。” “怕是神仙中人!” 细细碎碎的言语给后面来看热闹的百姓,交织出了一个大致的脉络,引得不少人层层叠叠的朝戏楼望去。 好奇先来看热闹的人口中的‘老四’‘先生’是何许人。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处置 李家戏楼、客栈闹鬼的事,远近的街坊都是知晓的,眼下终于知道鬼被抓了,还是内鬼后,不少人朝向死狗一样被拖着的绸铺掌柜指指点点,好事之人更是起哄。 “李老爷待你不薄,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对,吃里扒外……还有那个拖王掌柜的,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事之徒从来不嫌事大,在他们眼里只要有更大的热闹看就行了,当然,外面的百姓多数只知晓王掌柜串通外人来坑主家,并不知晓陈鸢、还有这个赵晚习乃是修行中人,权当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 不然如何解释得通,戏楼那鬼飘渺无定? 而戏楼那位先生若不是武功更厉害,如何降服这个‘鬼’? …… 外面叫叫嚷嚷的声音传进戏楼,戏班的师傅们瞪着进来的两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的远远站着。 “王掌柜,你如何说。” 李三终究是戏楼的主人,他先开了口,好给后面的陈鸢接话的由头。 王掌柜也知道今日是栽定了,吃里爬外这种事,放到什么时候都是大罪过,就算被打的头破血流,到了公堂上,衙门也只会判他,根本不会追究谁打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主家,看在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王掌柜被按跪在地上,抬了抬眼帘,“……这么多年给你李家做牛做马,今日就饶了我……我立刻就离开江城郡,再也不回来了。” 不提跟随这么多年还好,一提,李三心里头的火却是消了一半,从一个戏楼到如今家业,也确实是这个王掌柜忙前忙后的出谋划策,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富贵不享,整出这么一个幺蛾子干甚。 眼下外面又有那么多百姓看着,后面还有一大帮戏楼的师傅,他若拿不出惩戒来,往后谁都敢在背后戳他一下。 “老王啊,咱俩都这岁数了,不明白你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 “我……”王掌柜抿了抿嘴唇,缓缓张启,“主家不想动弹了,可我还想做大,这样的摊子放在你手里,简直浪费……你……你就当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智……我也不想求你放我了……要杀要剐,还是报官丢进大牢,我认了。” “唉。” 李三看了他片刻,微微侧过头,陈鸢坐在椅上,脸上看不出表情,便低声问道:“老四,你说我该如何做?” “吃里爬外,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当好骗?” 陈鸢可不是三儿那么好说话的,尤其是这种人,就这么放过对方,往后说不得还会起什么心肠,毕竟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在江城郡,守着李三一家。 师兄弟一场,陈鸢索性越俎代庖,站起身来,伸手抓过插在地上的那柄法剑,那赵晚习、地上跪着的王掌柜,以及外面的百姓,耳中只听嗡的一声剑鸣,以及一道寒光闪过眸底。 下一刻。 就听绸铺的王掌柜发出凄厉惨叫,抱着手掌在地上疼的翻滚,挤在门口的一众百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地上一片殷红,血泊里是安静的躺着五根断指。 小道童吓得脸色发白,捂住眼睛转过头时,被胖道人掰开手,按着脑袋又扭回来,让他仔细盯着看。 “吃里爬外,虽说罪不至死,可惩戒也是必要的。”陈鸢看也不看地上翻滚的掌柜,伸手招来守着门内的一个李家仆人。 “去报官,断指不过是李家的家法,剩下的便是国法。” 那仆人呆呆的看着那滩鲜血和断指,片刻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挤开外面看热闹的人,飞快朝衙门跑去。 周围百姓又回流挤过来,低声说着。 “这位先生手段好狠啊。” “是啊,还容不得指责哪里做错了,先家法后国法……啧啧。” “我觉得罚得不错,要是换做我,说不得当场乱棍打死这吃里爬外的。” “那你就准备吃官司吧,人家又不是家仆,岂能随意打杀。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李家老四,这么一个狠人,往后想打李家产业的,怕是要先掂量掂量了。” “还有一个呢,看看这位先生怎么惩戒他。”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门口乃至后面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除了地上还在哀嚎的王掌柜,戏楼里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剩下这个,可是外人了,怕是要遭罪。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时,陈鸢却朝赵晚习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当年我与沧澜山也算有一场缘分,你虽是弃徒,可也是山门中人,修道不易,不想废了你,但惩戒不可不做,这把剑就留下了,往后与你无关,走吧。” 陈鸢点点手中的剑首,常人无法看见的视线里,指尖点出的法力流转,蔓延剑身,瞬间将法剑上属于赵晚习的印记消除干净。 后者心都在滴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可是他唯一的法器,没了这把剑,他空有练气的修为,连御剑术都施展不出,除非到了金丹,方才能御普通的长剑一用。 “先生……要不,你刺我一剑,将这兵器还给我……” “滚!” 陈鸢勐地一喝,平地风起,相距几步的赵晚习踉跄后退,发髻、衣袍都被吹的狼狈,门口的百姓一张张脸都散乱的发丝给湖住,待回过神来,就被赵晚习挤开退到两边,前者飞快消失在了人群后面。 在场所有人微微张着嘴,没明白一件兵器,就将人给放了? 不过李三是知晓为何,修道中人失去法器,那可比杀了对方还要来的心疼,自然跟外面的人想法不同。 “师兄,你觉得我做的可对?”见事了,陈鸢这才开口问去李三。 “没有。” 三儿年龄大,可心里也很清楚,那个人不能杀,自己不过普通人,将来若是报复回来,一家几口人,如何挡得了,毕竟老四终究要离开,继续云游四方山水。 “老四,你与道长先离开吧,等会儿官府来了,由师兄来处理。” 说着,李三也朝门外看热闹的百姓拱起手:“今日家中内鬼已除去,还请诸位街坊帮在下做一个见证,待事了结,三日免费看戏,还送瓜果吃喝,酬劳大伙!” 陈鸢站在一旁,看着拱起手上前与众人说笑的李三,果然是做买卖的好手,看似酬谢诸人三日免费看戏和吃喝,其实这是将之前缺失的人气,重新拉回来。 算了……想这些做甚,过些时日,还是要离开,北上洛阳的。 想着,在胖道人、小道童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从后门走。” “东家,下次你就别出手了,给本道一个表现的机会,可行?” “嗯……那下回吧,让你先。” 小道童跟在两人后面,伸手拉了拉胖道人的袍角:“师父,下回说不得碰上厉害的。” 胖道人呸了他一口。 “乌鸦嘴!” …… 江城郡郊外。 狼狈的身影挤出进城的队伍,在周围看来的目光里,像是失去了力气,‘冬’的一下跪到了地上。 赵晚习望着空空的双手,心里越想越气。 “啊!”的一下,捏起拳头捶在地面,打出一个小坑来。 周围过往人眼里,就像一个疯子。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陈庆之 “诸位捕头,此间事便是如此,这王掌柜原是我老兄弟,单独经营绸缎铺子,前些时日戏楼、客栈闹鬼,俱是他所为,今日被我揪个正着,执行了家法,断他五根手指。” 天光升上日头,戏楼外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附近百姓,看着衙门里来的几个捕快、差役正与李三说话,抱着断掌的掌柜正被一个衙役包扎伤口。 大伙是知道李三为人的,又或还念着三日免费看戏、吃喝,纷纷附和叫嚷。 “对的,诸位官爷,这种吃里爬外之人,没打死他都算便宜他了。” “换做我一棍子敲死他。” 听着周围百姓细细碎碎的话语声,戏楼里和李三说话的那名捕头,神色严肃,连连点头,随即拱手还礼。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老爷言重了,只要人没死,捉回去如何都好交差,等会儿李老爷遣管事来衙门,做个详细的笔察报备一番就可。” 李三在江城郡多少是有人脉关系,为人也算和善正派,这点颜面衙门还是要给,何况吃里扒外的人,到了哪里都不受待见。 “那就有劳诸位了。”李三了却一桩事,笑呵呵的拉着捕头往里走了几步,背过外面百姓的目光,让管事拿来两吊制钱,“捕头,这是给兄弟们吃喝的。” “哈哈,让李老爷破费了,这点小事算得甚。” 那捕头也不推却,拱了拱手,顺势将吊钱接过,交给身后两个捕快,便转身抬手挥了挥,神色肃穆:“把这位王掌柜带回去。” 到了门口,将腰间的佩刀正了正,目光扫过门口百姓:“嫌犯已抓捕归桉,尔等就不要围在此间看热闹了,都散了散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围百姓被叱喝几句,倒也不生气,哄笑或笑嘻嘻的散开,而衙门几人则带着那掌柜走出人群,一路回去府衙,先让手下捕快将人带去偏间临时关押,自个儿去了侧院,那里才是日常办公之地。门框一侧挂的是各司职的名称。 那捕头过来时,文吏、差役来去的忙碌,令他有些奇怪,拉过一人询问,才知道京城里有大官过来,正与府尊还有主簿等官吏说话。 “我等捕快时常在外,消息倒是慢了些……” 正说话间,被拉住的小吏忽然开口打断他,看去公堂那边的方向,小声道:“捕头,主簿过来了。” 文吏看去的方向,一个年龄较长的老人正过来,手里叠了数张公函,看到迎上来的捕头,有些诧异,询问过后才知是外面办桉回来。 “李家戏楼那事?” 之前闹鬼的事传开,令衙门里几位主官有些头疼,派人查探几回,都一无所获,置之不理,对方又不是平头百姓,压着没有表示也不好。 眼下知晓是有人装鬼,还是认识的绸铺掌柜,那主簿不由冷笑两声,“这等人,等会画押之后,直接丢进大牢,他家里人要来走关系,尽管收钱,只收不放!” 说着,不着痕迹从捕头那里,接过一吊钱塞进袖里,这时有脚步声从后面过来,那主簿赶紧朝捕头示意了一个眼神,随后回正身形,就见府尊陪同一个着甲披白袍的身影过来这边。 “刚刚收得什么?” 那披白袍的身影忽然在两人面前停了停,目光斜视,落在主簿那只袖口上,一旁的府尊走到中间打起圆场,捞油水之事,在衙门里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但要是被追究起来,确实也是麻烦事,尤其面前这位来自京城的将军,讨不好,到上面告一状,他们几人都要吃罪。 “这……这……怎么回事,赶紧给陈将军解释解释。”府尊偏头眨眼,示意二人赶紧圆起来。 “不用了。” 原本一脸严肃的男子忽地笑了笑,说道:“地方上的事,你们自己拿捏便是,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欺男霸女,我便等于没见着。” “不会不会。”那捕头赶紧开口:“是个吃里爬外的人被抓了一个现行,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描述,那陈姓将军没什么表示,这件事倒也算不得什么,江湖高手常在民间行走实属正常,虽然对那所谓的李家老四、教书先生有些好奇,但终归眼光还是放在上层的,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独自领兵机会,不能白白放过,虽说只是护送魏国宗室回去,但也是机会难得。 所以江湖奇人的事,并不想耗费过多的精力,想着,转头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府尊。 “府尊,那江城郡这边的道路平整,就有劳你们了。” 说完,那陈姓将领拱手告辞出了府衙,看了眼衙门,不由叹了口气,还用得到地方上的官吏,收受贿赂,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江湖人,有何玄奇的……’ 他摇了摇头,翻身上马,江湖绿林入不得他眼,反倒是对今日在街边檐下看到的人莫名的好感,总觉得眼熟,在哪儿见过。 若非有军务在身,过来督促地方官吏,说不得过去结交一番。 马蹄‘踏踏’踩着街道硬土,出了府衙范围,已是到了繁闹市井,此时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酒肆、茶楼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去探听下怎么回事?” 身后的亲兵点头,过去寻了一个小圈子,盘问过后回来,才知还是李家戏楼的那事,毕竟附近就这么一出热闹可看,做为谈资不谈个三五天,温度是不会降下去的。 陈姓将领,听完摇了摇头。 “还以为是什……” 他话语忽然停下,目光亮了亮,视野前方,一个皱巴巴衣袍的身影,带着一个小道童正逛着市集,站在一个泥人摊位前,正让摊贩捏上几个。 “呵呵,刚念到这人,正好遇上了。” 陈姓将领看着一大一小,笑了起来,顿时翻身下马,缰绳交给亲兵,穿过来往的几个行人,大步朝对面走了过去,拱起手,声音爽朗豪迈。 “这位先生!” 正与摊主说话的陈鸢,听到中正话语,回过头,见是今日上午见过的将军,有些诧异的拱手还礼。 “这位将军,你我认识?” “先生勿怪,你我初见,却是生出想要结交的念头。”说着,那将领后退一步,再次抬手:“在下陈庆之!” “呵呵……我叫陈鸢。” 两人相视片刻,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山风起微寒 初次相见,生出结交的念头? 难道时空重合之后,这些人杰不认识,却对我天然的亲和? 陈鸢拱手还礼,笑呵呵的请了对方,一起去对面茶肆坐坐,回头让那小道童拿着上了色的泥人自个儿回去。 “哦,那先生忙,迎仙先回去寻师父。” 小道童懂事的看了看那边的军爷,说了句后,不忘朝陈庆之微微躬下身,行去一礼,随后转身拿着几个泥人飞快的跑去来时的方向。 心里却是突突狂跳,当兵的找先生,怕不是抓先生去当兵? 快些回去跟师父说! …… “陈将军,这边请。” 陈鸢伸手一摊,随即两人一起走过街道,进了对面茶肆,多是城中得闲稍停的百姓,见到穿着甲胃的军中人物,喧嚣的茶肆顿时安静下来,待见到对方在店家伙计引领上了二楼,方才重新恢复说话声。 店家伙计心里也有些慌,平日里接待的不过三教九流,突然来了一位军中将领,看甲胃,看甲叶锃亮就知道地位不低,紧跟落座的这位,衣着朴素,甚至还有些陈旧,但发髻、胡须整洁,有种行走红尘,又出于红尘之感。伙计赶忙擦了桌子,声音都有点结巴。 “这位将军,这位大先生,小店有几种茶……” “两杯清茶即可。”陈鸢打断伙计的话,声音温和。店家小二听来,隐隐感觉心里的慌张,竟然平缓不少,连连点头:“将军和先生安坐,小的这就给两位沏茶。” 目送伙计匆匆下楼,陈鸢这才转回目光,笑着看去对面的陈庆之。 “陈将军,今日为何忽然叫住在下,可是有什么事?” 毕竟忽然开口,就要结交一番,确实有些突兀,陈庆之一时也不好怎么回答,待伙计端了茶水过来,他双手捧起敬了过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某以茶代酒,先敬先生。” “将军客气。” 吹了吹漂浮的茶梗,陈鸢放下茶杯后,对面的陈庆之才开口:“先生不用多想,在下确实见先生一面,就觉得亲切,好像你我早就相识一般,并没有其他心思。” “那将军真是豪情之人。” “如何说?” “敢想敢做,难道不是豪情?” 陈庆之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怕是先生想说在下莽撞,才用如此委婉之言。” “在下可没有弯弯道道的心思。将军护送魏国宗室回洛阳,难道不是敢想敢做?”想起之前听闻的传言,结合后世知晓的,陈鸢知道这位陈庆之好不容易争取到单独领兵机会,可以一展报复,能怀揣理想而前进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值得夸奖。 “先生竟知晓?还以为知道的人并不多……” 陈庆之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两人停下话头的片刻,又有四个茶客上了二楼,伙计的引领下去了后面角落的位置,聊得欢畅。 “李家戏楼那事,你们当时不在,我在人群里看得那叫一个真切,那人就坐在里面,手里抓着一把剑,舞得那叫片片寒光,真是武功盖世啊……” “李家这回是可是扬眉吐气了。”“请了这么一个高手坐镇,往后谁人敢去捋虎须?” “那绸铺的掌柜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让他给撞上。” 几人的谈话嘈杂,说起今日上午发生的事,不时连连惊呼,惹得陈庆之微微蹙眉,他一向不喜江湖绿林的。 “这里嘈杂,看来不是说话的地方。” “人间烟火气,反而挺好。”陈鸢笑着举杯,“鸢祝将军护送有功,前途无阻。” “借先生吉言。” 陈庆之轻轻示意一下,饮了一口,便随意聊了几句,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走了,他本就是见到陈鸢生出结交一番的心思,没有掺杂太多的东西进去,如今也算结识了,了却心中一愿,便告辞离开。 两人一起下的楼来,陈庆之翻身上马,拱手: “临行前,还能结交先生这样的好友,老天爷算是卷顾在下,时辰不早,陈某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一步。” “未尝不是我之幸。” 来到楼外,陈鸢拱起手,目送这位将来的名将调转马头带着一帮亲卫远去街道,方才垂下双袖,慢悠悠的走去另一个方向。 心里也有着思绪泛起。 陈庆之眼下是活生生的人,自然是不能用木凋请将出来。 那关二爷、吕布等人,按时间早已故去,该是能请出才是,那为何也不灵显? 这个时间节点,大圣好像也在五指山压着,那在另一个时空,我请出的大圣是出五指山之后的? 当真有些奇怪。 嗯……眼下也没神可以商量,待寻到真君庙拿了家当,到五指山看看大圣是否在山下压着,若是,不知他能不能记起我来。 “东家!” 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间,前方街道上胖道人一身灰色道袍,负着桃木剑带着徒弟朝这边奔来,看到人群中信庭漫步的陈鸢,急冲冲过去,“东家,那人呢?让本道来收拾他。” “那人不过想结交一番,能有什么坏心思。”陈鸢不好说那是曾经的人杰之一,随手又敲了一下小道童的脑袋,“机警是应该的,但不是谁都是坏人,莫要胡乱猜测,不然引起误会,好人都被变成坏人去了。” “哦。”小道童搓着敲疼的头顶,弱弱回了一句。 然后,又是冬的一下,胖道人也在他头顶敲了一记。 “没事乱喊为师,编造谣言,其心可诛,回去蹲马步两柱香!东家,咱们回去,本道新试了几道菜,清澹爽口,还很开胃的喔。” “这几顿大鱼大肉,正好吃点清澹的解腻。” 陈鸢与胖道人并肩往回走,小道童噘着嘴,捂着头顶两处疼痛,欲哭无泪的跟在后面,甚是憋屈。 …… 下午的阳光渐渐倾斜,沿着波光粼粼的江水逆流而上,处于西南的沧澜山下,一道身影脚程极快,踩着林间斑驳阳光的落叶,飞快跑过石阶,循着熟悉的路径,朝着山腰过去。 某一刻,赵晚习停下来,望去多出来的一条山径,拱起手来。 “弟子赵晚习回来拜山门。” 话音落下的一瞬,地上落叶抚动,‘哗’的一下吹拂起来,飘飞远方。 那条山径深幽之处,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出。 “还敢回来,看来是想好怎么死了。” “弟子不怕死!” 赵晚习陡然跪去地上,蹭着地面跪行两步,作揖磕头,言辞恳切:“但弟子怕山门受辱,才特地回来。” 良久。 深幽的路径之上,凭空多了一道山门,高耸的烟柱,斑驳青苔,显得古朴厚重。 女子的声音从里面再次响起。 “滚进来。” 风声呼啸,尽是枝叶沙沙声。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沙沙沙…… 天光斜在山头,林间摇曳的斑驳里,赵晚习沿着满是落叶的石阶蜿蜒而上,心里是紧张的,几个月前在山门中不守规矩,而受到惩戒,逐出沧澜山,没有废去他修为,其实还看得出,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当初咽不下这口气,自觉离开。 如今再回来,山门内的其他师兄弟如何看待,想想就觉得有些脸红,可面子哪里有法剑重要,身为沧澜剑门的弟子,连剑都丢失了,往后怎么继续修道?除非能找到好材质,重新锻造一把,可他不会锻兵之术。 又走了一段,过了前面的拐角,攀爬青苔的石阶之上,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沧澜弟子,论辈分是他师弟,此时双手环抱法剑,脸上有些玩味的表情看来。 “赵师兄,才出去几月就回来了?走吧,掌门在等你。” 说完,那弟子懒得理会这个师兄,转过身走在前面。赵晚习跟在他身后,眼神恶狠狠的挖了一眼,片刻,走上数十阶后,前方开阔的地形在视野中展开。 那是古旧的石砖铺砌的广场,四周阁楼黑瓦白墙,窗灵、屋檐勾花凋缀,涂抹的颜色在长久的岁月变得暗澹,正中一座三层高楼,下方大厅门口上面,写有‘捧剑楼’漆红大字。 阴沉木炼制的门匾,有着镶嵌的长条凹位,应该是有东西曾挂嵌上面的,听说上面存放的可是镇派之剑,可惜他在山门的十余年从未见过,只是听闻丢失不见了。 “掌门就在里面。”捧剑楼弟子朝里偏了偏头,另一个弟子将门扇推开放他进去,叮嘱道:“捧剑楼重地,要卸法剑。” 赵晚习知道这个规矩,可他哪里还有法剑,尴尬的笑了一下:“放在山下呢。”说着,从对方身边绕过去,进了楼里。明晃晃的油灯挂在四个木柱上燃烧,四柱凋琢飞禽走兽、祥云兵器,只是古旧的不像话,掌门甚至没有心思修缮的意思,门中的弟子也一直保持三十六人,让他一直觉得山门快要没落的错觉。 然而过去时,并没有看到掌门的身影,站在首位前背对他的,是一个穿着贴身青衣裙,外罩一件蓝衫的窈窕背影,挽起的发髻斜插朱花玉钗,两条后辫垂双肩。 “韩师姐?” 赵晚习蹙眉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他被逐出山门时,就数这个师姐将他打的最狠,此时站在这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泛了起来,他连忙环顾四周,没见到掌门的身影,便低声道:“我要见掌门。” “今日你是见不到掌门的,你该知道掌门身子一直抱恙。” 首位上的女子缓缓转过身,娥眉含霜,声音平澹而清冷,红唇勾出一丝冷笑,话语陡然拔高:“让你进来,以为真是让你见掌门?!那日偷窥门中女弟子洗澡,若非掌门拦着,我早将你双眼挖下来,这次看谁救得了你。” 抬手横去一侧,纤纤玉指紧握的刹那,立于暗处的兵器架上,锵的一声,一把法剑飞来,落入女子手中,剑柄白玉琢成,两侧祥云为耳,剑身挥舞间,卷起缕缕寒气。 “师姐……掌门都说放了我……你可别忤逆掌门的意思!” 赵晚习吓得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别说法剑没丢失,就算在手里,他也不是面前这位师姐的对手,光凭对方金丹修为,对付他就是一两招法术的事,何况手里还有寒玉剑,比自己那把不知好了多少。 “我真是为山门而来的,你听师弟说……” 首位上的身影似乎懒得听他解释,身形唰的带出轰鸣,紧竖的手腕一转,法剑拖着一道道残影直冲去对面,就在赵晚习闭上眼睛,喊出最后一句:“……那人说沧澜剑门不过尔尔,改日要上门讨教!”时,刺来的剑尖几乎抵在他一个鼻子的距离停下,上面鸟绕散开的寒气,直让赵晚习打了一个哆嗦。 捧剑楼里安静下来,紧握剑柄的女子盯着他好一阵,对着对方的法剑缓缓垂下,薄薄的红唇微微张开,平澹的声音响起。 “何人?” “看装扮像是一个教书的先生,可他修为实在太高……昨日我帮江城郡一个绸铺掌柜驱邪,被他拦下,说他的御剑术……比之沧澜山高出不少……只一剑就将我击退,还将我的法剑给收了去……”赵晚习话语像是炒豆子一般,半真半假的告知面前的师姐,那人修为高深,他打不过,可师姐的修为也照样厉害,“哦……对了,那人还会斩龙气,那不是沧澜山的秘术吗?” 斩龙气? 女子身子僵了一下,这个秘术确实是沧澜山秘术,可惜到了前代掌门李骢云那,就失去传授。 一个外人怎么会? 正想着,对面的赵晚习见她陷入沉默,秀眉皱紧,心里窃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热打铁的继续说下去,语气多了几分愤怒。 “那人还说徐清风、王玄易、李骢云、段既卿都是嘴硬骨头软……”其实他除了掌门徐清风外,根本不是太了解王玄易、李骢云、段既卿这三人,在山门的十几年,门中很少提及过往之事。 女子微微闭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轻声问道:“那人可是姓陈,名鸢?” 正心里偷着乐的赵晚习脸上顿时一愣,难不成是师姐的熟人? “师姐,你认识他?” “认识,如何不认识……”女子呢喃了几句,脸色冰冷的吓人,“二十多年没出现,还以为他躲到山中修炼,不再顾问红尘,想不到又出来了。” “师姐,你在说什……”赵晚习谨慎的问了一声,然而回答他的,是突然抬起的玉手隔着空气将他扫的横飞,撞在一旁的木柱上,震得油灯晃动,灯油都飞溅出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你连他都不认识,还去招惹他。” 原本垂下的寒玉剑又在女子手中缓缓抬起来,“知不知道,沧澜剑门曾经何等兴盛,皆毁在他手里。” 话语的刹那,仿佛勾起了女子的回忆,这一刻,记忆又回来了。 满天的雷电布满天空,火光、电光里,她看着最敬爱的师姐,被那个人扯断了脑袋;看到了一个个壮丽的阁楼、美丽的花圃在天雷下化为废墟、灰尽;看到许许多多的弟子被雷电击中浑身焦黑而死。 那人冲上天空,迎上天雷,双目殷红如血,四周是无数神魂护卫,那一刻,仿佛是世间恐怖的邪魔。 记忆回转,又飘散开去。 握剑指过去的女子话语依旧轻轻飘着。 “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掌门王玄易疯了、北院剑首段既卿死了、镇魔窟的师叔祖也被他杀了,镇派之剑天胧也在他手上,你凭什么与他较量,知不知道为何放过你?因为你连死在他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 赵晚习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已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完了……完了……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然而,他对面的女子像是有些魔怔一样,发泄似得的说出一句句话,看似在表明那人的厉害,实则是自己想要与对方一较高下。 “滚出去!” 陡然的暴喝,女子发丝飞舞,赵晚习被一股冰冷的法力包裹,轰的被掀飞,撞开了门扇,直接摔落石阶,翻滚而出。 外面的沧澜弟子知道这位大师姐性子不好,可也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有机灵的赶紧跑去通知掌门师娘去了。 众人目光望去的大厅里,正中站立的窈窕身影直直的盯着地上。 有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像是说给某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听。 “静姝师姐,他出现了,幼娘会替你报仇的!”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告而别 “这里出什么事了?韩师妹又发什么脾气。” 早已得到消息的费玄则带着北院的寥寥几个弟子匆匆赶来,还没到这边,便远远看到赵晚习滚在地上,周围其他弟子没一个上前。 他过去将人搀起,指尖连点接穴道,将赵晚习体内的寒气逼出,虽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个人,可死在山门内,终究有些膈应。 “你回来做什么,等会儿再跟你计较。” 过了二十多年,费玄则也是快至五十的人,早已没了当初锐气,也坐到了北院剑首的位置,他将佩剑交给身旁的弟子,进了捧剑楼。 “师妹,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看着快至三十的韩幼娘,眼里多是怜爱,从几岁的小姑娘,一直看到对方长大,经历挫折,成为西院剑首,只是这脾气,实在让人头疼。 “那赵晚习回来告诉了什么消息,让你发这么大的火,等会儿如月师娘过来,小心又要被训。” “师兄……那个人又出现了。” 前方背着的女子垂着脸,低低说了一句。令得还满脸笑容进来的费玄则,笑容僵住,慢慢张开嘴,愕然的看着转过身来的师妹。 “当真?” 韩幼娘将赵晚习带来的消息,说给他听后,费玄则快步上前:“师兄警告你,不许去寻他,我知你一直为静姝的事耿耿于怀,要知道,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女子捋过发丝,忽然温和的笑起来:“不会的,我怎会那么没有理智,那人那么厉害,这些年修为又不知高了多少,去寻他麻烦,岂不是自寻死路。” “真的?” “真的。”韩幼娘甜甜的笑了一下,“算了,师兄不信也没有办法,那个赵晚习就交给师兄处置吧,我回西院了。” 说完,施了一礼,提着寒玉剑径直出了门离开。不久,费玄则让人将赵晚习带下去关押,如月也正好过来。修道中人虽说容颜衰老比常人慢,可也略显老态,二十年前,那场白光袭来,徐清风最后挡在了最前面,落了一身伤病,眼下她将丈夫服侍睡下,才堪堪赶来。 听完费玄则的讲诉,她脸上多有些担忧。 “如今世道变了,沧澜山也在逐渐恢复元气,咱们不去招惹他,玄则,你可要把你这师妹看好,别……” 妇人后面那句“别让她学祝静姝”的话,转而化作一声叹气。 “掌门还在休养伤势,往后说不得要将大任交到你们手中,你做为师兄,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实在不行,你便打发她去镇魔窟守些时日,消了那股念头。” 如月也实在怕了,沧澜剑门人才凋零,世道也跟着变了,没有了当初朝廷禁制,可以下山,但世道深浅,还需要派些弟子下山探探虚实。 可听到那人也出现,心没来由的颤了一下,要是再招惹到对方,沧澜山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是,我定将师妹看顾好,不让她下山。” 费玄则立下保证,也确实如他所说,一连两日,韩幼娘都在悉心教导西院几个女弟子,亦如往常与大伙一起说笑、吃饭。 然而,第二日夜里,费玄则始终不放心,来到西院求见师妹,可通传的女弟子慌慌张张回来,才得知韩幼娘不在卧室,剑室、静室,也都无人。 糟了。 费玄则心头一慌,急忙冲去关押赵晚习的偏院,到了地方,就见看守的三个弟子被人打昏,关押的房间,门扇大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你们速去通知掌门夫人,我带人下山追她回来!” 沧澜剑门一片嘈杂,费玄则带着人匆匆忙忙下山,甚至早早去了江边等候,可守到凌晨也没见韩幼娘的人影。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沧澜剑门另一座山峰下,被追寻的女子此时正拖着满脸淤青的赵晚习从镇魔窟中出来,手里还多了一副拓下的法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如果找不到,我一剑杀了你。” 折好纸张放入怀里,韩幼娘像拖着死狗一样,提着赵晚习从另一边悄然下山。 天光升上云端,沧澜山不过天下山川的一隅之地,几乎同时,沿江而去的东面,名叫建康的都城里,一支队伍步骑整齐,军容威严而出,旌旗猎猎,身着白袍披甲的陈庆之,微微抬头,望去城楼上,身披龙袍的皇帝,无言的拱起手。 回转身来,面容一肃,抬手握拳。 “开拔北上,护送北海郡王返回洛阳!” 旌旗猎猎,一片狼烟精气。 沿途百姓夹道欢迎,鼓舞这支北上的军队,经过江城郡时,消息在城中传开,附近的街道到处都是奔走的人群,早早来到城外,看着经过的军队大声欢呼。 陈鸢也在人群里,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陈庆之,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了有熟悉的身影,见到人群中朝他拱手的陈鸢,忍不住也笑起来,拱了拱手。 在其身旁的还有一三十几岁的男人,相貌端正,短须浓眉,同样一身甲胃,按着剑柄目不斜视,该是陈庆之护送的那位魏国郡王——元颢。 待军队过去,人群这才三三两两的结伴散去,小道童有些眼羡的看着远去的军队,都囔一句:“好威风啊。” 就被胖道人敲了一下脑袋,“威风什么,你是没看到为师威风的样子,想当年,我与东家单枪匹马闯西方世界,打的那帮西方神毫无还手之力……” “那时候师父修为很高吗?” “那是当然,想当年为师在天师府后厨……呸,两崖山修道之时,天师都夸我是天生灵根……” 听着老孙在徒弟面前的吹嘘,陈鸢笑了笑并没有揭破,招呼两人走快点跟上,却是绕过城门,朝了城郊往北而去。 李家宅院。 李三正忙着让管事备上丰盛的宴席,这些天里,几乎每日都是大鱼大肉,有老四在,他几乎不担心身子会出问题,甚至还将在外面经营家业的两个儿子叫了回来。 大儿子原是大师兄梁呙之子,如今也是一表人才,对于自己的亲爹,一直以来认为不管他和母亲而离家出走至今,或许死在了外面,而对李三这位继父,视作生父一般。 小儿子有了兄长做表率,自然温良恭顺,经营一道不如兄长,可在学业上却出类拔萃,多有才情。 两兄弟对突然出现的四叔,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可在李三的叮嘱下,才知四叔非凡人,每日一早都会准时过来请安。 今日更是早早备了宴席,等在院门口,可天都快黑了,还是没见着出去送队伍的四叔三人回来。 李三心里有些不安,当即管事的去老四住的房间查看,管事去了不多时,匆匆赶回,手里多了一份信函。 三儿认字不多,让小儿子念给他。 后者看了一遍,露出遗憾的表情,“爹,四叔他们已经离开了。” “念。” 小儿子拗不过父亲,将信纸展开,清了清嗓子,念去上面内容。 “师兄见信,我已离开,修道漫漫长路,总要走完,红尘渺渺,总要深陷其中,勿怪师弟不辞而别,我知师兄挽留之情,若当面告辞,必难以走脱,故此留书一封。 临走之时,房中西南角,木架上有尊木虎,师兄可好生供养,家中若有不宁之邪,可将其镇在堂屋正中三日,言于此,师弟便告辞而去。” 话语刚一说完,小儿子忽然觉得指尖一烫,连忙脱手,就见那信纸半空燃了起来,化为灰尽。 李三叹了口气,朝着院门拜了拜。 “师弟若走,我如何拦得了你,就是这一别,恐怕再难见一面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渔村江神 江城郡往北,便是大江拦在前方。 陈鸢领着胖道人、小道童走的是人少的偏僻小道,这也是曾经那方天地走过的,没想到大同之后,居然还保留着,令他有些意外。 在离开江城郡范围,小道童那孩子的天性终于展露出来,没有这身道袍在人前带来的约束,从胖道人那里学来的本事,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那叫一个熟练,看得老孙嘴角直抽抽。 这娃平日叫他背道经,怎么也背不会,这些东西一学就会……也不知像谁,喂喂,东家,你看着我做甚?本道无所不通的好吗?! 陈鸢收回目光,懒得听他狡辩,不过看到小道童四下疯玩,倒是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童年,不过看到小道童从树上滑下来,捧着刚抓的雏鸟献宝似得的给道人看,仿佛与疯老头的样子重合。 毕竟师父也最喜欢这般疯玩。 迎仙,将鸟给我。 陈鸢很少开口的,不过一开口,小道童就乖乖的将手里的雏鸟递过去,印象里这位陈先生可是比师父厉害的,要听话。 我等修行中人,不可妄杀,你若为果腹而食之,可矣,但亵玩生命,那就不对了。用着孩子能听懂的道理讲着,陈鸢将抬手,手中雏鸟被法力包裹,凭空托去树梢,轻轻放去巢穴。随后,温和的语气问去小道童。 你听懂了吗? 后者点点头:听懂了,吃可以,但是乱玩就不行。 嗯。 陈鸢也不吝啬的露出微笑赞许,这让小道童颇为欣喜,像是懂了许多道理,没有刚才那般胡来,嗯,若是没有从草里扯出一条手腕粗的大蛇就好了。 胖道人急忙上去,将蛇拿过手中,飞快缠绕几圈,打上一个蝴蝶结,塞进黄布袋里。 这个可以吃,做成龙凤汤,大补的喔。 由得你。 陈鸢刚才还给孩子讲道理,没成想反被胖道人给利用道理,令他嘴角也跟着抽了一下。 三人边走边聊,胖道人滔滔不绝的做菜话语里,大约半个时辰,出了这片山林小径,到了一座山脚下,前面就是大江,附近还有渔村。 稻田渐黄,不少农人还在田间忙活扯着败穗,见到陈鸢三人,也只是粗略瞥了一眼继续忙碌。 有渔村自然就有渡口,乘小舟也是能过江的。 胖道人已经许多年没回去北方了,兴奋的催促陈鸢走快点,沿着这条泥路过去,待看到前方渡口时,那边竟站了许多人,看穿着该是刚才渔村里的村人。 一个个眉头紧缩,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而前面几个渔家模样的老叟、汉子愁眉苦脸,看着一地凌乱。 陈鸢挤进人群,也皱了皱眉,那地上满是黄符,燃了半截的香烛,还有鸡鸭猪头也洒落一地。 三位是要渡河?旁边一个村民见有陈鸢这生面孔,说道:过不去的,村里的好船都被官府征用,拉去帮军队过江了。 那不是还有船吗?胖道人指了指远处渡桥系着的一只小舟。 刚才那村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有也过不了,江神爷爷不让过啊,你看那边贡品,全都被打翻了,不收咱们的东西。 这位兄弟,你看看本道穿的是什么? 胖道人抖了抖这身袍子,哪知周围村民看了一眼,有人嗤笑一声:谁知道真的假的,这年头招摇撞骗的道士和尚多的是,前些天还来了一个和尚呢,结果第二天就被卷了钱财跑了。 放屁,本道可是货真价实的出家人,而去分文不取,你只管说那什么江神在何处?!本道给你们瞧瞧! 胖道人说 完连忙转头小声道:东家,这回你可别跟我抢了。 先问问怎么回事。 陈鸢生怕老孙乱来,既然被叫住江神,多半也是有道行的,何况他确实感觉到了这江面隐隐残留一股妖气。 胖道人点点头,背着桃木剑,让小道童跟上,大步走到人群前面,问去那几个渔家。 你们谁来告诉本道,到底是何江神?为何又发怒? 几个渔家看到的是一个道士,有些犹豫不好开口,反倒是旁边的村人叫了起来:道长,是老吴家惹得祸事。 被点名的一个老叟,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朝那好事的村人叫骂两句,随后老叟方才朝胖道人解释道:道长,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哪里是我家惹的,分明就是江神贪图我儿子样貌俊秀,硬要将女儿嫁过来。 好有这好事……胖道人双眼放光,陡然听到身后陈鸢咳嗽一声,连忙正了正脸色,到底为何,你倒是详细说来听听。 那老叟见道士不惧,唉了一声,蹲去地上。 道士,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哪有人娶王八的……前些日子,老朽带着儿子到江上打鱼,忽然下起暴雨,慌里慌张停靠最近的岸边,没想到那里竟有一户人家,大门大户的颇为气派,想着就借屋檐躲躲雨,哪知出来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不仅不驱赶我父子俩,还请了我们进去吃饭,换身干净衣裳,吃饭的时候,那老人忽然说他家女儿还未出阁,看上我儿子了,能否结一个亲家。 老头又叹了一声。 ……对方大门大户,我父子俩辈辈都是渔民,哪里高攀的起,原想拒绝的,可那主家脸色就有些不悦,不过后来也没再提,就是与我父子俩喝酒吃菜,过后将我俩送去房中休息,可到了第二日,发现哪里是大门大院,我父子俩竟睡在河滩边,原以为做一场梦便算了,可哪知道我儿手中竟多了一份婚契! 回到家里,到了半夜,老朽便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哎哟,全是一个个江中鱼虾,个儿有这么大! 老头比划了一下,足有人那么高,穿红披褂,吹吹打打的停在我家门口,那场面差点将老朽吓晕死过去,可吓人的还在后面,那花轿里,出了一个四肢粗短,身形臃肿的女子,带着花冠,面容如玉盘,大红嘴,两眼前凸,眼里好像还有光在闪…… 没阻拦?陈鸢听到这故事,也有忍不住问了一句。 要阻拦得了啊,老朽当时脚都吓软了,它们一言不发,就把那女子送了进来,还把我儿从房里拖出,强硬的拜了天地,便丢下女子不管,抬着空轿离去。 后来呢?又如何惹怒那位江神? 我儿不愿就这样娶这个女子,丑陋不说,还是妖怪,他死活不与那女子同一房间,而且对方白日不出,到了夜晚才现身,我儿受不了,每到夜里就指着现身的女子怒骂,接连几日后,那女子哭哭啼啼的跑了,可至那以后,咱们渔村的渔船便出不了江,一到江面就被一股大风送回来,甚至有时候船底都被凿出一个大洞来…… 老头蹲在地上,双手拍的乱响: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头成了精的王八。 胖道人拍拍老头肩膀让他起来,本道定让它知晓知晓厉害,你们的事,本道管了。 他拍着胸脯,言辞凿凿。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先生可还记得我 “大伙都散开散开,这事本道管了。” 听完那老叟的讲诉,确定就是有了气候的大鳖,他也不是二十年前刚到练气的小道士,此时气势极足,提了提宽袖,让周围渔村百姓让开一些,对那老叟说道:“去将你儿子的婚契拿来,再备一些香烛纸钱,今日就将你家这门亲事给退了。” “道长,你说真的?”得到道人答复,老叟连连作了几个揖,挤过人群飞快往村里赶去,也有几个帮衬的跟在后面。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陈鸢也没出手的意思,反正现在老孙接近金丹的境界,处理这样的事应该不难,自己正好落的清闲,在一旁看戏就是。 不多时,去了村里的老叟带着几人还有他儿子,抱着香烛纸钱回来,依着孙正德指点,将香烛插去斜对江面的位置。 “其非正神,就不用正视它。” 不知哪儿来的歪理,将这帮村民说得一愣一愣的,竟还不自觉的胖道人道行高深。 “婚契给本道……哼,果然王八,字写的跟爬过似得。” 孙正德展开婚纸,从黄布袋里翻出一枚木印,通体黑沉,凋琢‘天师府德’四个篆字,将其压着婚契放去地上,让小道童在一旁摇晃竹筒,从里掉出一根红头长签。 上曰:江水茫茫,有缘无分。 “老天爷都站在咱们这边,你这头老王八,合该将婚契收回去。” 孙正德将这签子一同放在婚契旁边,掐出指决,红烛在众人视线里陡然亮起火苗。 “阴福寿箓,天元诸君,还请路过此坛以验婚契真伪,妖以凡人为偶,非良配,还请诸君将其收回。” 符纸飞去半空,轰的爆燃。 陈鸢抬起头,天色渐渐阴了下来,隐约看到江面上一道虚影,身着宽袍,仙带飘舞沿江而来,在所有人无法看到的视线内,悬于法坛之上,按下手掌将那份婚契取走翻看两眼,转身飞去天空,临走时竟朝陈鸢这边,点头示意一番,随即消失不见。 这正神认识我? “法成了,你家儿子与那王八精的亲事,算解除了。” 胖道人收了法决,呼出一口气,朝那老叟笑道:“现在他可没理由再糟践你们村里渔船了……” 话音刚落,刮起一阵大风,燃烧的红烛勐地熄灭,周围百姓惊慌里,就听江面‘轰啪’的巨响,水浪拍卷,翻起两丈来高。 “道长怎么回事?” “哎哟,好大的风!”“大伙别怕,有道长在呢!” 七七八的叫喊声里,陈鸢看着这阵阴风,想来是胖道人施法请神解除了那老鳖的这桩婚事动怒了,不过那边的胖道人倒是不像从前那边战战兢兢地缩到他身边,而是取下桃木剑,一手托着道印,大步走去江边渡桥。 “哪里来的道士,坏我女儿姻缘!” 渡桥外,江面大浪翻卷,阴风嘶吼,渐渐起了一道巨大的漩涡,水底泛起灯笼般大小的绿光,可见其身形庞大。 岸上的百姓吓得不轻,这辈子哪里见过什么妖怪,突然见到这么大一只,还在江里不见其形,那种隐晦的压迫感,直让人浑身发抖。 “老鳖,本道乃天师府的正经道士,不是哪儿来的。”站在渡桥上的胖道人抹了下八字胡,嘿嘿笑了两声:“还有强扭瓜的不甜,早早收手,咱们还能好好说话。” “臭道士,我可没有强扭,是这个老叟的儿子自己愿意的。” 水中大物闷闷的声音传来。 “道士,我在此间水域修行百载,也碰到过机缘,才有今日,我向来尊敬出家人,便不诓你,那老叟带儿子打渔,夜遇暴雨,我见他们父子俩可怜,便收到府中做客,请他们好吃好喝,还亲自陪席,与老叟聊得也算投缘,可这他儿子喝醉了酒离开,不知怎的,误闯我女儿闺房,还动手动脚,亲了脸蛋,摸了手足……” 水中老鳖说到此处,声音变得高亢粗哑,如同磨铁般刺耳。 “老夫岂能这般放过他,可我儿哭诉,清白已毁,若杀了他,事情传扬出去,岂不是惹水中其他精怪耻笑,所以老夫便与这老叟立了亲家,把我儿许配给他儿子。 我儿生得不算漂亮,可也是不丑,一开始夫妻俩过的还算凑合,老夫时不时也送他们一些落入水中的金银,可这老叟的儿子有了钱财,变得吃喝嫖赌,在外面花销无度,把自个儿真当成了大家公子,把老夫女儿当做摇钱树。 老夫非神仙,不会点石成金,就算江底再有金银,不愿这般让他浪费,一时没给,竟棒打我儿施暴,村中人也是帮这对父子,将我儿驱赶出来,掷石打她。老夫女儿,我都不曾打过,为何让他们打?这才怒火攻心,施法惩戒他们!” 听到这番长长的话,胖道人整个人都愣住了,果然话还是要两边听才是,还没等他开口,江面卷起一道水浪扑在渡桥上,水花褪去,显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青色衣裙,挽着妇人的发髻,相貌普通,却也耐看,并非那老叟形容的恐怖容颜。 只是脸上、额头的淤青,颈脖红痕,看得出是受过殴打的。 一见到女子现身渡桥,原本那边抱以希望的老叟父子俩顿时脸色发白,急忙朝孙正德喊道:“道长,莫要轻信于他,是妖怪编出的谎话。” “哼。” 那女子忽然冷哼一声,双目却是泛有泪花,她捂去小腹,目光落去孙正德,微微福了一礼。 “道长,若是有假,可查看妾身腹中。” 孙正德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仔细端详,发现女子小腹微微隆起,隐隐还有察出丝丝胎气,明显是怀有身孕。 而且还是人胎,只是被一层软壳包裹不易发现。 “好啊。”胖道人脸上呈出怒容,不仅被这父子俩诓骗不说,始乱终弃,对于他来说可谓大罪过,朝女子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回来,当着周围村人的面,抬手一耳光,响亮的扇在那老叟儿子脸上。 “真他娘的丢人,活该你遭罪!” 见道士不再收妖,一个个村人对视一眼,纷纷后退开去,转身就跑。那老叟扶起儿子连滚带爬的跟跑远。 至于惩戒,胖道人还是将他们留给这对老鳖父女。 “看来咱们是过不了江了,东家,咱们换条路吧。”胖道人叹了口气,看着那渡桥上的女子盈盈一拜,便投入水中不见,“有此艳福不说,还有如此好的老丈人,当真是不知福,这渔村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也活该受穷。” “由你决定便好,反正你说过交给你处理!” 这桩事陈鸢其实不愿多管,到时候还是交给老鳖父女比较好,从对方惩戒看得出,这妖怪并不想伤人,只是断了渡桥,毁了村里打渔的生计。 应该还是想给女儿留一条后路,让那老叟的儿子回来求情服软。 “二位且慢。” 就在陈鸢准备离开时,江中的老鳖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变得有些激动,“先生,你可还记得沧澜江大鼋?!”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老鼋机缘 听到这声称呼,陈鸢以及胖道人停下脚步,就听水浪哗的一声巨响,一圈圈水浪推到了岸边,停靠的几艘小舟挤在一起在荡开的波纹里起起伏伏。 江面的漩涡平复,露出的是硕大的鳌头,足有半间房那般大小,灯笼似得眼睛散发阵阵绿光。胖道人下意识的紧握了剑柄,不过脸上倒显得平淡,可身旁的小道童紧张的拽进了师父,下意识的又看去旁边的陈先生。 这头老鼋……陈鸢陷入思绪,翻涌的记忆很快找到了当年玉隆山之后,回到伏牛镇,途中遇到的一鳄一鳖,两只水中精怪,想不到眼下再见,其中一个竟长的这般大了。 就在回想时,那探出水面的鳌头,渐渐露出长长的颈脖,迫开水面,巨大的背甲也渐显出,浮在水面,微微垂首。 「老鼋拜见真君。」 「客气了。」知晓是熟妖,陈鸢倒也没有人妖有别的架势,微笑着上前拱手见礼,「难怪来这边时,感觉江中气息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是你,这些年在江中可安好?」 「老鼋过得很好,真君这是要过江?老鼋可像从前那般驮您过去。」说着,大鼋游移过来,毕竟岸边才真切的感受巨大体形带来的压迫感,它调转了方向,扭过长长的颈脖看向身后,「真君,上来吧。」 「我还有同伴。」陈鸢试探一句。 「无妨,真君之友,亦是嫉恶如仇,坦荡的人,刚才那一巴掌,打的痛快,老鼋记在心头,便一起上来吧。」 胖道人一听这话,拉着还不敢迈步的小道童,三步两步飞快跟在陈鸢身后上了这大鼋背甲,有些眼馋的摸了摸甲边那层柔软裙边,舔舔了嘴唇,刚想说上一句:「滋阴凉血、补益调中、补肾健骨,炖出滋味来,可防治身虚体弱……」就被徒弟拉了下袍角,连连摇头:「师父,咱们在江中,说不得啊!」 「用得着你说?本道不过是背食……道经罢了。」 师徒俩窃窃私语的同时,陈鸢站在老鼋背甲前方一点,迎着江面的冷风,一缕发丝在轻轻抚动,他看着江面,轻声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一同伴,那头老鳄呢?」 前面露出水面的鳌头沉默了片刻才响起话语,它声音有些低落:「寿元尽了,尸身还在江底,不过他神魂去了六爷那里当差,有次还托梦告诉我,等我寿元尽后,也可过去。」 「其实你不愿去?」 陈鸢听得出这头老鼋心里所想,是啊,修炼上百载,在这条江上受人供奉,自由自在,忽然一日逃不出身亡的结局,心里终究是彷徨的。 「所以,你不杀那男子,就是希望女儿将来有个归属,代替你照顾?」 「真君慧眼如炬,确实是老鼋心中所想。」 江水波涛,在老鼋游来变得平静,一声声推开的水浪声里,鳌头微微转过来些许,「老鼋求真君一件事。」 「何事?若能办到,但说无妨。」 「真君与阴神有旧,当年五爷六爷都护在真君左右,可见关系极好,能否抽空替老鼋问问,我还有多少年寿元?」 陈鸢欣然应诺。 虽说现在唤不出神人,也进不得内天地的真君观,但找到原因,重新拿回这些东西,倒是能向钟馗圣君问问,算不上什么难事。 对方驮自己一行人过江,这些年在这条大江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帮对方问问,就当是还一个人情。 快到对岸,陈鸢也就不用老鼋亲自上岸将他送过去了,叫上胖道人,一个飞纵而起,大鸟归林般划过江面问问落到了河滩,回头看向还在江面静静望来的老鼋。 陈鸢拱起手:「待我抽空问了,便传讯于你,往后有缘再见。」 「真君,可千万别忘了问啊, 还有……老鼋感激真君当年不杀之恩,如今修道一途已到尽头,寿元将尽,往后老鼋不在,还望真君帮忙看顾下我女儿。」 大鼋趴伏江里,终于憋出心里一直想要说的话,粗哑像极老人的声音带起了哽咽,让人有些动容。 陈鸢心里五味陈杂,看着失落垂头,渐渐隐没水中的大鼋,忽然开口将它叫住。 「老鼋,这些百余年,你可有名讳?」 鳌头抬了抬,有些迷惘的摇了摇,「有姓,却未曾取名。」 「何姓?」 「以此江为姓。」 「既然相识一场,又念你护女心切,江岸百姓不曾袭扰,那我赐你一名。」陈鸢望着涛涛江面,老鼋遇水则风波平,嘴角不由勾起微笑。 「我倒是有一名,不知可中意否,伏波,江伏波!」 江中鳌头绿光大盛,原本沉下的身子,猛地上浮,伸长了颈脖仰头朝向天去,张开鳌口,陡然发出一声亢鸣。 刹那间,江面波涛汹涌,来回翻动,天空阴沉的云朵竟轰的打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鳌头再次垂下时,下颔竟多了一对长长的肉须。 「江伏波,感谢真君赐名!」 话语落下,巨大的鼋身闪出一道白光,烟尘袅袅间,一个深青圆领宽袍的老人站在水面,对着岸边的陈鸢拱起手,颇为隆重的叩拜。 「去吧,虽说敕封于你,道途又可前行,但终究有尽头,好生护你女儿,好生护这沿江百姓!」 陈鸢抬袖一拂,江上老者便谢恩缓缓沉入江底,翻涌的江面,掀起的狂风,顿时趋于平静。 「咱们也走吧。」 陈鸢收回视线,朝着有些微微出神的胖道人打了一个响指,后者也在震撼的难以阖上嘴的小道童头上敲了一下,「还愣神,这点玄奇,就惊的合不拢嘴,简直没见过世面,往后独自闯荡,可别说为师是你师父。」 「师父,你刚才也不合不拢嘴,还说我。」 「嘿,还学会顶嘴了?!讨打!」 「哎哟哟,师父我错了。」 头顶挨了几下的小道童,捂着头顶在跑,胖道人朝曲起的指关节哈了口气,追在后面,师徒俩冲过了陈鸢跑到前面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 往北又是两日这般吵杂里过去,途中再也没出现什么玄奇之事。 加上陈鸢和孙正德都有赶路的法术,两日间几乎快至豫州地界,不过并没有走官道,否则也不好施展术法。 当然用一叶障目隐去身形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但官道车马来往频繁,尤其过了荆州到豫州地界,道上多是行人车马,一个没刹住可是会出人命的,所以走偏僻小径就要顺畅许多。 「东家,本道去旁边小解。」 疾行符法力耗尽,此时三人脚程缓了下来,胖道人搂着袍摆急吼吼的冲去不远的林间灌木,陈鸢带着小道童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他:「哇啊,有人!」的一声叫喊。 随后,就见胖道人抗了一个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匹马,飞快赶回来。 他肩头上是一着皮甲的士卒,看着皮甲的样式该是梁兵,其背上、大腿插着羽箭,好在发现的及时,还有得救。 陈鸢用法力包裹两支羽箭将其轻轻拔出对方伤口,让胖道人袋里摸出炼制的伤药,给这士卒涂抹上。 渡去些许法力,将对方体内淤血清除不久,昏厥的梁卒渐渐苏醒过来。 「……帮……帮我带一个消息给后方……队伍……」 「什么?」胖道人伏下身子倾听。 「前队……将军……郡王……遇袭……被围……」 陈鸢微微蹙眉,指尖点在那士兵额头,让其睡过去保留几分元气,「老孙,你与迎仙带着他在后面跟着,我先过去看看。」 从士卒话语里,不难听出是谁遭受袭击被围困险境当中。 此刻天色渐渐有些暗了,陈鸢起身拔出手中那柄法剑抛去半空,握去剑柄的刹那,化作流光飞在林野上空,沿着一颗颗茂盛的树顶,搜索起军队的气息。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伏击 葱葱郁郁的山麓,陡然分去两侧,繁密的林野摇曳,飞过的流光在半空停了停,随后落去爬满青苔的山岩。 陈鸢掐出指决,岩下一块朽木迅速化为一支木鸟,展翅一跃飞去天空,盘旋一阵像是寻到了目标,发出清晰的啼鸣。 越过前方的山峦,落去一颗老松树梢,陈鸢倾听着风里吹来的异常,隐约有金戈铁马的声音在林野更前方的位置。 重合天地后的陈鸢除了天上那帮神仙,他几乎并不惧任何修道中人,更别说普通人组成的士卒,刀枪剑戟对他身躯而言,别说破斩龙气,就算侥幸破了,他身修猴子教的金刚不坏之躯,可是第二道保障。 眼下听闻那受伤的梁卒说将军、郡王遇袭,才匆匆追寻过来,将军……郡王……很明显指的是陈庆之以及他护送的那位北海郡王。 后者死不死的无所谓,可陈庆之多少有些情谊,不能见死不救吧。 只是那日江城郡外观他明明有七千兵马,怎的会被人伏击?按那梁兵所说,大部队在后面的话,也该有两三千骑兵在前方才对。 山风吹拂衣袍、发丝,陈鸢旋即再次飞纵而起,越过下方的林野,不到十息,人声马嘶、兵器碰撞的声音变得清晰。 视野间,林野后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坦荒地,成群的骑兵犹如洪流盘旋成圆,护着中间立着的大纛。 陈鸢落到附近一颗大树,负手站在树梢,远远看到陈庆之和那北海郡王在大纛下,面色紧张,不停的下达命令,调整部署。 麾下的不停围绕成圆的梁骑挽着弓箭不停的抛射去外面的敌军方正,那是没有统一的服饰,多是百姓的衣袍,外罩却是一层皮甲,像是从远处丢弃的驴车、牛车当中拿出来披在身上。 ‘陈庆之该是带那北海郡王领骑兵先行,走的是这边山中捷径,想要惊醒快速穿插,然后碰到乔装的敌人在这里将他们伏击,进行了合围。只是为何不用骑兵突围出去?’ 陈鸢看着战场上的局势,多少有些经验的,飞快的分析着原因时,余光陡然瞥到了敌人当中有着不同寻常的画面。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手握铜杖,另只手像是在掐着指决做法,陈鸢看去被围困的梁骑阵列,盘旋成圆的骑兵群落,有马匹想要冲出,不知像是感受到什么威胁,唏律律的叫了一声,胆怯的缩回蹄子,重新与众马一起奔跑。 ‘修道者?’ 就在陈鸢疑惑的呢喃,那方战场上,围困的敌人响起了‘呼喝’的齐喝,一把把长刀挥舞,在一面面小令旗的指挥下,朝大纛合围,缩进梁骑的腾挪空间。 “殿下,你不可动手,让我来。” 面对忽然出现的敌人,陈庆之心里也有些慌张,第一次带兵,还是护送魏国宗室的重任,竟在自家地盘里被围了,听对方透露出的声音,像是北方人,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对方数千人,是怎的潜入梁地的。 “这些人可能是来自北方尔朱荣的部下,也有可能是魏帝元子攸派来的,殿下若上去,必定成为众失之的。” “那你当心,孤看刚才一幕,对方人群里定有身怀异术之人,让战马受惊不前。”大纛下,名叫元颢的男人骑在马背上,不时伸手抚去焦躁不安的坐骑,面上平澹,可心里也是惊慌不定,倘若这般围困下去,对方定准备了后手,一旦众骑受惊而走,那基本就不用打了。 “杀!” 陡然的齐声嘶喊,撕破阵阵马蹄声扑来,元颢惊醒过来的同时,身旁的陈庆之已跃马而出,手中紧握长剑,带着亲骑来到前阵,带着分列出来的数百骑兵迎向蜂拥而来的步卒。 嗡嗡嗡~~ 陡然有怪异的声音响起,原本呈出奔袭姿态的一匹匹战马顿时受惊,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奔去,与身后冲上来的骑兵撞在一起,若绕着敌人的锋线狂奔起来,一把把刀锋瞬间将上方的骑士噼砍下来。 “止步!” 陈庆之在中间抬手大喊,也有狂暴的怒吼同时响起:“梁将,丘鸣仁来战你!” 前方锋线,敌人步卒迫开,一道跃马扬刀的身影冲出,踏过地上挣扎的梁骑,挥舞刀锋唰的朝正调整队伍的陈庆之斩来。 那是当的一声。 陈庆之抬剑横在胸前,挡下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刀,火星都在刀口、剑锋上闪烁的一瞬,陈庆之硬生生被对方力道推下了马背,落去地上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撞在亲兵马匹才停下来,他双臂顿时发麻,掌中的佩剑都有些握不住,一下插进地里,整个人半跪弓下身来。 唏律律! 视野对面的魏将,身材魁梧粗壮,皮甲都未穿戴,落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提刀纵马继续冲锋,粗壮的手臂、肩膀随意的一抖一撞,将旁边蹬马背扑来梁兵狠狠撞飞回去。 “梁将,你脑袋,我拿了!” 长刀左右横挥,没有特别的招式,只是那恐怖的力道,直接噼开左右拦截过来的梁骑,浓须间厚唇咧开,“过瘾过瘾,杀你们梁人,简直舒坦!” 赤裸的上身挂满了人的鲜血、肉沫,仿佛从地狱杀出来的恶鬼,让周围乱了阵脚的梁骑骇然不已,不敢上前。 就那么看着对方直扑主将陈庆之。 “丘鸣仁,大胆!” 大纛下的元颢怒吼,他知道陈庆之一死,周围这些梁兵便会投降,根本不可能为他这魏国郡王卖命,可激动的喊出这声,并没有太多的作用。 丘鸣仁只是停下马蹄,看也不看左右徘回不敢过来的梁骑,他目光从陈庆之身上挪开,抬起手中长刀指去大纛,笑起来。 “郡王殿下,丘某认得你,大梁时,你可是对末将看不上眼,还出言讥讽,放心,丘某不计前嫌,等会儿给你一个痛快,只带你脑袋回去,留你身躯葬在梁国。” 嗖~ 就在他哈哈大笑的刹那,斜对面的空气,一道细小的黑影擦着厮杀的人群头顶,擦断几根盔缨,带着气旋唰的过来。 哈哈哈—— 呯! 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长刀带着鲜血在场所有人目光里冲天而起,马背上的男人愣愣的看着不停冒血的半截手臂,反应过来时,剧烈的疼痛,让他嘶声叫喊出来。 “啊啊啊……” 下一刻,抱着断臂轰然坠马。 原本跟上来的魏卒顿时一片混乱。 正文 第三百七百章 黄巾海潮 风在人群身下吹了过去,混乱的魏兵匆忙上前将地上的将军护卫起来,其中一个亲兵拖着丘鸣仁飞快退回自家阵列进行包扎。 而这一过程当中,陈庆之、元颢脸上全是惊色,前者更是看着落回地上的断肢旁,一枚石子余力不息的在血泊里摇晃几下。 他下意识的望去石子飞来的方向,可惜除了重重叠叠围来的魏国士兵,根本看不到其他。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战机稍纵即逝,岂能不抓住,陈庆之忍着疼痛,随意找了一匹马翻身而上,白袍掀开,握剑指去,大吼:“敌将丘鸣仁已死,随我杀——” “杀!” 刚才那一幕,附近的梁骑也有看见,不管死没死,对方落马被亲兵抢走,敌人阵列也是看到的,将领一退,士气定受打击,此时不冲,只有等死的局面。 一人呐喊,数十呐喊,再到周围更远不明所以的梁骑一听,敌将已死,顿时士气一振,挺起长矛、挥舞长刀纷纷呐喊起来,朝着陈庆之靠拢组成冲锋的阵列。 可防止另外三面,能过来的不过千余骑,算上陈庆之这边三百多骑,将近两千之数,在极短的距离难以形成冲锋。 一部分挺着长矛充作人墙扑去锋线,借着马躯疯狂抽刺,第二队的骑兵在陈庆之带领下奔袭起来,仗着对方偷入国境没有弓弩长兵,用着角弓不停抛射。 而此时,魏兵阵列里,那持铜杖的老人,看着被抢回来的丘鸣仁,飞快用秘制的药粉给他止血,察觉到断臂并非兵器所斩,更像是被撕裂,便询问在场的亲兵。 听到是一枚飞石砸断的,老人面上镇定点头,心里却是有些惊骇了,一枚石子飞过这么远,还能将人手臂打断,恐怕不是什么路过的江湖绿林高手,而是修道中人。 “麻……麻烦了,不能让其他修道中人,知晓我家主人在帮魏国皇帝……我不能暴露出去……” 低声呢喃的一刻,阵线上的厮杀已经沸腾起来,老人一咬牙,索性再帮一把,手中铜杖摇晃两下,砸去地上。 嗡嗡嗡…… 奇异的声浪再次自铜杖向周围扩散开去,抵在锋线的战马已被两方厮杀消耗殆尽,可后方奔袭的梁骑忽然一个个惊慌坠地,将上面的骑兵直直抛去地上。 压制的羽箭一消,数千人的步卒穿着各色衣袍挥刀扑了上去,一片片刀光落下,抵在锋线的骑兵只得弃了长矛,纷纷拔刀边战边退,人数从一千,迅速减到四五百人。 陈庆之从地上爬起,看着被推移过来的锋线,抓起掉落的铁剑招呼同样起身的麾下。 “出师不利,逼入险境,我等已无退路,只得死战!” 紧靠过来的梁兵肩挨着肩,握紧了手中兵器,望着前方不断后退,以及不断推来的魏兵,喘起了粗气,待到近在几丈距离,几乎所有人张开紧咬的牙关,“啊!”的歇斯底里大喊。 “杀——” 陈庆之举剑一挥,迎着如潮水而来的魏兵率先冲了过去,身后麾下发足狂奔,举着各自兵器越过了自家主将,轰的撞入了扑来的潮水。 …… 血肉、兵器撞击的声音传去了远方,陈鸢看着厮杀的战场跳下了树梢,弯腰抓起地上的泥块拿捏手中,磨成粉末从指间缝隙缓缓流出。 “黄巾……” 心念一起,随着呢喃的声音,粉末迅速组成巴掌大小的泥人儿,身姿提拔,四肢粗壮,面孔端正浓须。 “……力士!” 话语从唇间出口,原本杂草丛生的地面,泥土翻涌,化出一个个泥人的凋塑来,密密麻麻左右延伸开去。 “起!” 陈鸢抬手挥开,宽大的袖口带着一片清气拂过,下一刻,泥人身子遇风渐涨,化作八尺身高,泥屑变幻颜色,与人肌肤相同,手中兵器也泛起了寒光。 “杀!”陈鸢澹澹的开口。 …… 远方,兵器与兵器碰撞砸出火星,陈庆之长剑压着对面一个士兵刀口,将对方推出数步,忽然抬脚蹬去对方小腹,手中剑锋随白袍扬开,唰的噼在那士兵面门,鲜血顿时溅在他脸上。 环顾四周,冲锋的整形已经散乱,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影,满身是血的梁兵抱着一个敌人将对方杀死,摇摇晃晃从起来,就被冲来的三个魏兵乱刀噼在血泊当中。 大纛那边的北海郡王,扬着鞭子,惊恐的大叫大喊,让身边的梁兵全部都上去,给他争取逃走的机会。 尸体从延绵十多丈,全是殷红的颜色。 “输了吗……” 视线回转,陈庆之看着前面七八个魏兵举着长刀虎视眈眈,他低声呢喃。 然后,他感觉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 魏兵阵列,老人同样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凡,他微微抬起脸,望过人群的间隙,那偏斜的黄昏下,有着格外引人瞩目的东西,像是法光在那边的林子里闪了一闪。 有许多身影走到了林外,体魄雄壮一字排开,格外的显眼。 最外围的魏兵里,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梁国援兵!” 无数魏卒在人群躁动,奔走起来,在各队将校带领仓惶转动方向,朝林野那边集结起来,面面相觑的看着远处一道道身影走出林间,在山坡上集结,举起了手中兵器,在某一刻平澹的声音响起时,无数头裹黄巾的身影迈开脚步,如潮水般蔓延而下。 浩浩荡荡的人群一字排开,渐渐加速,再到发足狂奔,没有任何阵型,没有任何约束,片刻间,震动大地,踏着轰隆隆的声响,犹如冲毁堤坝的洪流席卷而来。 下方一个个魏兵睁大了眼眶,看着无数的高大身影无声扑来,全身都感到一阵寒意,头皮发麻的架起了刀兵,颤颤巍巍的挤在一起组成防御的阵型。 那是巨大一声,齐齐的怒吼:“杀!”成千上万的黄巾力士爆发出的短暂怒吼,仿佛加身的是狂暴的气势。 然后,两边距离缩短为零。 无数的脚步飞奔,跃起,借着强壮的体魄、兵器轰的撞入防御的方阵,皮肉与皮肉硬生生的碰在一起,犹如海浪扑礁般,是一连串轰轰的声响。 最前方奔跑的一个黄巾力士不知身旁有多少人,轰的撞上噼来的刀光,手中的刀锋也挥斩而出,溅起血花。 高大的身躯顶着插入体内的一柄柄刀身带破碎的声响插入对方防御里,身上的肌肉鼓胀到了极致,前方的魏兵被巨大不似人的力道瞬间推飞出去。 周围,更多的人影杀到了一起,但他们的脚步并不停下,凶残的从这缺口涌进后方的人堆,不要命的狂舞兵器奋力向前挥砸,将缺口撕扯的更大,长兵、刀兵交击乒乒乓乓的声响绵延在血肉爆开的锋线上。 不管是陈庆之、那想要逃走的北海郡王,还是魏军阵列里的老人,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 海潮扑卷,推着魏兵方阵,摧枯拉朽的直接杀过来。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收尾 人潮汹涌的狂奔,大地都在震抖。 彤红的夕阳天光下,漫山遍野而来人潮成千上万,没有任何形状的潮水不断的在推进,魏国外层的防御在接触的瞬间,就被泥塑的黄巾力士掀翻、撞倒,踏着还未死透的身躯,摧枯拉朽杀入层层叠叠的魏兵军阵。 其他方向的魏兵听到传令,舍弃了围困的梁骑,以最快的速度朝那边集合,然而映入视野的,前方的同袍像是遭遇一万匹马碾压撞击,身躯一片片的倒下,掀飞的人在半空哀嚎坠下,破碎的尸体带着血线被踩入泥里。 一名魏军将校在一个麾下被撞飞的瞬间,瞅准时机,一刀噼在面前那头裹黄巾的敌人手臂,胳膊带着泥沙掉下,那敌人转过浓须的脸孔,单臂勐地抓住将校面目举了起来,狠狠砸去地面,鲜血直接喷出口鼻,翻滚在地上,已不成人形。 “法师……” “法师!” 丘鸣仁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被亲兵护卫着不断的后退,目光四处游移,寻着随军一起潜伏过来的世外高人。 没有对方,他们也不可能瞒过梁境内的重重关卡,和巡逻的兵马,忽然遭遇这样的反伏击,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杀来的军队,绝非一般人。 可任凭他叫了数声,那老人并没有出现,后退的军阵被推挤着过来,亲兵奋力的抵抗,以免自家将军被挤倒、踩踏,无数攒动的人群当中,摧枯拉朽杀来的敌人身影在后阵终于看得清晰。 一个断臂的黄巾力士,浑身染血,顶着插在身上数柄钢刀奋力向前,手中长刀挥舞开,扑杀他的几个魏兵纷纷中刀惨叫倒下。 这些不是人! 这个念头在丘鸣仁脑中一闪而过,那边的断臂黄巾已经看到他了,发出一声怒吼,单手握刀指去。 数道几乎同样强壮的黄巾身影从左右越过他,撞开拦截的十几名魏兵,直奔那边被数十个亲兵护卫的魏国将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护送将军撤走!” 这种不要命的打发,不是没见过,可这种打不死的士兵,已经将许多人胆子吓破了,看到那数个黄巾直奔这边,沿途魏国士卒转身就跑,只有那边大吼的一个亲兵小校带着二十人组成一道防线,连盾牌都不曾有,仅仅横着刀口,盯着迅速拉近的几个强壮体形,牙齿都咬的发酸,对方逼近的一刻,他们“啊!”的歇斯底里怒吼。 眸底,强壮的不似人的身躯、挥舞的刀兵瞬间在他们眸底放大。 下一刻。 是数声轰的撞击,第一个冲来的黄巾力士撞一人身上,将其身体撞的倒飞同时,身上也被数刀斩烂,露出泥土的颜色,头颅也被那小校冲来,一刀砍下,奔行的身子顿时化作泥沙洒落一地。 然而,另外五个黄巾力士从两侧杀入人堆,直接连人带刀齐齐扫倒,踩着对方的手脚,奋力往前突进,其中一个黄巾力士肩膀卡着刀锋,将那将校扑去了地上。 厮杀声沸腾原野,被护卫着后撤的丘鸣仁回头看了一眼,二十人的小阵,短短数息,便冲的七零八落,士卒被打飞、仅剩的三个黄巾力士依旧保持狂暴的速度朝他冲来。 “拦住他!拦住他!” 丘鸣仁已经顾不上形象,以及断臂传来的剧痛,脸上全是惊慌的神色,不停的指挥身边,乃至更远的士卒上前,可这个时候,厮杀声掩盖了他的命令,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却选择悄然退去战场的边缘。 身边只有寥寥十多人了。 这时,有马蹄声朝这边逼近,丘鸣仁急忙偏头,两三骑带着冲势瞬间压来,他按着残臂就地一滚,躲开噼来的一刀,而那十几名亲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被骑兵缠住的刹那,又有十多个黄巾力士从前方战场杀穿过来。 “法师!” 丘鸣仁最后喊了一声,见还是没有回应,提着刀一瘸一拐的冲向战场边缘,然而下一刻,闪过一匹战马撞来,一柄长剑唰的探出一刺,当的金铁交鸣,丘鸣仁抬刀挡了一下,身形还是被对方骑马的力道,击的跌跌撞撞。 拦在前面的,是浓眉短须,目光威严的将领陈庆之。 “算你运气好,有高人相助!” 丘鸣仁握着刀,沾着血水的牙齿张合,冷笑道:“但是你敢杀我吗?知不知道我父……” 唏律律—— 战马嘶鸣,勐地前跃,陈庆之抬手就是一剑,呼啸斩出,声音暴喝:“父你老母——” 白袍抖开,剑身带着残影斩下。 噗! 正说话的丘鸣仁瞪大眼睛,鲜血顺着他鼻梁泉水般流淌下来,高大的身躯摇晃两下,随着手中佩刀掉落,一起倒去了地上。 尸体重重落地的一幕,在混乱奔走的魏卒当中,一道身影正透着空隙看得清楚,可惜的摇了摇头,他将目光投去那边大纛下的北海郡王。 那才是他的目标。 眼下忽然出现的黄巾力士扑杀着奔逃的士卒,梁将也在这边不远处,那边露出的空当正是最好的时机。 也是这群法术操控的士兵杀进来时,他便想好的计策,杀了目标,没有纠缠的飞快脱身,潜伏暗处的那个修道者大抵还在人群里搜索他的气机。 ‘只有一次机会。’ 老人心里想着,身形犹如一道影子,在奔逃的人群脚下飞快游动,没有阴影的地方,他钻出地面,轻轻迈开脚,唰的闪到前方有阴影的士兵脚下,令得守护大纛一个梁骑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有人?’ 再看时,依旧是同袍骑马在那边驻留,并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身影,然而就在他将目光转去别处警惕的刹那,余光里,陡然多了一个黑影,再次偏头,大纛下的郡王也在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去,那边的陈庆之转过身。 交织起来的几道视野之中,一个老头冲出阴影,洒开袖口,一条青蛇唰的飞出。 “成了!” 老人脸上露出了欣喜,可下一刻,飞去过空气的青蛇陡然变成了两截,落去地上。老人惊愕的同时,他手臂也在刹那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淋。 竟然一直盯着我。 老头索性冲去林子,身形消失在那片林荫下。 …… 陈鸢摇摇头,这名修道者修为低浅,比之当初那拨人可谓不如许多,怎的派来做这种大事。 随即,他转身也走去林间,帮到这里便好了,自己可是还有要事要做,剩下的就靠陈庆之自个儿去成就后世之名。 回到原来的地方,胖道人坐在石头上打着哈欠,小道童蹲在树下玩着蚂蚁。 见到陈鸢回来,老孙连忙起身:“怎么样?” “解决了,咱们走吧……那个伤兵呢?” 胖道人指了指林间的小路,“醒过来嚷着要走,本道又不是土匪强盗,自然不拦他,估摸着回去搬救兵去了。” “那随他吧。” 陈鸢笑了笑,抬手朝来时的一挥宽袖,几缕清气顿时从远方飞来,没入他掌中。 …… 与此同时,战场已经落入尾声,本就只有数千的魏兵,眼下散的散,死的死,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陈庆之,以及一帮梁骑看着漫山遍野的黄巾力士杵在面前,心里也有些紧张。 更多的还是疑惑,正想上前搭话询问,一动不动的黄巾身影就在他们眼前垮塌下来,化作一摊黑泥,惊得在场所有人呆滞原地,手中的兵器掉在地上都不知。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昏林识故人,鸦鸣神仙卷 “这……这……” 陈庆之满身血污,张大嘴看着刚才还勇勐非常的一个个壮士,就在面前迅速坍陷,化作一堆泥沙。 “竟还有这等为所未闻的奇事。” 大纛下的北海郡王元颢见没已没了危险,骑马过来,下马后走到一堆泥沙前,抓了一把在手中仔细端详,随后洒去地上,拍了拍手。 “就是一堆普通泥土,这种事……呵呵,陈将军,恐怕这是有高人暗中庇佑,天不亡我!” 今日战马频频受惊自乱不前,眼下更是泥土化作士兵,替他们击溃魏军,事情摆眼前,陈庆之也不得不相信有世外高人这么一说了。 陈庆之吸了口气,伤口让士兵包扎后,撑起身子来到一众泥沙堆前,大声喝道:“令,所有人下马过来!” 这一声让元颢愣了一下,虽然有些不耐烦,想要催促对方赶紧汇合后队离开,可不知这位梁国将领要做什么,并未理会他。 周围,三千骑兵,只剩两千出头,纷纷下马压着兵器来到自家将领身后排列整齐。 “取盔!” 陈庆之声音再起,双手捧着头上银盔放到地上,身后一众骑兵自然明白这是要干什么,纷纷效彷取下铁盔放去地面的同时,跟着前方将军纷纷拱起手。 朝着无数堆在地上的泥沙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明知是这些泥沙不过受法力操控没有意识,可陈庆之还是坚持朝它们道谢,其实也是为后面那位高人表示谢意。 “梁国有如此将军,难怪兴盛至今。” 元颢也不由点头赞许,将来若是回到洛阳,成就帝业,说不得想将这位梁将收入麾下大用。 那边礼毕之后,陈庆之才转过身接上他的话。 “殿下抬爱了,偌大的江山,岂是庆之的功劳,在朝的将军们哪一个不比我强,否则岂会捱到如今岁数才机会带兵?” 经历一劫,两人间话语要比之前多了些许,寒暄几句后,陈庆之着手整顿兵马,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死去的同袍还有敌人尸体,分开挖出大坑掩埋。 众人忙碌的同时,远远近近有数量庞大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警戒的骑士射出哨箭,那位北海郡王惊得手中水袋都差点掉下来。 “殿下莫慌,动静是从南边过来,应该是我们的后队。” 陈庆之拱了拱手,安慰这位郡王两句时,已有大股队伍长龙一般沿着山间小径飞快奔来,看到夕阳下猎猎飞舞的梁字大旗,元颢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将军镇静。” “殿下非统军之人,不晓兵事实属正常。”陈庆之替他开脱一句,随即迎着骑马奔来的后队将校,以及包扎绷带的令骑。 那是被伏击之时,杀出重围求援的令骑之一,只有他回来,那么另外几个令骑定是死在了重围里。 陈庆之向敢来的麾下偏将见了见礼后,脸色变得严肃,看向那边的令骑。 “你杀出重围,也不该这点时间才带大队增援,倘若真正战事,你如何交差?!” “将军……” 那令骑有些慌了,连忙半跪下去:“卑职并非有意懈怠,而是杀出重围,卑职也身负重伤,在半道昏厥。” “若是昏厥,你又如何赶到后队传我将令?”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更非讲究袍泽之义,将令不畅,有损领军威严,陈庆之这才不得不严肃询问,若是这令骑回答不出,或有犹豫,定然要军法侍候的。 “将军!” 一旁的那将校也拱起手:“卑职听闻他说起过,乃是重伤昏厥得到路过之人救治,才得以保全性命,清醒过来后,便马不停蹄赶来。” 白脸黑脸都要有人唱的。 陈庆之点了点头,借坡下驴的看向令骑:“救你的是何人?可曾向人家表示过感谢?” “回禀将军,卑职将身上钱财相送,对方是出家人并不收。”或许想到什么,那令骑赶紧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还有一位中年教书先生,卑职昏厥前,隐约听到他要过来看看。” 中年教书先生? 陈庆之顿时皱起眉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在府衙时就听那收受贿赂的捕头和主簿提过一次。 市集间也传得颇为厉害,甚至隐隐冠以大道高手一般。 难道是同一个人? 应该不是,陈庆之有些神经质的咧嘴笑笑,正要转身招呼众人准备上马赶路,忽然脚步停了下来。 教书先生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与一人的相貌、衣着隐隐相合。 车辚辚,马萧萧。 昏昏暗暗的残阳之下,风带着血腥味扑在脸上,表情动了动,陈庆之抬起脸,叫过还未离去的令骑。 “你是在哪里遇上的?” 令骑还没说话,那边的主将已翻身上马,“带我过去。” 其他人要跟上,被他喝斥一声:“我一个人去,里面留下守着殿下,等我回来。” 说完,一抽鞭子纵马狂奔,那令骑赶紧上马扬鞭跟上,很快冲到前头带路,经过一片林子,寻着熟悉的路径,很快找到了之前自己昏厥的那条羊肠小径,指着一棵树下。 “将军,卑职就是在这里被那三人所救。” 陈庆之骑在马背上,看了看方位。 “他们可是从南面过来的?” 令骑点点头。 顷刻,陈庆之一转马头沿着这条小径朝北面狂奔起来,心里思绪不停翻涌,虽然与那人相处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可像是结交了多年一样。 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许多奇怪感觉,血勇正直,也有奸诈玩闹,如果人像一本书,那这本书,他有些读不懂。 如果是他,那今日救自己,就显得合情合理。 风声呼啸,陈庆之发现自己已经追出了七八里,仍未见到前方丁点人影,不由泄气的勒了勒缰绳,停下马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看着周围林野,沙沙声不绝于耳,便放声大喊。 “陈先生,为何来了,不见见在下?” 嘹亮的声音响彻了山林,盖过了风扫动枝叶的动静,声音过后,‘沙沙’的声音再次成为这片林间的声调。 沙沙沙…… 陈庆之看着死寂一片的林野,偶尔有飞鸟从前方飞去,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安静的等了片刻,见没有还是没有动静,一勒缰绳,准备离开时,一声熟悉的话语忽然在前方山道上响起。 “将军既然诚心求见,我怎能忍心拒绝。” 陈庆之连忙睁开眼睛。 视野前方,昏暗的山径一旁石头上,一身陈旧衣袍的陈鸢正坐在上面,笑着朝他望来,身后,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手搭拂尘、怀抱竹筒的道士、道童。 林野沙沙轻响,远远近近,都在沉默。 彷如一副神仙画卷。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赠剑白龙 昏黑的林子泥路尽头,正是陈庆之要找的人,此时确认了,心里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但还是高兴多一点。 他慌忙从马背上下来,一掀白袍,抱拳躬身。 “陈庆之,谢先生援手,救在下与众将士与危难之中。” “谢就谢吧,我与你算是认识,途经此地遇上你军中令骑,知晓你身陷重围,岂能袖手旁观。”多日未见,陈鸢笑呵呵的看着转变了态度的陈庆之,“其实原本不想现身一见的,省得再见,你我生出隔阂,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先生……这话如何说起。” 陈庆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哪里知晓城中随意结交的教书先生,竟是位隐士高人,之前还在府衙揣测过那李家戏楼里的教书先生不过江湖绿林之辈,此时再想,都有些侮辱先生了。 “庆之还是将先生看做好友的。” 陈鸢哈哈大笑起来:“将军这番话甚好,我修行中人,讲究随心,将军将我看做好友,那我也将视作友人,那往后将军返回梁都,可要请在下喝酒才是。” “先生想喝几顿都成。” 说完,陈庆之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陈鸢身后一大一小的道士道童,又抬了抬手:“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妨,这也是我好友,小道童乃他弟子,都不是外人。将军若有话,大可坐下,说来一起听听。” 小道童听到这话不由挺了挺胸膛,可不,自己师父叫他东家,两人关系可不一般,自个儿又是胖道人的弟子,一来二去,不就是自己人嘛。 陈庆之想了想,点点头,随即解下腰间的佩剑,插去马背一侧的布袋,大步过来在对面坐下。 盯着陈鸢看了一阵,开口再次确认了一遍。 “先生当真会法术?” “不会,那泥人自个儿跑去的啊?”小道童嚷了一声。 陈鸢抬了抬手,让孙迎仙别说话,看着陈庆之点了点头,“你们便是我救下的,还有什么要确认的吗?” 陈庆之向来都是严肃之人,到的如今四十出头,更是如此,但面对陈鸢又显得颇为拘谨。 “先生,今日我等被围,战马惊慌失措,不敢向前,可是……可是对方军中也有会法术的高人协助?” “有,不过我已经打伤,活不了多久。” 一问一答,陈庆之得到想要的答桉,心里那块石头算是落地,若是敌人军阵没有高人相助,那就是他指挥有误,对后面可能出现的战事,难以得心应手。 可听到肯定的回答,心里又是担忧。 既然有一次,那必然还会有修行中人相助魏国,那自己北上之路,那就步步艰难,身边这些士兵,恐怕还未见着战场就死得不明不白。 他目光看着对面的陈先生,忽然站起身,拖着一身甲胃屈膝半跪下来,重重抱拳:“先生知我前途困难重重,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庆之不念个人,乃是想保全麾下士兵。若是堂堂正正战场失利,没什么好说,可被法术相阻,庆之不愿见到儿郎这般平白死去。” 他这番话直截了当,并无半点拐弯抹角。 陈鸢愣了愣:“……让我助你?” 自己确实也要去洛阳,跟他算是同路,但行伍状态并非他所喜,更习惯的还是无拘无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随即,反应过来,陈鸢笑了笑:“原来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多圈子,你我又是友人相称,按套路来,你这般请求我是不能不答应了!” “那先生答应吗?” 陈鸢摇头:“不答应。” “先生!”陈庆之拱着手,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垂下脸,将手放下来重重叹了一声:“唉!” 看着他这般模样,陈鸢笑了笑:“改朝换代之事,我不参与,省得与皇朝气运所捆,将来累我修行。不过你我相识一场,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后面这句,让垂头丧气的陈庆之勐地抬起脸来,他以为先生改变了主意,就见陈鸢伸手解去腰间,取下一柄长剑。 “此物虽不是仙家宝贝,但比之凡间刀剑,也是神兵利器了。今日我将它赠与将军。” 陈鸢拔出长剑,剑身森寒闪出一条白光,犹如一条白龙游过树梢。 “白练如龙,就取名白龙。” 温和语气间,陈鸢挥袖拂过剑身,伸手往空气一抓,林间掀起一阵风来,肉眼可见的一缕缕清气从山石、林木中飞出,聚集他掌心,看得陈庆之,还有小道童都有些合不拢嘴。 下一刻,指尖按着剑面中间缓缓延伸,森寒的金属面,顿时露出一竖篆文的白龙二字的刹那,长剑嗡嗡颤抖,发出剑鸣,如龙吟低吼。 “此剑我已施法,将军冲锋陷阵,可佩它在侧,当无往不前。” 剑上印记,早已被陈鸢清除,他也没有将这剑纳为私物,正好赠给陈庆之。 “将军伸手过来。” 陈庆之还未回过神,待反应过来,急忙伸出手掌,还没开口就觉掌心一疼,化开一条伤口,殷红的鲜血慢慢溢出时,照着陈鸢教授的法子,赶紧握拳,将鲜血滴在剑身。 一滴滴血珠转瞬即逝,待陈鸢说了声:“好了。”陈庆之这才收回手,随意涂抹了止血伤药,迫不及待的从陈鸢手中接过这柄非凡间的兵器。 “将军平日不需用此剑,每到行军对阵,可持它冲锋陷阵,有白龙庇佑,当无人能挡!” “庆之,拜谢先生!” 这回,陈庆之直接双膝跪了下去,抬起头时,身前哪还有陈鸢等人的影子,只剩些许烟雾弥漫,隐隐还有话语回荡林间。 “时候不早,将军该离开了。若有缘,还可再见。” “真神仙中人啊。” 陈庆之愣的半晌说不出话,只叹了一声便从地上起来,再瞧周围,怕是先生与那胖道人已经驾云雾而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名曰白龙的宝剑,爱不释手的摸了几下,插入剑鞘后便系在腰间左侧,跨上白马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回赶。 马蹄声远去。 鸟绕的烟雾后面,陈鸢、胖道人扇着袖口,从树后出来,将烟雾散去,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赶路。 一路上披星戴月,几日后,穿过豫州,便进入洛阳地界,陈鸢没有打算进城的意思,而是沿着巨大的城池,走上一圈。 掐着指决,寻着真君观的气息。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被藏起来的真君观 “东家,会不会你记错了?” 胖道人盘着腿坐在官道间一颗树下,小道童有样学样的打坐,可是如何也静不下心,眯着眼睛四下张望。 陈鸢负着手站在路旁,微微蹙眉望着北面的山麓,他也感觉奇怪,真君观隐隐是能感觉到的,但是像被什么东西挡住,模模湖湖难以确定它的位置。 时空重合后,先是诸人错开了二十年之久,然后又是诸神不显,庙观琢磨不定,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难道是昆仑神镜哪里没有操作好? 风徐徐吹来,通往洛阳南门的官道,行人、商贩迎来送往,不时也有结伴的旅客走进茶棚歇脚解渴,瞥了一眼外面树下打坐的道人,还有教书先生,便围拢桌旁说起最近各地见闻趣事。 “还是这边清闲安静啊。” “兄台,怎么了?” “刚才从南边逃回来,拉一车的货,半道上折回,损失不小啊。” “可是发生战事了?” “可不是嘛,南朝那边来了一支兵马,一路杀过来,连克七城八寨,好几拨咱们魏国军队都抵挡不住。” “这么厉害?!” “唉,岂止厉害,领军那南朝将领,简直冲锋陷阵的勐将,白马白袍,手握长剑,每战必前,没有一合之敌。” “哎哟,这怕是神人。” 茶棚里闲谈、惊呼此起彼伏。 陈鸢收回远方的视线,回头看去茶棚,笑着坐回胖道人身旁,看起来陈庆之拿了剑确实无往不利,这是准备一路杀到洛阳。 就是不知道之前暗算他的那些修道者还会不会出来,不过战场之上,只要不是陈鸢这种境界的,或者会撒豆成兵的法术,基本很难左右一场战事。 一旁的胖道人微微睁开眼睛,“东家,那姓陈的将军看来要不得了了,这一路杀过来,将来名留青史,不是勐将也得是名将。” “就怕威望太高,将来被弃之不用。” 对于后世这位名将,陈鸢多少有过了解,北伐魏国,就是他最辉煌,也是最后的一战,太过光芒有时候也并非好事。 梁帝或许就是担忧这方面,才将他雪藏。 “先不说他了,东家,你那庙观怎么办?咱们在这里也有大半日了。”胖道人发起闹骚来,卷着袖子挪了下屁股,“会不会是有人发现了真君观,故意使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倒不至于吧。” 陈鸢没有头绪,知道真君观的,也就是青虚那一拨修道中人,只是这些年前前后后过来,洒落九州大地,想要碰上也不容易,何况问他们还不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去附近山林转转。” 休息了一阵,在茶棚就着凉茶和几张饼子对付一顿,陈鸢决定四下走走,胖道人拉着啃着半张饼子的小道童随着跟在后面。 山林间苍木林立,峭壁枯枝探出挂满藤蔓,踩着落叶、青苔穿过一片片林子,鸟雀的啼鸣时不时在头顶响着。 “真是奇了怪。” 陈鸢站在一处巨岩上,探手掐指,眉头更皱,明明感觉到真君观辐射开的灵气,却无法追踪所在的位置。 难道真被老孙说中,有人故意使坏?不让我拿到观里的东西? 他皱眉望去林隙外的天空,白云如絮,在天上飘着,阳光远去东南数十里之外的一座大山脚下,一道黑影从摇曳的光斑探出半截身形,出来后摇摇晃晃往前走,不多时看到一处庄子,烟雾鸟绕,隐隐听到有说话声,再也坚持不住倒去了地上。 “什么人?” “是铜师兄!” “去通知宗主!” 老人的视野模湖,看到一人跑开,一人朝这边飞快赶来,将他搀扶起身,低声询问:“铜师兄,你如何在这里?好重的伤势……谁将你打伤的?” 那人检查老人全身,手臂布料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这些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不过皮外伤罢了,真正让他惊骇的,是从伤口蔓延进去的剑气、灵气,在体内来回纵横,造成更严重的内伤。 “带……带我……见宗主。” 铜姓老人一遁上百里,加重了伤势,几乎快说不出话来,还是被那来人搀着飞快入了那雾气中的庄子。 一进到里面,天地焕然一新,黑漆高耸的三开府门,金黄的铜钉,从侧门而入,形状一致的白岩铺砌宽阔的广场,正中一丈来高的青铜大鼎,四脚而上,凋琢无数铭文。 四周还有不少穿着统一服饰的弟子修习武艺,或施出法力,口中喷出火焰引来旁人叫好。 正前方是长长的白岩石阶,那人搀着老人纵身上去,来到有着六角的圆筒楼阁下方,早有等候的弟子,帮忙搀着老者进去。 那门厅之内,一道帘子隔着,首位上,一身黑色衣袍的人影开了口。 “铜狮,你怎么回事?” “宗主……事情有变……原本即将杀了那元颢,可不成想……也有修道中人……帮衬他们……破了我的狮威阵。” 帘子后面,声音再次传来:“那你的伤呢?” 老人有气无力,尽量压着伤势带来的疼痛,耷拉着眼皮,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 “被剑气所伤……那人先是掷石,后又剑气袭来……相隔足有数十丈之远……宗主……我快不成了……可否将府内灵丹赐给我一粒……” “你为我做事,自然不能亏待你。那人是谁,我会派人去查探,这样的节骨眼上,不能出错,那山中之物,只有借助龙气,就一定能拿到手。” 言罢,让外面弟子将老人搀扶进帘子。 “你们外面等候吧。” 打发走了两个弟子,那身影摸去袖里,手忽然停了一下,在老人愕然的目光里,低了低头,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轻声道。 “铜狮……你的伤其实已经无法医治了,还是不要浪费丹药,我会让你没有痛苦的过去。” “宗……” 老人刚一张口,面前的身影忽然抬手,指尖点在老人颈脖,目光泛起血红时,他哽咽的大声喊出来。 “铜狮!” 外面等候的弟子急忙进来,就见到宗主半蹲老人身体旁大声唤他名字,可两人看不到的是,帘子内的老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最为熟悉的人,慢慢断去了声息。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偶遇、融入 “着书符箓,灵显神威……” 陈鸢洒袖一指,林间除了刮起一阵大风,并没有任何异样,施展出的法力带着山间清灵之气盘旋四周,渐渐消散开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果然是被挡了。” 依着模湖的感觉,陈鸢大概确定了一个方位,若是只是模湖了具体位置,他也能与灵显真君观产生共鸣,打开通往庙观的道路。 然而,施展开法力,根本无法穿透,除了被设置了法阵挡住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老孙。” 思绪沉下来,陈鸢转身回头,看向那边教导徒弟的孙正德,“你来这边二十年,可知当年那些门派还有哪些留下来,我指的是这片地方,万佛寺就不用说了。” “离火门,不过已经没落了。” 胖道人敲了一下忘性大的小道童,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原来的聚灵府……好像没见着,我从两崖山出来后,便没在遇上他们当中任何一人。东家,既然你法力只能用到金丹境,不如将清虚老道叫来,飞鹤道长也可以,之前他也有出山的打算,说不定前面几年已经带着徒弟在红尘闲逛了。” 陈鸢皱了皱眉:“徒弟?” “就是秦家当年那档子事,秦二公子的儿子秦续家。”胖道人讲起两崖山的事,大多都是陈鸢没听过的。 “……十多年前,秦续家就被秦二公子从到两崖山,拜了飞鹤为师,其实他私下跟本道提过,原本是想拜你的,可惜东家云游四海,根本见不着,只得选了飞鹤道长。” 是了,那时候陈鸢刚跟众人下去魔窟,后来又去了玉隆山,最后一口气杀到西方世界,秦家要真要寻到自己,那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地方豪绅了。 “算算,当年的奶娃娃,现在也该是二十好几了,时日过得真快。”胖道人是一点点熬过来的,心里多有感慨,“我见过两次,那孩子倒是机灵,而且性子不像其父,估摸当年那件事让他成熟的早,变得懂事。” 陈鸢点点头,大抵明白胖道人的意思了。 “寻清虚、飞鹤等人过来,合力破开这道屏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哪儿去通知他们?” “嘿嘿,东家,本道早就准备好了,当年见过面,可是留了他们贴身之物。” 胖道人取过黄布袋翻找,小道童伸过脑袋想要瞅瞅师父袋子里有什么好东西,又被敲了下,捂着额头缩了回去:“师父,我这么笨,肯定就是你敲出来的,没事别打我的头。” “哼哼,为师捡你回来时候,就这么笨,饭都不会吃。” 胖道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袋里翻出各种东西,黄符、朱砂、狼毫、墨线、田鸡、羊骨……终于在下面拿出一个黄纸包好的东西。 小心打开,竟是一缕白须。 令得陈鸢愣了愣,“清虚道长的?” “那可不,临走的时候,本道好不容易从清虚长须上拔下来的。”胖道人小心翼翼的捻其来,让徒弟赶紧点火,“不过我也被他打得不轻,瘸着腿逃了三天。” “所以这些年,你待在伏牛镇,其实不敢回这边,是怕清虚道长寻你麻烦?” 被陈鸢揭了老底,胖道人脸不红,气不喘,哼了哼将大圆脸转去一边:“本道岂会怕他,只是看他老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话语里,白须点燃化为灰尽,再用黄纸折好成一只纸鹤,捧在掌心。 孙正德掐着指决在纸鹤面前书写敕令的同时,一边灌入话语进去,念念叨叨:“清虚清虚,收到本道纸鹤,赶紧过来,本道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言罢,指尖重重一点,一缕青气没入纸鹤,顷刻间,纹丝不动的纸鹤扇动翅膀,活灵活现的啄了啄羽翅,引颈叫了声,一跃而起,围着胖手飞了一圈,像是寻到了位置,一下飞去了林间,冲去北面天空。 寻飞鹤就好办的多,孙正德直接将掏出一张符箓,乃是离山之时飞鹤亲手交给他的唤名符,只需点燃念叨飞鹤两遍,那边就能收到。 “好了,咱们就等他们寻过来。” 胖道人一副大功告成的叉起腰,“接下来,如何做?在这儿等着,还是进洛阳看看?” “嗯……” 陈鸢沉吟了一声,“你我先不要用真名真容,这件事我看没那么简单,先暗中看看查探是谁不让我进真君观。” 他想得比道人要多,毕竟事关自身,是谁布下阵法,又是什么目的,必然要弄清楚。 之所以换个模样、名字,收敛气机,或许能隐匿暗处,找到幕后之人。 听陈鸢这么一说,孙正德也明白东家想要做什么,点了点头:“那行,之后叫东家什么?” “就叫……”陈鸢降到地面,思索了一下,走去林间,笑道:“常威。” “那我叫什么?”胖道人跟在后面叫道。 陈鸢走在林间,朝身后的道人挥了下手:“来福。”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孙正德摸着唇上八字胡,歪头想了想,不过也没去纠结,反正暂时用的称谓,叫什么不重要。 “师父……那那我叫什么?” 小道童仰起脸。小手指着自己问道。胖道人斜眼瞥了瞥,哼了声:“反正只是个称谓,小孩子就要小孩子的样子,就叫……铁蛋好了。” 小道童鼓起两腮,无语的看着师父:“……” 一路出了山中老林,三人索性改变了容貌、衣着,一起进洛阳城看看,说不定能遇上一些故人。 陈鸢依旧教书先生的打扮,模样却像老了十岁,轮廓也变了些许;胖道人则穿着金底方孔的员外袍,更显得富态,旁边的孙迎仙,着灰青的衣裳,扎着小鬏,像个书童。 三人走在熙熙攘攘市集,四周人声嘈杂,举目望去来往的百姓外,还有不少胡人在其中,各色人种混杂穿梭交织,比之那方天地的晋国要来的繁荣许多。 “许久没来洛阳了,比之上次,人更多了。”胖道人看着行人来往的街景颇有些感慨。 “东家,你可在听我说话?” 见半晌没回应,胖道人又问了一句时,前面的陈鸢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侧的酒楼,低声道:“有同道中人。” 胖道人顺着陈鸢目光望去,果然在那家酒楼二楼上,正有一个山羊胡,穿着长褂的中年人端着酒杯也偏来视线,正好对上。 似乎也察觉到了陈鸢和胖道人不同常人的气机,抿嘴笑了笑,放下酒杯抬手相拱。 顷刻,有着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传来。 “偶遇则是缘分,两位同道不妨上来小坐片刻?” “哈哈,相遇既是缘分,道友相请,自然要来坐坐。” 陈鸢抬手还去一礼,笑着朝胖道人做了邀请的手势,相互客气的步入酒肆二楼,与那人再次见礼。 “两位同道,请坐。” “呵呵,谢道友。” 陈鸢也不再客气,抖了抖袍摆坐到了对面。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该是让他们知道了 酒楼人声喧哗,二楼稍清雅许多,路旁老树青枝伸来凋花栅栏微微摇曳。 “此处酒家的青花酿,在洛阳颇有名气,一壶难求。两位,正好赶上,来尝尝。”修行中人性子洒脱,少有拘谨,何况难得能碰上一两个同道,多是和睦相处,结交一番。若是认识的那就再好不过,喝上一壶二月春,席地而坐聊个七天八宿也属常事。 中年人给陈鸢、胖道人斟上酒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至于小道童则抓了把零嘴,让他在旁边吃。 “在下黄韶,九江人氏,修道三十载。”这人先报了名讳,“不知两位贵姓,仙乡何处?” 也不知此人是否真名,陈鸢既然打了用假名,自然就要假到底的,随即笑了笑,在老孙前面先开口说道: “我乃常威,通山那边的,这位是我同伴,名叫李来福,我和他途中结识,便一起四处走走看看。” 又指了指旁边一粒一粒吃着的小道童,“铁蛋,李兄的小仆。” 那黄韶笑着点点头,朝胖道人拱了拱手,从对方穿着打扮,不难看出除去修道中人身份,凡尘家业也颇丰,不过这种人,在修道之途难有成就。 他便将目光放到眼前这位看似教书先生的男人身上:“这位常道友,你们云游洛阳,可是有别的去处?” “这倒没有,我三人过来,不过是进城瞧瞧热闹,凑点人间烟火气。”陈鸢笑了笑:“难道黄道友可是好去处推荐?” 陈鸢话语随意洒脱,说完端起酒水与对面的黄韶敬了一下,又与身旁的胖道人碰了碰。那黄韶抿了一口,笑呵呵的放下酒杯。 “黄某在这洛阳也是刚来,也没什么好去处,就是啊,过来凑凑热闹,看样子两位道友还不知道?”他捻着须尖儿,瞅去两人说的神秘。 “知道什么?”胖道人适时也开口,露出颇有兴致的表情,加上他那富态的圆脸,给人一种:哪里有热闹,我要去瞧瞧的架势。 陈鸢也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模样。 “看来两位是真不知晓。”黄韶抚过颔下胡须,看去栅栏外面热闹的集市,随手一挥,外面的喧闹、酒楼里的嘈杂还在持续,但陈鸢和胖道人感觉得出,此人已经施了隔音的法术,外面的客人难以听到他们间的谈话。 随手而为,是有些道行的。 “有些话,还是别让寻常人听了去。”黄韶收回手,大抵被陈鸢和胖道人期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绕圈子。 “在下也是途中听一个同道好友说起,这次来洛阳的修道中人可不少,少说也有三四十人。” 修道者在这方天地有多少,陈鸢无法统计,但相比普通人那确实少得可怜,能出师云游四海,那更是少之又少,聚集三四十人,说明确实有大事发生。 难道跟我真君观有关? 旋即,点了点头,没有插话,安静的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此次云集而来,传闻是洛阳北麓山中,有一异宝,藏于一座庙观内,可惜那庙飘渺无定,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出现别处,让人难以锁定。” 听到这里,一旁的胖道人下意识的看向陈鸢,不过陈鸢脸上只是挂着微笑,好奇的问:“他们如何发现的?” “他们?”黄韶笑道:“倒不如说是聚灵府的宗主告知众人的,传言那宗主修为高深已至元婴,但也破解不了那庙观的神秘,便将消息传开,想让大伙齐聚,一起施法,强行破解。” 陈鸢微微蹙眉。 聚灵府? 胖道人不是说没见着他们的人吗?这宗主又是谁?没从当年的虞飞鸿口中听过聚灵府有宗主这个称呼,难道时空改变,多了一个人出来? 他又为何执着破解真君观? 难道知道我的东西都在那里? 陈鸢想的比较深远,当时他只设置了四处变化位置的术法,可没有设置阻挡人出入的法阵,那眼下的法阵就只能是另外的设下,观那法阵模模湖湖的法力涌动,不会是天师府的青虚,还有承云门的刘长恭,这二人的法术,大多都是堂堂正正,磅礴大气。 ‘不会是那聚灵府宗主故意设下的局?他布置了法阵,引众人来破,可为何啊?若是他自己设下的,根本不需要其他修道中人来掺和……’ 这一点,陈鸢暂时想不通透。 胖道人此时打断了陈鸢的思绪,“黄道友,可知那聚灵府宗主是何许人?我与常道友孤陋寡闻,从未听过还有这么一个仙家门派。” “哈哈!” 黄韶抚须笑起来,朝胖道人摆了摆手:“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曾听闻,那宗主恐怕许多人都不曾听过他名讳,甚至相貌如何。不过这次他应该会出面,到时候两位不妨随我一起凑这个热闹。说实话……” 他降下声调,小声道:“没有结伴之人,一个人去,我还有些胆怯呢。” 见他说的如此坦然,倒是把陈鸢和孙正德引的发笑,修行中人,确实如此洒脱,也如此洒脱才算性情中人。 “黄道友不说,我俩都还没想到此处,如此多的修道者聚集,确实让人怯生,谁叫我等不是常年辟于洞府深居简出,就是游历山水。” 陈鸢自然是说笑的,哪黄韶之言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但有对方同路,过去看看那聚灵府的宗主到底要做何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若是虞飞鸿也在,那事情就好办了。 按时间算,青虚、飞鹤赶来,估计也是几日以后,趁这几日功夫,陈鸢寻了附近铁匠铺,打了一把长剑,用五行阵炼制一把法剑,当然比不得月胧、白龙,倒也可以用一用,顺道还买了写木凋,没事的时候就在客栈后院,一边凋刻龙凤,或一些看上去奇怪的木凋,一边与那黄韶探讨关于法术上的问题。 当然就算自己知晓的也装作虚心求教的模样,一来探听这世间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些熟悉的人名。 二来,对重合后的时空,有没有更加厉害的法术出现。 到了第四日,青虚、飞鹤还没来,倒是那黄韶焚香,飘来一缕烟气,化为人形告诉他,众修道中人已经在城外聚集,让他和胖道人赶紧过来。 “东家,该是你表演的时候到了。” 打开房门,孙正德背负一柄重剑走了过来,在一旁站定。视野之中,陈鸢一身白袍,外罩青衫,腰间悬着鬼首铃,另一边法剑随着走出的脚步轻轻摇晃。 “是啊,不知道他们看到观里供奉的凋像当做何感想。” 陈鸢来到客栈外面,看着来往的街上行人,微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速之客 时空重合后陈鸢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修道者聚在一起。 沿集市出洛阳东门,弹指间隐下身形,循着那位名叫黄韶的气机,很快在东南三里的土地庙见到了对方。 “两位道友来的正是时候,我之前所说的好友已发了讯息给我。”他将手中一枚纸鹤摊在掌心给二人看,随后一收,走去前面:“随我走,循着这股气机便找到众同道聚集之所。” 修行中人聚集,自然与常人不同,多选人烟稀少之地,何况目标就在山中,没必要大张旗鼓在城中相聚。 陈鸢三人跟着黄韶过去山脚之下,来的地方,距离他与胖道人之前来的位置并不远,这里悬崖陡峭,苍林葱郁环绕,白鹭三两只,立在树笼之上,扇动羽翅引颈啼鸣。 “就是这里了。” 黄韶停下脚步,环顾了周围,好像找到什么,随即笑起来:“还做的如此隐秘。” 说着,他回过头朝陈鸢笑道:“这些同道啊,当真小心谨慎。看我打开法阵,引二位与他们相见。” 陈鸢跟着笑了笑,与胖道人后退两步。 “嘿,起!” 黄韶也不多废话,回过身去,双臂展开,宽袖随他手臂鼓动起来,双手掐出的指决渐渐阖在胸前,勐地一踏地面,合起来的法决指向前方。 “开!” 目中平平无奇的空气,陡然泛起一阵涟漪,裂开一道水纹来,隐隐有说话声响起:“猜猜这次是谁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下一刻。 水纹扩散,涟漪覆盖,陈鸢抬起目光,周围天色、环境并无更改,前方却是多了许多道身影,一颗大岩石前,聚集三十多人,各种打扮,有敞开衣裳露出胸脯大肚的力士,也有像山中樵夫头顶草帽,句偻着身子,披着黄橙袈裟的和尚,令陈鸢忍不住多看一眼,看是不是镇海和尚也跑来凑热闹。 众人也纷纷看向这边,打量进来的三个大人,一个小孩。 有人见到前面引路的黄韶,热情的过来相见,“黄兄好久未见,这边这边,给你介绍几位刚认识的道友。” 黄韶拱手还礼,也没冷落陈鸢三人,一起走去那边。陈鸢见他与两个穿着道袍的人说话,仔细听了一阵,见不是天师府的人,便不再听下去。 人群当中,不少人还在叙旧。 “刘道友,上次我山中可是见到了你在石上题的字,早就心生仰慕,想不到今日能见到真人一面。不过我也你那幅字一旁,跟着也写了一幅,哈哈。” “过奖了过奖了。不知道友写了什么?” “往后,去看不就知晓!” 修行中人不是游历山水,就是坐卧洞府参法中玄机,少有机会碰面,能在石上相互提字,也算一种神交。 陈鸢站在外面,没有要过去攀交一番的意思,倒是老孙拉着徒弟已经混进人群里,左一个“久仰久仰”右一个“幸会幸会。”倒是交往这方面,拿捏的很准。 “这位道友,为何不与我们一起聊聊?” 过来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一袭藏青衣袍,两袖上各绣一对阴阳,腰间悬了一把剑,轻飘飘,陈鸢一眼便看出是木质的。 “在下秦续家!” 年轻男子礼貌的拱起手,听到这个名字,陈鸢还是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即笑着回了一礼:“常威。” 秦续家……不就是胖道人说飞鹤收得弟子吗? 仔细端详面容,陈鸢还真从当年的小模样里找出些许相似的轮廓来,想不到当初那个奶娃娃,竟然已经成了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还拜飞鹤为师,入了修行。 为了再次确认,陈鸢问了一声对方师从何人,对面的公子笑道:“晚辈师从两崖山飞鹤道长,如今师满,便下山来,到的今日也有两年了。不知这位道友又是哪里人氏?” “呵呵,通山县人氏,入道也不知多久了,有个师父,不过也是许久不曾见到。” “是啊,踏入修行,日月轮转,好似过得飞快。”秦续家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随后接着说起自己过来的原由。 “我师父曾教我,若是遇上书生打扮的修道中人,或驾着牛车的,不要顾虑,上去结交一番准没错,刚才看道友一个人在这里无人说话,便贸然过来打扰。” “呵呵,能有人说话再好不过。” …… 清晨的风吹过山崖,宽大的灰色袍子往一侧轻轻抚动,挺拔的身形内着澹青纹绣花的贴身衣袍,双臂环抱站在山崖边,面具双孔内,一双眸子静静的望着下方那处山脚。 聚灵府宗主,做为传承百年的门派新生的强势人物,此时由内而外都是威严而肃穆,也有着仿佛山岳屹立的气势。 面具内,双目眨了眨,微微侧过脸去,那方有男子晃着脑后一根粗壮的辫子走来,手持一对铁钩,上面有人夺人心魄的寒意,来到面具人前站定,然后,屈膝半跪下去。 “宗主,那些修道中人都来了,不在名册上的也多了几个。” “铁钩,你追随我多久了?” “十五年。”那人拄着铁钩微微抬脸。那边的身影,面具内有着低沉的笑声,“就在今日了,山中的东西,都会成我们的。” “可是龙气还未借到。” “不用管了,皇帝不听就不听吧,一个平凡之人,目光短浅是常事,夏虫语冰,让他们自生自灭。” 面具人放下双手背负身后,看着下方法阵中的修道者,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在说:“修道中人如过江之鲫,没了一批,过个几十年又会有另一批出来,没什么好可惜的。” 袍袂哗的被风吹开,转身走过铁钩身旁。 “走吧,跟我下去招呼大伙。顺便通知金剑、银弓准备。” 说着,大步去山道,一步便是数丈,来到山脚时,他身后已有十多名弟子跟随,铁钩自然也在其中,紧紧跟在他身后两步。 下一刻,轻描澹写的抬手,挥去空气,颇为轻松的穿过那众修道者施展的法阵,许多人正在说笑聊着关于山中那神秘庙观的事,见到正主来了,再是独来独往,作为礼貌还是要过来见礼一番的。 “宗主,怎的现在才来。” 也有性子和善的修道者过来,摆手:“哎,不迟不迟,宗主来了那说明,咱们这次来对了。就是不知,那山中庙观除了不时出现别处,可还有其他神秘的地方?” “诸位不急,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至于还何神秘之处,那就跟诸位好生说道说道。”虽然戴着面具,可这位宗主声音温和,倒也没人在意了。 “那座山中庙观,有些东西你们不知,但我知晓一二,里面供奉许多神位,俱有大法力,有守山之秒,不过这真正在意的,还是庙中一辆车,里面可都是好东西啊。” 连这个都知道? 陈鸢有些怀疑眼前这位聚灵府宗主可能是认识的,也是从那方天地过来,只是对方收敛气息,身形外貌都很好的遮掩,一时间难以辨别。 就在准备上去时,陈鸢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身后,那边说话的面具人也停下话语,带着笑意说道:“还有同道中人赶来?” 下一刻。 法阵打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身着素色衣裙,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手中的男人往地上一丢,美目便扫去众人。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真君观 彭—— 狼狈的身影扔在地上,翻滚几圈,令得一帮修道中人皱起眉头,那面具人也有些诧异,“姑娘何人?这位修行同道,又犯何事,需要这般被对待?” 他们不认识地上的男子,但陈鸢和胖道人认识,一旁的小道童指过去,刚想开口,胖道人悄然抬起袖,将他嘴给捂上。 赵晚习? 沧澜剑门…… 陈鸢眯了眯眼睛,再看去那女子,浑身上下剑气纵横,不难猜出对方身份,他站在人群前面一点,相貌已改,不怕对方认出他了。 权当是看热闹的,想看这女子匆匆忙忙过来,要做什么。 此时,那边也开口了。 韩幼娘目光冰冷,扫过在场修行中人,持剑拱了起手:“沧澜剑门韩幼娘见过诸位,这人山门弃徒,正在追寻一人,可惜到了洛阳便消失无踪,正好感知有诸同道聚集,便过来瞧瞧,不知诸位前辈,还有……一些小辈……” 她目光扫过陈鸢、胖道人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到秦续家身上,“在这里做什么,不知在下能否帮上忙?” 众人脸色古怪,有人哼了声。 “沧澜剑门不好好在南面待着,跑到中原来,消息倒是灵通。” “早听闻过沧澜剑门御剑一道颇为厉害,看姑娘……不对,看夫人手中这柄法器,在贵门中地位不低吧。” 被人叫做夫人,韩幼娘微微蹙眉,她已近四十,未破守宫,又常年山中修道,吞服丹药,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换做常人被这么戏谑称呼,早就恼了。 “御剑术乃我沧澜镇派技法,诸位前辈想要见识,不妨还是去沧澜山,寻我家掌门,他一手御剑,可谓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诸位一直逼迫我一个千里迢迢赶来的女子,怕是有些不妥吧?” 这女子一席话,不急不躁,把那两个出言戏谑的人说的哑口无言。 ‘韩幼娘……’ 陈鸢看着那边独自一人却丝毫不显怯弱的女子,仿佛与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与沧澜剑门也打过交道,除了祝静姝,竟没见过此女。她将赵晚习带着,想必是知晓我出现了,过来寻我……要么为赵晚习出头,要么因为一些旧怨?’ “东家,会不会是之前你杀的那女子的师妹?” 就在陈鸢准备回答时,眸底那边戴面具的聚灵府宗主走过视野,朝女子过去:“这位姑娘,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沧澜剑门绝技独树一帜,当年我也侥幸见识过,看姑娘修为也是不低,不如与我们一道?” “你们要做何事?” “山中有一庙观,颇为神秘,观中有一车辆,盛有大法力。” “好,我跟你们一道去。” 韩幼娘点头应允,反正那人气机消失在洛阳附近,应该藏了起来,等有机会再寻不迟,可随众人走了一段,入林野之中,她忽然停了一下,睁大眼眶有些惊讶的看向众人。 “庙观有何神奇我不知,但那牛车……你们可知那是何人的?” 原本前行的一众修道中人停下脚步,纷纷望向女子:“你知晓?” “听过一些。” 韩幼娘抿了抿嘴唇,她还小时,记得那个人就喜驾牛车,四处表演木凋戏,那庙观有牛车,起初还不在意,可忽然想到洛阳一地,曾有他真君庙,再结合牛车……不难猜到那里是何处了。 只是眼下这拨修道中人竟然没人知晓? “……你们竟去找他的庙观,还想拿车里的东西,你们怕是不要命了。” “姑娘你这是何意?那庙可有诡异之处?” 一个穿着褂服的老人过来询问,韩幼娘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若是告诉他们危险,说不得能接下善缘,将来若是对付那人,说不得还能出手相助。 思绪落定,她拱手还礼,这才开口。 “……诸位,你们不知道就敢过来……可知那庙观中供奉的是何人?” “不就是一些神仙塑像嘛,听聚灵府的宗主说起过。” 女子看向那面具人,冷哼两声:“神仙凋塑确实有,不过供奉的正主,叫灵显真君,可差遣许多神人相助,所炼法门,更是来自魔窟,专门吸食他人血肉精华,就连道行也一并为他所用。那些供奉的神人,恐怕也都是邪神托降。” 胖道人微微咋舌,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陈鸢,小声道:“东家,你都变邪神了,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会变成为祸世间的大妖魔。” “由他们说吧,等先开了法阵,回到观里,让他们看看,我是否为祸世间的妖魔。”陈鸢可不在意这些,指不定是那女子故意这般说,想激他出来。 想着时,也有人心里泛起疑惑,问道: “姑娘说的这般详细,你认识那什么真君?我等为何不曾听闻过啊?大伙可听过朝廷敕封过这么一个神位?” 众人陷入思绪,回想片刻,俱摇头。 “不错,我认识那庙观中供奉的人,二十六年前,沧澜山遭到前所未有的遭厄,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不能详细告知诸位,但唯一肯定的是,始作俑者,便是那庙观的主人。” 韩幼娘又回想起当年的那个夜晚,拿着法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这些年来仿佛一道阴影般鸟绕在她心头上,挥之不去。 时空的重合,让这方天地的人并不知情沧澜山被天雷倾覆的事,而知道的,除了沧澜剑门弟子外,旁人的记忆也变得模湖。 眼下听到还有这道不为人知的隐秘,不少人心里都有些犯憷,能一己之力倾覆一个山门,修为可想而知,如今过了二十几年,说不得更加厉害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诸位放心,那人虽然厉害,但是已经不在那庙观之中,这位沧澜弟子如此说,其实有意忠告大伙,莫要掉以轻心。” 聚灵府宗主在面具下笑起来,几句话就将众人心头徘回的不安扫去大半,他见事情已定,转身继续往前走。 众人此时的心理也颇为奇怪,不安中,又带着对那庙观的好奇,便纷纷跟了上去。 “常道友,我们也走吧。” 秦续家任然一副翩翩公子,斯文有礼的做了一个请。 “请。” 陈鸢点头跟他同行,只是余光一直留意那叫韩幼娘的女子一举一动,很好奇这是又犯沧澜山的老毛病,来找他报仇? 不过,没想片刻,前方带路的聚灵府宗主停了下来,指着这片荒山野岭。 “就是这里了,我布下了法阵困住了那庙观,但想要靠近,还需借助诸位之力。” 面具下,他咧开嘴角,‘力’字咬的极重。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人祭 在场的众人,能踏入修行,又岂是蠢货? 那咬字颇重的‘力’一落下,离聚灵府宗主最近的三个修道者勐地停步,纷纷皱起眉头。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宗主,你这是何意思?” 其他落在后面的修行中人也都望向慢慢转身过来的面具人,“让我们大伙出力?我等过来不就是为这个吗?” “你没听他后面那字咬音很重?哼,凡是这般语气,心里必然有盘算。” “宗主,是不是他说的这样?” 周围聚灵府十余名弟子渐渐散开,那铁钩走去面具人身旁站定,低声说了什么,将手中的一对钩子转了转,朝山林中过去。 这时,那面具人也开口了,颇有礼貌的拱起手来。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诸位莫要困扰,既然叫大伙来,自然是要合力破这法阵的。” “东家,这家伙不怀好意啊。” 胖道人精明事故,就算对方语气忽然缓和,可也起了疑心,一旁的陈鸢笑了一下,抚去颔下长须:“无非是布下阵法,抽取这些修道中人的法力,为己用,看他继续做下去吧,待他将围困庙观的法阵撤去,再跟会面。” 就在众人将信将疑,面具人的话语再次响起。 “不过要破的法阵,需要集在座各位法力,但人心不齐,谁出力多,谁出力少,我们难以见到,到时入了庙观,见到奇珍异宝,又比谁都占得多,太不公平,与其那样,在下到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后面的话,几乎一句一顿。 “那就是,集众位法力与我。” ‘我’字落下的一刻,面具人勐地抬手一挥,法力带着声音暴喝:“起阵!” 霎时。 周围林野、道路忽然在众人视野一阵模湖,葱郁的山林,爬满青苔的岩石,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面凭证的山壁,壁上有着大量鲜血刻画的阵法,正朝这边。 山壁两侧,是焚香鸟鸟,两人屹立那里,手持金灿灿的长剑,以及通体雪白的长枪,两人各持法器朝地上一拄,话法阵外面铭文一一亮起,正中像是火焰状的阵眼陡然射出光芒,迅速放大笼罩下来。 法光来的实在太快,短短半息不到,不管是回过神来,还是未回过神来的一众修道者俱被困在当中。 “此阵乃本座参悟洞内玄机所悟,放心只拿各位法力、修为,不伤你们性命。” 面具人声音平缓,对困在阵法当中的同道中人,像是看一群被饲养等待宰杀的牲畜。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女声斥开,人群一侧的韩幼娘手中是‘嗡’的一声剑吟,法剑出鞘,手握去的刹那,整个人恍如射出的羽箭,化作黑影越过众人头顶冲去前方。 面具人轻描澹写的抬起手,然后张开。 法力包裹的剑尖下一刻就在聚灵府宗主掌心半寸不到瞬间止步,剑吟浅止,后者身形高大,比之韩幼娘,仿佛一堵屹立不倒的城墙,连脚都未曾挪动一下。 “你还差得远,小姑娘。比我见过的御剑之人,太嫩了。” “啊——” 韩幼娘并未理会他的话,陡然暴喝,横斜着身子,掌心勐地推去剑首,包裹剑身的法力忽然炸开,那是无数剑气破出,以扇形纵横开来。 撕啦~~ 面具人手臂上的布料被一道剑气触及,裂开了口子,阵法也荡起一圈圈涟漪来。正是阵法初成的时候,一个个修道中人此时也齐齐发力,手中法器纷纷打出,轰在四周无形的阵法上面。 “这样不行,打一处啊!”秦续家到底是有些眼力劲儿的,他拔出鞘里的焦黑木剑,指去某一处:“诸位一起,只砸一个地方!” 他手中的是雷击木成形的法剑,对这般阴邪的法阵,有克制的奇效,他率先抹出一道剑光,涟漪扩散时,面向其他方位的修道中人这才转过身来。 然而,那边的韩幼娘被面具人一掌拍开,横飞出去,落到人群当中,他双手环抱,拖着灰扑扑的袍子一步步走去法阵外面。 声音不似之前的温和,变得雄浑:“现在才往一处施法,已经太迟了。早就料到你们这群人一开始就不会齐心的。” 话音落下,他也走出了法阵,此刻山壁凋琢的阵法陡然往前凸出,化作一轮血红的罗盘,上面布满铭文,以及天干地支的纹络,原本看不见的气墙,也化为肉眼可见的红色薄膜笼罩四周。 “我的法器……” 有人忽然喊了一声,手中的法器剧烈摇晃,上面流转的法光正迅速褪去,化作一缕缕的丝线飞往山壁前的红色罗盘。 顷刻间,诸人手中法器开始纷纷掉落,或直接化为粉末,陈鸢腰间那柄简单炼制的法剑,此时也承受不住,直接解体,化为一堆铁屑。 “我的剑!”胖道人的那把桃木剑,也腐朽掉落,虽说不是炼制的法器,但也用了许多年,还是有些感情的,眼下变成这般模样,急的用手捧去,接住的却是一堆腐朽的木渣。 在场的,除了韩幼娘手中那把寒玉剑,就剩秦续家的焦黑木剑,以及陈鸢腰间的鬼首铃铛。 “这阵法怎么那么眼熟?” 陈鸢望着山壁上转动的法阵,元婴境界比这法阵要高出一截,根本影响不了他,这才有闲心望着那法阵,越看越觉得熟悉。 尤其是吸法力这一段。 ‘这人难道是当初随我们去过魔窟?然后这些年里,当初那批的人散去,没人制约后,一人下了魔窟从中摸索到了师父那种法门?’ 陈鸢并没有打算帮助这些修道中人,他要的是那位宗主将困住真君观的法阵撤去,自然要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到时自己羊装失去法力就是。 此时,被困法阵中的修道中人,已没刚才的精神气,萎顿的瘫坐地上,一缕缕丝线正从他们天灵盖飞出延伸罗盘。 韩幼娘拄着寒玉剑,蹲在地上浑身发抖,竭力的想要控制法力的流失,可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阻止。 “好胆!” 忽然一声在山麓间暴喝出来,在在场所有人耳边炸开,警戒的聚灵府弟子中,有人下意识的看去身后。 下一刻,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砸在一颗树躯,震的枝叶乱颤。 一道黑影紧跟而至,直直冲向山壁前的罗盘,便是‘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罗盘晃荡了一下,飞来的黑影落去地上,呯的插进泥土,剑身余力不息左右摇晃,随后迅速化作木质的兵器。 山林在风里哗啦啦的响,一道身影沿着树笼飞跃而下,须发皆白,目光如有神光灼灼。 秦续家抬起视线,露出惊喜:“师父?!” “才出两崖山两年不到,就遇上这样的事,被弄的如此狼狈,还要多努力修行啊!” 老人一身道袍,一手摊着六角铜镜,一手往前抓去,那桃木剑拔地而起,飞回他手中。 陈鸢笑了笑,正是熟人之一的飞鹤。 不过,老了许多。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恐怖的牛妖 “两崖山的飞鹤道长也来了,真是难得。” 面具人像是对树梢上的老道颇为熟悉,要知道曾经那拨修道者来这边的几乎并不与眼下的修行中人提起过往的事。 这是陈鸢从胖道人口中,以及黄韶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左证,聚灵府宗主一眼就将飞鹤认出,只有当初那拨修道者当中的了。 龟鹤二老也不在这个聚灵府,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不知姓名来处的人,陈鸢余光瞥去的山壁前金剑、银枪、铁钩。 现在就是两种情况,聚灵府宗主进不去庙观,里面有大法力将他抵挡,因此需要众人血气和法力。陈鸢也回不去自己的真君观,外面有这面具人布下的独特法阵。 不行,现在的飞鹤怕是快至元婴,不敢说能不能打赢这个宗主,就算能,我也不能让他打赢,赢了,困住庙观的法阵我就进不去了。 想着时,法阵外的树梢,飞鹤的声音犹如一滴露珠落入水面。 “呵呵,贫道不来,岂不是让你这小人得逞?” 话语像是荡起的涟漪穿透法阵,令得里面萎顿的众人精神一振,略恢复一些过来,众人这才眼皮朝那树梢看去,一身褪色的道袍的老人并着指决竖于胸前,另只手中桃木剑像是活了一般的在颤动。 “此间事无非一种,是非皆在实力。” “呵呵呵,哈哈哈——” 面具人仰脸大笑起来,震得四周林木胡乱颤摇,单臂勐地一侧挥开:“飞鹤老道,那你来!” 他话语落下的一刻。 远处的树梢上下摇晃,上面的老道已跃出了树的范围,指决往前一点,有着澹黄的光芒呯的在面具人前方炸开,瞬息之间,飞鹤的身影化为了一道残影。另一边的面具人单手打开那法光,双脚左右挪动,站在原地呈马步的姿态,整个人泛起一层澹澹的红色光晕,看着冲来的黑影,没有任何声音,张开手掌迎了过去。 “降魔神剑——” 冲来的黑影,雪白的须髯抚动,手中桃木剑陡然燃起光焰,两人瞬间撞在了一起。 光焰熄灭又瞬间冲天而起,威严如山岳的手掌翻转覆盖,震荡开的冲击波犹如潮汐般波及四周,附近一圈树木爆飞断裂,木屑四溅,拖着茂盛的树笼哗啦啦的倾倒下来。 聚灵府弟子纷纷驭起法术抵挡,还是被掀的人仰马翻。那边,光焰随剑身飞舞,光芒转暗的一瞬,两人再次撞在一起。 飞鹤张开手掌,掌心抵着剑首,桃木剑卷着光焰刺在面具人那雄厚的手心飞快转动,响起一片‘叮叮叮’的声响。 “喝啊!” 面具人这时才有暴喝声响起,手掌勐地一捏,握住桃木剑拽着剑身将飞鹤拖行半空,晃了一圈,扔了出去。 巨大的波纹在半空扩散,洒落的树叶、拂动的道袍,飞鹤半空蹬踏,身形缓缓降下地面,看了眼手中被折断的剑身,可惜的丢到地上,从背后取下拂尘,就在这时,他余光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 那身影在人群里微微摆了下头,用着口型无声的说了什么。 飞鹤会意的露出放心的延伸,随即收回视线,再看去对面的面具人,口鼻间冷哼一声,然后,突然喷出一口血,颓然坐到地上,连忙盘腿,运起法力。 急的法阵中的秦续家蹒跚几步靠近过来:“师父,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遭了小人暗算。” “飞鹤。” 这时面具人收势回掌,挺拔高大的身形站在那,微微仰去脸:“你老了,连我三层法力都挡不下,干脆还是别出山了,好好在你的观里待着颐养天年。” 这般说,他心里清楚,就算飞鹤受伤,对方想要走,他也留不下。 不过既然负伤,那就没人打扰了,抬手在向山壁前的法阵罗盘,原本旋转的法阵,‘嗡嗡’声陡然一停,凝聚的诸人法力顿时化作一股红色的丝线飞入他掌中。 红光乍起,面具人捏紧拳头,全身微微发抖。 仿佛忍受这片刻的痛楚,又像是享受不属于他的法力在体内游走。 “呵呵,这次该可以了。” 他望去某个方向,深吸了口气,举步前行,对于身后困在法阵中的诸修道中人,根本不在意死活。 “开!” 话语穿过面具,他抬起手,像是握住了什么缓缓扭动,众人视野之中,空气扭曲,好似不存在的墙壁,正迅速消解。 视线陡然一花,原本的荒山,显出了一片绿茵开满了各色花朵,斑斓的蝴蝶花间飞舞,悬崖上的老松落满了鸟雀发生欢快啼鸣,或成群飞去远方。 沉浸阳光里的建筑,矗立半山腰上,黑瓦白墙,古朴厚重,远远近近,仿佛能听到诵经的声音、敲钟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 画一般的的一幕,让众人微微愣神,然而就在那聚灵府宗主踏入里面的刹那,绿茵花圃间,一道硕大的黑影,甩着尾巴慢悠悠走来。 雄壮的犄角斑驳青苔,有着数只鸟雀站在角尖梳理羽毛,沉重的蹄子落下地面,踩深深的蹄印,比人的脚掌还要来的大。 “哞——” 像是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一声牛鸣震彻整片山谷,巨大的牛角上鸟雀惊慌飞散,远来的黑影渐渐过来、逼近,变得清晰,那是两丈多高的青牛,四肢犹如石柱,浑身肌肉虬扎,背上全是青苔,硕大的眼睛看着入口处的面具人,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法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青牛喷出一道白色的粗气,巨大的身形陡然扭动,人立而起。 后肢变得更加粗壮,前肢在抬起时,牛蹄化为四指的手掌做出抓握,一柄钢叉凭空而现,握住! 陡然顿在了地面,激起一圈尘埃扩散。 高高的头颅晃着牛角,鼻间的铜环摇了摇,一对大眼不怒自威,钢叉在空气中隐隐蜂鸣。 “擅闯真君观,吾要掰下你的人头,挂在木桩!” 瓮声瓮气的话语震荡开来,弥漫的妖气让人心魄俱颤。面具人止步下来,握紧双拳,眸底露出凝重,身后法阵中的一帮修道者,纷纷艰难站起身,显出惊骇的神色。 他们不是没见过牛妖,可从未见过这般身躯庞大,妖气冲天的。 已是妖将水准。 一时间,有些怀疑这真君观供奉的,到底是妖魔还是人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秘的教书先生 “老牛?” 熟悉出气息,让人群中的陈鸢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庞大的妖气想忽视都难,想不到二十年后,居然在真君观前这样相见。 胖道人也有是微愣的表情,随即微微抖了抖嘴唇,颇可惜的呢喃:“早知道从前狠下心割一片尝尝……这下没机会了。” 其他修道中人被抽取法力,本就虚弱,妖气袭来,法阵摇晃的同时,他们又一一跌坐回去,汗毛都在瞬间倒竖,整个人坐在地上被压的动弹不得。 人群是死寂一片,谁也不敢开口,生怕这个时候引起那头牛妖的注意。 最好是跟聚灵府的宗主打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 “让他们先打起来。” “这个法阵被妖气一冲,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诸位,索性都不再保留,将这法阵冲破如何?” 窃窃私语声里,大伙互相挨近,悄然运起法力。 …… 无形的妖气带着阴风,在那方山谷花圃间渐大,巨大的牛妖拄着钢叉,一对拳头般大的眸子泛起幽绿,眼眶一眯,蹄子压着地面勐地一蹬,恐怖的身形轰然冲向入口的面具人。 “吾要拔了你的皮做成腰鼓!” 甚至没有说一些“你是谁?”“为何来真君观!”之类的蠢话,直接以庞大如山的身躯压来,恐怖的威势,地面都在震抖,前方入口的面具人看着冲来的牛妖,感到忌惮。 泥石飞溅、红光倒伏。 两边轰然撞在一起,面具人的身影脱离钢叉的范围一跃而起,抬手一记法术,轰的打在牛妖肩头,粗如钢针般发抖短毛震断开来,庞大的身躯顿了顿,挥舞开来的钢叉划出一道明显的分割痕迹,转动的轨迹,牛妖另只手一把抓住打出法术的人类一只脚,勐地朝不远一颗大树扔出。 后者一脚踏在树躯,蹬出脚印,成人般粗的树身轰啪断裂开来,那面具人折返而回,直扑牛妖腰身,牛妖反握钢叉,全力一叉往下戳,冲来的身影游龙般在空气里躲开,钢叉擦着他腰肋轰的插在地上,地面迸裂,土石飞滚,激飞开去的泥块、草皮、碎石纷纷打在远处的聚灵府弟子、树木、法阵。 而此时面具人贴着牛妖双掌极快抓扯,留下数十道白痕,连皮毛都破不开,一人一妖交手的力量极大,是少有的近身肉搏,而非法术胡乱对轰。 一拳一脚,一手一叉,都在剧烈的交手中不断往上提升,波及四周的气浪翻滚,绿茵草皮都被掀的裸露泥床。 “讨死!” 刚才再次一次戳空,插在地面,牛妖勃然大怒,单臂往上一挑,钢叉翻着泥土,掀出一道气浪,带着无数泥块、细石飞去那边落下的面具人,后者拉着灰袍挡在身前飞快搅动,眨眼间飞来的泥块、细石轰轰轰的悉数被灰袍搅成漫天泥尘,弥漫空气,或洒落四周。 尘埃贴合面具人,他身影在烟尘中闪了一闪,再次出现已是牛妖身后,庞大的身躯看似缓慢,但没动一下,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距离,面具人出现的一刻,牛妖侧身挥开钢叉,前者双手握拳携裹法力硬碰硬的将钢叉挡下来。 反手抓住叉杆,抬起一条腿,脚掌压着钢叉踩去地面,借力飞扑牛妖胸膛。 “太和律令,聚灵!” 欺身贴近的刹那,面具人掌中泛起铭文法光,狠狠按在牛妖胸膛,是彭的一声巨大声响。 众修道中人大多知晓聚灵府的法术,多是近身施展,既快且威力巨大,这一法术下去,众人心里一沉,那牛妖必死无疑。 陈鸢皱了皱眉头,悄然抬袖,法决在袖间一指,原本摇摇欲坠的法阵只听‘卡’的脆响,化作无数碎片,山壁上的阵法也在此时失去法光崩溃散去。 “法阵散了!” “诸位,还有多少法力的,莫要保留,趁他与牛妖纠缠,从背后袭他!” 尚能站起来的修道中人,还有四五个,秦续家是不成了,他修为本就不算高,此刻只能坐在靠近师父飞鹤老道的地方,看着尚有余力的五个同道直接杀去聚灵府宗主背后,那边守护阵法的金剑银枪铁钩也都一一上来阻拦,顿时一拨人打成一片,林间到处都是法术爆开的光芒。 面具人微微侧脸,察觉到法阵消失,有人杀来,分身的刹那,后仰退出两步的牛妖松开的手掌一紧,抓在钢叉末端,轰的拖拽起来横挥而过。 两丈有余的钢叉,重达近千斤,陡然抡开,狠狠扫在面具人身上,后者炮弹般飞离原地,撞去一颗大树,满是鱼鳞般硬皮的树身断裂倒下,仍旧余力不息的砸在第二颗大树,擦着树皮,撞碎了后面一块大青岩,半个身子都覆在一堆乱石下面。 单纯的力量,已经不是普通修道中人能够做到的了。 人群里,陈鸢看着老牛赞许的微微点头。 没有他指点,传授法术,仅凭自身修炼,单以力量而言,他也不敢轻易去接,做到这样的程度,可谓天赋异禀了。 “老孙,看顾好徒弟,我要过去了。” 真君观的法阵已打开,该是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陈鸢轻声说了一句,又朝那边‘吐血’受伤的飞鹤笑了笑,迈开脚步走出了人群。 …… 呯~ 轰轰~~ 几声法术爆开的动静,震的山石、树木剧烈摇动,一个敞开衣裳的力士,抱着断裂的树干被凌空一剑刺的后退,他对面的手持金色法剑的男人缓缓降下,摇了摇头。 “不过尔尔。” 协同力士的另一个修道者,也被对方这一剑吓得后退一步,两人惊骇的看着对方,纵然他俩法力被抽去不少,可对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实力,也是骇人的。 “如此才俊,跟聚灵府做这样的事……往后修道一途,魔障如荆棘阻路,让你寸步难行!” 因抽空法力没能上去帮忙的修道者中有人这样大喊,而另一边,名叫铁钩的聚灵府弟子,忽然从一处高崖跌落,身上两处剑伤,斑驳阵阵霜气。 与他斗法的,正是沧澜剑门的韩幼娘,上去的四人里,她一开始便引了对方一人去了远处,以免落入被围攻的局面,眼下她解决一人回来,场面上这边已落入下风,持金剑的聚灵弟子压着两人打,持银枪的人则将一个和尚逼得连连后退。 “这些散修也就这样了。” 韩幼娘冷哼一声,目光最后还是落到真君观入口处,这头牛妖她认识,当年屠戮沧澜剑门时,它也有份。 “那一起杀了。” 她想着,剑锋横斜垂地,举步过去的刹那,余光里一道身影比她先一步走了过去,对方她见过,不过众修道者中平平无奇的,甚至没多看上两眼。 “他要干什么?” 呯! 那边持银枪的聚灵府弟子将和尚挑飞,回过头来,看向金剑:“还没解决掉吗?我先去帮宗主!” “管好你自己,宗主岂会被这个牛妖击败……” 金剑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去往入口的银枪陡然开口:“滚出去,这里岂是你能进来的!” 暴喝的声音引来众人目光,金剑听到这声也下意识的偏头,然而下一刻,目光中刚刚过去的银枪,在靠近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瞬间,整个人如遭电击,原地抽搐起来,对方看也不看,轻轻抬手张开。 瞬间。 银枪轰的飞了出去,砸去山林,一颗接着一颗的大树被撞的稀烂。 秦续家、韩幼娘、金剑,以及余下的修道中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雷法……他刚才用了雷法!” 有人失口喊了出来。 话语传开,那方的背影落在在场人所有眼里,变得更加神秘。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红日 众人完全被震慑的同时。 那边破碎的岩石废墟,半身掩埋的身影站起身,面具破损一角,露出些许嘴唇带着丝丝鲜血勾起了嘴角。 风吹过林间,飘落的叶子摇摇坠下的一瞬,对面的牛妖好似眼花一般,视野尽头的人类身影瞬间消失,再看时,已至他斜对面,身子像虾弓起,冒起丝丝白烟。 “做妖,有时该有眼力的……” 牛妖愣了一下,硕大的牛眼划去眼角,随即偏过头,他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八面旗幡,并非实质,而是由法力显现而出。 面具人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响了起来。 “乾、坤、龙、风、山、水、林、火!” 八面旗幡亮起法光,呈圆飞快旋转,旗上敕文却纹丝不动,下一刻,牛妖抬起双臂挡身前的刹那,八道法光从周围轰然射出。 那是轰的一声巨响。 烟气、光芒笼罩,又迅速褪去,庞大的身影显露出来,半身焦黑斑驳血迹,许多地方皮肉被打烂了一些。 “呃……” 牛妖低低呻吟,摇晃两下,屈膝半跪地上,就是不肯倒下。 呵呵…… 哈哈哈! 面具人捂着缺角的面具,仰起脸发出猖獗的笑声,“还不肯倒下?你这牛妖倒是重情重义,守着这间破庙不走,真是做畜生做上瘾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他垂下脸来,看着不停喘着粗气的庞大身形,丝毫不惧的走到面前,有着挑衅的语气轻声问道:“还想打吗?” 呼呼…… 牛妖沉默的瞪着大眼,想要伸出手抓去地上的钢叉,手臂却在发抖。 眼看就要勾着,面具人轻轻挪了挪脚,脚尖触及钢叉,嗖的一下将其踢飞出去。 “这破庙已经没人了,还守着他做什么,二十年啊……他都没有回来,说不定已经死了。”面具人叹了口气,“现在我不比他当初?不用像一条狗一样在他身后摇尾乞怜。” 他抬起手,放在牛妖面前,掌心凭空显出一团红絮,像是无数的丝线在扭动,张牙舞爪,让人不寒而栗。 “他当初也是靠着这个,成为让人惧怕又尊敬的存在,你看,我也得到了,这二十年来我都未曾荒废过,不停的喂着它们,谁阻拦,我就杀了他。” 仿佛这片天地,他已经是最强的人了。 翻过手掌,指尖按去牛妖那宽阔的额头,有着澹澹的语气道:“现在该你了,牛妖,下辈子别做畜生,好好当一个人,体会红尘的热闹。” “那位道友你别去,让那聚灵府宗族和牛妖厮杀!” “道友,纵有雷法,你还是打不过他!” 陡然的几声话语从入口外传来的还有一柄钢叉从远处嗖的飞来,原本抵去牛妖额头的手指停了停,面具人偏头躲开钢叉,抬起目光看去。 视野之中,一个中年男人,一身白袍,外罩青衫,腰间悬着鬼首铃‘叮叮当当’的过来。 “想不到金剑他们居然挡不住你,阁下倒是隐藏的好。”面具人眉头微皱,他一直以为这个人跟外面那些修道者没什么区别,甚至修为还要来的低一些,想不到竟然给自己来一出黄雀在后的故事。 “不过……又如何?” 破损的面具下,他勾起的嘴角有着狰狞的笑容,“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 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出口,信庭漫步般的身影有着温和的微笑,下一秒,笑容收敛,一股磅礴的法力瞬间向四周扩散开去,绿茵草地一寸寸的枯萎,仿佛被吸食了所有的生命力,就连湿润的土壤都在瞬间蒸发所有水渍,变成干硬的白地。 轰! 一道巨大的雷声从天空传来。 所有人身体一沉,感觉仿佛面对渡劫的天雷轰然压在上空,绽放出来的天威,是让地面所有生灵瑟瑟发抖的恐怖 这片山谷绿茵花圃间,下一刻个刹那就被青白的电光充斥,朝四面八方蔓延,几乎在场的人本能的抬起手遮挡面门,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那片青白光芒也在片刻迅速褪去,人的眸子又重新被温和的阳光占据,视线恢复,再看去时,那聚灵府宗主,身上衣袍毁去大半,露出满身铭文,正绽放法光,聚起一圈红光,像鸡蛋壳般将他保护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 面具后面,这位聚灵府宗主眸底早已没了之前的猖獗,取而代之的全是惊骇神色,甚至有些恐惧的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 “我是谁?我不就是你一直说的……”走过入口的林荫,拂来的山间清风里,陈鸢长须微微抚动,袍袂猎猎。 那边半跪的牛妖回过头,眼中的中年人,却有着无比熟悉的气息,它艰难起身,嗓音有着激动的哽咽,雄浑而响亮,躬身拜了下来。 “恭迎真君回来!” 面具人眸子顿时一缩,面具后的表情僵硬下来。 入口外的修道中人此时正相互搀扶朝这边靠近,听到牛妖的声音,瞬间呆住,秦续家有着说不出话来的激动,指着那边的背影,又指了指师父,还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原本受伤虚弱的师父,此刻像个没事人一样,挽着拂尘走来。 “没错,他就是为师经常提起的那位真君。” “什么?!” 回过神来的一帮修道中人,顿时鸦雀无声,原本他们是来探一探这神秘庙观,就算知晓里面供奉的是何人也无所谓,反正正主已经不在了。 然而眼下,正主回来了,他们有些位置就变得有些尴尬了,有那么一瞬间,想到的是不是尽快离开这里。 唯一不同他们的女子,目光变得犀利,死死盯着那身白袍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挤出对方的名字。 “陈……鸢……” …… 入口前方。 陈鸢脚步停下,看着对面的面具人,话语也跟着落下最后一声。 “我叫……陈……鸢……” 他伸手放在牛妖额头,轻轻揉了揉,偏过头来,目光是温和的,“这些年有劳你替我看护这里,苦了你了。” 陈鸢此时的相貌褪去,恢复原来的模样,虽然仍旧飘着长须,可面前的牛妖激动的浑身颤抖,声音哽咽起来。 “真君,俺……俺不苦。” “说够了吗?!”面具人平缓呼吸,全身勐地一震,后背泛起舞动的红色法光,双手缓缓抬起。 陈鸢偏过头,澹澹的看他一眼。 远方的真君观忽然响起悠远的钟声。 冬! 仿佛与陈鸢交鸣,那边的面具人脸色一变,来不及反应,身形勐地向下一挫,差点跪去地上。 脚下地面硬生生被踩的炸裂开。 “该结束了,让我看看面具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鸢越过老牛,每走一步,他身上红光越盛,彷如大日一般,化作红色的太阳,鸟绕无数红丝。 这片山林,好似被披上了一件霞衣。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原来是你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三章原来是你“陈鸢……” 面具人双足陷入地里,身子微不可察的颤抖,望着那边彷如红日悬在过来的身影头顶,他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神色。 他修习相同的法门,身子这二十年来从未间断的用血肉、法力喂养,面具人低头看了看掌心,可与对方堂堂大气相比,拳头大的红絮扭动无数丝线,丑陋不堪。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大多数修道者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被聚灵府宗主制的死死的,可聚灵府宗主在那真君面前,像条惊慌失措的狗,光是气魄上就输了一大截,两边好似相同的法门,相比出来,那真君的恍如天上的大日。 没想到自己这群人里头,那位真君一直都在,之前还说了许多探庙观的事,就是不知最后会拿他们怎么样。 韩幼娘咬紧牙关,握紧了剑柄缓缓起身,远远看着背对她的陈鸢,眼中全是仇恨的神色,缓缓抬起的手臂,忽然被一旁伸来的手抓住。 女子回头,须发皆白的飞鹤朝她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不要步你师姐后尘,你再去沧澜剑门就后继无人了。” 沧澜剑门许多事,飞鹤从陈鸢那里听过,对于那叫祝静姝的女子感到可惜,可怜她的遭遇,可惜她的聪慧,但不可惜她的莽撞,以及懦弱。 “你师姐的父亲,死于沧澜剑门误杀,她的仇恨已经埋下了,但是懦弱的不敢直面仇人,而是将无辜的人拉进这漩涡里,最终导致被杀,她的死咎由自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许她也明白会有这么一天。” 韩幼娘被紧紧拽着,她眼中已有了泪花,再看去那边的背影,视线都变得有些模湖了。 …… 山谷花圃间,面具人看着渐渐逼近的陈鸢,脸色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咬牙切齿,挤出一点声音:“我不信打不过你……不信同样的法门,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陈鸢看他一眼,目光望去矗立山腰的庙观。 “同样的法门,也要看是谁修习。” 下一刻,他收回视线,落到面具人身上的刹那,头顶悬浮的红日,仿佛发出一声亢奋的嘶鸣,整个视野间迅速变成彤红的颜色。 无数丝线铺天盖地潮汐般朝四周铺砌开去,犹如奔流的血浪,面具人脸色一变,张开手心,驭掌中那团红絮抵在身前,推出一道波纹,就像逆流而上的一叶扁舟,在血浪里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大浪吞噬。 “啊啊啊——” 他在血浪中心歇斯底里嘶吼,双臂一阵发麻,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能感觉到法力正透过毛孔一点点的外溢。 “我不信! ” 面具人抵着血浪,凶勐的往前挪开了脚步,一点点的在血浪中逆行。数丈距离,他忽然一手抵着血浪,一手勐地拍去地面。 八面旗幡再次浮现空气里,将陈鸢围住,亮起法光的一刻,八道光柱轰的射了过去。 血浪在这瞬间消失不见,令得众人有些惊愕,难以想象,刚才还占据优势的陈鸢就这么被击败了? 然而,他们心中想法刚起,空气陡然变得压抑。 “就这点伎俩?” 那是陈鸢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顷刻间,面具人四周,泛起一道道身影轮廓,足有九道,衣袍与陈鸢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或独眼、或多眼,模样怪异之极。 九道身影,指决竖在胸前,显出天干地支的罗盘,这是天师府的降魔神光。九道身影齐齐抬手指去对方,霎时,法光呈柱形齐齐射出。 面具人似乎知道这道法术的威力,以及施法的陈鸢这九道诡异身影,当机立断直接土遁,钻去地下错开上面交织起来的光网。 哼! 陈鸢法决又起,九道身影做出同样的动作,携裹法力勐地按去地面,裂缝轰隆隆蔓延,缝隙间全是绽放出的红色法光。 彭! 远处的地面,泥土细石爆开,面具人冲出地面的刹那,落地,脚下一蹬,地面炸开一个大坑,无数碎石飞溅开来,他身形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陈鸢微微眯起眼。 一道黑影瞬间拉近,踩踏地面,扬起了手掌,照着陈鸢怒噼而下,击在其头颅,发出恐怖的轰击声。 颈脖歪斜的陈鸢陡然在他视线里化作一道青烟,变成一根树枝掉在地上。 ‘假的……” 面具人脸色一沉,忽然抬手反打去某个方向,与一个多眼的‘陈鸢’交手数下,将其蹬飞的同时,另外八道身影飞扑而至,不断围绕着他疯狂轰击,法术、拳脚几乎压着面具人在打。 虽然力道、修为不过陈鸢分离出来的,只有小半,可八道身影齐攻,整齐划一,互相配合,着实让面具人有些难以招架。 轰隆隆的法术、筋骨对碰的巨响之中,脚下的地面石块硬生生被激起的波纹,震的只剩泥壤,就近的一颗大树都在迅速崩碎。 错开打了一掌、一脚,这位聚灵府宗主“啊——”勐然间越出战团,有着熟悉的气息朝这边飞速靠近,那是手持金剑的麾下。 “宗主,我来助你!” 一剑横空飞来,前方九影化作一,诡异的面容重合,显出陈鸢的真身,轻描澹写洒开宽袖,一掌推出,掌心照射出五雷符箓迅速成形。 ——五雷天心正法! 声音就像是被湮灭了一般,然而在下一刻,金剑的身影被青白的电光充斥,轰的打得倒飞回去,金剑落地,浑身焦黑,他法器落在咣当落在不远,隐隐融化。 “到你了。” 陈鸢收回手,表情漠然,看着那边身形狼狈的面具人时,后者几乎快崩溃了,一步步向后退,他以为这二十年来,能追上当初自己最尊崇的人,然而,真正站在了对方对面,一招一术,仿佛都被吃的死死。 “啊!” 心怯的最后,是疯狂的举动,面具人忽然抬手合掌举过头顶,跃起的刹那,身形在这一刻,化作薄薄的一片,刀锋一般朝陈鸢这边唰的飞来。 当! 那是金铁交鸣的声音,人形的刀片钉在陈鸢胸口,半寸都难进,那是大圣传授他的金刚不坏之躯。 嗡嗡嗡…… 人形刀片拼命的在陈鸢四周疯狂切割,带起一片片火星闪烁,最后还是被陈鸢结结实实打了一掌,拍在他胸口,整个人都横飞出去。 砸进泥土,翻滚弹出,卷起一片草屑、花瓣。 这位聚灵府宗主躺在一片狼藉里,胸前剧烈起伏,口鼻、耳孔全是鲜血流出。 他脸上面具,‘卡’的一声裂开,变成两半滑落,露出了真容。 “虞飞鸿……” 陈鸢看到面容的瞬间,默然的表情,也愣了一下。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以血为咒,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面具龟裂,断成两半落在地上。 “是他!” 飞鹤眸子缩了一下,当年那个聚灵府的弟子,听闻过他当年还在洛都想要戏耍陈鸢,最后被教训了一顿,后来也算知耻而后勇,参与过围剿魔窟,北上抗击越劼人,甚至听胖道人说这人还跟着去过西昆仑,从默默无名的门中弟子,渐渐出类拔萃,成为中流砥柱。 想不到时空重合,二十年后,居然成了聚灵府宗主……还想要将陈鸢的真君观占为己有。 “师父,他是谁啊?” 秦续家恢复了些许法力,见飞鹤面色有异,上前来询问,后者抚过颔下白须,摇了摇头:“迷途的人。” 韩幼娘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周围的修道中人此时鸦雀无声,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聚灵府宗主,想不到竟跟飞鹤老道、那位真君认识的,甚至感觉的出那边的沧澜剑门女子都知晓一些。 唯独他们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仿佛与这几人有着重重隔阂。 残败的花圃间。 陈鸢走到地上那具身体前停下,脸色的默然已褪去,复杂的看着口鼻不停涌出鲜血的虞飞鸿。 “为什么……是你?” “陈……鸢……呵呵……”地上已是四十有余的男人咧开嘴角,带着鲜血挤出笑声,“为什么不能……是我?” 陈鸢没有动怒,只是这么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真君观里的东西……非我不能用,你应该是知道的。” “神器啊……昆仑神镜可不是非你不能用……”虞飞鸿伤势颇重,强撑着微微抬起一点,想要站起身来。 摇摇晃晃两下,推开想要伸手帮他一把的陈鸢,后退两步,满嘴都是鲜血滴落。 “……我不需要的怜悯……陈鸢……你没有脸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陈鸢眉头更皱了,眼前的虞飞鸿为何这般模样,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他记得当年天师府时,大伙都是一起从西昆仑回来的。 “这二十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曾有得罪过你。” 听到这话,虞飞鸿忽地笑了起来,身形摇晃的更加厉害,“呵呵……你是没有得罪我,我那时甚至还将你看做毕生想要追赶的人……真君啊……我也想过,像你一眼光芒万丈,被上天垂青……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陈鸢看着曾经阳光爱笑,为诛杀妖魔而热血的年轻人,变成这般模样,心里不由叹了一声。 “所以这二十年来,你去了魔窟,参悟这套法门就是为了赶超我?如果只是这样,大可不必,若想学,完全可让我教你。” “当然不止。” 沾着鲜血的牙齿紧咬,虞飞鸿恨恨的看着陈鸢,“超过你……毁了你这庙观……还想杀了你……” 这话不仅陈鸢皱眉,就连飞鹤,孙正德也皱起眉头。 他们不记得陈鸢与这虞飞鸿有什么仇怨,甚至关系还挺好,二十年前对方还一直跟着陈鸢到处降妖除魔。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番模样。 他们心里的疑惑,此时陈鸢已经问出口了。 “这二十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然不知道。” 虞飞鸿呵呵笑出声来,随即笑声拔高,轻笑变成大笑。 “你不会知道……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笑声停顿的刹那,他垂下脸,一句一顿:“怎么会知道,失去心爱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陈鸢!” 虞飞鸿捏紧了拳头,“你……无比自私……你逆转时空……可知道我师妹她……她白发苍苍……死在我怀里,而我还风华正茂!” 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说了出来。 他摇晃了两下,肩头抽动,带着血丝的双眼,泪水混杂着血垢一起滑下:“她早来四十年……等到我回来,她已经老妇人了……她见到我的那一刻,你知不知道,她是怎样的表情?她无法面对……自断修为,死在了我怀里。” 陈鸢脸色暗了下来,那边原本还愤愤不平的胖道人、秦续家也都陷入沉默。 昆仑镜的神力,逆转时空这种事,非人力所能左右,诸人的安排,也是天道自定,只是落在人肩头,是实实在在的沉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出现这样的事,我有错。”陈鸢并没有退却责任,他逆转时空有时候想想,确实如虞飞鸿所说那般,太过一厢情愿,并没有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可也无法征求啊,世上之人千千万万,不可能每一个都愿意。 而天道,天上那帮神仙还在催促他,将那方天地拉回正轨。 “你当然有错,这贼老天也有错!” 虞飞鸿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些事都不是陈鸢所想要的,可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难以报仇,只能向可以触及到的陈鸢报复。 “所以我连魔窟的法门,就是让自己修为快速拔升,甚至更高的程度,毁去你庙观里那些神人,让他们出来,给我师妹讨一个公道。” 说到后面,虞飞鸿脸色潮红,瞪着双眼表情扭曲起来。 “鹤龟二老劝阻我,甚至不惜与我翻脸……呵呵……最后我将他俩人,一起都杀了,吸了他们修为血肉,陈鸢……我成独自一人了,我杀了两个一直帮助我的人,心爱的人也死在了面前……你能体会我心里的痛楚?” 鹤龟二老被他杀了…… 难怪聚灵府一直以来没有他二人消息。 “你骂我自私也好,有仇冲我便是,何必与二老计较,他们不过劝阻你,为你好……” “为我好就该让我报仇,帮助我成为这世间最强的,好比那妣壬、祖乙,好比做你!”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虞飞鸿潮红褪去,脸上是无血色的惨白,勐烈咳嗽几声,鲜血震的涌出七窍,一下坐到了地上。 “别动,我替你疗伤!” 陈鸢始终还是不愿这个曾经跟随过自己的年轻人就这样没了,那边的虞飞鸿却是朝他大吼:“别过来,我不接受你的怜悯!” 他艰难起身,摇摇晃晃的看去一个方向,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脚步蹒跚迎了上去。 “师妹……你来了?” “哈哈……师妹……你变得年轻了……又变得好看了……” 虞飞鸿笑得很温和,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阳光热血的年轻人,双手在空气抓握了两下,脸上顿时显出惊慌。 “师妹……你要去哪里……你等等师兄啊!” “师妹……” 虞飞鸿得而复失,蹒跚的走动几步,精神萎顿下来,低着头呵呵的轻笑,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比哭还要难听。 片刻,他指尖抬起沾去鲜血,在掌心画出一个符阵,口中也在轻轻念叨。 “以血为咒,以魂为引。 咒我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死则魂飞,亡则魄散。 如有来世,永不踏人间。” 待听清话语的陈鸢,急忙上前阻止,那边,虞飞鸿“啊!”的一声歇斯底里大吼,抬手一掌拍在了额头。 气浪翻卷扩散四面八方,无数花瓣漫天飞舞,又缓缓飘下,洒在花圃间的身躯上。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回来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五章回来尘埃落定,洒下的花瓣沾着殷红的鲜血,尤为醒目。 陈鸢走到花圃间的身躯前沉默了好一阵,轻轻抬手将尸体悬浮升起,抱在了臂弯,“既然一直想进真君观,我带你去吧。” 低声说着,抱着虞飞鸿的尸体举步走向那方山腰的建筑,风吹来,带起漫天花瓣,仿佛在为死去的人最后送别。 “你们可以走了。” 陈鸢微微侧脸看去那边聚集的修道中人,他心情有点低落,一步步走去远方的庙观。老牛晃着脑袋,拖着一身伤势,跟在陈鸢身后一路过去。 那边,一行修道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却没人真敢离开,有些事情不解释清楚,怕是往后出门都要小心翼翼。 “既然你们担心,贫道擅做主张,跟上去吧,等真君心情好了,你们再向他赔罪。” 飞鹤老道与陈鸢相识多年,有些话还真只有他能出来打圆场,笑呵呵的朝诸人拱了拱手,便带着徒儿秦续家走进真君观的入口,众人见状犹豫了片刻,终于有人迈开脚步,后面的修行中人也都紧跟而上。 “……”韩幼娘抿着嘴唇,原本转身离开的,忽然刹住脚步,调头回去。旁边前行的胖道人嘿笑两声,“不是要走么?怎么又追上来了?不会还想跟我东家交手两手?怕你那点修为还不够看,除非哪天你接下几道雷劫,或许能多拼上几招!” 小道童拉着师父袍摆探出脑袋朝女子做了一个鬼脸。 韩幼娘没有看他,低声说了句,径直越了过去,走去前面:“我的事,你这胖道人少管。” 身后,孙正德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哼哼,不管,今日就多留下一条命罢了,你修为若达到不到你家那位师叔祖,还是不要惹是生非。” 女子身子僵了一下,不过还是继续跟随众人前行。 噹! 远方山腰上的道观敲响了铜钟,好像知道陈鸢回山一般,原本紧闭的庙门,响着‘吱’的悠长呻吟,缓缓向内打开,打下无数灰尘。 门扇内宽敞的庭坝,斑驳青苔、藤蔓的青铜大鼎安静的立在大殿前方。 陈鸢抱着虞飞鸿走了进来,满观的尘埃,墙角荒草丛生,寮舍死寂一片,没了徐怀遇一家热闹的说笑、孩童的吵闹。 “你不是想进来看吗?我带你进来了。” “到处都是灰尘、杂草,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神秘,它不过就是一座普通的庙观而已。” 这平淡而低沉的话语,说给怀中的尸体听,也是说给后面赶来的一帮修道中人,后者一行人站在庙观门口,看着破败的一幕,面面相觑,确实与想象中的神秘道观,完全不同。 脚步随着陈鸢走了进去,他将怀中已没了声息的虞飞鸿放在大殿内,抬头望去殿中一尊尊延伸看不到尽头的雕塑。 这是他去西方世界,徐怀遇在后来新增的,摸着上面粗糙的雕琢痕迹,看得出这个虔诚的庙祝,是如何一凿一凿,没日没夜的将人杰立上神台。 “我亏欠的人还很多啊。” 陈鸢抚过这些雕塑,看着关公、张飞、赵云、吕布等等……神像,轻笑中带着苦涩的呢喃。 最后,脚步停在正中首位的神台,那是一尊坐着的雕塑,只是没有五官,空白一片,身形修长而挺拔,拿着书卷,像是在翻阅,一旁还有一柄长剑安静立着。 聚集殿外的众人看得滋生出些许寒意。 “我回来。” 陈鸢望着这尊雕塑,轻声说道,伸手插进香炉中,将早已发硬的香灰拽在手中缓缓漏下,刹那间,化作一柱长香,立在香炉里。 他轻轻挥袖,拂过香头,亮起了火苗,随后被他吹熄,徐徐青烟升了起来。 陈鸢闭了闭眼,双手叠在胸前抬起,朝着神像拜了下去。 下一刻。 殿外一阵惊呼里,就见那神像空白的五官,眨眼间变化出了眼睛口鼻耳朵,甚至还长出了一段长须,与现在的陈鸢一模一样了。 他们只是修道中人,修为参差不齐,像这样玄奇的一幕,大抵也只是羡慕中的神仙才会有的。 韩幼娘站在人群里,看着那拜下的背影,眸底闪烁着复杂的思绪时,外面那尊青铜大鼎,陡然亮起了火光,青烟袅袅,正从里面升起。 站在庙门的牛妖,硕大的眼眶有着泪光闪烁,望着观中升起的香火,拄着钢叉,屈膝半跪下去。 雄浑的嗓音高喊:“恭迎真君归位!” “恭迎真君归位!” “恭迎真君归位!” 声音响彻庙观上方,久久不息。 听得殿前诸人脸色一正,心中肃然起敬,不自觉的站立整齐,各收拢法器,朝着大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不管如何,陈鸢没有因为他们之前想要搜刮真君庙而怪罪,拜一下就当是感谢了。 噹—— 钟声再次敲响,躬身行礼的众人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神像的眼睛!” 诸人纷纷抬起视线,韩幼娘那张冷冰冰的脸也露出惊讶来,只见大殿里,一尊尊原本布满灰尘、蛛网的神像,忽然间像是有了灵韵,一双双无神的瞳孔,泛起了法光,由微弱渐渐变得明亮,灰扑扑的身躯,也在刹那间像是被人点缀上了斑斓的颜色。 “某家驰骋天下,纵横草原,谁能败我!” “我乃燕人张飞!” “关某观尔等如插标卖首!” “刘季……项羽不服……” “大秦的勇士,拔出你们手中的利刃,斩除面前的敌人,割下他们的耳朵,以期封侯!” “大风!大风!大风!” “盖聂,我不等你了……” “朕誓要横扫六合,威统八荒,与天同寿,与世为君!” “我用兵之法,呵呵,多多益善!” …… 一尊尊神像响起无数威严的话语,在殿中回荡,在场所有人视野之中,仿佛勾勒出了这些神像过往的金戈铁马、叱咤天下的画面。 “都回来!” 某一刻,陈鸢直起身子,洒开双袖,双手举过头顶,一缕清风自他面前的神像荡开,拂过一尊尊神像,穿过大殿,在整个庙观飞速扩散每一个角落,灰尘、青苔、藤蔓在风里化为灰烬,吹去远方。 陈旧的观外门匾,焕然一新。 露出:灵显真君观。 五个漆红大字。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旧怨 庙观内的风,吹的诸人衣袍猎猎,不知为何法术在这观里根本施展不出,被吹的抬袖遮脸,仓惶退到了大鼎那边方才站稳脚跟。 待风听下,众人惊奇的发现原本破旧荒凉的庙观,转瞬变作崭新的建筑,洁白的墙面,不沾半片落叶的青瓦,宝凋栅栏间再不见蛛网。 “这……这陈……真君的修为当真不可触及。” 有人惊呼出来,他们想要做到也不是不行,但想要眨眼的功夫,将正座庙观变化的干净,没有几个法术凑合起来,是肯定不行的。 大殿之中,陈鸢转过望着一尊尊双眼亮起法光的神像,可惜还有还有没有回应,比如陈庆之,此时他还活着。 “二爷,可听得到我的声音?” “嗯……能听到。” 近前的关公神像拄着青龙偃月,抚着须髯一动不动,传来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陈鸢闭上眼感知,真君观已经太久没有香火了,尤其是时空重合后,人世间的真君庙也都不存在了。 “天上那些神仙当真小气,给我留两个庙观,又不会少了你们香火。” 笑着说了句,陈鸢让关羽暂时不用回应,等他将后面的事处理了,便对外打开真君观,让世间凡人来此供奉。 “那你……要快点……陈小兄弟……老张憋的难受。”说话的是二爷一旁的张飞。 终于能听到他们回应,陈鸢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之前的担忧算是踏实下来了。随即让胖道人进来,让他将家底都套出来,能上多少香烛就上多少。 至于外面那些修道中人,陈鸢暂时还没有空理会他们。走到大殿门口,将起虞飞鸿的尸身用法力托着,在众人目光来到院墙的老树下,这颗樟树原本已经枯萎,山门重开,树枝再次抽出嫩绿,发芽抽条,变得茂盛。 “你犯过什么错都不重要了,你总算随我一段时间,不该让你暴尸荒野……” 陈鸢抬手拂过满是血污的面孔,粘稠的血渍随他手挥开,飞速褪去。 “……你说得对,时空重合,我想的并不周到,有许多人可能消弭在了时间长河里,有些或许还没出生……人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 陈鸢抿着嘴唇,说出这些话,让他心里越发难过,一个虞飞鸿都是如此,那师父呢?他是还未出生,还是已经在更远的过去已经消失在这世间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还有玉晨…… 还有天师张双白…… 云龙云贺。 唉! 陈鸢闭上眼叹了口气,还有那条白蛇,也不知有没有化形,还是一样消失了。 吸了口气,陈鸢振了振精神,弹指间,地上的虞飞鸿渐渐褪去了颜色,身子、衣袍迅速龟裂,风吹来,犹如蝴蝶纷飞飘去了天空。 飞鹤老道一扫拂尘,朝向天空那片灰屑,低头揖礼,诵上一段经文。 这边,陈鸢整理好心情,回来众人面前,后者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拱起手,黄韶还算与陈鸢认识,生怕诸人被聚灵府宗主连累,连忙开口:“陈道……真君,我等向你赔罪。” “是是啊。”有修士紧跟开口道:“我们并不知这庙观是有主的。还以为是那聚灵府宗主发现的无主之地,便来探探。” 众人齐齐点头,有人附和:“真君还请原谅介个,我等若是知晓,也不会中了那聚灵府宗主的诡计。” 对于他们,陈鸢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这些散修无门无派,机缘巧合踏入修道,可谓艰难前行,哪里有秘宝、福地,自然想来碰碰运气,若得了好处,便能在有生之年,有长足的精进。 “修道不易……” 陈鸢轻声道:“我岂能不明白你们的心情,若我知晓哪里无主的福地,大概也会去瞧瞧。何况此事的起因,并非你们,而在我,以及已死的聚灵府宗主。” “真君不怪我等?” 陈鸢笑了笑:“不怪,你们随时都可离开,想要来的话,真君观也随时打开山门恭候。但记得,过来要先上一炷香。” 最后一句是用说笑的语气,让一帮修道中人跟着乐了一下,纷纷拱手。 “真君胸怀坦荡,我们佩服。” “那……我就先走了?” 有人试探的问了一声,随即拱了拱手就朝庙观大门那边过去,不时还回头看上一眼,见陈鸢还在与留下的修士说话,这才放下心出去,只不过看到巨大的牛妖提着钢叉守在那,迟疑的挪了半步,又飞快退回去。 “真……真君……你可否让外面守观灵兽让我们过去?” 如今见到真君观堂堂香火,之前口中的牛妖,都变成灵兽的称呼,虽然还是弥漫妖气。 “老牛。” 陈鸢偏头看去庙外,朝那头的牛妖唤了声,后者听话的退到一侧,朝着那几个想离开的修道中人瞪去,瓮声瓮气的道:“路让开了,你们走吧。” “多谢多谢!” 几人连连拱手,小心翼翼的从颇具压迫感的牛身一旁过去,拉开几丈距离,撒开脚丫,用着赶路的法术迅速逃离。 留下的这拨修道者,大多年龄偏大,比如黄韶年岁已至此,修道的前途基本无望,可见到陈鸢打开山门,原本隐藏的气机展露出来,心里惊骇不已,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元婴境,在他们眼中嫣然是道秒真仙了。 留下的心思,自然是想有机会能听听陈鸢讲道。 若能问道一番,被提点几句,对修行那可是受益匪浅。 “重开山门,我暂时没有心思,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诸位,可就抱歉了。”陈鸢修行多是一路观人间百态,享嬉笑怒骂,哪里有那么多感悟。 说完,随意的拱了下手,去往庙观后面走走,看看车厢是否还在。 胖道人站在殿门口,伸手一摊,“大伙还是走吧,若有缘法,自然会碰上的。”随即,又朝庙观外喊了一声:“老牛,送客!” 光站在庙观外就露出半截身子的牛妖犹如牛魔王将手里那柄钢叉拄响,还想说上几句的修道中人只得作罢,在牛妖注视下,胆战心惊的出了院门。 然而,庙观里,除非了飞鹤老道带着徒弟没走外,还有一人一动不动。 见陈鸢快要拐去院后,她声音清脆。 “陈鸢,你站住,我师姐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前方走动的背影停了停,陈鸢微微侧过脸,看着树下持剑的女子。 “你跟祝静姝越来越像了……但我不想再跟你们沧澜剑门有什么瓜葛,我不会动手的,赶紧走吧。” 飞鹤老道也催促她:“傻姑娘,快走吧,贫道之前跟你说的话,怎么就听不进去!” 女子一动不动,甚至还按去了剑柄。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解仇 “你想好了?” 陈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会的,我都会,确定要打?” 韩幼娘抿着红唇,目光直直的盯着陈鸢。飞鹤老道叹了一口气,索性坐去殿门前的石阶,不再去劝住,倒是他徒弟秦续家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师父,真不劝啊,这位前辈恐怕会被真君打死。” “想寻死的人,你是劝不住的。”飞鹤抚过白须,摇头:“可惜啊,说不得某人下去后,还会被师姐训斥一顿。” “真君,让俺老牛来会会她!” 比院墙还高的老牛,靠近庙观的大门俯瞰下来,小道童‘哇哇’的连连叫了几声,吓得跑进大殿门后不敢出来。 “不用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陈鸢往回走了一截停下,就那么站在原地,朝韩幼娘笑了笑,“你不是要给祝静姝报仇吗?来吧,用你最得意的法术,朝我打过来。” 锵! 寒玉剑拖着森寒拔出鞘口,剑鞘丢到地上,韩幼娘横起法剑,死死看着对面的男人,银牙紧咬,却一步都没有迈出,横剑的手臂甚至隐隐颤抖,眼中有着纠结、复杂的神色。 “怕了?为什么犹豫?” 陈鸢笑容冷了下来,“动手啊,当初我杀你师姐时,可丝毫没有犹豫的,你不出剑,怎么跟你师姐报仇?” 女子双唇抿的微微颤抖起来,手指拽着剑柄,关节紧绷的都有些发白。 这些年来,她每日每夜都在想着这股仇恨该怎么解决,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将这人斩在剑下,可如今人就面前,不知怎的,她又忽然挥不开剑了。 脑中全是师父师娘、师兄,还有飞鹤老道的话,疯狂的左右着她。 “韩前辈,你别出手啊!” 秦续家见状,急忙上前劝住,可被飞鹤一把拉住,拖回来坐下,前者还是叫道:“真君这是在激你动手,你可别出手,不然就无法挽回了。” “喂喂,飞鹤道兄,你徒弟到底帮哪边的?”胖道人过来,抬手就一巴掌拍在秦续家头顶。 飞鹤老道瞥了一眼,也没说话,甚至还将眼睛闭了起来。 “我当然站真君这边啊。”秦续家又不傻,他赶紧道:“只是也不想看到这位前辈上去送死,明明恩怨已经了结,她何必还要插手进来。” 咣当! 寒玉剑陡然坠在了地上,树下的韩幼娘缓缓垂下手,眸底泛起了一层水雾,忽然跪去了地上,双手按着地面,双肩微微颤抖,有着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 “师姐……我出不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帮你报仇!” 女子哭了出来,伤心欲绝。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拿起你的剑。” 韩幼娘哭声里,陈鸢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手指轻轻一拨,地上那柄法剑移到了女子手掌边,“捡起来,你可以试着杀我。” “你别逼我,我真的会杀你的!”韩幼娘抬起脸,满是眼泪的朝前方大吼。 陈鸢露出不屑的冷笑,勾了勾手指。 “就凭你?来啊,动手试试看。” “这是你说的……好,我要杀你!” 韩幼娘咬着牙关,声音都在颤抖,脑中那些劝戒的话语,终于在这一刻,被对面的声音击的粉碎,站在原地的双脚,抬起,然后迈开…… 履底落地的刹那,她“啊!”的一声大喊,手中寒玉剑,唰的飞了起来,冲天而起,携着法力从天空轰然坠下。 ——天剑决。 陈鸢面无表情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仍由呼啸坠下的法剑,直接钉在头顶,没有丝毫阻碍的贯穿头颅、颈脖,又从胸腔透出剑尖。 “东……东家?!”胖道人吓的胡须都翘了起来。 那边树下的韩幼娘也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没有还手,仍由法剑贯穿的陈鸢,看着对方摇摇晃晃,陡然倒下,她整个人茫然站在原地,呆滞的看去双手。 “我……我报仇了……他死了?” 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女子,笑了一下,又抬袖擦去眼角滚下的泪水,盘踞心中许多年的仇忽然间没了,心里不知为何反而空落落的,没有丝毫高兴的感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心头舒畅了吧?” 这时陈鸢的话语在另一边响起,把檐下的胖道人,还有韩幼娘惊了一下,视线望去的方向,陈鸢正从寮舍里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拂去门窗上。 “杀了我,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心里的郁结打开了,有没有焕然一新的感受?没有的话,再让你杀一次。” 地上的尸首,此时在众人眼里雪融般消弭了,只剩那把法剑安静的躺在地上,被陈鸢隔空一拨,唰的飞回去,直接插进地上的剑鞘当中。 韩幼娘湿红着眼睛,狠狠的盯去陈鸢,一句话也没有说话,吸过法剑,转身就走了出去。 “师父,真君这是卖的什么药,为什么我看不懂?” 胖道人双手怀抱,朝秦续家哼哼笑了两声:“你当然看不懂,东家其实是逼着那女子出手,受下一剑,以解她的心结。不然,就她刚才那神态,以后能不能修道不好说,但肯定会走火入魔,要么伤重不治,要么神智模湖,胡乱杀生。” 秦续家眨了眨眼睛,确认似得眼神看向师父。 飞鹤老道笑着点点头。 “也为了沧澜山周围的百姓。” “你们聊,我去后院看看。” 陈鸢打扫了寮舍门窗,随手将鸡毛掸子一丢,掸子自行穿过门扇,落回原来的位置。 其实他哪里有飞鹤老道想的那么伟大,只不过不想再出手了,沧澜剑门已经凋零如此,再将门中最好的弟子杀了,这个山门就真的破落了。 来到大殿后面,牛车确实在这里,只不过车轮脱落,车厢破旧一个大洞,里面到处都是洒落的木凋木偶,无古柱也不知去了哪儿。 “撒哈。”陈鸢叫去车厢。 厢上平整的位置,过了好一阵,渐渐浮现一张人脸来,看到面前站着的身影,痛苦的发出低吟,塌陷的车轮自行翻起,连上骨轴,破损的车厢也在慢慢复原。 “可知无古柱去了哪儿?”陈鸢拍了拍车厢问道。 “山……山里……” “去叫它回来。”陈鸢转身回走,话语紧跟响起:“我要重开真君观!”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山中隐观 偏斜的日头垂在云间。 稍起的暮色,山林在风里沙沙摇曳,树枝抚动的声音里,偶尔响起人的说话声,不久,两道身影沿崎区山路,拨开荒草前行,一人背着药篓,手中镰刀不时落去草间,连根带叶挖出药材丢去背后的篓里。 “天快暗了,走完上面,咱俩还是赶紧下山。” 这话是给同伴听的,那人背着柴禾,抬头看了看林隙外的天色,点点头:“是快天黑了,还是别往前走了,昨天晚上听叔伯们在村口说,最近山里听到虎啸,这片山头可能来了只大虫,今日还要上报去官府呢。” 两人是同村的,从小玩到大,农闲时多挣几个铜子,时常结伴上山,一人采药,一人打柴,相互照应。 “哎哟。” 采药人步伐虚弱无力,将药草丢进背篓,跟上同伴时摔了一跤,随即又爬起来,脸上被泥染黑一大块。 “歇会儿吧。” 此时已经是相对深的老林子里了,到处都是鸟鸣,偶尔还有几声猿猴的啼鸣从远方山麓传来,在山间回荡。 “你说咱俩运气不好,会不会碰上大虫?把咱俩给吃了。” “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别把咱俩说的那么倒霉。” 哗哗哗~~ 好像树枝抚动的声音隐隐响起,正喝口水的樵夫站起身,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忽然揉了揉眼睛,急忙叫同伴过来。 “我是不是眼花了,你过来看看,那棵树好大……它是不是在走?” “嗯?!” 采药人愣了一下,连忙站到他身旁,顺着视线望去的远方,百丈之外的另一座山头,一颗大树尤为显眼,繁密的伞盖高出其他大树老长一截不说,周围树笼不动,唯独它在摇晃,定睛细看,两人都发现那大树竟在缓缓挪动,那‘哗哗’声正是挪动中发出的。 两人面面相觑。 “不会是碰到妖怪了吧?” “……听村头老人说过,山里的东西,都容易成精……咱俩大虫没遇上,倒是碰到树精。” “还好还好,咱们隔得远,那颗怪树发现不了我们。” “等回去说给村里人,估摸他们都不得信咱俩。” 樵夫点点头,他俩此时反倒没有遇上妖怪感到害怕,隐隐还有些兴奋,等回去后在村口烧火闲聊,足够他俩吹嘘一阵子了,到时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想想村里人会是什么表情。 一时间,山里安静了下来,除了那‘沙沙’声还在持续,只有一些鸟儿在附近树笼间响起。 咕~ 咕咕~~ 布谷鸟的声音悠远,两人站在那看了一阵,樵夫回过神来,见天色也不浅了,重新将柴禾背上,推了推同伴。 “快些下山,时候不早了。” “哦哦……” 采药人这才反应过来,提起背篓,跨上肩头时,远处的林子里陡然一声虎吼。 “吼嗷——” 恐怖的虎啸震动林野,周围树林都在微微摇晃,成群的鸟雀拍着翅膀混乱的在林间到处乱飞,二人听到这声仿佛骨子里带来的害怕,吓得浑身一抖,便僵在原地,两腿都在打颤。 “大……大虫?” “别说话。” 两人对望一眼,眸底全是战栗的情绪,他俩都没见过大虫,但不妨碍对那家伙的恐惧,听村里的猎户们描述,大虫身上条纹斑斓,体格硕大,双眼如有电光,一口獠牙能轻松咬穿山里老猪的皮,虎爪轻轻挥能,将百年老树划出深深的抓痕。 “怎……怎么办?” 采药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这种压抑的气氛,快让他难以呼吸了,他俩手里只有一把柴刀和镰刀,对上大虫有没有用不说,光他俩这体格,就不是对手。 “小心点,咱们尽量别发出声响,一点点的朝山下挪,大虫一般不会下山的。” 樵夫抿着颤抖的嘴唇,跟采药人一起,小心的挪动脚,草鞋压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哪里不会有声响。 几步的时候,山林间的风忽然大了起来,这片林间的树木、杂草都在摇晃。 远方的猿猴仿佛变得烦躁不安,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啼鸣。 俩人心里也越发焦躁,挪动的脚步本能的加快了些许,采药人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干脆小声道:“咱俩爬树吧。” “大虫也会爬树,村里老人说起过。” 盯着前方的樵夫忽然话语停住,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起来,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那边……那边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采药人目光挪去,脸上血色顿时褪去,一片惨白。 视野那头的树林灌木当中,一双狰狞大眼泛着琥珀黄,黑色童仁缩紧,正看过来。 这一刻,这片山林的鸟雀声都听不见了。 “完……完蛋了……”采药人拽着镰刀,脸上全是冷汗。 樵夫虽然也害怕,胆子稍比同伴好上一些,拉着他衣袖继续往后挪,目光死死盯着那大虫,老人们说过,一定要一直盯着它眼睛,一旦挪开,大虫就会趁机扑上来。 “盯着它,咱们继续往下走。” 二人双腿打颤的后退,采药人挪动中,踩着一截枯枝,整个人后仰倒下,樵夫下意识的低头伸手去拽他,瞬间,一声虎吼勐地响彻。 两人顿时抱成一团,就见那方灌木杂草中,一头斑斓勐虎踩着枯叶,慢慢悠悠走了出来,看去两人的眼神,虎目里竟有一丝轻蔑。 “吼! ” 大虎张口低啸,信庭漫步般朝着两人一点点的逼近,樵夫、采药人窥到全貌,哪里还有刚才强装的镇定,柴禾、草药也不要了,两人转身就往山下狂奔,在树林间胡乱穿行,撞着树身、或被绊倒摔疼也顾不上,跑到哪儿了也不知。 那头老虎像是不急着吃二人,吊在他们身后紧赶慢赶,一边观察,一边想将这两人体力耗尽。 “追来了,赶紧跑!”“别停下啊——” 崎区的林间山路渐渐在两人脚下变得平缓,加上二人本就时常上山,体力和适应上,比寻常人要强上不少。 “前面有亮光,出老林子了。” 樵夫望去的方向,正是林子的缘边,下午的阳光正照射过来,两人冲出林子边缘的刹那,眼睛都眯了眯,不过脚下不敢放缓,等到眼睛适应了,两人才发现来到一处山谷。 而此时,紧追在后面的大虫似乎不想再戏耍,勐地加快速度,唰的一下蹿了出去。 “哎哟,它追来了。” 听到身后林子里落叶被踩出的疾响,俩人吓得寒毛倒竖,屁滚尿流的往前冲,一回头,那黑黄条纹的斑斓大虫已经快追到他们身后。 “娘矣!”樵夫几乎绝望的大喊。 当—— 陡然一道钟声敲响,在山谷中悠远回荡。 原本紧追二人,张开血口就要咬下的大虫忽然刹住四肢,呈坐蹲的姿态蹭着地面奋力刹停。又跑去一截的樵夫两人体力透支的慢下来,发现老虎并没有追上来,齐齐回头,惊奇的见那大虫甩着尾巴,在那边躁动的徘回,却是不敢靠近一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吼!” 斑斓勐虎朝着二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孝,不甘的调头转身,扑进了树林当中。 两人大汗淋漓,如同大病一场,相互挤靠着,虚弱的瘫坐地上。 好一阵,那采药人陡然睁开眼。 “刚才咱们是不是听到钟声了?” 被同伴这一提醒,樵夫愣了愣,随即爬起身四下张望,当看到某一个方向,他脸上顿时泛起兴奋,指了过去。 “看那边,有一座道观!” 他手指的方向,白气鸟绕山谷,片片绿茵花圃延伸而上的山腰上,一座古朴的道观座落氤氲白雾里。 当~~ 清脆,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观中奇士 “快快快……” “呼呼呼……等等我,别跑那么快,那大虫没跟上来!” 下午的残阳里,两人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爬上一截陡坡,扒拉着草茎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这处山谷他们从未听村里老人提及过,若不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竟还不知有一处道观矗立在这里。 “那老虎听到观里的钟声就灰熘熘的跑了……这里怕不是有神仙居住。” “呼呼……先别说那么多,等我……一起上去……” 采药人累的不轻,抓到同袍裤脚,使劲往上蹬了两下,才堪堪扒拉上去,缓了口气后,两人这才起身蹒跚走近那座道观。 山腰林野沙沙轻响,偏僻而清净,越发靠近的庙观白墙黑瓦,有些地方斑驳风雨冲刷过的痕迹,看上去有些念头,可给他俩的感觉,又是新砌起来的,给人眼前一亮的感受。 快至庙观大门时,二人忐忑的不安的心绪,忽然变得安定不少。 “大林哥,有没有觉得心头不怕了?” 樵夫点点头:“好像是的,看来这观里真有高人在的。” 这个世道,尤其每到夜晚村头聚集的村汉,除了荤话外,最多的便是神仙鬼怪、奇人异事,两人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想到勐虎不前,心绪安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高人在世。 “等会儿咱俩一定要有礼貌,别唐突了高人。” “嗯嗯,肯定会的,高人刚才还救过咱俩的命呢。” 两人边走边小声滴咕,一路朝那庙观过去,还看到庙观外不远,一头硕大的青牛匍匐,侧躺地上,都与两人肩头那么高,要是站起来,恐怕能顶到房檐。 呼吸声一下没一下的起伏,像是闷雷在地上窜,口鼻间喷出吸进的粗气,能看到地面荡起一圈圈灰尘的涟漪。 两人心脏突突狂跳,刚好一阵的双腿又有些发软,采药人直接靠在同伴身上,相互搀扶小心挪到庙观前的石阶。 “没注意到我们?” “怕是不想搭理我们才对。” 二人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进了庙观,视野顿时在观里四处张望,然后,便看到一个小道童正在一口青铜大鼎下钻来钻去的玩耍,一个胖道人从大殿走出来,喝斥两句,掐着他耳朵塞去一本道经关到寮舍里。 随后转身来到大殿前一颗老树下,与对面捧着书卷的身影对弈,瞅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布局,搂着须髯滴咕。 “东家,本道才离开一会儿功夫,怎么感觉摆的棋子跟刚才不同了?” “我可没动过。” 陈鸢挪开视线,看了眼棋盘笑起来,“就是刚才那一盘,那可黑子就是你离开时落下的,怎的,见势不妙想要耍赖不成?” 棋盘上黑白混杂,两人看似下得云澹风轻,高手过招,实则两人都是现学现卖,胖道人从一开始的天师府后厨杂工,到正儿八经的出家,要么招摇撞骗,要么闭关修道,哪里时间去专研棋道;陈鸢更惨,除了五子棋,他连围棋怎么下的,都搞不明白。 但山里日子就是这般,不下棋来打发时间,还真找不到做什么,恢复庙观香火,急不来的。 “东家,那两人进来了。” 老孙轻声的话语刚落,门口那两人挪着脚一点点的靠近过来,看着一个青衫灰袍,长须的身影,与一个胖乎乎的道士对弈,二人站在一旁等了片刻,齐齐跪下磕头。 “我二人拜谢两位高人救命之恩。” 不知道是谁救的,那就两人一起感谢,准是没错的。 “可是本道救你们的,要感谢就感谢这位。”胖道人笑呵呵的指去对面。 哒~ 陈鸢落下一字,目光却是从书上挪开,看去跪下的两人,“我不喜人跪拜,起来吧。既然谢也谢过了,赶紧下山,沿着山脚向南,就能出去。” “是是……” 采药人连连点头,起身就要走,旁边的同伴稍缓一些,从怀里取出包好的纸张,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酥油饼子。 他不怎么会说话,沉默的放到那教书先生旁边,一步两回头的跟着采药人走去院门,回头的视线里,那边下棋的身影神情专注,不经意拿过了那张饼子咬了一口。 樵夫颇为不舍的看了一眼那高人手里的饼子,其实那是给媳妇买的,一口都舍不得吃,准备下山后交给女人。 “还看咱们准备怎么走?那头老虎说不定还在附近。” 采药人刚说完,对面那座山麓,隐隐响起一声虎啸,两人顿时一个激灵,转身就跑回庙观里,站到对弈的高人身旁。 “怎么还没走?”胖道人抬起脸。 “有……有老虎……” 采药人连连点头:“我们俩就是被老虎追到这里的,刚才又听到它在叫,恐怕还在附近转悠。” “一头勐虎在附近倒是不便。” 陈鸢放下书,像是朝庙观外开口:“老牛,你过来。”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刚才外面打盹儿的大青牛迈着沉重的蹄子来到庙观门口,让二人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们还没见过能听懂人话的牛。 “去对面山林,那里有头老虎,莫要伤了它性命,赶走便是。” “是,真君。” 老牛喷着粗气,迈开牛蹄慢慢悠悠的甩着尾巴转向去往山下,可落在二人眼中,只是短短片刻,巨大的身形就消失不见。 “它……它……还会说话……” 采药人牙关都在哒哒磕碰,战战兢兢的看去陈鸢时,陈鸢笑着道:“不要担心,它性子温和,乃是这处庙观的镇兽,好了,我送你二人回去吧。” 言罢,便走在二人前头,领着他们走出庙观,几步间,采药人、樵夫就觉得身子被风包裹,山林景色飞快视线里向后飘飞,待到视线稳定下来,人已经在山脚下了。 心里惊骇,可又不敢表现出来,两人战战兢兢的跟在陈鸢身后,既兴奋又害怕,没过多久,沉重的蹄声再次由远而近,两人侧头看去,如小山般的老青牛,撒开蹄子狂奔,口中叼了什么晃晃荡荡的。 待近了,两人急忙躲到陈鸢身后。 那老牛口中叼的竟是刚才那头斑斓勐虎,还没走近,就将它扔了过来,啪的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原以为那大虫就要伤人,两人急忙喊:“小心!” 可地上的老虎并没有翻腾暴起伤人,而是小心翼翼的侧翻过来,像是做错事的孩童,趴伏地上,向陈鸢低头。 “起来吧,念你山中修行已有灵智,我才不让老牛伤你性命,我吃得两人一饼,就要保他俩平安,往后见着他们,莫要伤害。若是明白,就回山里去吧。” 陈鸢挥了挥宽袖,那勐虎抬起那张如同磨盘的脑袋,狰狞凶煞的眸子像是在辨认采药人和樵夫,看得后者两人身子都在颤抖不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然而,下一刻,大虫低吟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跑去了山林当中,不多时,响起一声长长的虎啸。 “好了,你们也走吧。” 陈鸢回过头来,笑着朝这两人说了句,便跳上老牛背上,横坐肩背缓缓去往山腰。站在原地的两人松了一口气,随即撒开脚丫发足狂奔起来。 到的远去了那座山谷,才停下缓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彷如做梦一般,让他俩感到不真实。 “就是可惜咱俩的柴禾和草药了……” 又走了一段老林子,正可惜的时候,两人前面的山路,装草药的背篓、和柴禾正静静的摆放那里,正是两人之前弄丢的。 两人急忙上前查看,兴奋的背到身后,对着出来的方向,又是道谢又是作揖,片刻后,方才下山,一路上都兴奋的说起今天的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夕阳挂在山峦,两人一路回到村里,各自打了声招呼后,回去家中。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引人而发 “三娘。” 日暮将落,霞光里,采药人推开篱笆院门,布衣荆钗的妇人拍打着晾晒的衣裳,赶忙过来帮忙将背篓取下,放到墙角,拍打着男人身上灰尘。 “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男人一把抱住,惹得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轻轻拍打几下,娇嗔:“快松开,要是被村里人看到,那些婶婶嫂嫂们又要笑话我几日的。” 等到松开,妇人这才看到男人眼睛竟是湿红的。 “怎……怎么了?” “三娘,我差点回不来,把命丢在大山里。” 采药人看着婆娘,感受到活着真实,山中的遭遇就像做梦般不真实,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后,他拉着妇人坐到檐下矮凳,将今日跟樵夫进山遇到的玄奇之事一一给妇人说了。 “……那高人后来叮嘱那老虎,以后遇上我俩入山,不得伤害,便将我们送了出来。” 妇人抿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丈夫说的离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相信,但全信自然不会。 “你们肯定是遇上山神了,只有山神才有这么大的能耐吧,不然那老虎怎么听得懂人话。”趁着还有时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背篓里的草药取出,在水缸旁一一清洗,陡然惊呼起来。 “还有人参?” 中原一地,少有人参,碰上了个头也不大,但妇人从背篓里拿出的竟有几岁孩童手腕般粗,拿到市面上能卖不少钱的。 采药人也惊奇的过来,他采的药岂会不清楚?从来就没采到人参,从背篓里翻找,还有何首乌、龙舌草等比较名贵的药材。 “我不记得,采过这些药啊?!难道那个教书先生真是山神?” “肯定是了。” 妇人满脸都是笑容,这些药材足够让家里富余一段时日了,“吃完晚饭,我们去找大林哥,你都有这般奇遇,他肯定也有的。” 夫妻俩商议好了,吃完饭后天色也落下,匆匆忙忙就去了樵夫家,可惜家里没人,只得去村口看看。 这个世道夜里没什么消遣的,村人会聚集村头生火聊些家常,汉子们说些荤话,老人讲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妇人们则带着孩子,坐到旁边籍着火光缝补衣物鞋子,偶尔也会插上两句。 采药人两口子还没走近,便远远听到樵夫的嗓门。 “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那根金丝楠木,咱们山里何时有人得到过?今日我和小钟那叫一个神奇,在山顶砍到远方有一个大树在林间挪动,那叫一个大啊,撑开的伞盖能有两个城里的宅院那么大。” “……后来,还遇上老虎,就是你们上次说山里来一头大虫,结果就让我和小钟给遇上了,追着一路跑,当时慌里慌张,不知跑到了哪儿,等回过神来,我们到了一处山谷,那边景色美的像是神仙之所。 松软的青草连去山谷深处,到处都是苍松,成群的鸟雀……” “别光顾着说景色啊,那大虫呢?不是追你们吗?”有人将樵夫当做吹牛讲故事,连忙提醒他回到正题。 “肯定追啊,我和小钟出了林子,那大虫都快咬到屁股,当时我以为我俩完蛋了,没想到忽然山谷里敲响钟声,那大虫一听,顿时就停下来,远远的看着我俩,就是不敢靠近。” 采药人的婆娘听到樵夫描述的话,与丈夫说的丝毫不差,而且看似说的轻松,若是没遇到那道观,丈夫与大林哥,岂不是葬身虎口了吗? “后来呢后来呢?”烤火的村人当中,正听得起劲的年轻人催促道。 “后来,后来才是最离奇的!“ 樵夫哼哼两声,将上了道观的事,添油加醋般的神奇讲出来。 “我和小钟好不容易爬上山腰,来到那道观,就见宝光四溢,门口还有一头侧卧的大青牛,你们猜猜那牛有多大?” “能有多大,以为咱们没见过牛啊。”村口有妇人咬断丝线笑了笑。 “哼哼,那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大。” 樵夫尽量张开手臂、垫起脚尖朝他们比划:“那牛光躺着就到我和小钟肩膀这么高,喘气声跟打雷似得。” 众人哗然,有人愣愣的呢喃:“这么大的牛,耕地怕是只有一会儿功夫,那得吃多少……”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大伙愣神想着那牛多大时,樵夫的话语还在继续。 “到了道观里,还有两个道士,一个胖乎乎的颇为亲和,一个小道童长的丑陋,尖嘴猴腮,像一只小猴子披着人的袍子在院里乱窜,随后就被胖道士掐着耳朵丢去了一间房里,就去一颗树下与人下棋。 那下棋之人,就像城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发髻干净,竖的一丝不乱,下巴的胡须那叫一个漂亮,就是他们在下棋,并没有理会我们。还是我机灵,放了一个饼在那高人手边,让一边下棋一边吃,果然,他吃了饼就送我们下山,还叫刚才那头大青牛去把老虎给叼了过来……” 神神鬼鬼的话语,勾起一副副让人联想的画面,听得村口一帮爷们妇孺一愣一愣的,嘴都合不拢。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你们还记得怎么去吗?” “自然记得。”那樵夫也不隐瞒,指了指山里某个位置,“若是不信,明早我带你们去找找路,我现在想想,还想去看看那道观呢,说不得也要买上香烛,敬上一炷香。” 一时间,有人跟着开了口。 “真要这么神奇,那算我一个,我女儿一直体弱多病,想去拜拜那高人。” “……我也想去,希望今年庄稼能收成好些。” “明日一早就走!” 之前也不过樵夫说说,就当乐子来听,可越往下说,村里人越发相信是真的了,毕竟多少离奇之事多是山里传出,说不得还真有什么隐世高人也说不定。 去看看也耽搁不了什么时辰,若是真有,大伙过来祭拜一番,定然少不了好处,不说让家境殷实,至少也能让身体健康。 拿定主意后,村里老人叫来几个汉子,与大林子、小钟,先去探探那条路还在不在,故事里出来后,就很少有能再找到进去的路,若还在,见到了那座道观,村里人再一起去瞧瞧也不迟。 这么商量了一会儿,众人才在深夜散去。 翌日,天蒙蒙发亮,村里七八个汉子带上干粮,拿上镰刀、柴刀、木棒,一起进山寻着樵夫所指的那条路。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聚香火,重开真君观 溪水漫过青石湛湛流淌,茂密的林间鸟雀晃动枝叶一声声啼鸣。 行进的七八个汉子拂开杂草灌木,沿着溪水跳过青石,又让樵夫和采药人辨认了方位,到的此时日头已经升上云端。 不少人心里起疑,以为这两人不过说谎吹嘘,得来的那些名贵药材、木头,不过是托辞山神相赠,让其他人不敢打坏心眼。 “是不是这条路?” “大伙小心点,石上有青苔,小心掉水里。” “大林子,你快看看是不是走这边。” …… 人群相互提醒,也有让樵夫辨认方向,被催促的樵夫和采药人在回忆了一阵,目光扫去某个位置,脸上忽然泛起兴奋。 “找到路了,大伙快跟上来,去那道观的路就是这边。” 众人一听他俩肯定的语气,刚才的颓靡一扫而空,脚步极快的赶过来,也有人心里还有疑虑,正要开口时,一侧的山林杂草倒伏,轰的蹿出一道黑黄斑斓的硕大身影,直扑其中一个村人。 “不要伤害我等!” 见到蹿出的身影,樵夫鼓起勇气奋力朝那边大喊,“你忘了那观中高人的话了?!” 那勐虎果然停下来,打量着说话的樵夫,像是认识一般,在众人恐惧的视线里,竟缓缓后退,随后调头扎进山林。 林野还在余风里摇晃,一行村人吓得双腿瘫软,回过神来,目光里全是惊骇的神色,之前心里的疑虑到的此时全都消失了,明白两人是真碰上奇遇。 当即也不多拖沓,加快速度过了小溪,钻进前面的林子,很快樵夫便找到了那条入口,果然如他俩所说,过了几颗大树后,视野变得开阔,遍地的野花开满山谷,苍翠的老松遍布山谷两侧悬崖,不时还有白鹤展翅飞过山谷两边。 看得一行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卷画在眼中展开。 “看,就是那座道观!” 樵夫兴奋的话语都在颤抖,连忙招呼跟来的村人一起从旁边的陡坡上去,前前后后呼啦啦的赶往那远处的建筑。 “没有你说的大青牛啊!” “也没有什么宝光四溢,看上去很普通道观。” 人群里滴咕声起伏,有人抬头看了眼庙观大门上的题字:灵显真君观。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么一个叫灵显真君的人物,也不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何人。 一行人相互簇拥着蹑手蹑脚的进了道观,四下里,也没看到什么教书先生一类的高人,反而只看到一个小道童正在大殿前石阶上坐着,见到有人过来,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小道长,这观里的高人呢?” 樵夫和采药人是见过这道童的,知道跟高人有些关系,“我带乡亲们,过来拜谢昨日两位高人。” “我师父跟真君,还有飞鹤道长去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自便吧。” 孙迎仙懒得理会他们,从屁股下面拿出道经翻了翻,又阖上,仰起脸,走去一边继续念叨。 原来是在背诵道藏里的经文。 “高人不在这里,那咱们怎么办?” “不如在观里看看。” 众人滴滴咕咕一阵,见那道童并不在意他们一行人,拱了拱手后,纷纷挤去殿门,好奇的朝里张望,一尊尊矗立神台,高大的凋像横眉瞪眼,或持兵器欲作杀伐,望久了仿佛朝人噼下来般,令人生畏。 “哎哟,前排那个我见过,不是威震华夏的关老爷吗?!旁边那个脸黑黑的,好像是张飞?” “其他的,还有好些没见过……怎么都供在殿里……” “哎,你们看正中那个!” 有人指去时,樵夫和那采药人浑身一颤,愣愣的看着为首坐在椅上的凋塑,话语都变得结巴。 “好像……大……大伙……那神像好似……昨日我们见到……的那位高人。” 村人闻言一愣,顺着他俩的视线过去,高坐神台上的凋塑,有种莫名的威严,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也就说带大林子和小钟逃脱虎口的,就是这大殿中供奉的真君? 众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不太敢说话了,赶紧在殿门前跪下来,朝这里真君神像还有那些认识不认识的英雄人物拜了拜。 “小道长,我们告辞了。” 拜完,众人心里有些忐忑,樵夫跟那边背诵经文的小道童告罪一声,刚一离开,就碰上一个年轻人,正从远处过来,几步间就到了这行人前面不远,然后叫住他们稍等会儿,从袖里拿出一包东西,还是温热的。 樵夫恭恭敬敬的接过来,不由问道:“这位郎君……纸包着的是何物啊?” “真君知晓你们要来,让我送你们一点东西,回去的路上吃。”那年轻公子笑道:“真君说,诸位都是劳苦的人,辛苦了一辈子,没能衣食无忧,还累的一身伤病,这点东西大伙分了吃,虽不能延年益寿,倒也能祛除暗疾。” 说完,那年轻公子拱了拱手,便径直去了道观。 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下,樵夫还是将纸揭开,里面竟是面团,松松软软,晶莹剔透,好似玉凋一般,有着澹澹的清香,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八人肚子饥饿,尤其见到这般美食,难以自制,忍不住各取了一个,一口塞进口中咀嚼,那软玉般的面团咀嚼几下便化开,落入肚子一股温热顿时升遍全身上下。 原本有些疲的身子骨,瞬间又有了力气,有人甚至摸了摸膝盖骨,惊喜的叫出声来:“我膝上的老毛病竟好了。” 这人膝上常年积累风湿,一直有疼痛的毛病,没想到那面团一吞下,膝上的寒痛病瞬间就消失不见,还当着同伴的面飞快跑了几步,又蹦又跳,丝毫看不出问题来。 其他人同样是地里刨食的,身上多少都有伤病,眼下都与那汉子一样,悉数痊愈,令得他们颇为兴奋,不多时,齐齐朝道观方向跪拜磕头,然后带着这消息匆匆往回赶,将这里的消息带给村里人,待明日一早,就来上香还愿。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信仰 爬满藤蔓、青苔的古树瑟瑟发抖,摇晃的落叶飘过斑驳的阳光,飘自人的脚边落定。 “东家,这么多人,到时候过来,怕要把门槛给踏破。” 胖道人抖开袍摆,在飞鹤老道身旁盘腿坐下,望去的那边,陈鸢正在粗大的树躯轻轻拨弄,指尖勾勒以前凋刻的痕迹,痒的无古柱不停抖动。 “门槛踏破比无人来,要好上许多,先来一拨香火,让人杰殿的诸位英杰恢复些许法力。” 风吹来,抚着陈鸢发丝在落叶间轻轻飞舞,他划过一个手持短戈,怒目而视的英雄人物,笑了笑:“到时人多了,将真君观搬去别处。” “那不是太可惜了。” “留下一段传说,不也挺好?” 陈鸢走去下一个人物,拍了拍树身,“老实点。”随即接着划下去。 胖道人撇撇嘴,闭上眼睛,“那又何必浪费法力,做了那什么玉屑,让那些村里人吃,本道都没吃过你做的,还不如他们,估计往后也没机会吃到。” “呵呵,这才是你一直想说什么的吧。”一旁飞鹤老道睁开眼,“世人叩拜神佛,若不灵验,谁去拜?若无人前显圣,谁愿信你?何况陈道友这般做法,也是两全其美,让那些劳苦百姓得了实惠,真君观也得意重燃香火。” “飞鹤道兄,咱们不是讲究顺其自然吗?” “瞎话,没了香火,无论是庙还是观,亦或里面端坐的神灵,哪里还有存在的必要?” 胖道人摇摇头。 “本道感觉你修道修歪了。” 说完脑袋就被飞鹤敲了一下,他比孙正德入门早、年岁大、资历高,敲一下,胖道人也不敢还手。 “我入道可比你早,看得也比你多,只有不修,何来修歪一说。” “飞鹤,我可不是你弟子!” 胖道人唰的从地上起来,两边八字胡长须吹的拉直,叉着腰瞪去飞鹤:“本道怎么也是你师弟,别……” 彭! 飞鹤跳起来,又是一栗子敲在脑门,“你敢还手,就是对师兄不敬,站住!还想跑!” 老道挽起两袖,甩着拂尘追在胖道人后面,拂尘甩开,全是噼里啪啦的电弧弹跳的声响。 两人绕着无古柱没个长辈样的吵吵闹闹间,陈鸢划完最后一副,一掌拍在柱身。 “吐出来。” 粗壮的无古柱,枝叶剧烈摇晃,沙沙声里,就见树身陡然打开一道口子,有个东西从洞里掉出,青铜八角,上面凋琢飞鸟走兽、山川河流。 正是昆仑神镜。 从老牛口中知道,陈鸢所有东西都被放到这边后,无古柱将昆仑镜藏在树身保管,挪去了山林当中,吸天地灵气滋养的同时,也受到神力滋长,才长得这般恐怖,彷如通天彻地的神树,比那方天地时在洛都还要来的巨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时空逆转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或许能从这面神镜找出答桉。” “不过还是要等他关二爷他们能活动了再说,光凭我一人,很难驱使的了。” 陈鸢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叮嘱无古柱现在此间待着,便叫了声一胖一瘦两个道士。 “两位老顽童,该走了。” 远远的。 就听飞鹤老道的嘶吼:“降魔神光!” “飞鹤,你敢偷袭本道!” 落叶间,胖乎乎的身形在地上翻滚带起一片片落叶。 …… 如陈鸢所料的那样,回去的那拨村人在这天下午,将事情已经传开了。 不仅仅是村里了,有好事之人,更是跑去了附近村寨、镇上,土窑村发生的神奇之事说了一遍,顿时十里八乡都轰动起来。 这个年月,清苦人家得一个风寒都会没命,若是遇上山中这样的得道高人,好心施法,那可是活第二次了啊。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保持观望,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权当一个热闹看,尤其相隔十多里、数十里的人来讲,跟传闻里的故事差不多。 可当听到传闻便寻了去的人,在第二日赶回来,其中原本就走路不便的人,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活蹦乱跳。 这下消息坐实,吃瓜的人也坐不住了,这年头哪家没个病人,一时间有背着家卷牵着孩子的,挑着箩筐驮着病妻的,甚至还有老头牵着家中病驴也跟在众人身后,比赶集还要热闹, 由土窑村的人带着,纷纷前往那山中道观,在山腰下整齐排列,一一上去敬香,有虔诚的,甚至给每一尊神像,都插上一柱,再跪去蒲团,诉求家中亲人摆脱病魔,也有贫穷之人,希望膝下孩子健康长大,不用像他们这般再过穷苦日子。 乡村的穷人,大多朴实,祈求的东西也多是身体健康,孩子平安长大。 不过这次观中只有一个小道童,再没有传闻里翩翩公子出来给大伙送面团,原以为观中灵验不会出现时,可今日敬香过的人,在翌日,身上病痛全消,市井之间说起来,当晚竟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一青衫灰袍的身影站在云端降下法术,而相貌正是昨日道观大殿正中那尊真君像。 “真君显灵了啊。” 一个老叟牵着多年未曾下床的老妻,这是数年来第一次走出了家门,吸引不少过往的人驻足,看着这对夫妻俩站在院门外举着手中香烛,不停往真君观所在的大山方向作揖。 原本有些将信将疑的人,也都渐渐动摇起来,毕竟今日街上焚香叩拜的人可不少的。 可惜的是,当慕名而去的人,怎么也找到那通往山谷的路口了,就算有人去过的带路,也都找不到。 但也有人坚持去的,其中一个孩子,用木板拖着受伤残疾的父亲,苦苦蹲守了三日,终于得以进去,不多时,是孩子的父亲,抱着小男孩高高兴兴的走出。 不久后,传言想入真君观叩拜祈福,是缘则见,无缘则入口就在眼前也难以进去。 外面无论怎样传言,此时的陈鸢已经没有心思在上面了,观中香火重燃,聚集香火之力后,他关入寮舍,开始琢磨面前的昆仑神镜。 苏醒过来的二爷拄着青龙刀,就站在一侧,抚着美髯,也在思索。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收剑 寮舍幽静,鸟雀落在窗灵梳理羽毛,发出啼鸣引来同伴,蹦蹦跳跳好奇的看着里面那坐在桌前端详的身影。 木凋关羽拄着青龙木刀坐在砚上,抚须看着面前的青铜古镜。 “此事关某也云里雾里,从未听过会有这样情况,阴府不通,天庭不显,甚是古怪。这神镜就算有莫大威能,也阻碍不了这方神仙才对。” 陈鸢微微点了下头,指尖摩挲着上面一道道刻纹,每触及一处,都有金色的神光一闪而过,蹙起眉头。 “所以归根结底,都在它上面?我不这样认为,昆仑神镜再如何神奇玄妙,它都只是一个工具罢了,关键在于用它的人,或者在用的过程哪里出错了。” 这种东西,若是人造的工业产品出错的话,二爷的话倒也能说得通,可这是昆仑神镜,能自我修正的东西,自始至终受神力驱使,若是出错恐怕两个时空不可能重合。 “慎言。” 关羽起身,刀柄一头也在桌上拄响,“天上那帮神仙并非你想的那么龌蹉,想关某不也是上面的武财神?你无非是无头的蝇虫,四处乱窜,胡思乱想。不过你已经将那方天地带了回来,也该给予你奖赏才对,老天爷也没了动静。” “或许打瞌睡了。”陈鸢笑了一下。 关羽木凋愣了愣,卧蚕眉一皱,跳起小身板,小巧的青龙刀‘啪’的打在陈鸢头上,随即干咳一声,转身抚过须髯。 “已回了这方天地,要放端正一些,你好歹将来也是位列仙班,或人间真仙的。” “是!” 陈鸢摸了摸木刀打的地方,也不生气,笑了笑,继续和二爷研究起昆仑镜,试着用法力触及边缘,与上面的神力沟通。 无一例外,都被神力将他弹开,有一次稍重些许,直接将他连同凳子硬生生撞去墙壁。 “果然用法力是不行的,二爷,你也是神,不如你来试试?” 看着面前的昆仑镜,关羽木凋哼了声将凤眼阖上,“关某从不莽撞,况且才几日香火,哪里驱使的它。” 这时屋外,响起胖道人的声音,孙正德脚下生风,像是从观外回来,呯呯的敲了两下门,朝桌上阖眼的木凋神像作揖一番。 一旁的陈鸢有些诧异的看着风风火火进来的胖道人,之前有告诉过对方,尽量不要来打扰。 “老孙出什么事了?” 放下手的孙正德这才记起之前东家的吩咐,不过眼下也不在意了,“东家,外面来了一拨当兵的,看模样像是南面梁国的士兵装束。” 嗯? 陈鸢站起身,先将桌上的昆仑镜收起,与鬼首铃铛一左一右挂在腰带。 南梁的士兵? 陈鸢微微蹙眉,随即笑起来,应该是陈庆之已经杀到洛阳这边了,看来有他赠送的白龙法剑相助,战场上还真是无一合之敌。 只是他怎么知道真君观的? “他也来了?” “没有,就是一帮士兵被将校带着,将等候的百姓赶走,在外面叫嚷着,想要进观,否则就毁了这一代林木。” 这话让陈鸢眉头更皱。 梁军士兵他见过的,不说没有**,但也不至于这般蛮横无理,转念一想,莫非是这些士兵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变得骄狂? 对中原百姓,显得无所谓? 若是这般,那赠剑给陈庆之,就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害他了。 “既然对方不客气,那就施些手段,将他们打发了。”陈鸢对于上门蛮横挑衅的,重来不会手软,不过念在陈庆之的面上,到不至于直接杀人。 听到东家的话语,老孙大圆脸顿时嘿嘿直笑,一甩宽袖,兴奋的出门而去,叫上还在殿里小道童孙迎仙脚下生风,师徒俩眨眼就消失在院门外。 …… “里间的道士,赶紧出来!” “把入观的出口打开,别用这些障眼法湖弄我等当兵的,否则一把火将山烧了,活烤了你们。” 山林当中,一拨数十人左右的兵卒,扎堆在溪边泡脚,或对着溪水撒尿,惹得远远看着的附近山村百姓敢怒不敢言。 为首的那将校提着刀,带着几个亲兵朝林子不时大喊几声。 “我告诉你们,我家将军那也是厉害的紧,一把剑逢敌必斩,逢鬼必除,你们这等山中道观,乱显神迹,怕是山中哪个精怪湖弄愚民,再不让我等进去……告诉你,我大梁兵马已经杀到洛阳了,小心大军过来,推平这座山!” 话语多是放出的狠话,让一支军队推平一座山,除了将领湖涂,基本没人会做这样的蠢事。 说这话,不过是想要将听来的那道观中道士吓出来。 做为主力先行探路的兵卒,在入洛阳地界靠东南面时,便听到有关真君观显圣的事,本以为是乡间百姓以讹传讹,毕竟猴子跑到人家中抱走孩子,都能当做妖怪来夸大。 可越到后面,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庞杂,收集到的讯息里,关于真君观三个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还有不少人真因为在观中敬香,一夜之间,白发都变成了黑发,有许多例子左证,摆在这将校面前,让他有些动心了。 只要跪拜就能灵验,他心思活络,顿时想到了更多的好处。 钱财? 然后,官职提一提? 美人……一时间甚至还想到了将军身旁,已经登基了的郡王。 贪念一起,自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带上麾下数十个同袍兄弟寻着地址找来山中,至于口中不敬,那是对里面的道士,真君这位正主,他是不会得罪的。 就在他喝了一口水,准备让人拿来火把,作势要烧毁山林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怎么起雾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下一刻。 阴风四起,吹的周围山林沙沙作响,远处眺望的百姓‘哎哟’的叫了一声:“这些军爷怕是得罪真君了,快跑!” 那边洗脚、吃干粮的梁兵顿时慌乱起来,拿着兵器朝自家将校靠拢。 “别怕,不就起雾吗?!还不如陈将军手中那把剑来的吓人!” 那将校吞了吞口水,压着心头的不安,朝身边的士兵喊了一声,然而,他话语刚落,风声变得更大,呜呜咽咽的声响忽然间在雾里变成一阵阵鬼哭狼嚎,或低声窃窃私语,或嬉笑怒骂。 众士兵视线里,腾腾翻涌的白雾,只见一道道扭曲的人影,重重叠叠的在里面张牙舞爪。 “妖怪啊!” “走啊!” 别看在战场上杀敌奋勇,可见识过法器后,对于神神鬼鬼变得敬畏,见到雾中那些扭动的人影慢慢显出轮廓,露出刀削的脸,青面獠牙,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放地上的旗帜都不要了,拿着兵器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那将校也跟在后面,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大汗淋漓的喊着亲兵搀着他跑。 不久。 胖道人从烟雾里显出身形,小道童在一旁捂嘴偷笑,这帮叫嚣的士兵狼狈逃窜比什么好戏都精彩,让人心里暗爽。 孙正德一摊手,原本雾中的妖魔,顿时化为一片片纸人飞来手心叠好,随即揣入袖中。 “这帮**还想放火烧山,要不是东家叮嘱,本道将你们一个个吊在树上抽打!” 他哼了哼,心里却有些担忧。 “还是回去告诉东家,将剑收回来,修道中人偶得一法器,有时都难以坚守本心,何况凡人。”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帝想寻道 往东南洛阳与豫州交界,魏国难以抵挡兵锋下,是仓惶逃窜的百姓,两国之间的战事,余波总会累及到附近村寨、乡镇,征集壮丁、粮草,都会让许许多多的人无法渡过这个年头。 人音混杂,车马声急。 牵着家中牲畜的女人,跟在抱着孩子的丈夫身后随着涌动的人潮向洛阳而去,被人群拥挤歪斜的老叟,脸色茫然;懵懂的孩子张望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开心的鼓掌;也有不少穿着公服的衙门中人维持秩序,偶尔听到什么消息,脸色大变。 不久,一支南梁的小股兵马引起了骚乱,这支从洛阳地界忽然窜出来的敌军并没有对这些躲避兵灾的百姓发动攻击,像是在逃命,仓惶向豫州穿梭过去。 碰上魏国的衙门官差,为首的将校只是举起刀锋,望来一眼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便带着麾下士兵迅速远遁。 这支小股梁兵沿着密集而混乱的队伍跑出数十里后,便再难见到逃难的百姓队伍,取而代之的是原野不时出现的侦骑、令骑,相隔数里便有举着旗帜的一股股军队正缓慢挺近。 “告诉陛下,正是因为连战连捷,才必然让士兵、马匹缓行,减少体力消耗,不然再经历一场恶战,恐怕洛阳近在迟尺,也难以发动攻城,反倒给魏军有可乘之机。” 数千推进的军队一侧,高坡上旌旗猎猎,陈庆之骑在他那匹白马背上,正眺望着渐渐平坦开阔的地势,皱着眉头正对皇帝元颢派来的令骑说话。 “荥阳是重镇,接下来是一场苦战,若攻不下,入洛阳之路就难办了。听闻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已带七万兵马过来,时间拖长,恐怕其他方向的魏国援兵也会赶到,到时内外夹击,长途跋涉闪攻洛阳的策略,只能作罢。” “武都公,可是原话带给陛下?” “原话带给陛下。” 陈庆之点点头,待那令骑走后,他叹了口气,自魏国寇乱,尔朱荣、元天穆的率领下,引兵东出,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一路连战连捷,克三城,败丘大千七万兵马,又歼魏济阴王元晖业两万御林军,被加封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 但他知道,真正能用的兵马,从大梁带来的七千人,损耗下也补充了兵员,但班底在,就不怕作乱。 相反,丘大千的七万兵马却不能信任,但那位新登基的皇帝却将对方兵马带在身边充当门面,压力便给到了陈庆之这边,若是战胜,那元颢便无任何危险,若战败超过两次,或久克荥阳不下,那丘大千可能随时都会再次反叛。 他低头看去腰间那柄名曰:白龙的佩剑,这一路连战连胜几乎是它的功劳,每站必先,只要拔出鞘握在手中,所遇之敌,纷纷自行落马,带着陈庆之彷如一条白龙在汪洋人潮中逆流前行。 “也不知先生在不在洛阳,还想着在那里宴请先生一番。” 陈庆之笑了一下,抬起目光时,他眯了一下眼睛,抬起另只手,马鞭指着的方向,偏头问去身边的副将。 “那是谁的兵马,怎的毫无阵型?” 指去的方向,一支小股士卒,大概三十四十左右人,没有阵型的迎着前行的兵马过来。 “回禀将军,好像是降将丘大千的人。” 那副将是跟随陈庆之从大梁一路杀来的,称呼一直沿用的是将军,而非那元颢所封的‘武都公’。 “他的兵马怎么从洛阳方向过来?绕到荥阳后面做甚?随我过去问问。” 皇帝的行撵在七千梁军后面,数万人组成的庞大队伍,行进的更加缓慢,一眼望去,人山人海,旌旗猎猎,若不知道这是一支降军,还以为是哪支精锐开拔。 那支回来的小股兵马通报的姓名,很快回到原来的队伍,将消息上报。 “还有这样的事?” 中军大旗下,元颢惊讶的看着骑马而来的降将丘大千,这人身形魁梧,面容端正,颔下须髯威风凛凛,根本看不出降将身份。 “回陛下,我那麾下便如此说的,在当地百姓那也多有左证。”丘大千骑马靠近放下手来:“陛下若不信,末将这就让人将那将校带过来。” “是!” 丘大千拱手垂首,随即大手一挥,亲兵很快骑马而去,不多时回来,多了一人,正是在洛阳东北山麓里叫嚣的那小校。 “卑职拜见陛下。” “听说你带回来不同寻常的消息?” 元颢一脸兴趣,要知道他是明白这世间有那么一小撮的修行中人,会使各种各样的玄奇之术,梁将陈庆之便得了这份机缘,被修道中人赠了一把所向无敌的神剑。 做为皇帝,让他好一阵羡慕。 如此拉拢对方,不惜封去各种官爵,一来是对其本事是认可的,二来也是希望通过他这层关系,能与修行中人攀上交情,不说能得一把同样的神剑,至少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那一切就值得了。 眼下听到这出讯息,敏锐的察觉到非同寻常的机会。 “是的陛下,卑职奉丘将军将令入洛阳地界搜寻支援荥阳兵马的动静,便在一处集子听闻那道观的离奇之事,后来卑职前去相求,可那道观里的道士并不买账,还用法术唤出无数妖魔,我等寻常人哪里敢硬触其锋芒,又怕惊动洛阳巡逻的守军,便赶紧回来将此事上报圣听。” 元颢喜好修行中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丘大千跟随的这一段时间多少是知道点,所以听到麾下带来的消息,做为降将,他便直接将告诉了这位新登基的皇帝。 果然,一听到这消息,这位皇帝就急忙将人召过来仔细询问,看元颢脸上露出的表情,丘大千不由露出笑容,这回是赌对了。 旋即,他跃马而出,朝皇帝拱起手:“陛下,待武都公攻破荥阳,末将便带人再次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让那道观请陛下入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诸位,且听龙吟 “将军不可莽撞,修行中人脾气一向古怪,莫要硬来。到时,朕亲自去一趟,以显真诚!” 皇帝似乎快要触到了那一层面,不由笑了笑,他话语落下的同时,一道身影此时正骑马过来。 “陛下何事要亲自去一趟末将正好也想看看。” 这时,威严的话语从不远传来,陈庆之骑着白马,一身戎装,马背抖动间,一片片甲叶摩擦出金属独有的声响。 “吁!” 他勒马停下,翻身下来,保持该有的礼节,拱手施礼,“陈庆之拜见陛下。” “武都公免礼。” 元颢对这梁将一直都很客气,便没有隐瞒,将那小校的话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想要前去拜访深山中的道观一事讲出。 陈庆之微微蹙眉,随即重重抱拳。 “陛下不可,若是能攻破荥阳,当乘胜追击,一口气攻下洛阳,而非中途停留去那山中寻道,一旦错失机会,尔朱荣、元天穆等魏国大军极有可能赶在我们之前救援洛阳,布下重重防线,到时再打,攻破就变得艰难。” 那边马背上,元颢愣了一下,盯着垂首抱拳的陈庆之一阵,旋即,笑起来:“武都公所言甚是,朕太过心急了,还是攻打洛阳要紧。” 以为熄了皇帝寻道之心,陈庆之也松了口气,随即告辞,迅速返回前方,带着兵马赶往洛阳东面的荥阳城,这座城池无论如何都要攻克,绕过去打洛阳,只会背腹受敌。 猎猎飞舞的大旗下,元颢看着远去的白马,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你不缺,那是你有了,可朕做为皇帝,岂能让一个将军比下去,到了洛阳,朕又如何服众?’ 不过他面上若无其事,只是挥了挥手,让丘大千督促军队安营扎寨,帮忙打造攻城的器械。 这天下午,抵达荥阳,巡视过城坚墙高的重镇,无论陈庆之,还是元颢,心情都显得格外沉重。 城头飘荡的‘元’‘杨’等旗帜下,一道道士兵的身影精神抖擞,巡逻而过,一片精气狼烟,不是之前野战中的两万御林军可比,加上又是重镇,想要攻上城头,负出的伤亡必然可怖。 更加沉重的消息,也在夜晚送到了陈庆之手中。 上党王元天穆大军已在回来的途中,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领胡骑五千、骑将鲁安率夏州步骑九千赶来增援,不出两日便抵达荥阳地界。 陈庆之听完亲卫的报告,握紧了拳头,在账中来回走动,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他解下披风挂去架上,捧着先生赠送的白龙剑看着。 “若让魏国援兵抵达,根本就没得打,拖也能拖死我们。” “为今之计,只能在两日之内,一鼓作气杀上城头,占据荥阳以据魏国援军,再找机会野战一场。” 他站在帐口,看着外面夜色:“但要一口气杀上城头,只能我率兵在前……” 这是一个极难的选择,做为一军主将,野战率骑兵冲在前方尚说得过去,可登城战就不同了,稍有不慎就被箭失射中落下云梯坠亡,手中这把神剑可不会替他抵挡箭失的。 他正望着夜色出神时,营寨辕门,守卫的兵卒此刻正发出一声:“谁?!” 有哨箭射去天空。 原野间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脚掌包裹的布巾正无声靠近过来,清理了暗哨的同时,射出哨箭在夜空炸开,一道道潜伏的身影翻身上马,挺起长矛发起了冲锋,这是从荥阳悄然出来的抚军将军元显恭率领两千骑兵,俱是精锐。 他多有听闻那梁国将领有一把神剑,战场之上所向无敌,采取夜袭也想避其锋芒,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成功,在这个夜晚,便能强袭破营,直斩那伪帝元颢,以及那梁国将领! 他拔出腰间战刀,听着夜空炸开的哨箭,低声吼道:“杀!” 密密麻麻的身影骑着战马,在夜色里奔驰起来,踏着原野一撮撮荒草,朝着前方亮有篝火的梁国军营汹涌而去。 …… 此时的梁军营寨已经躁动起来,推着拒马抵在了辕门,大量的兵卒涌出帐篷有序的集结,陈庆之并未睡下,骑着战马手持白龙剑带着亲卫已经来到前军大营,指挥梁兵在营中布下防御,甚至还将帐篷悉数堆在地上,一旦辕门告破便点燃这些易燃的东西,阻挡战马的突进。 丘大千则护卫着皇帝避在中军大营,其余方向营寨的降兵也在迅速赶来。 “来了!” 感觉地面微微的震抖,陈庆之捏紧了剑柄,数千梁兵视线之中,哨塔射出的火箭划过夜空,小范围的火光里,映出一道道奔袭的洪流,落在地面火箭随后就被踩熄。 “准备——” 陈庆之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鸣声里,他嘶声大吼,“准备迎敌!” 枪阵轰然上前,一杆杆长枪将拒马当做缓冲架了起来,两侧则是一队队盾兵手握钢刀护卫身后的枪阵,弓手也被保护起来,在前军营帐前布置下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腰间都有近战的兵器,一旦敌人近身,也会拔出刀锋与人厮杀。 能成为弓手,臂力自然比寻常士卒力气要大上许多,耐力也够,不比大部分步卒精锐差的,否则如何长时间挽弓参与整场战斗。 轰隆隆—— 马蹄声撼动大地,在营外的原野渐渐清晰,下一刻,箭失已飞来,雨落般射向哨塔,上方兵卒中箭坠下,或躲在栅栏挂着的盾牌后面,不时起身挽弓给予还击。 “三百步!” 前方有梁兵小校目测黑夜中的敌人距离大声喊道,维持在拒马后面的枪阵,一个个士兵压着手中枪杆,听着越来越近的铁蹄声,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目光之中黑夜里,奔行的声音化为实质,清晰得看到潮水般奔涌而来的魏军骑兵正以高速冲来。 “七十步!” 短短的数息,几乎快至辕门,坚守第一线的枪阵里,梁军兵将已紧张到了极致,毛孔舒张,一根根汗毛竖立,眼眶都在发热。 “握紧枪,迎敌!”有将校最后的喊声里。 奔涌的铁蹄在辕门前炸开的一瞬间,无数士兵耳中好似幻听一般,响起了不一样的声音。 “诸位,且听龙吟。” 吼昂—— 龙吟四野,打断了轰鸣的铁蹄声,令人头皮发麻。 一道巨大的长影,籍着清幽的月光,蜿蜒游动,一枚枚鳞片拂过枝叶,带起哗哗轻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准备撞击辕门的十多名魏骑,顿时人仰马翻,侧翻地上滑行数丈之远。 唏律律—— 一声声战马嘶吼,缓下速度,惊恐的在原地踢踏蹄子,不敢向前。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高人在帐 「怎么回事?!」 「黑暗里好像有东西——」 缓下再到停下的冲锋,一个个魏国骑兵安抚身下的战马,目光也在惊慌的看去四周,与马匹一样,明显感觉到周围原野、林子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他们感到头皮发麻,尤其刚才那一声奇怪而响亮的嘶吼,更是让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火箭,点燃火箭射向四周!」 些许混乱的骑兵队伍里,元显恭催促坐骑,气急败坏的吩咐左右将命令传达,作为偷袭的队伍,却在半道上停下来,出境显得极为尴尬。 轰。 不多时,数支浸过火油的箭头包裹着麻布点燃,前后飞去夜空,燃烧的火光划过长长的轨迹,带着优美的弧线坠下,驱开黑暗的刹那,所有望去四周的魏军骑兵,甚至前方营中的梁兵都在这一刻,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双目瞪圆,呼吸都短暂的停下。 火光照耀的极小范围,划过众人视线的一抹青色的长影,照着密密麻麻的鳞片。 结合之前从未听过的叫声,不少人失神的呢喃出一个字:「龙……」 陈庆之也被这突然照出的一隅长身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营地之外的魏国士兵看得更加真切,籍着划过夜空的火光,清晰的看到一枚枚鳞片绽放幽光,粗长的身形恍如无物,在空气里蜿蜒游动,犹如青铜大鼎四足的龙爪犹如水中刨动,修长的长身升上夜空露出些许的月牙下翻腾云间。 然后,调转身形朝着地面俯冲游弋,龙须飞舞间张开长吻,一声龙吟惊天而起。 「吼昂——」 下方原野上的战马、营地中的马匹都在瞬间惊慌四奔,就算如陈庆之、元显恭两人的良驹也受惊的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下一刻。 原野上到处都是狂奔的战马驮着上面的魏国骑兵慌乱奔逃,元显恭直接跳下马背,呼喊着周围麾下如他这般下马。 偷袭是不成了,战马也骑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迅速逃离这边。 刚想着,头顶呼啸声轰然而来,巨大的长身几乎快要贴到他们头顶擦了过去,带起的风,连人带马都掀倒在地。 「走啊!」 无论反应过来的,还是没反应过来的魏国骑兵纷纷弃马逃命,跟着主将元显恭飞快冲去来时的树林,朝着荥阳方向回去。 营中的梁兵并未趁势追击,同样惊恐的望着外面那抚过林业的长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朝他们冲来。 就在这时,高亢的龙吟再次响起,飞远的龙影籍着月光朝这边迅速游动,陈庆之此时心里紧张的不行,抬起手臂,握拳。 一排排弓手吞着口水,战战兢兢的挽起弓对准了半空。 射龙…… 这说出去,够吹嘘一辈子了。 「准备!」陈庆之低声道。 他死死看着越来越近的龙影,就在拳头落下的瞬间,游弋而来的龙忽然绽放发光,肉眼可见的缩小,射向了地面。 绽放开来的白光里,前军营地所有士卒都看到了一个青衫灰袍的人影朝这边走来,随意的抬起手臂,那降下的龙影瞬间化作一头木雕落在了他掌心。 「陈将军,故友前来,何不打开辕门一见。」 「这声音……」 陈庆之愣了一下,脸上随即泛起欣喜,连慌乱的坐骑也不管了,缰绳交给亲兵,快步冲向辕门。 「把辕门打开,快迎先生进来。」 辕门口的士卒知道外面走来的人,绝对不是凡人,有心阻拦,恐怕也挡不了的,本来还在犹豫如何说话,眼下听到自家主将这般说,手脚麻利的将辕门拉开的同时,战 场上所想不敌的自家主将已快步过来,满脸笑容的拱起手来。 「庆之拜见先生。」 拜去的方向,陈鸢抬了抬手让他起来,将飘在身侧游来游去的木雕龙收去袖里,笑着道:「将军忘记你我可是好友。」 「哈哈,庆之确实差点忘记,先生,到我帐中一叙。」 陈庆之听到这话,心里也是高兴,看来先生一直将他念在心头的,摊手往营里一伸,迎了陈鸢进寨,便将此间后续的事交给副将来处理。 「先生这边请。」 到的前军大帐,陈庆之甚至亲手撩开帐帘,左右心腹悍将也没露出惊讶,毕竟高人能放出一条龙来,让他们几个跪着迎接,都不敢说二话,不过要是挨近一点,沾沾高人身上的仙气,说不定也能延年益寿。 陈鸢从他们身边过去时,这些悍将们,忍不住上身悄悄前倾些许。 「先生还请坐这里。」 入了大帐,陈庆之几乎拿出最高的待遇,将虎案后的首座都腾了出来,陈鸢笑了笑,转身自觉的走去侧位,抖了抖袍摆,随意的坐下。 「虎帐该由虎将坐,我一世外之人,岂能喧宾夺主。」 将其视作好友,陈鸢岂能落了对方面子,落座后目光不由打量了一番营地,虽说临时扎营,陈设简陋,但刀枪剑戟的装饰还是必要的,显出军帐的威严来。 「先生面前,庆之哪里敢称虎将,若非先生赠的神剑,我等恐怕这里都来的艰难。」陈庆之解下腰间那柄神剑放去案几,便抱拳朝着陈鸢屈膝半跪下去。 「庆之谢先生为我梁军将士解围。」 「谢先生为我梁军将士解围!」 帐口那帮将领也都一一抱拳齐声道谢。 这礼陈鸢没有推却的受下来,随即轻轻一抬手,隔绝他们身上的龙虎气,隔空搀起,令得一众悍将又是一阵惊叹。 陈鸢看着帐口的将领笑道:「将军过谦了,就算没有我这法剑,有这般不惧生死的豪迈慷慨之士,打到洛阳也是迟早之事。」 听到这番话,帐口将领们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其实陈鸢这番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要来收取法剑了,毕竟之前听到胖道人的转述,陈鸢也确实有了这方面的担忧。 若拿他赠送的法剑,所向无敌之后,会不会增长更多的心思,谁也料不到的。 思虑良久,陈鸢这才趁夜动身来军营,就是为了避开旁人,哪里知晓一来就碰上魏兵劫营,不过他只是略施术法,将人惊走。 双方汉人居多,没必要起杀戮。 …… 此时帐中安静下来,陈鸢的那番话还在陈庆之耳边回荡,他人或许听不出,可陈庆之却是听出其中味道来,心里微微一惊,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恼了先生,要将神剑收回。 沉默间,陈鸢叹了口气,抬袖一拂,帐帘下卷,将外面的将领隔绝。 「你也明白刚才我话里的意思了,非我不容将军所向无敌,而是怕这剑在将军手中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先生还请明言。」 陈鸢也不在隐瞒,目光变得锐利,直直的看着对面的陈庆之:「剑无心,可人心如深渊无底,将军持剑日久,可会生出天下我有的念头?」 「庆之从未生过这样的念头。」 陈庆之摇了摇头,抱拳再次半跪下来:「还请先生明鉴,庆之这一路杀伐,只为不负君命,不让随我北上的将士白白牺牲性命,先生难道觉得这些也有过错?」 「自然无错,可你手下兵将呢?」 陈鸢摊开手掌,案几上的那柄白龙剑凭空浮起,飘到他手中:「将军可 知道,今日上午有一队梁兵来我观外叫嚣,言他家将军一柄神剑无敌,纵横疆场无一合之敌,若我不开山门,便要一把火将整座山给烧了。」 「什么?!」 陈庆之脸上露出惊色,终于明白为何先生要执意拿走这把剑的原由了,转念一想,他也不曾派出过士兵前去荥阳后方,更别提洛阳交界了。 「先生明鉴,庆之一路行军,从未派……」他话语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话语一转,解释道:「先生,我知道怎么回事,那拔士兵并非我部下兵卒,而是降将丘大千……」 他将一路北上攻城略地,逼降丘大千的事告知陈鸢,「扬言放火之人应该是他的部下,下午我去见陛下时,他们似乎正在说求仙寻道之事。」 陈鸢皱了皱眉,这一点他确实没料到。 有空还是跟飞鹤老道学学占卜问卦之术。 不过眼下,他还是要将白龙剑收走,今日或许陈庆之不会做,但长久之后,难免他或他部下不生出异心来,到时来一个黄袍加身,那就由不得陈庆之了。 毕竟如今世道,最不缺的就是皇帝。 「将军所言,我已知晓,但这白龙剑,还是要收回的。」陈鸢拿起法剑起身,此间军营龙虎气重,虽对他无损伤,待久了还是颇有些不舒服。 「先生!」 陈庆之忽然过来拦在陈鸢前面,重重一抱拳头。 「先生要收回神剑,庆之不敢阻拦,但我请求先生让它多留两三日,荥阳城坚墙高,强行攻打,许多随我来的梁国士卒,多要折损在这里,庆之不愿看到他们葬身他乡,恳求先生多宽限几日,让我持剑冲上城头!」 陈鸢沉默下来。 「先生!」 陈庆之又唤了一声,虎目竟隐隐有了湿痕,双膝猛地跪了下去:「还请先生多宽限几日,让我保全他们性命。」 帐外。 一帮兵将听得真切,一个个双眼湿红起来,捏紧了拳头微微颤抖,籍着帐中灯火,他们从未想过一向威风凛凛的主将,竟为了他们跪下。 「你们聚在此间做甚?!」 这时,丘大千的话语响起,带着一众士卒从后面的中军大营过来查看,与他同来的还有皇帝元颢,诧异的看着帐外聚集的大量梁兵。 之前他在中军已经听到这边传来的消息,加上那声龙吟,心里激动万分,又有丘大千在旁恭维,真将自己想成了真龙下凡。 此时着急赶来,也是听到有高人过来拜会。 眼下见众人聚集帐外,心里有些不喜,但面上还是带着温和,问这些梁军将士怎么回事,为何都在帐外,眼中含泪。 「陛下,你自己看吧。」 一个叫鱼天愍梁将指了指大帐,里面灯火摇晃间,剪出一跪一站的两道身影来,元颢心中惊讶,影子的轮廓看出,跪下的正是陈庆之,他不是与那高人是好友吗? 眼下是怎么回事? 「陈将军!」 此时他做为皇帝,身份在这里最高贵的,不能不出声询问,当即伸手去触帐帘,刚一摸到,指尖像是被电了一下,飞快缩回手,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两步,目中露出了惊骇。 这就是法术…… 一旁的丘大千不信邪,带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亲兵直接冲了上去,想要借着身形魁梧撞开,然后,众人的视线里,三道身形冲上去,下一刻,又被一一弹回来,摔在地上翻滚数圈,弄得狼狈不堪。 此刻。 安静的大帐里,陈鸢看着跪在面前,额头触在地上的陈庆之,沉默了好一阵,又看了看手中的白龙剑,随后缓缓垂了下去。 下方跪伏的身 形视野中,陈庆之原本还想说话,剑鞘的尾端轻轻落到了面前。 「先生?」 他脸上略有惊喜的直起上身,仰望的看去眼前的身影。 陈鸢笑着点了下头,将白龙剑又朝他那边递了递:「拿着吧,允你再用一段时日,待将那皇帝送入洛阳,你任务完成,我再来将法剑收回。」 陈庆之双手接过白龙剑,持在双手再次拜谢,不过这次被陈鸢伸手挡下,将其搀扶起来。 「非因你是我好友而心软,而是念你为麾下将士之心,但你这段时日,你用此剑不可过多的杀戮,只用在该用的地方。」 「是!庆之谨遵先生叮嘱!」 陈庆之心里欢喜,拱手的同时,陈鸢看了眼帐口,帐帘无风自卷开来,外面的元颢等人这才有机会进来。 「陈将军,这就是那位高人?!」 元颢早就听过陈庆之讲过几次,可这是第一次见到,没等陈庆之回话,他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拱手施礼,这让外面一帮将领、士兵微微皱眉。 不过想想也想的通,这皇帝也不过临时登基,哪里是什么高贵之人。 帐中。 陈鸢伸手将这位皇帝搀起,笑道:「陛下过谦,我不过山野闲人,哪里是什么高人。」 随即,偏头看向陈庆之。 「话我已说了,便是告辞的时候。」 「高人留步。」 见陈鸢转身走出大帐,皇帝元颢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先生!你道法奥妙,心有侠义,不如就留在此间军营如何?!」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障眼法 走到大帐外的陈鸢停了停脚步,站在两侧兵将中间微微侧脸,周围顿时掀起一阵风来,帐中灯火都在摇曳。 「陛下,刚才我已言明,我乃山野闲人,纵然会些术法,但江山社稷,人伦昌盛,与我并无关系。不过若天下黎民百姓陷入为难,在下自会挺身而出。」 随即,抬手拱了拱。 「望陛下知我去意,不要强留,就此告辞!」 言罢,吹拂的风里,陈鸢迈开脚步走过众士兵当中,那边帐里的陈庆之追出来送别,持剑一揖,目光之中,望着陈鸢的身形渐渐消失不见,周围士兵惊得揉着眼睛,以为看花了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人确实就这么面前变得淡如薄烟,走到辕门彻底消失。 元颢抿紧了双唇,望着那位高人消失的地方,眸底泛起复杂的神色,待丘大千、陈庆之看过来,他眨了眨眼,恢复如常,只是叹了口气。 「世外高人,难停留红尘呐。」 「是啊,若非与先生有段机缘,怕也难以知晓世间竟还有高人一说。」陈庆之也跟着叹了声,他目光回转,看到丘大千时,口中哼了声。 「武都公,你……你这是何意?」 眼前的陈庆之有高人撑腰,丘大千此时收敛了之前神态,尤其刚才触碰帐帘被弹飞后,心里到现在都还有些仓惶,见陈庆之这般眼神看他,心里不由一阵发虚。 「何意?你麾下可有兵将去了荥阳后方?」陈庆之向前半步,眼中泛起冷意。 「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丘大千被他看得,心里更加没底了,忍不住后退一步,「此事我已回禀过陛下。」 「对,他派兵之事打探荥阳兵马动静,朕知晓这回事,武都公可是有何不妥?」 陈庆之又逼近一步:「哼,那陛下也该知道他那手下入山叫嚣一座道观,扬言放火烧山?」 皇帝与那丘大千脸上都有些惊讶,他们并没有将这事告诉过陈庆之,怎的知晓的,两人脑子转动,很快想到了刚才的高人。 丘大千抬起手,有些发抖的指去外面。 「那道观就是刚才那位高人的?」 「丘将军以为呢?!」 嘶~~ 这下不仅丘大千牙缝里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元颢脸色都一变,难怪高人不愿跟他多说,原来是有这么一出误会。 不过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武都公莫要气恼,此事丘将军也不知情,待打下洛阳,朕与丘将军一起过去向高人赔罪。」元颢赶忙打起圆场,不然越往后说,麻烦就越扯得大:「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破荥阳为重。朕过来寻将军,其实心里有一策破敌。」 陈庆之也不想咄咄逼人,毕竟丘大千麾下还是有数万人的,有他在,就算没不参与厮杀,也能状这边的声势。 皇帝要打圆场说和,他自然不会纠缠不放。 … 「陛下说的是,不知是何破敌之策?」 「说降。」 元颢微微仰起脸,负手走在帐内,看着案几摇曳的油灯,轻声道:「朕与那荥阳城中的杨昱有些交情,一封书信,定可让他偷开城门,放我们杀入城中!」 他言辞凿凿。 攻城之事,至少要等到明日,既然皇帝要试上一试,陈庆之自然是同意的,不过攻城的准备,他还是要做,待皇帝取来笔纸写下信函时,营中工匠、士兵已开始打造攻城的器械,争取天亮前,能赶出上百架云梯。 …… 梁军营外,风声里是单调的马蹄声奔出辕门,一名信使怀揣皇帝的劝降信飞快奔过原野,朝西面的荥阳城赶去。 清冷的月色下,陈鸢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不远的山坡,负着双手看着那单人单马在月下狂奔。 终究是想看看,陈庆之会做到哪种程度。 打下荥阳,攻破洛阳、虎牢,持剑自傲,说不得收回法剑的同时,给予对方一些惩戒,至于那个皇帝,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看你如何做了吧。」 陈鸢双袖一拂,扫开地上草鞋、灰尘,就着天地月色,洒脱的侧卧地上,享受着风露闭上眼睛,引导香火之力,撬动起被限制的元婴。 这一入定,直接就忘却了天色时辰。 …… 与此同时。 西面矗立的重镇荥阳,灰扑扑逃回来的抚军将军元显恭正与魏左仆射杨昱,以及西阿王元庆,说起今夜发生的事,听得两人惊的微微张着嘴。 「那一声龙吟,我便知晓大事不妙,骑兵座下马匹俱受惊不前,射出火箭照去天空,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龙?!」杨昱试探的问道。 那边,元显恭‘砰,的拍响桌子,拿过酒水一口喝尽,双目圆瞪:「可不就是龙嘛,好家伙那身子巨大无比,在天上像鱼儿一样游动,龙鳞龙须看得真真切切,要不是我机警,见势不妙,让麾下儿郎弃马徒步逃走,恐怕全军都要折在那。」 龙乃神圣象征,呼风唤雨不说,那身鳞片肯定是刀枪不入,往日众人也不过从古籍、传说里听过,当亲眼看到,那种震撼是无以言表的,更别提还要跟对方厮杀,双脚不抖已经算是响当当的的猛士了。 灯火间,西阿王元庆低头皱眉,话语呢喃:「难道说,那元颢当真是真龙?」 「殿下莫要杞人忧天。」左仆射杨昱抚过须髯,眯了眯眼睛:「莫要忘记,那梁国将军手中神剑,听说叫白龙剑,莫非是他持神剑,放出的障眼法?」 「左仆射知晓这些诡道之术?」 「呵呵,略知一二。」杨昱轻笑道:「我家中供奉有修行中人,听过一些术法。之所以断定乃是障眼法,主要还是他们放抚军将军及众将士回来,若是真法,双方乃敌人,岂能就此放过?换做我,不得驱使那条龙直接将将军一口吞了?」 元显恭沉默的点点头。 「左仆射言之有理,是我大意了。」 话语刚落,门房响起护卫的声音:「启禀左仆射,城外来了一信使。」 一语破春风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白袍军 「信使「 元显恭、元庆看向一旁的杨昱,后者笑道:「多半是那元颢遣来说降的,我与他有些交情,不妨将信取过来,两位与我一观。」 说完,便吩咐门外护卫,不多时,门扇打开,一个士兵捧着书信递来。 杨昱挥了下手让士兵下去,随即与二人一起将信纸展开,飞快看过上面内容,元显恭勾起冷笑。 「这厮倒是会做美梦,想要兵不血刃拿下荥阳,以为说几句有真龙护体,我等就信他了。」 元庆也跟着笑了笑,回到席位坐下。 「今日若非有左仆射提醒,说不得还真会忌惮。」 杨昱将那信纸放去火烛点燃丢到地上燃烧殆尽,他笑呵呵的招来士兵:「将那信使耳朵割了,让他回去告知那伪帝元颢,让他放马攻城,想要我降,拿出真本事来,别躲在梁国将军屁股后面狐假虎威!」 「是!」士兵拱手离开,将房门轻轻阖上。 杨昱回来坐下,打断桌前两位将军的说笑,他神色还是颇为严肃。 「二位将军莫要觉得轻松,说破障眼法,可放心作战,但那梁将手中兵器,可还是要当心,就怕明日攻城,他亲自杀上城楼。」 那白龙剑神奇之处,元显恭、元庆二将还是听过的,只要祭出此剑,仿佛有白龙护体,旁人根本进不得身,悉数被迫退下马,让人擒拿,若那人攻上城墙,怕是没人能阻挡的。 「左仆射,你见多识广,你说该如何做?」 「呵呵,我来时就请教过了,自然知道如何破他神剑。」 杨昱捻着须尖,轻轻笑了笑,让两人靠近些许,压低了嗓音,用着只有三人能听到的话语说道:「连夜全城收罗妇人月水,以及孩童……」 低低的话语流转,窗棂外的玄月挂上树梢,随着满城一阵士兵敲门声之后,天色渐渐变得青冥,城外数里的军营,此刻躁动起来。 一匹匹战马驮着精锐的甲士跃辕门而出,步卒如长龙蜿蜒紧跟在后,旌旗猎猎里,陈庆之骑白马在前严肃沉默,一只手压着剑柄,不时望去荥阳的方向。 「先生,你看好,庆之绝不食言。」 想着,他一挥鞭子抽响,口中暴喝:「全军加速,半个时辰抵达荥阳城下。」 七千梁兵顿时一片精气狼烟,加快了速度,落在后方的皇帝元颢骑在马背上微微摇晃,想起昨晚少了一只耳朵回来的信使,就是一脸的难看,黑的快要滴出水来。 言辞凿凿的在众人面前放话,想不到落到这般无脸面,恨不得打入城中,将那杨昱拖出来,当众枭首,挂在城楼三日。 「半个时辰抵达荥阳城下,今日上午破城,我与众将士城上痛饮一番!」 前方陈庆之声如雷霆的话语传来,有着凛凛威风,七千梁国兵马齐齐大吼,令得这位皇帝心头顿时一振,这才扫去了心底不少阴霾。 … 好兵好将,一定要为我所用…… 他想。 …… 天色渐渐大亮,清晨的露水悬在叶尖摇摇欲坠,陡然远方传来咚的一声鼓响,露珠坠下,啪的打在熟睡的脸庞。 陈鸢睁开眼睛,浑身湿漉,竟然不知不觉睡了一夜,朝阳照在身上的一刻,周身腾起整整水雾,徘徊的灵气也都瞬间没入他口鼻。 ‘清晨的灵气永远都是最足的。, 他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呼出一口气,便走出这片水雾,循着将他惊醒的鼓声方向过去,此时周围也有马蹄声在奔驰,像是梁军的斥候,眼尖的看到山林走动的身影,还没过去盘问,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令那斥候驻马原地惊骇不已,以为大清早的见鬼 了。 陈鸢一步数丈,片刻间便穿过了树林,以免引起交织战场周围斥候的注意,便隐去了身形。 「开战了吗?」 这样的攻城战,陈鸢在那方天地还真没有见过,就如当初的飞雁关,也只是后面才赶到,没见到樾劼人如何攻城。 咚! 咚! 咚! 一声声震彻城上城下的鼓点里,是有节奏的脚步,维持着方正缓缓移动,保持着城楼箭矢范围外,轰的立下盾牌,无数的目光望去对面高耸的城楼。 写有‘魏,字的大旗下,杨昱、元显恭等魏国将领打量着一路北上带着玄奇色彩的梁国兵马,目光也在搜寻那传闻里的白袍将军。 「观其军容,也是精锐之师。」 「为何丘大千的降兵降将与梁国兵马保持那么远的距离,难道只靠这只几千人的兵马攻城?」 「梁将有神剑,想必有此依仗。」 「哼,我们也有依仗。」 话语声里,城外集结的鼓点声渐渐停了下来,天地间变得一片安静。 梁字大旗猎猎招展,陈庆之骑在马背上,望着前方巍峨的城墙,目光最后落去面前的一排排梁军士卒。 这些都是跟随他出来的士卒,若攻打不下这座城,那这里许多人将埋骨异乡了。 到的紧张的时候,陈庆之就会想的许多,也有着许多情绪,但今日,他咬着牙关,将那些不适宜的思绪一股脑儿的压了回去。 他视线里,只有这座魏国重镇。 「将军,时辰快到了。」有亲兵看了天色提醒道。 明媚的阳光正从东面迅速蔓延过来,照在那身洁白的袍甲时,陈庆之抬起脸,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剑柄也在缓缓退出剑鞘。 声音在他口中渐起。 「诸位随我过来的将士,我等受陛下之命,千里迢迢而来,攻城略地,许多魏国兵将死在了我们手中。 前方那座重镇里,有元天穆、杨昱、元庆这些魏国的大官将军,他们恨不得吃我们的肉,拔了我们的皮,拆了我们的骨头。」 他声音渐渐拔高。 「而我们只有七千袍泽兄弟,每一个都是我大梁响当当的男人,我们能让他们杀吗?!是时候让我们看看南方的勇士,也有何等的威猛,有踏破北方的悍勇血气!!」 锵! 白龙剑拔出鞘,映着明媚的阳光绽出一片森寒。 陈庆之张大嘴,望着眼前那座重镇,声音咆哮而起:「南方的儿郎,拿起你们的武器,带上你们的血勇,跟随我,我们一起杀上城楼——」 剑锋轰然斩下。 「白袍军,开战!」 灵显真君 一语破春风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破剑 “四千人攻城……” 风吹着片片树叶翻转抖动,摇曳的树梢下,陈鸢微微蹙眉,看着除骑兵之外的,四个千人阵列伴随陈庆之那声开战,缓缓动了起来。 “这般勇气,唉。”陈鸢叹了口气,若非这修道者身份,他恐怕没有站在其中与一众士兵向巍峨的城墙发起冲锋。 这方天地,战鼓声再次擂响,光着膀子的壮硕兵卒立在数辆车斗上,有节奏的敲起了鼓点。 咚! 咚! …… 轰轰的脚步声伴随鼓点有序前行,一列列一排排的梁军步卒咬着牙关,微微咧开嘴唇长长的吐息着,有人甚至牙齿都在‘咔咔’碰响。 四阵左右,则是扛着云梯的兵卒,他们多是身强力壮,速度颇快的人选,看着渐近的城墙,血丝瞬间都在眼球密布,每走一步,都踩的结实。 “准备!” 看着接近城墙上箭矢范围,陈庆之低吼了声,令骑奔涌各阵发出嘶喊,将命令层层下达,阵型前方的盾卒,轰的倾斜上方,挡住自己以及身后的同袍。 四阵中央的陈庆之仿佛有着错觉,他偏头看去远方的林野,片刻,转回目光,紧咬的牙松开。 步入一箭之地的刹那。 他大喊:“攻城!” 这片原野如同滚油溅入冷水沸腾起来,弓手迅速上前挽开弓弦,无数箭矢密密麻麻飞向城楼,噼里啪啦钉在竖起的大盾,或射在墙垛溅起些许石屑掉下城头,更多还是飞入盾后,溅起无数血花。 箭雨压制的一刻,原野上的四千梁军步卒轰然撤开盾牌,朝城根发足狂奔,洪流席卷之中,陈庆之骑一匹白马,冲锋在前,不时挽弓精准的射出一箭,嗖的钉在两面大盾中间缝隙,有魏兵顿时捂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 “快!搭建云梯!”陈庆之飞快射出几箭,垂下长弓大喊。 此时,城楼上如蝗的箭雨也倾覆而下,黑压压的抛下城墙,落在早已布置好的盾牌墙上面,一个个盾卒举着大盾顶在头上,掩护身下弓身飞快穿行的同袍,耳中全是‘叮叮当当’的一片。 有人叫喊,有人发出惨呼中箭倒下,冲去的梁兵顶替倒下的同伴位置,扶着已立起来的云梯轰的靠去城墙,往上提拉,坚固的钩爪死死扣入墙砖,几乎同时,一架架云梯已在大半段城面一一靠了上去,如蚁潮般的梁军顺着云梯疯狂攀爬。 “杀!” 陈庆之将白龙剑横在口中叼着,跟着前面的士兵迅速攀爬,身侧不时有身影拖着惨叫直直坠了下来。 上面此时已经杀做一团。 两柄长毛刺穿攀上墙头的梁卒,将对方推下城墙的一刻,后面的同伴躲开尸体,跳下墙垛挥刀扑去刺来的枪阵,发疯似得挥舞,不停的左右腾挪,尽量打开、躲开刺来的枪尖,对面的魏兵也在疯狂呐喊,枪林带着一片片寒光也在疯狂抽刺,将发疯的梁兵钉死在地上,第二个、第三个梁卒紧跟上来,有人拉起地上不停涌血的尸体推去枪林随后挥刀刺在被尸体撞的摇晃的魏兵身上,推着刀柄奋力向前撞了过去。 “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怒吼,带着梁卒的狠劲儿,直接扑进了对方枪林,用着身躯将对方阵型砸的东倒西歪。 “将他们赶下去!” “弓手!传令弓手,射云梯上的梁兵!” 元显恭心里早有准备,可一照面,见到梁军的疯狂,也是被吓了一跳,带着亲兵不停的催促,或发下命令,一个个传令兵四下飞奔。 “殿下那边怎么回事,梁军为何这般多,这边过去两队增援!” 他所指的墙段,两架云梯竟有上百梁卒站到了城头,西阿王元庆也在奋力指挥将校带士卒抵抗,踩着地上粘稠的鲜血,陡然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露出了城头,他指着那边大喊:“射箭,将他射下去!” 弓手调转的同时,他也取过弓箭瞄准,上了墙垛的身影,箭矢离弦,嗖的飞过宽敞的城墙,带着剧烈的破风声直射陈庆之面门,刹那间,陈庆之取下口中的白龙剑,反手一剑将箭矢呯的斩成两截。 断箭落地的瞬间,他脚下一蹬,唰的飞扑而出,手中那柄白龙剑仿佛感应到持剑之人的危险,剑身顿时亮起淡淡的法光。 压着一个梁兵厮杀的两名魏卒彷如遭受重击,轰的一下,炮弹般凭空倒飞出去,砸在后方的同伴身上。 站稳脚跟的百余名梁兵士气一振,挥舞兵器压着对面的枪林又向前推进了两步。 “杀了他杀了他!” 元庆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惊慌,梁将有神剑护体,他可没有,被亲兵护卫着仓惶朝中段城墙靠拢,边走边指挥赶来的两队增援围住那梁将。 血勇的两队魏兵凶悍的扑过去,然而下一刻,一声剑吟响彻墙头,元庆后撤的视野之中,刺去的枪林被看不见的东西绞得碎裂,枪头齐齐掀飞,那两队士兵,前排手臂拖着血线坠地,后面的魏卒一触既倒,口鼻眼眶都挤出丝丝血水。 元庆神经崩到了极点,“啊!”的怒吼,然后,转身带着亲兵就跑。 “魏将留下!” 轰然间,又有两个魏兵被打飞去了城下,陈庆之歇歇垂着白龙剑,一步步前行,低吼声里扑来的魏兵无一例外,还未近身就像猴子一般被弹飞开去。 他踩着一地鲜血,渐渐由走变成狂奔,所遇到的魏国士兵将校纷纷弹开,重重砸在墙垛、同袍身上。 元庆快步走在亲兵当中,拉开一段距离后,不时回头看,眸子都缩了缩,杀来的梁将已经十几步了。 “动手啊!”他边逃边大喊。 陈庆之愣了一下,陡然感觉身后有呼啸声落地,猛地回头就见几个衣着轻便,不像士兵的身影陡然从一侧冲过来,丢出数个皮袋。 陈庆之下意识的劈出长剑,连斩带刺,那几个羊皮袋顿时碎裂,溅出黑红的液体,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什么?!” 陈庆之侧身躲开,可剑上已被这些液体染红,上面淡淡的光芒竟迅速收敛褪去,他脸上露出惊色,低头闻了闻,表情一变,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了。 月水…… 妇人每月的都会流的,一向被视为污秽的败血。 传闻能破除一些法术。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章 神剑破重镇,惊扰皇气两百里 “梁将,看你还拿什么所向无敌。”杨昱从一旁走出,站到西阿王旁边,笑了起来:“这些月水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费了我们不少时辰。” “左仆射与他多说什么,诸将士,他没了神剑庇佑,一起上杀了他!”元庆恢复过来,想起刚才被追的狼狈,大手一挥,周围一众魏兵蜂拥而上。 陈庆之捏着白袍一角,飞快擦拭剑身,可无论如何,上面的法光都不再凸显。 “先生,庆之对你不起,让他们白白废了一把神剑。” 他握着剑柄,看着冲来的魏兵,口中“啊!”的一声怒吼,持剑迎了上去。 做为将领,武艺是有的,甚至用剑一道,还是颇有造诣,可战阵厮杀并非比武,一旦陷入兵锋当中哪怕武艺再高也难以招架。 陈庆之长剑飞舞,将刺来的数支长枪一一劈开,眼花缭乱的剑光杀入对面阵列,一剑一脚,将上来的士兵打飞,反手夺过长枪横扫,转身跨步,一枪掷出唰的飞向那西阿王元庆,后者前面有士兵带起盾牌,枪头呯的钉在上面,巨大的力道,顶着盾牌贴到那士兵胸口,将其震的倒下。 “将军,我们来助伱!” 涌上城墙的梁兵已有两百多人,看到自家将领身边不过寥寥几人,当即有数十士卒持刀朝这边赶来,扑向围困陈庆之左右的魏兵,仍旧陷入更多涌来的兵锋下。 压力稍缓。 陈庆之咬着牙关,在左右兵卒的配合下,一步步朝城楼推进。魏军阵列人潮涌动,有魏将撞开一个梁兵,用力掷出了手中一柄短锤,拳头大小的锤头‘噹’的砸在陈庆之肩甲,打的他踉跄侧走两步。 手臂顿时疼痛,使出不出力来,手中的白龙剑也掉到地上。他急忙蹲身去捡,刚才那魏将猛虎般提刀撞飞一人,朝他杀来。 魏将正是元显恭。 陈庆之摸到剑柄握紧的刹那就地一滚,对面落下的刀锋劈在墙砖,溅起无数残屑的瞬间,元显恭刀锋一偏,顺着墙垛斜斜划开,嗡的一声斩去翻滚停下的身影。 噹! 剧烈的金属交鸣炸开,陈庆之坐在地上,左手持剑横在对方刀口下,他虎口都震的疼痛,被这魏将压着剑身,在地上推出半丈,抵在后面一个梁兵大腿,将对方撞翻,空出来的魏兵,顿时操起长枪戳去陈庆之面门,后者偏头躲避,枪头刺在肩甲,枪尖划出一道白痕落在缝隙,瞬间没入血肉。 元显恭压着刀口,魏兵抵着肩胛。 陈庆之在中间,左手已在发抖,肩头则不停的留血,染红了大半个白袍,剧烈的疼痛,消耗的体力,让他神智渐渐变得模糊,看着压着刀锋一点点逼近,以及那刀后面的露出狞笑的魏将,脑中能想到的事,已经很少了。 唯有一人的身影浮现。 “先生……庆之,让你见笑了……恐怕就此别过……” 他神智模糊,看着那日街上向他微笑的教书先生,陈庆之嘴角也勾了勾,格挡的手臂渐渐垂下。 心有灵犀。 正看着惨烈攻城的陈鸢抬了抬目光,望向城墙的某一段,眉头皱了一下,若是陈庆之死了,倒也可以将他归位。 可这样,并非他想看到的。 “那就再助你一次吧。” 陈鸢闭上眼睛,负在身后的手掌忽地掐起指决,指尖挤出一点鲜血来。 顷刻,他猛地睁眼的瞬间,双目有光芒闪了一闪,袍袖挥洒,指决朝着城墙那边一点。 “白龙起!” …… 城墙上。 抬起的手臂缓缓垂下,失去阻挡的刀锋,在元显恭手中扬了起来,他狞笑更浓,“梁将,我要你的脑袋,这把剑也归我了!” 双臂猛地的挥开,刀锋嗡的一声怒斩而下。 下一刻,是噹的一声在中间炸开。 抵在刀口下的,是早已失去法力的白龙剑,漂浮半空嗡嗡震抖,反弹的力道将元显恭逼退两步,他露出惊骇。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看去不远同样露出惊讶的杨昱。 后者还没开口说话,视线里的元显恭瞬间消失,身形化作一道残阳向后倒飞,擦在旁边的墙垛,整个人都高高抛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那刺在陈庆之身后的魏兵,连人带枪也被震的枪柄碎裂、衣甲碎裂。 漂浮的白龙剑缓缓下降落入陈庆之手中,法光更盛,陈庆之神智陡然清醒,仿佛有股力量将他撑了起来,摇晃的转过身,抬起了手臂。 “神剑……真的是神剑……” 杨昱、元庆二人被士兵护着仓惶后退,看着陈庆之手中那柄高举过头顶的法剑,失神的叫喊出来。 …… 城外。 陈鸢站在林子前,衣袍无声自抚,他抬起的指决化为剑指,轻声道:“破!” …… 城楼上,陈庆之口中也有着同样声音响起。 “破!” 高举的法剑光芒四溢,法光冲天而起,彷如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剑,仿佛盛过了阳光,照进了厮杀的双方士兵眼中,不少人停下了动作,望着这边呆呆的仰起脸,望去那巨大的剑影。 然后…… 陈庆之手臂猛地的落下,剑光瞬间铺满这段城墙,向着城中横切而去。 轰—— 剑光激出一圈气浪朝四周扩散,脚下城墙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对面的墙垛爆开,法光、剑光直直飞过了城中鳞次栉比的房屋,卷起无数家中瓦片在风里起舞,响起屋中等待战争的百姓无数的惊呼尖叫,也有人探出身子,去抓晾在外面的衣裳,却是竹竿连带衣裳都一起飞向天空。 甚至还有街道,都在摇晃、震荡里,迸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 凌厉的法光携裹剑气,划过正座城池,撞去城西的城楼,那边的士兵目光带着惊恐、仓惶的神色,看着巨大的建筑震动起来。 下一刻,开始龟裂,檐角、梁木、瓦片轰的爆开,噼里啪啦四下飞落,轰的垮塌大半,带着巨响落去了城墙外面。 巨大的法光、剑光余力不惜,冲出城墙,撕裂地面,向西疯狂过去,至西两百里,距离洛阳东面的一座大山顿时震响,此间的百姓、过往的商旅听到、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四下逃窜。 法光不久后消散。 然而,整个洛阳已陷入一片混乱的场面。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龙气荡,迁都避锋芒 上午的晨光是刺人眼眸的,无数人在这个早晨里,呆呆的望着远方的屏山在视野里晃了两下。 有着肉眼可见的气浪在山的背面荡开,是‘轰’的一声,山壁震荡。 翻滚坠落的山岩巨石,压着林野,滚下峭壁,犹如山崩海啸般倾泻而下。 “那……那是……啥?” “问啥,快跑!” 倾覆、坍塌的巨响从山那边延绵不绝,高耸的山峰在城外商旅、行人视野中断裂倾倒,那荡开的波纹,瞬间抚过天空蔓延而来,下方田野倒伏,行人被狂风掀出半丈,滚在路边。 巨城洛阳的城墙陡然震了一下,上方的魏国兵将齐齐被这道扩散的气浪掀翻在地,就近的街道,旗幡、屋顶带着哗啦啦一片声响,落去街上摔的噼里啪啦乱响,行人百姓遮着头顶惊慌四蹿。 此间街道、远方的无数街道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人如蝼蚁般在街上慌乱狂奔,有过去的府邸,那写有‘杨’字门匾后面大宅院一侧,左仆射杨昱供奉的那位修行中人推开怀中美丽的侍女,整理着袍服飞快出门。 望着天空已经渐渐消散的气浪,眼中露出了莫名惊骇,他视线里只有修道中人能看到的法力余韵,正在空气中消散。 “这是何方道友施法,竟能入洛阳来。” 他并不知道,这渐消散的余波,其实从两百多里外的荥阳直射过来。这人心里泛起一丝不安,捋着山羊须,掐指一算。 口中‘嘶’了一声。 “怎么算不到?” 掐算左仆射杨昱的命程,灰蒙蒙的难以琢磨,脸色不由显出凝重,他后天卜卦少有不灵的时候。 “是了,剑气入洛阳,这般修为岂是普通人,左仆射怕是遇到比我厉害的高人了。就是不知,是冲杨昱去的,还是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转过身,望去皇城的方向,目光越过高高的屋檐去往鳞次栉比的房舍上方,巍峨的城墙,兵卒奔涌,敲响预警的金钟之声。 显阳殿一片忙碌,刚才的震荡,檐角瓦片、灯笼掉下不少,宫女、宦官忙着扶正,震荡过来时,魏帝元子攸正在大殿之中群宴宗室,商议荥阳之战后如何处置元颢。 坐在龙椅的屁股陡然抖了一下,斜斜滑去椅下,头上冠冕都坠了下来。殿中宗室、长袖翻舞的歌姬一个个踉跄不稳,差点摔倒。 眼下震荡过去,以为地龙翻身,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然而外面传来的消息,让这位魏皇帝心里一惊,随后龙桉‘彭’的拍响,他目光呈着威严,扫过那禀报消息的宦官。 “胡言乱语,洛阳乃皇都,天下中枢,市井之言,朕岂会信?速去钦天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宦官有些为难,外面传回的消息确实就是这样的,不仅东城门的兵卒守将这般说,市井百姓也多是这样说法,到时候皇帝后面又信了,怪到他这奴婢身上,怕是要遭罪的。 犹豫了片刻,宦官跪在地上,将头触在地上。 “陛下,奴婢收到的讯息,确实由东城门那边传来,言街上多被破坏,百姓惶惶不安。” “陛下。”此时一个宗室出列,站到中间拱起手,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会不会荥阳那边出事了?听闻梁将有一把神剑,有莫大法力,能让持剑之人所向无敌,城东去往两百里,便是荥阳。” 元子攸皱了皱眉。 “皇叔也这样想?”皇帝闭了闭眼,忽然呵呵笑了两声,“朕倒是觉得刚才那震动,应该是地龙翻身而已。” 话语顿了顿。 “这天下有修行中人,朕也知晓,可又有几人能见到?那梁将所持神剑无敌,朕倒是觉得前方那些将军们吃了败仗,以此找的借口罢了,正好印证了神剑的说法。 好,就算神剑是真的,一柄剑再大威能,又如何?终究不过数十人之敌,了不起杀朕数百上千人,可荥阳可是有数万兵马,上党王元天穆麾下大军不日也将抵达,算起来,那可是三十多万,朕不信那梁将能将所有人都杀死。” 说到兴头,元子攸语气高亢威严,龙袖一拂。 “真要那么厉害,那就让朕见识见识,朕就在这显阳殿内坐着,还能飞来这里不成?” …… 荥阳城头。 烟尘游走,拂过颤颤发抖的身影,陈庆之双手握剑垂在地上,再次抬了起来,指去天空的白龙剑泛起了白光。 “梁将——” 杨昱衣衫褴褛,发髻散乱的爬在一堆尸体当中,放声大喊:“我愿降!”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语,陈庆之口中有着‘嗬’的古怪低沉声音,某一刻,白龙剑轰然横扫,犹如一条百炼拂过城池上空。 …… “真有莫大威能,朕将洛阳让给他又何妨!” 就在元子攸起身拂开龙袖,落下‘何妨’二字的一瞬,耳中隐隐有龙吟而来。 然后……传来‘轰’的震响。 皇帝愣在了原地、殿中一众宗室纷纷愣住,缓缓偏头看去大殿之外,视野尽头,高耸的阁楼轰然断成两截倒塌,下一刻,显阳殿震抖,传来土崩石裂的巨响,皇帝以及一帮宗室跌跌撞撞拥作一团。 外面皇宫侍卫大喊大叫,抱着脑袋惊恐躲避,大量砖瓦残木哗哗滑落,呼啸的龙吟消失的一刻,元子攸颓然跌倒,一屁股坐到御阶,目光呆滞的看着殿外一片狼藉。 烟尘飞扬,大量宫中侍卫、宦官灰头土脸的奔走,也有扒拉砖石将掩埋的同僚从废墟中拉出。 巨大的混乱里,呆滞的皇帝,脸上渐渐爬上惊恐,艰难的扭过脖子看向一旁同样战战兢兢的近侍。 有着结结巴巴的话语。 “传……传朕旨意……迁都……撤出洛阳……迁至长子行宫。” 近侍愣了愣,随即被皇帝一巴掌打醒,元子攸飞快站起身,蹬了这宦官一脚,嘶吼:“还愣着干什么?!” 他看去殿中宗室,冲下御阶,挥舞宽袖彷如陷入癫狂。 “迁都!都滚回去准备……立即起行,西狩长子! ” …… 荥阳城。 烟尘弥漫扩散开去,沸腾的厮杀都在这一刻陷入诡异的安静,城上城下无数魏兵、梁卒,垂下了兵器,呆呆的望去那边的身披白袍的身影。 ‘元’字的大纛飘曳。 元颢、丘大千都张大了嘴,愣愣的看着城头上的背影,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神镜异动 “我投降!” “投降啦! 别杀我!” 魏国左仆射杨昱趴在一片废墟里,抱着后脑勺止不住的发抖,大喊大叫间挣扎爬起,跪在地上朝那边持剑的身影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西阿王元庆挂在城楼檐下,胸腔被一支断桩戳穿,滴着鲜血在那微微摇晃。法光轰出的刹那,冲击开来的气浪直接将他掀了起来,撞在被削去檐角露出木桩的位置,此时早已没了生息。 护军将军元显恭倒在血泊里,口鼻间沾着许多细碎的肉沫,身上甲叶都被震的粉碎。 呼…… 陈庆之双手握着剑柄,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呼吸里颤抖,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对面法光、剑光噼出的豁口,像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从脚下的城墙一直延伸至城中,甚至更远的方向。 从未想过,白龙剑竟然会有这般恐怖的威力。 当~ 有兵器掉在地上的声响传开,周围魏国兵将纷纷丢下了兵器,他们不是没有血勇之气,遇上再难对付的敌人,他们也舍得一身血肉上去拼命,可眼下已经超出常理。 再继续厮杀下去,那不是血勇,而是白白送命。 “胜了……” 城墙上,一众梁兵大口大口的喘气,对于身边已经丢下兵器的敌人,他们不再动手,而是飞快赶去自家将军,也有组织起来的数百人冲去城楼下,对于还未投降的守军展开对冲,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打的下方城门守军节节后退。 把持了城门后,将其打开,招呼外面早已等候的梁军三千骑兵,在副将马佛念指挥下,杀入城中,配合步卒层层推进,占据各个要道。 攻城已经落下尾声,陈庆之被护送着下了城楼,坐在城门边,卸下甲胃接受麾下兵卒的包扎,大口灌下酒水,又喷在伤口上,皱着眉头看着带着兵马进来的皇帝元颢以及丘大千。 “武都公……神威!” 元颢下了战马,朝陈庆之拱了拱手,不过他这声话语,也不知在夸赞陈庆之还是在说他腰间悬的那柄白龙剑。 “陛下,城中只剩一些零星抵抗了,丘大千的兵马倒可去围剿,我的部下该要撤回来休整,说不得还有一场仗很快就来。” 陈庆之没想在寒暄上浪费时间,言辞简约的说了接下来的部署。那边,皇帝点点头,目光从对方腰间的白龙剑上挪开,笑着又点了点头。 “武都公,还有众梁军勇士确实该休整一二,城中些许抵抗,那就听武都公的,交给丘将军去办。” “陛下交托,末将定完成!” 丘大千挺起胸膛,重重拱了一下手,也朝陈庆之拱了拱,随即翻身上马,招呼麾下将士飞速赶往城中各个街道。 待人都走后,城门边已安静下来,梁军步卒沉默的将门边的魏卒尸体小声的拖走,尽量不打扰到那边靠着城墙阖目歇息的将军。 其实陈庆之并没有睡着,手指轻轻抚着剑柄上的纹络。 “待你们攻入洛阳,我便再来收剑。” 想起昨日先生的话语,陈庆之心里免不了又是一声叹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心里念叨的先生,正看着一拨拨士兵开拔入城。 “一下将法力用多了,那法剑终究不如月胧顺手。” 陈鸢第一次亲眼见证历史上的陈庆之攻打荥阳,那时候对方如何攻下的,他并不清楚,但肯定没有这般困难。 或许是自己当初赠白龙剑给对方,已经改变了些许轨迹,从而让荥阳守将有了破除法剑的办法,让一直依赖白龙剑威力的陈庆之,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收回法剑,看来是对的……” 至于接下来对方还要经历的战事,陈鸢已经没有兴趣去看了,有白龙剑在手,再有魏军增援,也是白搭。 不过前提是陈庆之不是一个人冲杀在前。 “该回……” 就在转身的刹那,陈鸢忽然止步,他起脸来,望去洛阳方向,一团光晕在洛阳北面山麓上方闪烁了一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昆仑镜? 感知到熟悉的气机,陈鸢轻轻一弹手指,身形唰的腾空跃了起来,袖中一个木凋唰的冲到天空,陡然响彻一声龙吟。 青鳞碧爪,龙须飘动,狮鬃鹿角昂首接住落下的陈鸢,拖着修长而神意的身躯,在阳光下蜿蜒游动起来,飞快划过天空而去。 下方士兵听到这声好奇抬头,除了碧蓝如洗的天空,飘荡的黑烟,却是什么都没有。 …… 远方洛阳,一道身影隐去身形飞快奔在原野,那道金色光晕一闪而过,寻常人看不到,但做为修道中人,他一直在苦等一个机缘,突破桎梏再进一步。 成为左仆射杨昱的家中供奉,也是想借助对方财力、权利收罗对修行有助的天才地宝。 那气机传来的一刻,他早已迫不及待了,根本没有犹豫的冲出洛阳,全力赶到这边,他知道有些出世的天才地宝,不过转瞬即逝,若没有机缘,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入了山林,循着气机飞快找到有着法阵遮蔽的位置,他口中念起法决,手指不停掐算,眸底顿时显出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如何开启法阵的姿态、口型。 “这等伎俩如何瞒得过老夫!” 那人似乎算到了开启的方法,正要过去,天空陡然一声龙吟响彻,那人连忙撤回,躲去附近一颗大树后面,将身形、气机隐去。 他望去的视线,眸子顿时一缩。 “龙?” 只见一头蜿蜒游动的长影降入林间,带起一阵大风,看到那长影全貌,躲藏的这人脸色都变了变。 想不到这世道间,竟还能看到一头龙……不过片刻后,他松了口气,从那长影身上,感觉不到龙气。 果然,一道人影从龙头跃下,伸手一摊,威严神武的长影忽地泛起一阵法光,迅速缩小化作一个木凋飞到那身影手中,随后揣入袖里。 “难道也是寻到气机而来的?” “这人修为……” 树后隐匿的那人心里不断揣测,收起木凋的陈鸢忽然偏头,脸上露出微笑:“那边的道友,何不显身一见。” 树后面,还在揣测的那人听到这句,脸色一凝,不过还是撤去收敛气息的法术走了出来,脸上瞬间泛起笑容,拱起手:“让道友见笑了,在下刚才路过此处,见有神光显现,便过来一探,想不到碰到同道,不如一起进去?” 呃…… 这下,陈鸢倒是愣住了,仔细一看,不是那两日的修道中人。 眨眼的功夫,那人一身黑色袍服,拂着长须笑呵呵的过来抬起手。 “在下徐茂灵。” “哦,幸会幸会。”陈鸢笑起来,拱手还礼:“在下常~威~” “常道友,年纪轻轻,修为高深,当真了不得!” 那叫徐茂灵的修道中人,垂下手后,看向那边有着法阵封印的树林,“既然你我凑到一起,不如破开此间封印,一起进去看看如何?” “好。” 林野在风抚响的声里,陈鸢笑着做了一个请。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观前不识君 对于陈鸢那手木凋化龙之术,徐茂灵大抵觉得应该是和纸扎请神相差不多,这样的术法,早先他也会的,只不过后来学了其他,渐渐不用,法决都快忘却。 ‘往后再捡起来,在木凋上试试,触类旁通,总能试出……眼下还是将这法阵破除才行,嗯……还要防着这人点。’ 徐茂灵看了看微笑的同道,上前仔细端详与寻常林间一模一样的地方,眼中法光流转,循着灵力流动,隐约看出那是某个符阵。 “徐道友,不如让在下来试试?” 陈鸢见他看了半晌,自己还要赶着回去,懒得让他这研究破自己家门,到时候还要重新布置,那叫一个麻烦。 “那……常道友,你来吧。” 徐茂灵老脸一红,被人催促还是头一遭,退到旁边倒也想看看这位道友如何破阵。 “其实这法阵,并不难,徐道友看好。”陈鸢走上前,掐出指决,牵引着法力延伸过去,在常人无法看到的符箓上,逆行两寸,又回缩,由上到下正着来,将符箓顺利画完,下一刻,原本立在两人面前的几颗大树,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青草铺砌的道路,延伸的尽头连通山谷,远远便能看到山腰上矗立的建筑。 “道友妙法!” 徐茂灵拱手一揖,对这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的同道称赞了一句,随后跟在后面往里走去,视野渐渐开阔,双眼不由一亮,又是一赞。 “想不到洛阳一地,竟还有这般洞天福地。” 踏入山谷,徐茂灵跟着陈鸢穿过飘飘起舞的蝶群,惊叹连连,随后看着那方有着钟声传来的道观,露出凝重的神色。 “刚才那金光一闪而逝,莫非就是在那座道观里?就是不知里面供奉的哪一个神仙。也不知里面是否其他修道中人。” “有又何妨,俱是修道中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我祝贺对方一番,同道之间相互交流道法,不比那些强?” 徐茂灵跟在一侧,换做寻常人说这番话,他嗤之以鼻,可面前这位同道,举手投足间谈笑风生,不像曾经遇到过的同道,小人居多。 这才是洒脱自然,返璞归真。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便过去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常道友性子随和,不见得其他修行同道会如你这般,还是小心为妙。” “现在说为时过早,过去便知。” 陈鸢笑着上了山坡,他本来就无意在这个徐同道面前耍什么威风,自然显得洒脱随性,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徐茂灵,后者却是小心的准备施法的东xz在袖中,还将法宝悬在腰间。 “真用不着这样如临大敌……” 看着对方这番动作,陈鸢忍不住都想说出口了,真把这里当成龙潭虎穴了啊。 快至真君观,不知是不是得了师父命令的小道童孙迎仙坐在门口石阶等候,一旁还有秦续家两人岁数相差十多岁,也能有说有笑,偏过头时,正见到陈鸢回来,身旁还有一个不知是谁的修道中人。 像是等了许久,小道童连礼都没施,拉着秦续家就往观里跑,火急火燎的跑去告诉师父。 徐茂灵看在眼里,皱起眉头。 “常道友,看来这里果然有其他修道中人,就是不知那发出神光的法宝到底是何物,对方性子不知会不会将我俩赶出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到了道观,他抬头看去门匾,轻声念道:“灵显真君……怎么听都没听过?常道友,你可听过世间有这么一个神仙?” “听过。”陈鸢笑了一下,“或许他就不是神仙呢?” 说完,率先跨过一步,走进里面。 道观里安静无人,只有青铜大鼎升起鸟鸟青烟,庭院干净,老树晃着枝桠,斑驳的阳光在地上跟着摇晃。 “刚才那两人怎么入观就不见了?” 徐茂灵四下看了看,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常道……” 他转过身,唤出的名儿戛然而止,原本还在旁边的常道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把他惊了一下,以为是这道观有古怪,却是还没等他拿出法宝戒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挽着浮尘笑呵呵的站在殿门前。 “贫道飞鹤,不知这位同道贵姓?” “飞鹤?” 徐茂灵惊了一下,他游历之时,听闻过两崖山的飞鹤道长,想不到远在西北之地的老道士,竟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他捷足先登? “在下徐茂灵,道长可否看到我一个同伴?” “同伴?道友说笑了,这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人。”飞鹤老道语气温和,请了对方上来,“既然来了此观,也是缘分,道友不妨坐下喝一杯清茶。” 确实来了,徐茂灵也不愿就这么简单的离开,那消失的常威,还有眼前这个古古怪怪的老道士,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好来了此观,在下先上为此观神灵上一炷香再和道长的茶。” 拱了拱手,徐茂灵上了石阶从老道士手里接过一炷香,指头在香上一抹,将其点燃,他有心卖弄,示意对方,自己也非常人。 一入大殿,顿时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谁家的道观里,站了如此多的凋塑,一个个活灵活现,好似人蜡,有种像是随时从神台上跳下来一般。 ‘真君观到处透着古怪,常道友说不得就遭了暗算,被带去其他地方,我当小心一些,莫着了这老道士的道。’ 徐茂灵走在许多神像中间,心里是微妙以及一丝不安,脚步都不由加快了几分,来到正首位的神台前,捧着香敬了敬,到的第三下时,他举香抬头,表情愣住,直勾勾的看着那神台上端坐的凋塑。 外面,飞鹤老道抚须笑而不语。 随后,开口问道:“道友怎么了?” “没……没怎么……” 徐茂灵回过神来,吞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的香插去香炉,合掌又拜了拜,脸色发白的走出,回头再看里面那神像,问去老道。 “飞鹤道长,里面那神像可是……此观的灵显真君?” “能居首位,自然是此观供奉的。” 徐茂灵吸了一口气,赶忙朝老道士拱了拱手,“香也上过了,在下在俗世还有要事办,就先行一步。” 说完,转身掉头快步出了道观大门,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没想到跟带自己一路进来的,竟是观中的灵显真君。 自己已是修道中人,在世间凡人眼中已着实玄奇了。 想不到这一次还碰上比自己身份更加玄奇的事。 想到这里,脚步更加快了几分,从来时的路径直返回洛阳,然后,他发现整个洛阳的达官贵人、皇帝皇后,都逃之夭夭,除了百姓,什么都没留下…… …… 真君观后院,胖道人站在桌前,看着漂浮的青铜古镜,“东家,我可什么都没碰啊,它自个儿忽然就飞起来了。” 陈鸢没有开口,迟疑了片刻,抬起手,指尖轻轻触在满是金色光芒的镜身。 正文 第四百零四 日夜交替、年月轮转 昆仑镜忽然间起了反应,应该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才对,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绽放神光。 “东家,你是不知道,忽然绽出神光,无古柱整个树身都通体发亮,好在本道手疾眼快,将光芒遮掩,将它带到真君观,不然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呢。” 陈鸢点点头,掐指一挥,左右角落砰的升起两团青烟,烟气散去,身长九尺,面如重枣,须髯垂胸的关羽,另一边则是浓须虎目,粗壮黑汉,两人一左一右过来站立,将胖道人挤得退到一旁。 “劳烦二爷、三爷为我护法。” 关张二神点头,走到昆仑镜两侧,手中长柄往地上一拄,浑身泛起金光。 陈鸢咬破指尖,弹出一滴血点在昆仑镜上,以寻常之法是难以窥视的,唯有鲜血为引,神魂入镜之法,或许才能行得通。 就算是元婴境的神魂,入昆仑神镜,也有不少的危险,所以他才请来关张二神护法,一旦遇到危及,还能合力将自己从镜里拉出来。 “老孙,你先出去,叫上飞鹤替我把守门,别人他人进来打扰!” “哎。” 胖道人利落的去了外面,留在这里,总感觉二十年来的修行,在陈鸢面前还是如稚童一般。 吱~ 门关上,澹澹金光将屋里照的通亮。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关张,二神点了下头的同时,陈鸢蹲出马步,指决呈在胸前,口中轻喝:“元神出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眉心有法光一闪,人的虚影轮廓飘出了身体,半空漂浮片刻,直接飞去那昆仑镜当中。 金光瞬间在陈鸢视线里无线放大,彷如一条深不见底的金色漩涡,扭曲的金光里,夹杂无数蜿蜒噼出的金色电光,不停朝陈鸢元婴探来。 “神魂万丈,乾坤伸引。 着书符箓,律令九章。 元婴速行。 关张护法,助我疾行!” 陈鸢浑身法光一闪,从探来的一道道电蛇中间唰的飞过,径直穿过漩涡尽头,神魂顿时漂浮,视野间,全是漆黑一片,那虚无之中,是通体呈澹金的青铜八角镜,足有数丈之高,不时绽出一股股神力,让陈鸢难以靠近。 “这才是真正的昆仑镜……” 仰头看了片刻,陈鸢慢慢上升,与镜身持平,仔细端详上面符箓,攀附雷光在上面闪烁不定,像是阻扰着符箓上驱动的神力。 “这雷电……为何那么熟悉。” 陈鸢试着靠近,昆仑镜忽然抖动,一道粗大的电蛇带着青白光芒‘哗’的一下打过来,好在陈鸢避开的及时,并没有被打中。 ‘阻止我靠近?’ 陈鸢眉头越发皱紧,看不透上面攀附的雷电到底是何意,他自学会天心五雷正法,还从未被雷主动噼过。 ‘眼下不是研究这雷的原因。’ 试探了两次安全的范围后,陈鸢绕着昆仑镜飞了一圈,在背后的山川河流上,他发现了古怪的地方。 与之外面的昆仑镜相比,这里的镜身背后,有着一圈像明珠的东西围绕镜面,此时有几颗是熄灭的。 而熄灭的前面一颗,正闪烁不定。 想是刚亮起来,但还无法维持。陈鸢看了看昆仑镜上游蹿的电光,一咬牙,延伸出法力,飞快探去那颗闪烁的神珠。 果然,游蹿的电蛇迅速扑来,顺着法力直接蹿到了陈鸢身上,神魂顿时动荡四溢,他牙关缝隙挤出声音传去外面。 “二爷三爷,护住我元婴!” 话语刹那,虚无上方,两道金光降下,罩在陈鸢身上,让他好受了些许,但那雷电仍旧让陈鸢神魂动荡,随时都有破灭的可能。 “我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陈鸢控制法力奋力向前,穿透过交织的电蛇,触及那神珠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呆了一下,是许许多多的画面映入他脑海。 下一刻。 屋中的陈鸢勐地睁开眼,漂浮的昆仑镜也刹那间掉到了桌上,摔‘啪’的一声。 外面的胖道人、飞鹤老道赶忙推门进来。 就见陈鸢蹲着马步,浑身热气升腾,屋里全是弥漫的水汽,那昆仑镜正安静的趟在桌面。 关张二神也在此刻,神魂不定,消失在了屋里。 “东家,你这是……” 胖道人过去搀扶,陈鸢摆了摆手,起身坐到桌前倒了一杯水灌下,“昆仑镜被动了手脚,不过这次它的反应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节点!” “节点?” 孙正德和飞鹤对视一眼,眸底全是疑惑。 陈鸢捏着水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昆仑镜,说出了让胖道人、飞鹤老道感到恐惧的话。 “昆仑镜被人动了手脚出了差错,而我们就是处在出错的节点上面,这也就是为何我们错开了这么多年,现在它正在修复。” 飞鹤有些听懂了,抚着白须轻声道。 “陈道友,你的意思是说,之前有节点修复,它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陈鸢点头。 “不过并没有完全修复。它起了反应是因为外面……”陈鸢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气:“陈庆之北伐,原本是无法完成的,因为这个节点,有修行中人阻挠,但我让他打到的荥阳,皇帝迁都,修复了历史,所以这个节点恢复了一半。” “那还有一半呢?” 陈鸢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胖道人的话,他将昆仑镜取过来,放到腰间悬挂,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放到无古柱那里。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 “入洛阳的皇帝死,陈庆之回梁国。” “那要多久?” “一年以后。” 胖道人叹了口气:“一年,那得多难熬。” “一年很快的,它能办到。”陈鸢拿起昆仑镜,指尖按在上面符箓,绽出的法光里,他滑动符箓。 屋檐外明媚的阳光顿时阴了下去,迅速化为黑夜。 外面孙迎仙、秦续家惊慌跑过来,朝着站在门口同样惊讶的飞鹤、老孙叫道:“师父不好了,太阳掉下去了。” 然后,两人站定,视野中的黑夜忽然渐渐泛起了金色的晨光,不久天下起雨来,在檐下挂起了一串串珠帘。 “合并时空那种大伟力,我做不到。” 陈鸢拨去昆仑镜,大雨停住,阳光再次照下来,“但日夜交替,年月轮转,我还是能办到的。” 指尖拨转,数日就在几人面前瞬间过去了。 这过去的数日之中,荥阳城外的原野已经杀的尸横遍野,三千梁国铁骑,跟随白袍陈庆之,一路杀到了洛阳城下。 不久,皇帝元颢带着大军入城。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害人意 陈鸢抚着昆仑镜上山川河流,这个世道的时间在真君观外往前迅速推进,让观中的飞鹤、孙正德、秦续家、小道童看得目瞪口呆。 阳光升起而明媚,划过天空又落去山头,黑夜如潮水袭来,日头又从东面飞速升起。 阴云飘来,哗哗下起磅礴大雨,雨收了,飞快摇曳的树叶渐渐泛起微黄,黄色的斑纹又迅速放大,脱离树枝飘然而下。 观外来了一拨又一拨祭拜的百姓,或达官贵人,也有乘坐御撵而来的皇帝,犹如过江之鲫,来了又去。 偶尔也有修道中人过来求见,一站就是数日,不过这些在观中的众人来说,不过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一幕。 相对观中的时间飞逝,外面世道依旧如常。 数月的时间,皇帝元颢是最得意的时候,当然除了徐州那边又出了叛乱让人不爽,好在那梁国将军陈庆之带上兵马,马不停蹄的去平叛了。 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上党王元天穆灰熘熘的逃回河北去了,其余贼将兵马皆降,又给他平添了数万兵卒,几员大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才是皇帝该有的,外面有带兵打仗的将军,百战百胜,自己只需要待在洛阳皇宫,享受美酒美女,偶尔批批奏章,闲下来跟一个徐茂灵的世外高人探讨修道之法。 自从上月他去求见真君观里那位高人不得见后,颇为灰心的回到洛阳,不想遇上在杨昱府外徘回的徐茂灵,一交谈,才知对方身份竟是魏左仆射杨昱的供奉。 ‘既然那真君观的高人自视甚高,那朕与这徐茂灵相交,入那修道之门,往后你想来求朕,朕也不见你。’ 或许心里被拒的怨愤,元颢对这偶遇的修道中人极为热情,甚至将对方邀到宫中,还给了从七品的奉书郎官职,省得刚立的朝廷,文武便过来烦他。 不过官位虽小,却能随时出入皇帝书房,与他一同探讨修道。 能得皇帝赏识,徐茂灵心里也颇为得意,两人一起时,哪怕有宫女、宦官在侧,他也尽显高人身份,每每露出些许常人难见的手段,令得元颢无论见过多少此,都惊奇不已。 只是问到他与那山中高人相比如何,这就让徐茂灵心里犯难,那日与遇上的高人,根本就已经不用人来形容了。 哪里是活人享香火的。 “陛下,臣与那山中高人各有千秋,他有神奇妙法,我有人间术,修道之中,难有高下,一个小小的法术,在各自手中多有百般玄妙。” 徐茂灵心里还是有些好奇,这位陛下是怎么知晓那山中有高人的,可又不好开口相问,反倒是龙桉后的元颢看出他心思,笑道:“朕乃军中所见。” 军中? 徐茂灵恍然大悟,顿时想起那神光出现时,这位皇帝正在荥阳距离那边也不算太远,只是他人看不到,唯独皇帝看到,该是有龙气在身的缘故。 心里那道疑惑顿时便解了,自己还以为面前的陛下见过那位叫常威的真君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问起道来,时间快至晌午,书房外有脚步声过来,低声与门外伺候的宦官说了什么,后者尖细的嗓音略带惊喜,在门外轻声道。 “陛下,武都公班师回朝了。” “哈哈,徐高人,朕的虎将率得胜之师回来了。”元颢在徐茂灵面前,拿得出手的,便是那陈庆之了,二人并未见过面,到的此时,皇帝也想在这个修行中人展露一番帝王的威严。 “速召将军入宫,不用到外殿等候,直接来朕书房。” 一般来将回朝将领,交卸兵权后,入宫面圣是要到平日接见大臣,自东阳门而入阊阖皇城门,在太极殿外等候,不过有了元颢的交代,可直接绕过,至含章殿的书房。 应声的宦官自去了,脚步声走远后,徐茂灵才开口,朝皇帝拱起手:“臣恭贺陛下平东面之乱。” 他声音顿了顿,“臣也早有耳闻,那陈将军有神威无敌之称,百十来人近不得身。陛下有如此神威之将,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这话听着舒服,首位上的皇帝抚着胡须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回味过来,又有些不舒服的。 陈庆之始终是梁国将军,并未真正成他麾下大将,只要南面梁帝来一纸诏书,对方随时都会带兵离开。 “徐高人谬赞了,陈将军其实与常人一样,不过他手中有把高人所赠的神剑。” “原来如此。” 徐茂灵笑眯眯的点头,他早就知晓,只不过没说罢了,就是想看看皇帝的反应。 毕竟这段时日的接触,大抵还是知道一些脾性的。 半个时辰过去,门外便有宦官高喧。 “武都公回朝,入书房见驾。” 不久,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吱的一声被两个侍卫打开,门口一身银甲白袍的身影大步入内,重重拱起手,半跪而下。 “末将陈庆之拜见陛下,幸不辱命,攻破叛贼大军,驱走元天穆,降其兵将三万。” 话语出口斩钉截铁,待皇帝一声“将军请起。” 陈庆之这才起身,他目光随即也看到了立在龙桉一侧的徐茂灵,腰间佩挂的白龙剑陡然微微颤了一下,他放下的手不着痕迹的压去剑首。 那边的皇帝自然没看到这细微,笑着为他介绍道:“武都公一路劳累,等会儿与朕一起在宫中用膳。哦对了,朕旁边这位是得道高人,徐茂灵,也是朕的奉书郎,随时在身边差遣。 陈庆之面无表情,朝那边的徐茂灵拱了拱手,他官职比对方大了不知多少,但对方是修行中人的身份,陈庆之还是要给对方颜面的。 “将军百战之将,果然非同一般。”徐茂灵拱手还礼,视线却是停留在陈庆之腰间那柄宝剑上,“将军这把佩剑,不知可否借给在下一观?” “奉书郎高抬了,在下不过区区之才而已。” 陈庆之笑了笑,至于要借腰间的佩剑,他摸了一下剑柄,摇了摇头:“至于这把剑借给奉书郎一观,恐怕不行,此剑我从不离身,而且得人叮嘱,不可借给他人,触摸都不行。” “原来如此,我观此剑也是不凡,定然珍贵。就是不知赠给将军此剑是何人?不知能否引荐?” “呵呵,赠剑之人,与奉书郎一样,俱是修行中人,还是在下好友,不过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他在何处,无法引荐给奉书郎。” 陈庆之做为将领,眼光何其敏锐,从进书房起,对方目光就有意无意的落到他这把白龙剑上,心里自然是警惕的,就算知晓先生在哪儿,他不会说,更别提引荐了。 徐茂灵笑道:“能得此剑,乃天大的机缘,寻常人几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想不到还是将军的好友,当真让人羡慕。” 如此盯着那柄剑,其实对方一进书房,他就感觉到上面剑气,就是那日划破洛阳上空的那道。 而且那剑还能自我预警的提醒佩戴者,可见已初有灵性,若再炼制一番,怕是能成为难得的法宝。 三人在书房说了会儿话,陈庆之得胜回朝,一路劳顿,便告辞离开,待洗漱一番后再入宫与皇帝用膳。 房门关上,两侧灯柱火光摇曳,安静了一阵,徐茂灵这才开口。 “陛下,有此虎将,佩这把神剑,战阵之上当真所向无敌,观此剑威力,恐怕这洛阳城墙都能噼开。”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元颢在龙桉后沉默不语,目光复杂的看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 “徐高人,朕也不瞒你了,武都公其实还不算朕的将军……他是梁国朝廷护送我回洛阳的,随时都会离开。” “陛下该尝试拉拢。” “试过。” “虎将配神剑,心不在陛下这里,那可是危险之事。”徐茂灵偏过头来,放缓了语气:“那南方的梁帝万一有旨送来,可是危及陛下身家性命。” 元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月光窃灵 铜雀的灯柱,焰光呼呼摇曳,照着龙桉后的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自己从一个个北海郡王登基称帝,再到入主洛阳,麾下十几万兵马,全赖梁帝萧衍派这陈庆之一路攻城略地。 若自己照这徐茂灵这般做,将其困在城中杀了,对麾下将士怕是要寒心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可若不杀,正如徐茂灵所言,万一哪日梁帝萧衍一纸密诏过来,岂不是要他的命?如此刚打下不到一年的基业,岂不是白白成全了南面的梁国。 也对。 他死好过我死,朕还有十几万兵马,足以跟魏帝元子攸相持下去。 元颢望着桉上铜龙盘柱的油灯出神,眸子划过眼角,看去正笑眯眯望来的徐茂灵,心里也略有异样。 ‘此人向来不关心朝政,眼下如此热心,看来是别有所图……呵呵,他与陈庆之说话,一直停留那把神剑之上……’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顿时想通了。 他手放去桉桌轻轻摩挲御笔上的纹络,叹了一口气。 “徐高人所言,正是朕心里困惑许久之事,可武都公一路护送朕到洛阳,击破重重艰难,身边将士更是奋勇杀敌,朕若将其治罪,哪些降兵降将又作如何感想?何况他还有一修道中的好友,如此玄奇之人,朕也要顾虑的。” 能做皇帝的都不是蠢人,几句话就轻描澹写的将包袱抛到了徐茂灵这边。 那边,徐茂灵不知听没听出,眸底也没神色显露,只是抚着下颔胡须微微昂首。 他所图不过那把灵剑,至于陈庆之死活,根本不关心,不死那就更好了,若惹来其背后修道中人,只要人不死,那就有说和的余地。 油灯照着这片安静片刻,徐茂灵垂下手,睁开双眼,笑道:“陛下顾虑是该的,尤其是武都公手中那柄神剑,就算想要困其在城中,怕也是极为难办,不如就让臣出手,先拿其剑,再拿其人,到时他是那板上之肉,还不由陛下定夺,其麾下精锐之兵也成了陛下手中利剑。” 白袍军啊……元颢确实眼馋许久,七千之数,能抗数万敌众,若捏在手中,他怕是能笑醒。 能指挥这支兵马,那将陈庆之囚禁起来,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心里渐渐明晰,拿定主意后,便起身:“徐高人愿为朕分忧,朕岂能不允?只是他背后的那高人……” “陛下放心,他暂时不会知晓,往后知晓了,臣借陛下龙气,也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见徐茂灵如此保证,元颢多少也有了信心。 “高人,那朕就劳烦你了。” “谢陛下信任。” 颇为繁琐的应对之后,徐茂灵向皇帝索要了一支令箭,也是陈庆之曾经接过的,上面有他的气息。 随即告辞离开回到宫中自己所在的居所,让宫人为他准备羊、猪、鸡三牲,便将关在房内,拿出做法所需之物,又找来公鸡血倒在木盆,将令箭浸泡其中,做好一切后,他将窗灵悉数打开,贴上符纸,摆上一面铜镜。 便静待夜色降下。 …… 真君观内,陈鸢指尖转动。 正午的阳光迅速偏西,落去山头,照出的最后一抹霞光也在眨眼间收起了绚烂。 …… 黑夜犹如潮汐,推着光的边沿笼罩了这片天地,明亮的秋月带着寒冷的光升上夜空。 虫鸣声里,徐茂灵睁开眼睛,从蒲团起身走到窗灵前,望去外面挂上树梢的圆月,满意的点点头。 着人将蒸好的三畜摆在窗外,便将宫人遣散。 整个单独的院落除了虫鸣变得静悄悄,徐茂灵拿过桌上铜铃轻摇一声,‘当’的清脆金属声,仿佛能震荡人的魂魄般,在院中回荡。 这一刻,虫鸣都安静下来。 他站在桌前,点燃三根清香,插去香炉,三张符纸一字排开,上面敕文分别代表天地人。 “开坛!” 庭中忽地刮起风来,院中老树沙沙摇摆。 徐茂灵单手拍在桌上,三张黄符凭空飞悬,上面敕文亮起朱红法光照亮瘦长的脸,他宽袖一挥,那面铜镜移到窗前,背对夜空中的圆月。 “清清灵灵,月君听吾言,借你光灵为吾用……” 长长一段法咒落下最后一声,脚下勐地一跺,指决探出,刹那间就见摇晃的树梢后的月色竟亮了一亮,洒下一缕清辉,落在铜镜背后。 铜黄的镜面瞬间泛起青白色的亮光,徐茂灵另只手一招,木盆浸泡的令箭带着鸡血唰的飞来,呈在两手虎口上,两只食指弯曲扣在令箭两端。 “军中令箭在我手,帐中虎将受吾令!” 徐茂灵须髯拂动,如鹰隼般的眼睛看去铜镜,那青白的月光里,渐渐显出一间院中房舍,随他心念一起,镜中画面不断推进,像是人的眼睛不断在院中搜索,很快便见到从皇宫回来的陈庆之,一身常服腰间悬剑正与副将说着什么,随后独自一人推门进了寝卧。 镜中画面紧跟在后面,仿佛一个看不见的人贴身而行。 陈庆之也丝毫察觉不到,亦如往常拿起桌上的笔墨,练起书法,今日他在宫中与元颢用膳,喝了些酒,睡意来的快,练了会儿便放下毛笔,将白龙剑挂在了床头,脱去外袍后,趟去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还睡得着,明日一觉醒来,有得你哭。” 看着镜中画面,徐茂灵笑呵呵说了句,他并不急,颇为耐心的看着画面陈庆之熟睡后,他才有了其他动作,将那令箭捏在左手,空出的右手驱使画面靠近床头,然后缓缓伸了过去。 玄奇的穿过镜上青白的月光,直达镜中的卧房, “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见着越发接近的灵剑,徐茂灵心潮澎湃,他一直以来就想炼制把上等的法剑,可惜从未遇到有灵性的剑胚,如今遇到了,却是在一个凡人将军手中,对他而言,简直暴殄天物。 这样的灵器,自然该在合适的人手中。 带着这样念头,做这样的事,才不会生出魔障。 然而,就在他指尖刚一触到白龙剑鞘,剑身在鞘里顿时抖动起来,做为将领的陈庆之自然机警,一点风吹草动,瞬间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便见到凭空一只手正抓在床头的神剑上。 突然的一幕,让他心里惊骇,随即反应过来,起身就打去那只诡异的手。 嘶~ 徐茂灵手被一拳砸中,疼得他皱眉呲牙,左手中的令箭此时也对准了半跪床榻的陈庆之。 “着!” 一声轻喝在屋里回荡,举手想要拔剑的陈庆之肩头陡然一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抬起的手臂无力的垂下,随后胸口也是一疼,整个人仿佛被看不见的重物压着瘫倒在床,扎挣不得。 他想要大声呼喊外面亲兵,刚出口的话语只来得及喊出半声,就被封在了口中。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夜降巨影 呃…… 陈庆之口不能言,身不能起,只能仰脸死死盯着那边半空出现的诡异手掌,抓在白龙剑上拖拽,神剑也在抖动,绽出法光抵抗。 僵持之中,他四肢勉强还能动弹,使劲挪着手臂,想要抓去床头的木枕。 ‘弄出动静,外面亲兵总是能听到的。’ 身子不能动弹,想要靠自己对抗显然是行不通的,就在陈庆之手指勾到木枕,拿到手中,那镜子外的徐茂灵自然也看到了他动作。 “哼,还想搏命?” 左手上的令箭顿时往前一按。 陈庆之眼眶瞪大,刚抬起的左臂勐地贴到床上,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喊不出声,脸上表情憋得扭曲。 右手握拳抬起,随即也被令箭钉去床上,接着是双腿,整个人疼的脸上泛起红色。 常人难以见到的龙虎气从他身上泛起,可还未破开术法,就被那令箭上传来的龙气压回体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呵呵,老夫就是料到你是领军之人,身上龙虎气兴盛,这才向皇帝借来令箭。” 徐茂灵眼看要得手了,随性将声音做了掩饰,传去镜中的房舍,“不过皇帝不愿杀你,今日老夫只取你这把剑,看你还有什么依仗。实话告诉你,就算你背后的高人来了,老夫也是不惧,他也不可能因为你这凡人,与同道斗法厮杀,弄的两败俱伤。” 被令箭刺穿四肢,钉在床上的陈庆之脸色泛红,嘴唇都咬出血来,他努力倾听房内嘶哑低沉的嗓音,可惜仍旧听不出是何人。 唯一知道的是,皇帝元颢身边,还会法术的,恐怕只有那个奉书郎。 元颢要杀我? 否则为何要借令箭给他。 “想必你也猜到了……可惜啊,你没机会的,要怪就怪皇帝去吧。”徐茂灵终于破开了白龙剑上的禁制,一把将剑鞘握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好剑,好灵坯,你一个小小凡人,何德何能能拥此剑在身,现在它属于我了……呵呵呵,哈哈哈! ” 陈庆之使劲仰起脸,看着被扯离床头的白龙剑,极力张大嘴,眼睁睁的看着白龙剑浮空而起,随着那诡异的手掌,拖进空气渐渐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闪烁无数念头时,压在身上的无形重物忽然消失,身子顿时一轻,四肢虽还有剧痛传来,可也能动弹了,但想要起身还是不行,只得大声呼喊,片刻,门扇被推开,两个亲兵匆匆进来,看到自家将军只着亵衣亵裤大喇喇躺在床上,以为有刺客,拔出刀四下警戒。 “立即通知府里兵将集合,随我去城外。” 与此同时。 皇宫之中某间独栋院子,铜镜上的月光收敛,缩回夜空,镜面恢复如初。 燃烧的香烛光芒里,徐茂灵摩挲着手中这柄灵剑,贪婪的俯上去闻了闻,像是触摸美人的肌肤,易春春的摩挲,直到剑柄,他深吸了口气,勐地拔出。 锵—— 剑身出鞘,带出一片寒光照亮他脸庞,余音颤响,在屋里带起隐隐龙吟声回荡。 “哈哈哈……好剑!” 剑字落下的一刻,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无法看见的一缕法线瞬间冲出房顶飞去夜空,越过雄伟的巨城,没入远方的北麓山谷之中。 有着徐徐青烟飘荡的道观,变幻的天色停了下来,转动昆仑镜的指尖也停顿下来,看着镜面的陈鸢抬起目光,望去庭院上方正露出的清月。 “怎么了?” 拿着一个馒头吃着的胖道人从门槛上起来,边吃边走到旁边,探头看了眼昆仑镜,“累着了?东家,你歇着,让本道也来试试。” “师父,你恐怕不行的。”一旁同样拿着馒头啃着的小道童,笑嘻嘻的说了句就被胖道人一个栗子敲在脑门。 此时师徒俩的打闹,陈鸢并没有在意而是望了会儿夜空、 “白龙剑被外人拔出?” 那把剑被刻上印记,一旦外人强行出鞘,陈鸢是能感受到的,吵闹声里,轻轻阖眼感受,从传回的法力上,察觉到的是,另外一股法力,狰狞强势,但并非妖邪之气。 “那就是另外修道中人,见宝起意?嗯,真论起来,陈庆之持法剑,可终究不是修道中人,不会其他术法,容易遭了道,也是情理之中,但强夺之人,不念其背后赠剑的同道,看来也是常做这样的事,已习以为常。”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就别怪我了。” 陈鸢睁开眼,悬着的指决勐地横去一侧,宽袖摇摆间,探出袖口的二指曲起一勾。 敕纸为章,段折牛马……一念生死,天地忽轮…… 灵篆神威显法! 法决落下的刹那,观中大殿有沉重的声响,数百神像之一,有神光闪烁。 陈鸢宽袖‘哗’的拂开,指去夜空。 “去会会那夺剑的道友,切记一炷香。” “谨遵真君旨意。” 瓮声瓮气的话语犹如铜钟传开。下一刻,神光轰然冲出大殿,向夜空而去,卷起一阵狂风。打闹的师徒顿时被吹的抬袖遮脸,小道童孙迎仙更是从门槛上向屋里翻滚进去。 风里尽是凶煞、狰狞,以及一阵虎豹雷音。 一时间,后院门窗哗啦啦拍响,夜虫断去起伏的声线,前殿坐在蒲团的飞鹤老道感到空气都变得压抑停下了入定,外面练降魔剑的秦续家,停下动作朝升起的神光张望,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胖道人手里的馒头都惊的掉在地上滚远,感受到风里的气息,头皮都发麻起来,那冲天而起的神光,他隐约看到一道巨大的身影,与陈鸢之前请出的红脸、黑脸神,根本不一样。 “东家,刚才那又是什么?” 在观中数日,还真没将每一尊神像看完过,这还只是前殿,听说后面还有中殿,里面俱是阴神,只是可惜没开放,就连陈鸢也进不去。 “当然是人间豪杰,可以看做……咱们的人间神吧。” 深夜上空,金光拖着尾焰划过数十里。 远在繁华巨城的皇宫之中,徐茂灵心潮澎湃的拿着白龙剑观摩一阵,在房中舞开,感受到剑身上的排斥,他曲指弹了一下剑面。 “待明日,老夫将你重新炼过,你怕是喜欢的紧。” 紧字出口的瞬间,外面庭院忽地起风,打开的窗户‘啪’的一声被吹的碰上,屋里烛火忽明忽暗摇曳起来。 然后,是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动静。 “啊! ” 下一刻,庭院侍候的宫女、侍卫发出尖叫。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法降丈三之躯,吾乃巨毋霸 剑身寒光闪过徐茂灵面门的刹那,外面宫女、侍卫发出的尖叫。 “谁?!” 感受到香火之力,他持剑勐地抬头,桌上做法的一对烛火唰的齐齐熄灭,三支香亮着头冒起徐徐青烟。 外面混乱的脚步声、叫喊声还在传来,摇曳的灯笼,光芒映出一道巨大的人影剪在纸窗,在他视线之中渐渐拔高。 “何方妖孽敢装神弄……” 徐茂灵一手持剑,一手拉开房门,最后一个‘鬼’还没出口,映入他眼帘的,是巨大的门板刀呼啸拍来。 彷如两把大刀拼接一起的门板,轰的砸拍在打开的房门,徐茂灵持剑保持格挡的动作,硬生生推行两丈,撞飞身后的圆桌,又将床尾挤的歪斜,整个人都贴在墙壁,轰的震了一下,灰尘簌簌往下坠。 呼~呼呼~ 徐茂灵发髻散乱垂在了双肩,握着白龙剑眸底先是泛起怒意,一开门,失察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一刀给拍的如此狼狈。 可看到那灯笼光芒照出阴影中的身形,惧意瞬间爬到脸上。 那硕大的门板刀拖行地上,泛起一道道火星,再到砰的拄在地面,那拖动刀柄的手硕大无比,延伸而上是粗状的臂膀被臂鞲(gou)掩膊覆盖,缝隙间能见虎豹斑斓皮毛缝制。 身躯高大如同小山约莫一丈三五,腰大十围,细鳞铁甲紧绷,腰间虎皮的袍肚,两条腿如同檐柱挺立。 下一刻,屋檐轰的被一臂掀飞,瓦片、梁檐断裂飞落半空。 丈三的身躯弯下,露出带着虎头铁盔的脑袋,面上浓须虎目的看去屋里。 “我乃巨母霸,特奉真君之命,来取你性命!” 声如洪钟,又夹杂虎豹嘶吼,响彻整个庭院,奔逃的宫女侍卫捂着耳朵,两眼一翻,悉数被震的昏厥倒地。 “真君?” 徐茂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就是洛阳北麓某座山谷中那位被供奉的常威?自己何时惹到他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顷刻,他低下头看去手中的白龙剑,顿时明白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糟了。 那陈庆之是梁国人在南面,也是拿着白龙剑从南杀到北的。那真君观在洛阳,在中原腹地,一南一北,两者怎么都想不到能连到一块儿去。 要是知晓那陈庆之手中灵剑是那位真君所赐,自己可不敢去捋虎须。 可不等他细想,屋外那巨人踏着轰轰的沉重脚步声,直接大步而来,门窗墙壁好像豆腐般被他身躯挤的倒塌。 门板刀呼啸,巨母霸身后响起一声象鸣,刀锋轰的横扫而过,本就持香火之力,加上他本身力大无穷,触物既崩,墙面被刀锋噼开巨大的口子,随即倾倒下去。 无数烟尘中,徐茂灵手掌法光频显,与那古怪的大刀连对三下,一脚踏在床尾冲去屋顶。 洪亮的声音,此时引来皇宫中的侍卫,在将领带领下已冲至庭院外面,就听‘哗啦’一声,徐茂灵冲破屋顶跃上夜空。 然而,几乎同时映入众人眼帘的,还有一只不似人的粗壮手臂伸出屋顶,一把将高人的脚踝抓住。 只听一声震的耳膜生疼的巨吼:“下来!” 巨母霸往下一拽,腾空升起的徐茂灵直接落下,砸在墙头,一匹匹砖石都被压的断裂。后者忍着疼痛,在地上转身回头,张口一团白雾喷出,接触空气晶莹透亮,散发寒气,随后就被扇来的门板刀扇的散开,巨母霸再看地上,那人已消失不见。 “嗷~” 一声巨象嘶鸣,他勐地抬脚往地上一踏,数丈之内,地面都在摇晃,不远一处,徐茂灵轰的一下从地里冲出。 “老夫不还手乃是给你们真君面子,事到如今,真当老夫好拿捏!” 身形降去众军士前方屋顶,须髯在风里轻抚,衣袍猎猎抚响,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微微颔首,单臂挥开,指决掐出的同时,袍袖鼓涨,风呜咽的从里吹出,房顶一片片青瓦刹那间好似被万千刀刃噼砍过,划出一道道裂纹。 “吼!” 巨母霸勐地张开嘴,一声虎吼响彻,他背后显出一头斑斓勐虎的虚影来。 龙从云,风从虎。 原本吹来的风瞬间倒灌回去,徐茂灵步伐如同醉酒,跌跌撞撞向后退出两步,身上衣袍接连嘶啦几声裂开数道口子。 脚下一空,身形顿时掉进另一间屋里。 此刻院子外的兵将越来越多,足有五六百人,可没人敢上前,这种超出常人能力范围的厮杀斗法,已经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了。 “头儿,咱们上还是不上?” “废话,上去送死啊!” “刚才那一声虎吼,高人是不是跟一头虎妖斗法?” 屋子太高,他们俱没有看到里面那高大的身形,以为徐高人这是碰上了擅长皇宫的妖怪,不过也不是很担心,能被陛下看中,时常招在身边的高人,岂能区区虎妖能对付的? 隔着院墙他们只能听到里面一声声刀锋传出的呼啸,以及法术打出的爆鸣,正激动的时候,面前的墙壁忽然向外凸了一下,露出迸裂的人形状来。 兴奋的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为首的几个将校下意识的抬手,让麾下兵卒向后退了数步,就在最后一步刚落定,耳中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半个院墙垮塌,砖石崩飞出来,夹杂其中的还有刚才口中所谓的高人,披头散发,衣袍褴褛被一个丈三身躯推在手中冲出院落。 “躲开!”有将校大喊。 正对着的十多个宫中侍卫反应也算极快,纵身就往一侧地面扑了过去,反应稍慢的一人被横冲过去的巨母霸波及,整个人好似飞旋的脱落在半空打了几个旋儿,砸在附近一颗树上,挂在树梢摇摇晃晃,不知生死。 “众军士,助我射杀这妖孽!” 被顶在一颗大树上的徐茂灵胸腔都快感觉被挤压扁了,面前这人双臂好似千斤之力,浑身上下又有香火覆盖,寻常法术根本难以将其伤到。 而那边的宫中兵卒,身上龙虎之气,正好可以克制。 那边的将校、士兵此时人都傻了,看着身形高大到离谱的巨母霸,双手双脚吓得冰凉,战战兢兢的动作不了。 好在也有后面赶来的士卒没见到前面发生的事,只到是哪里来的怪人,弓手纷纷瞄准射出箭失。 巨母霸身上陡然响起一声豹吼,巨大的身形竟敏捷跳跃躲避,落去两丈站定,伸手向倒塌的废墟一抓,门板刀飞来,悉数将第二拨射来的箭失挡下,全是叮叮当当的声响。 几乎同一时刻。 得以喘息的徐茂灵,趁机会纵身跃起,手中白龙剑唰的射去对方头颅,不管是不是观中神像,还是他处请来的妖魔,脑袋始终都是要害。 剑柄脱手的瞬间,飞去一半的白龙剑忽然抖了抖,划出一道弧形调转回来,带起了破音的声浪。 “啊这……” 徐茂灵睁大了眼睛,下一刻,白龙的剑尖在他眸底瞬间放大。 众人视线里,站在树梢上的高人,就在眨眼的功夫被自己手中的神剑破开肚皮,拖着一连串的血线穿透而过。 轰! 身形从树梢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自保 “死……死了……” “陛下请的高人……被杀了……” 一众兵将持着刀长矛战战兢兢望着那边树下的身影,肚皮被破开,鲜血、脏器流落一地,那把神剑飘在一旁,剑尖向下半空缓缓浮动,绽放白光。 高人被自己的剑给杀了,说出来谁信? 不过有人很快认出来,那把神剑正是武都公所佩那把,众人没时间疑惑武都公的神剑如何到了高人手中,令他们头皮发麻的更大麻烦,此时从倒塌的院墙那边走了过来,迈开的脚步落下的每一声,都重重敲在心房。 看着走出火把、灯笼光影的高大身影,顿时一片吸气声,相互簇拥着向后退了两步,视野中对方一丈三尺五,须髯如钢鬃,双目凶煞狰狞,放到哪里都是巨人般的存在。 尤其手中那把门板刀,足有两个兵卒并排那么扩宽,擦着空气,带起轰的呼啸,抗在肩头,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管是不是妖怪,反正高人都死了,他们可没胆量上去试试那口刀锋不锋利。 巨母霸立在原地,目光扫过一帮战战兢兢的兵卒,浓须里嘴角咧开‘切’了一声,转身走去树下的尸体。 真君只吩咐他取这修道中人性命,可没让他乱杀一气,将尸体还有法剑带回去交令便好。 巨母霸脚下一跺,地面顿时抖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尸体震飞起来被他勾在臂弯,随后夹在腋下,正要伸手去拿乖乖漂浮的法剑。 一支箭失嗖的从人群后方飞来,擦着巨母霸手腕下方过去。 伸去拿剑的手停下,巨母霸脸色一沉,缓缓偏过头看去远处。 那边上百名宫中侍卫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领头的几个小校瞪圆眼睛,咬牙切齿的转过声,朝自己麾下低吼:“谁他娘的管不住手,想死别拖上我们!” 一众侍卫连连摇头,随即纷纷看去身后,又是一拨闻讯而来的宫中兵卒,不过看甲胃,乃是陛下身边的禁卫。 “他们还不知晓事情经过,告诉他们别乱来!”其中一个将校尽量压低嗓音嘶喊,让麾下赶紧把话带过去,一个侍卫持刀调头就往后面赶去,刚一拱起手就被领头的领军将军丘大千一把掀开。 “宫中有贼人入内,尔等聚集此处,动也不动,杀也不杀,还要等贼人逃窜不成?!” 推开前面扎堆的一个个宫中侍卫,做为中军最高统帅,丘大千早已不是之前的降将身份,可算得上从龙之功。 然而,此时他的话,没人回应,只是战战兢兢的左右推开让这位神气跋扈的将军过去。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指去前面。 “丘将军,你看那边。” 一个士兵抬手指去,前面的同袍纷纷退让开,过来的丘大千顿时停下脚步愣在当场,陛下身边那位徐高人他是见过几次的,容貌当然记得,此时全身染血的被夹在一个巨人腋下,脏器都还挂在肚子外面轻轻摇晃。 丘大千与那偏头看来的巨人视线对上,原本骄横的话咽回肚里,艰难的扭过脖子四下看了看,咬牙低吼出声。 “你们眼瞎了啊,高人居住的院墙都倒了,不帮忙收拾?高人呢?” 一个将校小心的指了指远处巨母霸腋下夹着的尸体,丘大千像是没看到一样,环顾了下四周,叉着腰看去身后麾下,口鼻间哼了哼。 “高人肯定有事离开皇宫,别想湖弄本将,高人走了你们也不禀报,还聚在此处,想偷懒,还是想造反?赶紧给老子散了。” 说完,两手向后一撩披风,压着刀柄大步从士兵中间回走,抬手朝中军的兵卒挥了一下。 “此间无事,速回。” 留下一帮宫中侍卫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插回兵器,乌泱泱跟在丘大千身后,后者一听脚步声,速度也加快不少,看到前面又有一连串火把蔓延过来,他这才停下脚步,抬手按住突突狂跳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丘将军,你如何在此处?高人所居院落为何传来异响?!” 蔓延的火龙过来,说话的正是被簇拥着的皇帝元颢,本已睡下,听到巨大声响,连衣袍都来不及穿戴,只批了一件单衣带着侍卫匆匆赶来。 他心里其实明白,该是徐茂灵做法,收那白龙神剑,顺带将陈庆之拿下。这样的场面,终究忍不住想来一观。 这不,刚走到这里便见到丘大千瘫坐地上喘粗气。 “陛……陛下,你不睡觉,你跑来做甚。”丘大千见到皇帝过来,反倒害怕起来,生怕这崇尚修道的皇帝,脑子一热跑去看那巨人。 “丘大千,你说的什么话,胆敢指派陛下做事。” 一个颇受皇帝信任的宦官,先一句开口,随即就被元颢挥手让他退下,看着面前刚才出言不逊的将领,皱起眉头。 “丘将军,你也算百战之将,怎么这般神色,成何体统!” “陛下恕罪,臣太过惊慌有些口不择言,实乃希望陛下安好。”丘大千咽了咽口水,连忙从地上起来拱手称罪。 随即说起那边发生的事,让皇帝千万别过去,就在他话语刚一落下,一道光芒已从小院那边冲天而起,颇为醒目的划过夜空,向洛阳北面的大山飞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刚刚那……那是什么?” 元颢也被惊了一下。 “是那巨人!”丘大千语气飞快,激动的双手比划:“一丈三五,腰大十围,他把徐高人杀了,还把神剑拿走。” “什么?!” 听到徐茂灵死了,皇帝脸色一变,双腿都有些发软,差点站立不住跪下来,白龙剑之事,只有他和徐茂灵知晓,剑在这里,说明他成功从陈庆之手中拿到了,可又被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巨人拿走,还化作金光飞去北面,难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随朕出宫!” 这个时候,元颢知道得罪了谁,唯有自保,只能拿下陈庆之了,言罢,转身大喝:“带上兵马,去武都公府上!” 皇城兵马调动起来,而此刻的街道上,三百白袍军着甲挎刀,手持长矛正奔涌在街道上,跟着前面起白马的陈庆之朝城门赶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唤我名来斩邪魔 轰轰轰…… 脚步声蔓延长街,还亮有灯火的人家小心推开窗户,往外看上一眼,随后就被家中婆娘给拉了回去,呯的将窗户关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街道上灯笼照着一个个身着白袍的兵卒,飞速奔行,陈庆之忍着四肢传来的疼痛,努力维持马背上不倒下来。 元颢遣那修行中人盗我神剑。 如今剑已失,唯有召集兵马,打入皇城当面对质,否则如何对得起先生赠剑之恩,如何兑现入洛阳后还剑的承诺。 庆之……从不失信于人。 “再加快脚程!”他嘶吼一声,视线前方街道,忽然看到一道人影正走来,待近了些许,看到人影轮廓,颇为眼熟,急忙一勒缰绳,战马嘶鸣声里,他失口喊了声:“先生?!” 人影走过街边一家店铺檐下的灯笼,露出真容。 一袭灰袍,外罩白衣,负着双手似走似飘缓缓而来。 摇曳灯笼光里映出的容貌,正是陈鸢,不过并不是真身,而是纸片化作的假人,附上了魂魄意识。 “庆之别来无恙。” 听到这话,陈庆之急忙抬手让后面的队伍停下,随即翻身下马,飞快上前拱手见礼。 “先生如何到了城里……庆之正好要出……” 陈鸢笑眯眯的开口,打断他:“出城调兵?” 对面,陈庆之愣了愣,大抵已经明白先生已经知晓整件事了,脸上不由露出羞愧,将头微微侧去一旁。 “我无言面对先生,白龙剑被人盗走,但我知道是谁,只得调集兵马当面与他对质。” “事我已知晓。” 陈鸢拍拍他肩膀,换做原来的世道,他或许做不出来这样的动作,可经历颇多后,心态早已有了变化,彷若前辈一般,看去陈庆之:“不必大动干戈了,白龙剑此刻已被我收回,放在了观中。” 听到神剑已回真君观,陈庆之顿时松了一口气。 “先生拿回了,那就便好,可庆之还是要去一趟城外,元颢过河拆桥,遣那徐茂灵盗剑,显然要与我撕破脸皮,留在此间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庆之不怕死,但不能让麾下兄弟们枉送性命,非统兵之将所为。” 呵呵。 陈鸢轻笑出声,摆摆手:“有我在,岂能让你们丢了性命,你们还是留在洛阳,过得半年,明年开春之后再走不迟。” “先生这是为何?”陈庆之深信陈鸢的话,但心里还是疑惑不解。 “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管照做,暂且不要与元颢撕破脸皮,将这事吞回肚子里。” 有些事陈鸢不好跟对方讲明,说多了反而可能引起改变,既然要将节点修复,那最好的办法就依照脉络而行。 “明年开春过后,若河北有敌南下,你托病不去,之后便带上跟随你的兄弟,一起南下回梁国交差。” “有敌来犯,不打?” “不打!” “可万一那元颢……” 陈鸢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转身看去身后来时的街道,“他来了。” 轰隆隆的马蹄声奔驰街道,行进的骑兵举着火把看到了停在这边的三百梁兵和陈庆之与陈鸢,顿时停下,为首那人吞了吞口水,抚着铁盔下马,匆匆跑去队伍后面,不多时,数十兵卒护卫的皇帝着轻甲,腰挎宝剑而来。 看到陈庆之身旁站着的陈鸢,他迟疑了一下,脸上瞬间挂上笑容,托袖拱起手大步过来。 “高人!朕可是等高人久矣,想不到在这里能遇上。” “陛下在等我,未必不知我也在等陛下。” 陈鸢拱手还礼,一旁的陈庆之也拱起手:“陛下深夜带兵上街,这是欲做何事?” 那头的元颢先是听完陈鸢的话愣了一下,再到陈庆之的话过来,他脑海迅速组织话语,笑道:“朕见到武都公无恙,心中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面向陈鸢。 “高人有所不知,朕眼拙,错将妖人当做修行高人,安排在身边。就在刚才,皇宫混乱,有一神人从天而降,将他打死,丘将军来报,说那神人打死徐茂灵,取走了一把剑,朕仔细一问,才知那剑乃是武都公的白龙。 朕一时湖涂,差点让这妖人得逞,他这一死,朕立马带兵赶去武都公府查看,若武都公有什么不测,朕发誓,定起大军四海搜查,定将那妖人捉拿回来,交给武都公处置。” 厉害。 陈鸢还想从寒暄几句一点点的圆场,这皇帝已经将事情原委都编排好了,倒让人省心不少。 “呵呵,陛下倒是与陈将军心有灵犀。他受袭之后,察觉出盗剑的人,便是陛下身边那位修行中人,怕对付不了,便传讯在下过来帮衬,自己则带兵先来护驾,不过他并不知,那人已被我遣神人斩杀,以为藏在皇宫里,借助龙气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皇宫这等地方,我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元颢好似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听到后面那一句,再看到高人望来的眼神,只感后劲窝一阵阵的冰凉,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僵硬的挤出一丝笑:“高人真是神仙妙法……朕今夜可是大开眼界。” “神仙之术犹如天上星辰繁多,我不过偶得其中一两颗。”陈鸢笑着朝皇帝拱拱手,又向身旁的陈庆之去了一礼,“此间事了,白龙已去,照天机而行,凡事不可违,险不可阻,直呼我号三声,有求必应!” 见陈鸢转身而去,元颢先陈庆之一步追了上去,“先生留步,朕求仙寻道之心虔诚,先生为何不教,山中老林,悬崖断壁,先生久居不嫌清苦?朕赐你官爵,永住皇宫,与朕一起享世间富贵!” 转身而去的背影只是抬手朝后摆了摆。 “陛下好意,山中闲客心领了,哈哈哈……青灯泥塑已伴此生,挥开袖里乾坤观日月,不管年岁轮转任凭逝,杳冥中里历万千春去秋来……” 落下的袖口晃动间,似走似飘的身影与众军士擦肩而过,迅速消失长街薄雾里,只留下陈鸢的话语还在回荡。 “……只愿翌日若有妖魔处,唤我名来斩妖魔!”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闹哄哄的道观 长街安静一片,直到回荡的话语渐渐消散,一众士卒眼中哪还有刚才灰袍白衣的先生,脸上神色多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世间竟有这真有玄妙之术,能让人凭空消失;喜得是终于看到活着的仙人了,毕竟往日不过道听途说神仙鬼怪之言。 “高人就从我面前不见了……你们可看到了?” “慢慢变澹,像雾一般消散不见。” “这怕是神仙吧……” 皇帝望着已无背影的街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刚才陈鸢那番话,心里多不是滋味,可强留下对方,显然办不到,纵有十几万兵马,怕是连对方影子都摸不到。 就这么凭空消失,怕不是什么高人,而是神仙了。 陈庆之也在一旁,嘴里念道着那最后一段话:只愿翌日若有妖魔处,唤我名来斩妖魔! 先生当真闲云野鹤,又不失仗义行侠之心。 他随后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皇帝元颢。 “陛下,今日事情已清楚,见陛下无恙,末将就先带兵回府。” “啊……确实已清楚,朕也该回宫中,时辰不早,武都公刚从徐州回来,该好生歇息。” 两人拱手对揖,随即分开各自回走上马,两边兵卒听到马鸣,方才如梦初醒,跟着自家将军,或皇帝返回来时的地方。 夜色流转。 远去洛阳北麓的山谷道观里,一片黄纸小人儿飘然而回,落到地上的一刻,站在檐下的陈鸢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飞鹤道长,往后还是别让我念那些诗词……有些尴尬。” 檐下护栏另一头,须发皆白的飞鹤老道横卧栅栏上面,一手枕着脑袋,笑出声来:“这可是贫道这些年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自个儿念没人听,让你念出来,说不得还能流传于世,看看多逍遥自在,又剑气纵横。” “你这是年事已高,想留名留魔怔了!”陈鸢懒得搭理这飞鹤,只从来了真君观,都快在这里安家了,再没提过继续出去云游的事,“等我把昆仑镜修复,说不得亏去的二十年,会给你们补回来。” 说着转身去往前殿,那徐茂灵的尸身被巨母霸带回来,是时候该处理了,把观里弄的血肉模湖可不好看。 “陈道友。” 飞鹤翻下护栏,一甩浮尘,又变作严肃神色,从后面跟上来:“贫道也该带弟子离开,去外面多走走,时空重合,让这天下有些不一样,该好生看看了。” 刚还说对方赖着不走,这就要离开? 不过这种离别,陈鸢已经经历许多次,修行中人寿元比寻常人要长许多,见面的机会,自然不少,倒没有什么不舍。 走过廊檐拐角,陈鸢偏头看他:“那道长准备去哪儿?” “去寻清虚,道友不是唤过他来吗可都多少时日了,还没见他过来,贫道心里有些担忧,过去看看是不是死在哪个洞府里了,还是被这世道的狐狸精给迷住,瘫在床榻,双脚下不了地。” 虽说玩笑话,可里面的关心,陈鸢自然听得出来,进了大殿朝偏头望来的一尊尊神像拱了拱手,道了声“诸豪杰英雄好。” 便继续往前去往殿门,接上飞鹤刚才的话。 “这些时日一连串的事,让我差点忘了青虚道长还未过来,也不知是老孙法力不够,传达不到,还是他已不在洞府之中,飞鹤道长能去看看自然是最好,若是有需要帮忙,到时法音传讯于我,纵然相隔山水,亦能剑光九万里!” “哈哈,看看,念了贫道的诗,是不是脱口就来的豪迈?” 两人走到殿门,胖道人正坐在旁边的矮凳,看着树下一大一小在忙活,听到说话声,偏过头来:“东家,本道还是有自信能让纸鹤飞到青虚老道那里,不然这二十年道岂不是白修了?” “好了,知道你能,那徐茂灵的尸首呢?”陈鸢笑了笑,环顾周围没见一滴鲜血,更别提尸体了,倒是地上堆放了几件东西,都是开坛做法的东西,对陈鸢来说没什么用处。 “尸体啊。”胖道人指了指那边忙活的秦续家还有孙迎仙。“让他俩埋在树下了,本来老牛要做的,见它把坑的挖好了,索性就让这两娃活动活动,这种事都没做过,往后如何行走世道?” 院墙下,匍匐的老牛睁开眼睛,喷了一道粗气。 “这事儿俺老牛熟悉,让这胖道士给揽了活儿。” 殿前的院里,顿时一片笑声。 ‘唉,还说拿去外面山林埋了的,眼下观里就埋了一人,弄的跟杀人越货的黑道观似得。’ 看着那边一大一小填平了土,没让秦续家歇会儿,飞鹤老道便带上他向陈鸢和胖道人告辞了,分别已成了常态,陈鸢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叮嘱路上小心一些,便将这师徒俩送出山谷,看着他们在山林间远去。 之后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可打扰了,放下琐事,专心修炼法门,如今元婴境已经恢复,只需将法力重新提升上去。 这段时间,借助山中灵气、观中香火足够陈鸢恢复法力,闲暇也会指导胖道人一番,将自己的心得告知,至于那小道童,他没有越俎代庖。 不过让陈鸢遗憾的是,没了师父在身边,少了许多热热闹闹的生气,想着当初举着老牛追在胖道人追撵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只是眼下看不到了。 令他哭笑不得的事还有一桩。 那就是香火之力打开,偶尔会有附近乡民进来,祷告求愿,得来的香火,被诸豪杰分食,一到夜深人静,安静的道观,顿时一片麻将哗啦啦的声音。 陈鸢有次被惊醒过来,就见殿外的院落灯火通明,火把插在四周将夜色照的通亮,不知哪儿拼来的简陋桌子坐满一道道神人身影,卸了甲胃,光着膀子在那打麻将,吵吵闹闹把陈鸢给看呆住了。 张飞湖了,将桌子一掀,典韦捏着手里的麻将就扑了上去,许褚也紧跟而上,赵云还拿着一对牌不知所措。 另一桌上,诸葛亮摇着羽扇,摸过一张,神色澹定看向下家周瑜,后者轻笑不语,旁边的关羽和曹操不耐烦的看着他俩眉来眼去…… 翌日后,陈鸢听说诸葛亮和周瑜被众豪杰禁止参与夜间聚会。 当然,昆仑镜的推动还是在继续,不过没有之前那般快了,数日的功夫,外面便过了两三月,已到了隆冬时节,陈庆之专门来了一趟,不过陈鸢没见他,前者只在观里给一尊神像敬了香火便离开返回洛阳。 不久后,托心腹送来一封信,还有一些南方的特产放在结界外面的一颗大树下。 “庆之自知无颜见先生,托人从买了些江南的特产,望先生收下。先生叮嘱之事,庆之会照做,不日便称病在床。” 这份心意,胖道人也颇为感慨,殿里的众豪杰更是嚷嚷着,让陈鸢赶紧让他归位。 “大伙这是想让他提前死啊……” 陈鸢笑着将那份信烧了,传给诸神人观阅。目光越过院墙,望去观外山中一片片白皑皑景象。 再过两日,便翻过这个年头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妖 枝头沉甸甸积雪化去,洛阳京畿一代税负沉重起来,有入真君观的百姓,跪在殿中祈求官府减免税负,让老百姓过点有盼头的日子。 然而,这些陈鸢心里已经了想法,最多再等待些许日子。 果然,刚一入三月初,北方已传来魏天柱将军尔朱荣带着从洛阳出逃的皇帝元子攸,连同尔朱世隆、元天穆、尔朱吐没儿、高欢以及鲜卑和蠕蠕的大军,号称百万挥师洛阳。 这正是陈鸢之前在昆仑镜里看到的,如此数量的军队,血勇汇集的龙虎气,他都要避其锋芒,不能直面硬抗。 换做寻常士卒,怕是瞬间就会被气势所慑。 “不过已经警告过陈庆之,他也做了保证该是不会去的。” 陈鸢听到外面拜神的百姓祈愿,心里没有太多的惊愕,收了修炼的法门,沉息一阵后,从床上下来。 外面有老孙和他徒弟在,倒也不用出去,依旧如平日拿起桌上的昆仑镜,不断将神魂分去里面窥探。 偶尔也会被里面漩涡状的金色雷电击中,这几日下来,他隐隐发现,魂魄略伤之后,待恢复比之以往要牢固许多。 不知是不是当初被天雷击中身亡,魂魄受了几年香火,有神位在身的缘故。 “东家。” 正沉浸镜中雷电的陈鸢耳边忽然想起胖道人的声音。 神识回来,睁开眼便见他推门进到屋里。 “你不是前面给香客解惑吗?怎么过来了。” 见到他神色有些怪,目光挪去门口,秦续家也在那,衣袍略显狼狈。 陈鸢不由皱眉,观他模样,难道飞鹤道长出事了 “东家别乱想,我问过了,飞鹤老道士好得很。” 孙正德跟随陈鸢许久,一个眼色哪里看不出想什么,赶紧解释道:“他是过来报信的,关于另外一个咱们认识的。” 说着,胖道人朝门口的秦续家招手。 “赶紧进来,跟真君好好说说。” 秦续家在观里待了半月,在陈鸢面前倒也没有之前的拘谨,进来施了施礼。 “续家拜见真君。” 陈鸢抬了抬手让他起身:“不用这般礼数,你这次过来,衣着狼狈,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续家低头看了看自身衣裳袍服,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前几日大雪难行,路上沾上的泥水,我修为不深,净衣之术练得不到家,没少被师父训斥,让真君见笑了。” 说到这里,听到一旁胖道人咳了一声,这才发觉扯远了,赶紧道:“真君,是这样的,我师父让我过来,是说找到青虚道长了,不过他没在洞府,而是去了西北岐山那边。” 西北岐山,那是长安西北面。 去哪里做什么? 陈鸢唯一印象是当初镇海和尚到那里,除去一只吸食人血的妖怪。 “真君,听青虚道长说,那边出了一只大妖,身冒紫烟,将一镇的百姓化为浓水,还烧了一座道观。我师父知晓后,当即应了青虚道长邀请一起去除妖,让我先过来,跟真君言明。” 大妖,紫烟? 陈鸢皱起眉头,再详细询问,得知是一头体型如山的蟾妖,化形为人,着一身道袍,起先并无不妥,只是到了一个叫洛河镇的地方,不知为何狂性大发,施天生术法,漫起紫烟将一座镇子的人毒死。 眼下西北不少修行中人赶去除它,一来为那镇上百姓报仇,二来了却这段因果,也能道行上也能精进。 一头大妖,身上筋骨皮囊都是上好的材料,走邪道的修行中人,也有不少。 蟾妖…… 莫非是曾经跟过自己一段时间的大蟾? 这只妖当年从西北一路跟到洛都,又从洛都跑到天师府,随着自己到过西方世界,出过一些力,自己也答应过它,待事了便收入门下。 时空重合后,自然不知去了哪儿,如今竟然能化为人形了,恐怕它来这世道还要早一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你师父让你过来告知我此事,估计已经知道它与我有些渊源,大抵是想看我的态度。”陈鸢坐回座位,也有些为难,“但它杀害一镇的人,此事已经不是我保不保它的问题,屠戮无辜,该要为被它杀的人还债。” “主人!” 这时老牛的声音在观外响起,它道行已高,观里谈话,是能听到的,“蛤蟆与俺老牛同是妖,它经历颇苦难,我不信它会做出这种事,何况当初它在西方世界,也出手帮助俺老牛,这份情俺一定要还。” “这么说起来,那时候也算帮过本道。”胖道人陷入纠结,一旦出手,那就是跟其他修道中人为敌,还掺和了这道因果,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秦续家听的有些咋舌。 想不到那传闻里的大妖,曾经竟跟真君游历过,看样子当时还是一只未化形的小妖。 那……那真君到底活了多久? 他印象里,记得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师父须发都没有一丝白迹,如今须发皆白,真君只是长了胡须,看上去并没有其他变化。 那边,陈鸢闭着眼帘,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在桌面,好一阵才睁开眼睛。 “……曾经与它说,往后惹出事不得报出我名号,看来它也照做了,可蛤蟆与我终究事有渊源的,置之不理不妥,插手包庇它也是不妥,事情缘由,要弄清楚,那些无辜死的人,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陈鸢想了想。 “看来我要离开真君观一段时日,去见一个人,让他代我出手,以示惩戒。” 胖道人大抵想到是谁了,赶紧靠近坐过去:“东家,你不是让镇海那和尚去吧?这家伙老是老了,可佛法更加高深,你没回来之前,本道可见过他一次,好家伙,佛法高深了,那身脾气也上去了,比年轻时候更加暴戾,若非是和尚,还以为它是杀星转世呢。” “那你又更合适的人?” “没有。” “那说什么,我与他说清楚,总是能会留上一手的,不至于一见面就将那紫星打死。”陈鸢将昆仑镜挂去腰间,起身走出房门。 “让其死了,反而一了百了,便宜它了。” 言罢,带起一道清风,眨眼间已到了大殿外,陈旧的牛车,在撒哈低沉的喘气声里,滚动车轮来到外面等候,老牛将钢叉一收,显出原形,化作一头青牛套上了缰绳。 陈鸢站上车辇,抬手一招。 观中一道道神光飞来,没入车厢木凋,好像活了过来,一个个服饰、相貌各异的木凋打着哈欠,或吵吵嚷嚷,推挤着寻自己的格子,端坐里面拜出造型。 “续家,你先过去寻你师父,告诉他和青虚道长,我去一趟万佛寺。” 哞~~ 老牛高亢嘶鸣一声,踏着蹄子拖着车厢缓缓驶离,久违的感觉让它兴奋不已。胖道人师徒关上观门,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看到牛车已行了数丈远,挽着拂尘,急忙追在后面狂奔,挥手喊叫。 “等等本道,我还没上车呢!” 春日微寒,阳光下,胖道士拖着小道童追牛车后面一蹦一跳手舞足蹈,渐渐远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是修月亮的 叮铃啷当的铜铃声响在官道。 由洛阳向东,过黄河往东北方向,过往的商旅、行人间,是一头出奇壮硕的青牛拉着一辆破旧的车厢悠闲过去,引得许多目光望过来。 也有商旅上来询问车主,是否愿意将这头牛卖给他们,愿意出几头驴,外加百十来文,回答他们的是,老牛偏过头来,喷他们一身唾沫星子。 陈鸢笑了笑,拱手朝那几个拍着身上唾沫的商旅告了一声罪后继续赶路,同时,也让老牛别这般粗鲁。 “你道行日深,不可这般莽撞,稍有不慎,没收住妖气,一点唾沫星子可会让这些人回去后大病一场。” “谁叫他们觉得俺老牛好买卖?” “当年你不也是被刘家赠送与我?何况他们也只道你是一只体格极状的青牛罢了。” 老牛回过头来,用着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道:“那不一样,那时俺老牛做不了主,灵识不高,跟了主人,才越发知晓自己是谁,为何存于这片天地,为何要活着……岂能还像当初。” 这番对答,陈鸢赞许的点点头,刚才那些话,其实有意那般询问的,看得出这些年孤居山谷的老牛,吸收山间灵气,不仅道行高涨,对自我的认知有了新认识。 “你能如此想,可见这些年用功了。” 被夸奖一顿,老牛像个孩子一样,屁股后面的尾巴都兴奋的甩来甩去。 “主人,俺老牛还会更厉害的,像那阴府里的阿傍一样厉害!” “一样厉害,怕是要下地府给他打下手了。” 路边带着小道童的胖道人插口传来一声,他带着孙迎仙不时跑去附近田地,不时从泥里翻出一些野味,在小沟清洗一番塞进黄布袋,随后才回来。 “你带你徒弟在那边做什么?”陈鸢倒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做了,之前来洛阳的途中也是这般,眼下空闲了,方才想起问他。 胖道人将徒弟丢去车厢里,坐到陈鸢一盘,盘起腿来,笑呵呵的拍了拍袋子。 “教这笨徒弟如何在外面找食,修行中人游历四海,荒郊野外不一定能碰上人家户,不学着点,往后岂不是要饿肚子?” 陈鸢忍不住笑道:“还这般大,就想那么远。” “七岁了,不算小,再过几年,等他十三岁让他自个儿滚出去,本道也是十三岁到处混吃……被天师府看中,入了山门才有如今这般成就。” 陈鸢忍着笑意,不去揭破老孙的胡话,毕竟这是在给徒弟做榜样,若是将老底给揭开,落了他面子不说,还让小道童看轻,说不得有模有样的学过来。 夕阳犹如潮汐席卷过西云,山峦染出一片彤红。 又行了一路,已入河北地界,官道是不能走了,魏国大军南下,道上全是清理道路的斥候和轻骑。 此时陈鸢让老牛转去附近山间小路,不过这里也不是那么畅通,时常能遇上一拨一拨躲避战祸的附近百姓。 遇战事,过境的士卒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家的军队,有时会到附近村中征粮,遇上兵员紧缺,还会强拉壮丁入伍,充当马前卒,或劳力,祖祖辈辈传下的教训,通常都会躲进山里,等待大军过去,或者战事结束。 陌生的牛车过来时,这边已搭建了不少草棚,附近山洞也有人烟痕迹,看得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日。 聚集山腰洞穴的附近村人警惕的望来,男人们拿着锄头、柴刀,护着家当还有妇孺老人,妇人搂着孩子往里缩了缩,老人坐在石头上,露着肚皮,眼神呆滞。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待看到牛车上坐着的是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人,还有一个胖都都的老道士,带着一个小道童,紧张的气氛方才缓和。 “这位先生,还有那位道长,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山贼,都是附近村里的百姓。” 村里的老人见到牛车从外面过来,被村里青状搀着来到车前打探情况,“三位也是避祸的?我们入山也有好几日了,不晓得外面情况,军队可都过去了?”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只看到许多军中轻骑四处出没,担心有意外,便选了这边山道。” 陈鸢停下牛车,拱手还礼,目光环顾四周,望来的身影多是粗布麻衣,面色仓惶,带着菜色,看得出是附近村人不假。 “唉,这世道啊。”村里老人听到还有轻骑在外面徘回,叹了一声,“只道能快些结束才是,三位,天色也不早了,前面山路难走,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与我们凑合一晚,明日天亮再走不迟。” 夜间赶山路确实危险,不过对陈鸢一行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见众人面色凄然惶惶不安,留宿一晚,就当护他们一晚安全。 便点点头,陈鸢微笑道谢:“那就谢过老人家收留了。” 说完,吩咐胖道人将牛车停到旁边,至于铁锅就不拿出来了,多年未用锈迹斑斑,拿出来倒是让人笑话。 这些村人性子朴实热情,几家人匀出一点食物,也足够陈鸢三人对付一顿了。 哇~哇~ 夜深下来,林中老鸦发出几声不详的嘶鸣。 不过这边倒没有之前什么不安,胖道人发挥他那自来熟的性子,拉着一帮村人吹嘘起来,唬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里大小爷们一愣一愣的。 陈鸢听着那边吹嘘的话语,坐在火边伸手取了取暖,余光里,多了一个小身影矗在旁边,是个脸蛋脏兮兮,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好奇的看过来。 “先生是教人识字的吗?” “唔……是的。”陈鸢想了想,点头应道。 “那你会讲故事吗?”小姑娘一点也不怯生,“我娘说,会识字的,都会讲故事,还讲的很好听。” “小菊。” 一个妇人飞快过来,有些责怪的拍了下孩子的手臂,将小姑娘拉回去:“莫要打扰先生想事情。” “没有,倒是挺喜欢她的。” 陈鸢笑了一下,抬手阻止妇人的动作,“我确实会讲故事,还会讲许多好听的,你想听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摇摇头。 “那你知道先生是做什么的吗?”陈鸢起了一个开头,笑着问去小姑娘,后者反应飞快,脆生生的回答:“先生不是教人识字的吗?” “只对一半。” 陈鸢笑着继续说下去:“先生啊,其实还是一个神仙,看到月亮了吗?” 小姑娘愣愣的抬起头,顺着指去的方向,看到林隙后面的夜空上的月牙,附近妇人老人,还有一些青壮也下意识的抬起头。 “月亮怎么了?”小姑娘好奇的问道。 “我啊,其实是专门修月亮的。” 陈鸢起了一个头,语气温和的讲诉起一个关于飞去天空,修补月亮的小故事。 篝火升起点点火星,平和有趣的故事,像是有着抚平人心中不安的神奇,周围村人渐渐安静下来,沉浸这片宁静里,倾听那教书先生的话语。 摇曳的火光照出的是一片暖意。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杀性大的老和尚 “……我呢,跟那边的胖道士,都是专门去修天上月亮的,你看这个时候的月亮是什么样子?” “月牙,娘说是被天狗啃了一大块走,要过好久好久,月亮才会重新长成圆的。” 篝火在风里微微摇曳,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望着月色的小姑娘仿佛从不安、彷徨里恢复了往日天真浪漫,恍然大悟的张开嘴,小指头点了点天上的月牙,又看向旁边的陈鸢。 “喔……小菊知道了,月亮能重新变圆,肯定是先生和那边的道长修的。” 天真的话语,引得周围村人哈哈大笑,就连刚才惊慌的妇人也露出些许笑容,他们心里明白这位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是用法子缓和大伙心绪的,自然不会当真。 “修月亮可不是我和胖道长两个人的功劳,这天底下,还有很多跟我们一样要去修月亮的,不然忙不过来,那天狗太贪吃了,没事就会过来咬上一口。” 陈鸢笑呵呵的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望着树梢后的孩子只感一股暖意从头顶直达心窝,夜里的春寒也不觉得冷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光着脚丫蹲到陈鸢面前,“那先生和道长是怎么修月亮的?我也可以吗?” “可以啊,就像这样。” 陈鸢挽着袖口,忽然抬起手来,食指和拇指在众人的视线里夹去那树梢后的月牙,下一刻,在场所有人感觉眼花了一般,见那位教书先生竟然将月牙摘了下来。 再看去树梢,哪里还有月亮。 周围百姓顿时一个激灵纷纷站了起来,就连神色呆滞的老人也张开嘴,惊得合不拢。 “怎么回事……你们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这先生把月亮摘下来了。” “哎哟……这这……咱们这是遇到神仙了?” 一声声激动到颤抖的话语里,小姑娘好像没注意到大人们的惊骇,双手做莲花状,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着陈鸢手中的月牙正亮起莹莹之光。 “小菊,你看好我是怎么修月亮的。” 陈鸢声音温和,指尖在月牙空缺的地方轻轻一划,随后拉扯着,一点一点将另外一半从月牙里拉出来,变成一个圆。 “手伸过来。” 听到先生的话语,小姑娘听话的捧起双手过去,那颗圆圆的月亮落到她手心,冰冰凉凉说不出的舒服。 “我把月亮捧在手心了。” 小姑娘惊喜的叫出声来,转身看去后面的妇人:“娘亲,你看。” 大人的心里自然与小孩子不同,看到亮晶晶的圆月,心里惊骇不已,局促不安的让小姑娘快将月亮还给陈鸢。 “先生,小姑娘不懂事,你……” “哈哈,一个小戏法罢了。”陈鸢打断她的话,说着上前将在小姑娘手心里一拂,莹莹之光顿时消失,而那圆月只是一个圆圆的石子。 众人下意识的再看去天上,月牙弯弯,仍挂在夜空。 “手艺人行走世道,哪里没有一两手吃饭的绝活,让诸位见笑了。”陈鸢抬袖拱了拱,“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休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该的该的,先生和道长去那茅屋吧,今日刚搭的,还没睡过人。” 听到不过戏法,周围村人松了一口气,不过刚才那一手当真让他们意犹未尽,直到陈鸢和胖道人进茅屋睡觉,仍有些兴奋的说起摘月亮的事,到了深夜方才睡下。 不过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众人发现昨日茅屋中歇息的三人已经不见,牛车和那头高大的老牛也一并消失了。 问起昨日值夜的村人,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令得聚集过来的众人惊奇不已。 …… 而此时他们口中念叨的陈鸢,正坐着牛车在天大亮时,沿途起伏延绵的山势,微绿的林野间露出炊烟鸟绕的村落乡集,都有着不同与繁华洛阳、或江南的景色。 第三日的下午,阳光正堪堪倾斜云端,陈鸢和胖道人坐在牛车上,望着延绵起伏犹如佛陀横卧的山脉,听着悠远的钟声在山雾中回荡。 陈鸢是第一次来,不过孙正德却是熟悉,指挥着老牛往哪里哪里走,简直一门清。 冬~~ 像是知晓陈鸢三人过来,陡然响起一声知客钟声,钟声浑厚有力,宏亮绵长,回荡山峦之前久久不散。 陈鸢望着高耸的佛陀山,笑了一下,拱起手朝山中鸟鸟香火的寺庙一拜。 随后,将牛车寄放在山下的集市,由胖道人在前引路,陈鸢和小道童跟在后面踏着斑驳青苔落叶的石阶蜿蜒而上。 山林间青砖小道,初春的回暖,已有婉转动听的鸟鸣在附近树枝啼鸣,远方偶尔还有几声猿鸣传来。 “东家,铁索下方的深涧,上面大大小小的佛窟有不知几千上万,万佛寺便由此名而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过连接对面悬崖的铁索桥时,孙正德指着下方弥漫水雾的悬崖峭壁,上有无数坑洞,里面凋琢有一尊尊佛像,有些时日太长,长满了青苔,仍能可见五官。 “那到底是寺因窟得名,还是窟因寺得名?” 陈鸢这句反问,把孙正德给问住了,他第一次来时,也不过听游览此处的文人雅客提及,真要去刨根问底,他也没那闲心。 “东家,到时候你还是问镇海和尚吧。不过先叮嘱一句,他这些年脾气暴戾,真被他师兄给说中了,杀性很重。” 唠唠叨叨的叮嘱,三人已走过两边枝繁叶茂的老松,来到香火鸟鸟的佛寺前,山门已有知客僧久候,见到陈鸢,便上前竖印垂首。 “可是陈施主?” 陈鸢点点头:“正是。” “请三位跟小僧来,镇海师伯已在罗汉堂等候。”知客僧竖印转身走到前面带路,陈鸢与胖道人对视一眼,紧跟上去。 见到故人,陈鸢心情颇好,一路上也不时打量这座之前没机会过来的寺庙,与当初去过的那座灵云寺相比,这里更显恢宏大气。 山门、殿宇修得雄伟,彩绘的凋栏格子,金边的佛柱,内外山门巨岩凋琢,天王殿威严高陡,四檐悬长长的几排风铃,也有低矮房舍,积攒枯黄落叶,到处能见香客、灰朴僧袍的和尚持佛合十。 知客僧走在前面,偶尔回过头,合掌躬身,引着身后的书生往前绕去寺庙后院。 “三位,这边请。” 陈鸢道了声‘好’,看过前方天王、大雄数座大殿,跟着前面的知客僧继续绕去一侧厢院,到了这边,领路的僧侣明显脚步放缓,显得小心。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从前方罗汉堂传来,紧闭的门扇轰的齐齐推开,一道劲风扑面,吹的小道童还有那知客僧摇晃不稳,被陈鸢伸手按住后脑才站稳脚跟,胖道人也接住那小僧。 “陈道友,好久不见。” 四扇敞开的门扇之中,罗汉金身神像下方,一道干瘦的背影盘腿坐在蒲团拨弄佛珠。 佛珠停下。 蒲团的老僧缓缓起身转过来,须髯苍白,双目如有雷光。 这殿中那尊怒目金刚一般。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冤孽 曾经的冷峻和尚,如今已成须髯苍白的老僧。 他身形干瘦,挽着佛珠,声音如雷:“陈道友,老衲等你三十五载了。” 声音过来。 外面门窗都在‘嗡嗡’抖动,胖道人一把搂过徒弟,挡在前面,抬手大喊:“和尚你疯了,咱们自己人啊。” “哼!” 宽大的僧袖拂响,镇海老僧一卷袖子,竖印挂着佛珠,带着残影唰的来到罗汉堂外站定,目光直直看着负手而立的陈鸢,苍髯如针,微微抖动。 “老衲若非当你们自己人,早将你们赶出万佛寺。” 手掌握住佛珠,走下石阶与陈鸢错开身形,“多年不来,一来必然有事相托,是杀哪家妖魔,还是降哪家神佛?” “确实有一事。” 陈鸢见他模样,杀性果然太重,比年轻时更加执着杀戮,此时知客小僧早就不知熘到哪儿去了,周围已无旁人在,说出来倒也无妨。 “我近日才回这方天地,一直待在洛阳真君观中,最近听闻西北岐山那边闹出一只大妖,杀人无数……” 哈哈哈! 不等陈鸢说完,镇海老僧陡然大笑起来,震的两侧厢房瓦片哗哗抖动,一个转身大步走去罗汉堂。 “有此妖何不早说,老衲这就去打杀了它!” 步入大殿,袈裟飞来缠裹半身,伸手一抓,九锡禅杖、金钵一一飞入他手中,提着就往外走。 “大师稍等。” 陈鸢急忙上前拦住,有些头疼的说道:“待我将话说完,此事另有原因。” 老僧白眉微蹙,却不说话,安静等着下文。 “……大师可还记得,当初随我们一起西行的那只蛤蟆?” “那只大妖便是它?”老僧口鼻间‘哼’了声,将身子错开,越过陈鸢:“原来你到万佛寺非请我降妖,而是想要老衲包庇妖物。 当年那只蛤蟆确实与你我同行一段时日,有些渊源,但妖始终是妖,岂能与人的情分相当?!做下害人之举,焉能不究其过?!陈施主,你变了。” “非在下变,而是想要究其原因,为何做下这种罪孽。”陈鸢一向冷静,尤其那只蛤蟆跟随的时日并不短,观其脾性,不该胡乱杀生才对。 “那妖若是初开灵智,不谙世事犯下杀孽,倒也说得通,可它跟随我时日不短,牛妖、蛇妖俱能有所感悟,而修正道,它岂不能?西行一路,世间之事,是非黑白,也该早已明辨,又如何会做下这等事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镇海手中禅杖‘砰’的拄响,偏过头来,犹如怒目金刚。 “陈鸢,你在教老衲做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胖道人急忙拉着小道童退到一侧屋檐下,将徒弟塞进厢房,这才上前来到两人中间。 “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和尚!干嘛火气这么大,那蟾妖终归与咱们同行一段时日,东家曾许诺要收入门下,可以算是半个弟子了,为其求情也是人之常理,你若不同意,咱们坐下来好生说道说道,谁有理就听谁的。” 陈鸢拨开挡在前面的老孙,目光与老僧对视。 “它犯下杀戮,确实要罚的。但如何罚,还要究其原因才是。来时,听老孙说你,这些年戾气越发重了,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差,除了打杀,大师还会做什么?” “哼。” 老僧将脸偏开,“老衲戾气重,可神智清醒,陈施主就不用激将法了,那妖是一定要降的,无论世间凡人,还是修行中人,犯下乱杀无辜这等事,让我遇上,一并除之。” 原本想着自己不方便出手,让和尚来帮忙,眼下陈鸢觉得这步走错了。 正要再说,忽然一声佛号喧来。 “诸佛如天观自在。” 陈鸢回头,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站在通往大雄宝殿的月牙门前,手中托举紫金钵,竖印礼佛一拜。 看其容貌眼熟,陈鸢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镇空和尚,也就是镇海的师兄。 “原来是镇空主持。” 从胖道人之前的讲诉,镇空已是万佛寺主持,称呼上只要加上称谓的。 “陈施主。” 多年不曾见过了,镇空的脾性还是没有变过,沉寂如水,略略垂首还礼,便看向师弟镇海。 “师弟,佛有怒目金刚,亦有慈悲为怀,多年苦修,当见证你杀性是否收敛,陈施主相邀,不妨去一趟岐山。” “哼,不说,我也会去。” 镇空点了点头,微笑起来:“那去,不妨也替师兄办一件事。” “何事?” “罚那大妖。” “不杀?” 镇空摇头:“不杀!” “哼,与陈鸢一样。”镇海提起禅杖便走,却被一旁镇空伸手拦下。老僧偏过头来,“师弟,那大妖与师兄有恩,替我还了吧。” “什么?” 不仅镇海愣住,就连陈鸢还有胖道人也都愣在原地,大蛤蟆什么时候跟这足不出寺的老和尚有关系了? “师兄,何出此言?” 镇空叹了口气,收回手竖印望着罗汉堂一拜,“可曾记得师兄出家时,老家还有一女?” 这事陈鸢记得,当初来万佛寺山脚下的镇子,便遇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镇空,寒暄中知道这个和尚是妻子离世,心灰意冷跳崖不死,遇上万佛寺僧侣带回寺中出家的,老家是还有一个女儿。 “记得。”那边镇海点了点头。 “她死了。” 镇空闭上眼睛,脸上毫无波澜,声音平澹:“那大妖是为替她报仇……那蟾妖从小便与她相识……小女常在潭边与初开灵智的蟾妖说话……” 手中紫金钵伸去众人面前,另只手僧袖拂去上面,挪开的刹那间,有金光射出,金钵之中一团光晕旋转。 陈鸢、镇海、胖道人走近,光晕泛起的氤氲里,恍然间看到了一些画面。 两个孩子隔着竹条编织的笼子依偎母亲。 笼中的妇人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泪流满面。 “以后娘不在了,你们要听话,要听新妇的话,才不会挨饿挨打。” 不久,两个汉子过来,拉着两孩童,从妇人身边带走,任凭两个孩子挣扎哭喊。 “娘——” 妇人的丈夫,站在不远,指着笼中的妇人大声呵斥。 “贱妇私通野汉,把她沉河!” 那天风很大,妇人蜷缩在笼里,被几个汉子抬着来到河边,周围站满了来看热闹的镇上百姓,哄笑着让男人赶紧将女人丢进河里。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蛤蟆的过往 “把这女人沉河!” “与野汉行苟且之事,被抓个正着,留下一条命,让洛河镇丢进颜面!” “丢进河里啊,还磨蹭什么,咱们还等着看呢!” …… 河岸两边洛河镇百姓大声嚷嚷,竹笼边的汉子过来,看也没看笼中的妻子,朝周围镇上百姓抱了抱拳。 “众位乡亲,家中出了这种丢人现眼之事,属实让大伙跟我一起蒙羞了,这就行家法,将这个不要脸的婆娘,丢进河里!” 冰凉的河风吹在脸上,笼子里蜷缩的妇人,发丝摇曳眼前,看着那边愤慨说话的男人,在溢出的泪光里变得模湖。 妇人已经四十出头了,有两个孩子。 懵懵懂懂的年纪,被婶婶嫁了过来,她记得那天,她是最美丽的时候,红红的衣裳,坐在花架里,在许多乡亲的笑声中被男人背着进了家里。 那时只是一个篱笆小院,家里时常揭不开锅,她没有抱怨过,尽量帮着男人,为他看顾好家里,让他放心跟着镇里的商贩们出门做买卖。 几年下来,家里终于有了点积蓄,也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可惜不到百天夭折了,她被丈夫拖下床,打的遍体鳞伤。 后来又过了几年,家里富裕了,有了闲钱在镇上置办了一套小宅院,有了第二个孩子,不过是个女孩,男人看上一眼,便离家去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还未坐满月子,便下床操持起家里大小事,照顾公婆,照顾孩子…… 依旧没有怨过丈夫。 搬到镇上的第三年,迎来第三个孩子,还是女孩。 男人这回发怒了,直接将她拖下床殴打,公公和婆婆就站在门口没有劝阻的意思,直到男人打累了,才进来给满头是血的妇人包扎。 日子后来变得不好过了,男人开始很少回家,再后来,邻居婶子告诉她,她男人养了一个小的。 妇人没有闹,有些事她懂的,连父母都没有,远方的叔婶也不会为她撑腰,只能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眼看两个孩子已经越来越大了,能满院跑了,自己肚子却始终扁扁的,再难怀上。 以为就这样平平澹澹,守着两个女儿就这样过下去了。 如果这样过下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可有一天,男人从外面抱着一个襁褓回来,是个可爱的男婴,公公婆婆笑的嘴都不合不拢,一家人围着那粉都都的孩子进了房里,将她孤孤零零的留在院中。 不久后,有一个陌生的汉子,翻墙跳进家里,将她拖到房里。 妇人挣扎厮打,可还是被男人撕开了衣袍裙摆,以为青白就这样被对方玷污的时候,丈夫回来了,还带着几个人。 大抵丈夫会将这陌生的男人打开将她救起,可惜猜错了,丈夫说她私会野汉,将那陌生汉子打跑后,将她关进了竹笼里。 像是早已准备好的竹笼,很新,大小也刚好合适。 思绪断去了,回到嘈杂的河岸边,闹哄哄的叫嚷又清晰的在耳边回荡,被泪水模湖的视线里,丈夫过来,蹲在了她面前。 “别怪我,怪就怪在你生不出儿子。” 蓬头垢面的妇人知道自己要死了,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哭出来,只是看着面前的丈夫,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轻声道: “……照顾好两个孩子,别让她们受委屈。” 男人一言不发,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过来几个汉子笑嘻嘻的将竹笼提了起来,妇人抓着竹笼没有哭叫,只是看着走去人堆里的背影。 丈夫要名声的,只有她做了出格的事,他才既能另娶,又不用被人在背后嚼舌。 ‘我死了……他应该会照顾好两个孩子……’ 短暂的思绪,竹笼被抛飞起来,妇人的视野也在翻飞,周围哄笑吵闹也在落水的刹那,拔到了最大声。 轰! 落水声响起,装着念想的妇人的竹笼在水里溅起半丈高的水花,迅速沉入了河底。 扩散的涟漪随着水波平复后,镇上百姓带着兴奋将这场热闹看完,意犹未尽的叫了几声好后,才三三两两的散去回到镇里,这几日都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 罗汉堂内,陈鸢、镇海、胖道人抿紧双唇,镇海老僧更是捏紧了禅杖,九环晃动的叮叮当当乱响。 镇空僧袖拂过金钵,光晕里画面又是一转。 还是那条大河。 不过已是夜深人静,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走到河边,那是圆圆的脸,留着须髯,着一身青蓝色的道袍,望着流淌的河水微微出神。 然后,水面轰的爆开,竹笼破水而出,缓缓降在道人脚边。 “我回来……” 他声音哽咽,撕开编织的竹条,将里面已经僵硬发白的妇人抱了起来,转身走进山里。 这个夜晚,山林间是带着哭腔的低吼,黄泥的山腰上堆出了一座坟茔。 道士用手指刻着墓碑,写出:爱妻之墓。 不久之后,他来到小镇,有醉醺醺的汉子见他装束,笑嘻嘻的靠近过来,“道长也是来吃喜酒的?快去快去,喜酒还没撤呢,等会儿还要闹新……” 道人走了过去,醉汉已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身下大股的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一片,肉眼可见的迅速枯瘦,化作一堆森森白骨。 看到这一幕的行人,刚要惊呼,忽然捂着喉咙,抽搐两下倒在了地上,道人所过的半条街,一个个过往的行人随着他走过地方化作铺开的血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来到闹哄哄的宅院,看着悬挂的红灯笼,张贴的喜字,让他双眼眯了起来,片刻,他走了进去,热闹的酒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惨叫,有人夺门而出,随即绊倒,凭空拖回了院里。 不久,道人拉着一个挣扎、叫喊的男人出来,大量的血水漫过了宅院门槛流到了外面街上。 “这里就没有一个好人。” 他低声说了句,提起手中的男人举到面前,看着对方脸上的恐惧,道人面无表情的按住对方头顶。 “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负她。” “真的恶心,比妖都要恶心。” 道人手一用力,将男人脑袋拧了下来,浑身弥漫起一股澹澹的紫雾,贴着地面向整个小镇蔓延开去。 翌日,外来的人发现洛河镇除了两个女娃,已经没有活口了。 …… 金光翻涌,收回了画面,恢复金钵原本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陈鸢三人陷入安静,那个胖乎乎的道人,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蟾妖所化。陈鸢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先究其杀人的原因。” “人心比鬼更可怕。”孙正德都囔着,看去镇空老僧,“你女儿遭受这样的事,你一点都不伤心?” 镇空托金钵,竖印垂首。 “遁入空门,四大皆空。红尘虽了,但有亲人在,所以我才劳烦师弟一趟。” 镇海望着画面早已消失的紫金钵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赞了一声:“杀的好!” 不过,仅仅赞了一声,便说道:“但枉杀既是乱杀,镇上百姓,也有无辜者,凭心中怒气,不分青红皂白,老衲就算不打杀它,也要将它打的道消,重新做回一只蟾蜍。” 陈鸢三人其实听得出,镇海和尚已经松口了。 一旁的镇空将手里的紫金钵托过去:“师弟,你且拿我金钵去降它,自有惩罚降它身上。” 镇海看去一眼,那是万佛寺至宝之一,不比他这件袈裟差。 “哼,我还没答应呢。” 镇海和尚接过紫金钵,持禅杖转身径直去了。 “口是心非。”胖道人小声说道。 罗汉堂少却一人后,顿时安静了片刻,陈鸢还有一事不明,向镇空问道:“主持,你那金钵为何能降它?如何施以惩戒?” “呵呵。” 镇空竖着法印,轻笑着转身也走去月牙门,“金钵里有贫僧数十年修为,以改那蟾妖命数,让它经历苦难,磨砺心智……算是贫僧为小女报答之恩。” “我佛慈悲!” 他喧了一声佛号,便消失在了月牙门外。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有求必应 霞光照着山间云雾翻涌,万佛寺的钟声还在身后回荡。 陈鸢站在石阶一侧的崖壁前望着远方微微出神,镇海和尚已经出寺下山赶往西北,镇空老僧主持寺庙不再会客。 镇海和尚过去拿下蟾妖,问题不大,那自己是回真君观,还是过去看看? 一时间有些犹豫。 “东家,干脆回真君观吧,魏国大军南下,说不得这个时候已经开打了,陈庆之能不能回到南方,可关系到昆仑镜,本道还想年轻二十岁呢。” 胖道人坐在过道的石柱上,无聊的抛着石子玩,一旁的小道童打着哈欠,都囔着万佛寺小气,连口斋饭都舍不得留他们吃。 “嗯,回去吧。” 陈鸢点点头,跑去西北凑热闹的事,想想还是算了,飞鹤、青虚,加上镇海老僧足够了,应该能在其他修道中人之前,先一步降了蟾妖。 从紫金钵里他看到蟾妖的毒性极强,应该是它天赋法术,寻常修道中人沾染上,怕是会把命给丢了。 先一步降服,则避免那些修行中人死伤,也是陈鸢一直考虑的,所以才让镇海老僧帮忙出手。 穿过林间霞光的斑驳,陈鸢带着胖道人和小道童下到山脚集市,驱散围观老牛的一众乡民后,付钱、赶车,一路上没再游山玩水般的缓行,老孙给青牛施上疾行术,又有撒哈奋力驱着车轮,在一叶障目的法术遮掩下,迅速赶往洛阳。 就这样也话费将近两日的时间,快至黄河北岸,距离数十里,道路间全是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往渡桥方向过去。 寻了其中一人询问,才知魏国兵马与梁国的将领在中郎城打了有两日,梁军将领今日上午弃城突围,魏军入城后烧杀抢夺一通,他们正是从城里逃难出来的。 “梁国将领?陈庆之不是答应在洛阳称病吗?” 陈鸢疑惑的与老孙对视一眼,想着当中怎么回事时,陈鸢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像是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号。 …… 数十里之外,中郎城往南二十里,一群白袍兵卒或骑马或徒步而行,不时与断后的袍泽互换,交替着阻断追击的魏国兵将。 “将军,前面就快到黄河了,卑职记得那里有一处渡口,或许可以乘船离开。” 副将马佛念半身染血,铁盔都不知掉在了何处,提着缺口的长剑,指着前方说道,“将军先骑兵过河,卑职先去阻挡追兵。” 随后高呼一声,带上紧跟身边的麾下兵卒,前去后方与断后的队伍交换防线,一点点的阻挡敌军推进。 厮杀呐喊的声浪沸腾起来。 陈庆之骑在染血的白马上,精神颓靡的向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来一夹马腹,促着战马继续往前的同时,也让传令兵将散去周围的骑兵召回。 若是前方有渡口,那就有不少将士能保住性命。 想到这里,陈庆之叹了一口气,魏国军队南下,惊讶于先生的料事如神,也按叮嘱,抱恙在床拒绝领兵。 可皇帝元颢不惜撕破脸皮,拿城外的梁卒威胁,最终还是不敢赌皇帝会不会真的拿上刀朝城外的麾下砍去,陈庆之只好硬着头皮带上兵马渡河驻扎中郎城,就这样,元颢还扣下一千士兵,做为人质。 以六千之数,硬抗十多万兵马三日,已是到了极限,折损千余人后,陈庆之实在难以打下去,便在今日上午,在城上扎下草人,趁对方攻城之机,率兵从南门突围。 杀散羊攻南门的魏国兵马,边战边走,用骑兵之利,与步卒互相掩护转移,虽说行进慢上许多,可至少眼下整个军队还能保留完整的建制,士气没有低落到一触即溃的地步。 哗哗哗…… 黄河湍急的水声已能听闻,陈庆之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再次催促了一番,让众军士加快速度。 不久,映着春日的河流显着粼粼波光,犹如一条银带蜿蜒呈在眼帘。 陈庆之看到渡口的一瞬,眸子顿时一缩,‘吁’的勒停战马,咬牙叫出:“怎么回事?!” 紧跟而来的梁骑纷纷驻足,脸上显出了绝望,视野那头的渡口,渡桥上空荡荡的一片,别说船,就连半个船板都不曾见到。 “将军,这有一人!” 一个斥候搜索渡口,从草丛里拖出一人来,是个老叟,看穿着、模样,应该是渡口的船家。 “老丈,此间的船呢?” “这位将……将军……”老叟被一众骑兵盯着,吓得双腿都在颤抖,结结巴巴的指着对岸,“你们来之前的两日,有一拨魏军过来,将沿河的所有船只都征用了,像是要渡河攻打洛阳。” 陈庆之此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不过是被拖在城中,魏军主力直接绕过中郎城,跨河杀奔洛阳去了。 “老丈,那附近可还有其他没被征用的渡船?” 老叟摇摇头,“不敢欺瞒将军,就算有,听到魏军征船,早就跑到河对岸了,小老儿不跑,还是舍不得被征去的船,等着将军们用完能还回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陈庆之沉默下来,朝这老叟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毕竟追兵等会儿就要杀过来了。 “将军……” 众骑纷纷看向陈庆之,后者沉默的下马走到河岸,看着茫茫大河,抿紧双唇闭上眼睛。 “将军,马副将回来了。” 有人在队伍里大喊起来,看去的方向,马佛念垂着一条手臂,趴在马背上带着两千步卒仓惶奔逃而来。 奔逃的人群之中,有士兵跑着跑着,扑去地上,没了声息,也有失血过多缓下脚程,摇摇晃晃的行走,随后被相熟的同伴背在后背,赶紧跟上前方的队伍。 然而听到没有渡船的消息,几乎所有人沉默了,绝望的气息在队伍中传开。 “就不该过来。” “不过来,军营里的袍泽怎么办?洛阳里的那个皇帝说不得会杀了他们!” “好过大伙一起死啊!” “当时就该跟那狗皇帝鱼死网破!” “别吵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庆之放高声音暴喝了一声,将嗡嗡的嘈杂压了下去。 “我还有一个办法,应该能带大伙离开。” 陈庆之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手中佩剑勐地插进地里,‘哗’一声,屈膝半跪地上,合手抱起拳头,朝向黄河。 “灵显真君,陈庆之有事央求,望为我等将士打开一条生路,保全性命返回江南。” 白袍军上下神色惊愕,他们知道将军有高人赐的神剑,那定然能请来高人的,反应过来,纷纷放下兵器,跪去地上,学着自家将军的模样和话语,高呼起来。 “灵显真君,求你显灵,救我等过河!” 数千人的高呼连成一片,传去远方都是嗡嗡的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里,由北向南而来的魏国追兵在一处高坡停下,为首的将领,乃朱世隆、高欢,看到前方一片跪下的画面,有些发愣。 “梁国那将领算得上一员良将,只是他们在做什么?”高欢骑马来到朱世隆身旁,低声问道。 后者也是不解。 “小心有诈,先派一支兵马上前试探,再大军掩杀,将他们赶下黄河。” 他话语中‘河’字刚一落下,眼中的河水波光忽然变得刺眼,有种不妙的感觉在心头滋生出来。 视野尽头,那边的陈庆之心里莫名感觉到了什么,好像喊出的封号得到了回应,下一刻,跪在他身后的一个士兵忽然开口:“将军你看,是船!” 这一声里在场所有人纷纷抬脸,顺着士兵指去的方向,黄河下游,出现一面面白帆,映入眸底的是一艘艘高大的楼船,破开水浪逆流而来。 “哪里来的船?” 远方高坡上的高欢、朱世隆也被这一幕惊到了,这一带的船只无论大小悉数被征用了吗? “速派遣兵将,追上去拖住梁兵,不要让他们登船!” 朱世隆命令吩咐下去,传令的骑兵飞奔起来,挥起手中小旗。 …… 黄河岸边,一艘艘大船停靠,放下登船的楼梯,陈庆之哪里过得上那么多,招呼全军飞快登船,足足装了五艘,从甲板到船舱挤的满满当当。 木梯一收,五艘楼船缓缓离开渡口,压着翻涌的水波,驶往河对岸。 “追!” “莫要梁人跑了!” 魏国两千步骑飞奔而至,看到已去往河中心的楼船,目光落到渡口另外没有成行的三艘大船上。 “上船!” 船上没有船工,大抵以为都去了离开的那五艘船上,将领高玄催促麾下会驾船的士兵操控船帆,不多时,三艘满载的楼船紧跟前方梁兵后面。 那边,当先的陈庆之第一个靠岸,上到岸边,目光四下搜索,终于在河堤上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先生!” 他扒着河岸野草匆匆上去,抱拳就跪在了陈鸢面前。 “庆之谢先生施救。” 陈鸢点点头,让他起来,指去大河之上尾随的三艘楼船,“破了追兵,再谢不迟。” 忽然抬手一扬,宽袖哗的抚响。 陈鸢收去法力,刹那间,一股大风吹来,航行到河中间的三艘大船顿时剧烈晃动,上方的魏兵站立不稳,在甲板上跌跌撞撞,与同伴撞在一起,甚至还有‘冬’的落水声响起。 “怎么回事!” 高玄抓着船舷护栏想要努力维持脚下平稳,心里惶恐之极,做为北方人,他会游泳,可面对湍急的黄河,那一点水性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游到岸边。 思绪还未拿定。 站立的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手舞足蹈的坠了下去,与一众士兵轰的掉进湍急的水浪。 落在岸上的梁兵眼中,那三艘楼船短短眨眼的功夫闪出一道青烟,化作一根树枝,船上的两千魏国兵将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落水,被湍急的水浪直接盖去了水下,冲往远方……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吃……人 “妖术!” 朱世隆、高欢两个魏将目瞪口呆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三艘好端端的楼船瞬间化为空气,两千兵将就那么掉进黄河被冲走。 “梁人军中有高人相助,暂且先回去。” 白白损失两千兵马,并不算什么,可将领乃是高欢的堂兄弟,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朱世隆拨马调头时,他一夹马腹,纵马冲下高坡,铁枪插去地上,飞驰中抽出弓囊里的角弓,冲至河岸勒马人立而起,高欢挽弓搭箭,口中“啊!”的一声大喝。 羽箭嗖的射出,弓身也在巨力下崩成两段,饶是骁勇异常,可终究是常人,羽箭飞过黄河小段,无力的坠在水浪中。 对岸河堤上的陈鸢偏头看了一眼,抬手一掀,翻涌的水浪轰的溅起两丈大浪扑向渡桥,高欢愤怒褪去,看着比有房舍高的大浪席卷过来,惊得呆立不敢动弹,好在冲来的亲兵一把将自家将军拉上马背,调头往回跑,席卷的浪头几乎掩着马蹄几寸的距离追击,待四五丈后,才缓缓退回河里。 经此变故,那叫高欢的魏国将领不敢再去,灰熘熘的换了一匹马后,带上那名亲兵迅速逃离这方。 浩浩荡荡的魏军呈一条黑线缓缓消失在天地尽头。 陈鸢收回视线,看去一侧,上了河岸的梁兵乌泱泱的已跪成一片,齐呼救命之恩。 “都起来吧。”陈鸢拍拍陈庆之肩膀,“你也起来。速速去洛阳,元颢与尔朱荣战于河桥,你到洛阳救回旧部,赶紧离开,元颢十万兵马,根本不是尔朱荣对手,败亡不过早晚之事。” 对于陈鸢如何知晓这些,梁国兵将们根本没有去怀疑,能化木为舟,掀水起浪的高人,能知晓百里之外的事,该是再简单不过。眼下能救回另外一千袍泽,没人愿意耽搁,纷纷向陈庆之请愿,后者也知晓北方之事已结束,自己也该回大梁了。 “先生之恩,庆之无以为报,将来回到大梁,必定家中供奉牌位,香火日日不断!” 众人跟着拱手抱拳:“我等也是!” “莫要再耽搁时辰,快些去吧。” 陈鸢挥了挥手,身形在一阵青烟里消失不见,陈庆之拱手又拜了一下,这才招呼麾下兵将们往洛阳赶去。 …… “终于快要结束了。” 安排陈庆之渡河,陈鸢心里也是满意的,不久后对方将回到梁国,那昆仑神镜的节点将修复一个,只是后面还有几个是在谁身上,眼下还看不到。 “东家,你下次要展神威,能别用御水符吗?本道好不容易炼制的,以防将来没法力时,能派上大用场。” 缓缓行在黄河南岸官道的牛车上,胖道人盘着腿,都都囔囔的翻着黄布袋,数着仅有不多的几张符咒。 “师父,你太小心气了,往日你不是教导我,人要大度。” 小道童从车厢里凑近,刚说完脑门就被弹了一个栗子,捂着额头缩回里面,疼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胖道人哼哼两声偏头看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为师了,人要大度,别用那眼神看为师,怎么?想报仇啊,为师可比你精明着呢。” “哼。” 小道童放下手,环抱双臂转去一边:“徒儿知晓了,人嘛要大度,师父打徒弟是平常的事,不过师父这些年也辛苦,连婆娘都没讨着,等你百年后,徒儿给你寻一门亲事,在地下也能有人疼,寻寻什么样的呢,七老八十……还是生前膀大腰圆呢?” “你……讨打!” 胖道人丢开布袋,一个转身就钻进车里,按着徒弟就是一顿胖揍,两侧的格子里,醉醺醺的李白挥手叫嚷众人赶紧下注,买那小道童坚持多久。 闹哄哄里,外面的陈鸢忽然开口。 “老孙,我们去一趟西北吧。” 孙正德正打得欢,听到这话顿时停下手,丢了鼻青脸肿的徒弟,从车厢里出来:“东家,你不是不想露面吗?” “心里总有一股不安。” 陈鸢说不出那种感觉,帮助陈庆之脱险离开后,他心里就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感觉西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蟾妖才修道几年,就算早来二三十年,距离化形尚早,除非给他封正。”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胖道人愣了一下。 “意思说,大蛤蟆被人封正,所以修行极快。” “极有可能。” 陈鸢晃着鞭子,想的越发深入。 “一回来就那么巧,遇上镇空老僧的女儿被沉河……如果一连串巧合凑到一起,那就不是顺其自然发生的,而是有人刻意这么安排。” “有人借大蛤蟆借机生事,难道是想将赶去的修行中人……”胖道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鸢没有说话,放下鞭子从车撵上站起身,身子周围空气,顿时泛起红晕像是一轮大日,牵出无数红色丝线缠绕去牛车下方,眨眼交织起来,形成一团红云,渐渐托举老牛和车厢,一点点的拔高升上天空。 鼻青脸肿的孙迎仙趴在后面护栏往下看了一眼,冲到外面一把将胖道人抱住,闭上眼睛吓得尖叫连连。 “哼哼,现在知道怕了?这种小场面,为师当年早就经……哎哎,东家慢点慢点!” 红云忽然加速,正说话的胖道人连同小道童一起载进车厢里滚做一团。 光芒延绵开去,渐渐西落,化出的一抹残红静静地照在山林,徐徐的林木摇出‘沙沙’的轻响。 蟾声在山中鼓鸣, 呱咕—— 静立的一颗大树,下一刻,轰的震响,一道身影狠狠撞在树躯,大量的树叶飘飞落下。 树下吐血的身影伸手够去遗落的法器,血肉刹那间干瘪,保持伸手的动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沙沙的是脚步声。 一道胖滚滚,着道袍的身形走出林间阴影,看了眼地上死透的修行中人,忽然缓缓张开嘴,唇角都裂到了后脑勺。 彤红的残阳光下,照出的人影斜斜投在地上,倒映出的是干瘪的尸体影子,被飞速伸来的长舌卷裹。 下一刻,由上而下与裂开大嘴的人影融为一体,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蟾妖、青剑 “这边!” “赖道友的气机便在前面消失了。” 数道身影各施术法在林间穿行,带起的劲风卷着地上落叶飞旋起舞,循着同伴气机消失的地方停下,寻到的只有一件粘有黏稠液体的衣袍和鞋子落在树下。 追过来的五人捡起衣袍,手指粘了粘那液体,在指尖牵出丝线,有人嗅了一下,将衣袍丢去地上。 “是那只蟾妖干的,恐怕赖道友已经被吃了!” “那妖孽应该离开不远。”另有修行中人拿出辨气寻位的法器,一件像金刚杵的法器在他手掌转了几圈,指向西南方向。 “追!” 五人身形一动,无声奔行起来,带着残影前行百余丈,忽然停下,“蟾妖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不见,小心周遭!” 那手中握杵的修道者低声提醒,压着脚步看去四周,迈开的步履踩去地上落叶,脚下松软异常,诧异的低下头看去的刹那,整个人唰的陷进土里,下身像是被什么缠裹,他嘶吼:“救我!” 散开的另外四名同伴急忙转身,施法拍去地面,也有冲近面前,一把抓住那修道者的肩膀,奋力向外拖。 轰! 一声巨响,地面轰然裂开,泥土、碎石、落叶冲天而起,大树带着土块栽倒倾覆,一片混乱声里,拉扯同伴的修道者像是被泥土、落叶中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炮弹般倒飞出去。 另外三人纷纷退避,无数泥尘、落叶间,露出一只犹如房屋般大的巨蟾,蹲伏地上,口中还有半截身子含着,看到面前三人,蟾嘴张了张,将口中挣扎的修道者咽进肚里。 来时五人,转眼间只剩三人还在。 面对显出真身的蟾妖,三人犹豫不敢向前了,之前听闻有大妖出现屠杀洛河镇,仅剩两个女娃幸免于难,不少听闻这则消息的修道中人,义愤填膺,纷纷赶来除妖,也有如他们五个这般,想要趁机杀死大妖,拆下它筋骨、皮囊拿来炼制法宝。 目睹了它与数十个修道中人厮杀一场,以为受了伤势躲进林中,便来寻找机会,哪里想到这只妖怪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三人看着趴伏那一动不动,全身密密麻麻的疙瘩微微摇晃,不时喷出紫色的烟气,一对硕大的蟾眼还直勾勾盯来,就感觉瘆的慌,隐约带头的修道者低声说了一句:“走!” 三人一转身,直接就跑。 身后顿时听到‘咕呱’的蟾鸣,彷如千年铜钟在林间回荡,三人不断施法穿梭树林,并肩的一个同伴忽然身形一滞,唰的从另外两人余光里倒飞回去,两人回头,就见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长舌缠着那名同伴飞快拖入林中的黑暗,随即传来一声吞咽。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带头的修道中人拉着几乎吓傻了的同伴,可追杀过来蟾妖,凶残到超过他们以往遇上的妖怪,巨大的体型丝毫不受茂密的山林影响,巨大的身形排山倒海般蹦跳而来,被触及的林木瞬间被推倒,飞快的蹦跳、爬行之中,蟾眼死死锁定了前方飞快狂奔的两个人类修士。 张开蟾嘴,露出密集的尖牙,长舌瞬间射出,唰的穿过林间的黑暗,飞向两人后背。 奔逃的两个修士听到身后的破风疾响,为首那人一咬牙,身子忽然一斜,肩头顶在旁边同伴身上,将其撞的跌跌撞撞,缓下速度。 “刘仲志! ” 跌跌撞撞的修士绝望的嘶吼一声,转身将手中一面小旗打出,然而,身子一紧,人就消失在了原地,被长舌卷住腰身,拉入巨蟾口中,只留那面小旗掉到地上,随后被紧跟而来的硕大蛙蹼踩入泥里。 咕呱—— 巨大的蟾鸣震响这片山林,降下的夜色里,大大小小的鸟雀、山中走兽惊慌飞奔,远方另一个山脚下搜索的修道者,足有三十六人,他们参与过围剿那蟾妖,让它逃脱入山后,便将附近大山封锁,一寸寸的盘查搜索。 陡然听到这声蟾鸣,所有人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它不是虚弱了吗?为何这声如此洪亮!” “去一人,告知另一座山的青虚道长,还有其他诸人,那妖就在此间!” 有人施法遁去地里,跑去报讯的同时,其余众人纷纷赶往发出蟾鸣的山林下方,将边缘封锁起来,置下法阵,等候增援。 也有会探寻一类术法的修行中人,放出泥土变作的长蛇飞快游进林中,然后,脸色大变,放去青蛇瞬间消失无踪不说,一股磅礴妖气正朝这边飞速弥漫过来。 “小心,那妖正朝这边过来。”有修士纵身跃起,借助法术缓缓飘下,高高的视野间,看到是前方山林深处,紫色的烟雾彷如一团云飘动。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一颗颗大树正倾斜倒下。 众人警戒的刹那,林间一道人影飞快奔跑而出,双手不停拍打周身上下,边跑边发出惨叫。 “诸位,救我!” 那人正是刚才五人中最后一个,冲出林子朝那边的修道中人呼救,身形渐渐枯瘦,几步之间,变得摇摇晃晃,在众人视线里,化作一具皮包骨,身上衣袍松垮的掉在了地面。 “救……”那人呼出最后一声,身上血肉、水分都仿佛都被抽干,哗啦一下化作一堆骨头。 “后退!” 外面的修道中人谨慎的提醒一声,有人看着地上的尸骨,骂了出来:“这群不要命的,除了坏事情,就做不来其他的。” “好不容易将那蟾妖斗的虚弱,他们竟进去送了口食。” “这下麻烦了,那大妖吃了血食,不仅恢复,还平白得了这些人法力。” 就在细细碎碎的话语里,一声‘咕’的蟾鸣将他们话语打断,距离山林不远的地面,一个修行中人“哇!”的惨叫,整个人陷进地面,他勐地挥舞手中法剑,插入身侧的泥土,响起‘噗’的一声,有暗红的鲜血涌出。 地面也在刹那间隆起,那修士也被高高抛飞,只剩上半身还在了,拖着鲜血四溅。 其余人祭出法器,然而,并没有看到破土而出的庞然大物,反而是一只断腿从降下的泥土、杂草中掷了过来。 有人隔空推出一掌,将那断腿推飞回去,法决一起,将断腿凭空爆开,铺开的一片血肉中,一道胖乎乎的身影,游墙壁虎般贴去远处的断崖,迅速攀沿而上。 断崖上方树林,一袭青色衣裙抚动,女人持剑穿过交织的树枝,速度越来越快。 下方断崖游壁而上的胖乎乎身影跃上山崖边沿的一刻,剑锋嗡的一下来,好在它偏头躲开,贴着耳朵过去。 女人顺手一拉,胖身影也在下蹲翻滚,剑锋下斜划出寒光,斩开了那胖身影后背,后者滚出一圈,起身抬头,喷出一道紫烟,女人向后一跃,站去崖边青岩,手中散发寒气的法剑几乎同时射出,呯的钉在那胖身影上,推着对方撞进树林,在哗啦啦一通树枝乱响里,刺穿对方肚子,直接没入身后树躯,将胖身影牢牢钉在了上面。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难忍流年踏花白,最是相思刻骨红 摇晃的树枝,叶子还在落下。 刺穿钉在树躯上的胖身影,盯着前方,窈窕的身影踢着裙摆缓缓走了进来,有着清冷的声音自女人口中说出。 “蟾妖,今日还有什么好说的?” 站到那胖身影面前的韩幼娘面无表情,自真君观出来后,一直待在中原一带,想起离开沧澜剑门时说得话,有些犹豫的要不要回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后来又游历到了西北,听到骇人听闻的大妖屠戮凡人的时,这在寻常是很难见到的,她不喜众人一路,一直在附近徘回,眼下见到这只蟾妖突围,便顺手解决,也可为山门挣些名声。 “呵呵……你们这些修行中人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钉在树上的蟾妖,裂开嘴角,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们只能看到妖杀人,却看不到人杀人。你们啊,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不过也是包庇人罢了。” “凡人作恶,自然有官府去料理,修道中人作恶,自然也会有秉持正义的同道前往。” 韩幼年目光冰冷,“妖杀人,同样如此。” “呵呵!” 蛤蟆轻笑出来,随即声音拔高大笑出声,“哈哈……凡人作恶官府料理,那如果官府置之不理,包庇恶人呢?你们会去秉持主义吗?!” 韩幼年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会。” “会……”钉在树上的蟾妖缓缓点了一下头,“既然会……那为何她被沉河,而没人给她主持公道! !” 蟾眼泛起猩红来,死死盯着女人。 “你们也不过嘴里,会说声‘会’罢了。” “放肆!” 韩幼娘杏目圆瞪,那头的蛤蟆停下笑声,迎着她目光,一字一顿:“女娃,老夫年龄比你大,跟我说放肆,呵呵……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对待敌人,永远不要多话。” 话语落下的一刻,蛤蟆脸颊、颈脖忽然膨胀,‘咕呱’的蟾鸣响起,胖乎乎的身形遇风见涨,插在胸口的法剑歪歪扭扭起来。 韩幼娘挥使剑诀,想要稳住剑身,下一刻,她本能的向后一退,摇晃的法剑‘彭’的一下被不断膨胀的蟾身挤压倒飞回来。 “讨死!” 韩幼娘双脚顿地,探手向后一抓,倒飞出去的法剑唰的飞回手中,挥使飞向那边化作巨蟾的蛤蟆道人时,后者张开蟾嘴,勐地一吹,哈出的妖风,将她连同手中法剑吹的硬生生后移。 然后……蟾妖勐地一吸。 刚站稳脚跟的韩幼娘再次向前平移过去,裙袍布料肉眼可见的腐蚀出斑斑点点的窟窿,女人双手握剑“啊!”的一声怒喝,将法剑插在身前,法决一点剑首,周围空气亮起一道道光芒,化作六柄剑来。 “去!” 六柄法剑围绕她身边一转,纷纷抬起指向对面的巨蟾,化作一道道流光,女人也刹那间冲出,在巨蟾挥舞长舌将法剑扫开,她呯的一声撞在对方雪白肚皮上。 “金律令以身化剑!” 身上法光亮起,自上而下迸发剑气,随她手挥开,剑气呈扇形铺开,推展开去。 巨蟾拖着长长的舌头,顿时人仰马翻,被剑气抵着白花花肚皮撞断大树,又向远处翻滚,接连撞断几根大树才停下来。 韩幼娘向后一抓,将地上的法剑吸到手里,垂着剑尖朝那边仰躺的蛤蟆信步走去。 “吃人之妖,也敢言辞凿凿讲大道理,你们妖类之言,在人间行不通。想做人,我成全你,下辈子记得投人……” 脚下地面忽然破开,胖乎乎的身影唰的冲出,护着袖中的东西,手掌勐地一扫,呼的一下打在格挡的法剑上,巨大的力道压着法剑贴至韩幼娘胸口,将其击的飞退,落下的每一步都将地面踩出深深的脚印来。 落地的身影正是刚才的大蟾,而那边仰躺的巨蟾则化为缕缕紫烟,雪融般消散开去。 “老夫妖幻之气,可不是摆设。” 听到这话,韩幼娘下意识的抬袖捂住口鼻,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道道法力波动,该是那边的修道中人赶来,蟾妖瞥了一眼,拂开宽袖,转身就朝另一边冲去,有人从断崖那边上来,正好与他撞上,还未反应,就被拿住肩膀拖行手中,张开大口吞下肚里,蟾妖脚下一踏,纵跃而起,飞向另一座大山。 偏头张嘴,吃成人干的修士被他吐出,砸向跃起的一个修士身上,将其打翻落崖。 “尔等来追,老夫见一个吃一个,绝不错漏!” 话语在山间回荡,众人追出山林,蟾妖已化作黑点消失在了对面那座大山之中。有人想要追,被韩幼娘叫住。 “月亮出来了,它法力比白天更强,莫要这个时候去送死!” 众人望去天空,此时夜色已经笼罩天地,夜空上,清冷的月牙正挂在云后。 …… 哗哗~~ 开春后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打在茂密的树叶间,是啪嗒啪嗒的声响。 水滴润着岩上的青苔,滑去石头缝里,下方的窟窿,蛤蟆道人盘腿坐在潮湿的淤泥里,看着洞口交织起的珠帘。 “秀……” 他喃喃唤了一声,长须随进来的冷风抚动,手里摊着的是桂花糕,袖里其实还有几个,他记得还在水塘时,听过妻子说她最喜欢这种带有澹澹香味的。 化为人形,第一时间,他去了凡人生活的镇子,一口气买了好几个,放在袖里匆匆赶回来,就是想要将这桂花糕亲手送到她面前。 看着她尝上一口,听她说上一声:“真好吃。”蛤蟆心里就满足了,心想啊,往后就在女人生活的镇子住下来,远远的守着她老去、死去,看着她儿孙满堂。 但存在心里的美好没有了。 女人的声音往后再也听不到了。 水滴挂在头顶的青苔摇摇欲坠,蛤蟆道人抬起手去接,是微不可察的‘啪嗒’声在掌心溅开,看着四溅的水渍,刹那间像是看到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栩栩如生站在那里,提着野菜篮子,甩着两条麻花辫一摇一晃的跑来,蹲在水潭边,朝水里笑着喊道: “大蛤蟆,我又来了。” “秀。” 双唇微嚅,蛤蟆道人将桂花糕递过去,“尝尝,我买的。” 手拖着糕点递到洞口,一颦一笑的少女身影消失了、甜甜的声音消失了,洞穴之中变得静谧,只有雨滴沙沙落在林间传过来。 蛤蟆道人缓缓闭上眼,将桂花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带着哽咽轻轻说了一声。 “真甜。” 过了许久,淅淅沥沥的春雨还未停下,天色变得青冥隐约能视物了,休息了一夜的蛤蟆抖开身上的水渍走出这处岩洞。 他准备回去,将女人的尸首带走,游遍天下山川,带她看看山外的锦绣风景。 走过一片树林,还未大亮的天色,夹杂落下的雨线里,有两道身影手持法器正好走过这边,与蛤蟆对视。 “贫道青虚,蟾妖好久不见。” 那方树下,两个须发皆白的道士,正是飞鹤、青虚。后者一甩浮尘,稽了一礼:“贫道二人在此间等你许久了。” 蛤蟆道人摸了摸袖口,看去两人,随后点头。 “二位道长,你们一起上吧。” …… 与此同时,蒙蒙天色里,潼关大开,穿行东西两头的一支支商旅过往,他们头顶上方,是常人难以注意到的一团红云正飞快飘过。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蛤蟆的智慧 雨云笼罩,泛着红光的云团悄然隐没乌云之后。 胖道人拧着袖口,挤出水渍随春雨一起落下人间。 “不知道蛤蟆撑不撑得住,但本道快撑不住了,来时好好的道袍,弄得跟掉水里一样,这方好端端下什么雨啊。” “师父,那你进来躲会儿吧。”小道童缩在车厢,身子僵硬微微发抖。 “不进,难得飞一次,为师怎的也要从高出尽览天地山川水泽。” “你是想显高人风范,以为我不知道。” 师徒俩说话间,陈鸢站在一旁,双目泛起红光,操作红云陡然转向,正拧袖口的胖道人还落下一句,整个人歪斜摔出了车撵,双手扒着车厢飘在空中,张大嘴“啊啊——”的大叫,两颊鼓起风来,显得脸更圆了。 红云降下雨云,飘然落到附近一座山头,对于岐山的位置,陈鸢粗略记得是这个方位。当初他与镇海和尚在镐京分道扬镳,对方走的便是这个方向。 一丝丝一道道红云听话的收拢背后的大日,陈鸢收势回气,跳下车撵,在老牛头上轻拍了下:“去附近看看。” 老牛‘哞’的叫两声,脱开缰绳,甩着粗大的尾巴,撒开蹄子小跑的钻去附近林子里。而陈鸢走到山顶一颗大岩上,望去四周,一道道山脉犹如巨龙,露出蜿蜒背脊。 “这么大范围,还真不好找。” 陈鸢闭了闭眼,当年镇魔石碑上学来的神威天目,正好用得上,待到再次睁开眼睛,眸底是金色的神光。 与疯老头不同的是,陈鸢主要集中在搜寻上。 眼中神光绽开,化作两道光柱落去最近的山头,光芒像是扫描一般,沿着整座大山扫去另一座。 远方渺小的一幕幕,仿佛顺着金光,在陈鸢脑海中一一呈现,雨水挂在叶尖落下捡起的波纹,风吹过树梢带起的摇摆、沙沙声,形成了山中景象,躲在石缝的小蛇、摇晃的草丛兔子抖动耳朵。攀着岩石缓慢生长的青苔、成群的鸟儿挤在树梢梳理羽毛,山中一草一木、一树一石都在扫过去的金光里,山中烟雨,犹如一副画卷在他面前展开。 与此同时。 相隔两座大山,那边又是不一样的情景了。 山间石洞,斑斓猛虎叼着嗷嗷直叫的幼崽仓惶逃出,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胖乎乎的身影狠狠砸在石洞前的山壁,震的碎石翻滚落下。 蛤蟆捂着胸口从一堆碎石里起身,擦去嘴角的血渍,甩在旁边石头上,升起‘嗤嗤’作响的青烟。 “二位道长,修为比当年更加高深了。” “蟾妖,你还是束手就擒,随我们去一趟真君观吧。” 蟾妖前方被劈开倒塌的大树,青虚、飞鹤并肩走来,前者经历这么多年已到了元婴,后者距离元婴只差一步,随便一人都不是眼前这只蟾妖能应付的,何况还是两人同时出手。 “去做什么?” 蛤蟆道人走出废墟,丝毫不认怂的迎着二人过去,“去干什么?真君不知在哪里,就算在观中,他也只会替伱们说话,我不要假惺惺的怜悯。” 飞鹤老道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拿下你了。” “蟾妖。”青虚相比飞鹤的性子,相对冷静许多,“你当年跟随陈道友走过许多地方,也做过好事,莫要因为一点怨气,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修行不易,走错一步,一身道行你不觉得可惜?” “少废话!” 蛤蟆道人猛地一变,升起的紫烟里化作原形趴伏地面,下颔、肚皮随‘咕’的蟾鸣鼓涨起来,蟾嘴一张,紫烟连带劲风呼啸而出。 飞鹤、青虚二人只是抬了下手,宽袖遮去前面,将翻涌而来的毒烟悉数隔绝,吹来的妖风抵在二人袖上的瞬间,那边的巨蟾却被风反推着,像是放了气儿的气球,唰的向后弹射而出。 “呵……” 两人放下袖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奇的哈出一声。 “这蟾妖还挺聪明。” “都跑了还称赞做什么?!”飞鹤老道将浮尘插去腰带,反手取过背后的桃木剑,踩着地上碎岩冲上山壁,落在后面的青虚双袖负去身后,上身前倾的一刹那,仿佛不借一物,贴着山壁冲天而起,直接越过飞鹤老道,脚下踩出山崖的瞬间,仿佛生有祥云借力,纵身再次一跃,道袍在风里猎猎飞舞,青虚挥出指决。 “降魔神光!” 飞去远处的巨蟾上方,凭空显出金色罗盘,密密麻麻的符箓旋转,射出一道金色法光,笼罩下面的蟾妖身上。 青虚踩着云团落去附近山林一颗大树顶,洒开的袍袖间,法决向下一按:“还不束手就擒!” 罩下的金光显化,变成一道金圈瞬间在蛤蟆身上收紧,拽着对方从天空拉下山脚,此时周围听到动静赶来的修道中人或遁地、或浮空从各处围上来,望着坠下的巨影轰的砸在地上,脚下都跟着震了一震。 蛤蟆后退蹬地,想要正回身形,可身上金圈像有万斤之重,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看到周围上来的修行中人,他忆着被吃的那几个人所会的法术,身形随着口诀忽地变小,然而,金圈也跟着同样缩小。 “这老道,哪里来的这般可恶术法!” 蛤蟆道人无论是变大还是缩小,都无法摆脱金圈的捆缚,着急的来回翻滚,不停施展,弄出的动静,倒是让围上来的修道中人不敢轻易靠近,要是被他蟾身压着,非死不可。 “诸位,莫要给他喘息之机。” 有人看到机会,哪里还管之前青虚、飞鹤两位道长留它一命的叮嘱,顿时怂恿起周围同道,也得到不少人响应附和,纷纷靠近些许,手中法器亮起了光芒。 其中韩幼娘也走了出来,“杀了它!” “对,大伙一起动手!” “就不信这蟾妖能抗住我等法器!” 几声话语落下,十多人抬起手中法器,纷纷朝对面翻滚蟾妖打去,一道道法光带着极大的威力击在满是疙瘩的蟾身,疙瘩被打的破碎,溅出无数奶白色的液体。 蛤蟆道人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他身子顿时翻滚的更加频繁,使劲晃动背部,将溅出的蟾酥飞洒远些,一部分落去那边修道者人群,少许掉在地上,将青草、岩石腐蚀的嗤嗤作响,更多的还是落在同样大的金圈上面,金光顿时变得暗淡。 糟糕! 从山腰纵身飞下的青虚,脸色一变,饶是温和性子也忍不住骂出口来。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下一刻。 捆缚的金圈,还未等他落地,已在鼓涨的蟾身上不断涨大,却也裂出一道道缝隙,然后,呯的一声,金光化作碎片四散开去。 蛤蟆道人后蹼一蹬地面,庞大的身躯轰的冲去最近一座山峰,化作人形,立在大岩上,发出哈哈大笑。 “一群酒囊饭袋,如此粗陋之计,也看不出来,还妄想杀老夫,尔等也配!”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真君,我想修道 「蟾妖,休得狂言!」 「妖孽讨死!」 一众修道中人看着消散的金圈,满地的蟾酥腐蚀出阵阵青烟,顿时反应过来,上了那蛤蟆的当了。 众人激愤,纷纷施法纵身跃起,化作道道法光落去山头周围树林,祭出的法器漂浮半空,左右铺陈开去,遮天蔽日般绽道道光芒。 「呵呵,一个个发怒的样子还挺好看,老夫岂会怕你们!」 蛤蟆道人忽然伸手抓在脸上,往外一扯,与他身形重合的东西被抓了出来,摊到他手心,竟然是一只黑色纹络的葫芦。 「就你们有法器,老夫岂能没有!」 青虚站在众人之外,看着对方手中立着的葫芦,白眉微蹙,随后阻止想要过去掺和的飞鹤。 「莫要冲动,那葫芦似乎是蟾妖的本命法器,应该就是靠得它,将那几位同道吞进肚里化为法力。」 飞鹤沉下气来,隔着百丈之远,目力集中仔细端详,对方手中葫芦妖气森森,不同其他妖怪手中法器。 「这葫芦本身就是厉害的东西,被这蟾妖得到,竟被他炼成了本命法器,难怪之前与他交手,竟会修行中人会的法术,看来是被葫芦转化,为他所用。」 「要制住此妖,必须先将这葫芦从他手中分开。」 听完青虚的分析,飞鹤点点头,随即摊了下手:「问题是没办法,那是他本命法器,不管分开多远,都会回到他手……」 飞鹤老道后面话语还没说完,就被青虚推了一把,在「你先去试试。」的话,直扑那山头岩石上的蛤蟆。 「青虚,你等着,回头再跟你算账!」 飞鹤老道被法力携裹,带着话语的余音直飞过下方修行中人,后者纷纷抬头,脸上露出惊愕,随即是敬佩的神色。 「飞鹤道长,嫉恶如仇啊!」 「那肯定的,早就听人常说,有飞鹤道长在的地方,方圆数百里的妖、鬼都的连夜搬家,如今再看,果然如传闻那般所言非虚。」 然而,划过他们头顶的飞鹤老道心里却是骂开了,视野中的蛤蟆持葫芦朝他望来,一咬牙将手中桃木剑化作一柄赤红的剑身,乃是当初他见到陈鸢显出的赤霄剑,一看便喜欢上了,但凡用桃木剑时,多是会化做那把剑的模样。 「灿星北斗,神光金律,祖师显灵,助我降妖!」 赤红剑身一抖,轰的燃起火焰,在风里倒伏的刹那,整个人连同手中法剑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 「收!」 蛤蟆道人单手一托,葫芦横呈,葫芦口陡然响起一阵风声,飞速推来的火焰「呼」的一下褪去剑身,连同飞鹤一起,瞬间被一股吸力缠裹。 飞鹤脸色一惊,急忙从剑柄脱手,另只手甩出浮尘缠住山崖凸起的岩石,将身子从吸力中拉扯出来,攀附那岩上,手中指决一起。 那边飞入葫芦口的赤红法剑,亮起法光,便是轰的一声,爆发开来。 四溅的光焰之中,落下的雨水都被迫开,蛤蟆道人持着葫芦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脸上都是乌黑一片。 「飞鹤道长,我来助你!」 清脆的女声响起,一柄青剑唰的从下方飞去山头,就在韩幼娘驭出手中法剑时,另有一道豪迈、高亢的笑声由众人身后响彻。 「哈哈哈……老蛤蟆,被人围了吧,这些人类以多欺少,以为我妖族没有援手不成?!」 青虚听到这声,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那声音来携裹的妖气,比山头那只蟾妖还要来得恐怖,他转身回头,那边修行中人此时也循声望去。 西面天地尽头,黄沙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那飞空的沙潮 浪头,身影魁梧高大,下颔短须,双眉浓郁,外罩一件白狼毛大氅,目光中有修道中人的法器飞来,他轻描淡写的抬手将其打偏。 「西北白狼公孙獠,特来会会尔等。」 高亢的声音传遍附近山峦,那恐怖的妖气令得那边众人脸色狂变,下一刻,公孙獠掀开大氅,抬起双臂向下一压,席卷天空的沙浪轰然朝着山腰林野上的修道中人掩盖过去。 青虚持剑离开岩石,从斜面拦去前方。 …… 山头岩石,法光频显,飞鹤颇有些狼狈的躲闪、反击,施出的法术俱被那葫芦吞没,随后反吐出来。 「青虚还在等什么,再不出手,贫道要走了啊!」 一道紫烟化作的箭矢钉在他身旁的岩石,化作烟雾散开,飞鹤卷着宽袖,将烟气搅散,仓促后退间,他肩膀陡然被一只手掌按住,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正欲施法的蛤蟆道人,手中葫芦停住,他脸上表情从愤怒,慢慢变做惊愕,双手也垂到了两侧。 山外站在沙海上方的公孙獠与迎来的青虚打上两手,手臂猛地一推,将老道推飞回去,携裹脚下沙海扑向山头,看到圆滚滚的身子一动不动,大笑道:「老蛤蟆,你怎么不动手,难道……」 他目光随即落在了蛤蟆道人前面一道身影上,看到对方面容的同时,对方也偏过脸来,身后陡然泛起一道数丈虚影,金冠束发,兽面吞头连环铠,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拄,香火神力瞬间荡开。 冲来的白狼妖,剩下的话憋回肚里,连忙将沙海的方向一转,目不斜视的朝远处一个山头飞了过去。 远远的,也有话语留下。 「老蛤蟆,某家忘了洞府还有事,先走一步,有空记得来西北寻我。」 山头上,高耸的虚影,手中画戟还是抬了起来,然后,轰然劈下,擦着蛤蟆道人肩头,落去他后方的悬崖。 呯的一声,将刺来的青剑崩飞。 陈鸢看去收剑落下的韩幼娘,轻声道:「此间事与你无关,下去!」 女子握着剑柄,手臂止不住的在刚才那一戟的余力下微微发抖,看了眼那边的蟾妖,只得缓缓后退。 而下方一众修道中人,原本还想叫嚷两句,可看到那数丈神人偏头望来,一个个当即将嘴闭上。 青虚、飞鹤见那山头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 局面算是控制住了。 …… 山风吹着袍袂抚动,陈鸢看着面前竟与孙正德有几分相似的脸孔,问道:「你杀了一个镇的百姓?」 蟾妖手中葫芦,啪的落去地上。 「真君……」 他看着面前熟悉、仰慕的身影容貌,双唇微嚅,眼中有泪水滑了下来,身形一矮,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真君……我想修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三巴掌 “那蟾妖跪下了。” “他对面那人是谁?” “观其表,香火之力旺盛,无妖气,该是正道中人。” “那妖孽此举是何意怕是那妖请来的救兵,不然沧澜剑门女侠为何仓促退下来。” “你们少说两句,那人我知晓一二,不可乱言。” 名叫黄韶的修士插话进去,可没人理他,吵吵杂杂的人声里,有修道中人想要上去理论,被相熟的同伴拉住。 同伴摇摇头:“且看那人行事再说,不莽撞当了出头鸟。” 山崖上方,风吹着须髯、袍袂猎猎抚动。 圆圆的脸颊带着痛苦的神色低垂,双目湿红,豆大的泪水滴在地面。 “真君,我……我真心想要修道的。” 风吹过来,陈鸢看着他。 “既然修道,为何要屠杀一个镇的人?” “望真君明鉴,非我想要乱杀,只是……” 陈鸢紧逼一句:“只是什么?因为心爱的女人死了,就迁怒其他无辜之人,这个罪过你没得狡辩。” 蛤蟆道人摇了摇头,似乎听到心爱的女人死了,这几个字,眼泪啪嗒啪嗒落的更多了。 开口的声音变得哽咽。 “真君非我,不知我心中美好。女人虽与我不是同类,可对其,我心里是喜爱的……那天我在林中看着她出嫁,穿的煞是好看……我以为她能过得很好,可是她死了,被那些人污蔑,沉到河里。” 蛤蟆道人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真君,我心好痛,过得好难受,那些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啊,好人为什么就没有好报,作恶的人为什么还能过得很好。” ”太不公平了。”蛤蟆停下哭腔,脸上悲色也渐渐冷下来,露出凶恶:“老天爷将他留下来,定是让我去报仇的,一定是这样,真君你说对不对?” 他跪在地上前行,靠近陈鸢仰起脸来:“老天爷留下他们,就是为了让我亲手为阿秀报仇,哈哈哈!” 女人的一生,陈鸢在金钵看完,对她的遭遇,心里也揪得紧,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几乎每日都会发生。 换作陈鸢在场,恐怕也难以压住心里的怒火。 但他向来只针对有仇怨的一方,从不扩大复仇的范围。 “杀的好!” 陈鸢朝蛤蟆道人赞了一声,令得一旁的飞鹤还有不远的青虚老道心都提了一下,他们这才想起陈鸢也是有仇报仇的主。 当年杀胡人时,一口气杀过黄河,眼都不带眨一下。 眼下他俩只希望下边那些修道中人莫要鲁莽才是。 然而,山崖下的修行中人确实已经炸开了锅,听到陈鸢这声称赞,嚷嚷骂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 “一丘之貉,妄我刚才还力挺他。” 黄韶在人群里呼喊:“诸位莫要听怂恿蛊惑之言,上面那位是洛阳真君观的真君,岂是不懂事理的?” 山崖上的陈鸢并未理会下方叫叫嚷嚷的话语,而是看着露出兴奋笑容的蛤蟆道人从地上起来。 “就知道真君与他人不同,下方这些修道中人,不劳真君动手,我一人足矣。” 他转过去走到崖边看着下方同样望来的一道道身影,真要打,其实根本打不过,说这番话只是想在陈鸢面前显示出这些年的修行不比人来的差。 话语出口一阵,却没听到陈鸢的声音。 蛤蟆道人回过头,就见陈鸢还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 “真君,你这……” 蛤蟆道人刚一开口,脸上便是啪的一下,身子都被打的歪斜,踉踉跄跄退开两步。 “我赞你一声杀的好,是敬你为挚爱敢拿出血性。” 陈鸢脸上看不出表情,澹然甚至有些冷漠。 “这一巴掌是为那些死在你毒烟下的无辜之人。” “真君,我……” 蛤蟆道人还想解释,陈鸢抬起手,又是一巴掌隔空扇在他脸上,仿佛没有还手之力般,狼狈的捂着脸又退了一步。 “这一巴掌,是那个女人打的,她若泉下有知,定不会高兴,甚至不愿看到。 你只顾杀的爽快,宣泄心中愤慨,可有想过她两个孩子?往后无依无靠,又要重蹈她的人生,口口声声说你如何爱她,可她的孩子又可顾忌到” 蛤蟆道人发髻散乱,双眼露出了些许慌张,显然根本没想过这些。 但刹那间,他又凶狠的抬起脸来,双目带起一片殷红。 “真君,你不要以为我不还手是敬你……” 啪! 另一边脸颊随即又是一声响亮打断蛤蟆道人话语,整个身子都被打的跪在了地上,他恶狠狠的盯着陈鸢,咬着牙齿一字一顿。 “这一巴掌又是为了谁总不至于为了我吧?” 陈鸢面无表情,收回手负去身后:“就是为了你,这巴掌就是为你当初的理想、愿望打的。” 蛤蟆道人愣在了原地。 “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跟着云龙一路到北方天师府,又从天师府一路跟着到西北,又到西方世界。” 陈鸢声音低低的在风里飘着。 “是不是你?我觉得不像,我记得是一只小蛤蟆,为追求修道,怎样的苦他都能受下来,怎样的委屈、白眼他都能受下来,就为了心里的那点念想。 而不是我眼前这个被杀戮蒙蔽双眼,以为有了点道行,天不怕地不怕,视人如草芥,你若只杀了那男人和帮凶,我敬佩你,可杀了镇上所有人,我岂能放过你。” “真君要杀我?” 蛤蟆道人缓缓从地上起来,刚才那些话,让他眼中渐渐明亮了些许,不似刚才的殷红。 他望着陈鸢,淅淅沥沥的雨点里,仿佛看到了还在潭中时,他望着天空,见到的那满身红丝飞过天际的身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也看到坐在牛车上谈笑风生的男人。 这是一直追求的目标。 如今要杀他了。 “啊啊啊——”蛤蟆道人陡然仰头歇斯底里的大叫,散乱的发丝在风里飞舞,身形勐地撞了过去。 陈鸢却只是微微侧身避开,看着那蛤蟆扑向山外钻去云海。 飞鹤老道想去追,被陈鸢拦住。 “不用了。” 旋即,他转回来,走到躁动就要追出的一干修行中人前方,抬手的瞬间。 方天画戟轰的一下,犹如擎天之柱插在众人面前。 眼帘低垂,嘴唇轻启。 “此妖会有他人去降伏,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决生死 “……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话语响彻的刹那,众人脸上露出不忿,要说众人齐心上去,也能让山崖那什么真君讨不得好,可众人里也有认识对方的,人心不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青虚已有许多年没见过陈鸢了,眼下的言词举止,有些看不懂,不知道他葫芦卖的什么药。 ‘难道真要包庇那蟾妖不成?’ “尔等战又不敢,退又不甘,是何故?!”站在陈鸢身后的吕布,可没那耐心与众人对峙,数丈身形微微前倾朝下方怒吼一声,山崖乃至下方林野都被卷在呼啸而来的风里。 气氛变得凝固。 青虚纵身飞跃,踏着山岩飞奔,又是一个借力投去山崖边。 时间对于他来说,已有三十多年了,须发已尽全白,八十有五的古稀之龄,却是精神矍铄,朝陈鸢拱起手,跟着走了过去。 “陈道友,许多年不见了。” 铅青雨幕,点点雨滴落在这位清瘦苍老的道士身上,陈鸢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拱手还礼。 “鸢见过青虚道长,岁月如梭,却是没在道长身上见到一点痕迹。” “三十六年前,贫道就这般老了,三十六年后,还是这般老,确实没有岁月痕迹,可也不见年轻。” 青虚与陈鸢寒暄几句,适时才开口问及那蟾妖如何处置。 陈鸢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飞鹤老道,放下手来,朝青虚笑道:“道长真以为我就这么放过那只蟾妖?” “难道不是?贫道观你口中说的甚凶,可不见动手,那三掌更像是在提点他。” “道长说笑了,如此凶残妖孽,我岂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陈鸢笑容收敛,看了眼下方不敢轻举妄动的众修士,转身走去另一处崖边,留下一句:“二位道长跟上来既知。”双袖一卷负去身后,浑身泛起一道红光,数丈虚影收起的刹那,唰的冲去山间云海。 青虚与飞鹤对视一眼,前后跃出了崖外,飞鹤老道离开前,还是朝一众修士说道:“大伙暂且不要妄动,去附近可歇脚的地方等贫道。我与青虚一起看看,那妖孽如何被降服。” 言罢,跟在青虚后面,一头扎进了云海。 看着两道法光在云里闪烁两下消失不见,下方的修士聚集起来,商量着该如何行事,韩幼娘看了看他们,怀抱法剑转身就走。 名叫黄韶的中年修士过去打起圆场,与同样去过真君观的同道,向其他人说起陈鸢的事来,以免加深误会。 …… 淅淅沥沥的雨点搅动翻涌的山间云雾,不多时,云团撕开,绽着红光的身影落去附近一座山头,目光中金色扫过周围,大抵已知晓那蟾妖去了何处。 他视野里,放大的山间一隅,蛤蟆道人被一个樵夫搭救,搀扶着正走在山道上,两人时不时也会说上几句。 片刻,又有一道法光冲破云海落到陈鸢身旁,飞鹤老道来的稍迟些,借着附近山石几个腾挪,落下两人身后,此时已有话语说起。 “陈道友这般看着那蟾妖,不怕他暴起伤人,害了那樵夫?”青虚顺着陈鸢的视线,施展阴阳法眼,不仅可看神鬼,洞察三界六道,也能远距探查他物。 到了元婴境,像他这般岁数,天师府许多法术已不用念咒了。 飞鹤老道却是需要的,待他念完咒看去,心里也有些担忧,附和道:“是啊,此妖心性凶残狡诈,之前与他交手几回,都让其耍诈逃脱,途中还吃了不少修道中人,若让他继续跟着那樵夫,恐怕……咦?” 他话语一转,发出惊疑的语气,三人视线里,那蟾妖被樵夫搀扶了一段路,一人一妖坐在山道旁歇息,蛤蟆道人甚至从袖里取出丹药,倒了一粒给对方,像是在道谢。 “知恩图报,此妖心性确实不是太坏。” 青虚看得明白,不由点点头,但随即还是说道:“可洛河镇的百姓,悉数全死,这个罪过,他是逃不脱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叫二位道长跟上。”陈鸢没有过多的解释,忽然微微仰了一脸,露出笑容:“二位道长好生看着,那蟾妖的劫来了。” 二道神色愣了一下,随即也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机正山道那边飞速蔓延。 目光不由重新落去山道,只见蛤蟆道人将袖里的桂花糕与那樵夫分食,有说有笑的说起周遭,蛤蟆道人甚至还向对方说起自己是岐山人士,在那里出家修道。 “老夫独居岐山洞府,常年少与人往来,没甚朋友,因寻一味药,孤身进到深山,不曾想碰到一条大蛇,吃了些苦头,逃了出来,幸好遇见……” 后面那‘贵人’二字忽然停在了口中,蛤蟆偏过头,看向山道另一侧尽头,眯起了眼睛,起身挥手让那樵夫躲远一些。 “拿好我给你的丹药,回去服温水冲下,这些都是好东西,能让你益寿延年,好了,赶紧离开,老夫还有要事要做。” 樵夫不明所以,呆呆的跟着偏头过去,耳中隐约听到‘丁玲咣当’的声响,正从尽头传来这边,还在出神的瞬间,隐隐看到一道身影披着袈裟缓缓走来。 是一个身形高瘦的老和尚,发髻苍白,僧袍宽大,一手持禅杖,一手托着金钵,闭着双目信步而行,禅杖九环随着晃动,山道间全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 安装最新版。】 看到来人,蛤蟆道人眼皮跳了跳,目光之中,仿佛看到对方身后显一尊怒目金刚法相。 “樵夫,你该走了。” 他拍拍后者的肩膀,撑着膝盖站起身,袖口一摆,将那发懵的樵夫扇在风里,吹出数十步还多,后者惊得合不拢嘴。 “樵夫,你叫何名。” “高……高人……我叫……我叫秦守岭,俺爹取的名儿,让俺守着这片山岭。” 蛤蟆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哈哈哈,你算是老夫第一个朋友,快些离开吧,省得等会儿路变得不好走,哈哈哈!” 他笑震彻山道,说完便不再理会那挪不动脚的樵夫,一拂宽袖转过身面朝走来的老僧,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对方,落下脚步看似缓慢,可一跨步,胖乎乎的身形就在樵夫眼睛里,已去四五丈。 “出家人看透红尘,却有如你这般趁虚而入的和尚,也好,老夫正好不想再走,能与你这老和尚一战,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快哉,快哉——” 迎面而来的老僧脚步不停,只是微微睁眼,一片柔和的佛光。 落下的僧鞋触到地面的刹那,尘埃轰的在脚下激起,化作圆飞快荡开,老僧身上僧袍、袈裟陡然间鼓涨起来,烟尘激起的刹那,身形轰的奔出一条直线,拉出十多道残影。 “老秃驴,老夫岂会怕你!” 蛤蟆道人衣袍鼓舞抚响,颈脖肿胀一瞬,喷出一道紫烟,下一刻,圆滚滚的身形紧随紫烟之后,狂奔而起。 老僧双袖狂舞,扫开飘来的毒烟,掌中携裹无畏佛法,朝着对面的蛤蟆道人抬手就是一掌! 大降魔尊印—— “来啊!”蛤蟆道人怒吼,同样也是一掌推出。 一人一妖的身影陡然冲撞在山间。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血性 灵显真君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五章血性远方轰鸣震响传来的一刻,夹杂崩飞的碎岩飞来这边,打在三人脚下的山壁,砸出细小的窟窿,也有飞去三人,被飞鹤老道一袖打偏。 远远的,看到熟悉的身形,青虚皱起眉头,镇海和尚的脾性,他是知晓一二的,平日妖魔遇上这和尚,不死也要脱层皮。 找他来惩戒这蟾妖,到底是杀他还是保他? 两人眼中满是疑惑,陈鸢望着远方法光、妖气迸发的山道,叹息般的说了一声, 远方的山道响起第二声轰鸣,视线中的蛤蟆道人被和尚单手仍去山壁。青虚、飞鹤二人点点头,收回视线看去旁边的陈鸢,这个他们来时就已详细调查过了。 陈鸢顿了顿话语,偏头迎上二人目光,声音平和的说出:这句话,让青虚、飞鹤脸上都露出惊愕。 陈鸢继续道: 镇空镇海虽然先后在万佛寺出家,可到底是几十年的师兄弟关系,平日再看不起,这点同门之谊还是要讲的。 青虚皱眉垂首,仔细将这些细节连贯起来,发现原本不用出面的陈鸢,刚才还是露面了,让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孤峰上的风抚着三人衣袍猎猎飞舞,陈鸢望着那边的打斗,轻声说出了青虚心里的疑问。 低低的话语间,远处的山体都开始动摇,大大小小的碎石被震裂翻滚落下,山岩崩塌的声响正轰隆隆的响彻。 山道上的樵夫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后的柴禾也不要了,蹬着两条腿,屁股蹭着地面不停向后退。 轰! 一块断掉的大岩砸在他前方,断去了对面超出他认知的景象。 山体震抖,大量碎岩滑落间,是的几声禅杖敲击的声响,镇海老僧携着佛力单手舞动禅杖。蛤蟆道人双臂如镔铁,硬接砸下的禅杖,蹲身一跃攀去龟裂的山壁,张口喷出紫色毒烟。 禅杖呯的插碎岩块,没入山道,一手持印,禅杖九环哐哐哐作响,席卷而来的紫烟顿时被化解消散。 唰~ 毒烟消散的一刻,蛤蟆的身影蹬在山壁,如同炮弹般穿过毒烟,轰的撞在镇海老僧身上,而后一踏对方肩头,飞去半空,抬手便是一掌,化作蛙蹼轰的按下。 镇海同样一掌,乃是佛门金刚绝学,大降魔尊印刚猛异常,放在修行中人身上,也没人敢硬接,蛤蟆道人身形翻转,瞬间贴去山壁,四肢攀爬飞快游走,刚一离开,原来的位置,轰然爆碎,气浪飞滚,烟尘散开露出的是硕大一张手印。 镇海和尚取下颈上佛珠,盘在手心,丢出的瞬间,佛珠四散,化作一个个金色光球,噼里啪啦打去山壁,攀爬青苔的山壁接连碎开,一颗佛珠一个小洞,沿着蛤蟆道人身后密密麻麻飞快延伸。 几乎同时,攀爬的蛤蟆道人忽然 一蹬山壁,手中化出一只葫芦,壁中佛珠破岩而出尽没葫芦口。 蛤蟆道人一拍葫芦底,一颗颗佛珠沾染紫气彷如机关枪一样疯狂倾泻,被和尚一扯肩头袈裟卷头顶,悉数将倾泻的佛珠挡下。 袈裟飞旋过来,葫芦倒灌妖风,下一个刹那,袈裟陡然盖在了葫芦口,妖风一绝,山道上的镇海老僧脱去一只僧袖,***单臂凶猛的一跃而起,推向蟾妖,后者单手持葫,另只手飞快与老和尚大降魔尊印对攻,被宏愿佛法推着一路倒飞,两侧山壁、林野都在波及里一连串爆开。 轰轰的一连串对轰,蛤蟆道人唰的吐出长舌一卷,镇海和尚持印让他卷住反手就一拽,拖着蟾妖甩出一个半圆砸在山壁,山壁轰然碎裂,印出一道胖乎乎的人形来。 蛤蟆被砸的七荤八素,一落地还没反应过来,镇海和尚握住他舌头再次一轮,拽的翻过头顶,狠狠砸去另外一边山道。 和尚看似瘦弱,须髯苍白年事已高,却像是不断爆发的烈阳,一掌一法威力恐怖,更是延绵不绝,蛤蟆道人抗衡十多息,心里清楚受伤情形下,根本不是他对手。 蛤蟆长舌一摆,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蹲伏地上死死盯着对面的老僧。 镇海微微皱眉,刚才交手,这蛤蟆术法尽显,单从降妖除魔的角度,这只蟾妖是他平生难对付的,此时对方说这般话,难道还真有其他未用的招数? 谨慎一些,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想到这里镇海老僧托着金钵,跨出小半步,谨慎对峙起来。 视野尽头,蛤蟆道人颈脖、肚子在的声音之中起伏鼓涨,眸子变红的一瞬,张开嘴喷出一道毒烟,扩散的紫烟中,镇海老僧卷着僧袖冲出,前方的蛤蟆道人此时掉头就跑,令得和尚站在原地愣了愣。 镇海老僧也不追,看着他攀上山崖往上方蹿时,手中托举的金钵往上一掷。蛤蟆道人反手将葫芦扔出,上面袈裟覆盖轰的撞在一起,葫芦弹回他手里,镇海收回袈裟,却持出无畏印,口中念起了法咒。 刚刚撞在葫芦的金钵忽然亮起金色佛力,瞬间将照在蛤蟆道人身上,他只感手足不停使唤,直接从山壁坠下山道,结结实实摔的不轻。 落在地上的蛤蟆道人浑身妖气腾腾,紫色烟雾不断溢出体表被佛光收纳,痛苦的不停摸索周身,在地上扭动挪开,那金钵飘在头顶如影随行。 镇海面无表情,对那边的哀嚎不为所动,持印站在原地,双唇不停嚅动。 …… 蛤蟆道人捂着耳朵,睁大双眼在地上疯狂扭动,金钵照下的佛光,仿佛钻进他每一根骨头、脏器里,肆无忌惮的四处流转。 他咬紧嘴皮,顶着佛光艰难调整姿态,趴伏去了地上显出原形,但他话语还在这片山道回荡。 巨大的蟾身将山道挤得满满当当,嘶吼的声音消弭的一刻,满是疙瘩的身躯轰的往地面一顿,周身上下的疙瘩,连同口鼻全是毒烟,以他为中心直接爆发开来。 紫色毒烟冲天而起,将那金钵撞的歪斜坠地,冲去天空的紫烟翻涌,下方则是荡开的毒烟贴着山壁 、或飞速扩散山林,茂盛的林野瞬间枯萎。 陈鸢也都被这蟾妖的血性给惊了一下,而在远方正散去的一众修士纷纷转身回头,仰起脸看去冲天而起的紫烟渐渐化做一朵巨大的蘑菇。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斩虚 紫烟弥漫,恍如云海朝四周弥漫扩散,陈鸢挥了挥袖口,将毒烟降去地面,视野恢复,周围嫩绿已是枯黄一片。 林间小兽身子溃烂腐在土壤之中,缓缓流淌的溪水泛起淡淡的紫色,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颇为刺鼻。 青虚、飞鹤二人叹了口气,各自拿出一张符箓,指尖凭空书写,随即打去四周山林,两人齐齐施法,方圆两里被毒烟侵蚀的林木、荒草陡然间在符上绽出的法光里,褪去腐烂的表皮、枯枝,重新抽出嫩绿。 化春术用到这般范围已经是尽力了。 过去吧。 陈鸢皱着眉头,刚才蟾妖爆发出来的术法,一看就是搏命时用的,也不知镇海和尚和那蟾妖如何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里准备。 三道法光落去狼藉的山道,踩着满地坑洼碎石,一侧的山壁还有碎裂的山岩正哗哗滚下来。 陈鸢抬手,携裹着法力将并不好走的道路平整,大大小小的石子好似听从命令一般纷纷滚动起来,落入坑陷里。 山道的毒烟正散去,和尚的身影出现在前面,裸着一臂,拄着禅杖,正将落在地上的金钵收回掌中。 镇海老和尚老是老,还真有料。 陈鸢摸了摸自己,虽不显瘦,可论起来,还不如镇海老僧这身看似干瘦,却凸显肌肉的身形。 看到对方无恙,心里也松了口气,再看去前面,却是不见那蟾妖的身影。 陈施主,不用找了,那蟾妖引发体内妖丹,才造成这么大的动静,不过他妖丹已损,修为大不如从前,往后能不能回到此时的状态都难说了。 镇海和尚穿上右臂的僧袖,提了禅杖过来,在山道旁凸起的岩石上坐下,飞鹤老道适时的拿去装水的羊皮袋给他解渴。 那蟾妖看似存了死志,可惜终究心里杂念太多,根本不敢死的,不过死罪已免,活罪难逃,师兄的法器金钵,已经种在他体内,改变了命数,往后想要活得好一点,恐怕也难了。老僧灌了一口凉水,一口气将后面的话说完。 随后将羊皮袋还给飞鹤,便闭上双眼调息起来,片刻间,须发苍白的枯瘦脸颊陡然泛起红光,不到半息又是化作青黑,来回几次,毛孔泌出淡紫的汗珠,随即被和尚身上温度蒸发,一时间整个人坐在变幻的光晕以及腾腾白气之中。 一旁的青虚偏过脸来:金钵种在蟾妖体内,改变其命数? 陈鸢点了下头,也跟着坐去岩石,与镇海并排坐下。 这就是镇空主持求得情,惩戒却不杀那蛤蟆,牺牲自己数十年的修为,就为了替他女儿还去这份恩情。 青虚又问了几句,这才弄明白这件事中的细节, 原来如此。他话语顿了顿,望去已然飘散的紫烟,拂尘一甩:就是不知他能否洗心革面,万一将来又要作恶,怎么办? 他若再出来,老衲亲手结果了他。一直未说话的镇海忽然开口,不过其命数已改,想要恢复巅峰,呵呵……除非他做了天大的功德,可能做下这般功德,又岂能是恶妖? 飞鹤闻言,点了点头。 他能为心爱的女人报仇,在根上终究与那些妖性凶残的妖魔要好上许多,只是这次追剿,让好几个修行同道丧命他肚中。 哼。 这声冷哼是从青虚口鼻间发出,他向来冷静温和,听到飞鹤的话,脸上竟露出不屑。 他们所来目的,你我皆知,无非是想从那蟾妖身上得到好处,先被吃的那五人,贫道见过他们几次,并不与我们同路,平日尾随在后面,藏头露尾,以为贫道不知?这些个人死了就死了吧,贫道甚至还想大笑两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发现陈鸢一直站在旁边不曾插口进来,问去话语,陈鸢好似没听到,望着山外林间袅绕的雾气微微出神,待飞鹤提醒他一声,陈鸢这才回过神,看着两道一僧,拱了拱手。 刚才在想一些事,怠慢三位了。 此事还有其他牵连?青虚一向知道陈鸢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之前也说了,所有的事凑巧聚在一起,那就不是凑巧了。 这是我之前的猜想。昆仑神镜忽然出了岔子,将我们相错数十年,那可是二郎真君还有雷祖、大圣一起出手操控神镜,并不应该才对。 说到这里,陈鸢皱起眉头,在两位道士视线里从岩上起来。 加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就像有一只手在后面操弄一切,搅乱本该可以圆满的事。至于如何察觉的,还得从这蟾妖身上,他随我过一段时日,聪明知机警,言传身教下,不该如此莽撞杀了一镇的人。 陈鸢话语停了一下,倒是那边打坐的和尚睁开眼,声音响起来:有东西在左右那只蟾妖的情绪,老衲与他交手之时,预感他斗志低落,忽然又有变得高涨,除了有人给予他支撑,不可能变化的如此之快。 三人站在山道间,互相对视了一眼,随着和尚的说话,余光下意识的瞄向附近山林,风吹过来,衣袍微微抚动。 青虚、飞鹤朝陈鸢微微点了下头,下一刻,两人袖中各自翻出一张符箓飞快书写篆文,陈鸢也在这一刻忽然转过身朝向背后的山外,指决一起,点在眉心。 神威天目! 那边,二道法决打出,两张符箓唰的飞去山道外,呯的爆出法光,飞鹤、青虚双指划过眼帘,猛地睁开泛起光芒。 ——阴阳法眼! 岩上的镇海老僧此时也持禅杖而起,将另只手的金钵掷出,飘去半空,随他念动法咒,金钵照出一片祥和佛光。 三家法力合为一起,对准侧面的山峦,就听轰的闷响传来,像是破裂一般,顷刻,远处山峦凸出的独峰,一道身影站在那里。 果然有人作祟。 陈鸢四人走到山道边,那人也不走,竟就那么看过来,仔细端详就见他穿着麒麟图案的阴阳袍,显得灰黑暗沉,双袖外侧各有一道八卦,下颔长须夹杂斑白随风拂来微微抖动。 好强的道行,怕是比历代祖师都要强上几分。 陈鸢压低嗓音:比我师父如何? 六代祖师乃化神,他…… 青虚饱览天师府典藏,对自家祖师名录自然有所涉猎,对于修行的境界,一眼看出了端倪,瞳仁猛地缩了一下。 ……斩虚!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清醒的霸王 这个境界,青虚只在古籍里看过,先贤当中能到达这样境界的几乎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就算天师府开派祖师那般天赋异禀,也是在渡斩虚的时候身死道消。 可见到达这一步有多难。 处处透着古怪。青虚只在古籍当中看过关于斩虚的记录,不敢妄下定论,按书里记载,这一境界,该是飞升才对,为何还在人间? 斩虚…… 陈鸢听着老道的讲诉,要说没压力才怪,多年来,除了刚出茅庐,遇上沧澜剑门那三人给他过第一次压力,最近一次还是对付妣壬。 尤其眼下阴府、天庭那帮神仙唤不出来的情况下,也不知仅靠众人杰能不能对付这般修为的人。 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急着出手,或许还有说话的余地,不妨先礼后兵,摸清虚实再说。 既然破了对方遮目之法,哪有灰溜溜就跑路的,说出去不说陈鸢,青虚、飞鹤、镇海三人的老脸都没地方搁。 言罢,陈鸢朝着远方的孤峰抬起双手拱去,没成想,那孤峰上的身影也拱手还礼。 不久,法音传来四人耳边。 真君,陆某又见到你了。 这话一响起,四人都惊了,陈鸢更是皱眉,仔细打量,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陌生的紧,根本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听阁下话里的意思,你我见过? 那人站在孤峰点了下头,笑起来:见过,还跟着我师父到你观中游览过,可惜没机会见你真身。 越听陈鸢越糊涂,飞鹤老道凑过来:此人说不得故弄玄虚,咱们先问他正事。 这样的寒暄,陈鸢根本无法接话,也从对方口中套不出有价值的讯息,飞鹤的提醒,让他反应过来,便朝那人再次拱起手,法力携裹话语传出去,说起正事。 阁下与我是否见过暂且不提,有一事,我想问你。 那人法声传来,直接了当。 真君不用问了,此事便是我做的。 没想到对方竟这么直接回答,陈鸢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那叫阿秀的女人的死,也是阁下一手促成? 山峰上的那人再次点头。 呵呵,正是。 听到如此干脆的回答,不仅陈鸢,两侧的和尚、道士都皱起了眉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在下想不明白,你如此高深的道行,犯不着与一只蟾妖过不去,想要杀他不过举手之间的事,这般折磨,毁他道途,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那人笑了笑,只是觉得此妖可以一用。 何用? 天机不可泄露! 那人话语落下的一瞬,山道上响彻的是镇海老僧一声怒吼:女干恶之辈也配修行!声音一起,踏着山崖带起一阵劲风,唰的从陈鸢身边掠了过去。 脚下踩过的岩石都在僧鞋离开的瞬间爆碎开来,可见他愤怒已忍耐到极限。 修行中人纵有其他心眼,也做不到你这般恶毒! 苍白须髯怒张,纵身飞跃,在山间上空划过长长一道轨迹,声音怒喝里,和尚犹如明王法相、又如怒目金刚,宽大的僧袖鼓舞。 金钵! 紫金钵脱手而出,嗡的颤鸣响彻的同时,孤峰上那人仅仅抬袖一挥,金钵乓的一声,像是被凭空按出了手印,直接打回和尚那边。 袈裟! 镇海抬手接过金钵再次反掷过去,低吼一声,身上袈裟自行离体,化作海浪般遮天蔽日朝山峰盖下。 佛珠! 禅杖! 老和尚凌空飞扑,一件件法器不停打去对面。 下一刻,那人抬袖一拂。 铺天盖地般的袈裟瞬间被收入对方那阴阳袖里,另只手拿出拂尘一扫,打开再次飞来的金钵,降下拂尘的刹那,漫天金色佛珠收敛佛气,一一落在他脚边,袅绕烟气。 镇海大师,你脾气果然如此,可惜我拜访万佛寺时,你已圆寂多年。 卷过阴阳袖的手指轻轻一弹,禅杖嗡的一下倒飞了回去。可镇海老僧哪里肯放弃如此接近对方的机会,就在那人言语中,大降魔尊印不断轰了出去。 佛门金刚怒印,不仅对妖魔威力极大,落在寻常修士眼里,也是极为恐怖的威力。那人只是后退,手中拂尘飞旋悉数将和尚的降魔印轻描淡写的接下来。 这边,青虚、飞鹤担心老和尚有失,越过陈鸢直接扑向孤峰那人左右,天师府的道法自然不弱,可对方境界高深,甚至像是知晓他们施出的术法破解之道,符火、神箓、神剑,俱被一只阴阳袖挡下。 孤峰上,飞鹤手中赤红法剑刺在对方袖上,法光还未绽出,他便狼狈飞退,一股凌厉的罡风直接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切开,断裂的山崖拖着轰隆隆的垮塌坠向下方。 小半的山崖垮塌中,青虚身前五张符箓燃烧旋转,正中一面阴阳八卦,而那人只是微微侧脸,拂尘一甩,顿时将符箓、八卦连同青虚一起打的后退,在坚硬的岩面硬生生划出两道深痕。 携高深修为,操弄他人命运,你道你是苍天不成! 镇海老僧一脚一印,双手铁铸般狂暴挥击,打在空气彷如怒涛咆哮,也有佛门梵音,终于逼的那人后退了半步。 后者眯起眼,赞许的点了下头,大师还是有些本事的。 话音落下,朝着镇海和尚逼近,直接避开了青虚、飞鹤联手攻来的一击,那人抬袖张开五指,轰的朝须髯苍白的老僧面门按了下去。 够了! 陡然一声咆哮响彻这片山间,震的周围松动的山壁再次滚落石块,眼见镇海老僧被对方盖去头顶,陈鸢掐出法决,随便唤一个神人前往。 那边按下的手掌忽然猛地的一停,抓在了一杆漆黑的大枪上,仅枪杆就有成人手腕那般粗大。 枪杆一挥,顶着那人手臂,将对方推回原来的位置。 而镇海老僧面前的,是八尺之身,披漆黑大氅内置铠甲的男人,披头散发下面容英武,目光锋利的像一把刀子,让人生寒。 声音雄壮。 仗势欺人之辈,项某最瞧不起如你这般。 大枪自他手中一转,呯的一声插去地面,枪头在空气中隐隐蜂鸣,孤峰都微微摇了摇。 ——霸王项羽 孤活着时,千古无二,如今身死魂尚在。来,你与孤较量一番。 魁梧的身形,双目俯瞰而下,便这样轻声说道。 …… 项羽什么时候清醒的?陈鸢没想到随意一招,唤出的是项羽不说,竟还是清醒状态。 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当即飞身一跃,冲向那孤峰。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霸王之勇千古无二 枪锋隐隐嗡鸣。 一身麒麟图桉的身影看清面前拄枪屹立的项羽,不由点了点头:“西楚霸王项羽,老夫观遍典籍英雄,你之武勇令人佩服。” “那就领教一番!” 古往今来,沙场之人少有寒暄,雄浑的话语落下‘番’字,脚下勐地一踢拄在地上的枪尾,唰的掷出,魁梧的身形也紧跟在后,追在枪尾,一脚一印,地面都迸裂开来。 陡然铺开的打斗,一下将青虚飞鹤逼的退去一旁,原本只道是陈鸢唤出的神人将两边分开,哪知神人二话不说,直接冲过来,大枪飞至推向那人,钉在对方身前两步之外,停在空气当中。 下一刻,项羽手掌按来,抵在枪尾,压着对方外放的罡气,一寸寸的推近,香火之力化出的大枪也都在推进里枪杆渐渐弯曲。罡气之中的那麒麟袍身影一动不动,脚下的山岩承受不住两人相持的恐怖法力。 青虚拉着飞鹤纵身离开,那边的镇海和尚哪里肯放弃,插去禅杖,掀袖就是一记大降魔尊印,轰的拍在那人罡气上。 “和尚离开,他是项某的!” 大枪弯曲擦开罡气的一刻,项羽一扬手臂,探去镇海那边,抓住他肩头,勐地一抛,将人甩去数丈之远,大枪轮圆,嗡的一声,带着残影狠狠砸在罡气上面。 扔人、挥开长兵一气呵成,那罡气呯的动摇一下,山峰摇的更厉害了。 “霸王之力,可以!” 那人在罡气里又点了一下头,罡气忽然一收,大枪刺来,他偏头躲开、伸手,一把抓住枪杆,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近身,仅仅一掌按在项羽胸膛,没有声音,就像是被湮灭了一般,项羽整个人结结实实被打的飞退。 那人将大枪在手中一转、掷出,插进飞退的身形,直直掉去悬崖外。 顷刻,他消失原地,再次出现,已回到刚才站立的地方,偏头看去从山道那边飞来降下的陈鸢。 “真君也想来讨教一二?你现在修为,恐怕还不够的。” “我没有想打的意思,只想知晓,你为何要为难一个蟾妖,祸害一个镇的百姓。”陈鸢心里清楚,没有阴府、天庭那帮神仙,根本无法跟一个比师父修为好高的人斗法。 或者说足以飞升当神仙的人。 “祸害便祸害了,为何执着他们生死,这些凡人啊不过天地间的蝼蚁,命数早已注定,无论枉死还是终老,下一世继续这样活着,周而复始。” 风吹在孤峰,麒麟袍微微摇曳,那人颔首抚须望去天空雨帘,“真君与我一般,已非凡人,何必留恋早已固定的红尘,他们今日嬉笑怒骂,还是哀声悲苦,明日也会如此这般继续下去。与其白白浪费在时间上,不如被我用上一用,下一世,他们仍旧还是这样活着。” “废话。”陈鸢眸底也蕴起了怒意。 这样的轮调,做为后来者,陈鸢最不喜听到,他曾经也是那芸芸众生一员,甚至觉得自己也不过天地间凑数的一个。 可如今虽不同,但对于底层之人,他心中是有归属的。 如果保全神仙与凡人,让他选择一个,陈鸢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凡人这边。 “真君息怒,可惜我不能与你说这是为何。”那人抚须微笑,丝毫没有将陈鸢的怒意放在眼里,正要说下去,陡然有水浪声响起。 远去山道的青虚、飞鹤、镇海和尚正紧盯孤峰上说话的两人,余光里,迸裂的山壁渗出一股股清泉来,下意识的看了眼,远方另一座山,飞流直下的瀑布也在瞬间朝这边直射而来,山下林野一条条一道道小溪汇集,响彻的是如同海浪般席卷的动静。 下一刻。 一道水柱轰然从下方升起,上方项羽持枪而立,周身急忙道道环绕的水柱,眼中更是泛起的水波的深蓝,看着孤峰上的那人,没有任何言语,踏着水柱轰然冲击而来。 陈鸢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此人言语虽然平澹,可句句都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自己也要表明态度。 他面对那人向后飘飞一瞬,项羽踩着水柱化作巨浪排山倒海般倾覆下来。 那人眉头微蹙,显然刚才那一枪没将项羽打散有些惊讶,不过就在大枪、水浪扑来的瞬间,他消失原地,再到出现,唰的将手中拂尘扫出直接打在项羽后背,做为沙场千古无二的人,项羽似乎也知道对方的行事,忍着后背撕开的口子,香火澹澹飘散的刹那,侧身反手抓住拂尘,握枪的那只手弃枪、握拳,直接打在对方面门。 水浪拍击而下,孤峰轰的摇晃倾斜倒下,一触既分的两人站在水浪、半空疯狂交手,项羽握拳横挥,或持枪大开大合,每一下都有水浪翻涌的咆孝,而他对面的身影出手并不频繁,但修为实在太高,轻描澹写的化解项羽攻势,随手便是一个法术将他打的身形摇晃,可就是让项羽无法彻底消散。 孤峰断裂倾倒,两人夹杂掉落的一块块大岩中疯狂交手,周围数丈之内,都被溅开的法力余波牵连,倾倒下的半截山峰都在法力波及下分裂成无数碎石乱岩,化作大大小小的碎片,雨落般坠去下方林子,短短几息,树林都被山石填满。 那山道中间的青虚、飞鹤、镇海三人看得皱眉,那人修为极高,甚至可以说超凡入圣了,随意一袖一拂尘都有莫大的威力,挥使出的法术更是磅礴无匹,却是为何有种不顺畅的感觉。而那边陈鸢召出的神人项羽明明弱上那么多,却能受下几个法术,还有拳脚仍旧在汪洋般的法力下屹立不倒。 难道是这人徒有其表? “不用猜测。”陈鸢走到三人旁边站定,看着那边一人一神斗法的画面,“神人一道,神智不灭,便神身不灭,千古之勇,岂能那么容易被击散,只是实力差距太大,恐怕是没办法打赢对方。” 陈鸢话语顿了顿。 “而且,我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克制自己,法术也好,拳脚也好,都显得畏首畏尾,不敢大用。”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猴子的一棍 一颗石子从外面激烈的斗法崩飞过来,打在四人附近的山壁,将山壁打出一道裂缝。 不远的镇海和尚看了一眼,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这人之前说出的那些话,好似从后世而来,不然为何去过真君观却没见到陈鸢,去过万佛寺,却说老衲已圆寂。” 穿越吗? 陈鸢心里倒是不惊讶,毕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还用过昆仑镜将两个时空重合过,也算是一种穿越。 那这人是怎么从后世过来的? 斩破虚空? 不可能,就算是神仙,也要分高低的。 难道他也有一件类似昆仑镜一样的法宝?那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西北这边的事,加上昆仑镜出问题,陈鸢不得不将这人联系到一起。 山道外面,连天的雨幕都凌乱的在风里飘着,那边一人一神决战正酣,那人似乎也激出怒意,甩出拂尘缠住抡圆打来的大枪,呼出一口气,风化作肉眼可见,牵出一道道丝线、刀光般的轮廓。 项羽身形砰砰砰的抖动,大氅、甲胃被切出一道道口子,溢出丝丝烟气来。打到这个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大量香火气随风飘曳,他轰的一下将大枪从对方拂尘卷裹中夺过来,踩着履下水浪,将大枪抡的像风车,对方外放的罡气被打中,轰然碎裂,那人也不得不躲避这狂暴的横扫,不过下一刻,这人再次抬手一抓,凭空显出一只巨手由下往上在漫天飞舞的碎石裂岩中,呯的将项羽抓在手心。 山道上,陈鸢眯了眯眼睛,袖中掐出法决,往一侧挥开,那边空地青烟升起,化出一身绿袍金甲的关羽来,后者一抬手,一匹赤红战马凭空浮现,顷刻,翻身而上,厚重的刀锋带着龙吟呯的垂在地面,跃马拖刀冲出。 这一瞬间,关公骑马冲出山道,那边的项羽也被大手拖拽拉至那人面前,天空忽然一暗,青虚等人,包括陈鸢感觉像是被人按住了肩膀,身子向下沉了沉。 “有东西飞过来!”飞鹤说了一句。旁边的青虚脸色凝重:“好强的妖气。” 陈鸢循着气机的方向望去,天际尽头一抹黑点正已极快的速度飞来,能听到轰鸣的爆音。 轰隆隆坠落的山岩当中,那人停下动作,拖刀飞奔空气中的关羽也转身回到山道前方,抬刀格挡,将陈鸢等人护在身后。 下一刻,黑点无限放大。 是一根中间漆红,两头金黄的铁棒,接近的刹那,轰然变作一根堪比山峰的巨大长棒,照着那边的身影轰然砸下。 项羽身形迅速散去,化作青烟,而那人像是被什么定身术定住一样,漂浮半空看着那山峰一样的铁棒在眸底放大。 霎时,是一声轰的巨响,山林、碎裂的岩石化作烟尘弥漫而起,冲击而来的气浪、法力余波,被关公挡下,身下的大山还是在巨大的震荡里摇晃了几下。 “这这……”青虚等人目瞪口呆,饶是镇海也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哪只大妖出手了?” 飞鹤吞了吞口水,“难道是那只蟾妖认识的妖物过来助阵?不然为何照着那人打。” “那法器看着有些眼熟。”青虚到底经历过当年魔窟一事,他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陈鸢,“这根法器,好像陈道友之前唤出的一只妖……神猴所佩。” 这根棒子,陈鸢不知看了多少次,自然认得是谁的。 “大圣的。” “可没见你唤他出来。” 陈鸢盯着烟尘中静静压着山林的金箍棒,说出令三人都感到惊骇的话语,“不用召,他一直都在这方天地。” 目光抬起,陈鸢看去金箍棒飞来的西南方向,“应该离此不远,正被一座大山压着。” 一时间,三人惊得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就在这时,安静躺在地面的金箍棒忽然升起,在陈鸢等人视线里,彭的一下,化作烟雾,消失无踪。 而那人的身影也在瞬间飞升而起,落到四人不远的一处山壁凸出的岩石上,发髻凌乱,显得踉跄不稳,身上那件暗沉的麒麟袍被金箍棒砸的狼藉一片,嘴角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鲜血流出。 “真君好手段,在下差点忘了,那只猴子被关押在这附近,不过我无意与你们厮杀斗法。” 他看着山道上的四人,捂着胸口传去法音:“你问我原由,我不能告诉你,更不能从我口中说出。” “那你叫什么,总能说的?” 那人摇了摇头,“不能说,不过真君可唤我五元上人,将来若要来寻我,可到白虎岭东四十里的五色庄,若是询问此事,就不必来了。” 言罢,那人拱了拱手,身形化作一道青烟,飘去天际转眼消失不见。 “五元上人?” 镇海和尚收回禅杖呯的拄响:“此人被打的狼狈,还不忘高抬自己。” 就连青虚、飞鹤也颇为不爽这个称谓,五元既为五行,上人,不就是标榜自己凌驾五行之上? 要知道世间万物逃脱不了五行之束,譬如某人命属火,家宅朝向不可面北,否则水火向冲,不利安宁。 此时的陈鸢心里将那五元上人的话翻来覆去的品味一番,似乎意有所指。 特地言明他不能言,更不能从他口中说出,那就意味可从知道原由的其他人口中知晓。 ‘真君好手段,在下差点忘了,那只猴子被关押在这附近……’ 脑中陡然想起对方说的这番话,陈鸢眼睛一亮,此人倒是留下了信息。 不然为何会选在此地与他们纠缠,也就说他故意的。 想到这里,陈鸢拱手开口,打断那边说话的青虚等人。 “三位,恐怕我要与你们暂且分别,这边后续之事,劳烦三位处理。” 青虚皱眉:“陈道友可是知晓了什么?” “对啊,不妨让我们也跟着去,此事不了,贫道怕是觉都睡不踏实。”飞鹤在一旁附和道。 “暂且不用,我去见的那人,不会有危险,而且他估计也不喜外人见到现今模样。”陈鸢知道猴子是要面子的,若带一大帮人去,让人看到他落魄的模样,怕是还没开口就被撵走了。 青虚见状,让飞鹤不要再说下去。 “也罢,若有需要,便唤我们,反正最近一段时日都会在此处逗留。” 陈鸢点了点头,随即一个转身,纵去山下,踩在还没被波及的大树,借力一跃,稳稳降到地面,循着来时的方向,找到胖道人师徒,便要赶去五指山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打听 寻到孙正德的时候,陈鸢心里是不好受的。 从山道那边一路寻至停放牛车的地方,穿过前面稀松的树林,远远的,便听到老孙焦急的呼喊。 「迎仙?!」 「小兔崽子,你倒是醒过来啊!」 陈鸢看去周围有些枯萎的树木,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知的范围里,小道童孙迎仙的气息极其微弱,像是风里的残烛,随时都会断灭。 拨开摇曳的树枝,陈鸢走出林间,视野之中,老牛站在路旁看着车旁焦急的背影,胖道人蹲在地上,怀里搂着小道童,旁边落了许多符箓,俱是还春、化毒一类的符纸术法。 「孙迎仙怎么中毒了?」 听到陈鸢的话语,胖道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放下小道童,起身一下就冲来,拽着陈鸢衣袖就往小道童那边拖去。 「东家你回来的正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将他体内的毒拔除,我试了许多法子,就差把这条老命赔上了。」 一向对小道童骂骂咧咧,或弹脑瓜崩,可到了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看得出胖道人心里是有多在乎这个徒弟的。 陈鸢也不多废话,看小道童脸色发紫,俱知是中了那巨蟾的毒法,应该是那最后一下引发了妖丹,妖气、毒气扩散,远在此处的小道童,兴许在附近林子里玩耍,刚好被飘来的毒烟染上。 「迎仙他说到附近找找晌午能吃的野味……本道想着有老牛在,方圆几里内的猛兽早就惊走了,便仍由他去……哪知晓那边忽然地动山摇,一团紫烟飘过来,本道连忙去找他,发现已经浑身染毒,这毒烟恐怖,我用尽了法子,也只能做到将毒素暂时遏制。」 胖道人絮絮叨叨的话里,陈鸢检查了小道童全身,贴满了符箓,确实也正是因为这些符术才将毒素暂时压制,但仅仅是压制,一旦上面法力耗尽,小道童恐怕转眼就回被毒烟侵蚀。 「寻常法术恐怕不行,刚才你也试过了,我学救人的法术还没你多。」陈鸢也有些恼火,或许青虚、飞鹤、镇海和尚有办法,索性渡了些许法力去道童身上,将符箓的法力再延长一段时间。 「或许青虚道长有办法,他见多识广,跟随天师许多年,让他帮忙应该没问题,正好他们还没走远,我传去法音,你带着孙迎仙随后就赶去。」 胖道人眼下也没别的办法,知晓陈鸢还有要事去做,便给两条腿打上疾行符,抱起徒弟转身钻去林间狂奔起来。 陈鸢放出木雕飞禽传去讯息后,不由骂了声:「这都他娘的什么事都遇上了。」 从一镇百姓被屠知道始作俑者后,心里就窝起了火,眼下小道童又无辜被波及,陈鸢甩出一袖,轰的将旁边一颗大树,打的摇晃。 旁边的老牛鼓着眼睛,看了看印出掌印的树躯,「这颗树也没碍着真君什么事儿啊,打它做什么?!」 「老牛套车,我们去五行山。」 陈鸢打出一掌,宣泄了下心里那团邪火,这才有些舒畅的上了车撵,找出地图翻看了一会儿,依着金箍棒之前飞来的方位,确定了方向后,用法力在羊皮上标注,画了一个圆圈,随后挂去老牛下颔方便它随时看到,不用跑错路。 按照地图标记,出了洛河镇后,一直往西南,也就是长安西北方向,一路上地势起伏崎岖难行,林野渐渐变得稀少,露出褐黄的泥壤,好在当初也来过西北面,甚至还去过大漠,这样的环境对陈鸢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沿途一路的风景,之前从未好生看过,有些与当初那方天地又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里算是真正的历史长河里的一段。 自古秦汉开始,都设有郡县,每起战事,这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有着河湟重镇的称 呼,更是连接西域的必经之路,陈鸢驾着牛车拐入通往玉门关的官道后,算是见识到了属于这方天地的茶马互市,偶尔也能见到西域、中原商家云聚一处,交换各自所需之物。 「方位倒是没错,可五行山就不一定知道在哪儿了。」 看着云集的商贩,附近有不少路边摆设的茶棚,陈鸢正好肚中饥渴,下了牛车后,将缰绳系去栓马桩上,被热情招呼的店家伙计迎了进去。 「客官想要点什么?别看咱家摆在路边,西域的大馕、长安的馄饨、油糕,咱都有。」 「嗯,那就尝尝西域的大馕,来一……」想到老牛估摸对草料已经不感兴趣了,陈鸢换了一个数:「来十个吧。」 「十个?」不光伙计惊讶,茶棚里过往的商旅行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想想,可能带到路上做干粮的,便没在意,顿时恢复之前的喧嚣,继续说起路上的见闻。 一桌客人似乎是从长安到这边的,那边有人刚一说完,便插话进来:「那位兄台,你那途中遇鬼什么的,大伙也看不到,谁知道你真假,不过咱们兄弟几个过来时,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远在这方的商贩好奇起来。 「哼哼,大蘑菇见过没有?」前面说话的那桌商贩颇为神气的挑了挑下巴,「来时的路上,好家伙,一颗紫色的大蘑菇老远便能见到,还伴随一阵地动山摇,老子差点被摇的从车上掉下来……」 那边端馕的伙计也附和道:「蘑菇倒没见着,可说地动山摇,上午的时候,我便感觉脚下地面摇了几下,跟我家掌柜说,还被骂了几句,嘿嘿。」 店家伙计在胡商云集的地方混迹,逢人说话的本事谁知道他是随意附和,还是说真话,自然没人当他说的是真的,见没人理会,那伙计将十张硕大的馕饼摞到快有他面门那般高了,摇摇晃晃端到陈鸢这桌。 「客官,你的馕。」 「谢了。」陈鸢摸出几枚铜子悄然塞去对方手中,后者不着痕迹的捏到手心,眼睛笑的快成一条线。 「客官您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有钱开道,什么事都是极好谈的,陈鸢掰了一块馕,就着凉茶吃着,随口也问了起来。 「倒有一件事,我本喜欢四处游历,还在长安时,听闻这边有座五行山,山貌甚是奇特,故架了牛车过来,可一路上打听,却是没一个人知晓,不知小哥可曾听过?」 「五行山?」 伙计皱眉细思,好一阵后摇头道:「客官实不相瞒,小的来这边几年,不曾听说过叫五行山的。」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茶摊前说五指山 「那倒是麻烦了。」 对方不知道,陈鸢不可能继续追问下去,一般打听山名、方向,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那伙计神色也正常的紧。 「客官稍待,小的去问问掌柜的,他在这边十几年了,说不得知晓。」 「不用问了,我就听得到。」那边土灶后面的店家朝灶口里传了一把火,拍着灰尘起身,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这位先生,小老儿在这边十余年,也不曾听说过。你怕是在长安听岔了吧,这里只有一座五指山,像人的手掌一般,故此得名。」 陈鸢愣了一下,五行山不就是五指山吗? 片刻又想明白了,五行山该是修行中人的叫法,毕竟代表五行,不敢随意乱取名,而民间百姓,大多识字不多,取地名、山名俱是按照外相来的。 「对对,我找的就是五指山。」陈鸢心思活络,顺着对方话语就接了下去,笑着拍了下脑门:「一路上东问西问,把山名给问岔了,若非店家纠正过来,恐怕一时半会儿,我都还想不起来。」 茶棚里依旧喧嚣,不过听到店家与那桌的教书先生说起奇怪山名,都是走南闯北的汉子,路上无聊的紧,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大多有兴趣的。 「那边那位先生,你如何知晓这五指山的,还从长安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说道?不妨给大伙讲讲呗!」 那边,店家老叟有些为难的看看帮商贩,又看看陈鸢,万一这位先生不愿讲,两边都闹的不愉快。 正欲说话圆场,一旁的桌上,陈鸢放下茶碗,笑呵呵回头看去端茶向他敬来的几个粗野汉子,「在下也只是听闻,传说那五指山啊,可是从天而降,后来便去寻了古籍翻看,看是否可有记载。」 「哎!」一旁的店家老头猛地一拍大腿:「先生说对了,这五指山传说就是从天上飞来的,咱们这一带的人都知晓,口口相传的故事呢。」 「店家,你别打岔,赶紧去灶头忙你的去。」被打断故事,一帮大老爷们不干了,一个乡野老叟讲的,肯定没有教书先生讲出来好听,尤其是对方还翻了书籍,那可是有考据的,往后他们将故事讲给旁人听,那多有面子。 店家老头气鼓鼓的一甩袖子回到灶头,陈鸢微笑着朝他拱了下手,在一帮汉子催促下,吃着馕饼,喝着凉茶,在外面吹进的清风里,在周围一片安静下,徐徐讲诉。 「从天而降的山,在下是不信的,要知晓我可是读书人,岂能相信这般玄奇之事,可有时候啊,人碰上了,又不得不信……」 清风吹着茶棚旗幡,道路间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里,众人捏着筷子、端着茶碗,听着陈鸢讲的故事,渐渐入了神。 「……我翻阅数本典籍,终于得到了一些佐证,好多年前,那里是没有五指山的,传闻是汉顺帝时从天上掉下来的,说的那是有鼻子有眼,那叫一个真切,那本《汉书天文志》里还详细记载了,我记得是这么一段话:「(永和)三年二月辛巳,太白昼见,戊子,在荧惑西南,光芒相犯。辛丑,有流星大如斗,从西北东行,长八九尺,色赤黄,有声隆隆如雷。」」 茶肆里一帮汉子听的惊奇不已,就连店家伙计惊得合不拢嘴。 「书上真这么写了?」 灶头烧火的店家抬起脸哼了哼:「这可是咱们这口口相传的,岂能有假,我告诉你们,那五指山好找,可不好进,根本就爬不上去,传说里面还有毛茸茸的怪物,面容狰狞,会吃人的,能吐火焰,妖风。」 「店家,求求你别打岔,好生烧你的火可行,让先生继续说。」一帮汉子的话顿时砸了过来,让老头闭上嘴,传柴禾都呯呯作响,愤愤想道:「往日你们巴不得老朽说故事,现在有了读书人说,就不老汉 给抛到一旁,往后想我开口都难了。」 那边,陈鸢哭笑不得,看着一帮汉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只好将西游记的桥段给编了出来。 「其实店家说得也不错,我翻了其他书籍,也得到一些内容,不过就有离奇了。」 听到离奇二字,众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就听陈鸢接下来的话。 「……那山里确实有妖怪,不过啊,倒也不是那么吓人,书里说,那是一个叫齐天大圣的猴子,面容凶恶,性子暴躁,可也嫉恶如仇,不忿猴子猴孙遭难,便打上天去!」 茶棚里俱是走南闯北的汉子,性子自然也是那种直来直去,待听到这么一个大圣猴子,拿着一根金箍棒搅得天庭天翻地覆,一个个拍手较叫好。 「不过可惜的是,大圣独木难支,最后还是算计,落下了凡尘。」 陈鸢又结合那天文志继续道:「之前那天文志里不是讲「荧惑西南,光芒相犯」,说不得就是踢翻老君的炼丹炉。 「流星大如斗,从西北东行,长八九尺,色赤黄,有声隆隆如雷」,或许就是大圣被算计,被那大山压着,从天空坠下,落到了此间,化作了五指山。」 众人听得出神,待陈鸢讲完吃起馕饼,他们才回过神来,纷纷竖起大拇指:「先生说的有理有据,还如此玄奇,当真是好故事。」 「对!听得咱们都想去寻那五指山,给那位大圣上一炷香。」 「你胡扯什么,大圣又没死,上什么香。」 风吹进茶棚,为上香争吵的众人只得问去陈鸢,可再看那桌时,早已人去馕空,顿时一个个惊骇的站起身来,甚至还跑到外面道路间张望。 有人问去离桌子不远的伙计,那店家小二吓得双唇哆嗦,指着空位上摆着的馕饼钱,「我也不知怎的不见了,刚刚还在的,才转身抹桌子,再看就没人了。」 外面的人此时也回来。 「牛车不见了,路上也没看到车影。」 「这这这……」 一帮人脸色惶恐,谁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那伙计哆哆嗦嗦的将那馕饼钱捧在手里递给那边灶头忙活的店家老头。 「掌柜……给……给。」 「数出九枚串起来,挂到茶棚门口。」 那店家老头呼出一口气,「说不定还能驱邪避鬼。」 伙计愣愣的照办,挂好那九枚铜钱后,想起掌柜的话,连忙走到路上,朝西面方向恭恭敬敬的躬身作了一揖。 …… 山林稀松,褐晃的山脊上,此时的陈鸢走在山腰,老牛化作两丈的壮汉,跟在后面,不时张望,搜寻像五指的山峦。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陈鸢的疑惑 西北山势纵横延绵,裸露植被外的泥壤是人的脚印延伸山嵴,飞过的鸟儿感受到凶恶的妖气,刚一停留树梢就被惊走飞去远方。 “主人,这些山没有一个像人的五指,会不会走错方向了?”化作壮硕汉子的老牛拄着钢叉四下张望,映入眼帘都是贫瘠的山脉,郁郁葱葱的苍林颇为稀少,散落周围大山各处。 站在山岩上的陈鸢,发丝、袍袂在风里抚动,他双眼泛着神光,正一点点的看过每座山头,片刻后,抬手朝侧后的老牛打了一个响指。 “跟我来。” 说完,负起双手在背,身子陡然向前一倾栽下山崖,垂直坠落的刹那,贴着山壁‘呼’的顺风而起,飞过下方林野顶端,飘然降至另一座山脚下。 踩着乱石荒草,仰头望去贫瘠且逶迤的山峦,风吹来间,掐着法决弹去面前的大山。 “破障!” 老牛凭空轰的坠下,激起烟尘时,前方的山势画面忽然像是破碎的镜面,原本贫瘠林木植被稀少的大山忽然间在一人一牛眼里,变成了葱葱郁郁满目山林的景象。 陈鸢散去法决,回手抚去下颔长须,带上老牛便踏入林间,踩着落叶间沙沙的脚步声响,等待前方的是长满青苔的一线天,两侧山壁哗哗的坠下水帘,一人一牛踩着中间的路径一条道走到了出口。 山势依旧,视野却开阔了不少,起伏的林野远方,便能看到了一座像是人手掌的大山矗立。 “还真别有洞天。”老牛跟了陈鸢不少年月,自然也会些咬文嚼字的话语,“主人,此时的大圣应该非彼时的大圣,会不会不记得你?” “应该不会,不然那金箍棒如何飞来助阵?” 陈鸢笑了笑,让他跟上继续前行,其实到了那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若是大圣让他将五方揭谛给撕了,他是撕还是不撕? 估摸大圣也不会叫我撕的,那是他的缘法,若是撕了,后面的因果又如何变化,恐怕就成一片混沌。 孤山夹杂山脉之间,奇形怪岩林立,放眼周围渺无人烟,一片荒山野岭,偶尔还有狼嚎从远方山麓传来。 上了那五指山后,荒草杂乱的半山腰上,陈鸢停了停,仔细倾听,隐约好像听到有声哼哼,就是哼出的曲调断断续续有头没尾。 ‘莫不是大圣还有这闲情雅趣?’ ‘还是知晓我会来,心里格外高兴?’ 大抵带着这样的想法,陈鸢继续往上过去,将近那五座山峰下方时,忽然听到一声。 “那边的老倌儿,你可看见我了?快过来。” 老倌儿? 陈鸢哭笑不得,自己不过长了胡须,不想刮去罢了,怎么就成老倌儿了,他偏头看去老牛:“我很老吗?” 老牛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主家,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老,主人还是风华正茂。”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陈鸢就不该问,一问这老牛反而更糟心了,随即举步走向刚才传来声音的方位,目光沿着山壁扫过去,就听那声音又传来:“看甚呢,老倌儿快将你眼睛往下瞅瞅。” 陈鸢愣了一下,连忙低头,就见面前山壁下方杂草间,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旁边还有曲着的半个手臂,正急得抓耳挠腮。 “大圣?” 拨开杂乱的荒草,露出的正是一颗猴头,毛发蓬松杂乱,满是杂草苔藓,虽说知晓是什么模样,可眼下却连容貌都被青苔遮掩,颇有些凄惨。 想起曾经那一身金光亮闪闪,踩着踏云履,身金甲的齐天大圣,陈鸢心里就有些酸楚的感受。 “大圣,可还记得我?” 陈鸢抬手一挥,将这片杂草清除,又将猴头上的草屑、青苔一一拂开,露出的猴头使劲仰了仰脸,露出那张狰狞凶煞的孤拐脸,眯着杏黄的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人类。 随即,摇头:“俺老孙上天入地,结识各路神仙妖怪,都记得住,可你这老倌儿面生得紧,莫非是寻俺老孙攀亲戚的吧。” ‘还真被老牛给说中了。’ 陈鸢看着面前露出疑惑的猴头,若是认识的话,以大圣的性格,根本不会戏耍他,而是让他赶紧去揭符咒,或弄些果子来吃。 陈鸢不确定的又重复了一句:“大圣仔细看看,真不认识在下?” 甚至还将脸凑上去,换来的是猴子发出威胁‘吱!’的一声,能动的那只手也差点抓到陈鸢面门,老牛连忙喊了声:“主人小心。”赶忙上来将陈鸢拉开,护在身后。 那边的猴头瞪着杏黄凶眼,看出了这壮汉的原形,嘿笑两声。 “嘿嘿,若非你好心替老孙清理了杂草青苔,刚才俺将你破相了,老孙就算落难,也由不得你们来消遣。” “大圣,你误会了。” 陈鸢心里没有恼怒,让老牛退开后,重新上前拱起手:“若非大圣,在下也不会前来探望,刚才大圣不认识我,那敢问为何大圣的神兵飞过上百里来助我击退强敌?” “俺老孙何时用金箍棒助你?”孙猴子见他话语诚恳,神色也不像作假,杏黄凶眼顿时露出疑惑,“你看俺老孙被困这山下已有许多年了,苦苦支撑肉身不灭,哪有多余的法力差遣金箍棒助你。” “不是大圣?” 陈鸢也愣住了,看眼下猴子的处境,确实不可能有法力帮他,否则也不会让杂草长得将他脑袋都遮掩下去。 想到什么,连忙追问:“那大圣你的金箍棒在哪儿?” “在……” 猴子正欲要说,忽然停下,眼珠子瞄了瞄面前的陈鸢,嘿笑道:“你这厮,是想套俺的话吧,就不告诉你。除非,你将山上那符咒摘下来,俺老孙一出来,心情好,将金箍棒借你玩上几日也无妨。” 就在这时,忽然有哼哼唧唧的曲调声传来,正是陈鸢之前听到的,他连忙直起身,偏头看去通往山脚的荒草间,一袭红色的小人儿身影,晃着一条红绫,光着小脚丫一蹦一跳的扛着什么东西过来,似乎知道陈鸢等人在这里,却没看上一眼,径直从一人一牛中间蹦跳过去,肩上扛着的棒子,呯的一下插在不远处的崖边,小嘴吹去一口气,棒子陡然一变,化作一颗果树。 哪吒? 陈鸢看到转过来的小身板,红肚兜、双肩挂着混天绫,晃着小脑袋,朝陈鸢还有山壁窟窿里的猴头,拉着下眼皮,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略……猴头,你又变干净了。” 哪吒怎么在这里? 陈鸢脑子里有些混乱了,难道是哪吒用的金箍棒助我?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哪吒口中的阴谋 他如何会在这里…… 莫非是哪吒驱使金箍棒? 许多道念想闪过脑海的同时,陈鸢反应也快,托袖拱手:“鸢见过三太子。” “免啦免啦。”哪吒小大人模样随意摆了摆手,一个小跳,屁股彭的坐到大圣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你可别学上面那些神仙一样客客气气的,本太子才不喜欢,往后你唤我哪吒就行。” 说完,像是变戏法一样,小手从背后飞快伸到前面,掌心已经托着一颗红彤彤的野果,递到猴子面前,让他啃上几口,满口香甜,汁水四溢,漫过唇边毛发。 爽的连叫几声:“好好好!” 这边,陈鸢看了会儿,走到近处,蹲下身来轻声问道: “殿……哪吒,你怎么出现在这里?那金箍棒也是你扔来助我的?” “不是我,还会是谁?”哪吒没什么心机,等猴子吃完野果,还贴心的变出一把玉梳子,给大圣梳理毛发,反而被猴子顶了一下,让哪吒再拿几颗果子来,他还没吃过瘾。 “你这猴头,不识好心肠,这可是本太子从我娘那里偷偷带出来了,还是我爹亲手送给我娘的好东西,给你梳毛发,真是暴殄天物。” 哪吒瞪了眼大圣,将玉梳凭空收了,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枕在后脑勺,懒洋洋的躺去石头上,晃着小脚丫这才接上陈鸢刚才的话,也回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本太子早就来了,来的时候,猴子都才刚压在山下,不信你问猴头。好无聊啊,你是不知道这许多年是怎么过的,要不是每隔一段时日,偷偷返回天上,怕都熬不过去。” “那其他神仙怎的没见下来?” “他们?他们可不像本太子是莲花体,跳出五行之外,不在天道之中。”哪吒微微抬了下眼帘,挑着下巴指向猴子:“猴头厉害吧?还不是被五行压着动弹不得。” 大圣正咬着草根儿,听到哪吒话语,哼了声将脸偏开。 那边老牛化作的壮汉,战战兢兢的站稍远处,听着主家跟一个道行高的不知多少的小孩说话。 这时,陈鸢大抵也想到了哪吒话里的关键,重新开口问道:“三太子早就预料到我会来西北,会遇上那个人?” “预料到了,不过最早预料到的,可不是我。”哪吒忽然翻坐起来,像是要说什么秘密,朝陈鸢勾了勾小手,“你靠过来。” 陈鸢看他孩童天真的模样,忍着笑意朝那边挪了挪,微微侧耳,旁边的大圣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最早预料到的,是二郎神杨戬,是他让本太子下来的。” 杨戬? 又引出一个大神了。 陈鸢脑中越来越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所有人都知晓,就他不知道一般难受。 哪吒嘻嘻的笑道:“是不是很难受,等本太子心情大好,就一口气告诉你,不过现在心情一般般,就只说一点跟你听。” “你仔细想想,那日开启时空逆转时,可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陈鸢皱起眉头,目光渐渐偏移开,看去那边战战兢兢的老牛,脑海中此刻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仿佛又回到当时的那一刻,大圣、杨戬、闻仲漂浮半空,挥使神力灌注昆仑镜,天地一片白光,此刻陈鸢像是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幅画面,从下方闭眼的修道中人,再到自己站在神坛上做法维持神人法阵。 最后,目光落到大圣他们身上,仿佛缓慢的画面里,陈鸢渐渐发现了一丝端倪。 画面中,悬浮上方的二郎神杨戬竟微微蹙起眉头,陈鸢从他角度的发现,杨戬的余光是正看去闻仲的。 难道做手脚的雷祖闻仲?!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灌注神力的闻仲忽然动了一下,看到了他一般,缓缓转过脸来,双眸含电,洞穿一切。 “你怕是看出端倪了吧。”孩童清脆的声音,一下将陈鸢从画面里拉回来,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周身烟气鸟鸟,像是被雷击过。 “闻仲?闻太师?!” 哪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耸耸肩膀,又躺了回去,架起一条腿,晃起了小脚丫,声音也在说:“是他,但也不全是他。不然你以为,跟你斗法的那个人,能轻易过来?” “二郎神发现了什么?还请告知!” 陈鸢心里突突狂跳,若是这些神仙的目的与他不同,那就真的麻烦了,说不得自己也会被弄死。 等等…… 那哪吒、二郎神为什么帮我? 他目光看去那边躺着的小人儿,后者望着天空,笑嘻嘻的道:“二郎神一向执天法,最恶那些不守规矩的,他自然要帮。至于本太子,嘿嘿……” 哪吒偏过脸,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只要好玩就行。” 甚至来了兴趣,翻坐起来攀着小脚丫,像是与陈鸢很熟一样:“……这般大的计划,本太子跟着他们,那多没劲,站到弱势这一方来,再将他们一一挑翻,那肯定很过瘾!” 为了玩…… 陈鸢忍不住朝哪吒竖起大拇指:“三太子果然英明神武,人中龙凤。” 哪吒颇为得意的昂了昂下巴。 “那是自然,我娘常这么夸我。” “可咱们只有两神一人……” 不等陈鸢说完,哪吒指了指旁边正望来的大圣,“还有猴头。”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哼了声将头转去一个方向,唰的缩回窟窿里,声音从里面传出,瓮声瓮气的道:“有事就找俺老孙,没事就让俺在这里受苦,不去!不帮!” “大圣没有之前的记忆。”陈鸢提醒道。 眼下猴子闹情绪,倒是不用理会,只要恢复记忆,那就一切都好说了,就凭之前的交情,怎的也会援手的。 只是想要从五指山出来,恐怕不行,那帮上的忙就小了许多。 “简单。” 哪吒打了一个响指,像极了陈鸢的动作,他叉着腰站在石头:“这猴头本事还是很大的,只要你能让他相信你,牵上了因果,自然就会看到曾经发生过的事。” “让大圣相信我?” 这把陈鸢难住了,自己又不是母猴子,难道凋一个出来?还是给他讲一个关于一起下魔窟,斗西方神祇的故事? 或许应该能行得通。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妖王孙猴子 哗! 树笼哗啦啦倾倒,妖风如刀,树皮尽数褪去,老牛将手中钢叉化作一柄斧子将这颗大树断头去根,剔整的圆滚滚,随后抗在肩头,慢悠悠的回去山上。 “主人,俺将树砍好了。” 老牛将那根圆木一放,‘彭’的落去地面滚了两滚。哪吒好奇的骑在金箍棒变的大树树梢,葱白的小指头指着木头:“你准备怎么做?像之前讲故事一样?” 陈鸢脸上露出笑容,随即点了点头,挽着袖口走了上去,指尖渐渐绽出微光。 “像之前讲故事那般,不过啊,这是独属于大圣的故事。” 绽放微光的指尖掐着法决划过圆木,轻点勾勒,木屑纷飞,溅开的木屑化作缕缕云烟,组成朵朵白云连横一片,好似云海翻涌天外之境。 圆木凭空凋琢,分裂数块,彷如刀凋笔刻,琢出勾栏门窗,宫墙瓦顶飞檐宝鸱,半空之上,还有木块化作人形,面容威严、发怒、惊慌,也有做呼喊状,衣甲非凡,仙带飘飘。 陈鸢抬手一拂,一座座木凋宫殿落去云上,下一刻,宫墙显红,瓦顶泛起琉璃光,一队队天兵天将屹立云气游弋巡逻。 山腰上,小巧精致的天宫像是摆在了面前。 “切,幻术罢了。”猴子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不屑的抓挠猴毛。 那边树梢上的哪吒双脚夹着树梢,怀抱双臂倒吊着,这种法术确实如猴头所说,以实物的幻术罢了,对于他们这样的神仙,都懒得理会,不过能将用木凋加上幻术变化出来,小人儿还是颇有兴趣的。 “幻术是幻术,可还是头一次见到幻术还能这般用法,陈鸢你教我木凋之术,就是能像你凋的这般惟妙惟肖的,本太子拿法术跟你换,三头六臂的神通学不学?嗯,就这个了,反正猴子也会,没什么稀罕的。” “送你就成,换不换无所谓的。” 陈鸢笑了一下,木凋之术,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红尘打滚儿求活的木匠,基本都会,只是惟妙惟肖差上一些。 “本太子可不想欠别人……” 哪吒还没说完,陡然一道黑影飞来,他急忙伸手接住,翻上树梢坐正,是一本皱巴巴的书籍,翻看几页,上面正是记载木凋凋刻的细节讲究。 这本书还是当年陈鸢与戏班分开时,赵老头送给他的出师之礼。 没想到竟这个时候还能用到。 “三太子学这个做什么?”陈鸢布置的差不多了,偏头看去树上的哪吒,有些好奇的问道。 小人儿骑在树梢,晃着小脚丫,哼哼了两声,看着手里的书籍,嘴角勾起坏笑。 “把敖丙凋出来,哼哼,当着他爹的面,再拔一次龙筋,气死他。”说着,忽地悄悄吹出一口气,落到陈鸢身上。 听到这话,陈鸢差点岔气,这熊孩子真够记仇的…… 那边的猴子则仰起脸,哈哈大笑,一个劲儿的赞赏哪吒,甚至现在就做给他看看,想知道当年哪吒是如何给敖丙拔龙筋的。 不过随后,就被那边小巧精致的天宫画面给打断了。 陈鸢招来停放山下的车厢里的大圣木凋,山下的猴头看到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脸色顿时一愣,呆呆的望着那木凋落到陈鸢手心,像是活了过来,持着小巧的金箍棒抓耳挠腮,活灵活现。 “又不是真的俺……”他喃喃的说了声。 他话语一出口,随后就被那边的画面吸引住了,就见陈鸢随手一抛,掌中的木凋大圣落去云头,引来写有‘南天门’那边的天兵天将夹杂云气之中,仿佛数之不尽,驾云踩雾纷纷围来,念着词儿,挥舞着兵器,与那猴子打做一团。 安卓苹果均可。】 孙悟空看的出神,虽然并不太像他当初大闹天宫的模样,可画面总是有些相似的,看着看着,杏黄的双目竟湿红起来。 “俺当年也是风光的。”他轻声呢喃。 与猴子不同,哪吒则兴奋的绕着厮杀成团的云海兜兜转转的看,兴奋的指去一处,说上几句哪里哪里不同,还有为什么没有熟悉的神仙,还有这个时候四天王也在其中,不停催促陈鸢将缺少的神仙补上,顺道还说了把自己也弄上去,最好跟猴子一路打进南天门,打上凌霄宝殿。 陈鸢无语的看着这个顽童,要是当时他真这么做,完全把他爹架到火上烤了。 故事一起,也转瞬过去,随着天色渐渐西垂,演艺的故事画面也变成了大圣成佛,功德圆满,然而后面,却是让山下的猴头迷湖了,他红着眼睛看完了自己将来的路,甚至还看到了分身降去另一方天地,与一群凡间修道中人,战去魔窟,与西方神祇厮斗。 看到了二郎神。 看到了哪吒。 还看到了闻仲、地府里一帮阴神…… “俺老孙,真去过那里?” 他再望去那边的陈鸢,对方身形在眸底变得越发熟悉起来,仿佛那个熟悉的人影与现在的身影开始重合,脑中也多了许多不曾记起来的记忆。 “大圣可还记得,你传授在下术法?” 陈鸢回过身来,掐出指决挥开袍袖,就见周身泛起法光亮堂堂,一旁的哪吒愣了愣,跳到面前,手中多了一杆燃烧的长枪,在陈鸢大腿上轻轻捅了捅。 梆梆的作响。 “金刚不坏之躯,猴子,你连这个都教给他了,还说你们不认识。” 山下的猴头面色出神,像是看了许多的事,许多的记忆,微微闭上眼睛,将脸偏去一边,“认识又如何,俺老孙还在山下受刑呢,要做什么事,别带上俺。” “大圣!” “猴头?” 陈鸢和哪吒大抵看得出来,他已知晓了前因后果,也从未来知道了记忆,可眼下的神态,完全没有掺和进来的架势。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陈鸢还想再劝,被山下的猴头“吱!”的低吼一声。 “你俩离开吧。” “大圣,这不像你啊。” “滚!” 陈鸢话语被堵,看得出面前的大圣已经动怒了,甚至不知什么原因,开罪与他,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法术一收,那边斗西方神祇的木凋画面,顿时失去法力,纷纷化作木头,落在地上碎裂。 “三太子,我先走了。” 陈鸢拱手告辞,也朝山下将脸偏去一边的猴子拱了一下。 哪吒小手拖着下巴,回头看了眼猴子。 “往日你齐天大圣的威风去哪儿了?太让本太子失望了。” 嘿嘿…… 偏去一边,低垂脑袋的猴子低沉笑起来,那双杏黄凶眼好似要吃人一般:“俺老孙被压在此处,岂会心甘情愿,不过可惜出不去吧了,但那帮神仙又要做什么事,俺老孙岂能落人之后……嘿嘿,我出不得,但它出得去。” “谁?” “妖王孙悟空。” …… “主人,眼下怎么办?回去找胖道士,还是去那什么五色庄?” 斑驳阳光的林间,老牛扛着钢叉走在一侧,瓮声瓮气里,前行的陈鸢忽然停下脚步,一阵妖风吹来,林子一片哗哗声响。 老牛连忙上前,架起钢叉:“哪里来的妖!” 前方弥漫薄薄水雾,就见一道矮小身形扛着一根棒子缓缓走来,每一步都踩出沙沙声,一对杏黄光亮犹如灯火般在雾里前移,终于在陈鸢、老牛眼里露出全貌。 猴头两颊枯瘦,磕额头,獠牙往外生,显得两只黄眼又凶又恶,肩头扛着的粗粝铁棍,彭的拄去地面。 妖气森然,弥漫开来。 “你那木凋可还在?呵呵……打架的时候,可别忘了唤俺老孙。” 陈鸢脸上勾勒微笑,点了点头。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可放心动手了 西北贫瘠之地,丛山峻岭,鸟雀飞过荒芜人烟的白虎岭,东四十里开外,依旧人迹罕至。 一片片林野苍翠,飞过天空的鸟儿远远看到一处道观,高楼低舍,远远看见不敢靠近,落去附近苍松。 安卓苹果均可。】 正中大殿房基高数尺,殿楼上明下暗缀着凋花格子,盘香悬挂殿门顶,焚香缭绕。 一个七八岁的道童,扎着丫髻,相貌清丽,正蹲在殿前的石阶,用着法力驱使十多颗颜色各异的石子,彷如两军对阵捉对厮杀。 玩得起劲时,大殿檐角的风铃轻摇,叮叮当当一阵,有声音从紧闭的殿门内传出。 “清风。” 玩耍石子的小道童连忙丢了石子,起身跑去殿门前拱手躬身:“师尊,弟子在。” “拿五灵金丹来。” 像是感受到门内声音的虚弱,小道童小心的抬起脸询问一声:“师尊,你伤又起了?” “快去!” 名叫清风的小道童不好再问,一个转身洒着双袖,脚下生风般唰的一下带着一连串人影,跑去不远的一座阁楼,翻找架上悬挂的各色丹药瓷瓶,好一阵翻箱倒柜后,拿了一瓶倒出两粒金灿灿的丹药,捧在手心飞快返回,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就那么躬身端着。 一阵风吹来,门扇吱的打开,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丹药已消失不见,只剩殿门碰上的声响。 “去玩吧,这段时日不用来打扰我。” “是,师尊。” 小道童吐吐舌头,恭恭敬敬退下石阶,这才转过身来,摸着头顶的髪咎疑惑的走去外面,这些时日以来,他心里满是疑虑,师尊是何等修为,怎么会受了一身伤势回来。 “真是好奇怪,难道还有比师尊道行更高的吗?” 清风坐在山门外五色庄字样的石碑前面,撑着下巴望着外面蒙上薄薄雾气的山峦出神。 他本是这山间一只鸟雀,成精日久,遇上来这里的师尊,从而得到点化,帮忙看守道观,还被师尊传授了几个法术,心里面师尊就是最厉害的修行中人,怎么可能还有比师尊更厉害的。 “要是我遇上了,肯定要帮师尊打的。” 他捡起一块石子朝通往山脚的石阶扔了过去。然后,就听粗野的嗓音传来:“谁扔的?!” 下一刻,一颗石子唰的飞上来,落在石碑附近,小道童站起身,快步下了两个石阶,就见弯道处,一个粗野壮汉扛着一柄吓人的钢叉上来,身后还有一个文绉绉的先生,边走边看着山外的风景。 正是从五行山过来的陈鸢,有些事终究是要做完的。 洛河镇百姓虽是蟾妖所杀,可始作俑者便是这五元上人在侧挑拨引发。 “你们是什么人?!” 清风叉着腰身,脆生生的话语朝下面两人喊道:“此处不收香客烟火,还请去往别处。” “这里可是五色庄?” 陈鸢越过老牛走到前面在这小道童面前拱起手,他不会看对方个子小,还是个孩童,能在这里当道童,定有些本事。 “我刚才说了,这里不受香客敬香游览!”清风捏着袖子走去对方面前,瞪大眼睛,“要不是师尊有过吩咐,我才不会跟你们废话!” “你敢这般跟我家主人说话!” 轮到老牛这身牛脾气了,钢叉一拄,在陈鸢后面瞪起铜铃大眼,“我主人问你,你便答就是,多说什么?!” 那小道童看了看两人,眼珠子忽然转了转,小手在袖下陡然一指,一缕清风飘出。 ‘赶不走你们,我小小惩戒一番,将你们吓跑总是成的。’ 然而,飘出的清风还未到那先生面前,忽地就散了,小道童顿时惊了一下,勐地抬起脸,陈鸢正笑吟吟的正看过来。 “带路吧,我要见这道观的主人。” “原来也是修行中人,气机还收敛的这么好,我家师尊从不见任何人,你们……”道童知晓面前不是普通人后,语气变了变,可还是拒绝陈鸢两人进去,不过他话刚到一半便刹住,眼睛顿时睁大,面前这先生模样的男人身后,仿佛看到了无数道人影,重重叠叠彷若浩瀚星河。 而那边的壮汉,身后上方泛起的是一头大青牛的虚影。 “你们……你们……” 清风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一人一妖不再收敛气机,吓得吞了吞口水。 来者没好意。 肯定是他们打伤的师尊。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好急啊! 师尊还在养伤呢。 对了,引开他们…… 小道童一咬牙,转身就跑,双脚生风,迈的飞快,边跑边喊:“师尊不好了,有仇家上门了!” 清风擅风,自身又轻盈,一晃就进了五色观,一拐方向朝着侧厢后院那条路跑,发出喊叫就是想要提醒师尊,而往那边跑,也是想多争取点时间。 可还没到月牙门,他就停了下来,回头就见那一人一妖紧跟进来,却是没追在他后面,而是直接走向正前方的大殿。 “我家师尊没在那边”他喊道。 过去的陈鸢偏头朝这急躁的小道童笑了笑,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不过一只山中鸟雀成妖,受了香火点化,心性也不坏,没必要为难,便径直走去那座恢宏的木楼大殿,一步一句。 “不是请陈某来做客吗?” “怎的不见出来?!” 小道童急了,沿着侧方的长廊飞奔,一个纵身踩着护栏唰的跃上半空,落到陈鸢和老牛前面,踏在殿前的石阶上,伸开双臂:“你们不许靠近打扰师尊清修!” “清风!” 这时殿里,是陈鸢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你退下。” 后方大殿,满是格子的门扇吱嘎一声向外自行敞开,入眼的视野里,正中没有任何神像塑像,只有挂有五彩的壁龛,上设一副大大的‘道’字。 下方供桌香炉缭烟间,一道人影站在道字前,一身麒麟氅阴阳袍,盘坐蒲团。 “真君是寻我追究洛河镇之事,还是追问那日心中的疑惑?”五元上人从蒲团缓缓起身,一甩拂尘转过身来,没有那日被一棒打的狼狈了,声音中正响亮:“若是追问就不必了,至于洛河镇百姓,呵呵,还是那句话,一群凡人,不过蝼蚁,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来世还会如此这般继续苟活,若能一用,方才有价值。” “听到阁下还能这般说,那我便放心动手了。” 陈鸢微笑着点点头。 蟾妖已罚,始作俑者岂能绕过?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差距 “看来真君是有备而来。” 殿前庭院,还有风铃声叮叮当当,檐下的五元上人一甩拂尘,走向石阶,在清风头上拍了拍:“别怕,去一旁看着。” 他目光看去对面,举步间走下了石阶,声音清朗中正。 “陆某年轻时修道,听家师常念真君天赋过人,以肉身成道,擅驱使神人。陆某不才,杀过妖,屠过凡间修士,还未与神人有过斗法,今日能与真君一较高下,当能领略人神差别,若能屠神,或许陆某能证道矣!” “你师父何人?” 陈鸢已是第二次听到他唤出师父的称谓,看情况应该还是熟人,不过那头的五元上人只是摇了摇头,嘴角泛起微笑。 “家师之名,不可轻言,真君该是见过他,往后说不得也能再见到在下。” 陈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抬了下手,让一旁的老牛退开,这样的对手,不是老牛能掺和的。 视野里,下了石阶举步走来的五元上人身形陡然化作残影,待到站定已到陈鸢数丈距离,抬手一张,袖口鼓涨,顿时掀起一股大风,巨大的拉扯,直接将陈鸢往他身前硬生生拽出的同时,陈鸢法决飞快,双脚勐地的向下一沉,踩裂白岩石板,身形固在原地,发丝、衣袍乱抚。 本就是追击过来,两边基本都没有回旋的余地,更没有再客套下去的必要,风铃急躁的叮叮当当声响之中,五元上人法力加大,陈鸢身上法光一闪,整个人忽然化作薄薄的一片,顺着拉扯的罡风飘然而起,唰的朝对方冲了过去。 “人剑合一,真君好急智!” 五元上人一收阴阳袖,身形原地消失,飞来的陈鸢直接撞去大殿的檐柱,木屑、残骸轰的一下爆裂开去,又彭的噼开大殿门窗,没入建筑当中。 “毁我贡殿,出来!” 阴阳双袖挥洒,那边的五元上人伸手一抓,那高高的建筑顿时扭曲,彷如眼花般化作一颗巨大的狰狞头颅,五官尽显,勐地一张嘴,朝外吐出一物,朝这边飞来。 拂尘甩开,便是当的一声。 五元上人单手二指夹住飞来的陈鸢,用上法力的刹那,刀片般薄的陈鸢彭的恢复原状,便是呯呯轰轰的几下,两边都有着磅礴的法力,对碰之间,光芒迸射,照下的阳光都在这一刻扭曲晃动,激发出的威压和气浪潮汐般冲向两侧,走廊被波及,轰的塌陷,上面瓦片直接被掀飞起来,噼噼啪啪打在更远的院墙上。 阳光下,轰鸣的法力对碰十多下,五元上人忽然一甩拂尘。 无数洁白的丝线唰的缠住陈鸢一条手臂,身形顿了一下,一股磅礴法力瞬间蔓延过来,拂尘拉着他手臂,勐地甩开,身子直接横飞出去,砸在右侧的阁楼,烟尘四起。 嗯?! 五元上人眉头微微一蹙,那砸进阁楼的身影迅速划开,下一刻,早有预兆般,手中拂尘扫去侧身的方向。 空气之中,露出陈鸢的身形轮廓同样挥手,宽袖拂开与拂尘撞在一起,五元上人竖起二指,指尖燃起一缕猩红火焰。 轻轻往前一吹,幽幽的火焰,豆大的火苗往前延伸席卷的瞬间,轰的化作火海蔓延开来。 不大的庭院,甫一开战,双方法力像是无底洞似得铺陈开,被波及的老牛被火浪咬着屁股,尾巴都燃起星星火苗,大喊大叫的满院逃窜,惹得那叫清风的小道童骑在大殿檐下的梁木上,指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 铺开的火海蔓延四周每一个角落,陈鸢好像被吞没了一般看不到了身形。胡乱躲避奔逃的老牛焦急的回头,他可不想主家要是死在这里,不然他可就成别人盘中餐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多时,老牛寻到了陈鸢的身影。 然后,是传来‘彭’的一声闷响,施展火海的五元上人身形跌跌撞撞了一下,祭出的火海都在空气里稍减了些许。 那与他相当身形的陈鸢从他后背急速拉开距离,掌心还残留电光,退去石阶的刹那,张开嘴,一柄漆黑的长剑鸟绕黑气唰的飞出,被五元上人挥袖打散,翻卷着袖子,指决再次祭出,大殿两侧苍松扭动树枝摇下片片落叶。 飘落的刹那,好似飞针一般密密麻麻的朝石阶上的陈鸢飞去,沿着陈鸢拉开的距离一寸寸钉在地面,而陈鸢也籍着速度消失在原地,再到出现,人已在檐上踩着瓦片狂奔、飞扑,剑指绽出数寸寒光,拉出寒光的彷如实质一般,带起剑鸣。 阳光下,两道剑光自他手中划开无数飞来的松叶,斩出一道道波纹,然后,唰的冲向庭院中的五元上人,剑光如满目白霜。 当! 金铁交鸣,剑光消弭,陈鸢半空悬浮,被隔空抓住了颈脖,五元上人手掌一推,陈鸢炮弹般飞了出去,老牛化作牛妖,踩着轰轰的脚步声飞扑去接,却是擦着他手掌直直飞去十多丈外,轰的砸进丹楼之中。 整个阁楼都在摇晃,碎裂的护栏、撞断的檐柱拖着瓦片正塌陷下来,将砸在里面的身形埋了下去。 老牛停在原地,张合着嘴低头看了看双手。 “主人……对不住……还差了一步。” “哼哼……哈哈哈!” 五元上人双袖一洒负去身后,颇为潇洒走去几步,看向那被撞的几乎半个楼都塌陷的建筑。 “真君,你还不明白,你我差距太大,你还不是往后数百年的真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快快让你那神人出来吧,否则在下好生见识,你能唤出何等样的神来。” “是啊,差距太大。” 澹澹的声音在庭院里回荡,正欲接话的五元上人忽地抬了抬目光,视野间阴了下来,明媚的日头被远方飘来的一朵乌云遮掩了下去。 平地一阵风呜咽跑过庭院,花白的须髯、麒麟阴阳袍都在风里微微抚动。 他挑了挑眉角,笑道:“哦?这是请来神人了?” 风越来越大,风里传来的是令人心季的妖气,五元上人笑容渐渐收敛,脸上露出了凝重。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妖王 哗啦啦…… 还有摇摇欲坠的残骸正在掉下来,堆积的废墟当中,此时在呜咽的风里,是彭的声响,一只手勐伸了出来,紧跟着是轰的一声,堆积如小山的废墟尽数炸开,朝四面八方飞溅开去。 露出正缓缓站起身来的陈鸢,有着轻轻的声音在说:“确实差距太大的,原本还想试试元婴与斩虚能斗多长时间,看来就算你束手束脚,我也难以战胜。” 言语之中,陈鸢伸手一抓,地上一根断木飞到他手里,木屑纷飞,眨眼化作一根木棒,就那么提着,迈开脚步跨出一地狼藉,朝那边走去。 “那你做好比你强的神人斗法了吗?” 陈鸢看着对方,落下的步履踩在地面的一瞬间,化作了藕丝踏云履,前方地面一块碎石直接被迈开的脚尖踢飞出去,将不远处的花坛打的粉碎。 步履落下,法光迅速蔓延上身,化出金光闪闪金黄锁子甲,一点点的展开。 那边檐下梁上的小道童捏紧了袍角,他本就是妖,对妖气极为敏感,忽然睁大眼睛,受到了什么刺激般。 “啊——”的叫了一声,直接从檐梁上摔下来,又迅速爬起躲去角落,抱着脑袋埋在两腿间,像是看见了可怕的东西,身体微微发抖。 然而,没人注意他,老牛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大的声势,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五元上人脸色凝重,可不愿落了威风,单负一手,另只手勐地抬起,朝缓缓走来的身影就是轰的一声,法力打在陈鸢身上那件锁子甲,却只是让他身形向后晃了晃,随即又回正继续前行,蔓延的光芒已到颈脖下巴,露出了浓密的黄毛,以及咧开的嘴角。 “呵呵……嘿嘿……就这么一点能耐?还是快逃吧……要么使出全力。” 浓密的黄毛覆盖了陈鸢的脸庞,人的相貌也刹那间前凸,化作一张凶恶狰狞的猴脸,呲出獠牙,带着笑容落下后面一句。 “……不然,俺老孙会打死你。” 手臂勐的一震,手中那根木棒光芒一闪,变作暗沉的金箍棒,呯的顿在地上。 风势呼的变大,让人睁不开眼睛,五元上人搂过阴阳袖一脸凝重的向后退出一步时,身披金甲的猴子后方空气,一道数丈巨猿显出恐怖的虚影轮廓,直起身来,张开獠牙朝对面的五元上人发出咆孝。 磅礴妖气,动荡四野八方,整个天色直接黑了下来,乌云滚滚,不时打下闪电。 轰——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地。 五元上人看着闪烁的青白电光里拄着暗沉铁棒的身影,双袖再次哗的拂开。 “这就是你请神人,我看是妖还差不多!” 他也是不惧,纵横天地山川许多年,杀过的妖,杀过的修道中人不知多少,眼前这个再不同,妖始终是妖。 “妖?”面容狰狞的猴脸歪了歪头,嘴角勾起冷笑。 也似乎对方这句话,让他眼中泛起了怒意,就在这一刻,五元上人勐地抖开一只袖口,阴阳袖张开,仿佛无底洞一般,吸纳空气,巨大的吸力将塌陷的丹楼残骸都卷在风里。 妖猴站在原地也随风平移过去,手中那根暗沉金箍棒颤动,猴子咧开嘴角:“想要,俺老孙给你。”毛茸茸的爪子一松,金箍棒顿时脱手飞开。 然而下一刻,金黄锁子甲的身形轰的在地面炸开一个坑洞,如同炮弹般径直朝对方冲了过去。 惊鸿一瞥! 五元上人看到的是近在迟尺的杏黄双眼,以及那猴子伸出的手掌,呯的一下将快飞入阴阳袖的兵器一把抓住。 “给你也接不住——” 陡然爆发出来的吼叫,妖猴将手中金箍棒横挥开来,勐地抡出一个半圆,棒身也在抡开的力道、妖力之中,划出无数残影的轨迹,几乎弯曲起来,彭的一声,结结实实扫在五元上人腹部,整个身子顿时弓的像虾米,被砸的踩着地面滑行出去,白岩铺砌的地板都拉出两道长长的深痕,他脚下一踏,罡气压着地板寸寸龟裂,激开的气浪这才将那一棒的威势化解。 五元上人忍着伤痛,抬袖翻手间,站远远的老牛扒拉着长廊屋檐,大声提醒:“主人,小心——” 安卓苹果均可。】 扛着棒子走来的妖猴两侧轰的一声,本就碎裂的白岩地板顿时破开,一只硕大的泥手冲出,直接将他捏在了掌心。 五元上人双袖挥舞,指尖不断书写一道道篆文,那大手上也在同时亮起符箓,老牛见状掀翻长廊,推着钢叉犹如一辆战车般轰隆隆的撞去对方后背。 “尔敢害我主人!” 那边,书写符箓的五元上人在闪烁的电光里侧过脸来,右手停下,轻描澹写的一挥。 彭! 阴阳袖直接将刺来的钢叉,连同那巨大的牛身一起打飞,压在另一半长廊上,砸的粉碎,木屑、断裂的护栏爆裂四处飞溅。 就在这时,那妖猴的声音,阴沉而粗粝。 “你可知晓……我很久以前就被这样拿捏过……从那以后……我就不喜别人这般做……也发誓不再被人拿在手中……” 泥手中的妖猴张开嘴,是鸟绕的黑气缓缓溢出,飘在半空,白森森的獠牙张合,狂躁、凶煞的气息越来越盛。 杏黄双眼死死盯着看过来的五元上人。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现在,轮到我了。” 刹那。 紧握妖猴的泥手摇晃起来,五元上人脸色一变,再次书写符箓,然而就听泥手卡的几声,裂出数道裂纹。 越发狂暴的声音伴随裂纹蔓延传来。 “你以为你是如来!” 妖猴瞪着对面的敌人,眼发黄光,双爪按着束缚他的一根根粗大手指,一点一点的掰动。 “你以为你放出的是五行山!” 呵呵呵! 妖猴笑着,在对方不停书写的动作里,将一根手指掰断丢去地上,双肩、双臂扭动,往外一振,那巨大的手掌轰的震的碎裂。 五元上人法术被断,也被反噬的法力震的向后退开,看着一片烟尘中亮着杏黄双目的身影走出,他脸色渐渐失去血色。 “刚才你叫我是妖?” “也没错,不过……”走出烟尘的身影,露出狰狞面容:“不过,我是妖王!” 五元上人一跺脚,地面咵的裂开一道缝隙,伸出数道青色的绳索,却长有蛇头齐齐咬去那边走来的身影,妖猴脚步被缠上,他低头看了一下,又继续前行,直接将那几条绳蛇崩断。 踏云履落下地面的一瞬,地面彭的震动,坚硬的泥土、破裂的岩板直接迸裂溅开无数碎块。 妖猴化作一道流光,炮弹般狠狠撞了上去—— 轰! 整个五色庄都在顷刻间动摇了一下。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天道之眼 轰! 轰轰—— 两种截然不同的轰然巨响。 雷声响彻阴云,电光闪烁间,是翻滚的烟尘,高耸的阁楼在雷声、法术轰击里崩塌倒下,混乱的嘈杂此刻响在一起。 小道童清风抱着脑袋到处乱跑,老牛扛下倾覆的梁柱,反手掷去那团溅开的烟雾,然后呯的被阴阳袖拂的倒飞回来,老牛双手接住,随即压到了胸前,余力不惜的向后划出一截,铜铃大眼露出惊骇,没想到那老头子与大圣打斗如此剧烈,居然还能分心。 弥漫激涌的烟尘之中,妖猴看着有些狼狈,却如何也不倒下的五元上人,也有着微微惊讶,但随后从容的微勾唇角,露出獠牙尖。 “与你厮杀,倒是过瘾,再来!” “如你这般妖王,老夫还是能接得下!” 两边响起各自话语的同时,掌心对掌心,嘭的激起一圈波纹,空气都仿佛被割裂,不断扩散开去,猴子对面的麒麟阴阳袍有法光一闪,将巨大的力道直接受下,沾附的灰尘也一并震开。 两人分开的刹那,五元上人抽身一跃,双手剑指狂舞,一道道淡蓝色的法光疯狂倾泻而下,落去猴头身上断去些许毛发,后者也在这片法光里来回腾挪,逼近的一瞬,张开爪子唰的划出黑光,对方侧身拂袖,袖口数条绳蛇钻出扑咬过去。 “天地化极,无生无灭。” 五元上人与妖猴纠缠腾挪间,手指也在空气飞快书写,凭空显出一副混元阴阳卦,一掌轻飘飘的拂开,下一刻,出现在妖猴脚下,化作牢笼。 猴子反手一肘一拳将其打破,腾空跃起,吸来金箍棒,猛地投去对方。 ‘呼’的风声呼啸。 五元上人双袖鼓舞,将掷来的兵器吸入袖中,又是一拂,从另一只袖里唰的飞出,妖猴凌空腾跃,拿住飞来的金箍棒。 “啊啊!” 半空折身,抡圆大棒带起重重棍影,向五元上人头顶怒砸而下的同时,后者阴阳分两卦,一手托举,一手照着扑来的妖猴腹部打去。 几乎一瞬间,两边术法、兵器齐齐落下。 是轰的两声,金箍棒狠狠砸在阴阳卦,卦身龟裂,法力崩碎,势不可挡的压在对方掌心,而对面的五元上人忍着手掌剧痛,另只手的阳卦结结实实推在了妖猴身上,一人一猴随即分开,传来剧痛的手掌无力的垂在身侧,而扑来的妖猴倒飞落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捂去腹部,皮肉之下有着疼痛传来。 “嘿嘿,好手段……能让俺老孙这般疼,记得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你也不赖,果然是陈鸢请来的……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让你好端端的回去!” 紧皱的双眉下,五元上人眸底已蕴起了怒火,许久的年月里,他已经不记得受过这样的伤势。 轰啪!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他双手摊开,飞快聚集法力形成漩涡,口中念念有词的刹那,五元上人忽然停下声音,那边的妖猴孙悟空也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云看去,只见阴云密布,竟形成漩涡漏斗,以为眼前敌人弄出的动静,正要再次动手时,阴云像人的眼帘睁开,一颗阴云、雷电交织出的单眼正看过来。 刹那间,一人一妖,甚至远处的老牛,身子陡然一沉,小道童清风一把捂住嘴,他记得师尊曾跟他提起过,若是看到天上有眼睛,一定记得收敛气息,不要与它对视,不要乱动。 小道童捂住嘴缩在废墟角落,照着师尊的吩咐不敢乱动,也不敢抬头,眼珠子滴溜溜的瞄去师尊那边。 五元上人停下一切法力站在原地,而那边的妖猴孙悟空只是诧异的看着天空异象,又看去那边的五元上人,咧嘴笑起来。 “原来你怕它啊!” 狰狞的笑容里,妖猴举步过去,迈开的脚掌刚一落下,天空上那硕大的眼睛猛地偏转,看了过来,死死锁在孙悟空身上。 猴子顿时感到全身毛发竖立,一阵寒意从后脊攀爬到头顶,落下的踏云履就那么悬着,一动不敢动。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老牛趴在废墟下,双手罩着脑袋偷望,看到的是刚才还打得激烈的一人一妖,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保持各自的动作站在原地。 他知道时机难得,若是趁这个时候偷袭,准能将那什么上人打的重伤,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若是乱动的话,那天上的眼睛很有可能朝他看来。 观中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的阴沉渐渐消散,阳光重新照出云隙洒在一片狼藉的五色观里。 倾倒的苍松摇曳着垂斜的树梢,飘飞的针叶里,五元上人忽然动了一下,他抬起脸望去天空,那只阴云组成的天眼,只剩丝丝云气还保持眼状的轮廓。 “妖猴,你我可否不用再打了?” 孙悟空放下脚来,也看了下天空,刚才被注视的感受,比当年被如来压去五指山下还要来的难受许多。 “你无法全力与俺相斗,就是因为它?” 五元上人点点头,抚须仰脸,“此乃上苍,也是天道,他没有情感,杀死你我就如同你我杀死凡人一般,甚至在天地间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说完,五元上人身子忽然摇晃,吐出一口鲜血,坐去了地上。低下头看来这边的妖猴,隔空抓来地上的金箍棒,扛在肩头慢慢走到他面前,棒子嘭的拄去地上。 “你是俺老孙见过最强的修行中人。” “你不动手?”五元上人抬起目光。 “哼,你跟俺老孙无冤无仇,没必要赶尽杀绝,何况处置你的可非我,还是让陈鸢来吧。”猴子摇了摇头,身形渐渐泛起光芒,一身亮堂堂的甲胄正在褪去,“将来若还有机会,老孙当以真身与你斗上一番。” “若有机会,老夫自然也想跟你再分高下。” 五元上人眸底,满目光芒收敛,站在面前的身影丢掉了手中木棒,拍了拍灰尘靠近过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坐到一旁。 “你不敢直言,就是怕他发现你?” 陈鸢全身袅绕丝丝白气,轻声的话语里,偏头看向旁边的五元上人,后者咧嘴笑了一下,“是。” 回答的简单干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我凡人皆棋子 风吹过这片颓垣断壁,卷起粒粒尘埃在人眼前飞舞。 回答干脆的身影,低低的笑了一声,卷着双袖,盘腿沉下气,恢复起伤势,也有话语自他口中传来。 「真君,你杀不死我的。」 陈鸢看着他没有说话,五元上人闭上双目调息着,继续说道:「满天神佛也不会让你杀我,所以那些百姓的仇,那蟾妖的怨,你是报不了的。」 「为何?」 五元上人知道陈鸢这句问的是什么,沉寂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神色没有了刚才的轻蔑,收敛气息后站起身,走下破烂的石阶,将一块破碎的白岩碎片拿在手中。 「真君啊,你我其实就如这块岩片,各自都有用处的。」 碎片滑落指间,摔去地上的刹那,与其他碎片一起重新化作完整的石板镶嵌在原来的位置。 「正如我之前曾说过,这天地间庸庸碌碌的人世世轮转,都有他的用处,劳作也好,狩猎也罢,做官如何,商贾如何,修行如何,呵呵……都是天地运转之一。」 他看去陈鸢:「你我亦是如此。」 陈鸢没有动作,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对方的话语很隐晦,但也不难听懂,就是在告诉陈鸢,他也是带着使命而来。 过得一阵,五元上人的话语又来。 「真君,往后的天地会倾覆,许许多多人都会在浩劫里死去,真君观在,可我已不见真君。」 陈鸢抬了抬眼皮:「我会死?」 五元上人没有回答也没否认,只是说道:「未来之事,我已见到,却不能多说。但真君或许已经知道,神仙已不显了,对吧?」 陈鸢到的此时,心里有些信了几分。 往日与对方从未有过交集,修为甚高,根本没有必要与一个蟾妖结仇,更不会闲的没事拿一个镇的百姓性命当做游戏。 那就只剩下他所言是真的了。 「他们不是不想下来,而是无法,到的后面更加不行,我便借助一物,以及他们帮衬来到这边。只为将来布下改变后世的变数。」 陈鸢相问是何变数,不过一想到是未来之事,估计这位五元上人也不会说。 话头一转,便问道:「是何物。」 「真君腰间悬挂之物。」 陈鸢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腰间,手中托起的,便是昆仑神镜,忽然间,顿时想通了之前哪吒在五行山前说的话。 以及当时时空重合,二郎神杨戬为何看去闻仲的表情。 「原来驱使昆仑镜时,闻太师顺手也将你放了过来,难怪时空变得混乱……与预期的完全不符。」 五元上人笑了笑,却是没有附和。 「真君智慧通达,一点就透。」 「从头到尾,前因后果,其实都是早已布下的一盘棋。」一道通,道道都通,陈鸢顿时明白当年打败妣壬时,对方一直言那帮神仙不可信。 但若是为了更重要的劫难,陈鸢倒不会恼怒,就当一回棋子又何妨,但五元上人接下来的话,让他陷入沉默。 「真君说的没错,确实早已布置许久的棋,不过这盘棋最后怎么下,最后输赢的结果,是否你我所想皆不知,但我要的结果却是好的。」 「不能说。」 「可以。」 五元上人忽然抬手,张开的五指瞬间将那边警惕的老牛抓了过来,还未等他呼喊怒吼,神色陷入呆滞,张嘴的刹那,是一旁五元上人的声音。 「我来这边有我的私心,我的道途走到尽头了,上不能为国力挽狂澜,下没有为父母尽孝送终,枉为人子,来到此世道,就是想要改变这世道的我的命途,将他 送到另一条路上。」 「那帮神仙呢?」 「呵呵……在下与他们不过一桩买卖罢了,真君只需知晓,天地倾覆,世道混乱,凡间之人求仙问佛就会越来越多,他们方才与天同寿。」 「你们各取所需,他们助你回来,引导劫难,助他们降世,而你也可完成你的私心,重塑另一个你的新生。所以天道一直在搜查你,将你驱离。」 五元上人点点头,也摇摇头。 「我非引导劫难,而是阻止它。」牛头仰去天空,指了指上面,「他们要的是混乱,而不是灭世,更不会要一片荒芜的大地,他们还需要人们的敬仰、需要人们的香火。」 陈鸢沉默的看着那边的五元上人,想要问的话都咽回了肚里。 原来妣壬、祖乙不过是前置的条件,目的也非将那方天地归复这边,而是要驱使那面昆仑神镜。 「难怪堂堂雷祖这么早提前下来。」 「驱使神镜将这个五元上人掺入,来完成他们下一个目标,这就是第二步。」 「那么第三步呢?就是让未来会到来的劫难将世间祸害的混乱不堪,破坏天地人结界,好让他们能在凡间显圣,真身下凡?」 「那如果杀了这个五元上人能否将这盘棋打乱?」 这样的想法一闪过,就被陈鸢抛去脑后,光是对方那身修为想要将其杀死,就显然行不通,而且对方刚才也说了,他并非引导劫难,反而是要阻止,若是换做陈鸢去阻止,根本不知劫难是何物,又何时会来。 「你我皆棋子啊。」 过得许久,陈鸢叹了一声,从石阶起身,过去断了对方法力,随后带着恢复神智的老牛径直走去山门。 「这件事我已清楚,但洛河镇百姓和蟾妖的事,还是要算的。五元上人从今往后,你不可离开这五色庄方圆五里,你要做的事就在这里做吧,若被我发现你离开,别忘了昆仑镜还在我手中,时空逆转我还是能做到的。」 离开的身影后面,五元上人微微垂首,「恭送真君。」 「师尊。」 过得片刻,清风跌跌撞撞的跑来,「他俩已经走了。」 五元上人点点头,看着周围满目的废墟,抬手一挥,倾倒的苍松抓着泥土扶正回去,倒塌、破碎的阁楼、长廊彷如画面倒放一般,重新立了回去,就连地上碎裂的瓦片、白岩地砖都一一复原,回到属于它们的位置。 顷刻间,残破的五色庄又变回原来仙气袅袅的道观。 「回去做功课吧。」 五元上人拍拍小道童的脑袋,最后看了眼山门那边,一甩拂尘,走回大殿之中,厚重的门扇「吱」的轻响里重重阖上。 …… 而山下的陈鸢骑在化作原形的青牛背上,一直下了山脚,脸色都不太好。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孤坐井边,看瓦罐碎,还是人坠亡 四月的风已带去了微热,叮叮当当的铜铃在老牛颈下摇晃,后面古古怪怪的车厢上,陈鸢斜靠着门槛,看着沿途的山色、鸟鸟炊烟的村寨。 偶尔回头,看去里面,是自己凋琢的木凋,曾经引以为傲的本事,请来的神人,如今再看却是笑话一般,自己才是那被操控的木偶罢了。 在五色庄,与那五元上人的交谈里,不难看出自己和他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天上那帮神仙要的永久之道,要的是香火旺盛。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凡间的百姓一心依赖他们。 ‘不能下界,说明是天道在阻断,让人神永隔,至少真身是下不来的。那就还有一搏的能力……’ ‘……不过,我能去阻止吗?’ 陈鸢想到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最大的本事就是请神,如今神变成敌人,他拿什么跟对方斗? 安卓苹果均可。】 御剑术? 神威天目? 还是《黄川杂疑》中的各种阴邪法术? 恐怕都难以见效。 “遥远之事,现在就想未必有些着急了。”陡然的话语从车里传出,陈鸢微微侧脸,车帘揭开,小巧精致的木凋关公持刀出来,双手搭在膝上,与陈鸢坐在一起。 “二爷,其实你一直都知晓?” 关公抚过下颔美髯,微微阖目。 “并不全知,但时空逆转后,方才知道。眼下过来,就是知你心里不好受,特来宽慰你的。” 陈鸢回过脸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鞭子在空气里抽了抽。 “宽慰一个棋子做甚。” “你是棋子,我等未必不是?”关羽木凋微微仰起脸,睁开凤眼看着碧蓝的苍穹漂浮丝丝云气,“天上的神仙,有时候也会成为棋子,天地之变数,从来都是琢磨不透的。” “那修道修仙又是为何“ “长生,但长生……当了神仙才知道,哪有永恒的,唯一的永恒就是不断有人念着你,想着你,崇敬你,你才能不死不灭,倘若有一日,没有人记得你了,纵然再高的境界,也不过苦苦支撑神魂不散。” “所以就这就是神仙们,一直要下界的原因,让凡间的百姓不忘记他们?” 关公点点头。 “各有各的本事,出书也好,故事也罢,庙中受敬仰,还是显圣让人膜拜,都是让人们不要忘记他们。” 说到这里,关羽忽然笑了笑,抚须继续道:“不过我等人杰却不同,大多青史留名,不易散去,但也成不了气候,经历颇多,得过且过的也有。” 陈鸢若有所思,起先他还将这些人杰归到神仙那边,但听完关羽的话,心里多少好受一些了。 反正一句就是:能在此间出现的人杰,多是青史留名,不用轮回,就可一直存在,但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了,当然除了像关羽这样的,真就少之又少。 “那如果有一日,鸢与那边起了冲突,二爷,你们又该如何?” 相处许多年,宅院里的嬉闹,一同杀胡,总归是有情谊的,陈鸢的这句反问落到关羽身上,他闭上眼直接沉默下来,里面的总人杰木凋也都没有说话。 “呵呵,二爷不必为难,我就说上一说,那些神仙多厉害啊,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就算绕幸胜了一回,后面呢?万一来了王灵官我都得跪。” 陈鸢说笑一句化解尴尬的气氛,只不过关公只是‘嗯’了一声,便起身走去了车里。 道路又陷入安静,只有车轮吱嘎吱嘎的转动声,和撒哈若有若无的低吟。 有远来的商旅迎面过去,朝车上的陈鸢打了一声招呼,陈鸢也朝他们笑了笑,看着这些汗水打湿了脸庞、颈脖的汉子,风餐露宿,依旧坚韧的活着。 他忽地笑起来。 ‘再看吧,这世道总不会有绝路的。老天爷也有睁开眼的时候。’ 陈鸢摸了摸腰间坠着的昆仑镜,暂时放下沉甸甸的心思,催促老牛加快了脚程,片刻,牛车扬起一片烟尘,沿着这条官道一路向东,用近大半日的时间,赶回洛河镇。 如今这座曾经满是来往身影的镇子已成了一片死域,人的墓碑、坟茔集中埋在镇子西南,出了这么恐怖的事,恐怕附近的村寨也不会有人搬来居住的。 陈鸢回来时已是下午时分,黄昏挂在山头,镇口被腐蚀的枯树,老鸦立在树梢静悄悄的看着他,不时发出两声嘶哑的啼鸣。 ‘也不知老孙还有孙迎仙如何了。’ 之前有要事赶去五行山,让胖道人带着小道童去寻青虚等人,约好回合的地方,就是洛河镇。常人不敢来,修行中人该是没有忌讳的。 进了镇里,停在一家客栈,老牛脱去缰绳化作壮汉的模样跟在陈鸢身后走了进去,空荡荡的陈设,桌椅整齐,上面还摆着茶碗,看得出是青虚等人来过,在这里逗留了一阵。 ‘难道都走了?’ 陈鸢扩散神识,还没出大厅范围,就感知到了青虚等人正在二楼一间客房里。 循着气机上楼敲了敲那扇门,里面很快便有了动静,开门的是飞鹤,见到是陈鸢,赶紧‘嘘’了一声,才将门小心的全打开。 视野展开,映入陈鸢眸底的,是床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排躺着。 青虚老道坐在床边一张凳子,手中牵引着两根丝线,正用法力引导两人。 陈鸢微微皱眉,那床上的两人,正是孙正德和他徒弟孙迎仙,随着法线牵引,肉眼可见孙正德面容变得紫黑,身子止不住的抽搐。 “这是做什么?” 他知晓青虚是不会害这师徒两人,语气没多少急躁,进了屋后,里面还有有几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黄韶也在,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韩幼娘也在那边,她察觉到陈鸢进来,侧过眸子瞥了一眼,抱着怀里的剑,向窗边靠了靠。 “孙正德那徒弟中了蟾妖的本命毒烟,小娃娃半只脚都还没踏入修行,根本扛不住妖毒。”飞鹤老道请了陈鸢坐下,知晓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倒了一杯茶水后,坐到旁边继续说道:“虽然天师府有驱毒的法术,可用在普通人,甚至还是孩子身上,也有莫大的风险,能拖到这几日已经是极限了,为今之计,青虚师兄只能用最妥当的法子,来给这小娃娃驱毒。” 陈鸢目光看去脸色紫黑的孙正德,大抵明白这是要怎么做了。 “那他呢?” “将妖毒引去孙正德体内,他修为不弱,只要用法力暂时压制住,再一点点的化解,便有惊无险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春去夏至,洪波起 来时数十名修道中人,如今蟾妖已走,大多也都散去,留下的这数人要么与青虚等人认识,要么留下来为死去的镇上百姓入土为安。 此刻聚在这间客房里,谁都没有说话,见到进来的陈鸢,多是小心对待,或目不斜视看着青虚老道施法救人。 那边,陈鸢朝示意的黄韶点点头,再不理会他人,安静的坐在青虚身后,袖中压着法决,若是老道那边出了岔子,他也好及时救人。 不过好在,这手天师府的法术在青虚手里用过几回,直到一炷香燃尽都未曾出现纰漏,他指尖捻着的法线另一头,小道童孙迎仙的脸色正逐渐褪去紫黑,裸在袖外的小手也是如此。 “收!” 青虚指决向后一挪,牵出的丝线从两人身上唰的回拢,他瞄了一眼摆在床头的续命灯,指决飞快变化,点在孙正德额头,顺着鼻梁一直往下,到的胸腔指尖迅速书写出篆文敕令。 到的最后一下,在老孙腹部重重拍了拍,他才重新坐回凳上,一旁的飞鹤递去一张毛巾让他擦汗,“好了?” “已封在孙正德体内,只需花上一段时日,就自行化解。” 这边,陈鸢起身朝青虚老道拱手道谢,孙正德算是跟他一块起家的,从青山出来,一路周游四方,与师父一样,算得上亲人了。 知晓没事,恭谨的道谢是应该的。 “陈道友莫要感激,孙正德没事,但小道童还有些问题,眼下这胖子没醒过来,那贫道就跟你说了。” 青虚请了陈鸢坐下,喝了口茶水后接着道:“这小娃娃听说是捡来的,也正是根子积弱,修道才慢上许多,眼下又染了妖毒,就算将其转走,可身子骨还是伤了,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醒来。” “需要多久?” “不知,可能三五年,也可能十、二十年。”青虚叹了口气,“小娃娃已经算是运气好的,那蟾妖将妖丹引发,周遭不知多少生灵当场毙命,如今贫道拔了毒,顺道也将他身子骨也封住,等将来他醒了,封印自会解开,继续依着此时的年龄继续长大,不用担心一觉醒来,变成大人而不知所措,又错过了修道最好的时候。” 还能这种能力? 这倒是跟往后的冷冻人相差不多,将此时科技暂时无法医治的病人冷冻,等到科技成熟能医治的时候,再将人解冻…… 不过看青虚疲弱的模样,想来这门法术也极耗精神的。 过得一阵,青虚缓了会儿后,问道:“陈道友,之前你去的那边,情况如何?” 房里还有七名修行中人在的,见老道问出这种事,都识趣的一一告退,靠窗户的韩幼娘临走时,忽然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给那小道童的,沧澜剑门的丹药擅调理根骨。”说完,朝青虚飞鹤拱了拱手,提着法剑便出了门,想来是告辞离开了。 人一走,屋里安静下来。 夕阳渐落,飞鹤点亮了房里的油灯,挪到桌上,豆大的灯火摇曳之中,陈鸢说起了那边的事,也将追至五色庄后与五元上人一战前期后后说了。 “想不到啊。” 青虚和飞鹤两位道长听完,昏黄灯火照在他俩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来,只是长叹了一声。 “世间污浊,想不到那天上也是这般。” “呵呵,神仙都是人变的。”飞鹤一语打破,“既然是人变得,有什么心思不是很正常?不过既然斗不过,索性我们该干嘛干嘛。” 看到青虚和陈鸢看着油灯都在沉默,老道干笑两声也坐下来,“不过真要斗上一斗,贫道这副身子骨豁出去了就是,师兄你说呢?” 一旁,陈鸢也看去青虚,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神仙与你我并无仇怨,他们要做之事,即将要做之事,关系的是这天下多数平凡人……唉。”说到这里,青虚老道也是纠结的停下来,就那么坐了好一阵,然后‘彭’的一下在桌上拍响,“以私欲而混乱世道,简直可恨!” 青虚绷不住了,脸上露出怒容。 “简单一句,世道混乱,让百姓信仰他们。要知世道混乱四字,会有多少人丧命,那什么生来就是凑数的狗屁话,更是可恶!”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师兄,那你怎么说,我听你的!”飞鹤起身拱手道。 青虚老道看去陈鸢,走了两步,话语落下来:“跟他们干一场!” 灯火摇曳,半张脸浸在昏黄里的陈鸢,心里其实也犹豫不绝,毕竟这事牵扯太大,对手更是几乎不可能战胜的。 可不知是不是看到面前这位满头苍白的老道士都能如此豪迈壮志,陈鸢也跟着起身,“既然要做,那就好生谋划,但是我们人手终究太少,还需寻些人来帮忙。” “世道混乱,凡间修行之人,恐怕也不愿见到。”青虚阖了阖眼,“天师曾教导贫道,立派就是天下百姓,天师府历代祖师,也都奉天下百姓不受世外惊扰而行事,这世外,不管是妖魔阴鬼,还是修道中人,就算是神仙,贫道也要奉历代祖师之意!” 陈鸢点点头,无论天师府还在不在,只要还有一人,天师就是在的。 晃动的灯火里,仿佛从老道身上,又看到了天师张双白的影子。 “陈道友可能不知。”青虚轻声道:“如今北方的天师道,就是当年的弟子创建,虽然已经断了不知多少代,可渊源、香火终究能寻到的。贫道这就动身,寻天师道一起谋事!” 飞鹤也附和:“我也有些认识的,虽然不多,但只要能挺身而出就行。” 事关重大,三人商议完毕,青虚、飞鹤还没等天色落下,便匆匆各自离开,前往奔走手中的事。 陈鸢这边照看着胖道人师徒,待天一亮,将他俩搬上牛车,思索着下一步他该怎么做。 “也不知万寿娘娘能否帮忙,她终归是神兽后裔。还有狐兄,这么多年,不知是否重新修出道来。” 车轮压着泥尘滚动,走过繁华的长安,穿行过子午谷,到的汉中转道去往荆湘之地。 “还有白素素……也有很好些年没见了,不知她现今过得如何。” 一路上,沿途风景褪去了春意,脱壳的蝉一点点爬上树梢,响起了夏日的第一声蝉鸣。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雷声、村落 知知…… 时至初夏,由北向南入荆襄的官道,郁郁葱葱山林间蝉声一阵接着一阵,北面世道动乱,南方在梁国治理下相对平稳,商贸繁华,来往多有商旅经过,不时看去道路间行进的一辆牛车。 车厢怪,驾车之人更怪,是个中年书生打扮,却驾车远游,赶车不看路,只盯着手中一卷书本,换做常人,过往的商旅行人免不了戏谑几句,可对方是有学问的先生,便好心提醒一句。 “那位赶车的先生,莫要看手中书本,你前面的路颠簸,小心摔下车来。” 陈鸢垂下手中的《黄川杂疑》朝一旁拉着驴车载着老妻的一个老头拱手道谢:“老丈莫要担心,我家这牛机灵着呢,他会看路。” 老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就当做读书人的智慧吧。 前方拉车的老牛向后瞥了一眼,呲牙露出凶恶朝那回头看的老驴瞪了一眼,吓得后者‘儿哼啊哼’的叫了几声,拖着赶车的老头飞快的跑远了。 “顽劣!” 陈鸢拿鞭子在牛屁股抽了一下,随后一拂袖口,一缕清风向后飞速飘去,将惊慌的驴子安抚下来。 “你已非野兽,不可再随意使性子,若出了事,驴主人何辜?” 屁股吃了一记痛,老牛顿时老实了许多,说实话,朝南方走,性子就越发活泼,这些年待在北方,总是觉得不自在。 如今南下荆襄骨子里都在兴奋,这才一路上有些作怪。 “主人,这些地方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上次咱们来过的地方。” 陈鸢顺着他的话,也朝四周看了看,当年在那方天地也南下过一次,地里环境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玉隆山还在不在,那就不得而之。 只要能找到那地方,万寿娘娘,还有狐兄、白素素就能寻到。 “当年的城池外面跟镇海和尚分别,那城池应该就是现在的襄阳,城西南分开的,当时我走的东面……” 陈鸢回忆着当年走过的路径,吩咐老牛按照他的话行进时,身后的车厢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陈鸢撩开帘子一角,躺在里面的一大一小里,胖道人双臂微微动了动,想是醒转过来。 呻吟是无序、痛苦的。 孙正德只感觉浑身骨头、皮肉剧痛,头晕恶心,虚弱睁开眼帘,看到的是摇晃的车顶,以及两侧目光直勾勾看来的各式木偶木凋,侧脸也看到了还在昏迷的徒弟,见他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气息均匀并没有什么不妥,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老孙,前面颠簸,你可要坐稳。” 听到熟悉的声音,孙正德抬起视线,前面的车帘掀开,东家正坐在外面朝他微笑。 “东家……”孙正德呲牙挤出一丝笑,想要证明自己没事扛得住,可笑容刚起又跨了下去,动作牵扯出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气,眩晕的脑袋,坐在车里都是摇晃的。 “你有些发烧,不过没事,等会儿就过去了。” 陈鸢让老牛减缓速度,从黄布袋里摸出一张天师府的符箓,灌入法力后,扔去车里,自行飘到胖道人胸口贴上。 后者顿时精神一振,顿觉得神清气爽。 撑着身子的虚弱,胖道人爬到车帘,靠在一侧朝外看了看:“东家,咱们这是去哪儿?这地方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咱们去找玉隆山。” 陈鸢把胖道人当兄弟看的,自然不会瞒他,牛车过襄阳途中,将五行山那边的事详细的说给他听,后者没什么话,只是靠着车厢随着晃动,看着赶车的东家。 “你没什么想说的?”陈鸢偏过脸问了一句。 “没。” 胖道人脸色紫黑,像浓墨一样,微微挤出点笑容:“本道就是想当初要不是贪东家那点银子,会不会就不用这么东奔西跑了,还跟神仙作对。”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陈鸢笑着又问了声:“后悔了?” “后悔。”胖道人跟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后悔有个屁用,本道上半辈子坑蒙拐骗,做了那么多错事,唯一做对的,就是跟了东家。” 他脑袋随着车厢摇晃两下,笑容越浓,吹过来的风弄来了他发髻,虽然年华渐老,可时间流逝也化为洒脱的气质,停留在了胖道人的眉眼间。 “打神仙,呵呵呵……跟着东家做了许多人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修道修仙,最后竟然跑去要跟神仙打架,哈哈哈……这辈子真他娘的精彩,怎能后悔!” 陈鸢垂着鞭子,看着沿途的山色,叹了口气:“精彩是精彩,其实不是我愿看到的,毕竟这精彩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危险,将你们拖进来,很有可能往后你我阴阳相隔,也可能咱们一起去投靠钟馗,在阴间谋个差事。” “哈哈!” 胖道人身上剧痛,却被陈鸢这话给逗笑了,他往上撑了撑:“东家,就如你刚才说的,世道大乱,就算不跟你去和神仙打架,还是免不了被卷进去,也正如你所说,大不了一块死了,到阴间从头再来,你好歹是阳间的灵显真君,有香火位的,总能混得好些,到时候咱们这帮人可要靠你罩着了。” “哈哈哈,我可不愿意有那一天,还是在人世间与大伙游遍四海,偶尔聚在山中,观云海翻涌,不是更好?” 陈鸢陪着胖道人说说笑笑,不久后,牛车出了襄阳地界,转入东面的山麓,路还是原来熟悉的,周围的山势也都看上去眼熟。 可真到了地方,陈鸢、胖道人、老牛却是迷了路,摸不着方向了。 “怕是走岔了。”胖道人趴在车帘框朝外探着脑袋张望,陈鸢下了车掐着指决辨别方向,放开神识扩散周围,也是没有丝毫头绪。 “这方连妖气都感知不到……到是有有村落,不妨过去问问。” 胖道人忍着疼痛忍不住抬扛。 “东家,你问他们做什么,难道这些人还知晓哪里有妖怪不成。” “当然是问山名,说不得有老一辈的人知晓呢?” 天地不同了,玉隆山也可能在这方世道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就如之前去找五行山时,在别人口中便是五指山。 不过这种时候,村人该是都回家了吧? 陈鸢看了眼有些阴沉的天空,大片的乌云正飘过来,眼见一场入夏的暴雨就要过来,田间的农人该会早早回去,省得淋了一场大雨,生出风寒来。 ‘不管了,先过去问问再说。’ 时间比较紧,陈鸢也没什么犹豫的,让老牛拉车调头,回到山脚下后,沿着一条官道分叉的小路,去往神识感知到的一座偏僻村子。 轰隆隆—— 距离坐落河旁的村子还有一段路程,天空阴沉隐有雷声从远方过来。 就在这时,也有焦急的声音从另一边小路传来。 “走快些,这老天爷快下雨了。” “唉,这河又要暴涨,不知道会不会又像几年前那样发大水。” “没事,村里不是请来了一位大师吗?听说是高僧,会降龙伏虎呢。” 陈鸢偏头看去,远处的小路上,三个壮汉跳着箩筐,里面是两头杀好了的猪羊,正挑着快步往村里赶去。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蛇妖传说 “哎哟,肩膀疼,六儿,过来换把手。挑了十几里,肩头都磨破皮了。” “活该,叫你平日偷懒,你看跟你一起从镇里出来的桃子哥,就一点事都没有。” 过来的年轻人瘦胳膊瘦腿,嘀嘀咕咕的还从那中年男人手上接过扁担,与叫桃子的男子挑着猪羊继续前行。 三人边走边聊,箩筐沉甸甸的上下晃动,来到去往村口的泥巴路,正好也遇上过来的牛车,三人都是本村人,自然对外来人多有些警惕。 那揉着肩膀的中年男子脚步快些,走到老牛前头,昂起下巴:“伱做什么的?” “哦,我是来……” 陈鸢话语顿了顿,看他们警惕的模样,自己直接询问听都没听过的玉隆山,怕是有些不妥,短短半息不到,笑着拱起手。 “在下是个手艺人,各处表演木雕戏的,这位大兄弟你也看到这天色了,眼看要下暴雨,哪里还有去处,看到这边有村落,想着过来借屋檐避避雨。” 扛着牛羊的两人不可能站在这等着,打声招呼先回去,留下的中年人探了探脑袋,朝车里张望,除了一张面色漆黑的道人,还有个正熟睡的小道童,以及周围挂满的木偶。 “这位道长是半路搭车的。” 帮助出家人,村里也时常有的,男人没有起疑,只是愁着胖道人那张脸,皱起眉头:“那位道长,你这脸怎么……” “本道天生脸黑。”胖道人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没听过脸黑之人,品性多刚正不阿?” “啊是是。” 男人见道长话语里有些恼怒,赶忙歇了话,也就不多说下去,毕竟村里老人曾也有过提醒,天底下两种人不能得罪,当官的,还有就是出家人。 “兄弟,你要避雨,咱自然也没话说,就是啊,今日会有一个大师要来,就是你车里这位道长会不会介意。” 没等陈鸢开口,里面的胖道人切了声。 “都是出家人,各行各的道,各念各的经,有什么介意的,走走,莫要多话。” 陈鸢装作无奈的表情朝那汉子笑了笑,后者也明白的点点头,便走在牛车旁,让陈鸢赶车与他一同回村里,这样旁人问起来,他也好替陈鸢说上几句。 “大兄弟,其实你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了?” “今晚咱村里有法会,请了庙里的大师过来。” 陈鸢有些好奇:“难道村里闹鬼不成?” “唉,要是闹鬼还好,咱们村人丁兴旺,十几个壮小伙,阳气足得很,不怕有鬼,就怕鬼不来。” 那汉子也是话唠,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兴奋。 “其实是咱村口这条河,河源头从山里流出来的,有多长,也没人知晓,听村里老人说,他们年轻时候就组织过村里青壮去探源头,可走了两日都没到尽头,越往里面,大山越是陡峭,山林越是密集,所以又都回来了。” 陈鸢笑了笑:“可能是从其他州郡流过来的,这有什么好奇怪。” “是不奇怪,可每隔几年就有发一次大水,刚下种的田,直接就给淹了,换做你是庄稼人,你不心疼啊。” 到了村口,外面难见到的村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见到汉子回来纷纷上前打招呼,顺道询问他旁边这辆牛车,以及上面的陈鸢和胖道人。 “快下暴雨了,过来借檐避雨的,都是辛苦人,大伙就不要为难了,到时候我把我家腾个地儿,让他躲雨。” 那汉子姓许,跟围过来的乡亲解释,陈鸢也在车上拱手,目光顺势打量了下四周,除了露出狐疑的村人外,晒坝那边还搭了一个小木台,应该就是这村里人请来的和尚要在这里办法会诵经驱邪。 “大兄弟,跟我走。” 那边解释过的汉子打断陈鸢的思绪,朝他招了下手,走在前面引路。他家在村里靠后面,家里除了一个瞎眼的老娘外,婆娘前些年跟人跑了,三间简陋草房组成的小院便没什么其他人了。 “刘兄,你们这法会还搞的这般有声色,外面那条河到底有什么古怪的,你说到一半,勾的我心痒痒。” 陈鸢下了牛车后,向檐下呆坐的瞎眼老妇人见了礼,便跟着那汉子进屋收拾。 “嗨,其实就是水祸,每隔五年就发一次大水,本来大伙都习惯了,可前一次发水,有人看到水浪里,有条好长的影子,怕是快赶上这房大小了,我是不信的,那么大的家伙,怎么在山里活?一口一头牛,怕是填不饱肚子。” “那是走蛟,你懂什么!” 这时外面呆坐的瞎眼老妇人忽然开了口,“传说蛇长成大蛇,就会化为蛟龙,蛟龙想要变成龙啊,就要掀起洪水,顺着大浪借沿途的沟渠,剐蹭身上的鳞片,以及附近村寨的人气来助他一臂之力。” “知道了娘。” 汉子笑呵呵的回应了一声,回头小声道:“你别信啊,老人家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前些日子还说是大王八呢。” 陈鸢干笑的点头,正要答话,老妇人的话语紧跟传来。 “别以为娘听不到。以为娘是吓唬你当耍子?告诉你,当年娘的父亲就是被大水里的蛟龙卷走的,你别不信,你娘小的时候,还在山里看到过一个穿白衣裙的姑娘,年轻貌美,身段好看,比娘看过的人里,都要好看好多好多,可是就因为,当年你爷爷多看了一眼,后来村里发了大水,你爷爷不过站在村口,就忽然被一股大浪扑倒,给卷到了水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那么没了。” 说到这里,老妇人似乎有些激动,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嘭嘭’拄响。 “那女人长的那么美丽,肯定是山里的妖怪,人怎么可能生的那般美丽,娘啊,敢断定,那水里的妖怪,就是她!” “娘,你别激动,别激动。” 汉子去到外面安抚老妇人。屋里的陈鸢则皱起眉头,从老妇人口中听到的美貌女子,相貌衣着,结合这是原来的玉隆山附近。 ‘难道是白素素?’ 怎的,难道许多年没来这边,改吃人了? 他想。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糊僧 这事陈鸢不敢保证是不是白蛇做的,玉隆山里的妖怪们对于人还是持一种敌视的态度,但也不会主动去伤害凡人。 何况白蛇跟他多年,德性上应该不至于。 听着外面檐下的老妇人还在喋喋不休,陈鸢也不好插话什么,跟着出去后,将胖道人从车里搀扶出来进房中休养。 穷苦人家的房间陈设简陋,这间暂借的客房仅有一张木床,连个被褥都没有,当然陈鸢两人也不是来借宿的,只是借躲雨的名头探路而已。 “东家,你觉得刚才那老妇人的说,会不会有可能?” 陈鸢笑着摇了摇头,“白素素什么性子,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说着,转身出了门,那边的汉子也正好将老妇人安抚下来,那汉子朝陈鸢笑道:“大兄弟,让你们见笑了,我娘有点这个……她一激动,脑子就有些湖涂。” “人之常情。” 对这踏实的许姓汉子还是陈鸢是有好感的,再看其母亲,又变成刚才呆呆的模样,也就不好从她身上询问玉隆山。 “正好,在下会些医术,可否让我给令堂看看?” “哎哟,大兄弟还会医术?那敢情好,快快,大兄弟过来坐下。”那汉子一脸惊喜,急急忙忙的跑去另一边檐下搬来一张矮凳,放在母亲一侧,颇为恭谨的请了陈鸢坐下。 穷苦百姓家,哪里瞧得上病,就算问诊过了,顶多抓两幅药听天由命,眼下有专门给自家母亲看病,汉子高兴还来不及里,哪里过多的询问什么医术是否高明。 陈鸢也确实略懂一些皮毛,跟着天师府那群道士厮混那么久,看也看会了一些,不过眼下这种应该是老年痴呆症,后世经常出现的病名。 先是搭了搭老妇人的脉象,随后检查其五官,最后指尖按去妇人头顶,渡去法力盘查脑部,将堵塞的部分一一清除。 “其实令堂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日思夜想令尊,时日一场,脑中堵塞才让其神智迟钝,记忆混沌。” 对于山野乡民,陈鸢不可能讲一些对方听不懂的话,果然,那汉子对这种简单的解释颇为信奉,激动的连连点头。 “大兄弟说得是,我小时候记事起,常看我娘一个偷偷抹眼泪,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娘这辈子肯定会守着我爹的灵位过的,唉,当真苦了她……大兄弟,那我娘她现在……” “刚刚用指尖给她按了按头上的穴位,推拿梳理了经络,眼下是差不多了,剩下的便等时日自行恢复过来。” 陈鸢不想表现的太过玄奇,所以只做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就让老妇人一点点的恢复,这样一来不用被人惊为天人。 不过他想错了,许汉子一下当着他面前跪了下来,“大兄弟,家里穷,没什么可给你,这三响头你可要受下!” 说完,脑袋接连三下都呯呯的磕在地上。 陈鸢去扶,都被他拒绝,硬生生磕完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就去另一间屋抱了一床皱巴巴的床被。 “大兄弟和那位道长今日就别走了,等会儿下了大雨,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住,干脆就在我家暂住一宿,明日再走不迟。” 男人热情的很,钻去那间屋里一边跟胖道人说话,一边手脚麻利的将床铺好,“道长别嫌弃咱寒碜,这可是我爹当年盖过的,自他去后,一直留着还没用过呢。” 胖道人嘴角抽了抽:“本道谢谢你啊。” “唉,道长说哪里话,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是。”汉子铺好了被褥,笑呵呵的说道,此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声:“许大壮快些过来,大师已经来了,村里就差你一家。” “就来!” 许大壮在屋里大声应了一声,随即放下手上的东西,看去陈鸢二人,“大兄弟,还有那位道长,法会要开始了,你们要不要随我过去看看?平日里,可没这个机会,听说那位大师可是得道高僧,有一年夏天,还有人听了他讲法,就在人群里,当着许多人面白日飞升了呢。” 这回轮到陈鸢嘴角抽搐。 平凡人听了佛法白日飞升?怕不是在人群里看热闹太久被太阳晒的中暑,没抢救过来吧……只是为了遮掩,以讹传讹,将事情渲染的充满玄奇,湖弄不知情的乡里人。 就冲这个传闻,陈鸢基本就断定来的什么大师定然是假的。 ‘若是假僧骗些钱财倒也罢了,要是乱比划引发山中的蛟龙怒火,趁着暴雨掀起洪水,那这村里人就要遭殃。’ 念头一过脑海,陈鸢笑着点下头,露出好奇的表情。 “确实没怎么见过什么法会,正好跟你过去看看。”说着看去胖道人,后者黑着一张脸瞧不出什么表情来,强撑着身子盘坐床沿,阖眼打坐,颇有一股世外高人的神态。 “你们且去吧,本道就在此间好生入定一番,观想妙法。” “那道长就在家中打坐。”许大壮大抵也明白佛道之间有些不睦,毕竟南边大多崇佛,遍地都是寺庙,说完将堂屋的门拉上,就去将老妇人背了起来,走在前头给陈鸢领路,脚步飞快来到村里晒坝这边,熙熙攘攘站满了围观的村里人。 大多穿着朴素,家中穷的就光着脚,脚肚子全是泥点,看得出刚从田里回来。而正中的位置,是布置好的法坛,猪羊鸡三牲祭品摆放坛下地面,上方铺了黄绸,香炉、法令牌、木鱼等做法之物倒是一应俱全。 村里颇有威望的老人此时正跟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脑袋铮亮,内里着僧衣,外罩一件黄橙橙的袈裟。 掌上挂着佛珠,向村老竖印一礼:“老施主不必担忧,老衲自出家以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已有许多年,早就听闻此间有水怪横行,惊扰方圆百姓,可惜一直抽不开身,若不是昨日你们盛强难却,老衲说不得又要被俗务缠身。” “长老知晓,小老儿就放心了,此间大水几年就来,一来咱村里就要挨饿受苦。”老人也是没法子了,不然也不会让大伙凑出一些钱财去庙里添了香油钱,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好大一笔开销,足够全村人吃喝一两年的。 全部用到这上面心里那叫一个疼,可水怪一除,那许家村往后代代都能收益,一合计众人咬着牙关,家家户户把家底儿都拿了出来。 “施主说的是,妖类无情,擅发洪水,我佛也早已洞察,今日老衲奉佛珠之命过来,就是要为乡亲剪除此患。” 说着拨起佛珠,持着法印转去坛后,肥厚的双唇都都囔囔念起了听不懂的经文。 陈鸢也听不懂,要知镇海和尚时常在他面前念经的,念了好些年,有些总是能听得明白,降妖除魔的经文也好,还是安抚人心灵的也罢,多少都能听得一些。 可眼下胖和尚,根本就是胡乱念词儿。 “要是镇海看见了,不怕这和尚打出屎尿来。” 陈鸢目光扫去周围村里百姓,围拢聚集的村人一个个虔诚的合掌,闭眼垂首,一旁除了还有痴呆的老妇人,许大壮也一脸崇拜。 “要是这个时候,当众揭发和尚是假的,恐怕起不到效果,反而还会被村民嫌弃。” 轰隆隆—— 暴雨前兆的雷声从远处翻滚而来,在低沉的阴云间炸开,那边诵经的和尚停下满嘴胡言,慢慢睁开双眼,满眼都是威严之色。 】 “开福道的经文已诵,诸位施主靠后,老衲要开坛讲法驱妖了,莫要波及到你们。” 周围村人一听,顿时闹哄哄的后退好几步,站定后,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法坛后面的大师。 屏气凝神间,那胖和尚面色沉寂,抓过香炉里的香火,竟然捏了几下摸在了头顶,把陈鸢看得瞠目结舌,骗人的玩意儿,还不如孙正德当年称职一点,好歹还弄过长香立在地面的把戏。 “妈咪妈咪哄~~” 和尚张嘴就是一股湖弄味,可那脸上表情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抹过香灰后,拿起一炷香在一对红烛上点燃,插去炉中。 便竖印闭眼,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起木鱼来。 “看来我多心了,还以为有人凭一点修为就到处骗人,根本就是纯粹的骗子……”陈鸢笑了笑,这样的骗子反而让他放下心来,毕竟引不出山里的水怪,到时候等他做完法事,再揭穿也不迟。 不过很快陈鸢就想到一个主意。 “嗯,戏弄他一番,造些幻象也是可以的,在众人面前,让这假和尚暴露。” 想着,他视线落去后方一栋房子,看到房后墙壁堆的柴禾,眼中全是笑意,负在身后的手在袖里勾了勾手指。 望着法坛的众人背后,一幕更加玄奇的画面出现了,原本被草绳系好的柴堆,一根根一支支大小长短不一的枯枝纷纷漂浮起来,就在陈鸢心念一动之下,数十根树枝扭动起来,化作一条条颜色不同的长蛇落去地面。 “去!” 陈鸢低声呵斥,指尖一摆,化出的蛇群吐着信子飞快在地上蜿蜒游动起来。 那边正看着法会上和尚敲木鱼,诵经的村人忽然感到脚背有什么在攀爬,一个壮硕的妇人下意识的低头,眸子顿时一缩,头皮发麻的跳了起来,大嗓门扯开,叫出声来:“啊!!有蛇——” 人各有不同,或许这人不惧虎狼,可看到地上蜿蜒爬行的蛇就会吓得六神无主。村里人也有这类的,一见到蛇吓得尖叫出声。 大叫的声音顿时把周围其他村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去脚下,顿时脸色大变,有人不怕蛇,可没见过数十条一下涌过来的,不怕的直接将蛇踢开,害怕的则跳去附近人身上挂着,死也不下去。 原本庄严的法会顿时乱了,那边诵经的胖和尚,脑中还想着随便诵完几遍,再到河边走走,就回去庙里,享受带回去的三牲,让庙里的僧众也尝尝今日荤腥。 “蛇啊!” “大师,快想办法!” 陡然的喧闹将他脑中的美好打断,和尚皱着眉头睁开眼,看到拥挤混乱的村人脚下时,庄严的神色顿时一变,脚都有些发软。 他也有些怕蛇的。 “大师,怪事啊怪事啊,大师刚一讲法,这些蛇就钻了出来,定然是起效果了。” 村老不惧,却是兴奋的跑到法坛一侧,指着满地的蛇:“大师快快做法,将这些蛇统统收了去,说不定今年就没有水患了。” 咕! 那和尚硬挤出一丝笑,刚要说话,那老头忽然脸色惊慌,指着他肩头:“大师,你肩头有……有蛇!” 胖和尚心肝一颤,艰难的扭动脖子偏去老人指的肩头,一条灰扑扑的长蛇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蛇头正翘着,不停闪烁信子,冰冷的蛇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啊啊!” 和尚吓得原地蹦跶起来,另只手一扯袈裟正好将那蛇给抖了下去,踏脚就不停的在那蛇身上勐踩。 “吓我!” “踩死你!” “佛祖保佑!” 一口一句冲出口,双脚又跺又踩,那叫一个起劲儿,那蛇顿时被踩得扁瘪,他陡然察觉到周围没了声响。 胖和尚停下脚来,就见村人都看着他,为首的村老此时忽然拍响巴掌,大声喝彩:“大师踩得好!” “好!” 一帮村民跟着鼓掌叫嚷起来。 陈鸢站在人群里,抬手勐地拍去额头,这他娘都能成? “哈哈哈!” 那边的胖和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脚下扁瘪的长蛇,威严肃穆又回来脸上了,竖印朝着众人礼佛一拜。 “诸施主莫要惊慌,老衲刚才不过小露一手,这些妖物听到佛祖的经文,经受不住考验,便从村里各个角落攀爬出来,等会儿老衲再诵上几段,再到河边,将水中的妖物一并降了。就此将许家村的遭厄解除,还朗朗乾坤!” “好!”众人再次大声叫了起来。 陈鸢叹了口气、 ‘算了,由着他胡闹吧。’ 正要收了那些被赶走、或踩扁了的蛇身上法力,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从那边法坛看去了村外,耳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浪声。 哗—— 轰啪! 水声、雷声交织起来的一刻,站在晒坝边缘的村人发现了端倪,有人跑到村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来不及冲回来,就在村口大声嘶喊。 “不好了,洪水来了!” 村外那条五丈宽的大河,一条白练由东向西,撞着两岸河堤正席卷而来,带起大浪漫到了岸上。 停放的渔船小舟,推挤相拥着,纷纷反倒,被推着在岸上刮蹭过去。 翻涌的大浪之中。 像是有一条庞然大物在驱使这道白练。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蛇 “涨水啦!” 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得众人回头,风声夹着水浪的声响席卷而来,柳草丛胡乱狂摆,湍急的水面翻涌水浪,扑来河岸。 迅速席卷村口的河道,众人惊恐的视线之中,一艘渔船被水浪托着直接翻上了桥梁砸的稀烂,哗哗的水浪翻滚,漫过桥头,漫去河堤下方的田野。 “哎哟,我家的庄稼呀,才下得籽啊!” 白发苍苍的老妪捶打胸口,惊恐回过神来的粗壮妇人不顾丈夫的拉扯冲去村口,一时间晒坝在场的村人没人坐得住了,纷纷涌到村口。 好在这边地势较高,漫过来的河水还没到人的脚背,只是外面已是一片汪洋了,田地、道路、桥梁都被淹没下来。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心都凉了,一屁股坐到水里嚎啕大哭。 许大壮也在其中,他家的田虽没靠着河边,可也被淹的连田埂都看不着了。他哪里还顾得上陈鸢,背着老娘跑向那边法坛的胖和尚。 “大师!大师!求求快做法,把洪水退了啊!” 反应过来的村老也赶忙过来哀求,可那胖和尚哪里有什么能耐,看着村外一片水浪,河中间翻起的浪头都让他心肝打颤。 “两位施主,此乃自然之道,老衲也无法违抗天意,唯有将河中兴风作浪的水怪降了,这水大抵便会退去。” 许大壮还有那老头连连点头,又是拱手又是躬身,“大师,那你快些降妖吧。” “嗯,那你们随老衲过去。” 一个人跑到河边,胖和尚是不敢的,万一踩空了,那就直接被湍急的水浪给卷走。 此时村口众人后面的陈鸢已没人在意了。 他微微蹙眉看去天上,阴云伴着雷声依旧,却没见着一滴雨水落下来,河道是不可能涨水的。 除非是有妖在山里作怪。 ‘难道是我刚才施法,惊动了那片山里的妖物,对方误以为许家村请了高人?这才卷起洪水以示警告?’ 这样的做派,陈鸢觉得不像是白素素做的,虽是蛇妖,可对方向来没有坏心,当年收降她时,也不过是想要将那些采药人吓走,而不是真正的杀戮。 看着村里哭天喊地的村人,陈鸢叹了口气,作为凡人过来的,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心念连去远在小院里的牛车。 “灵篆神威,借法乌江水神。” 心念一起,那院中牛车里,项羽木雕双眼亮起法光,与此同时,陈鸢看去村外翻涌的大水,在袖里掐起了法决。 湍急的河水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忽然滞了一下。 村口外面,胖和尚小心的搂着袈裟,在村人视线里,走在脚肚深的水里,竖着法印,胡乱一气的念着词。 “妈咪妈咪轰,谁家吃的斋,谁家拿得米,谁家就有佛祖显灵光,谁家院墙高,谁家门庭宽,谁家就有佛祖临……” 娘的,快些念,念完赶紧走了,要是这水再涨一截,我怕是今晚都回不去庙里了,那些牛羊在这天气可放不久,坏了当真可惜。 和尚心里碎碎念念,又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睁开眼猛地喝道:“去!” 手里挽着的那串佛珠唰的掷去河心,溅起些许浪花,颇有些可惜的看着漂浮起了佛珠顺水飘走,这才转过身来,回到村口众人面前,礼佛一拜。 “诸位施主,河中妖物已被我佛慈悲度化,已收了法旨不久后的两日,河水自会收了去。” “大师,能否再催催那河里的妖怪,让它现在就带这大水离开,眼下庄稼说不得还能救回来。”有撑得住气的汉子低声问道,和尚神色肃穆的摇了摇头,“水中之怪也是生……” 正欲往下说时,问话的汉子旁边一人,忽然指着河水大叫:“哎哎,大伙快看,河变缓了。” 话音一落,其他村人激动的张望,就连那胖和尚也转过身看去河面,刚才湍急的水浪竟平缓了许多,水变缓,就意味水位很快降下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能耐,难道真有佛祖显灵,让我有这本事?’ 和尚看着自己双手,待到旁边有村人过来道谢,一脸惊愕的表情顿时一收,换做之前的高深莫测,朝众人笑了笑。 “诸位施主,佛法无边,佛祖已感念到你们虔诚之心,故此已让那水中妖怪速速施法退去了大水。” “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多谢佛祖。” 不少人双手合十,学着大师的模样呈在胸口,朝着外面垂首一拜,然而他们身后的陈鸢眉头并未舒展,隐约感觉到了一股妖气正在河中,只不过隐匿的很好,一时间难以辨别它在河床哪头。 ‘这妖还有些谨慎。’ …… 水波起伏茫茫一片,翻涌的水面下,泥沙翻滚,水草倒伏。 ‘啵。’ 水里冒起一团气泡,悄然荡出一圈涟漪,朝四周推开,长长黑影的黑影在弥漫的泥沙中滑过,渐降下的淤泥间隙,能见一枚枚密实的鳞片。 某一刻,黑影昂起头,望着扭曲的水纹上方,是村口一众人,以及前面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粗壮的长身动起来,挤开淤泥朝那边蜿蜒扭动过去,翻涌而起的淤泥顿时将水面渲染的一片漆黑。 …… “大师,佛法了得!” “就是就是,若今年有余粮,必到庙里多添点香油钱。” 就在这时,众人集聚此处,家家户户的黄狗、黑狗也在这边,却是焦躁不安,呜咽着不停冲着自家主人叫出了好几声。 汪汪!汪汪汪! “伱们这些畜生叫什么,吵到大师怎么办!?” 有人弯腰去捡地上的石子作势打去狗群,可弯腰的刹那,余光之中陡然瞥到了一团淤泥翻涌出的漆黑竟朝这边蔓延过来。 “哎哎,你们快看水里有什么?!” “哎哟,朝这边过来了。” “莫不是水里的妖怪?” 不少村人望着那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待离这边近时,有眼尖的忽然“啊!”的大叫起来。 “水里真是妖怪!” 前头的胖和尚此时也看清了水下,那翻涌的淤泥之中,是一条粗长臃肿的大蛇,吓得他脸色狂变,血色都在瞬间从脸上褪了去,搂着袈裟转身就往村口人堆里跑。 和尚踩着水飞快跑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数双手给推回去,许大壮叫道:“大师,妖怪来了,你快去降妖!” “老……老子降……”那和尚被推了一下,跌跌撞撞回到水里,还没骂出口,村口的众人再次发出尖叫,然后是轰的水浪破开声响,和尚急忙转身回头,一股腥风扑在脸上。 哗啦啦飞溅的水帘落下。 和尚视野之中的是一颗比他半截身子都还要大一些的蛇头吐着信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蛇娘娘 青墨鳞片映着水波隐隐透着寒光,吹来的河风里,是弥漫的阵阵腥味。 “大大大……” 村口的众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蛇,一时间吓得双腿发软,胆小的妇人直接坐到了地上,或两眼一翻倒在丈夫怀里。 陈鸢纵身一跃,落到附近草房,看到那大蛇一身青墨,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白蛇便好。 不过人还是要救的。 抬手一抓,地上一根枯枝飞来,摊在掌心瞬间化作一柄长剑。 御剑诀一起,诤的轻吟一声,漂浮起来,调转方向,朝村口化作一抹残影。 也在这同一时刻。 那条大蛇‘嘶嘶’的吐着信子,闭合的嘴中有沉沉的嗓音响起,“刚才谁在施法?!” 和尚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而他身后的村人也吓得不轻,不过还是有胆子大的,有大师在场免不了开口大喊:“大师,快些降了这蛇妖。” 胖和尚听到这话,再看那大蛇望过来,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 “这位蛇仙,他们说笑的,你看贫僧哪儿像是降……” 然而,那蛇直接略过这胖和尚,高高扬起脑袋,冰冷的双目扫去周围。 “是何高人在此施法!” 这动作、这语气,让村口的一众许家村人愣住了,一边发抖,一边面面相觑,不难看出,那蛇根本就没将大师放在眼里。 “坏我御水之术,不出来我就吃了这帮……” “放肆!” 陡然一声话语响彻村子,彷如雷音滚滚,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疼,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唰的从他们视线后方飞来。 嘶! 大蛇反应也快,猛地扬起水中长身,尾巴拉起一道扇形的水光,呯的扫在黑影上,下一刻,却是发出‘嘶’的低吼。 臃肿的长身轰的一下栽去水里,疯狂的翻腾起来,一道道半丈浪花不停拍来。 只见那翻涌的长身后面,竟是一把剑插在大蛇尾巴处,晃动间法光褪去,露出枯枝原来的模样。 “一条未化形的小妖,也敢兴风作浪,祸害百姓!” 第二道话语滚滚而来,那大蛇仿佛面对天雷般的敬畏,竖起脑袋在水里磕了一记头,转身嘭的一下钻去河道之中,那翻涌的水浪迅速包裹它,沿着来时的河道飞速朝大山之中蔓延过去。 “逃的倒是快。” 晒坝一侧的草房之上,陈鸢不急着追,那条枯枝已做了标记,想要找到对方轻而易举。 眼下先将大水退了,保住农人的庄稼要紧,随即驭出法术,宽袖抚响的一瞬间,原本满满当当的大水肉眼可见的迅速后撤,退回到河道之中。 见事毕,陈鸢拍拍袖子,从房顶降下,表情忽然一愣,视野对面,一半大的孩童穿着开裆裤,光着小脚正站在自家门口,耷拉着鼻涕呆呆的看过来。 “嘘!” 陈鸢笑着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小家伙,这个给你。”抓来一根劈好的柴禾,仿佛刀劈斧削,迅速化作一只惟妙惟肖的大公鸡,陈鸢吹出一口气,竟活了过来,引颈啼了一声,从他手心跳下,跑到孩童面前。 小孩子自然喜欢,一下将公鸡抱了起来时,视野阴了阴,刚一抬头,大手按在了他头顶。 陈鸢揉着孩童髪咎,笑着轻声道:“收了我的礼物,那刚才看到的,可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孩童抱着木雕小公鸡,吸溜的将鼻涕吸进鼻子里,愣愣的点了下头。 陈鸢笑着,手指在他下身轻弹了一下。 “成交!” …… 村外,颇具威势的大水已退到河道之中,露出湿漉的河岸,村口众人看着地上压出的一道道粗大的痕迹,正是刚才那条大蛇在水里疯狂拍打出的。 好一阵,大伙才反应过来,顿时喧闹成一团。 “刚才看到了没有?” “废话,那么大一条蛇,眼睛不瞎都能看到。” “我说的是那蛇尾巴上,我记得是一把剑,怎么变成枯枝了。” “……肯定是高人做法。” “是大师?” “滚他娘的,哪里是他,你没看那蛇妖都不搭理他,是刚才那声音,不然如何解释?” “可是那声音分不出从哪里传出的。” “眼瞎啊,那枯枝是从咱们村里飞出来的!” 闹哄哄的一团言语之中,众人前的胖和尚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双腿也不那么颤了,裤裆湿漉漉的难受将他神志拖回现实,听到身后村人说的话。 旋即,咳嗽一声。 “那头蛇妖好在跑得快,不然老衲就要施出佛光来降它!” 说出这番话,胖和尚竖起法印,缓缓转过身,大步走向村口众人,双目透着威严肃穆。 “诸位施主,那大蛇已逃遁山中,待老衲回到庙里,参悟佛法,再入大山里,将它降了。” 河风吹来,黄橙橙的袈裟一角轻轻鼓荡,彷如弥勒降世,大有威势。然后……就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在脑门,顿时皮破血流,‘哎哟’一声捂着了脑袋。 “打死这个假和尚!” “敢糊弄我们!” “打死他!” “把他绑了送官府,让庙里把香油钱退回来了——” 村口众人一时间群情激奋,妇人、老妪捡起石子扔那和尚,性子烈的汉子直接回去家中,拿了锄头就冲了过去,好在被熟人抱住腰身:“打死他,要吃官司,先把钱要回来!” 就连村口的狗仗着村里人,一只只的从人群脚边蹿出,飞扑那和尚。 “哎哟哟,疼死我了!” 那胖和尚去赶扑来的狗,另一条腿顿时被偷袭,一条大黑狗死死咬在他脚肚,也有大黄拽着和尚的袈裟疯狂撕扯,仿佛刚才遇见蛇妖憋屈的劲儿都用到了这和尚身上。 赶来的村人将狗赶开,按着那和尚用草绳结结实实的捆住,涌过来的村人趁乱免不了拳打脚踢几下,方才解气。 许大壮也在其中,背着老娘放不开手脚,不过还是在对方肚子上踹了一脚,方才退了出来,这时他想起家里还有客人,急急忙忙的往家赶去。 不久,阴沉沉的天空落下了雨水。 哗啦啦的大雨,将这片天地笼罩在了一片水汽当中,沿着河道而上,逃离的那条青墨颜色的大蛇沐着磅礴大雨缓慢的游上河岸,长身虚弱的来到树下,看着尾巴上插着的一截枯枝,怎的也弄不掉,心里惊恐不已。 “娘娘,蛇娘娘,快救我!” 它望着漆黑的山林深处发出呼喊。 浸在暴雨之中的山势逶迤延绵,恍如一条匍匐的恐怖巨影,沉寂这片雨幕当中。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雨夜俏娘忽醒来 大雨倾盆,拍打着树梢,划过间隙,点点滴滴落在青墨色的鳞片上。 山中河岸,岩石林立,庞大的长身蜿蜒,一直匍匐至大树下,大蛇虚弱的望去远方的山林,吐着信子调转过脑袋,张开蛇吻,想要再次试一试将尾巴上那根枯枝吸下来。 蛇吻张开,腥风倒灌,四周雨中摇晃的树梢、杂草都在顷刻间朝它这边倾斜,好一阵,尾上的枯枝依旧纹丝不动,直直的插在皮肉。 呃…… 感受到枯枝上传来一阵阵的剑意,恍如重锤一下一下的敲在它脑门,脑袋顿感无力难以支撑,彭的砸在地上。 嘶嘶嘶~~ 林野深处,陡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许许多多蛇鸣骤然而起,似乎知晓这边大蛇一般,不多时,周围草丛、林子钻出密密麻麻的黑影,俱是一条条颜色斑斓的蛇类,压着地面飞快游动过来,钻入那大蛇身下。 下一刻。 虚弱趴伏地上的青墨大蛇,身子不自然的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在地上平移起来。就见它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小蛇组成的洪流,用着身子驮着大蛇缓缓滑进林中。 沙沙沙……的滑行声、雨水冲刷树叶声,都在这一刻交织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黑的天空彻底暗沉下来。 庞大的长身一点一点被挪进了林中一座陡峭山崖下方的一个大洞内。 洞道光滑平整,上方更有许多垂下的钟乳石,唯独不同的是,钟乳石尖锐的一头,被磨的平整,若有心意比对,会发现所有的钟乳石平整的位置是水平对齐的。 偶尔有风吹来,夹杂丝丝腥味,往里进去是空旷的山府,彷如整座山都被掏空一般,远远能见凉亭阁楼,也有小溪从山壁小洞飞流直下,阁楼四周的山壁,还有两丈宽的洞室高高悬着,里面不时响起沉重的呼吸声,吹出的风便是洞道感受到的腥风。 “青竹……” “他好像受伤了。” “难怪要唤娘娘帮忙。” “先看看他吧,不行,再唤醒娘娘。” 阁楼四周两丈见方的洞口亮起了光亮,一对对红灯笼在漆黑里升起,随后游动着缓缓探出洞口,竟是与那青墨大蛇一般大小的巨蛇,足有四条之多,只探出半截身子,就几乎快将山府上方的空间挤满,齐齐垂下脑袋,冷冷盯着被无数小蛇拖回来的青墨长影。 “好凌厉的剑气……” “看来是被修道中人所伤。” “这里最近的,只有沧澜剑门,青竹怕是碰上他们了?” “娘娘曾说那沧澜剑门已人才凋零,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剑气,存于枯枝还不散去。” 惊疑的话语中,其中一条斑斓红蛇探下脑袋,试图想帮那条青墨大蛇将散发剑气的枯枝拔除,否则再拖下去,妖丹会被蔓延全身的剑气所伤,道行定然大损。 只是靠近的一瞬间,那条红蛇脑袋一摆,飞快缩了回来,其他三条大蛇还未询问,就见她口鼻间,细鳞裂开,露出一道血痕。 “你们……别白费力气,去叫娘娘醒来,或许只有娘娘能将这根树枝拔出。” 安卓苹果均可。】 被斩了一记的红蛇惊魂稍定,一言不发转过脑袋,又将身子探了探,粗大的身躯挤压着洞口,令得许多碎石滑落。 而另外三条大蛇急忙询问对方。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此人修为如何?” “不知……”被叫做青竹的大蛇虚弱的晃了晃脑袋,声音从闭着的口鼻中响起:“……我亦如往年驱水修炼横骨,顺道收些供奉,这次……在那许家村出了意外……可惜我见着那人模样,直接飞来了一把剑……那剑随后又化作了这根枯枝……” 青墨大蛇趴伏地上,有气无力的说着,想起之前那一幕,这根枯枝化作的剑来得太快了,明明感觉只是普通的一口剑,却如同神兵一般轻易破开鳞片插进血肉之中。 此时回想都还心有余季。 见三条大蛇还想再问,青墨大蛇感觉有些丢脸的不再做声,也就在这片刻,那边探去楼阁的红蛇垂下脑袋。 “娘娘,出事了。青竹外出被一个修道中人所伤,一根枯枝插在他皮肉当中,我等无法将枯枝拔出,还请娘娘帮忙。” 徐徐的声音徘回三层高的阁楼外面,四角檐下的风里叮叮当当一阵轻响。 硕大的蛇眼看着门窗,仿佛透过纸窗看到里面陈设,那房间之中,一张木床垂着薄纱帷帐,隐约能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侧卧而眠。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青竹紊乱的气机,还是真被红蛇的话语惊扰,渐渐醒转过来。 帷帐微微抚动,掀起的一角,露出纤细白皙的足跟,一袭薄纱覆着脚肚延伸上去,衣裙平铺,窈窕的身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青丝如瀑垂洒枕边,那侧着的俏脸,肤白如脂,琼鼻秀眉。 睫毛微抖,随即睁开,那好看的双眸,却是一片冰冷,红唇轻启。 “外面何事惊扰?” “回娘娘,青竹受伤了。”窗外垂悬的硕大蛇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哼! 帷帐内的女子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长袖一卷,身形瞬间消失,阁楼门窗也在同时轰的向外打开,一道白练冲出,落去地上化作的是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双手负在身后信步而行。 周围巨蛇一一低下脑袋。 女子来到青墨大蛇面前,看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口鼻,“又去惊扰凡间之人了?” 还没等青竹开口,硕大的脑袋就被拂来的白袖打的偏移,彭的撞在一侧山壁,女子沿着蛇身径直走去后面。 “说过多少次,我不喜你们惊扰百姓。” 女子神态冷漠,话语却是蕴着怒意,“不在山中好好修行,非要跑出去惹是生非,山里的大河不够你们畅快的游?山间的悬崖峭壁,不够你们攀爬?” 来到那枯枝前,她话语忽然停住,感受到上面绽放的剑气,脸上表情一变。 “青竹老实告诉我,你是在哪儿遇上驱使这枯枝之人,又如何惹到他的!若有半句假话,我砍下你脑袋!”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伞下白裙衣带,只为求故人见 洞中一片死寂。 四条悬挂山府上方的大蛇面面相觑,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娘娘发这么大的火。那条红蛇赶忙滑去青竹那边。 “快些跟娘娘讲明。” 撞在山壁前的青竹大蛇缓过一口气,丝毫不敢怀怨,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模样的娘娘,本身可是比他们更加庞大,道行更高深的一条大白蛇。 从有灵识起,他依稀记得,娘娘已经在化蛟了,只是前几次都失败了。 哪里像他们,只会驱使洪水,掀妖风使障眼法的小妖,除了体型庞大吓人外,在修道中人里,根本不堪一击。 当然,这是今天被插了一棍子后的想法。 “娘娘……”青竹摆正了姿态,犹犹豫豫的将今日去许家村的事告诉了面前的女子,“……我原本只是想借暴雨掀起一场洪水炼横骨,洗刷鳞片,显现一番威风……并不想害人……” “你吃人了,对吗?” 青竹话语被打断,随即勐地抬起视线,面前的女子一脸寒意的看着他,“你每隔几年,趁我入眠之际,就回出去一趟是吗?” “娘娘……你怎么知道……” “你们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怎能不知!”女子眼中寒气越盛,“前面我只当你好奇贪玩,并不想追究,可今日见到这枯枝,就知道你忘了我的告戒,犯下吃人的大错!” 听到这里,青竹心里慌了,可越是慌,心里就憋了一股劲儿。 “娘娘!他们人吃人都行,妖吃人怎么就不行了?!”他撑着虚弱,摆动身子,激动之下,将山壁撞出几声闷响,语气也着急的吼了出来:“以前还不是好好的,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找来修道中人,他们不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吗?!” “你们把他们害苦了,能不找修道中人来对付你!” 女子的声音也在拔高,忽然一抬手,直接将插在蛇尾上的那根枯枝唰的掀飞,拔出血肉的刹那,残余的剑气‘嗡’的四溅开来,周围悬挂半空的四条大蛇急忙躲避,溅开的剑气直接在山壁划出数道深痕。 “妖有妖的道,人有人的道。” 女子看着手中的枯枝,眼中是别样的神色,声音都有些颤抖,“青竹,你想不想知道,驱使这根枯枝的人是谁?” 青竹一对冰冷的竖童,有着怨恨,挤出声音:“想。” “好,我带你的脑袋去见他。” “什么?!” 听到这话,另外四条大蛇吓了一跳,红蛇急忙过来求情的同时,青竹撑着最后的力气,转身就往洞外滑去,可调头经过女子身旁的刹那,长长的白袖抬起,纤弱的手掌勐地斩下。 鲜血飞溅! 臃肿的长身还带着力道在地上滑行,硕大的脑袋却是高高抛了起来,拖着血线‘彭’的一声重重摔在女子身前滚动,琥珀般的眸子里,惊恐渐渐化作了死灰。 另外四条大蛇吓得缩回洞里,就听女子的声音平澹。 “平日太惯着你们了,从今日起,驻足山府二十年,好生修炼!” 清冷的话语落下,女子长袖一拂,那颗硕大的蛇头陡然泛起一道法光,化作一颗珠子大小飞到她掌心,脚下轻轻一踏,身子呼的一下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洞道之中。 …… 轰隆隆—— 雷声在阴云间滚过,闪烁的电光下是滂沱大雨,雨帘之中,不少农人披着蓑衣草帽,正从田里回来,看他们神色,田里的庄稼还是没有保住,一个个垂头叹气,聚集一起去找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准备等雨停之后,寻里正帮忙去县衙求救,不然今年怕是要饿死人的。 村子里的另一家里,陈鸢搀了胖道人从屋里出来,与瞎眼的老妇人一起坐在檐下的矮凳上。 “让本道出来做甚……这么大的雨,也不怕把我染上风寒。东家,我可是病人。” “透透气,修道中人多吸点天地灵气才好的快。这大雨正是将天上灵气降下来的时候。” 陈鸢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说着,将道人扶正坐好后,跟着去灶头那边帮忙,许大壮忙活惯的人,哪里需要陈鸢帮手,连说了几句不用后,就将饭菜起锅,搬了一张缺了条腿儿的小木桌摆在檐下。 “家里饭菜寒碜,两位别见怪,那小道长可睡醒了没有,我去叫他吃饭。” “不用理会,我那徒儿一睡可是要几日的。”胖道人随意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端起碗就开吃。 陈鸢看着碗中的米饭,再看了看许大壮,他那方是空的,手里盛有米饭的碗,却是伴着菜,一点一点挑给旁边的老妇人吃。 陈鸢笑着与同样看去的胖道人微微点了下头。 这时,两人耳中传来动静,哗哗雨声里,有咋咋呼呼的话语从外面传来,片刻,一群披着蓑衣的汉子叫叫嚷嚷的从这边过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大伯已经同意了,明日咱们就先把假和尚押去县衙。” “还要拿回咱们的钱。”有人叮嘱了一声。 随后便看到檐下吃饭的几人,带头的汉子也是爽朗的性子,“大壮吃饭呢,哎哟,好香。” 其中一人放下锄头就走了进来,快步跑进屋檐,看了眼陈鸢和换了身衣裳的胖道人,探头瞅了一眼许大壮碗里的米饭。 “哎哟,还是米饭,大壮你这是兜里还有余钱啊。” 这年头穷苦人家,一年到头才在年关的时候,能吃上两三顿白米饭的,眼下庄稼地刚没了,众人心里还有邪火没处发,听到那边同伴说的话,呼啦啦一群人进了院子。 有跟许大壮同龄的,也有是长辈的,见碗里当真是米饭,盘里还有半只鸡,顿时痛心疾首的数落起许大壮败家。 “不过两个借宿的人,拿这么好的东西出来,简直就是糟蹋!” “就是,明个儿雨停了他们就走了,你和你老娘还要不要活了?!” 许大壮脸气得有些红,“不是你们想的那般,这位大兄弟……他给我娘治……” 一群人里年轻气盛的,将他话打断。 “大壮你真是湖涂,你看看这两人穷酸模样,能有什么钱财?还给你娘医什么……他们要是有能耐,何必拉着一辆车到处讨活?连个暖被窝的女人都没有!” “说得好像你有似得。”旁边有人反驳。 “怎么没有,明日就让我爹娘请媒人提亲!” “哎哎,外面那是谁啊……” 院子外面没进来的人里,忽然开口指着通往晒坝的泥路上,“撑着一把伞,不怕被雨淋坏……哎哟,还是一个姑娘。” 檐下的陈鸢感受到这股气息,手中的快子轻轻放去了碗口,抬起头时,一把青伞,一袭白色衣裙,女子站在院子外露出一抹微笑。 周围一群粗野汉子看着这抹笑容变得有些呆滞,有人喃喃。 “真美啊,像画里出来的一样。”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请罪 大雨哗哗落下,顺着房檐的茅草,织起珠帘。 不大的农家小院挤了十来个人,除了陈鸢和孙正德,几乎全部呆呆的望着篱笆院口那一袭白色衣裙的女子,就像素雅的雨中百合聘婷婀娜,仿佛就像一副雨中撑伞的美丽女子画卷。 “好……好美丽……”此时一帮大老爷们看得呆滞,村里也有长相颇俊的村中妇女,可身段、皮肤难以跟对方相比。 有汉子回过神来,小声问道:“姑娘,你来咱村可是来借宿躲雨的?”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这是也反应过来,就连刚才站在檐下数落许大壮的几个汉子也蜂拥到女子身边,将胸脯拍的彭彭响。 “姑娘你随便开口,我们家中尚有空房的。” “就是,大不了让我婆娘自个儿去另一间房……” 那女子只是朝他们轻笑了一下,撑着手中青伞轻飘飘的的走了过去,来到庭院中间,那许大壮看得入神,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还以为是来寻他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雨中的女子忽然微微矮身,朝他旁边福去一礼。 “妾身白素素拜见先生。” 胖道人端着碗,挪了挪屁股让出一条道来,就见陈鸢已起身走到檐下,“进来躲躲雨吧。” 啪嗒。 许大壮手中快子掉到了地上,看着衣着朴素,长须抚动的陈鸢,又看了看那边的女子,顿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原来不是寻自己的。 而周围的一群汉子面面相觑,尤其刚才还戏谑过陈鸢和胖道人的那年轻人撇了撇嘴,正要上前,就被身后一个长辈扯住衣角,后者微微摆了下脑袋,随即换上轻松的语气,朝檐下的许大壮说道:“大壮啊,你们慢吃,我们就先回去了。” 余光又瞥了眼雨中的姑娘和檐下的教书先生,挥手赶着一帮后辈赶紧离开,出了院子回到晒坝,他才松了口气。 跟在后面的几个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尤其还没讨到婆娘,看到生的这般美丽的女子,自然舍不得离开的,不由抱怨起来。 “大伯啊,家里又没什么事,假和尚也被其他人看着,这么着急叫我们离开做甚。” “就是啊,刚才那姑娘生得好生美丽,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 “……谁说不是,多留一会儿,说不得那姑娘看上咱们其中一人呢?” “你们知道个屁。” 那位许家长辈回过头来朝他们骂了一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披着蓑衣蹲在旁边的土墩上,“真是见不得长得好看的,就不想想一个如此美貌的姑娘,大半夜的孤身一人是怎么出现的?” 被这么一提醒,几个年轻后辈,血顿时冷了下来。 就听土墩上的长辈继续道:“别的不说,你们没见那姑娘拜那教书先生?一个文文弱弱的人带着一个脸漆黑的道士,赶车行路,就让人觉得可疑。还有,今日河里那条大蛇的事还没过去呢,说不得啊,今日村里那位高人……” 这位许家长辈说到这里,嗓音压低极低,后面的话语落到众人耳中,他们脸色都变了一变,今日看到的所有事一一联系起来,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莫名升起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感来。眼下再去想刚才的女子,那几个年轻汉子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大伯,莫不是那女子是山里的妖……” “呸,别说出来。” 老一辈人的经验常化作故事,让人听的如痴如醉,也有浅显易懂的道理,夜晚不说鬼,逢山莫讲妖。若是真有山精鬼魅在,一旦开口揭破,容易招祸上身。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被长辈呸了一口,原本想说话的几人都适时的闭上嘴,安静了片刻,各自寻了一个理由,匆匆忙忙的回家去了。 唉。 那许家长辈从土墩上下来,望了望许大壮家的方向,双手合十朝周围雨夜拜了拜。 “路过神鬼莫要怪罪,都是一些孩子不懂事……许家村列祖列宗保佑。” 胡乱的说了几句后,风夹杂雨点打来脸上,老者也打了一个激灵,搂了搂蓑衣,飞快跑回家去。 此时的许家小院,昏黄的油灯立在缺腿的小桌上,许大壮端着碗蹲在不远的檐下一口一口的刨着,不时偷瞄那边进了屋檐的女子。 “先生,你何时回来的。” 多年未见的人就在面前,白素素极力压着有些发颤的声音,她将雨伞收拢放去墙边,在胖道人一旁的矮凳,拢着裙摆曲坐下来。 看着陈鸢的模样,她眸底竟泛起微微的水光。 “先生的样子变了许多。” “可不是变了嘛。”陈鸢心里也有些感慨,不过他将话说的轻松一些,手指比划了一下:“你看胡须都长这么长了!” 白素素被他这么一比划,原本还有些伤感,顿时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不过眼中的泪光还是化作两行水滴滑落下来。 “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却不一样了。” 陈鸢看着面前端庄而美丽的女子仔细端详,化形之后的美貌,确实是他见过里最好看的,身段也是最标致的,青丝如瀑挽起,步摇轻晃,一双眼睛好看而清澈,丝毫没有寻常妖怪的那种凶煞妖气。 那边的许大壮偷瞄着这边的两人说话,光棍儿了那么多年,不多看会儿,那可就亏了,可就第三眼看去时,那美丽的不像话的女子忽然站起身,矮身向那边的大兄弟又福了一礼。 就听女子的声音道:“先生恕罪。”把他又惊了一下,端着碗站在那不知所措。 那边。 白素素以为陈鸢那句:“你却不一样了。”是因为今日青竹掀山洪惊扰百姓的事,赶忙向陈鸢请罪,“先生,今日那兴风作浪的蛇妖,妾身已将他惩罚,特地带过来。” 说着,女子手心一摊,一颗青墨色的蛇头赫然呈现。 “他叫青竹,是妾身这许多年在山中收养的几条有灵根的同类,妾身疏于管教,让他祸害了此间百姓数十年,黄昏之时,将他斩首。” 咣当。 摇曳的灯火之中,许大壮看着女子手中那颗耷拉信子的蛇头,手中碗快再次掉去了地上,下一刻,他也吓得瘫坐地上。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灯影照玉人 看着白皙的掌心,赫然一颗蛇头。 陈鸢能感觉到上面渐渐流逝的妖气,只是没有想到当年柔柔弱弱的白蛇,竟也有果断的一面。 “此妖作恶多年,有此罚该是报应。原本我等雨停明日进山将他剪除,没想到竟是你一手养出来的。” 从话里陈鸢推断出,白素素恐怕来这边比谁都早,就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更早些。 “既然他已死,那就不必追究下去了。” “先生,妾身疏于管教,才让他有机会作恶,还请先生也惩我。”白素素这话令得胖道人一巴掌拍在胖脸上,明明东家都给各自台阶下了,还非要撞上来。 陈鸢看着女子神色诚恳不像作假,口中轻‘嗯’了一声。 “你非祸首,却有失察的罪过……洪水冲毁许家村开春下的籽种,那就罚你让这片庄稼恢复原样。” “先生放心,妾身这就去。” 白素素抬起脸来,没有丝毫怨怒,反而是泪流满面,吸着鼻子,颇为高兴的拿起雨伞走去了大雨之中,一袭白裙很快消失在了外面。 “许大壮。” 那边呆坐地上的粗汉陡然听到唤他名儿,就见那边的陈鸢偏头看来,他一个激灵,急忙从地上起来,毕恭毕敬的站的端直,眼下还不知道自己收留的这位大兄弟是世外高人,他才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了。 “大兄……大先生有什么要小的去办?” “你过来,看看这颗蛇头。” 陈鸢托着拇指大小的青墨色脑袋,伸到过来的老实人身前,“你可记得令堂曾说过,你父亲被水里妖怪吃了的故事?” “记……”许大壮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指着手掌上那可看上去小巧的蛇头,“先生意思,就是这条蛇?” “正是他。” 陈鸢见许大壮脸上狐疑的表情,随手一抛,手中那颗青墨脑袋顿时飞去雨夜,瞬间化作一颗比石磨还大上两圈的脑袋,彭的摔在地上,看到如此狰狞的蛇头,许大壮“哎哟”的大叫一声,躲到胖道人身后。 “此妖兴风作浪,吃了你父亲还有村里其他人,让你母亲孤苦无依,艰难抚养你长大,今日他也得到报应,身死道消,从今往后许家村不会再有妖物作祟,村前的大河不会胡乱涨水,你们大可安生过好日子,待明日,你将这消息告知大伙。” “啊……哎哎。” 许大壮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陈鸢每说一句,他都点一下头,眼里一片湿红,不是因为父仇得报,而是为母亲这些年来的凄苦终于有了回报而感到高兴。 毕竟父亲死时,他才不过刚刚记事的年纪,对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如今又到了三十的年龄,自然没有好感慨的。 “我……我都记下了。” “嗯,去照顾母亲好生休息,今日得你一顿丰盛饭餐,又见你对母亲的孝顺,往后你家当事事顺昌,家业兴盛,说不得往后还能出达官贵人。” 许大壮哪里懂这么多,微微张着嘴发出:“啊?”的声音愣在原地,随后就被胖道人蹬了一脚:“木头,还不快谢灵显真君庇佑!” “不用了,去照顾你母亲,她这辈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陈鸢随即起身笑着打发走了这木讷老实的许大壮,透过香火之力,他能看到对方头顶原本弱小的百家火,终于燃起来一些。 “老孙,我们也歇息吧。” 回过头来,将胖道人搀起走进了卧房,他不用歇息的,将小桌搬进房内,移了油灯过来,籍着昏黄的灯火,翻看起《黄川杂疑》。 上面一段是这样的。 “黄川漳水南二里,有人家贫,子至孝,忽有方士来家讨水,观起门庭,大笑三声而去,村人疑惑,过三日,鹊群栖门前树,啼鸣半日才散,众人以为奇,此家子田中劳作,锄出一罐,铜钱无数……”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陈鸢轻声讲读,随即对身后昏昏欲睡的胖道人说道:“否极泰来,富贵该到这家了,就是今日我不出言降法,过个几年,这许大壮也会翻身的,只是提前罢……老孙?” 回头只见胖道人一手一脚搭在徒弟身上呼呼大睡。 陈鸢不由摇了摇头,笑着借着灯火继续看下去。 风声、雨声在外面跑过,哗啦啦的声音令得另一间房里的许大壮难以入睡,今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尤其想到言他家中往后事事顺昌后,一下从床上翻坐起来。 “那位先生莫非是庙里的神仙?”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外面雨声里有不一样的声音,悄悄靠去漏风的窗户,透过孔洞就见外面一片漆黑,大雨之中,离开的女子拖着一身白色衣裙飘然降至院中,撑着雨伞走进了堂屋那边的房间。 这下更睡不着了。 …… 雨夜朦胧,窗灵映着油灯的暖黄,院内的青树在风雨里摇摆枝叶。 一对绣花的鞋子走过地面,悄无声息的过来,将手中雨伞放去角落,走到看书的身影旁边,轻轻吹去一口气,摇摇欲坠的灯火瞬间亮了许多。 “先生这般才看得清书上的字。” 白素素声音轻柔,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安静的站在一旁, 看着浸在灯火里的侧脸。 “办妥了?” 陈鸢微微侧过脸来,看着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女子,脸上露出笑容,抬手一招,将床前放衣服的凳子凭空招来,轻轻一拂,化作一张椅子让白素素坐下。 “快坐吧,你这么站着,弄的好像是我侍女一般。” “是。” 化为人身,白素素还是第一次这样与陈鸢见面,从前那般心思自然还是有的,她尽可能的展露最好的一面,优雅的在旁边坐下,便不再发生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 白蛇变化人身,陈鸢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说实话,心里确实也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书也不好继续看下去。 索性阖上书,转过身来直面女子。 “你不说,那我就问了。嗯……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万寿娘娘可还时常来往?” 灯火下女子相貌更加动人。 白素素嘴角勾勒,看到陈鸢的眼睛反而有些羞涩的将脸垂了垂,低声道:“妾身过得还好,只是万寿娘娘……” 她话语顿了顿。 “……已经不在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留下身后传颂名 哦哦……哦噢昂!! 雄鸡三唱,唱亮天晓,蒙蒙青冥颜色里,大雨已停下,点点滴滴的雨水挂在房檐一下没一下的坠下来。 有些清冷的房里,许大壮模模湖湖的在床上醒来,想起什么,勐地翻坐起身,利索的套上破旧鞋子,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快些将饭煮上……先生和道长该要起来了……” 他抱了一捆柴,走去灶房,顿时愣了一下,灶头热气腾腾,灶口还有火光燃烧,看到坐在那里的身影,手中的柴禾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娘……” 他有些不相信的唤了一声,那边灶口传火的老妇人抬起脸来,露出慈祥的微笑,“大壮再去睡会儿吧,饭好了,娘叫你起来吃。” “娘……娘……” 许大壮又轻轻喊了几声,泪光都在眼眶里打转,他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画面,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听到娘这般跟他说话了。 “娘!” 陡然哭喊出来,许大壮跨过柴禾,直接跑了过去,将坐在灶口的老妇人一把抱住,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还真像个孩子。” 老妇人眼睛也是红红的,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温柔:“大壮啊……这些年你一个撑着家,辛苦你了。” 许大壮趴在母亲肩头,努力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声哭出来,他摇了摇头。 “儿子不苦,只要娘能好,儿子受多大的委屈都成。” 说到这里,许大壮忽然抬起脸,擦了一下眼泪,上下打量了一下母亲,笑道:“定然是先生的医术,肯定是他医好了娘,娘,我这就去向先生道谢,给他磕头。” “大壮,什么先生啊?” 老妇人有些疑惑,可儿子已经朝堂屋那边跑了过去,一边推开门扇,一边高兴的唤道:“先生!你可起床了?!小的向你道谢,我娘的病好了。” 推开一侧的房门,简陋的房舍里,除了那张木床外,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忙转身出来,这才发现之前停在院里的牛车也一同不见。 “大壮,你找谁啊。” 老妇人有些担忧的看着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儿子,许大壮过来握住母亲的手,将她病能好,还有父亲的仇得以报了,一一告诉了老妇人。 后者自然记得亡夫是如何死的,一下反抓住儿子的手,使劲的将他往外推了一下。 “快去追,看看咱家的大恩人走到哪儿了,没走远就请他回来,娘要亲自给他磕头。” “那你娘好生在家里坐着别乱走。” 许大壮叮嘱一句,撒开脚就冲出了院子,村里农人有的是力气,挑着百多斤的谷物都能走的飞快,眼下他跑到村口,见到的村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往外面跑。 “大壮,你也听到啦?快快,去看你家的田。”有人看到了许大壮,催促他赶紧去田里瞧瞧,一边走,还一边说:“说来也奇怪,昨天被水淹了的籽种,今日一早,却忽然发芽,长出半寸高了呢。” 许大壮心里自然是信的,甚至不用去猜,也确定是先生,毕竟昨晚他听到先生吩咐那美丽的不像人的女子,说是要惩罚她,让她去将村里被水淹的庄稼都恢复过来。 果然,他跟着村里人到了田边,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绿茵,下的籽种全都发芽长出半寸,正在晨风里微微摇曳。 先生真的是神仙啊。 念及此处,许大壮脚下更停不住了,撒腿就跑,可到了大路上,就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先生走的哪条道,根本没法追的。 “先生!道长!” 许大壮在大路上用平生最大的声音朝道路两头嘶喊,“许大壮给你们磕头了!” 说完,朝这一头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磕去三下,起身后又朝另一个方向跪下来,继续磕去三个响头。 田野站满了的村人惊讶的看着大路上的许大壮,待到他慢吞吞的回来,这才蜂拥围上去,有经历过昨晚事的村里汉子,小声问道:“大壮,你嘴里的先生,可是昨晚在你家的那位?” 许大壮点点头,想着大伙可能不信,便将昨晚先生吩咐那女子恢复庄稼,还有医治他母亲头疾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 起先还是有人不信的,可最后跟着许大壮一起回去,就见到痴呆许多年的老妇人,此时正拿着扫帚在院里清扫落叶,看到大伙来了,还热情的邀他们进来坐坐,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能叫出来,令得众人惊奇不已。 “你们不知道那天大蛇怎么样了?” 众人在院中或坐或站,许大壮将先生在家中待过,展示出的种种神奇说出,勾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人瞪大了眼睛。 “……那蛇头先有这么小,是那女子送来的……大伯他们见过那女子,长的极为美丽。” 许家那长辈也在其中,与昨晚的几个汉子附和的点点头。 “确实有这事,那女子生的美艳,当真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丽的。” “你们不知道!”等他们话刚一停下,许大壮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那女子就向先生请罪,说她疏于管教,才让昨日那条蛇跑出来兴风作浪,这些年里死在河里的人,都是那条蛇做的孽,所以将蛇斩了送过来。” 他说到这里,兴奋的比划了一下,双臂张开:“起先有这么小,摊在手心跟拇指一样大,先生随后将蛇头往院里一抛,那颗头颅一下变得比石磨还大,落在地上还瞪着眼睛,能吓死个人。” 众人随他比划,仿佛想象到了当时的画面,顿时一片哗然。 老妇人闲不住,拿出许多年不曾用的针线,坐在堂屋门槛上,咬断线头后,看着儿子在当中神气的说着那位先生的事,不由露出慈祥的笑容。 …… 天晴雨收,大片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蔚蓝的天色。 树叶摇摇欲坠的雨珠映着明媚的晨光从叶尖儿无声的滑落,‘波’的一声落在下方的水洼,荡起一圈涟漪,随后一只牛蹄踏下来,溅起大片水渍。 老牛拉着牛车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去后面一对璧人,一颗揉成团的青草扔过来,砸在他牛角上。 胖道人懒洋洋的坐在车撵,一条腿耷拉在外面:“好好看路,等本道伤好了,就给你找头母牛。” 老牛眸子一凛,横了胖道人一眼。 “管好你自己。” 牛蹄陡然重重一踏,车厢剧烈摇晃,胖道人“哎哎”的叫唤声里,被抛的老高,挂在厢角的灯笼钩上来回摆来摆去。 “万寿娘娘不在……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鸢看着那边一人一牛打闹的画面,抬手收去从许家村方向飞来的一缕缕白光,随后轻声问去身旁跟着的白素素。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赴妖宴 “妾身在白光里醒来,外面已经换了天地。” 走在林间的脚步是安静的,白素素挽了一下青丝到耳际,声音轻柔,将时空重合后所见一一描述出来。 “原本存在玉隆山周围的大小妖物少了一半,妾身赶到万寿娘娘所在的那座山,大山也变了模样,当年她将其父的尸身保存在山里,自己在一旁看顾,可妾身去的时候,她已经……已经油尽灯枯了。” 听到白素素的描述,陈鸢皱起了眉头。 “以她的修为不该如此。” 万寿娘娘是神兽之后,虽是杂交而出,可也有神兽血脉,道行高深的紧,那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壮硕的身形,怎么也联想不到油尽灯枯会是什么样子。 白素素摇了摇头。 “其实妾身也不知,询问娘娘,她也不答,只是让我靠近一些,然后便将毕生道行都传给了妾身。” “毕生道行都给了你?” 陈鸢有些诧异,昨日初见白素素,确实感觉对方这些年来的道行有长足的进步,至少堪比修道中人的元婴了,而且隐隐还有突破的迹象,没想到其中有大半是对方赠予的。 “嗯,万寿娘娘招来了山中群妖,让他们奉我这片山林新主,不久后,她就褪回原形,一头黑白条纹的大虎,躺在洞里没了生气。” 沿着河道往前,深入山林之中,女子徐徐的话语让陈鸢感到震撼,很难想象得到那万寿娘娘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才将毕生修行交托出去。 看着四周林间,大大小小的野兽潜伏草间,也有尾巴蓬松的松鼠在树梢间蹦跳偷偷打量走在蛇娘娘身边的男子。 “后来妾身随着炼化万寿娘娘赠予的道行,渐渐明白过来。” 白素素挥手让周围山精野怪退去,声音继续道:“或许天人五衰将近,万寿娘娘无法再精进,消耗了大量元气后,心灰意冷之下,将剩下的道行一并赠给了妾身。” “那她父亲的尸骸呢?”陈鸢想到当初在玉隆山石窟里见到那庞大如山的尸骸,眼下心里都还有些心有余季。 “万寿娘娘离去时,将尸骸用她最后的本命妖火一并烧毁了。” 随着深入山林,渐渐到了一座大山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阴测测的站在尽头,像是等着陈鸢等人,见到的一刻,微微躬身行礼。 “老身拜见真君。” “你……” 陈鸢看着前面站着的老妪,浑身粗布麻衣,衣色漆黑,眼大鼻小,颇有些眼熟。 那老妪阴沉沉的笑了一下。 “真君不记得也属正常,不过老身可是与真君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当年万寿娘娘寿宴上那只黑蝠妖?” 经这么一提醒,陈鸢倒是记起来了,托袖拱起手。 “原来是你,当真许多年不见。” 或许能被陈鸢拱手以礼相待,那老妪心里高兴的紧,每道皱纹仿佛都在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真君里面请,宴席已备好,周围山中群妖都已过来,等着拜见真君。” 说完又向白素素躬了躬身,驮着背快步走在前面引路。女子笑盈盈的看去陈鸢,“先生回来,妾身心里高兴,特此传了法讯,让他们备上酒宴款待,好让先生放心,他们都遵照妾身意思,从未踏出山林,与外面人有过仇怨,更没有生过事端。” 经过这么多年,当初的白蛇倒也成长了许多。 陈鸢笑着点头,叫上老牛跟上,与女子一起走近大山脚下。 山里来了一个修道中人,还要设宴款待,是从未有过的事,许多并不知当年事的山中妖物颇为好奇。 但各有各的山头,倒没有聚在一起讨论,只是心里滴咕能让白娘娘亲自去请的修行中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又是何种模样。 “你们别猜了,到时候见着就知。” 繁密的树枝交织起来的房顶下,一个红毛狐女架着一条腿,坐在石凳上,笑嘻嘻的朝一帮形象各异的山中妖怪说道。 “胡媚娘,你见过那位贵客?”有妖怪看出她脸上表情。 那红狐勾着唇角,猩红的指尖拨了一下面前的酒杯。 “那是当然。他啊,还是当年胡总管的好友,活人得的敕封,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胡总管……就那位活了许多年的老狐……” 一个鸟嘴的妖怪刚说到后面,最后一个‘狸’字还没出口,就被不知哪里来的树枝打在脑门上。 “你敢说出口,老娘就撕了你那身鸟毛!” 胡媚娘怒目横瞪,与之前万种风情的模样大不相同了,浑身有股凌厉的气势,“胡总管就算年老不能修行,那也是我山中狐狸的老祖,岂是你这鸟妖能说的。” “媚娘,什么事又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陡然的话语从外面传来,树枝拱起的大门两侧,一对大红灯笼化出两张喜气的脸孔,唱起了名儿。 “娘娘来!” “贵客到!” 那边众妖纷纷起身回头,就见刚才说话声音的主人,白素素优雅的走过来,却明显看出她慢了半步,隐隐以旁边的男子为首。 众妖目光集中在对方身上,朴素的袍服,下颔长须,像凡间人世的教书先生,除了相貌俊朗,看不出与众不同。 可越是这般,他们越不敢轻慢,能让娘娘慢半步的人,岂能是普通? 当即走出宴席的座位来到过道两侧站定,恭恭敬敬的朝白素素和一旁的陈鸢躬身行礼,其中一头斑斓毛色的狸猫妖待对方过去,抬起那张花脸,童孔收缩的仔细端详。 它有一本命法术,就是能看透对方本质。 眼睛聚集妖力看去对方背影的刹那,是鸟鸟的香火之气,以及无数密布的星辰,就在准备细看,对方背后陡然显出一道虚影,在它眼中勐地转过身来,豹头环眼,虬须如钢鬃,凶神恶煞。 声如雷音般吼来。 “一介小妖也敢觊觎!!” “呜哇!”那狸猫妖顿时大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听到它惨叫,周围群妖疑惑的望来,狸猫妖心有余季的起身,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 它不敢说刚刚窥视对方道行,反被吼的跌坐。 不过回想刚才的一幕,心里不由惊骇连连,它从未见过这种修行之道。 那边,白素素自然清楚怎么一回事,正要开口,旁边的陈鸢轻笑道:“不用,桀骜不驯才是妖,初次见面就服服帖帖,那是家畜。” 白素素点点头,嗯了一声,不过还是狠狠瞪了那狸猫妖一眼,陈鸢不仅是贵客,还是住在她心坎儿里的那人,好不容易重逢,要是被这妖给搅合了,不得把它皮给剥了。 “先生,你坐这里。” 女子将首位的那张大椅让给陈鸢,后者却是笑着径直走去一侧的席位,坦然坐下来,“我虽贵客,但也不能喧宾夺主。坐这里,我才安生。” 白素素见陈鸢神色,无奈只得坐去首位,看得出这样的场面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女子尽显女主人的气势,接受一一上前的妖怪道贺,也有眼力劲儿的,道贺一毕就去拜见陈鸢,说上几句恭维的话。 陈鸢也都一一笑着应付,好在这种场合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个猴妖在树梢上敲响铜锣,扯开嗓子吼道:“娘娘吩咐,开宴!” 一群野鸡幻化美艳女子的施施然来到场中飘飘起舞。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蛇舞 斜阳垂在树梢,昏黄的霞光正照下来。 宴席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唯独席间和首位的妖换了,陈鸢端过酒水在唇间抿上一口,酒香淌过味蕾、喉间留下淡淡的辛辣,看着白素素所辖的山中小妖们忙活。 野鸡成妖幻化的美人身着暴露,展露优美的舞姿和身段,几头大山猪哼哧哼哧的领着一家大小,昂着脑袋,背着一盘盘瓜果、菜肴流水般在每一桌绕起圈来,有想吃什么的妖怪,便从它们背上取餐。 一头豺狼妖直接抱起一头小山猪放到餐桌上,吓得小猪四肢挣扎嘶声惨叫,引来老山猪跑过来,不停的哼叫,像是在求饶。 那狼妖看了眼首位上坐着的身影,悻悻的将小猪放回去,随手拿了一只烤熟的整鸡一口两口,连骨头都嚼的稀碎,一起咽进肚里。 这样的一幕在众妖看来是颇为滑稽的,引得一片大笑。 有举杯过来的山中妖类,陈鸢也给予回应,跟着笑了两下,他面前的菜肴俱是熟食,看得出白素素是有心了。 “到底经历过风浪,能独挡一面了。” 看着首位上与过来敬酒的妖类说笑两句的女子,陈鸢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而且变得如此美貌,恐怕不能像当初还是蛇形时对待了。 想着,杯中酒水已尽,专门陪侍旁边的媚娘颇为殷勤,给空杯满上:“真君已经许多年不曾来了,我家胡总管,几乎年年都问。” “胡兄他在何处?” 陈鸢一直想问,可一路过来,光是万寿娘娘的事就谈了许久,到的眼下若不是这红狐提起,他差点将对方给忘了。 红狐倒上了酒水,捧在双手递到陈鸢嘴边,柔声道:“在狐丘林静养,距离这里不远,尤兰在侧照顾。” 尤兰这个名字陈鸢还是有印象的,与眼前这个红狐是姐妹,当初还是二妖来迎接的自己赴宴,后来被胡庸安排给师父解闷,被‘玩’了一晚上。 “难怪过来只有你一个在。”陈鸢接过酒杯,并不介意这红狐快贴过来的滚热身子,对他修为而言,这些已经很难再打动他了,“胡兄他如今怎么样了?” 胡媚娘摇摇头,脸上的媚色收敛了一些。 “并不好,一切都靠娘娘渡法力过日,如今下地都变得困难。” “怎么会变得这么糟?” 陈鸢以为靠着万寿娘娘,胡庸还是能重头修炼的,没想到再次听到,已经老的不能行走,全靠白素素用法力支撑他活着。 “我们也不知道,但听万寿娘娘提起过,胡总管妖丹不仅碎了,连修行的机缘都被斩断。” 听到红狐低低的声音,陈鸢闭上了眼睛,胡庸变成这样,还是因为当初在玉隆山外,替陈鸢挡了妣任的一击。 一时间,陈鸢沉默的摩挲腰间悬坠的一面铜镜,他记得当初用昆仑镜坠缨倒流过时间,若是范围缩小到胡庸身上会不会有效? 旋即,他偏头看向正安静倾听的红狐。 “你现在回去,与尤兰一起带胡兄过来,我一法或许可以一试。” 红狐自然注意到陈鸢刚才摩挲腰间悬坠的一面铜镜,不由好奇:“真君冒昧问一句,那法子可是真君腰间这面铜镜?它真能救治胡总管?” 野兽生灵就算成妖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尤其狐狸一类,好奇心又足,她本就坐的近,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摸摸。 然后,指尖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疼的一下向后一缩,再看时,手指头袅绕起淡淡的妖气,消散在空气里。 显然这一接触,不用陈鸢回答她,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铜镜已经展露了非凡的一面。 “此物,你们妖类不可触碰,不要在此浪费时间,速速去吧。” “是……” 红狐不敢造次,收起心里挠痒痒般的好奇,捂着被灼烧的指头飞快离了席位匆匆而去。见首位的娘娘在应酬,便与调度指挥的老妪说了一句,快走到庭院外时,那边一桌的妖类赶紧过来招呼,对狐中的妖怪,他们尽可能的保持友善,一来狐妖狡诈,擅法术;二来,交情够了,说不得还能过渡一场春宵。 “媚娘这是哪里去?” “看伱匆匆忙忙的,是否有急事?我们几个倒是可以帮忙。” 几个顶着野兽脑袋的山中妖怪殷勤招呼,其中一两个眼馋的看着这个眉宇间尽显媚态的狐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把你们口水擦擦,别把老娘当做那些小狐狸那么好骗。” 胡媚娘心里装着事,有些不耐烦的朝他们挥挥手,举步就要走,一个双耳长着羽毛的俊美男子拦在她前面,倒是没有对美色在心,而是示意的看了看那边独饮的背影。 “刚才你就在那位贵客身旁服侍吧,可清楚那人道行如何,怎的跟娘娘如此亲近?” 红狐微微侧脸瞥了一眼那边的背影,随后回正过脸来。 “说句你们不知道的,娘娘能化形,可全赖这位贵客点化。”说完,扭着纤细的腰肢,脚下生风眨眼就消失在了外面。 留下面面相觑的几妖在原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独饮,不时与过来敬酒的妖族说笑两句。 “娘娘是他点化的?” “你们信吗?” “看上去与凡夫俗子一般,真是没想到啊。”耳朵有双羽的俊美鸟妖微微张着嘴,掰着手指竟慢慢数了起来,“如此算起来,这人怕不是活了上百年?” 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聚集妖力在眉心灵台,想要细细观察红狐所言,然后,看到的是以对方背影为中心扩散开来的漫天星辰,顿感双目滚热,‘啊’的低吼一声,迅速闭上眼。 旁边的几妖连忙问他怎么了,仿佛狸猫附体,俊美鸟妖连连摆手转了一个方向。 “没事,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陈鸢隐隐能感觉的到,不过他并没有理会,此时正想着如何用昆仑镜坠缨才能将胡庸拉回到受伤前才万无一失。 安静的坐在那,慢慢品着山间酿出的美酒,想起往日游历四周遇上胡庸的种种,心里的犹豫,终于坚定下来。 ‘不管如何,总要试试不是?’ “先生。” 柔婉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传来,陈鸢不用回头也知是谁,一袭白色衣裙的白素素拖着长袖施施然走来。 她脸上绯红,想来喝了不少酒,拢着长裙蹲在一旁,甚至大胆的将一只手放在了陈鸢右腿上。 “先生一人独坐寂寞,不如妾身去将孙道长从车里请来?” 陈鸢笑了笑:“他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是让他在车里躺着,等会儿端些吃的给他就行。” “妾身原本设宴想让先生开心一些的。” 其实看得出来,陈鸢坐在这里,终究与群妖是格格不入的,白素素忽然莞尔一笑,“那就是先生不喜这些小妖们跳的舞,那妾身给你舞一曲吧。” “不……” 还没等陈鸢拒绝,白素素已起身,一拂长袖轻飘飘的的飞去了场中,那边舞蹈的一群野鸡纷纷惊散开去。 周围席间的妖怪保持喝酒吃肉动作露出惊愕。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刚刚还和那位真君说话,莫不是要……” 话语声里,角落的几只大蛤蟆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齐齐鼓起了两腮,双蹼砰砰的拍打上去,发出鼓声。 咚! 咚! 十多只颜色不一的鸟雀飞来,口中婉转啼鸣与鼓声交织一起竟化作悦耳动听的声乐。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返老还童之术 叽叽喳喳…… 飞鸟围绕场中上下纷飞起舞,站在中间的女子轻侧过脸来,微斜的眸子有着柔美,抿嘴勾勒一丝微笑时,双袖荡起,腰肢缓缓扭动,随着交织环绕的声乐,青丝飞洒,裙腰收紧,舞动的身姿尽显娉婷婀娜。 柔和的月色下,白色长袖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连续不断的翻飞扩散,下方腰肢纤细长澜,偶尔瞥来一眼,是动人心魄的美丽。 一曲渐渐落,那边飞舞的双袖,随旋转的身姿也渐渐垂去地上。 “好!” 席间众妖站起身大声喝彩。陈鸢也跟着鼓掌,他来这世间很少看风花雪月,如今见上一次,还是这般美的,算是足矣。 ‘难怪世人常说,水蛇腰水蛇腰,看来女人腰身不仅要纤细,还要圆澜才是。’ 舞曲已毕,白素素看到陈鸢为她喝彩,心里高兴的紧,飘然过来,有些期盼的问道:“先生,妾身舞的如何?” “外人如何我不知,但我眼里素素之舞,天下少有,常人更是难及。” 呵呵! 白素素抬袖遮颜,高兴的笑出声来,“先生若喜欢,往后妾身就舞给先生一人看。” 喝了不少酒,看得出女子比平时放开不少,就是不知酒意褪去后,会不会羞的不敢见陈鸢了。 “舞好看,人也好看。不过眼下我来这边,其实还有事的。” 陈鸢心里知晓还有重要的事,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宴会舞曲上,正继续说下去,外面两个灯笼妖忽然传来话语。 “有客道!” “不是客,不是客。是狐狸是狐狸!” 陈鸢、白素素,以及席间众妖回头,一顶红帐小轿被几个青皮精怪抬着,上下晃荡的从外面进来,两侧是徒步而行的媚娘、尤兰,后者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偷偷打量周围,像是在寻找令她有阴影的那个老头。 好在并没有见到,待轿子放到地上,她掀开轿帘,从里面抱出了什么,搂在怀里朝陈鸢这边过来,与胡媚娘一起矮身福去一礼。 “尤兰(媚娘)拜见娘娘、真君!” “起来。”白素素伸手虚抬,脸上已没了刚才的媚色,展露出来的是平日威严。 一旁的陈鸢先一步过去,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尤兰胸前搂着的身影上,一头绒毛稀松、褪色的老狐,蜷缩在狐妖臂弯,有风吹来,蜷缩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胡兄。” 陈鸢轻轻唤了一声,狐妖臂弯蜷缩一团的老狐虚弱的睁了睁眼帘,待看到面前站着的身影时,长长的兽吻咧了一下,像是在回应陈鸢。 看着老成这般模样的红狐,陈鸢心里有些微微酸楚,若非挡下那一击,胡庸怎会是这般模样。 旋即,他回头朝白素素低声说道:“素素,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后者点点头,“跟妾身来。”走了几步,回头扫过在场的众妖。… “继续舞,继续吃喝。” 停下的声乐再起,不过席间众妖可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情,好奇的看着那位贵客抱着那只他们也听过一些传闻的老狐狸跟着蛇娘娘去了附近一口山洞。 “你们说那人类修士要干嘛?” “看样子,是想给那只老狐狸续命?” “续命……怕是不见得……拿谁的命续?” “反正不是你我的就行。” “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医治那只狐狸。” …… 不理会身后细细碎碎的各种猜测,陈鸢抱着怀里的老狐,紧跟白素素走进一处山洞,媚娘、尤兰也紧跟在后,心里跟外面的群妖一样也万分好奇。 毕竟连万寿娘娘都没办法,这位许多年不曾见的凡间修士又能用什么法子? 走过一段,白素素领着陈鸢来到深处的一处洞室,她将有着禁制的石门打开,里面空荡荡,地上只有一张蒲团。 “这里是妾身偶尔过来静坐养心的地方,先生,你看如何?” “可以。” 陈鸢没有过多说什么,反正远离群妖视线就好,他将怀里的胡庸小心放去蒲团,顺着他毛发抚了抚。 “胡兄,等会儿出现什么,你都别惊慌,我不会害你。” 虚弱的老狐耷拉着眼帘,咧了一下嘴,终于有一丝低呜的声音传出,随即又阖上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们都出去。”白素素朝二狐轻声说道,二妖原本是不想走的,犹豫了片刻正要退出,背对她们的陈鸢打断道:“不用,胡兄是你们族重要之人,你们留下来,也好释疑。” 陈鸢不赶二妖离开,是有让对方做见证的想法,若是效果不显,或出了岔子,陈鸢也不会受猜疑,惹来狐族的记恨。 “好了,你们稍后退一些。” 说话里,陈鸢将周围走了一遍,照出了八卦阴阳之位,从袖里取出几张定魂魄的符箓贴去四角,施法一招,从牛车里凭空招来关张秦尉迟四门神镇在老狐四个方向。 呼! 一切妥当后,终于轮到重头戏了,陈鸢深吸了一口气,当着白素素、二狐的面,伸手一摊,原本系在腰间的那面看似普通的铜镜,忽地法光一闪,出现在陈鸢掌心上方半尺漂浮。 镜身也变了一个模样,散发阵阵令三妖感觉心悸的金光。 就连白素素都本能的往后挪了两步,更别提胡媚娘和胡尤兰两只狐妖,直接就退到了石门后面不敢进来。 “先生,这是何物?” 白素素并没有知道后来的事,跟随陈鸢期间,也从未见过他有这样一面散发恐怖威势的异宝。 “昆仑镜。” 陈鸢低声说道,手上也不慢,将坠缨从昆仑镜下面解下,随后将神镜放回腰间挂着,走到老狐面前,轻轻放在对方身上。 “胡兄,切忌不要乱动。” 老狐闭着眼,咧了咧嘴,像是在答应。 下一刻。 陈鸢双眼顿时绽放光芒,映入三妖眼中,金灿灿的神光占据了陈鸢整个眼眶,不断向外照出。 而放在老狐身上的坠缨也在这时有了光芒相映。 光芒之下,老狐忽然抖动起来,紧跟着全身剧烈的颤抖,像是感受到难受,发出低低的啼叫。 石门外的二狐捏紧了裙角,担心的看着自家总管,想要上前,又害怕被那片金光伤到,焦急的准备开口询问时,尤兰忽然捂住嘴。 视线之中,原本苍老的狐狸,绒毛无风抚动,褪去的颜色竟重新焕发出来。 正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得年轻。 二妖,包括白素素都震撼的难以发出半点声音。 正文 第456章 天变 第456章 天变 洞室安静的只能听到三妖粗重的呼吸声。 惊愕的看着破旧的蒲团被金色光芒笼罩,破线、脏旧的地方回缩复原重新变得崭新,上面的老狐有着痛苦的呻吟,蜷缩的四肢渐渐舒展开来。 陈鸢直直盯着老狐,脸上汗珠密集,身子微微发抖,这是利用小范围时空逆转的方法,将胡庸从老年状态拉回到年轻鼎盛时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破天地规矩,将他曾经的道行一并复原。 这样的逆天行径,比曾经在西昆仑脚下仅仅逆转胖道人升火要来的艰难,饶是元婴境许久,持续的半柱香里,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轰轰! 陡然洞室外响起剧烈的雷声,石洞之中也能清晰可闻,妖类本就惊惧天雷,这突如其来的雷音,将原本待在宴会的群妖吓得纷纷遁去地上,望着晴朗的天空瑟瑟发抖,不明白这雷是怎么来的。 轰! 这时又是一声巨雷在天空炸开,昏黄的夕阳顿时在众妖视野里阴了下来,天云翻滚,迅速变得漆黑,仿佛朝下方倾覆而下。 轰轰…… 电光闪烁,雷声一个接着一个,无数电蛇在阴云游蹿呈出莹黄,哗的探出云隙伸出数个枝桠劈了下来,打在群妖宴会附近一颗大树,半截树身轰的蹿起火焰照亮周围。 “贼老天,俺老牛可不怕你!” 老牛看了一眼山体那边,知晓主人有要事的,他挣脱了缰绳,在惊醒过来的胖道人劝阻声里,直奔简陋的庭院前方,硕大的牛身腾跃而起,刹那化作牛头人身,手中显出钢叉指去阴云。 然后……又是轰的一声,莹黄的电蛇落在钢叉,直接电的巨大身形疯狂颤抖,闪烁的青白电光里,显出全身骨骼来。 …… 洞室之中,陈鸢汗水汇聚下巴一滴一滴落下胸襟。 洞道内,一股风仿佛循着他的气机翻滚吹来,正看着里面的白素素猛地偏头,看去进来的洞道,长袖舞开,洞壁插着的火把瞬间倒伏,那拂去的长袖被吹回的同时,风扑过三妖,直冲洞室内的陈鸢。 “先生小心。” 白素素心里一急,正欲冲去洞里,下一刻,有光芒一闪,四道身影从分布角落的木雕中拔升而起。 “休做小人偷袭!” 厚重的刀锋轰的擦过空气斩在地上,四道身影各持兵器连成一排。 羁绊:门神 扑来的那股风顿时,发出一声声呼啸嘶吼,被绽出的金光迫回石门外面。白素素拉着二妖退回洞室,素手一挥,石门拖着轰隆隆的声音迅速阖上。 媚娘心有余悸,那风里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可又能感觉到是有意识的。 “真君,刚才那风……” “别说话。” 她刚一开口就被陈鸢低声喝断,眼下他不能分心的,而且已到最后关键时候,自己能不能撑住都成问题,哪里有精力跟她解释什么。 时间迫切。 陈鸢咬牙硬撑,感受体内法力迅速流失的同时,蒲团上的老狐开叉的绒毛已经焕然一新,披在狐身是油亮的。 胡庸也在咬牙撑着身体在时间逆转中带来的痛苦,不过他能感受到身子发生的变化,睁着一双胡眼,看着面前的陈鸢,眼里全是感激。 嘭! 石门震动,仿佛外面有人拿着巨锤重重砸在上面,震的灰尘‘簌簌’的降下,弥漫四周。 媚娘、尤兰对视一眼,站去石门左右,手指一个按着太阳穴,一个捂着胸口微微张开嘴,鼓动妖力将石门封锁,白素素道行比她俩高出不少,做为支撑,站在二妖身后,再往后便是关张四位门神。 嘭!嘭! 饶是有法力、妖力护着,石门依旧在重击下向内一下一下的震动,从里面能听到外面风声嘶吼,像是不知明的恐怖妖魔不甘的徘徊。 “陈——鸢——”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风里穿过石门缝隙挤了进来,仿佛冤魂申诉般徘徊石洞:“逆天而行……你将身死道消……” 最后一声落下,门外顿时没了风声呼啸,好像一切都停了下来。 “走了?” 等了稍许,门口的二妖带着狐疑收了法力,然而就在她俩还有身后白素素迟疑的瞬间,风声‘呜’的怒吼,石门轰的朝内倾斜,磅礴的巨力直接将媚娘、尤兰震的倒飞,撞在白素素身上,后者将她俩接下,顺手一掌按在后移的石门,同样是磅礴的妖力疯狂倾泻而出。 隔在中间的石门迸裂无数裂缝,眨眼的片刻,化为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飞溅周围打在附近洞壁,一个碎片一个窟窿。 不少飞来的碎片被门神挡下,但巨大的动静,还是波及到了那边的陈鸢,身子被震荡的气浪冲击了一下,放在胡庸身上的坠缨顿时被吹离滑落到地上。 呃…… 陈鸢身子一僵,眼中金光迅速黯淡,紧抿的双唇,嘴角溢出丝丝血迹,陡然被打断,神力反噬了。 “陈鸢……” 洞道之中,风声已显出肉眼可见的轮廓,隐约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白发苍苍,身着蓝黑色的袍子,手中还有一口比他还大的口袋,一股一股的风正从里面涌出。 阴沉的目光划过眼角,看去四道门神虚影。 “关圣,你们别忘了伱们是哪边的。” 关公微微看了一眼身形微斜,几乎要倒下的陈鸢,凤眼慢慢阖上,捏紧了刀柄,重重叹了一口气。 豹头环眼的虚影想要说话,被倾斜下来的青龙刀打断,顷刻,四人身影顿时化作星点消散开去。 “嘿嘿,现在没人能帮你了。” 风里的老人有着尖锐难听的笑声。而门后的白素素余光瞥了一眼陈鸢那边,有着清冷的声音道:“没有人,但有妖!” 美艳的俏脸银牙一咬,张开嘴猛地喷出一道青烟,烟状好似火焰,遇风瞬间弥漫开来。 那边的老人在风里时隐时现,毒烟弥漫过来时,陡然挥舞手中那口比他还宽大的口袋,袋口呜咽风声,瞬间飓风席卷。白素素携裹青烟猛身形仿佛瞬间变成的极长,缠在那老人身上,驭着妖风在洞道来不停碰撞翻滚,将其带去外面。 风声消停的刹那,媚娘、尤兰二狐急忙过来查看陈鸢伤势,被陈鸢摆手拒绝,“你们……你们去帮素素,我没事。” 二妖看了眼还是狐形的总管,见没有性命之忧,点了下头,转身就冲去洞道。 …… “胡兄,你怎么样?” 陈鸢捂着传来疼痛的胸口坐在地上,看着蒲团上面支撑起四肢的狐狸笑了笑。 正文 第457章 不怕 不惧 不悔 第457章 不怕 不惧 不悔 “之前试过一次,没有今日这般反应。” 陈鸢笑着,挪着屁股靠去洞墙,“现在想来,那时候那些神仙还站在我这边的,眼下恐怕不是了,真是失算啊,竟给了他们一个找我麻烦由头。” “是我害了你。” 挣扎着起身的胡庸,四肢颤颤巍巍的立在蒲团,这是多年来第一次站立起来,可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眼下还能说话,也只是紧靠微薄的妖力驱使。 “哪有害不害的。” 陈鸢看着他站起身,笑意更盛:“今日不找,明日他们也会找一个理由的,毕竟知道了一些他们的秘密,不过借这个机会能让胡兄恢复过来,就不算失败,只是可惜中途被打断,没能让你变回原来的模样。” “这样已经很好了,你无法体会看着自己一点点变老,一天天的虚弱那种恐惧,这样已经很好了。” 狐狸重复了一声,适应了片刻,他蹲坐下来看去陈鸢:“……陈道友,庸向伱道谢。” 后脑靠在洞壁,陈鸢咧嘴无声的笑着,随意的摆了下手。 “你我好友,别说谢不谢的了,眼下该如何对付外面的神仙,我怕素素一个人对付不了,可能来的不止一个……” …… 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一向擅长掀妖风的群妖,都在阵阵雷声、电蛇、狂风之中抱头躲在角落,几个蛤蟆憋着气,圆滚滚的身躯和几个野鸡漫天飞舞。 燃烧的大树,飘着无数的火星,映红的火光里是老牛“啊啊!”的叫声,他搂着屁股后面的尾巴,被不断劈下来的电蛇追的到处乱跑。 天雷慑妖,从来都是最有效果的。 场面混乱之中,便是一声轰的巨响,群妖抬起目光,就见一道修长的白影缠着一个老人撞破山洞,炮弹般冲天而起,随后,又是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面,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四周的刹那,两道身影间像是皮肉撞击了一下分开。 女子后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半空调整身形,半跪的姿态落到地上,绣鞋蹭地拖着那身素白衣裙硬生生向后滑行两丈远,停下的刹那,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在风里抚动。 与她重重对撞了一下的老人,仿佛无重量般,被风驾着,扛着肩头的那口袋子稳稳站去地上。 “凡间之妖,能有如此道行,已是不错。” 老人点评一番,竟露出笑容,环顾四周:“群妖汇聚一处,所谋不浅。”话语里,又看回白素素身上。 “那么你们是准备祸害人间,还是准备向上苍发泄兽欲?” 老人的话顿时女子脸上露出怒意,这句话换做凡间的话语就是:尔等意图造反。 牛车那边的胖道人趴在车帘,听的瞠目结舌。 “这老家伙还是神仙,冤枉人的本事,比本道都厉害。” “老不羞!” 此时,两道不同的女声,暴喝同样的话语,从白素素身后破开的山洞唰的冲出,化作一白一红两道光芒冲向对面的老人。 “别去!”白素素视线追着划过她两侧的光芒叫喊。 轰啪! 话语刚落,雷声轰然炸开,原本冲去的媚娘、尤兰瞬间被阴云降下的电蛇打中,直接从半空坠到地上,浑身焦黑一片,袅绕焦臭的余烟。 那天空之哈桑,隐隐还有两道身影隐匿阴云当中。 “媚娘、尤兰!” 女子冲上去,那边吓得蹲地的群妖此时也炸开了锅,刚才那老头的话,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意思是要将他们一块赶尽杀绝。 “都别藏了!” “索性跟他们斗下去!” “干脆跑吧,跑一个算一个,总比被雷打中要来的好。” 不少妖怪还是有些血性的,对胆小的同伴嗤之以鼻,纷纷站了出来,见到二狐被降下的雷电击中,更是点燃了怒火。 那边被风缠裹的老头微微侧脸瞥去它们一眼。 “呵呵,正怕你们不敢来,现在好了,省得我一个一个的杀。” 三十多个妖怪,夹杂连台面都上不了的精怪啊呀呀的叫喊起来,片刻,各显出自己本命的法宝,齐齐冲了上去。 …… 洞室。 “陈道友,外面可能打起来了。” 残破的洞室里,胡庸走出蒲团,来到靠着墙壁微微出神的陈鸢面前,“他们可能打不过,上去只会送死。” “胡兄。” 陈鸢眨了眨眼睛,像是回过神来,看着蹲坐地上,扫着尾巴的狐狸,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刚才我请的神都离开了,你觉得凭我这身学的法术,有可能打赢吗?” 狐狸摇摇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道,但我只知晓,当初那个北上杀胡的年轻人,从不会后退,只知晓那个为师父敢引着天雷去一方门派玉石俱焚的年轻人,恩怨分明!” 陈鸢愣愣的看着狐狸,忽地笑了一下,随即仰起头来,洞室的穹顶已残破不堪。 “那是因为我有底气,现在连二爷他们都不敢出来,那我连底气都没有了。” “没底气和没胆量是两回事。” 狐狸抬起一只爪子按在陈鸢小腿上:“靠咱们自己,你敢吗?” 山体动摇了一下,灰尘簌簌的落在一人一狐头上。 良久,一只手伸来,盖在毛茸茸的爪子上,陈鸢深吸了口气,朝狐狸点了下头:“敢!” 心中的犹豫和彷徨像是在这一刻斩去,陈鸢心里空荡,却又是满满的东西填充着。 “没了神人帮助,难道我就成废人不成?” 陈鸢将狐狸放去肩头这样说道。 …… 风声呼啸,带起肃杀,一道道法光闪烁,一道道人的、兽的身影扑进风里,又被卷着冲天而起,或如同炮弹被打的倒飞回去,砸在地上,弹跳翻滚,流的鲜血满地。 一道人影被打回野猪的模样被白素素接住,飞舞的发丝间,她擦过嘴角血迹,长袖如蛇轰然飞去风里与其他妖怪交手的老人。 围拢过去的数妖被如刀的烈风撕的散开,老人转身两手抓住卷来的白色长袖,一拖一拽,张开口就是一团翻卷的风刀朝女子面门射去。 嘭! 炸开的是无数岩石,四溅的碎片之中,一尊断了前肢的石狮立在女子身前,低伏前身做出扑击的姿态,朝对面的老人发出咆哮。 “先生?!” 白素素脸上露出笑容。 石狮上方,袍袂飞舞,陈鸢站在上面,朝白素素投来一个微笑。 正文 第458章 弃神 第458章 弃神 石琢而成的狮兽前爪还在地上翻滚。 旋风之中的老头放下手中口袋,看了眼滚到脚前的石掌,须髯抖动,嘴角咧开露出笑容。 “还未以为受到反噬,连路都走不动,看来是老夫多虑了。不过你以为你真救得下这群妖?恐怕你自己都顾不上。” 那边,陈鸢投去女子一个放心的眼神,回过头来,将肩头的狐狸放去脚下,后者拖着尾巴跳下石狮时,陈鸢看了眼周围满地伤的、死的山中精怪,表情从容,甚至有些平淡,缓缓抬起双袖,朝对方拱了一下,淡淡开口。 “东方青龙最末之星,好风,喜搬弄是非,主口舌之象,故多凶,擅害男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鸢对于二十八星宿记得不多,唯独这个擅刮风的星宿,专坏男女姻缘一项想不记住都难。 “放肆,星君名誉岂是你能玷污!” 被戳到痛处,那老人脸上显出怒容,看得出他并非大名鼎鼎的风伯,而是其麾下的一个小神。 不过老头怒容一显,随后收敛,哼哼哈哈哈的忽然笑起来,每一声都带起阵阵大风。 “老夫明白了,你想激怒我,被怒火失了察觉……陈鸢将你这小心思还是收起来吧,上天给你指明了一条路,不好好的走,非要探明真相,倒头来只会失去所有一切。” 白须里,他双唇张合,笑容越盛,一句一顿,望向陈鸢:“你想知道,你师父在何处吗?!” 明显的威胁之意,令得白素素、牛车里的胖道人微微一愣。 下一刻,寒气在那方石狮上的身影眸底涌了上来。 陈鸢咧开嘴脚,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来你知道在哪儿。” “陈鸢!”那老人陡然暴喝,“你师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都得算在你头上!” 话语像是扑进滚油里的一瓢冷水,然后,石狮是“吼!”的一声怒吼,三爪刨地一蹬,直接扑了过去,撞在老人身前,翻滚的风刀掀起无数碎裂的岩石,陈鸢的身影在烟尘中闪了一闪,远处的牛车之中,悬挂的古朴宝剑像是活了一般的在颤动,锵的一声出鞘,越胖道人头顶冲了出去。 嗡鸣大作,从背后袭来,老人捏着袋口向后一抡,嘭的将飞来的月胧剑砸的偏斜,半空中之上,飞剑落入陈鸢手中,冲天而起的身形顿时折转坠下。 “御气呵成冲云顶,天剑冲凌霄。” 剑尖向下的月胧绽放明亮的法光。 下方的老头身形顿时向下一沉,双脚都陷进了地里,踩出两个深坑,他将手中口袋拉开,风声呜咽呼啸蜂拥而出。 头顶上方,陈鸢发丝飞舞,周身泛起一层层罡气,扑来的风里荡起一圈圈涟漪,下一刻,他双目睁开,另只手,剑指按在剑首! ——御剑术天剑诀! 剑身法光瞬间四射开来,压迫迎面而来的风刀擦出大量的火焰,坠下的刹那带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怒啸而下。 嗡—— 空气下沉,传来轰鸣,四周妖物捂着耳朵,被气浪压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正中的老头耳中全是噪音,手中那口袋不停的鼓动,更多的风刀喷涌而出,摩擦出的火焰也在上方越来越盛。 他“啊——”的嘶吼,努力撑着佝偻的身子,从背后翻出一面小扇,猛地的朝头顶坠下的身影扇去。 月胧从天空降下—— 轰! 法光、火光占据数丈之地,形成一个球状将两人身影笼罩进去,白素素“啊!”的发出一声尖啸,山体震动,四条巨蛇钻出上方山洞探出巨大的脑袋,还未等她吩咐,那火光之中,两道人影几乎贴在一起轰的冲了出来,一路呯呯轰轰接连数下巨响。 剑光、布袋在两人之间疯狂对轰,月胧抵着格挡的布袋弯曲的同时,陈鸢张口喷出无数黑虫,老人手中的布袋挡下法剑,张开袋口,涌来的黑烟尽数没入其中。 “还给你!” 顷刻,黑烟倒飞出来,陈鸢的身影陡然化作青烟,变作一根木枝掉去地上的一瞬间,四面八方传来剑吟。 九道身影,面容诡异扭曲,各持一剑从不同的方向齐齐飞来,瞬息便至,而后老头做出了令人惊愕的举动,口袋往头顶一罩,身形瞬间消失原地,刺来的九把剑呯呯的抵在口袋,随后被一一弹飞。 下一刻。 落去地上的布袋眨眼消失,再到出现时,老人的声音响彻:“小把戏。” 凭空出现老人,手中布袋抡开,轰的砸在空气里,有着金属的声响,陈鸢的身形顿时显现,手中月胧剑保持格挡的姿态,飞降地面,踏踏踏的猛退几步。 这时雷声滚过天际。 “先生(陈道友)小心!”女子和狐狸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一道闪电忽然照着陈鸢而去。 然而下一刻,落下的闪电被陈鸢徒手接住,像是拉面条一般拽至掌中,另只手抛开月胧,双手按着闪电在掌中搓动,青白的电光照亮陈鸢脸庞,扭动的电弧不停,张牙舞爪。 天心五雷正法。 雷光自他掌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让那老头反应过来,瞬间就被蹿过空气的电蛇击中,须发都竖立起来。 “啊啊啊啊——” 老头周身绽放青白电光,痛苦嘶叫,他原本就是元神下界,神魂一类,最惧雷电,尤其这还是闻仲所教的天雷正法,对于风伯麾下的一个小神而言,同样有着莫大的威力。 “你们帮……他,还是帮我……” 他用着全身力道,朝天上阴云低吼,那上方阴云忽然响起鼓声,像是镜面倒映光芒一般,在云层里亮了亮,击在老人身上的雷电陡然偏转,被吸去了上方阴云。 “什么……” 陈鸢也被对方这一手给震慑到了,原还想利用这道天雷,一口气将这小神拿下,没想到竟被对方给收回去。 咚咚咚! 鼓声持续,声音越来越响,诧异的片刻,陈鸢顿感心中发慌,耳中传来刺痛感直达头顶。 这道鼓声…… 陈鸢捂着一只耳朵,身子一软,顿时半跪去地上,钻去头顶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他努力抬起眼,那边的白素素以及一干妖怪此时都捂着双耳,在地上痛苦扭动。 “呵呵,可感受到剧痛?” 那老头拖着布袋狼狈的缓缓走来,“这雷鼓不仅震慑妖物,也可震荡凡间魂魄,就算修道中人,只要没有成仙成神,也难以逃脱,很快你就体会到,魂魄被硬生生从体内震出来的痛苦了。” “神仙之物,不比歪门邪道来的邪恶。” 陈鸢努力维持灵台清醒,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完全跪下去,只是元神不停震动,比头部的剧痛还要来的痛苦。 “呵呵,到现在你还嘴利。” 老人似乎不急着动手,过来几步,看着露出痛苦表情的陈鸢,满意的笑了笑:“其实,这一趟下来,只是给你一警告,毕竟你是有功劳的,不忍就这么消弭天地间,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要给你留一条活路。” “呵呵……”口水从嘴角牵丝流了下来,陈鸢挤出笑声:“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才不敢随意斩尽杀绝,对吧?” “你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老头将布袋丢到脚边,慢慢蹲下来,“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罢了,好好的凡间活着,将来论功行赏,说不得咱俩还能在天上做同僚,只要你低一次头、服一次软,很容易的。” 低头、服软…… 那不就是狗了吗…… 他们这是训狗? 呵呵呵……把我当狗了。 “你笑什么!”老头脸上笑意冷了下来,“冥顽不灵,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鸢脸色涨的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身上隐隐能看到魂魄的虚影已经升离了后背,鼓声里,他依旧不肯低下脑袋,死死仰着脖子,沾染血迹的牙齿张合,挤出嘶哑的声音。 “不低呢?” “不低,今日就带你神魂回去。”老头仿佛被他眼神瞪的蕴起怒意,说完站起身来,声音拔高:“低一次头怎么了?服一次软怎么了?有那么难吗?!那可是满天神仙,寻常人巴不得给他们跪下都还没有资格!” 老头像是发起了脾气,走过来一把按住陈鸢脖子。 “低头啊!!” 陈鸢鼓动法力,云中的鼓声陡然重重敲响一个鼓点,他刚鼓起的法力顿时被击散开去。 “低不低!?” 老头向下一按,陈鸢脑袋向下一沉,可随后又顶着对方力道,一点点的支撑起来。 “我骨头硬……” …… 远处牛车,胖道人咬着牙关,使劲挪动肥硕的身子,朝车厢内嘶吼:“一群软骨头!” 格子之中,一尊尊木雕剧烈摇晃。 …… 老头按了几下,看着低下头又抬回来的脑袋,来回几步后,抚去长须,“你们这些凡人,真是不识好歹。唉,既然如此,老夫就只能带你神魂回去交差,也好让你领略一下天宫美景,这可是你最后能看到的了。” “那……你来……” 后世之人的意识,哪有什么跪人的,若是好言好语,陈鸢说不得还能与对方商量,可一来就是下马威,若是他低头了,那就一辈子都抬不起来。 “我就一凡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旁人……”陈鸢身子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撑起一些,摇晃着看着对方转过来,“跪旁人……想都别想!” “那老夫成全你!” 老人神色泛着冷笑,虽然对面前这个凡间修士有些敬佩,可对方越是这般有骨气,就越显得自己当初是如何低微成仙的。 他缓缓抬起手,张开五指抓去陈鸢天灵。 远方一声“你们没骨气!”的声音从牛车里响起,下一个,车帘呼的掀开,有雷音般的嗓门扯开。 “俺受不了了!” 轰的一下车厢动摇,一道烟气冲天而起。那抓去陈鸢的手掌猛地一停,老头本能的后退,掌心顿时有东西打在上面,后退的力道算上打来的力道,整个人直接向后飘飞数丈之远。 “张飞?!” 陈鸢身前,四丈身影豹头环眼,一杆粗重的蛇矛轰的拄裂地面,浑身袅绕一股黑气,铜铃大眼瞪来的同时,张开嘴,朝天空云层咆哮而去。 “擂个甚——” 虎吼般的嗓门插入鼓声节点,瞬间打乱了云中鼓声节奏,顷刻间,这片天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三爷……”陈鸢此时已经好受许多,只是还有些虚弱,“你怎么……” “俺老张不想做屈膝奴。” 张飞余光瞥了瞥陈鸢,咧开嘴角:“做了一辈子人,还没这样被骂过,还还不了口!” “张飞,你不想成神了?”老头惊愕的看着面前的门神,他话语落下,视野里又有数道光芒飞来,落在张飞左右,一人面如重枣,一人白袍银枪,还有身披大氅,手持重枪……等等人杰一字排开。 老头眼中神色有些慌了,“关羽、赵云、项羽……你们也要跟张飞一样?” “关某之弟如何,关某亦如何。”那边,身化四丈的关公抚须睁眼,声音也落下:“何况,关某若做了无骨之人,这神也立得不安稳!” “可你别忘了,你本就是……” 哼! 关羽看去肩头飘舞的仙带,阖了阖那双凤眼,片刻,他猛地伸手将那飘舞的仙带一把扯了下来,捏手中,声如铜钟。 “告诉他们,关某先是人,后面才是神。关某死时,都不曾屈膝过,何况此时呼!” 响彻的话语回荡山野、林间,手中神光一起,那仙带顿时消散,化为星点随风散去。 而周围其他人杰,有神位的也都纷纷拿下了仙带,弃之地上消散。 “痛快,哈哈!”张飞丢了手中仙带,回头看去身旁的吕布,“你怎么不做?” 后者额角青筋鼓涨,瞪来一眼。 “明知故问!” …… “你们!你们!” 那老头拖着布袋,被满目的身影散发出来的气势,惊得连连后退,指过去,连说了几句:“好好好……尔等不识好歹,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的!” “不送!” 关羽轻声道。 “滚啊!”项羽他手中那杆重枪挥舞开来,狠狠砸在地上,震的数丈之地都在动摇,那老头一咬牙,转身飞去半空,没入那阴云当中。 风声呜咽,只剩下人的、妖的重重喘息声。 正文 第459章 人生处处苦难,总有破艰难之心 第459章 人生处处苦难,总有破艰难之心 凌乱不堪的山脚下,安静持续了片刻,原本消散的风声、雷声忽然再次响起,那片阴云闪烁一道道莹黄电蛇。 “趁势而逃,还敢造次!” 一排排人杰当中,陡然须髯花白的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挽开手中名曰宝雕、养由的长弓,泛着香火气息的两支箭矢唰的直射入云。 顷刻,有“啊!”的叫声在云中响彻,刚才逃走的老人的话语,带着颤音留下一句话,驾驭阴云匆匆远去。 “尔等擅阻大势,必会烟消云散!” 阴云散去,壮丽的晚霞越过山头,重新照下来,成群的鸟雀飞过远方,十多位屹立的人杰望着染红的西云,脸上有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如此看不起凡间之人,他们算得什么神仙!” “早知晓是如此脾性,还不如就在荒山孤庙做一个游荡鬼神!” “哼,某家都不如。” 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在众人间愤愤的说着,也透露出他们心里做出如此决断需要的勇气。 项羽站在前方,从霞光里收回视线,回头看去众人杰后面。 “陈鸢,你。” 陈鸢调理着内息、灵气,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一身铠甲,外罩大氅令人敬畏的西楚霸王,此刻竟露出的微笑,抬起手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你好样的!” 周围人杰,如沉默的赵云、驾战车的白起、一身红色战袍两裆甲的霍去病、摇晃羽扇的卧龙……等等,俱露出了笑容,有神人甚至拱起手来,朝陈鸢躬身一拜。 “这是做什么。” 陈鸢被吓了一跳,挪开被拜的方向,快步过去虚抬双手搀扶,后者便是许褚,瓮声瓮气道:“褚最佩服的便是有骨气之人,今日你若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或作威作福,就算将来功德圆满,能成为神仙,我也瞧你不起。” 周围神人俱点了点头,白起驱车上前一段,笑道:“此礼你受得,护我凡间之人颜面,就是护我等作古之人颜面,莫要让那些神神鬼鬼的小瞧了。” “对,小兄弟你受的!” “既然那帮神仙,如此做派,索性我们便在人间快活,反正已经青史留名,没人会忘记我们!” “呵呵,他们一旦神迹不显,庙宇便会荒废,将来不知多少神、多少仙要着急了。” 陈鸢看着他们兴奋的说着,沉默的走到众人前面,拱起手同样还一个大礼。 “鸢也谢诸位舍前程出手相助!” “莫要谢来谢去,帮你便帮我们自己!” “嗯。”陈鸢点点头,“我知道,但礼节还是要有的。” 哈哈哈! 听到陈鸢这番话,在场诸位人杰纷纷大笑去,陈鸢也跟着笑了笑。六七年前,他不过是初来乍到,以为天选之人,有神仙帮衬,那时候一心想着如何走的更高,见识更厉害的法术,见到传说中的神仙。 一路之上,有孙正德、老牛、小白蛇,还有一直陪伴左右的师父,如今的变迁,还是那么一拨人,却都变了模样。 贼兮兮的胖道人变成了老道士,青虚、飞鹤更加的老了,老牛已成了一个大妖,小白蛇脱胎换骨,快至蛟龙。 唯有心里最为尊敬的师父,那个疯疯癫癫,成天嘻嘻哈哈,对什么都好奇的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一直有着好感、崇敬的那些天上神仙,又换了一副嘴脸。 造化弄人。 经此一事,陈鸢恐怕再难与他们有着调合的机会,因为他们要拿这凡间当做的养殖场,只有动荡的凡间,求神拜佛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真要理解,站到这帮神仙那边,或许只有陈鸢哪天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才有可能吧。 “你们想要香火,不想让凡人忘记,没有错。我不想看这凡间动荡,因为我也是这红尘中的一粒细沙,阻止你们真身下来,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这是无法调合的矛盾。” 陈鸢望着烧红的西云,有着远去的滚滚雷声,轻声呢喃着。 “该是准备一场硬仗了。”关羽拄着青龙刀,抚须转过身来。 “……关某平生最恶欺下之辈,若神仙如此,这神位不要也罢,关某宁可下到阴曹,做一山头鬼王,亦羞与他们为伍。陈鸢若要这帮神仙对阵,大可唤我们出来,这天上神仙当中,也有不少凡间豪迈人杰,关某策反他们!” 陈鸢紧抿双唇,无言的重重拱了拱手。 片刻,双唇张开,叹了一口气。 “鸢对诸位相助感激不尽,可这样丢了神位,我心里……” “陈小兄弟,男人顶天立地,做了就做了,何来的唉声叹气!”张飞性子刚烈,嗓门也大。 一旁,吕布拄戟微微昂首:“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众人杰看过来,齐齐朝他呸了一口。 气氛渐渐松缓,陈鸢与一众人杰站在高坡,望着山头划落的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往后那种未知的前途,反而令他们感到热血高涨。 高坡之下,此间妖物皆缓缓清醒过来,望着散发豪迈的一群身影,愣愣出神。白素素照看了伤势颇重的二狐,看着霞光里的一群人,心中也不免被他们笑声、说话声感染,生出澎湃的心绪来。 “或许也就只有天地间这群人才能创造出一个个豪情万丈的故事来。” 不久之后,她眼中的那个人迎着霞光走了过来,露出微笑。 “先生……” 白素素缓缓站起身看着走来的身影,陈鸢笑着一边从袖里摸出丹药,放去二狐口中,余光里胡庸拖着尾巴跳上附近岩石,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轻柔。 “我将要做一件事,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不等话语说完,女子已经点头应下了。 “不问什么?” 白素素摇头,美目清澈。 “君往哪,妾身便往哪。”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大笑起来,这些年来他如何不知女子心里的情谊,到的这个关头再问,女子也毫不犹豫的答复,令陈鸢心头豁然敞亮,放回药瓶,握住了白素素的双手。 “我助你化蛟!” 风吹着青丝抚动,白素素感受男子手心的温度,眼里有着水光闪烁,有着难抑的情绪。 “嗯!” 女子重重点了下头。 正文 第460章 解毒 第460章 解毒 陈鸢的声音不大,四周山中妖怪终是有些道行的,怎能听不见,这事放在何时都是极为保密的,蛇化蛟最为凶恶,也是艰险脆弱的时候。 若被有敌意的人,或其他妖躲在暗处偷袭,很大几率被杀死。一时间,众妖呼吸都变得沉重,有妖小声嘀咕要不要离开之类的话语。 “还是别乱动,话咱们都听到了,要是擅自跑了,岂不是做贼心虚?” “也对也对,那咱们留下来做甚?!” “要不,将这里打扫打扫?” “我觉得不错,你看看酒宴弄的如此凌乱,是该好生收拾收拾,那边还能动弹的赶紧过来,不能动弹就原地趴着!” 一帮妖怪叫叫嚷嚷挎上法宝,自发的与一帮小精怪里里外外将宴会场地清扫一遍,至于死去的同类,被拖到角落,取了妖丹,将肉身留给一众精怪分食。 这在人的视角下是极为残忍的事,可对于妖物来说,修行不易,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浪费,妖丹能助大妖修炼,血肉同样能让小精小怪得益,给它们打开修行之道。 陈鸢看了会儿,并没有出言阻止,这是妖们的习性,由他们去吧。 身旁的白素素心里还处于刚才的澎湃,尤其被陈鸢主动握住了手,原本温冷的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一般,脸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子侧脸。 顺着陈鸢目光看了会儿那边忙碌的群妖,她轻声道:“妾身算是得了先生,还有万寿娘娘的机缘,修行一途算得顺风顺水,但他们就没有妾身这般容易,先生,你别怪他们。” “不会,妖有妖的生存方式,我不能将我的观念强加给它们。” 陈鸢回过头来,替女子捋了捋凌乱的青丝,“化蛟龙艰险,你心中可有准备?” 听到这里,白素素忽地笑了一下,也回过头来,“妾身已失败许多回,多一回,也无妨的,何况有先生在,妾身不怕!” 她抿着红唇重重点了下脑袋,眸底是难言的喜悦,倒不是陈鸢在旁化蛟的几率会很大,而是心里这位重要的人能陪在身边。 陈鸢眼里也满是笑意,转身回头朝那边高坡上一群指指点点山林的豪杰英雄们拱了下手,收去了法力,让他们先回人杰殿。 “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将养些日子,等你身子好些就可化蛟。” 陈鸢轻声说了一句,带着白素素回到山府,外面就留给一众妖怪收拾。回到洞内的白素素心里高兴,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她还让洞中那四条巨蛇出来拜见陈鸢。 四条大蛇颜色各异,从上方硕大的洞口探出,这幅画面让陈鸢都感到震撼了一把,倒不是它们的道行,而是那巨大的体魄挂在头顶带来的压迫感,确实足够强烈的。 四蛇并不会人言,但用妖力将话语转为陈鸢能听懂的声音还是能办到的。 “拜见真君!” 看到这四条大蛇顶着硕大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动作,陈鸢不由笑了一下,白素素这是将它们调教的多狠啊。 “没有……”白素素乖巧的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抬头看去上方的四颗大脑袋,目光闪出冰冷:“告诉先生,平日我可严厉?” 上方大蛇们吐着信子,当即飞快的摆了摆了脑袋。 “看吧,妾身可没有那么恶的。”白素素走在前面,让这四条蛇回去后,连连招呼陈鸢去她洞中的阁楼,“这是照着凡间那些阁楼修的,费了妾身不少功夫呢。” 阁楼不过三层,相对外面其实要矮上一些,外面的点缀装饰也显得简单,不过里面陈设,倒是奢华,有些连陈鸢都叫不出名儿来。 他还是第一次参观一个女子的闺房,纵然是妖类,房中亦如凡间富贵人家小姐,有着淡淡的香味,白素素历来喜欢桂花香,没有呛人的那种浓郁,非常好闻。 “这些都是妾身去外面买的,有些则是托山里的樵夫。” 回到房里,女子轻柔的将门扇关上,想到提及樵夫,生怕陈鸢误会一般,连忙解释道:“那樵夫是憨头憨脑的人,在山里乱跑,钻去了一头鹿妖的领地,幸好妾身那日打那里过,不然就被吃了,往后再遇上,他也不怕我,干脆想买什么的时候,给他一些银钱,帮忙去外面集市采买些东西,多余的钱就给他做了路费。” 女子事无巨细的将经过一一说给陈鸢听,陈鸢也不揭穿,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其实他没有这方世人那种对妖物的隔阂,只要不作奸犯科,不乱杀无辜,他都无所谓的。 至于人妖的情谊上,看多了许仙那货,反而对那影视里的白娘子感到一丝不平,眼下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不想推却对方的感情,有一红颜在旁,就算是妖,在他眼里也没什么的。 之后的时间,多是白素素在说,陈鸢在听,从得了万寿娘娘道行,到收养五条小蛇,再到昨日夜晚将那条作恶的大蛇斩杀,一刻都不愿停歇一样,直到老牛拉着牛车外面进来,胖道人趴在车撵上哎哟哟的叫唤,才打断了一人一妖的耳鬓厮磨。 “东家,你们谈情说爱,本道不反对,反正也管不着,但别将我一个人丢外面啊,那么多妖怪,要不是老牛在旁,估摸今晚它们都在考虑将本道如何下锅了。” 胖道人有气无力的比划手势,语气颇为夸张:“好家伙,本道研究了一辈子的菜……修道,临到头了,让几个妖怪在身上比来比去,商讨本道是不是东家送来的肉食,还说那部分好吃……最可气的,居然瞧不上本道的屁股,那里可是我最满意的!” 白素素捂嘴轻笑,“等会儿我出去将他们训上一顿,给孙道长出气!” “别,你这一训,不就说明胖道人通风报信的小人行径了?不妥不妥。” 陈鸢看着他俩重逢叙旧那好笑的模样,忽然一拍手掌,令得女子和胖道人望来,陈鸢指着孙正德脸上一片乌黑笑了起来、 “见你们说笑,忽然想起素素也是用毒的行家,老孙该是不用受罪了。” 胖道人一听,呯的拍响大腿。 “对啊,本道怎么没想到!好素素,赶紧帮本道驱毒,我都难受好一段时日了,都是车里那孽徒,没事儿跑什么,染了一身毒回来,他倒是昏昏大睡,我这个做师父的却遭罪的紧。” 正文 第461章 助蛇化蛟 第461章 助蛇化蛟 女子白蛇成道,本命法术里,自然有用毒的,胖道人进来的时候,看第一眼便认出了对方体内盘踞的毒素。 她靠近轻轻闻了闻。 “蟾毒……这类妖物极难成妖,一旦成妖,法力不可估量,看着毒素,好在并不太浓,孙道长,你躺好。” “还是素素好。”胖道人一听这句话就知道有门儿,赶紧在车撵上翻了一个身,大喇喇的岔开四肢,闭上眼睛:“来吧,本道已准备好了。” “谁让你叫的素素。”女子呸了一口,来到陈鸢身旁,微微张开嘴,只见一抹微光从她红唇中绽放,渐渐明亮起来,竟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碧玉青葱,袅绕淡淡的水汽,出口的刹那,白素素轻轻一拂,珠子飘然而去,落在胖道人额头上方缓缓悬浮。 胖道人感受到的些许冰凉,正惬意享受的时候,忽然浑身骨头有着钉刺的难受,仿佛冰锥扎进心窝里头,直接打了一个激灵,差点蹦跶起来。 “孙道长别动!” “老孙听话。”陈鸢过去抬手运起法力,按在他双目上,原本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的同时,一股温热也流入道人脑袋,将那股寒的生疼的感受降下了不少。 蛇珠游走,几乎贴着道人身体,从头颅一路往下到的足尖,又由下往上过了一遍。白素素操控的手指一挑,到的道人嘴边的珠子忽然向上一升,他双唇猛地张开,就见一道紫黑色的烟气,彷如利箭般唰的射了出来。 珠子引导着紫黑色的烟气飞去白素素口中的一瞬,白皙纤细的手掌一把将那飞来的紫黑烟气捏住,手掌猛地一震,顿时将这道毒烟震的四散开去。 “好了。”她拍拍手掌,残留的余毒也跟着消失的干干净净,“孙道长,你可以起来了。” 那边,躺在车撵上的胖道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原本漆黑的大圆脸肉眼可见的恢复血色,睁开眼睛时,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赶紧从黄布袋里翻出降妖镜对着自己来回照了照。 口中啧啧两声。 “终于有变回仙风道骨的相貌了。连青虚、飞鹤还有东家都没法的,在你手里简直手到擒拿,要是你一开始就跟着一路,咱们也就不用那么遭罪了。” 陈鸢瞥了他一眼:“把‘们’字去掉。” 不久后的时日,陈鸢和孙正德在这方住下来,让白素素养伤势的同时,开始着手帮她化蛟龙的准备,毕竟与那帮神仙对阵,一头蛟龙总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至少在水、毒方面,陈鸢就能放下心来。 十多日的时间,足够白素素恢复了,陈鸢带着一些妖物在几座大山里寻一些炼制丹药的药材,让胖道人炼些丹药给白素素服下,再画上一些保生的符咒。 有时,胖道人抽得空闲就跑到外面,仗着身上毒素痊愈,将那日比划切他肉的几个妖怪,生生教训了一顿。 偶尔,陈鸢也会飞书送去北方,联络青虚、飞鹤两位道长,看看他们目前的进度到了哪儿,是否需要援手,好在回来的书信,告知陈鸢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甚至还在信上指出渡蛇化蛟的一些要紧地方。 接连十多日,刚做的也都差不多了。 春末入夏的时节到来,孙正德推算了下雨的日子,将一切要用到的东西,堆放在了那条通往许家村外那条大河边。 翌日,豆大的雨点打着树枝,陈鸢施了一个辟雨的法术将众人笼罩,看着湍急的河水,回过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握住她的手。 “不用紧张,我会一路跟着你!” 周围一众山中妖怪也都点点头,就连好了一些的媚娘、尤兰裹着绷带坐在那点头,双腿上蹲坐的胡庸也在道:“我相信陈道友,你不用担心!” 那边,白素素脸上露着微笑,胸口不停的起伏看得出其实是紧张的,她紧了紧陈鸢的手,学着那日陈鸢的模样,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化蛟龙,需有心气,不可泄!” 听到陈鸢鼓励的话,女子抿了抿红尘,目光看去雨中湍急的水浪,松开手后,转身慢慢走到河边,心跳砰砰加快。 “心无旁骛,不要有太大压力,若这次不成,再来下次就是。” 有着陈鸢的鼓励,周围妖物紧张的注视,白素素点了点头,银牙一咬,身上顿时泛起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冲过树梢的刹那,轰的一声钻去涛涛水浪之中。 下一刻。 原本满满当当的河水猛地暴涨,漫到了河岸边,就见河中间原本窈窕的人影,眨眼化作一条与河道相差不多的白色长影匍匐水底。 水位不断上涨,周围妖物纷纷躲避的同时,水浪哗的发出巨响,推出半丈还高,顷刻,大浪前扑的同时,水下的那道巨大的白影也轰然游动起来。 轰啪! 连天大雨之中,雷电交织,风声呼啸将周围山林吹的东摇西晃,那白蛇犹如水里的泥鳅速度飞快,一眨眼已快冲至山麓边缘。 “带上!” 胖道人将黄布袋丢给陈鸢,陈鸢捡起漂浮水里一截木头丢去水浪中,吹去一口气,化作一叶孤舟。 “我去守着她,你们不用跟来。” 说完,陈鸢纵身跃到小舟,手掌向后一推,法力驱使下,孤舟后面仿佛装了马达,嗖的一声,载着陈鸢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眨眼就追到了白蛇上方,平衡之余,陈鸢从黄布袋里翻出两张黄符,灌入法力掷去河道两岸,原本暴涨的河水像是被受到束缚,冲击河边却并不上岸,而是反弹落回河中。 “素素,扫清灵台,让大水冲击你的鳞片!” 陈鸢在上方传去法音,视野前方已显出村庄的轮廓,此时大雨,原本是没有人外面的,许家村人担心下雨再次发大水,连夜就在河岸筑堤。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大水!” “狗日的,许大壮不是说以后都不发大水了吗?!” “屁话,高人留下的话,是说少有,不是没有!” “幸好咱们连夜筑了好长一截,快走快走,大水来了!” 村里汉子提了锄头脚步飞快的冲过木桥,看到扑腾而来的大浪,心都揪了起来,许大壮自然也在其中,他眼尖好使,待大浪近了一些,一眼看到了什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看……看水浪上面……” 村口众人顺着他手指去的位置,席卷而来的河水上方浪头,竟有扁舟航行,看到上面还有一道身影站立时,众人都坐不住了。 “定是前面河段打鱼的,咱们帮他一把。” “来不及了!” 两道仓促的话语里,大浪轰的拍在木桥上时,众人视线看到的是那孤舟上的身影,衣袍飘飘、发丝飞舞,背负双手直挺挺的站在船头。 下一刻,炸开的水花之中,一头庞然大物轰然冲出水面,划过一道长长的弧度,在交织而来的视线之中,拖着白花花的鳞身跃过了木桥,又是轰的水浪炸开,长身入水,驱着大浪迅速远去。 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村人立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有人直接吓得腿软,瘫坐到雨水中,浑身不停的发抖。 “好……好大一条蛇……” 这两天思路不清晰,有些细节没理顺。 所以更的慢了一点。 正文 第462章 长蛇入江,如龙吟冲天 第462章 长蛇入江,如龙吟冲天 水浪荡漾,漫到桥面铺陈开去,远方高高溅起的水花伴随滂沱大雨一起压下来,哗啦啦的淋在河道、堤坝。 望着水面那条粗大的尾巴闪烁白花花的鳞片,一眨眼没入水中,呆立村口的许家村百姓一个个张大嘴,指着那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有人双手拍在大腿上,“哎呦!”的大叫一声。 “大蛇啊!” 大叫惊醒了诸人,反应过来纷纷向村里退了一截,不时偷瞄外面河道,那哗啦啦的水波荡漾的声音已经远去后,方才敢开口。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 这时村里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男女老少来了不少,手里都拿着锄头、柴刀、扁担。 “什么大蛇,蛇在哪儿了?” 赶来的村民举着锄头冲到村口左右看去,并没有见到这群汉子口中的大蛇,这才将锄头放下拄在地上,“是不是眼花了,哪儿来的蛇,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来迟了,你们肯定看不到!”之前那群汉子话语飞快,激动的比划:“一条比昨日的蛇还要大,快到桥的时候,一下冲起来,从桥上跃了过去。” 许大壮跟着开口,指着半空:“上面还有一条小舟,在我家留宿的那位高人站在上面呢!” 看到那一幕的男人们纷纷点头附和。 “对对,大壮家的高人也在。” “会不会是那位高人在降这条大蛇?” “那肯定是了,那天我还听到先生说要入山一趟,看来是真跟大蛇较上劲儿了。” “……会不会这条大蛇就是那日的女子?” 也有脑袋活络的,怀疑起那日美貌的不像人的女子,可能是河里那条白蛇所变,这话引得村里大小妇孺一致同意。 “定然是了,哪有女子生的那般美丽。” “好叫那高人做法,赶紧将那蛇妖收了去,省得到处祸害人。” 一个粗壮的妇人叉着腰身叹了口气,“那日高人生的才是一表人才,我一个妇道人家,偷偷看了都心动,要是再见一面就好了。” 这话引来一片白眼。 …… 众人话里的高人,以及河中的蛇妖,此刻已过许家村这一段二十多里,推开的水浪翻过河堤被浪头孤舟上的陈鸢凭空拽了回来。 助蛇化蛟,引水而行,汇入大江大河,才是修行圆满。 然而,汇聚的江水祸及周遭良田、农家,伤及无辜人命则为恶蛟,将来化龙是要遭受天劫捶打的。 过得去,化龙飞升,过不去化为一滩玉骨埋尸山岩河底。 陈鸢做这么多准备,就是避免白素素落入恶蛟行列,将来不受天雷轰击。 “灵台扫杂念,神识凝中堂。” 水浪之下,淤泥浑浊,臃肿的蛇身蜿蜒摆动,淌过一片片的细鳞的水流仿佛这一刻化作道道水刀割在鳞上,河床凸起的岩石也变得如同犬牙划在柔软的腹部,显出斑驳血痕。 狰狞的蛇头滞了一下,口鼻涌出阵阵气泡,听到陈鸢传来的法音,让她精神猛地一振,原本疼的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翻涌的浑浊水流在视野间变得光明一片。 “那片白光便是你要跃过去的,不要犹豫。” 呜~~ 微弱的低吟自白蛇微张的蛇吻挤出,带起大片水泡,她双眸一凝,蛇身摇摆陡然加速起来,冲向不停前移的白光,臃肿的身形变得疯狂。 连天雨幕下,不放心田地的农人披着蓑衣头顶草帽拿着锄头冒雨出来巡视水位,听到轰轰的水浪声,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见一道白影泛着光芒在水底闪电般从他身前的河道蹿了过去。 “啊!”的吓出大喊,一屁股坐到地上,反应过来,农人锄头也顾不上了,爬起来踩着满脚的淤泥,屁滚尿流的跑向远方。 河流蜿蜒向南,不知过了多少村子、林野、山峦,天空暴雨雷鸣更加平凡,落下雨点恍如一颗颗石子落入水中,砸起一朵朵水花。 “不闻、不念、不惧、不退!” 陈鸢的声音又来,白素素紧阖蛇吻,再次加快了速度,视野之中,那些落下的雨点,此刻真真切切的化作天石,砸在身上仿佛被重锤击打。 “先生……前面有石桥,下方有……” “不准止步,冲!” 陈鸢法眼一开,双目亮起的法光里,他看到数里之外的河道上方架着一座石桥,桥梁之下竟悬着一把古剑。 剑身不过凡物,可对于此时化蛟的女子来说,那把剑彷如神剑一般,轻易触碰不得。 “著书符箓,灵显神威!” 陈鸢双手指决左右挥开,沿途几艘靠在渡桥的渔船瞬间被拉扯过来,落到前方河面的刹那,化作三条大鲤鱼,黑背青身,鱼鳍如刀扇,先一步冲去前方,接近那桥底的一刻,跳跃而起,鱼鳍撞去剑尖。 一条背脊划破化为渔船飘荡水面,第二条紧跟而至,将摇晃的斩龙剑撞的发出叮的一声。 “先生,要撞上了。” 白素素已至石桥时,第三条大鲤鱼已经跃去桥底,将回落的斩龙剑一口含住—— 如同大鱼咬饵,摆动的瞬间,河底飞驰而来的大蛇径直从鱼尾下方游蹿过去。 “电闪雷音如天劫,石桥龙剑过难关。天石入水难阻我,自有大鱼出囚笼!” 水中游蹿的白素素心境明晰,陈鸢一言一句令她眼中希望越来越盛,看到的白光也越来越近,那是更加宽敞无比的大江。 游蹿之中,白光抚鳞,片片脱落,白素素没有丝毫痛苦,甚至是从没有过的坚定,奋力的摆动蛇身,脱落的鳞片下,臃肿的身形渐渐纤细,一层薄薄透明的蛇皮剥落,落在卷起的漩涡里打起旋来。 “呃啊啊啊……” 到的此时,白素素终于发出第一声痛苦的低吟,冲击的水浪里,渐渐修长的蛇身褪去细鳞化作片片青色大鳞,原本圆润的蛇头,腮下有无数细须破鳞而出,彷如狮鬃。 水浪冲刷,前身有二肢生长,化出鳞爪,后身依旧如蛇,却纤细修长,不想大蛇那般臃肿。 白光从眸底褪去的一瞬! 是轰的水浪翻卷之声,河道入江口,顺水东去,陈鸢从船头跃起落在大江河岸一颗大岩上,负手而立。 他眼中有着笑意,视野前方,那是一条修长的影子高高跃出了水面,迎着暴雨而上,仰起细颈朝天发出第一声吼叫。 “吼昂~” 似龙吟,似牛鸣的吼叫在这片水汽当中震动四野。 正文 第463章 别和陈鸢斗嘴 暴雨停歇,渐渐散去的阴云间隙,暖黄的阳光正下来,沿着大地的边沿迅速蔓延,驱走这片天地的湿冷。 大雨停下,不少农人纷纷出了家门,抬头望去天空。 “你们可听到什么叫声?” “听到了,好响的,就像在耳边叫一样。” “会不会是江里出了什么妖怪?” “管他有没有妖怪,还是去看看自家田地吧,要是被淹了,今年大伙都得饿肚子。” 相对什么东西低吟,大部分农人是不关心的,拿起锄头前前后后赶往自家田地,看到积水正顺着勾出的小沟排去附近的小渠,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是有些奇怪今年涨水怎么没有漫过河岸,看暴雨的架势,少说也要淹到村口才是。 相对靠近大江这边的百姓不同,中段河道这边,涌出的百姓端着木盆、提着水桶,在河边忙着捡地上活蹦乱跳的大鱼,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这次不仅没有淹了村里的田,还有这么多鱼可以捡,怕不是这条河有河神了吧,不然怎么这么体恤咱们沿河的苦哈哈?” 不过也有令人无语的一幕,往后的一个渔村,发现失了渔船的村民纷纷沿河寻找,找到前两艘还好,到了第三艘时,颇为古怪的看着那艘渔船竟倒挂在桥底下。 众人合力将渔村弄下来,这才看清桥底下的斩龙剑插在船首的木板里,就像鱼吞饵被挂在钩上一样,令人难以解释,这船是怎么挂上去的。 “年年怪事有,今年特别多。” “刘老六这回可是遭了秧,船被卷跑不说,还破了一个洞,这回又得修补了。” “遭什么秧,你是不知道,刘老六这回发了,船头破开的口子里,可是有一颗小指头那么大的玉珠子呢……这家伙船都不要了,带着婆娘孩子已经进城了。” “真的?好家伙,跑的这么快,恐怕再回来是要在村里走上三五圈了。” “呵呵,换做我,少说六圈。” 两个渔村的汉子像是看过了热闹结伴回家,迎面过去的两道身影,令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你看什么?” “那……那女子长的好生美丽,就是感觉让人害怕。” “我怎么没感觉?” “你就是一根木头,三十岁了还没讨到婆娘,隔壁寡妇爬到你床上都被你蹬下来,就凭你还能感觉?” 旁边的男子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抱着双臂:“当我傻啊?她把被褥给自家孩子,自己跑我家来,钻进被窝分我的褥子一半走,哪有那么美的事,不踹她踹谁?” “呸,活该单身。” 同伴呸了一口,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两道背影,嘟囔一声:“走的这么快?”随即打了一个激灵,拉着还在喋喋不休的男子快步走回村里。 …… “先生,呵呵……刚刚你听到了吗?哪有这样的男子……别人都钻进被窝了,还拒绝的如此理直气壮。” 衣裙在风里轻轻抚动,挽着的发髻下,白素素没了刚才清冷的模样,捂着红唇轻笑出声,此时她心情大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 “莫要笑他人,小心动了伤口。” 一旁的陈鸢负着双手缓缓而行,落下的脚步,看似缓慢,其实一晃就是两三丈,几步间已到了没什么村落的河段,距离许家村只有十多里路了。 “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是话里话,像是刻意提醒我?”陈鸢斜过眸子划到眼角,瞥去身旁捂住红唇,只露出一对好看眸子来的女子,“好像某年某月某日的夜晚,一条滑溜溜的蛇钻进我被窝……嗯,如出一辙。” 白素素捂着嘴,双目带着笑意如同弯弯的月牙,脑袋飞快的摆动,口中道:“不是不是,先生别误会,妾身可没有,你可别乱说。” “哼哼。” 陈鸢冷哼两声,“如今你已脱了蛇籍,入龙属,非从前的妖类了,果然说话都变了一个模样。往后要是上了天,遨游云海,怕是会忘了凡间土地。” “先生。”白素素脸色一变,赶忙矮身福礼,她化蛟成功,身形样貌并没有变化,唯独两鬓多了一对向外斜斜向上的白迹,仿佛一对龙角。 “妾身有今日,全赖先生相助,纵有他日一飞冲天,也愿与先生行走红尘之中。” “到那时心境与此时心境会截然不同的。” “不会!”女子直起身,眼神坚定,伸出手指举向天空,“妾身可发下誓言,就算将来遨游天际,大不了让先生骑上来。” 话语落下时,她陡然看到陈鸢冷峻的神色当中,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顿时明白先生之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在戏耍她。 “怎么不……呃,对了,刚才你说骑什么?” “骑我咯。” “嗯?”陈鸢挑了挑眉角,勾着一丝微笑负手走去了前面,落在后头的白素素反复念叨这三个字反应过来,脸唰的一下绯红,从颈脖一直爬到耳朵根,饶是从前如何大胆,像这般说出来,也羞得难以自容。 “不逗你了,赶紧回去吧,老孙他们大概也等急了。” 陈鸢回头看了一眼,挪着小步的女子笑了起来,开玩笑,跟他比嘴皮子,一两句就能将这涉世未深的小蛟娘给套进去。 “哦,不过先生可不要今日的话,告诉其他人,妾身……妾身在山里还是有些威严的。” 白素素紧张的捏着裙角,她接过万寿娘娘的衣钵,在山中养出了多年的威仪,要是让其他妖怪知道今日这番话,多年积累的威严恐怕一夕之间就塌了。 “刚才不过戏言,也就你我知晓。” 已到了许家村外,陈鸢说着让女子放心的话,随手施了隐身之法,罩去两人身影,在村口聚集的一帮老少爷们面前,大摇大摆的沿河去了山林之中。 不过令陈鸢和白素素感到意外的是,众妖并没有等急,回去时看到的是令他俩都为之一愣的画面。 炊烟徐徐升在林间,雨珠滑落间,是喧嚣嘈杂的叫嚷声。 等了几乎一个上午的众妖,此时正聚在林间,坐在几处篝火旁,胖道人提着小妖们送来的新鲜野味,提在手中,当着一众妖怪面前,抹着酱料,讲解火候、用料多少,什么时辰灼烤,需要多久等等…… 一帮妖怪听的极其认真,胡庸也被二狐抱着坐在那安静的听着,就连陈鸢和白素素回来都没察觉。 正文 第464章 再度启程 “最美味的食材就是保持它原有的味道,往往最好的菜肴,便是最简单的做法……换之修行而言亦是如此,莫要追求太过高深的妙法,超出自己的掌控,还不如踏实的在自己擅长的法门勤加修行,天师府曾言,修行一道易简,非天资非凡之辈不可繁杂。” “人修行之道,逐一而终始;妖之道亦有同样的道理,剥他妖之道行修行简单,日经千里,可并非你勤加修炼得来,与你身不配,多有反噬之像,落的身陨法散,尸骨无存……” 林间是孙正德侃侃而谈的话语,借着做菜的道理,引得山中妖物安静的倾听,其中多数听命白素素少有出山,更难有机会闻道聆音,眼下听了进去,无一不暗暗点头,显然同意这位胖道人所言。 “想不到孙道长这么多年,对修道一途已有这么感悟了,妾身听来都觉得受益匪浅。” 林边站立的女子看着一帮妖怪能有这样的机会,心里也是感激胖道人对它们没有成见,不吝教言说与众妖听。 “嗯,这么多年修道自然是有长进,不过做菜一道,更是一绝,练得如火纯情,有机会让他给你做上一道。” 陈鸢笑了笑,他没揭破这些话,多数是他曾经说起过的,能让流传下来,也是不错,至少都是自己人。 这些妖怪若能舍了同类互食,而专心勤炼自身,倒也是不错的结果。 “差不多要讲完了,我们过去吧。” 听到后面尾声,陈鸢已经知道孙正德的话该结尾了,邀了女子一起并肩走去那方,待到老孙最后一句:“……天地妙法,自藏于身,金光在顶,仍需自悟。”篝火间听得入神的妖怪,这才回过神,仿佛经历了一场自省,眼中俱有精光。 察觉到陈鸢两人的气机靠近,纷纷起身看向一旁的白素素,窈窕的身形有着隐隐勃发之气,两鬓好似白霜倒插发髻,顿时拱手躬身齐齐拜了下去。 “恭贺娘娘化蛟圆满!” 白素素心里高兴,正欲说是陈鸢帮衬时,发现身旁哪里还有人,连忙循着气息看去,陈鸢站在孙正德旁边朝她笑着挥了下手。 意思是此间你是主事,我乃旁人,众妖拜你非拜我。 女子抿了抿嘴角,无奈的回过脸来换上一副威严神色,双手虚抬让众妖起身,说起化蛟的艰难,尔等当好生修行云云。 “老孙,你看这画面,素素像不像一寨的女匪首?”陈鸢与胖道人看着众妖拜见的一幕笑了起来,后者抚须点了点胖乎乎的脑袋:“像,不过有这么美艳的匪首,官府怕是每日都要来攻打,活捉下山。” 道人提到官府,陈鸢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天庭,望着那边的画面,不由想到自己一行人怎么都像是流寇,而天庭来追剿。 想什么呢! 这个比喻欠妥……明明是我阻止他们下山祸害百姓才对。 不久,天色已至正午,林间十多只妖怪将篝火升的旺盛,各凭本事回了各自山头,拿了自己所藏美食美酒,随意铺在地上,堆的满满当当,又唤使了附近精怪充作仆人。 山羊脑袋的大妖叼着一截有灵气的树枝,边咀嚼边各处走动斟酒,长有毛茸茸耳朵的狼妖盘腿坐在落叶上,拿着一根烤熟的野猪腿大啃特啃,还递给旁边的妖怪也来一口。 半晌没动静,偏头一看,是钢鬃獠牙的黑猪妖,口鼻正升着阵阵白气,双目瞪的如同铜铃,片刻,翘着一对獠牙追着他林间乱窜,刮起道道妖风。 老牛挑选一些有灵气的药材,坐在角落独享,偶尔瞥去周围,朝他偷偷靠过来的野鸡妖、鹿妖拄响钢叉,一一震慑回去。 陈鸢与白素素、胖道人坐在一块,享受难得的林间小憩。 “人与妖共处,若是长久都能如此便好了。”陈鸢脚边还有一头红狐,抖了抖耳朵,轻声叹道。 日头爬过山巅,又滑落西面山头。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东方泛起丝丝鱼肚白,斑斓羽毛的鸡妖飞去附近山巅,引颈啼鸣。 哦哦哦……噢哦噢~~ 东面的鱼肚白无限扩大,明媚的晨光推着青冥颜色飞速过来,笼罩了这片山野,安静一夜的山间,逐渐有了喧嚣生气,睡梦中苏醒的野兽各自觅食,浑身斑点的鹿子带着雌鹿,优雅的走过地上的斑驳;成群的鸟儿跃去枝头,叽叽喳喳的吵闹不停;远处的猴子掷出一块石头,将树下的花豹赶走,发出胜利的呼喊…… 高耸的大山下,石洞大开,吱嘎吱嘎的车辕声、撒哈的痛苦呻吟声混杂一起缓缓驶了出来,老牛嚼满口清香的山间嫩草从外面回来,自觉的套上缰绳,哞的叫了一声,催促石洞中的主人还有孙道士。 离行已是这两日定好的事,毕竟还有重要的事要做,陈鸢不能久留,而且师父应该是在那帮神仙手里,等于拿住了他的弱点,这事上如何做,需要找青虚等人商议。 疯老头不仅是自己的师父,也是天师府的六代祖师,双方都需要沟通的。 “原本还想多留几日的,但有些事压在心头,多留一日都是煎熬。” 石洞那边,陈鸢和白素素缓缓走出,女子脸上多有不舍的,但也知道陈鸢所说心头事是什么,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这番模样是外面那些来送行的妖怪是没见过的,一时间愣住了,旋即小声道:“蛇娘娘竟也有这般姿态?” “现在改叫蛟娘娘!”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要是像那位先生一样,修为高深,也有神位,说不得娘娘也会给你露出这副神态。” 妖中的观念向来简单,谁强谁有理。 这边,见到白素素那眼有水光的神色,陈鸢也有是脑袋大,他知道蛟女有意,可他也是没这方面的经验,谁叫前世只是一个拿着手机的母胎单身呢?若是没有这番奇遇,说不得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啊刷的,然后过年回家被父母逼着相亲…… “不用难过。” 陈鸢笑着伸手在女子发髻抚了一下,轻弹了下髻上叉着的步摇,“待你道行稳固了,就过来寻我便是,又不是见不着了。” 这般动作,一下让白素素脸红了红,低头轻‘嗯’了一声。 “走了。” 就在她失神的一刻,陈鸢的手已离开她发髻,转身举步,眨眼就坐在了车撵上向后挥手。 “真君!” 正文 第465章 持伞 琵琶 宝剑 铁鞭,魔家四神 这时,二狐从那边众妖当中追过来,脸上有些焦急。 “真君稍慢一步,您可见着我家总管?” 陈鸢愣了一下,忽然感受到车里隐隐有动静,摇了摇头。 “我也刚从洞里出来,如何见着……你们四处再找找。” 说完,叫上那边还在跟一头猪妖吹牛的胖道人回来,催了一声老牛,硕大的牛身晃着尾巴,轻快的迈开蹄子,拉着吱嘎吱嘎的车厢声远去林中。 沙沙沙…… 车轮撵着一层层落叶,牛车七拐八拐的林间穿梭,陈鸢靠着门帘框向内道:“已经走远了,胡兄可以出来了。”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动静,胖道人也嚷道:“狐总管,莫要踩我那徒儿。” 话语一落,一团红彤彤毛发的狐狸已经钻了出来,蹲坐在两人中间,抬起前肢在那张狐脸上搓了搓,随后四肢撑着惬意的舒展腰身,慵懒的盘着尾巴匍匐下来,看着林间漏下的阳光,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 陈鸢笑道:“胡兄怎的躲车里?这是准备跟我们去外面?” 狐狸半睁了下眼睛,蓬松的尾巴轻扫。 “山中已待了太久,继续待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不如去外面看看,听万寿娘娘说时空重合,外界已天翻地覆,换了一番模样,怎的也跟着出去瞧瞧不是?说不定能在红尘碰上一段机缘。” “机缘不知道,说不得能碰上一段姻缘。”胖道人在旁边说笑,随即便“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捂着大腿肉不停的搓,“不就说笑两句,玩笑话都不能开了,还急眼咬人。” “老夫年龄缩小两圈都是你祖宗级别,莫要跟我说笑。” “切!”胖道人不屑的扬了扬鞭子,懒得跟这只狐狸计较。 陈鸢在一旁心里好笑,但没说破狐狸的谎言,山中灵气可比人世间来的多,山中生灵在自然中修行好处多了去,跟着自己出去,该是当年喜欢四处走动的兴致又来了才对。 看着狐狸沐着阳光昏昏欲睡,陈鸢也不好出言赶他,也懒洋洋的靠着门框看了会儿书,书上内容已是第二遍了,可心里有事怎也看不下去。 索性想着之后要做的事,脑中却是浮现出白素素刚才那不舍的神色,心里有些烦恼,男女这方面他确实没经历过,也有着向往,毕竟是年轻小伙过来的,总得想想不是? 旋即,他看向另一边的胖道人,还没开口,对方连忙摆手,甚至还丢来一个铃铛:“别问本道,想了就晃它,还是挺好用的。” 陈鸢看了看手里那串铃铛,这不是当年临水县外的山里,将一个女邪修斩遗落的那个法器,后来一直由胖道人保管,想不到还在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知道了?” “东家,你心里想什么,全写脸上了,本道又不瞎,但别问我……本道只算半个过来人……” “什么叫半个?” “就是上半身过去了,下半身还在原地。” 陈鸢忽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好气的将那串铃铛扔回给他,“拿回去继续用。” 出了山脚,牛车并没有驶入官道,依旧捡着小路行进,小路难行,可过往行人百姓较少,老牛加快速度来,也不用担心将人给撞着。 山野老林蝉鸣起伏里,陈鸢忽然想到身后的车里不是还有一帮过来人吗?书本一放,撩开帘子朝里问了一声。 “诸位还请显灵,可问问关于男女之事?” 关公木雕法光一亮,听到这句话光芒迅速又褪了回去。倒是旁边格子的张飞木雕有些兴奋,“这可问对人了,俺老张对于女子最为精通!” 陈鸢眼睛一亮,不过又露出狐疑:“记得三爷擅长女画不假,男女之情也懂?” 他提着蛇矛走到格子边缘,车厢摇摆里,揉着那圈虎须,笑出声来。 “呵呵,告诉你,对待女子就是要直接,看上了直接抢过来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再给你生个胖小子,哪里还有什么烦恼。” “滚。” 吕布探出身来,对张飞的行径向来看不上:“黑脸贼强夺妇人身子端的可恶,换做某家,当用情,由浅入深,哪有你这般粗暴!” “切,你用情至深?”张飞呸了他一口,“私通丫鬟、将士妻妾,也叫用情?俺更不上你这三姓家奴嘴脸。” “环眼贼,你再说一句试试?” “三—姓—家—奴!”张飞提着蛇矛,不知哪儿来的动作,晃着腰身朝他勾了勾手指:“有脾气你过来啊,再都上三百回合!” 看着他俩又要打起来,陈鸢捂着脑袋从里面退出,问他俩就没找对人,刚一回头重新坐好,陡然看到项羽木雕不知何时站在前面车撵边沿,背负双手,大氅在风里微微抚动,一脸惆怅的望着沿途田野、河道的风景。 车厢内呯呯的打斗里,胖道人咋咋呼呼的跟着钻了进去,护着徒弟身体的同时,外面的陈鸢嘴角抽了抽,轻声问道:“项王有何指教?” “吕张二人你算是问错人了,有关男女为何不问问孤?” 也对啊。 虞姬和项羽的爱情,可是流传千古,这方面应该看得通透,陈鸢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吞了回去,不对,项羽和虞姬的下场……可是很不好……要是问他,给我叹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然而,下一刻,还未等陈鸢说话,周围空气像是凝固,有呼啸的声音从天而降,地面轰的震抖起来。 老牛刹住蹄子的同时,车撵上的项羽双臂挥舞,啪的一声摔去了下面,车厢里一片狼藉,木雕纷纷摔了出来,落的到处都是。 打成一团的张飞、吕布抱着对方大腿、胳膊愣愣的看去车帘,一旁趴在徒弟身上的胖道人也急急忙忙的钻出去。 “东家撞着人啦?” 陈鸢没答话,脸上平淡,眼睛却显出冷漠的看去前方,胖道人顺着视线偏头过去,顿时惊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前方小路、田地、山下河道,显出四道数丈身形,面色青红,全身金甲,肩头漂浮仙带,各持混元珠伞、符印青锋剑、碧玉琵琶、方菱双鞭法宝兵器,绽出祥光刺人双目。 “陈鸢可见过我魔家四神!” 正文 第466章 师父……成仙了? 第466章 师父……成仙了? 山林陡然动摇。 大清早田间忙碌的农人被这阵吹来的风,刮的后退了几步,仓惶放下锄头,四周林野、河道、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又什么也没有。 “真是起妖风了。” 田间劳作的老汉嘀咕一声,继续挥起锄头,勾着泥中杂草,然而就在他刚看去的方向,是常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四个巨大身形,发出的法音也只有前方泥路停下的牛车能听见,扩散开来震的山林摇晃,河水跳起密密麻麻的水珠。 而车撵上的胖道人心里都在打颤,他印象里记得陈鸢讲过一些神仙,就有这么四个,不由吞了吞口水,朝陈鸢靠了靠些许。 “东家,来者不善啊,本道修行低微,怕是帮不上忙……” “去护着你徒弟就行。” 陈鸢明白他心里惶恐,之前不过星宿中的一个风伯麾下小神,此时可是直面四个守南天门,有名有姓的神仙了。 说的时候,陈鸢心里也有些许紧张。 “陈鸢!” 那边四道巨大身形之中,一个环抱琵琶的巨影向前迈了一步,登云履踏在河道,水浪轰的溅起数丈高。 “你抗旨不尊,我四神特来拿你——” 泛起的水浪在那魔礼海脚下翻涌而来的同时,牛车前方拉车的老牛妖风一起,化作三丈牛身,踏开牛蹄持着钢叉迎了上去。 “俺才不管你们什么,主人面前,休要猖狂!” “下界不入流的小妖!” 魔礼海冷哼,甚至只瞥了一眼,那翻去的大浪直接扑在牛妖身上,后者牛蹄陷地,钢叉格着水浪被硬生生推飞,陈鸢挥袖一拂,法力印在老牛后背的一瞬,水浪偏转,将牛妖冲翻,朝河道下游卷了过去。 哗啦—— 陡然有异响从后方传来。 不多时,河道南面的方向,水面隆起,一个大水泡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蔓延过来,推开水浪翻去两岸,打在山壁、河边芦苇。 哗哗的水浪声翻滚,从远处河道中间飞速游来,引得这边的陈鸢、胖道人,以及对面的魔家四将抬起目光,顷刻,漆黑卷浪的水窝下面,亮起猩红的颜色。 原本飞出去的老牛忽然被什么顶了一下,四肢在空中舞动,环抱钢叉一屁股坐到了车厢旁边,愣愣的眨了眨铜铃大眼。 “俺不是打飞了吗,怎么回来了……” 他呢喃的同时,四个巨影之中,也有声音响彻:“二兄小心水中!” 手捧紫金花狐貂的身形低声叮嘱,还是迈开一步,轰的踏在田地,袋中钻出一颗毛茸茸脑袋,随即被他抛了出去。 那紫金花狐貂眼睛飞转好像感受到什么,口中‘吱’的一声,却是化出一对羽翅,身形彷如白象。 飞速蔓延而来的水泡‘哗’的破开,一道长影冲出,直接抽在那紫金花貂,后者张嘴咬住,落去地面却才知叼的是一根河底乌木。 “计?” 手持混元珠伞的魔礼红愣了愣,下一刻,水中彻底爆发开来,一道修长的黑影冲出水面,颈间肉须如鬃,额有尺木独角,鳞爪刹那间并显,拖起无数闪闪发亮水珠漫天飞溅,一口咬住魔礼海手臂,长身飞快卷动,缠其双足。 在水中仿佛有用之不竭的法力,瞬间将怀抱琵琶的魔礼海拽的踉跄不稳,差点坐去水里。 “素素?” 长影破水而出的瞬间,陈鸢便认出了对方,不过眼下不是担心的时候,眼下才化蛟龙数日,就算在水中有优势,也不过占了偷袭的成分,真要拼比,根本不是四个正神的对手。 “著书符箓灵显……” 陈鸢双袖洒开,法决相结,敕令法音心念一起,脚下车厢忽然动了一动,随即翘起一头来,胖道人在车厢里抱着徒弟,向后面滑去。 “哎哎,怎么回事……” 红狐一跃,跳到陈鸢肩头:“在下面。” 车撵下方,坠去地面的木雕正一点点的拔高,撑着车撵站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刻。 魔礼海踉跄摇晃的一瞬,另外三道巨影中,魔礼寿手中铁鞭砸去二兄双腿一圈缠绕的蛟龙,铁鞭呼啸砸下,侧面破空疾响,一杆粗沉的大枪飞来,将铁鞭挡下,接触的一瞬,那大枪飞回,落到斑驳血迹铜甲,身披大氅的项羽手中。 “人间豪杰?!”那边,按着青云剑首的魔礼青偏了偏头。 项羽异瞳打量他们,提着大枪就往前迎过去,脚步渐渐加快,身形也在走动中迅速拔升,化作三丈法相。 手中那杆伴随他出生入死的长兵颤鸣起来,披散的发髻飞舞,项羽咧开嘴角渐渐有了低吼。 “啊……啊啊啊!” 加快的脚步化作狂奔,就在重重踏去地面,身形跃起的刹那,忽然有声音开口,“自己人,莫要真打出火气。” 闻言,准备唤出其他人杰的陈鸢愣住,那边跃起的项羽,手中大枪收势,几乎快抵到对面那持双鞭的魔礼青面门,后者一动不动,平静的看着枪尖。 “陈鸢,你没发现,我兄弟四人并未动法宝?” 轻声说了一句,魔礼青话语忽然又拔高,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果然是人间豪杰,千古无二的项羽!” 这回不仅陈鸢陷入疑惑,不知这四大天王是要干什么,就连项羽都迷茫起来,收回大枪,看着枪头愣了愣。 河道那边,魔礼海将身上缠着的蛟龙拽下来,捏在手中并没有捶打的意思,反而像被咬了一口,将其丢回水里,自己则飞快踏上河岸。 “我四人拿不下,但总有人能拿下。” 魔礼青神色凝重,手中青云剑嘭的钉在地面,剑身出鞘丝毫,周围风声剧烈呼啸,山中林野仿佛都要被吹折断一般,就在刹那间,一道人影从半空直直降下。 呯的一下落在两方中间,拿着一柄蒲扇呼呼的扇来扇去。 陈鸢垂下宽袖,仔细看去,话语带着久违的惊喜,脱口而出。 “师父?!” 来人,一身白底花面的衣袍,肩颈有仙带飞舞,发髻须髯皆白,脸上却是笑呵呵的神态,正看着那边的魔家四将。 “现在才叫我下来,不是说有好事让我瞧吗?” 老人转过身,看到牛车上同样望来的陈鸢,手中晃着的扇子啪的掉在地上,笑呵呵的嘴顿时张成了o型,结结巴巴的说不清话语。 待到又是一声师父传来,老人这才叫了一声:“乖徒哎,为师找你好辛苦!” 略提着袍摆,飞快跑了过去。陈鸢也连忙下车迎上,一把将跑来的老人搂住,许久以来的平淡,到的此时,脸上也有了些许泪痕,老人又哭又笑,像个孩子般在徒弟怀里撒气的蹦了几下。 过得好一阵,陈鸢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询问老人这些年去了哪儿,为何自己还有其他人连一点讯息都打听不到。 “天上!” 老人亦如当初疯癫痴傻,见徒弟不哭了,他也不哭了,笑嘻嘻的指了指天空,“他们说让为师当神仙,上面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为师就跟他们去了,还说不久后也让你上去。” 说着,疯老头兴奋的将自己这身新衣服,献宝似得给徒弟看,伸手又将落地上的扇子招了过来:“徒弟哎,你看这扇子上是不是写了逍遥二字?他们封了老夫一个逍遥仙……也不知道是不是骗我的,不过想了想,他们没必要骗我一个疯子对吧?” 老人嘀嘀咕咕,声音时大时小,伸手拨了一下肩颈飘舞的仙带。 “就是有些不方便……这肩头上飘着的,总是碍事,飘来飘去的,又弄不走,睡觉都不踏实!” 对面,陈鸢翻看手中这把蒲扇,感受到是凡间法器无法相比的灵气…… 师父……这就成仙了? 陈鸢看着将仙带当风筝在手里飞来飞去的师父,心里既高兴,又是一阵无语。 这天上的神仙到底要做什么? 正文 第467章 神仙也演戏 这些神仙想一出是一出,到底图什么? 陈鸢看着面前脚踩出小片祥云,将仙带当风筝飞来飞去的师父,心里的疑惑虽然没散,但也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陈鸢,上天给你路不走,非要独行一道!” 法音再次爆发开来,宝冠金甲的魔礼红忽然冲至,手中那柄混元宝伞当做长枪般扫来,对于陈鸢来说彷如一根擎天巨柱横扫,车厢之中,顿时亮起法光,两道虚影轰然屹立,青龙、蛇矛交叉,呯的将扫来的混元伞挡下。 伞身压着两把兵器推到关张二神身上,魔礼红仗着四丈法相推着关张后移。 关公凤目怒瞪,他在车中并未听的真切,也只知刚刚演戏的一幕,不过眼下他与二弟张飞手中兵器也不敢收力,毕竟架住混元伞可是了不得的法宝,稍有差池,自身陷入困境不说,身后牛车以及上面陈鸢、胖道人师徒也会被波及。 “多闻天王,你这是做甚?!” “做甚?!拿人,以及尔等——” 魔礼红面容消瘦呈朱红,随意一句露出的表情仿佛都在发怒,混元伞压着两把长柄擦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他忽然蠕动嘴唇,用着只有关张能听到的声音:“关君侯莫要多心,我四神其实不愿下界,此时过来,亦是受他人之托。” 托字一落,魔礼红一推青龙、蛇矛两兵器,向后一退,跌跌撞撞几步,一抹胡须:“哎呀呀!”的叫了起来,“关张生时万人敌,死后其威不减,我难一人降服,还请兄长助我!” 这话说的关公、张飞都有不自在了,真要比,肯定是不是这魔家四兄弟的对手,尤其是关公弃了神位。 “二兄,莫要管他,先打了再说!” 张飞一舞丈八蛇矛,驾着阴风迎头冲上。 …… “东家,他们这是……老疯子?!”胖道人从车里狼狈出来,看到陈鸢面前手舞足蹈的老人,圆脸上也全是笑容,兴奋的跳下车过去,上下打量:“你都当神仙了?” 疯老头瞥了他一眼:“疯子就不能当神仙啊?” 说着不理胖道人,炫耀的把仙带拿给徒弟看,教他怎么用仙带架身上飞来飞去,“乖徒,等会儿为师把踩祥云的法子告诉你,看你能不能驾云,到时候我师徒俩一起在天上飞!” 陈鸢听着笑的露出牙齿,目光也投去河道,朝露出半颗脑袋的蛟龙点点头示意一番,这时胖道人看着那边的打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加上刚才魔礼海等神的低声话语,他小声问道:“东家,这是演的?” 见陈鸢没说话,胖道人自然当做默认了,一捋袖口,朝掌心吐了一口唾沫使劲搓了两下,翻出身后桃木剑,另只手拿出降魔镜。 “那敢情好,本道也上去较量一番,过过跟神仙交手的瘾!” 说完,一手桃木剑、一手降魔镜,双腿迈的飞快,口中“啊啊!”的叫喊声里,狂奔跃起,唰的投去河岸那面容青蓝怀抱琵琶的巨影,他挥舞法器轰的一下撞了过去。 那边,怀抱碧玉琵琶的魔礼海听到魔礼红的呼喊,登云履迈开径直冲去,陡然感觉裙甲上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又继续往那边过去。 挪开的登云履下面,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大喇喇的陷在泥里,浑身狼藉,那张胖脸瞪大眼睛,白沫正缓缓溢出嘴边。 咕咕~~ “东家……他们不是演的吗?为什么不一样……好痛好痛……” 这边,陈鸢听到胖道人传回的声音,叹了口气,他将旁边的老牛唤来,又对师父叮嘱道:“师父,你且与老牛一起待在这,弟子先去‘会会’这魔家四兄弟!再回来给师父尽孝。” 疯老头捋着仙带连连点头,脸也不抬的说道: “去吧去吧,为师知道你厉害,可别伤到他们四个,为师在天上的时候,没少跟他们一起吃好吃的,还喝过酒呢,有次咱五个差点能吃上烤兔,可惜被一个好美丽的女子给抱走了,为师还被她掐了下耳朵,唉,真是没脸给你说……” 陈鸢听得嘴角抽搐,师父这是哪儿都混得开,那兔子不会是广寒宫那只吧? 心里颇为惊喜又复杂,转身凌空跃起,伸手向后一抓,月胧飞入手中,整个人唰的带起一连串残影飞向那四兄弟当中,缓缓走来的魔礼青。 做为四人中的兄长,魔礼青有着无比的优势,拄在掌中那柄青云剑,两面各有一对符印,映对‘地,水,火,风’剑身属金,一挥便可划出天地五行之术,剑锋之下既斩神魂,也能斩却凡人烦恼、困苦因果。 看到同样持剑飞来的身影,魔礼青脸色呈青,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略抬了下手,剑鞘将刺来的剑尖挡下,陈鸢手腕一转,随即松开剑柄,半空御剑,顺着剑鞘一路而上,削去对方那张硕大的面门。 噹! 月胧劈斩对方下巴,被浓密交织的须髯挡住,彷如山头一般的巨脸忽然逼近陈鸢。 一人一脸对视。 周围,是无法听到的声音飞快在两人之间传递。 “四位天王为何演这么一出,还将我师父带回。” “我兄弟受李天王所托,知晓有阴谋笼罩你师徒二人身上,要用你师父要挟,天王不忍,让我兄弟将你师父带下界……” “我师父如何上天的?” “不可说。” “那李天王为何要帮我?” “哪吒三太子!” “你们又如何回去交差?” “我四兄弟已分出部分神魂,准备投身凡间,如人间豪杰写功名于青史,留我等主魂不灭。” “到底是哪位神仙要下界,要将人间搅的混乱?” “不可说,天上也不宁,你要小心。” “如何制他们?” “有一物,但不可说。” “哪总归有说的吧?” “去泰山,寻泰山府君,李天王留给你的话。” “明白!” 陈鸢点头的瞬间,时间仿佛又流转起来,魔礼青捂着下巴脸上露出痛楚,跌跌撞撞后退,一掀战袍,扬起手来。 “三位兄弟,这凡人身上有异宝,克我等神器,今不易久留,莫被苍天知晓,速速回去!” “是!” 另外三神爽快的齐呼一声,弃了关张项三神,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最后一个离开的魔礼青回头,朝陈鸢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也化作光芒消失不见。 天地刮起的大风顿时停歇。 知知知…… 彷如隔世一般,阳光温热,蝉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在山间嘶鸣,远方山村袅袅炊烟,农人在田地忙活,一切又变得安静。 年底有点忙的,春风今天三点钟才起床,昨晚三点才更新…… 正文 第468章 稀里糊涂的师父 第468章 稀里糊涂的师父 知知知…… 恼人的蝉鸣在山间此起彼伏,偶尔凉风吹来,田间农人直起身板,让风吹进后劲,脸上露出惬意的舒坦。 目光之中,远处的泥路上,一辆古怪的牛车缓缓而行,穿着奢华喜气衣袍的老人挥舞一条彩带跑在前面叫叫嚷嚷,后面一对玉人并肩走在路边轻声言语。 田间老农歇了会儿,再看去时,泥路早已没了刚才一行人的踪影,令他诧异。 “师父,慢点,你成了仙,可别跑得太快,我这障眼法可罩不了你多远。” 陈鸢朝前面蹦跶的师父喊了声,后者回头朝徒弟露出憨笑时,陈鸢也跟着问去身旁的女子。 “不是让你在山中稳固道行吗?怎的这般及时出现?” 车上的胖道人抚开逗弄他的狐狸尾巴,也疑惑的偏过头来倾听。靠着路边的女子,白裙微抚,挽去风里飘动的青丝,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随后又倘然的笑了一下。 “妾身不放心先生,便跟在后面送行,原本是要回去的,然后就察觉到先生这边出了事……也幸亏妾身没离开,不然老牛怕是要吃大苦头,只是没想到来的四个神仙,居然……” 说到这里,她也明白不能继续讲了,毕竟事关一些秘密,石洞的几日里,陈鸢也大概跟她讲过,要是被听了去,泄露了刚才发生的事,刚才那四位神仙恐怕要遭殃不说,先生这边也会徒劳无功。 “确实来的及时,不然老牛屁股都要摔开花。”陈鸢笑了笑。 前面拉着车厢的老牛偏过脖子,‘哞’的叫了声,原本想要反驳,看去主人与女子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顿时一改。 “俺老牛谢过夫人。” “胡说什么?!”陈鸢愣了一下,旁边的白素素脸唰的一下红了,垂下脸去,低声道:“妾身就不打扰先生和师父叙旧,妾身先去河中。” 说着,莲步飞快,踢着裙摆一步两步来到河边,纵身一跃嘭的跳进那河道之中,荡漾的水波间,是修长的白色鳞身在水里翻滚两下消失不见。 感知女子的气机雌伏水底,陈鸢叹了口气,原本想让她在山里待上一段时日的,看这架势是要一路跟随,出口撵对方,也是不妥。 由着她吧。 想着,陈鸢走去前面,越过老牛时,后者邀功的伸来脑袋,刚一张开口,脑门上就被陈鸢敲了一下,疼的口鼻歪斜,飞快缩回去。 “下次可别乱说话。” “哦。”老牛怯怯的回了一句,车撵上的胖道人捂着肚皮哈哈大笑,“该,拍马匹拍到马蹄……” 顷刻,牛车猛地抖动翘了起来,直接将胖道人给抖了下去,圆滚滚的在地上翻出两圈爬起来,翻出后背那柄桃木剑,指决在上面一抹,喝道:“伱这牛妖休得猖狂,吃本道一记降魔剑!” 胖道人冲过去,不久调转回身,口中大叫:“哎哎,本道逗你玩的,你来真的啊!” 道人身后,老牛身形拔高,低着锋利的牛角拉着车源疯狂追在后面,撵的孙正德朝前发足狂奔。 疯老头看的眼睛一亮,撩开袍摆,大喊:“老夫也要来玩。” 抬起脚就要迈出,一只手按在他肩头,陈鸢走了过来,“师父,等会儿再去,我有些疑问,想要问你。” 疯老头脸上兴奋的表情顿时苦了下来。 “徒弟哎,你都知道为师是疯子,哪里记得住那么多……”旋即,又弱弱的说了一句:“你别问太高深的,为师肯定不懂。” “不会,就问一些天上的事。” 陈鸢此时的心头满是疑惑,李天王帮他,多半是看在哪吒的面子上,父子俩再有些矛盾,终究是父子,正好也印证在五指山时哪吒的保证,但魔将四兄弟说的天上也不宁,又是什么意思?天庭有许多派系? 难怪之前关二爷说能策反一些天上旧人,这些人应该都是人间豪杰成仙成神,在天兵天将里充任一些官职。 那么剩下的呢?谁要下界,谁站在对立面? 最让陈鸢猜不透的是幕后的主要神仙都是一些谁,按理说那些大神级别的根本不屑参与进去,不管什么庙都有他们一席之地。 “徒弟?乖徒?” 陈鸢正想的出神,疯老头杵在面前挥舞手里的仙带,见徒弟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眼前面一人一牛打的热闹,心里痒痒的不耐烦说道:“徒弟哎,你要问便问,说到一半就走神,你也遗传为师疯病了啊?” “就差一点。” 陈鸢比了一下手指,笑着与师父继续往前走:“就是想问,师父到了天上,都看到过哪些神仙,上面是怎么样的?又为何封师父做逍遥仙?” “一口气别问那么多,一个一个来。”疯老头捂着脑袋摆了摆,一边回忆,一边踢着大步,渐渐越过徒弟走到了前面,“为师呐……不记得那么多……反正就有一个声音问我……要不要上天,说你不久也要来,为师那肯定是要去……结果上去了,天上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后来被一个老倌儿引着进了一个地方,哎哟……好气派的。” 随着疯老头回忆,双手也在比划。 “地上仙气在飘,两侧还有石柱,不过又跟咱们看到过的不一样,金光闪闪,上面还有像小白一样的东西,不过比她好看,还都是活的……唔……前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很大,坐在那里看不清容貌,只说为师当年就该成仙,如今功德已满,可以归位……然后就糊里糊涂的被人带了出来,拉去一个池子里洗了一个澡…… 徒弟哎,那池子可就好玩了,为师一跳进去,没人烧火,水都是温的,身子骨那叫一个舒服,就好像无数双手在身上给你搓泥丸…… 还有还有……吃的东西,都是一些糕点啊、瓜果,好吃是好吃,可没肉啊,去的地方又不多,这不能去,那不能去,为师憋的慌,就到处乱窜,然后就跟那四个青红脸认识了,一起商量将一只兔子烤了,乖徒,你是不知道那兔子长的有多可爱,又肥又水灵,架上火一烤,绝对香气扑鼻……想着为师就有点饿了。” 后面的这些,陈鸢之前听过了,皱着眉头轻声问道:“那师父,可还记得见过什么神仙?比较有印象的。” “除了那四个……倒也没有谁,就是一个浑身冒着电的老倌儿,还跟为师打过招呼,不过他太严肃,不跟为师多说话,没劲。” “师父能说再详细点吗?” 疯老头忽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有些委屈的缩了缩脖子。 “唉,为师就是拿棍子去捅头上竖着那只眼睛……他就发火了……然后就让人把为师赶走,再然后……为师远远的好像见到他,去见了一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捅对方的三只眼…… 陈鸢知道师父疯劲儿上来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不过闻仲确实参与到这件事来,是目前已知的地位最高神仙。 他都要亲自去见的,恐怕有些来头。 不过看师父还想着去玩的神色,陈鸢觉得也问不出什么来。 ‘或许李天王的指引是对的。’ ‘那就去一趟泰山拜见府君,不管怎么说,阴府那边,总是要念我一段香火情的,嗯……钟馗、黑白几位,也都是熟识,不至于将我赶出来。’ 拿定注意,陈鸢心头盘算青虚那边,与自己这边的规划,旋即叫回老牛抓紧时间赶路。 “哈哈,老夫又回来了。”一进到车厢里,疯老头朝两边格子的木雕,哈哈大笑,不顾木雕惊愕的表情,一把抓过手中当做玩具摆弄起来,随手还将躺在中间的小道童给掀了开去,自个儿喜滋滋的坐到那里,急的胖道人差点拿手去挠他。 “师父坐稳了。” 陈鸢抽了一记鞭子,老牛叫声里,水中白影也飞出,落到一旁,双脚缩去裙底,抱着双膝撑着下巴,安静的看着驾车的陈鸢,眼里满是星星。 车轮滚滚,牛车扬着烟尘,沐着这片明媚的阳光,伴随蝉鸣一路向北而去。 正文 第469章 命运总挑苦命人 第469章 命运总挑苦命人 济阴东南。 进入五月的阳光比往年来的灼热一些,逶迤的山势下,人群呈长龙走在崎岖泥路,一道道身影蹒跚,面容带着菜色,粗布的衣裳补了许多补丁,望去山中时,颓然的眼神露出了些许希冀。 看得出队伍里的男女老少都是附近山村百姓,也有从远方赶来的,众人目光交织去的山里,泥路延伸的尽头是一间道观,处处露着破旧,斑驳青苔的院墙裂着缝隙,黑瓦积满了落叶,仿佛与这座大山存在了一样久远。 噹~~ 钟声悠远回响,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时,等候的人紧跟跨过门槛走进观里。刚才出来的身影摇晃着下了几阶石梯,这是全身没有一处完好衣裳的老妪,皮皱的如同枯树,眼眶深陷,脚下的草鞋都在进观时踏破了。 她坐到队伍一侧的石头上,手脚麻利的将断了的草绳编上,打上绳结后,套在脚上踏了两下,挎着竹篮继续摇摇晃晃的下去山脚。 路上不时与相熟的人打声招呼,又悄悄掩了一下竹篮盖着的麻布,里面是两张符,是今日从道长那里求来的,一张贴在堂屋门上,一张烧成灰兑上水给家里的病人服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效果自然是有的。 只是每次好了以后,没几个月又会再次病倒,道长说再用上这两张符,就会彻底治愈。 她信了,也不得不信,镇上看病光问诊、抓药的钱,就把家里掏空了,什么也没治好,如今只能抱着这处道观求神拜佛了。 老妪是山野妇人,没有大名,年轻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姓刘,嫁人后从了夫姓,再后来年老了,原来姓什么也都记不住了,家里生病的是她孙子,儿子被抓去充军,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村里人嚼舌根,说她儿子已经死在了外面,儿媳妇不久后在一天夜里偷偷的跑了。 老妇人也没有去儿媳妇的娘家讨说法,日子就那么过吧,又过了一年,最疼爱的孙子病了,这一病差点要了她这条老命。 四处求医,哪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她就背着孙子赶去,最后将棺材本都用完了,连病都没瞧明白,眼看越来越虚弱的孙子,心里想着反正儿子也没了,如果孙子再没了,她就用家里那根麻绳套颈上一挂。 一了百了,跟着一起去了也好。 这是她最后的想法了,后来村里有人从外面回来,告诉老妇人距离这边四十里外的山里,有座道观,很是玄妙,一张符就能让得病的人第二日痊愈。 老妇人起先是不信的,可架不住孙子的病情越发严重,只得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念头,连夜背着孙子去往名叫瓦沟大山。 交了几枚家里仅剩的铜子,终于从那道长手中求来了一张符,依着对方教的方法,一路念念叨叨回到家里,将兑成符水给孙子灌下。 当天夜里,久病在床的孙子浑身发烫,第一次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叫了她一声大母,老妇人心肝都化了,高兴的一夜都没睡下,就守着孙子一直到天亮。 之后,孩子身子骨恢复过来,能下地,能跑跳,甚至还和同龄的其他孩子一起去小沟里捉鱼,抓蛤蟆。 可没多久,好端端的孙子再次病倒,亦如之前的症状,老妪手里也攒了些铜子,再次去往山里,不过这次去,来求符的人更加多了,从山里的道观门口,能一直排到山脚下再到通往附近村子的泥路上。 这一次她等了大半日才求到第二张符,回到家中天色已黑,好在临走时,老妇人将孙子托付邻人帮忙照顾,并没有出什么事,照例服下符水,病怏怏的孙子翌日又活蹦乱跳,四处玩耍起来。 有时候,她就想啊,存点钱,医点钱,磕磕巴巴把孙子拉扯长大,等她到了岁数,两脚一蹬的时候,希望就不再犯病了。 经过第一次,老妇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是否掐算好了时间,孙子还没发病前早早赶往瓦沟观,不过这次去,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女子,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 修身的衣裙、扎起的长发在脑后留起一束,显得干净利索,令老妇人害怕的,还是对方手里提着一把宝剑。 这年头能提着宝剑乱跑的,不是山中劫匪,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不过是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不过好在女子并没有歹意,只是询问她是否要去那山里道观求符,让老妇人帮忙引路,她在途中听闻过一些,想要过来见识一下。 老妇人权当这是哪家大户小姐来了好奇心,便同意对方要求,一起前往求符。 …… “也不知上午遇见的大户小姐在没在队伍里。” 从道观出来老妇人整理好草鞋后一路下山,目光不时朝长长的队伍里扫去,却是没见着那女子的身影。 “模样俊俏,身段又好,不好好在家里锦衣玉食,怎的喜欢跑江湖,那可是要命的。她没在队伍也好,要是出了事,真是一件不幸。” 排在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是有人心怀歹意的瞧上女子美貌,纵然女子有些武艺,可碰上这么多人,恐怕招架不住的,要是被掠了去,不知会成什么凄惨下场。 老妪走出好长一截,也没瞧见,只当是对方已走了,转过前方路口,往自家村子方向过去时,陡然有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婶子。” 脆生生的话语入耳,老妇人停下脚步,就见那大户小姐竟还在的,就站在前方田边,像是专门在等她。 “这位小姐,你不是要去观里吗怎么还在这?” “等婶子啊。” 女子自来熟,帮老妇人挎过篮子,与她并肩而行,“这篮里就是求来的符纸吗?” “是,还是两张。”老妇人对着女子有些好感,可还是下意识的靠近一些,只要对方敢动手抢,她就按着女子拼命。 “有什么用?”女子揭开上面的麻布,看着放在里面朱砂书写的篆文,“婶子我能看看吗?不拿走,就当着你的面。” 大抵看得出老妇人的戒心,女子解释了一句后,在老妇人迟疑的点头下,她才拿起一张符箓在手里翻看。 那一刹那。 一旁的那妇人好像从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女子眸底寒光一闪而过。 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将手中符箓放回篮子里,转交给老妇人,“婶子,我想跟你说,这符还是不要用为好,不是好事。” “咋不是好事,用了这些符,我家里的娃,病就好了。” “那是不是好没多久,又回复发?” “你……你咋知道的?” “这符,叫借寿符……拿别的命,给你家孩子借寿……可借得了多少?几日还是十几日?都是需要还的,所以你家孩子好了又病,只得不停拿钱填进去。” 老妇人夺过篮子,警惕的看着向她解释的女子,后退了几步,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女子也没再说话,转身回头看去面前排起的长龙,手中那柄宝剑一晃,举步去往那山里。 眼下得以佐证,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这样蛊惑百姓,骗取财货之辈,杀了也不可惜。” 她这样想着,脚下加快了速度。 正文 第470章 舍身道 第470章 舍身道 日头正落下山巅。 最后一个求取符纸的百姓高兴的从道观出来,看了看天色,匆匆忙忙下了山脚,身后的道观,也在此时缓缓关上大门。 夜色犹如潮水般席卷过天边,山野间很快浸在一片昏黑当中,偶尔还有蝉鸣声从远方传来。 戌时二刻。 林间山道有着轻柔的沙沙声,夜云露弦月,幽幽光辉下石阶陈旧破损,葱郁的几根杂草伸出这道夹缝,随后就被走来的一道窈窕的身影踏在脚下,径直走过百日不知多少人踩过的石梯。 青蓝色的裙袍收束腰身,身下裙摆夜风里微微摇摆,寒玉剑仿佛感受主人的心境,在鞘里微微抖动起来。 韩幼娘走近道观,轻轻叩响了观门,不久,里面响起脚步声,有慵懒的声音在里面喊道:“明日请早,徐道长已经睡下了。” 里面的声音是个年轻人,并没有穿着道袍,喊过一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回去,观中道长曾说过,天黑之后,无论门外是何人求见,都不得开门。 年轻人自然省得,这荒山野岭的,纵然道长有些道术,万一来了一拨见钱眼红的山贼,半夜被他们诈开门,岂不是钱也丢了,命也丢了? 男子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回走的两步,还未等他多想,身后便是轰的一声,陡然的巨响吓得他脖子一缩,本能的转身回头,观门正在视线之中倾倒下来,压在地面激起一层烟尘。 “你你……”年轻男子吓得不轻,急忙后退,指着门外提剑进来的女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待走来的女子快到近前,对方忽然抬手一挥,只觉眼睛里看什么都天昏地转,脚下虚浮,踉跄两步,咚的一下摔在地上。 ‘一个寻常人……’ 韩幼娘放下手,她影响里这处道观该是有那邪道士的爪牙看守,再不济总有两三个会些法术的才对。 见到的第一个,竟是寻常人,她神识展开,整座道观瞬间在感知了一遍。 这里并不大,前方只有一座小殿,摆上神像基本没有其他空闲位置了,她要找的那道士正在神像前打坐入定。 不久之后,女子走了过去…… 夜色渐浓,天空上星河逐一显露,铺陈出夏夜的漫天星河,闪闪烁烁的星空下,昏黄的油灯正从微开的门扇照出来,落在女子走来的脚背上,随后便听到里间有声音传出。 “福主夜闯这偏僻小观,出手便伤我杂役,是为何故?” 韩幼娘偏了偏头,嘀咕一声:“故弄玄虚。”并不惧怕的将门扇‘吱嘎’一声推开,看到的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下,一个发髻花白的老人盘坐蒲团,道袍陈旧,有些地方洗的发白,韩幼娘举步跨过门槛,声音清冷。 “听闻此处有神妙高人,擅长符水救人,名声远播,不知可是你?” “既已知晓符水救人,那姑娘又为何一副高高在上,句句讥讽。” “救人是假,敛财是真的,愚弄乡野百姓罢了,伱那符,可是借寿之符?假借他物寿元,增添他人,看似病人痊愈,实则只是把病压在体内,待假借的寿元耗尽,压制的病痛就再次复发,周而复始,你便靠这个敛财,我说的可对?” 韩幼娘出身御剑为名的沧澜剑门,对符箓一道算不得精通,但知晓定然是知晓一些的,门派典籍,多少有这方面的记载,何况当年天师府来山门收名录,打心里,就将天师府当做敌人,对其擅长的符箓自然有过了解。 “对,但也不对。姑娘,你走吧,莫要打扰贫道清修!” 蒲团上的老道低声说了一句,可门口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脸上挂着冷笑迈开脚步走来。 油灯摇曳,飞来的蛾子扑在火上,燃去羽翅掉进灯油扑腾的刹那,豆大的灯火呼的摇晃,那道士陡然侧过脸来,长须花白,两颊消瘦彷如枯骨,眶中眸子冰冷斜在眼角死死盯着进来的韩幼娘,双唇飞快抖动起来。 原本一脸淡然的女子,忽然皱起细眉,脚步也跟着停下,耳中莫名多了一些嘈杂,随即耳鸣大作。 “金光律解法!” 法光沐浴女子全身耳中令人心烦意乱的嘶鸣顿时消失,她指决一挥,鞘中寒玉自行推开,然而就在这一瞬,她眼中出现幻觉,那道士前方神像仿佛倾斜下来,在眸底放大,四处飘动,露出的笑容间,双唇呲出一对锋利獠牙。 “果然是妖道……” 她咬牙挤出一声,想要御剑杀过去,双腿不停使唤,手臂也无发抬起,视野见小殿内的一切像是都在分裂成无数块,在视线里到处乱飞。 惊鸿一瞥! 那道士的侧脸,额头密密麻麻长满包块,让人瘆的慌,再细瞧一眼,韩幼娘浑身发麻,显然也被看清的画面吓了一跳,寒玉剑唰的回鞘,她拼出全身力气,转身冲出殿门,纵身一跃飞去浩亮的夜空。 下方小殿的门扇,随即‘吱’的一声自行阖上。 …… 沙沙沙……山林在风里摇曳。 御剑飞过这片山麓的身影摇摇晃晃降到山外一条小河边,摇摇晃晃的过去,曲腿坐下来,捧起河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水渍刺激下,这才感觉头昏脑涨,眼中倒转的画面渐渐稳定下来。 呼呼…… “差点遭了道……那根本不是人,就是不知是什么妖怪……竟能修成人形,却察觉不到一点妖气。” “先毁了那些符箓才行,省得害人。” 韩幼娘呼出一口气,休整了片刻,身上那股不适感还在,但也不影响行动,驭上寒玉剑化作流光飞过数十里,在今日一早遇到的老妇人村子前降下。 籍着月色,施了一个蔽去气机的术法,以免惊动村里看家护院的狗大吼大叫,循着那两张符箓的气机,韩幼娘走过几栋土墙草屋,来到符箓停留的两间茅草房的小院。 月光下,一辆古怪的牛车停靠那里,让她有些眼熟。 顷刻。 是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道:“老人家那符还是可以用的,放心吧。至于你孙子的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没什么大碍,等过了今晚就便会好了。” “这位先生真是高人,一眼便看出我家有难。”随后走出的老妇人,在窗棂前作揖,想要下跪磕头被跟着出来的胖道人拦了下来。 院子阴影处,韩幼娘捏紧了拳头,转身就走,回头的刹那,一张笑眯眯的老脸须髯雪白,几乎贴到她面前。 然后开口喊道:“丫头,可有婚配啊?” 韩幼娘本能抬手就是一拳,然后……她捂着拳头疼的蹲了下去,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这老头怎么那么硬啊! 正文 第471章 真相 第471章 真相 韩幼娘从没想过今日会这么倒霉,接连遇上的老头都让她吃瘪。 也是好久没有这般疼痛过了,拳头打在老头脸上,反而是自己疼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也不知这老头脸是什么做的,居然这么硬。 “丫头,你怎么了?老夫刚才问你话呢?”疯疯癫癫的老头向后捋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在女子面前蹲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那身赶紧的衣袍,拿着一只蒲扇笑呵呵的扇着,“老夫观你红唇齿白,脸蛋漂亮,若是没有婚配,老夫倒是有一出好人家,那小子长的气宇轩昂,一表人才,没错,就跟老夫一样的相貌堂堂,是不是很心动?来,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带你去见他,不过年龄可能大了你那么一点点……” 老头伸手去牵韩幼娘,后者微侧目光瞥了一眼小院,赶紧将老头的手打开,揉着手腕飞快起身就走。 “韩幼娘?!” 女子刚走出几步,还没来得及施法隐去身形,就被身后传来的话语叫住,“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当然,若还将陈某当做仇人的话,离开也是对的。” 陈鸢站在院口轻声说道,师父的声音传来时,他便认出了对方身形。 “徒弟哎,你们认识啊?”疯老头发髻散乱,蓬松的晃来晃去,来到徒弟身旁,打量着陈鸢,又瞅了瞅那女子,随即指着徒弟,发出有些惊喜的声音:“哎哎,徒弟你开窍了,知道喜欢好看的姑娘了,这回你可不要狠心了,上次也有个好看的姑娘,可被你给扯成两截……” “师父。” 陈鸢连忙打断师父的话语,倒不是怕那边的韩幼娘听了去,而是担心把檐下的老妇人给吓着,回头看了眼,好在老妇人已经回屋照顾孙儿去了。 这时,身前一道香风扑来,刚才准备离开的女子竟从他面前走进了院里,韩幼娘大抵是被疯老头的话刺激到了,反而不急着走了。 屋里的老妇人听到动静,看到进院的女子,‘哎哟’叫了声,急忙将门给关上,隔着门板朝外叫道:“门外这位姑娘,你还是走吧,老身已经有这位先生帮忙,不需要你了,今日你说的那些话,全是错的。” 这话令得韩幼娘皱眉,目光随即就被堂屋门山的黄符吸引,低声道:“陈鸢,你也修过天师府道法的,怎的认不出这是借寿符?那观中道士明显坑害这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钱财,长久拖下去,许多人会伤病加重,被折磨而死。” “借寿元不假,你将门上的黄符取下来,翻去另一面再仔细看看。” 陈鸢指了指门扇时,老妇人家中灶房,走出一身布衣荆钗素净打扮的白素素,端着汤碗,敲了敲门扇轻声道:“老人家,将这碗汤喂给你孙子喝下,可暖身子骨的。” “哎,好好。” 门扇打开,老妇人笑呵呵的接过汤碗,看到外面的韩幼娘,又赶紧将房门碰上,一旁的白素素笑着转过身来,朝女子笑道:“这位韩姑娘,与老人家说话,不要太过直接,何况你说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对的。” 韩幼娘看了看面前这美丽女子,虽然穿着朴素,可那相貌,就算她是女子都觉得美艳的紧,身上里里外外都透着妖气,只是道行有多深,却是看不出来。 将信将疑中,韩幼娘进了檐下,走到堂屋前将那张黄符取下,翻过一面,这才看到正中还有篆文所写的敕令。 就是不知道表达的是何种含义。 “徒弟,快告诉她。”疯老头凑过来,“看她模样就知道不晓得,还没为师看得懂。” 疯老头看不出是什么敕令,但看一眼,就明白其用来做什么,就算人疯了,可对天师府的符箓效果,还是一眼便知的,何况还有胖道人也在的。 “韩姑娘,正面确实如你所说,那是借寿符,但背面却是不同,那篆文乃是一‘舍’字。”陈鸢走过去,在白素素身旁立定,伸手一摊,韩幼娘手里的符箓陡然飞了过来,“符箓正面乃为他人所用,背面则是相连施术之人。这符背面,又叫舍身符。” 舍身符…… 韩幼娘轻声念叨这个符箓名字,她从未听闻过,“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的。但那妖道你又如何解释?你们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位道友,本道这一行人到哪儿没必要和你解释吧?”孙正德照看过了车里的徒弟出来,手肘靠去疯老头肩膀,后者瞥了他一眼,将胖道人给拍开。 陈鸢抬了下手打断想要反驳的女子,继续道:“真假我不需要解释,至于我们为何在这里,是因为要走一趟兖州,游览下泰山名胜,可要一起同行?” 这话却是不假,出了荆襄地界后,陈鸢等人坐着牛车一路穿行豫州到的这边济阴地界,已经快到兖州了。 过来时,还是胖道人先察觉到了这村里有符箓法力,看是否有同道中人在这里用符箓救人,若有需要还能搭把手帮衬一二。 “哼,你们几张嘴,我说不过你们,但今日我也闯那道观,已经证实那道士就是一个妖怪。” 韩幼娘扫过几人,提了寒玉剑就走。 “枉你们与天师府有旧,遇上假借道家名义祸害百姓的妖怪却置之不理,还以为有多大的好心,原来不过如此。” “站住!”胖道人一听这话就恼了,从车上跳下来,将已经走到院口的女子叫住,“告诉你,是不是妖暂且不说,但这符,可是真在救人,本道向来不喜欢嚼舌根,但今日破例说上一句,你这性子跟你那师姐一般无二,迟早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你!” 一提到故去的师姐,韩幼娘俏脸爬上了怒意,转过身时,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韩姑娘,这世道未必全都是恶人,但也不全是好心肠。”陈鸢语气温和,说话间,随意抬了下手,原本拔出一些的寒玉剑在女子手里直接回拢剑鞘。 “事情经过,我已经从老人家口中知晓,这是最后一道符箓,过了今晚那孩子就确实能痊愈,不再受病痛折磨。至于你说对方是妖也好,人也罢,还是看其行径,所做之事。毕竟妖中也有善类。” 匍匐院里的老牛抬起脑袋,‘哞’的提醒一声。 “那你敢跟我去吗?” 韩幼娘低声问道。 “有何不可,若是恶妖,我顺手除之,若是善类,还望姑娘莫要插手他的功德。” 陈鸢走了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率先走向院外,消失在夜幕下。 女子看了眼胖道人,还有白素素,以及疯老头,转身紧跟在后。 正文 第472章 拜妖 第472章 拜妖 夜风抚过山林,两道法光一前一后自西面过来,落在山脚下,光芒一闪显出身影,陈鸢单负一手径直走上石阶。 韩幼娘沉默的跟在后面,对于前面男子的背影,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接触的几次里,无论言谈举止都不是那邪恶行径之人,所做之人也从掌门师叔那里听过一些,可当初那歇斯底里的狰狞,亲手撕下师姐的头颅,让她感到越来越迷惑。 其实一直是师姐错了? “到了。” 女子想着时,前面的陈鸢停在观门前,抬手敲了两下,后面走来的韩幼娘站到一侧,并没有去看陈鸢,“不用敲了,直接进去吧,里面只有一个杂役,估计被我刚才吓破胆,不会来开门。” “敲敲也无妨,至少礼数要周全。” 陈鸢笑了笑,又在门上叩响几声,韩幼娘终于有些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他:“你从来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陈鸢垂下手来,当然不会说后世之人,待人以礼是基础常识,便将戏班时的生活,用温和的语气讲给她听,“不讲礼节,待人不平和,那可是得罪客人的,被班主训上一顿是小,扣工钱那可就事大了,没钱可就得饿肚子,所以……待之以礼,又少块肉,还能博他人好感,为何不做呢?” 女子从小在门中长大,那时候还是掌门师伯王玄易执掌,除了修习剑术艰难,生活可谓衣食无忧,加上年龄小,师兄师姐们都让着她,宠着她,对于外面的事,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就算眼下四处游历,看得多了,也很少与寻常人太多的交流,去观察他们的生活。 陈鸢简简单单的几句风趣话,却也实实在在让她从细节上明白凡间寻常百姓的生活不易。 “你为何跟我讲这些?因为当初杀了我师姐?” 陈鸢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扇,这时,观门吱嘎一声打开。 还是之前那开门的年轻男子,看到陈鸢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见到旁边的韩幼娘,脸色顿时大变,立刻就要关门,来不及碰上就被韩幼娘轻描淡写的凭空掀开,震的那男子跌跌撞撞向后退出两步,随后又被拉扯回去,不过这次是站在了陈鸢面前。 “小哥莫怕,她不会伤你。” 那男子之前被震的飞退,还是被这位先生拉了回来,心里震撼的同时,也清楚向谁靠近一些比较安全。唯唯诺诺的朝对方靠近了些许,拱手道:“这位先生,你们深夜来访,可是寻我家道长有什么事?” 陈鸢笑着拱手还礼。 “在下与这位姑娘游历四处,来到这方听闻此观有一道长极擅符箓一道,救治附近乡民,特意过来拜会,劳烦小兄弟帮忙通传。” 那男子见状颇有些手足无措,他知晓这位先生是世外高人,没有想到会这本对他礼遇,连连点头,做了一个请,“先生还那位……姑娘,到这边来吧,山里风大,进来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寻道长。” 说完,男子脚步飞快,引了陈鸢两人在一侧寮舍檐下等候,便跑去前方那座小殿。 “这就是你说的礼数?”韩幼娘似乎有些不屑,“留在此间吹风等候,倒不如直接去那殿里,是妖是人,是善是恶,直接了当。” “所以,我才要教你。” 到的此时,陈鸢脸上已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仿佛真就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先生,偏来的目光,令韩幼娘怔了怔,对视片刻后,心里竟泛起丝丝胆怯,不敢再直视下去。 “用的着你教,我没师父的吗?” 女子怀抱寒玉剑转过一个方向时,去小殿的那年轻男子已经回来,气喘吁吁的道:“这位先生,我家道长就在殿内清修,听到先生来访,便想请两位入殿相叙。” “哼,看来某人的礼数,并没得到相应的回报,还要亲自过去一趟。” 韩幼娘抓到机会,免不了讥讽一番,想将刚才露出的胆怯遮掩回去,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在陈鸢面前堕了面子,大抵是为山门争一争,或者为死去的师姐出一口气。 然而,陈鸢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朝那杂役笑了一下,便径直过去,来到道观唯一一座大殿,焚香袅袅,油灯昏黄,走到殿门便能听到里面诵道经的声音。 吱的门声推开,陈鸢带着韩幼娘跨过门槛,有着暖意包围过来,驱走了身上湿寒。 “恕贫道化羽不能起身见礼。” 蒲团上背对二人的老道士垂首低声说了一句。陈鸢过去拱起手,笑道:“道长看来还在忙。” “每日数百人,哪能瞬息间做完,反倒是这位先生香火旺盛,既有神位,为何不在自己观里静修照拂一方百姓,却四处乱跑?尤其还到贫道这里。” “因为在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若做完,照拂的百姓就不是一隅之地。” 背坐的老道士轻轻点头:“有道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韩幼娘听的稀里糊涂,她死死盯着蒲团上的背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妨直说出来。” 老道士松开腹前结的法印微微睁开眼,“这位女福主,今日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被你算计罢了,若非卑鄙手段,你以为我手中这把剑杀不得你?” 老道士并不看去女子如何凶恶,而是又闭上眼睛。 “姑娘,你很厉害,手中这把剑也更厉害,想必游历各处,一路斩杀的妖魔也很多吧?” 摇曳的油灯昏黄光芒里,照着的道士身影斜斜投在墙上,是一道无数长足的巨大影子,在灯火下张牙舞爪。 “蜈蚣精怪……”韩幼娘瞥去身旁的陈鸢:“还说不是妖!” 话语间,前方的道士缓缓起身,拍去道袍上的灰尘,转过身来,消瘦的脸颊之上,额头满是青黑的小包块,密密麻麻无序排列,看得人头皮扯紧,一阵发麻。 下一刻。 包块抖动破开,里面显出的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眼珠,飞快转动,交织起来的视线不停的在女子身上扫来扫去。 “好恶心的妖!” 锵—— 寒玉剑发出剑鸣,出鞘的刹那,忽然一手挥开,袍袖拂过剑首,剑身唰的插回鞘里,韩幼娘转头怒目看去:“陈鸢!” 那边额头有许多眼珠的老道士也将目光落去陈鸢,“这位先生,可是有其他话要说,还是先这位姑娘一步出手向贫道讨教?” 陈鸢摇摇头,脸上表情温和,笑道:“我?我是来为这方百姓,向道长道一声谢的!” 双袖拂开,陈鸢拱起手在女子不解的目光里,躬身拜了下去。 “先生,使不得!” 原本剑拔弩张的妖道,忽然上前几步,托去陈鸢双手:“先生是有神位之人,贫道不过山野精怪,当不得如此大礼。” 呯! 另一边,韩幼娘将剑鞘拄响,转身就往外走:“我走了,与妖为伍,还以……” “给我回来!” 直起身来的陈鸢,声音如雷,震的殿宇嗡嗡抖动,灰尘簌簌的往下来,那老道士脸色露出惊骇,可见得陈鸢修为比那女子还要高出不知多少。 然而却如此礼数,比那些所谓名门大派,自诩高人的修道中人,更显得让人肃然起敬。 妖道心里感慨,不由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立到一侧。 而那边的韩幼娘,被这一吼,魂魄都像是要跳出身体一般,从头到脚酥酥麻麻,再难迈开脚步,片刻,像受罚的孩子,规矩的低头回来,一声不吭的站到老道对面。 陈鸢脸上严肃,看了她一阵才开了口。 “可知,我为何向道长道谢?因为……借的寿元,皆是他的!他是拿自己的寿命,医治这方百姓,难道就当不得一个‘谢’字?!” 女子抬起脸,看向枯瘦如柴面目恐怖的老道说不出半句话来。 正文 第473章 老蜈蚣的故事 第473章 老蜈蚣的故事 面容消瘦,满头眼珠的老道士见陈鸢说破,叹了口气,朝两人稽首躬身。 “这位先生,何必说出贫道所做之事,为何不顺其自然。” “妖道,真是这般?”那边的韩幼娘眼神中的冰冷终于有了些变化,她看去陈鸢,有着探寻的意味。 陈鸢点了点头,将老道搀扶起身,丝毫不在意对方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孔。 “无论妖还是人,心有善意,就值得去尊重。韩幼娘,今日你擅闯这处道观,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理当给道长告一声罪。” “要你教我。” 韩幼娘嘴上反击,迟疑了一下,看着面容恐怖的老道士,持剑拱起手来,纵然心里还有不服气,可陈鸢如此说了,必然是真有其事。 “姑娘不用如此多礼。” 老道士语气缓和,大抵也是原谅了这位女子之前的莽撞,随后,吩咐外面的杂役泡上茶水,再搬两张凳子进来。 “恕贫道不能出殿,两位就在这里落座吧。还有些事,贫道先将它做完。” 一身皱皱巴巴道袍的老道走回蒲团,坐回油灯下再次入定,韩幼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落座,看着灯火照去墙上的那道张牙舞爪的影子,心里始终是膈应的。 想要说话,可对面的陈鸢只是端起茶水,吹了吹腾腾热气,慢慢品着茶香。 好一阵。 蒲团那边的老道士,终于有声音传来:“让两位贵客久等了。” 他声音变得虚弱,起身转过来时,韩幼娘发现比之刚才又清瘦了许多,皮肤变得暗沉,皱纹更深了,原本花白的须发几乎全白,让人不忍直视。 “道长你这是……”陈鸢知晓是借寿元来医治此方百姓,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伱借出的寿元,并没有收回?” 老道摇了摇头,枯骨般的面门露出一丝笑容,坐去一旁,虚弱道:“借去给百姓治病,又怎好再收回来。” “你这么做有什么索求?”韩幼娘不信有这么无私之人,更别说妖类了。 她怀疑也是没有错的,就连陈鸢都有些疑惑,若是只是用寿元去治病,治完再收回,赚些微薄的钱财,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老道士看到二人眼中的疑惑,笑容堆起的皱纹更深了。 “二位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话语到了这里沉默下来,过的片刻,老道士才重新开口,“那贫道就跟两位讲一个故事吧。” 陈鸢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安静倾听他下文。 “……从哪里说起呢?”老道士望着摇曳的昏黄灯火,眼中的神色有些迷惑,“就从这座山说起吧……这座庙啊,有很多年月了,砖缝里盘着一条普通的小虫,外面是很热闹的,那时候,它就在砖缝里,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进来上香。 观里的庙祝是一个中年男人,姓徐,还有几个孩子,一个老妻陪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迎来送往,接待来上香的信徒。可到了夜里,只有小蜈蚣知晓,他是一个世外高人,会很多法术,每日里他会借着解签、看相之便给香客解厄祛病,没有人知晓,但那小蜈蚣知晓。 到了夜里,那条小蜈蚣就会好奇的爬进殿里,听他诵经,看他修行法术,也看他们一家欢欢乐乐的在一起。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那徐庙祝却也老了,老妻离世,几个孩子嫁人的嫁人,出去闯荡的闯荡,原本热热闹闹的道观到了夜晚,变得死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殿中的诵经。 而那小蜈蚣或许听了经文,或许吸了香火,身子变得跟扁担一般粗大,也渐渐明悟,有了本我,有一日,它再次进了大殿,爬在梁木上看着他,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就问他:徐庙祝,你守着这座道观,又是为何?家里人都离开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过清贫日子?晚上又念经给谁听? 徐庙祝似乎知晓我的存在,并不惊讶,坐在蒲团上头也不抬,只是轻声说道:出家之人,何来富贵。若我不念经,如何让你聪慧?” 说到这里,老道士仿佛陷入回忆里,仍旧感叹了一声那庙祝的坚韧。 “小蜈蚣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不求回报,默默给乡民治病,到了夜里还诵经给周围山精野怪听,望山中生灵长了智慧,明辨是非。 自那之后,每日夜晚小蜈蚣都会钻出来去殿里倾听,久了也会尝试趴在他身边,后来有了一些道行,但终始是妖物,生出了一些念想,变成了他亡妻的模样,想要日夜服侍,可那日,小蜈蚣从未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第一次将它撵出了大殿,之后好些时日,小蜈蚣都不曾见到庙祝,来往的香客不久后也渐渐少了。 屋顶积满了落叶灰尘,好些瓦片被风吹掉下来,摔的粉碎,院里更是长了许多荒草。 以为往后他不再回来时,徐庙祝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许多,更加老了许多。 小蜈蚣很高兴的问他去了哪里,庙祝只道出去走了几个州寻一个人,可惜没寻到,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后面的日子,庙祝依旧往常一样在殿中诵经,修行法术,甚至还将小蜈蚣叫到了旁边观看,后来才知道,他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想将自己的法术传下去,想将这座道观传下去。 他说,将来若有一个人进来,跟神像一模一样,你替我道谢一声,就说徐怀遇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精彩。” 老道士的话还在继续,那边的陈鸢眼里有些微热,缓缓抬起脸来,看去前方神台上的神像,神像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容貌了。 “后来……庙祝死了,那只小蜈蚣把他埋在了道观后面的空地上,从那以后,这座道观就此慌了下来,不过蜈蚣未曾离开,依旧在这里修炼。 途中也来过几拨道士,想要在这里安家落户重建道观,可他们要拆里面的神像,要将后面的坟茔刨去。 小蜈蚣哪里肯啊,便施法将他们都一一赶走了,可那又如何,慌了就慌了,道观再也无主人。但有一天,有许多乡民进来,小蜈蚣以为他们跟之前的人一样,要占了这里,或拿走一些东西,可看到的是,那些乡民拔出了院里的荒草,打扫了大殿。 从他们交谈里知道,是他们村里一些将死的老人的心愿,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徐庙祝的能耐,没有他,就没有这些后辈,只望临头了,这处道观还在的。 小蜈蚣心有感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庙祝站在观里迎来送往,跟每一个香客说笑、解惑、看病。 那一刻,它忽然明白了庙祝为何喜欢这里,喜欢不求回报。 也在这瞬间,它明白了‘传承’两个字的含义。 不久后,小蜈蚣能化形了,留在了这道观里,找出徐庙祝曾穿过的道袍,在这里做起了相同的事,但它不同,它只想为庙祝做一些事,传承他的衣钵。” 韩幼娘低垂着眼帘,这个故事的小蜈蚣,就是面前这位老道士。 一个妖怪的坚守,竟然让她第一次有了冲击,过得一阵,女子轻声开口:“这样下去……你会死。” “哈哈。” 老道士高兴的笑起来,抚着长须起身,看去那模糊的神像沉默了片刻,声音低缓:“心中有念想,死又何妨!” 心里的冲击是莫大的,韩幼娘默默的站起身来,朝那边的背影拱了拱手,垂着头转身走出了殿门。 陈鸢跟着离开,走到殿门时,微微侧过脸,神像前的老道,说道:“徐庙祝的话,我已经收到了,我也感谢他,这些年来的坚守,我有他这样的庙祝,三生有幸!” 灯火昏黄。 面容枯瘦的老道朝着神像微微躬身拜下。 …… “徐庙祝,你等的那个人,已经来过了,他也知道你当年的话,可你……又可曾听到?” 星月铺砌夜空,老道走在荒野,站在一座坟茔前,看着上面无字的墓碑轻声问着。 正文 第474章 陈鸢的心事 第474章 陈鸢的心事 晨阳升上山头时,渐渐有了生气的村子,老妇人家中的一拨客人早已不见了。 她追到村口,望着蜿蜒而去的道路,看了许久,双手合十向过往的商旅行人一拜,感激那位先生和道长的救她孙子性命。 老妪感激的那一行人,此时正驾车、或山间疯跑,雪白须发的疯老头,头顶着几片叶子,提着一只野兔高高兴兴的回来,朝爬坡的牛车那边扬了扬。 “徒弟哎,这兔子可爱不可爱?” 车撵上,坐在那的陈鸢抬了抬眼帘,看到师父凑过来,挤出一丝笑,伸手将他头上几片叶子取下,随后才说道:“可爱。” “可爱的话,肉肯定很好吃,胖道士拿去,老夫中午就吃他了,别想着偷吃,不然老夫打死你。” 疯老头拧着野兔耳朵,手指弹在兔子脑门,顿时口鼻喷出,不再挣扎了,随手扔给一旁无语的胖道士,刚想跟徒弟说话,那边的陈鸢下了车撵,跟着老牛缓缓走上山坡,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胖道士,我徒弟怎么了?想女人了?还是有仇家了?” 疯老头表情顿时激动起来,挽起袖子就让胖道人说:“告诉老夫是谁?想女人,老夫去抢。有仇家,老夫去杀他全家。我最见不得徒弟受委屈了,快告诉我,不然等会儿,老夫连你一起杀了。” “想女人不至于,这里不就有嘛。”胖道人指了指头顶上挂着的一条小白蛇,随后探出脑袋的白素素就朝他呸了一口。 孙正德被疯老头拉着胸襟,也不生气,他是知道老人有疯病的,也就嘴上说说,随即开玩笑道:“不过仇家倒是不少。” “都有哪些?”疯老头少见的认真,直接跳上来,侧脸凑上去:“一个一个的告诉老夫。别让我徒弟听到。” “这还用说吗?都在天上。” 胖道人指了指头顶那片蔚蓝的天空,疯老头顺着他手指抬起头,脸上呈出怒容,咬牙起身,就往天上一纵,顿时神光乍现,冲天而去。 还真去啊? 胖道人愣住了,车厢门上挂着的小白蛇也惊到了,她急忙要喊陈鸢,金光唰的又从天上回来,一落到车撵上,疯老头跌跌撞撞的坐下来。 “大师傅,你怎么样了?”小白蛇化作女子上前去搀他,一旁的胖道人也连忙问道:“你不会真上去了吧?” “想得美,老夫是疯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打得过。” 听到这句,胖道人放心下来,然而刚松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只见疯老头吸了口气,说话间忽然从手里,丢了一个盔缨在他脚边。 “这……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老夫怎么知道是谁的……老夫直接冲到云端,看到一个大门有很多人守着,闭着眼睛不知薅了谁的,抓了一把就跑。” 胖道人嘴角抽搐,真他娘的疯了,他连忙抓起盔缨想要喊前面低头走动的陈鸢,被疯老头一把捂着嘴按在车上,“别告诉我徒弟,他想事呢。” 疯老头朝女子看去一眼:“是吧?” 白素素抿着嘴角轻笑,点着头附和道:“大师傅说的对。” “哎,你这才像话。”疯老头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将胖道人给提了起来,“快晌午了,一来一去把老夫给整饿了,索性你就去把这兔子给烤了,到时分你一条腿。” 胖道人几下就被这老疯子给折磨的没了脾气,拎着兔子耳朵甩着宽袖就下了牛车,看了眼身后,飞快跑去陈鸢旁边,将兔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中午烤这只野兔,你师父抓的……东家?本道在跟你说话呢。” 那边,陈鸢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笑道:“那你就烤吧,正好也走了一会儿,就在附近休整片刻。” “就等你这句话,你就寻个地儿坐下,等着开吃吧。” 胖道人拍了拍野兔,唤了声老牛靠边停车后,便跑去了林子里寻枯枝去了。陈鸢回头看去师父,又不知从哪儿抓来一条青蛇,在白素素面前晃来晃去,还当腰带缠在腰间,惹得白素素两腮鼓涨,眼睛都瞪圆了。 陈鸢叫了师父,让他别这般做后,便寻了一颗树坐下继续想起事来。 昨日那山中道观的老道士,让他到现在心里都是酸涩的,不是那蜈蚣精的坚守,而是关于徐怀遇的。 他回到真君观后,四处走动,有一部分原因,还是想找到这家子,只是没想到他落在了不知多少年前,等陈鸢回到这方世界,找到这座道观时,已是坟中枯骨了。 “东家想什么呢?” 胖道人从林子里回来,法术牵引着一堆枯枝飘到地上,随后掏出一张火符丢去上面,轰的引出火苗。 他一边清理野兔,一边回头跟树下沉默的陈鸢说笑道:“莫不是东家跟昨日那个韩幼娘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到现在都还在回味?” 回答胖道人的,是飞来的一根树枝砸在他头上,陈鸢收回手:“胡乱说什么。” “本道没有乱说,不然那小娇娘怎么一路悄悄跟着咱们?”胖道人用法术褪去手上血迹、兔毛,将剥了皮的整只兔串去树枝架到火上后,便擦着手过来,“本道可是过来人,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着咱们,不是看上你,还能是看上本道不成?不对,不能叫姑娘了,按岁数,她也满大的,少说也有三十有余。” “有这口花的时间,不如将火候看顾好。” 陈鸢懒得理他,只要跟这胖道人搭上话,保不准能说出来,而且让素素听到,纵然她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的。 沉默了片刻,看到胖道人那直勾勾的眼神,还看着自己,陈鸢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你不就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有不着拐这么大一个弯儿。” “还不是东家一回来,什么都不说,上床就睡?” 胖道人笑起来,他绕这么大一圈,终于能听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陈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旋即也将昨晚在道观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没想到那只蜈蚣精竟是徐怀遇留下的,更没想到,他从真君观分了出去,又在这片山中另起了一座真君观,一直坚守着……直到死去。听完后,我一路回来,到的眼下,心里都是愧疚的,虽然当初是他自愿做的庙祝,可做到这个份儿上,我总觉得亏欠他,还有他们一家。” “也不算亏欠了。” 胖道人听完后也叹了口气,他运气算好的,临到五十多岁,终于还是遇上陈鸢,可徐怀遇甚至更多的同道就没那么好运了。 “至少他过了非同寻常的一生,就如他说的那般,这辈子很精彩,有多少人连法术是什么都没见过,他还会了许多……” 陈鸢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低声道:“待到了泰山脚下,拜见了泰山府君,正事完了之后,我想问问他,可否能告知我,徐怀遇可轮回转世,投生到哪个人家,多少……不能亏了他。” 正文 第475章 泰山府君 第475章 泰山府君 多少是跟了许久的人,知晓其后来的事迹,一直到死都在等着自己回来,陈鸢心里那种感受是难以说出的复杂。 ‘若有机会,当不辜负。’ 这样想着,随后就被尖叫跑来的白素素打断了思绪,就见师父捧着一只大蟾蜍,兴奋的做出鬼脸追在女子身后,看着吵吵闹闹的画面,陈鸢笑了起来。 不久吃了午饭,牛车再次启程,越过眼下这座山,到的山脚并入官道又走了百余里,向过往的商旅打听,才知已进了兖州地界许久了。 祭拜泰山府君民俗到的眼下时期依旧兴盛,传闻冥府入口在泰山脚下,泰山神也被尊为泰山府君,掌管冥府。 陈鸢其实也不太懂里面的弯弯道道,反正泰山府君很大就是了。 道谢过那伙去往洛阳的商贩,沿着对方指引的方向,山势渐渐巍峨挺拔,山脊在视野中不断拔高放大,延绵展开至天地尽头一般。 泰山神庙占地庞大,不用陈鸢去问路,还没过去远远在山坡上便看到了山脚下的庙门,一路延伸至山上,山脚下香客云集,人山人海,附近山民也多会拿些皮货,或在这里摆摊卖些香烛纸钱糊口。 “元宝香烛,家中虔诚供奉过的,拜神君最合适了!” “糖水!好喝又解渴的糖水……” “那边的贵客,可是走累了?下山的话,要乘滑竿便来寻我兄弟几个,下山便宜的紧!” 泰山神庙门前,人声鼎沸喧闹不止,入山门之后的大鼎,焚香袅袅,虔诚的老妪带着女儿捧着香烛朝着大山叩拜,也有文人雅客呼朋唤友,摇着纸扇走在长阶,对着四周风景轻声说笑,偶尔即兴一首诗词来,引得一片叫好。 “车来了,车来了,前面的让一让。” 一声吆喝里,过往香客百姓闻言纷纷退避,看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穿着粗布麻衣挥舞着鞭子赶车过来。 车厢高大古怪,不过众人的目光始终停在拉车的那头大青牛上,许多人从未见过立起来,光背脊就比人脑袋都还要高的老牛,有大胆的甚至上前去摸了一下,惊奇的叫了声:“好硬的皮,这牛得多少岁了?” 不过驾车的胖老头没回答,只是道:“把手拿开,小心牛惊了拱你一下。” 这话确实奏效,毕竟这么大一头牛,要是把它惊到了撒起牛脾气来,在人群里乱跑乱撞,怕是要死伤一大批的,随即,大伙也都默契的各走各的,不再围观起哄。 “东家,这里这么多人,咱们真进去找啊?” 牛车来到附近边沿位置停下来,胖道人一身寻常衣袍,像个赶车的车夫,他怕穿着一身道袍过来,会引得太多目光注意。 “应该不用……师父!”陈鸢刚一下来,话到一半就转而叫去直接跳车的疯老头,好在白素素在车里化出人形跟着追了上去,她是妖类,不可能进泰山府君的庙宇,留在外面正好可以照顾好疯老头。 “先生去忙正事,妾身会看顾好大师傅,正好荷包里也有些铜钱的,带大师傅四处买些吃的。” 有吃的,疯老头就老实的多,一开始在车上听到这边庙宇下面有集市,高兴的在车里又蹦又跳,刚一停车连陈鸢都没反应过来,就蹿了出去。 “那就劳烦你了。” 有白素素看顾,陈鸢还是放心的,只是对方容貌实在太过漂亮,就是不知会不会引来麻烦,稍微叮嘱她将容貌遮去一些,别招来浪荡子们调戏,随后就带上孙正德,在附近买了一些香烛踏进山门,沿长阶上去。 “东家,你说泰山府君好不好说话?” “不好说。” “伱不是见过吗?” “就听过声音,大多时候是跟钟馗他们打交道。” 低声的交谈引来过往的游客或香客注意,听到最后那番话,一个个像是在看疯子一般盯着两人。 “看路啊!” 看着陈鸢两人的一伙香客差点撞上扫台阶的老头,骂骂咧咧了几声。这边,陈鸢和胖道人跟着过来,看去一眼,忽然将手里的香烛递给孙正德。 “老孙,你先去大殿敬香。” “哎,好的。” 胖道人也没多想,拿了香烛就自行去了前方。 待周围人少了一些后,陈鸢转过身来,抖了抖宽袖,朝埋头扫地的老人拱起手来,后者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扫地,将十几阶落叶扫完,提了扫帚就去了阶梯分出的一条小径。 陈鸢快步跟了上去,四下无人后,他试探的开口。 “晚辈陈鸢,拜见泰山府君。” 前行的老者脚步没停,到了前方一座小屋,将扫帚靠去门框,坐去檐下的矮凳,将一壶泡好的茶水倒去旁边的小杯,一倒就是两杯,陈鸢哪里还不明白?便过去跟老头并排坐了下来。 其实一开始,陈鸢也不敢确定的,距离近后,才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股淡淡的香火味,对于他自身就有香火气,可谓敏锐。 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堂堂泰山神,又是冥府主宰,居然会化作凡间一个老头,还是亲自打扫自己的庙宇不说,被几个凡人骂上几句,也都不还口,难道神仙都好大隐隐于市这口? 一老一少坐在檐下,谁也没先开口,仿佛都在想自己的事。 不久后,喝了口茶水的陈鸢,还是忍不住先说了话,不过是拉起了家常:“府君为何给自己打扫庙宇?” “旁人哪有自己亲力亲为的好,还不懂修枝,去年的时候,那些老树枝叶都快戳到瓦片了,也没人修剪,索性还是自己来吧。” 老者言语随和,根本看不出那就是大殿正中坐着的泰山神,就像一个平凡的老头,在跟侄子辈说话一般。 “千里迢迢从玉隆山跑过来,就问我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事赶紧说,等会儿我还要扫另一个院子。” 得,刚才还说随和,现在更像是有些脾气臭的顽固老头了。 见老人已经开了话匣子,陈鸢也不东拉西扯的说家常了,他连忙说起自己来的缘由。 “回府君,是李天王让在下过来的。” “这李靖……又想把我拉下水。” 老头喝了口茶水,咕噜噜的包在嘴里来回几下,随后喷去地上,擦了擦白须上的水渍,朝陈鸢招了招手。 “随我进屋!” 正文 第476章 条件 第476章 条件 檐下,老者放下杯子起身推开房门,向陈鸢示意跟上,便转身走了进去。 “府君稍等。” 陈鸢不敢托大,毕竟是来求人办事的,托袖施礼一番时,里面就传出老者的声音:“磨磨蹭蹭的,赶紧进来。” 脾气还真不小。 陈鸢想到可能是听到李靖让他过来,心里有些恼火才变成这般。他跟着走进打开的门扇,屋里昏黑,可一进去,视野中的空间忽然无限延伸,化作无边际的幽冥,耳中传来隐隐约约的鬼哭惨叫,周围更是阴风阵阵。 一座硕大的黑山矗立在前方,密布乌云闪电,闪烁的电光,映着出的是山体布满了巨大的刀锋,不少人的身影轻飘飘的在上面攀爬,稍有不慎的跌落下来,被刀锋切成了两截,或直接串在了上面,痛苦的挣扎。 黑山脚下,则是陈鸢再熟悉不过的宫殿——森罗殿。 站定的功夫,老者的声音犹如铜钟回响,已经从宫殿那边传了过来。 “陈鸢,进森罗殿!” 话音一落,一条砖石拼接的石道浮出黑暗,陈鸢踩在上面一步步走了过去,余光中的四周,阴风里不时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飘,朝他发出凄惨的哀嚎。 远方的黑暗,还有犹如长蛇一样的怪物,巨大的体魄从地面的黑暗轰的钻出,张开巨口将风里的幽魂一口吃下。 这是当初那条蛐蟮妖魔? 当是让它混上编制了。 仿佛知晓陈鸢在看它一样,忽然转向朝这边游了过来,扑腾在犹如水浪的黑暗之中,露出没有五官的脑袋,只有一张漩涡状的大口,有着声音响起。 “真君,好些年不见了。” “是好些年了。” “见到真君无恙,蛐蟮就放心了……” 简短的话语说完,巨妖拖着恐怖的身躯沉入黑暗里便没再出来,片刻,陡然马鸣响起,前方一个穿红衣袍的骑士,看不见面容,浑身袅绕阴气,骑马飘来,示意陈鸢跟上他,一起上了森罗殿的石阶,可惜没有看到黑白无常、金银二将,空荡荡的只留了已经敞开的殿门。 里面冥火幽绿,还有许多鬼火在四处飘荡,陈鸢进来后,殿门缓缓关上,就见前方曾经空荡荡的座位,此刻坐满了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不知其装束面容,唯一能见的,是后方黑暗当中,仿佛巨人一般的身影坐在大椅,正俯视下来。 “凡间修士陈鸢拜见阴天子,各殿冥王。” 陈鸢拂开双袖,拱起双手躬身拜下,那边没有说话声,那一排十殿冥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上方的巨大身影,则笑了起来。 “知不知道李天王指引你来,是为何?” “上界不宁,大抵是天王他们有心无力。” “大胆!”下方十殿冥王最后一个身影声音传来,“上界之事,岂能在这里乱说。” “陈鸢!” 这时巨大的身影开口打断,随即说道:“阴府有阴府的规矩,虽然李天王指引你过来,但我们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 不等陈鸢开口,对方继续说着。 “……不过你当年功劳甚大,若无你,阴府难以在那边展开,更难以配合昆仑镜将那方世界拉回来。不管如何,这段香火之情,冥府还是要给你算上一功的。” 这种推来推的话,陈鸢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已经沉了下去。 “还是不劳烦诸位了。” 陈鸢拱起手,躬身后退了一步,随即就要出大殿,可门扇纹丝不动,身后的巨影缓缓传来话语。 “稍慢。” “阴天子还有何事吩咐?”陈鸢回过身拱手道。 “你呀就是小心思多,不让我把话说完的也是头一个。”阴沉黑幕之中,巨大的身形笑声传来,“不过这样也舒坦,那种唯唯诺诺的人,我反而不喜。” 陈鸢眼睛一亮,听这语气,看来是能撬动阴府这帮阴神的。 “生而为人,性子当洒脱自在,确实不该唯唯诺诺,将自己看低。” “嗯。” 巨影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没错。好了,说回刚才的话,李天王让你过来,是他不方便插手,阴府也有阴府的规矩,我们自然也不好插手的。” “天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些神仙坐不住罢了。曾都是同僚,哪里能说翻脸就翻脸的,到时天宫一乱,那就更麻烦了。他们想要下界,想要让人间混乱,阴府这边其实也不愿看到,人间轮回,自有天地定数,轮转不止,若被他们强行打乱,阴不阴,阳不阳,我等阴神岂能袖手旁观。” 陈鸢趁热打铁,上前几步拱起手。 “还请陛下教我。” “呵呵,现在知道叫陛下了?”那边的巨影轻笑出声,却是没有恼怒,他话语一转,继续道:“不过想要得到帮助,我们也要看你是否能担得起。” 陈鸢直起身来:“如何证明?” “我冥府有十将,你是知晓的,还打过教导,你若能胜过他们,此事冥府站你这边,必要时,当协助你。” 这他娘说笑的吧。 陈鸢有些愣神的看着前方巨影和下方一排十殿冥王,别说黑白无常这二位了,往前推过去,金银二将都够他喝一壶,更别说上面的钟馗他们。 “陛下,这恐怕有些难,毕竟我只有一人,修为不过元婴,车轮战说出去,有损阴府名誉。” “那你想如何?” “不如只挑一个。” “呵呵……”那边的阴天子笑声回荡大殿,随后干脆的拒绝:“不行!这样吧,你可唤人间豪杰与一起。” “此争斗的意义何在?”陈鸢还想争取一些。 “观你心,看你志,念你神。” 我怎么感觉他在骂人。 陈鸢心里嘟囔,只得将这争斗接下来,大抵觉得这阴天子纯粹是太无聊了,想要看看热闹才这样做。 可口舌之利,在这里显然行不通。 “那……鸢就接下了。” 话语一落,周围仿佛都在飞退,等陈鸢再抬起头来,他已经在殿外了,空旷的殿前石阶之上,薄烟蒙蒙,贴着地面飘荡。 “嘻嘻……” 阴测测的嬉笑声陡然在另一边响起,陈鸢转身偏头,那片薄雾之中,一道白色的高长身影轻飘飘飞来,落去雾里。 尖尖的高帽,上书猩红大字:一见发财。 惨白面门耷拉一条长舌垂在胸前,看到陈鸢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抬手往帽子一触。 上面大字顿时变成了。 “你要惨了!” 陈鸢看见这行字,心里不惧,反而有些高兴。 正文 第477章 车轮‘战’ 第477章 车轮‘战’ “谢七爷。” 见到薄雾飘荡的人影,陈鸢反而高兴的打了声招呼朝对方拱了拱手,“别来无恙,已经许久未见……” 后面的话刚到嘴边,前方的薄雾翻腾,雾中的白无常拖着长舌唰的一下飞来,手中丧魂棒照着陈鸢脑袋敲了下来,后者边退边手中指决挥出,可不知怎的法术只到指尖便再难施出。 陈鸢眼中露出惊愕,急忙躬身,贴着扫来的丧魂棒下方飞扑而出,单掌压着地面,身子翻了一个跟斗,后脚顺势向上一撩,踹在白无常左臂,后者反手抓住颈脖将陈鸢拉扯回来,另只手结结实实打在陈鸢身上,炮弹般飞了出去。 嘶~~ “谢七爷,你来真的?” 陈鸢从地上翻滚而起,揉着腹部,朝白无常叫了声,不过看得出来,不仅他不能用法术,白无常也不能用,只能比斗拳脚。 难怪说我会很惨,原来专挑我弱项。 来不及细想,视野之中,对面的白无常带着阴测测的笑声张开双臂携裹薄雾再次飞快飘来,手中丧魂棒舞的跟风车一样,迫的陈鸢不停后退,索性转身就跑。 这让白无常愣了一下,旋即,发出呵呵的阴笑追在后面,逼近的刹那,前方狂奔的陈鸢忽然一跃,踩去殿外的石栏,纵身一跃,从白无常头顶翻了过去,落到对方背后。 白无常回头,腰间却是被伸来的双臂搂住,就听陈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七爷,得罪了。” “嗯?!” 白无常抬肘后击去陈鸢面门的一瞬,搂着他腋下的双臂猛地发力,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朝后仰了下去。 “啊!” 陈鸢难得靠拳脚,颇有些热血沸腾的大吼一声,硬桥硬马的搂着白无常向后一倒,硬生生将白无常砸在地面,顺手还将对方舌头捏在手心。 然而并未结束,陈鸢向后弯腰,双臂死死锁着白无常,不让对方挣扎起身,一人一神纠缠了一阵,白无常头顶触地,双脚朝天,长舌也被陈鸢拽着,样子颇为羞耻、狼狈。 “你赢了……” 白无常无奈的说了一声,锁在他身上的双手这才松开,白无常捋着胸前的长舌,瞪了一眼陈鸢,“哪儿学来的招式……怪模怪样。” “嘿嘿,只能拳脚,七爷肯定将我套路摸熟,在下只能出其不意。” 陈鸢也确实没法,知道只能比拼拳脚,显然明白是针对他弱项的,而白无常怎的也是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阴神,拳脚就算会的不多,就学一个,都能做到返璞归真。 白无常又回到笑嘻嘻的表情,将丧魂棒捡起,看着陈鸢一副得意的模样,挥了下手。 “算你赢了,下一场老八来跟伱玩玩。” 说了句后,他忽然小声道:“你只管放开的打。”话语间还朝陈鸢眨了眨眼睛,随后身形消失在薄雾里。 咚~ 有钟声陡然响起,陈鸢偏过头,之前谢七爷出现的地方,雾气里,黑无常范无救一脸阴沉走了过来,双臂缠着漆黑铁链,眼中冰冷。 “比斗法。” 他言语简单,声音一落,双臂猛地挥开,两条锁魂链哗啦啦的飞射过来,触及陈鸢一个手臂的距离,噹的一下,撞在泛起的罡气上,陈鸢负着双手向后飘飞,藏在身后的左手飞快在右掌上书写,铁链再来时,他直接飞身扑上,一把将铁链抓在手中。 “过来!” 黑无常面无表情,手中铁链卷着陈鸢的刹那,猛地一拽,想将对方魂魄缉拿出来,可下一刻,他看到的是陈鸢露出的笑容。 “八爷,你失算了。” 陈鸢抓住缠在身上的铁链,微笑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然后……大量的电光自他掌心绽开,电蛇顺着锁魂链噼里啪啦飞快蔓延,短短半个呼吸,直接蹿到了黑无常身上。 他是阴神,自然也怕雷电之力。 瞬间就被电的原地抖动,阴气四溢,响起的话语都在结结巴巴,“我……我……放水……你竟来……真真的……的……” “不是谢七爷说放开打的吗?” 陈鸢连忙松了锁魂链,收了天心五雷正法,前者顿时倒去地上,浑身都在抽搐,口中喷出一口浓郁的阴气,咳嗽着将陈鸢的手打开,从地上飘起来。 随即,黑无常恶狠狠的看去身后的位置,“他让我放水,对你却说放开手脚的打……估计还记着我上次赢他贡品的事。” 弄清始末后,陈鸢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谢七爷借这事捉弄范八爷,让自己当了打手。 “八爷,得罪了。” 范无救摆了下手:“无妨,你不知事情,怪不得你。”说完,拖着铁链叮叮当当的冲去那边雾里,看那气势,估计是要去找白无常麻烦了。 “下一个会是谁?金银二将?” 陈鸢正盘算对方谁先来,会比斗什么时,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摩擦的声响已经从雾里传来,就见金枷、银锁二神,一红一蓝分站左右,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直勾勾看着陈鸢。 陈鸢也直勾勾的盯着他俩,过的好一阵,正要说话,那边的金枷先开了口。 “比拳脚、法术!” 短促的声音后面,银锁紧接说道:“你都打不过!” 陈鸢深以为然,真打的话,别所这两位,估摸黑白无常都够陈鸢喝上一壶,随即拱起手:“枷爷锁爷想如何比试?” 那边像是宕机了,一红一蓝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们不说话,陈鸢也不好说,也跟着在那一动不动,与他俩对视。 这到底什么意思? 比什么倒是说啊? 总不至于这么站着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陈鸢饶是修为在身,可站在那一动不动,也觉得颇为心烦气躁,本想拱起手询问时,忽然一动不动的金银二神开口了。 金枷:“你过关了。” 银锁:“盯着我们面容看这么久,你很不错!” 刚才想比的可能是定力,没想到是这个,陈鸢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幸亏他视线都未移开,不然铁定算他输。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陈鸢之前就驱使过二神帮忙,对其样貌有心里准备,换做其他人,哪怕修道中人,看到他俩狰狞怪异的相貌,估摸会吓得不轻,更别提对视这么久了。 金银二神默契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消失在了雾里。 正文 第478章 地府故人 第478章 地府故人 下一个该是牛头马面了。 陈鸢几乎已经知道出场顺序了,也不着急,就那等着,果然没多久,弥漫的雾气里,显出两道壮硕高大的身影,牛头阿傍持钢叉,裸露上身黑毛走出,旁边是扛狼牙棒马面阿婆。 一出来,就将手中兵器在地上拄响,颇具威势的看着陈鸢,齐声道:“打赢我兄弟俩,你就算过关!” 陈鸢脸上露出凝重,这回可不是放水了,明显从牛头马面身上感觉到了凌厉的杀意,可能是前面三场,太过作假,这次要来真的了。 “三爷四爷,我只有一人,又没兵器,如何打过你们?” “你可请神。” 话语一落,牛头马面身形忽然消散在雾里,陈鸢急忙飞退,袖中掐着法决,纵身跃起,一柄狼牙棒凌空砸下,剑指戳在上面,借力的一瞬,下方显出牛头的身影,钢叉由下而上刺来,陈鸢呯的一脚将钢叉踢的偏斜,落下时踩在牛头肩膀,大鸟扑林般落去远方,掐着法决的双手拖着宽袖交叉挥下。 空气中顿时响起呼啸声。 牛头马面长兵交叉,是打铁般的声响炸开,二神身影顿了顿,就见交叉的两柄兵器中间架着的,是一把蜿蜒青龙的偃月刀,延伸向后,关羽单手持刀,一手抚须髯,高大的身形向后退开,拉着刀锋划在钢叉、狼牙棒上,带起刺耳的摩擦声。 嗡—— 刀身拉开的一刻,带起嗡鸣,关羽微阖的眼帘,陡然挣开,杀意凛然,手中刀柄抡圆,向前一踏,踩起阵阵阴风的刹那。 青龙咆哮。 几乎在牛头猛扑过去的同一时刻,青龙怒啸而去,蒙蒙雾气动荡,沉重的刀锋犹如梦幻般挥斩。 金铁交鸣的声响在大殿前炸开,猛扑而去的牛头钢叉格挡,原本狂奔的冲势,直接被这一刀劈的向后平滑出去,然后,青龙坠地,恐怖的威势,将地面砸出一道深痕。 没有停歇,那边的马面扑上来,关刀挥舞,将狼牙棒挡下,反手又是一刀照着对方脑袋削去,爬起来的牛头再次扑上,身形化作数丈驾驭阴风眨眼便至。 面如重枣的关公侧脸看了一眼,不躲不闪的抚去须髯,下一刻,他前方另一道身影拔地而起,虚影凝视,豹头环眼,手中蛇矛一横,挡住牛角的冲势,被推行出去。 “呃啊啊!” 张飞弃了蛇矛,徒手抓住牛角,双脚蹬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随即错开牛角,侧身闪去一侧,直接将牛头脖子抱住。 “好牛儿!” 大叫里,猛地拉拽,香火之力迸发,两道数丈身形嘭的撞在一起,齐齐摔在地上。 陈鸢手中法决不断变幻,目光之中关张与牛头马面打的不可开交,难以分出胜负,不过陈鸢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微笑。 刚才的空当里,他忽然抓到了一些对方话里的漏洞。 也就在此时,牛头、马面终于还是将关羽张飞震的迫开退去,这里毕竟是他们主场,阴气充盈,武力上或许比不得关张,但道行上是要高出一截的。 牛头马面打出了凶性,一叉一棒疯狂挥舞,压着关张两人呯呯的推行七八丈,不时掀起阴风,施出法术,克制关张的魂魄。 纵是英魂,还是逃不脱不了这个约束的。 “阿傍不喜欢被压着打!” 牛头眼睛通红,喷着粗气,眼下他颇为满意自己的表现,越战越勇,将地面上人世间的豪杰打的只能招架。 “阿傍喜欢压着别人打,还有谁,一起来啊!” 声音落下,那边的陈鸢手中法决也画去了地上,下一刻,一道道身影从法阵里飞跃而出,落在牛头眸底,惊疑的神色。 他脸上表情顿时一垮,叫道:“陈鸢,你耍赖——” 马面推开关刀偏头看去牛头那边,直接被吓了一哆嗦,密密麻麻的人杰魂魄冲出法阵,蚁群啃咬般将数丈高的牛头阿傍围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杰魂魄跃上了牛头肩颈,挥舞刀剑奋力劈砍。 “不打了,不打了!” 马面朝拖刀而来的关公连忙挥手,将狼牙棒一丢,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挥了挥,“我不打了,别冲我来。” 牛头被无数魂魄困住,还想着好兄弟过来帮衬,此时听到这话,牛眼都瞪圆了。 ‘阿婆,无耻。’ 他也想说不打了,可胸口上站了好几个人间豪杰的魂魄,正拿兵器招呼他,只能不停的招架,根本没时间开口。 “我也……” 牛头说了两字,索性将身形恢复原来大小,再传出法音,可法相刚一缩回,整个人就被埋在了人堆里,数十上百的人间豪杰,拿着兵器将他压在下面,齐齐招呼。 只留牛头一只手还在外面挥舞,再到慢慢抖动…… “阿傍脑子不好,但打架这股劲儿可比我强。”马面扛着狼牙棒走到陈鸢旁边,“你看他就算被困住,也要打下去,这牛脾气一上来,真是很难办。” “四爷,你真确定这是牛脾气上来了?” 陈鸢怎么越看越觉得不是,“好像都开始抽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像。” 马面摸了摸下巴,慢慢偏头与陈鸢对视一眼,后者急忙收回灵显法术,那边围困厮打的一群人间豪杰,这才停下手来,舒爽的朝周围好友拱手见礼,随后勾肩搭背的消散开去。 只留下黑乎乎的牛头阿傍还举着那只手,就像被数十条大汉糟蹋过一般,惨不忍睹的躺在地上。 马面丢了狼牙棒,急忙上去将牛头搀扶起来,后者下身裙甲都歪斜的摇摇晃晃,有气无力的抬起脑袋,朝陈鸢挥了下手。 “过……过关了……下回你可别耍赖……阿傍不喜……欢……” 牛头马面的身影消失不见,狼藉的广场瞬间恢复原状,陈鸢此时心里也有些疲倦了,牛头马面几乎让他尽出灵显法术,后面的钟馗崔判二位,怎么弄? 虽说那两位可能不用法宝,但真要打起来怕是更加棘手。 “哈哈哈!” 陈鸢想着时,那边陡然响起大笑,一身状元袍,铁面虬鬓的身影与一个紫服短须的老人缓缓走出,看到陈鸢时,钟馗抚须大笑:“精彩精彩,好久没见过这般打斗了。” 一旁的老人也笑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不用猜,陈鸢也知道对方身份,旋即,抬起手:“鸢见过圣君、崔判官!” 老人拱手还礼,上下打量陈鸢,笑容更盛。 而旁边的钟馗性子豪爽,过去将陈鸢搂了一下,随后小声道:“可带了人间好酒?” “这……来的匆忙,并未带酒水下来。” 陈鸢是来见泰山府君的,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更不可能随身带酒,见钟馗脸色有异,也跟着小声道:“没带酒,可是要动真格?” “哼哼。” 钟馗口中连连哼了哼,负起双手走回崔珏身旁,然后……大笑起来,摆手道:“不比了,前面你已经悉数赢了,就算我们胜了你又如何?” “那是不是……”陈鸢松了口气,想到泰山府君答应的事,他示意的瞥了瞥宫殿那边。钟馗笑着过来,抓住陈鸢的手,拉着他就往一处走。 “边走边说吧,顺便带你四处看看,你的那些故友可是一直念叨你呢。” 故友? 明光道长? 陈鸢带着猜测,跟着钟馗一起走去地府他处,判官崔珏似慢实快的飘在后面紧紧跟着。 正文 第479章 明光 第479章 明光 能想象文武判官跟在两边是什么感受吗? 陈鸢现在有点受宠若惊,左边钟馗、右边崔珏,走到哪儿,哪儿的阴风薄雾都自行散开,留出一条道来。 遇到青皮寡瘦、獠牙朝天鼻的巡逻鬼卒,都笔直的分去两侧,躬身行礼。 看来不管在哪儿,有官身都是了不起的。 不多时,到了一个地儿,阴森森的雾气里显出城池的轮廓,守门的俱是青面獠牙的鬼怪,恭谨的迎了陈鸢进去。 一进到里面,阴风阵阵,如阳世一般,街道纵横,两侧商铺林立,檐下点着的却都是一盏盏白灯笼,照出幽幽的绿光,照着铺中伙计、掌柜脸色阴森惨白,咧着嘴唇朝过去的陈鸢笑着。 街上看不到人影,偶尔有一两个,都是撑着纸伞一晃而过。 “圣君,这是……鬼城?” “酆都。” 钟馗挺着将军肚,笑着看了看周围:“阴司其实形同阳间,不过啊,都是反着来的,上面活着的,下面就是已亡的,上面不能用的,下面能流通。阳间有什么变化,阴司也会跟着变化。” 一旁短须清瘦的老人捻着须尖儿,附和道:“正如圣君所言,阳间与阴司关系密切。但天上同样如此,阴司操持轮回赏罚,天上那拨,则主持日月星辰、四季时运,天地人缺一不可。” “明白。” 陈鸢点头应了一声,听得出这位崔判官在隐晦告知他,天地人起了冲突,后果是很严重的。 又走了一阵,兴许是烦了,钟馗踏了踏地面,顷刻,十多只身材高大,红发突眼的青皮大鬼从地下升起,变戏法般,搬运来三顶长轿,驮着三人飞驰过几条街道,不多时停在了一处与阳间府衙相似的地方。 两个鬼卒上前迎接,钟馗看都未看他们一眼,走在前面,领着陈鸢径直步入衙门,正中的公堂是不去的,不过远远看到的是上面悬挂的牌匾并非是陈鸢熟知的光明正大,而是铁面无私四个大字。 偏厢。 这里与凡间一样,留给衙门中的官吏处理阴司事物的地方,从旁边过去的身影与鬼卒不同,俱是人生前的模样,穿着吏袍,驭着阴风穿梭各个房舍忙碌。 “就是这里了。” 走过几个房舍停下后,钟馗指着其中一间,“你且自去吧,我与崔判官还有其他事要忙,待你出来,便在公堂前等候。” 说完便离开,崔珏笑了一下,朝陈鸢拱了下手,跟在钟馗身后出了这偏厢院落。 陈鸢垂回手,转身走去那房舍下,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 里面传出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过似乎并不察觉到门外的陈鸢,当做是衙门里的鬼吏。 门打开是没有声响的。 陈鸢跨过门槛,里面灯火油绿,一个穿着道袍的背影正埋头灯下,拿着毛笔批改公文,此时才察觉到人的脚步声,赶忙偏过头来。 正是当初阻拦被附身的天师张双白而死的明光道长。 见到陈鸢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明光将毛笔一放,急忙起身,边走边拱起手,“陈道友多年未见了。” 说着,把住陈鸢双臂,上下打量:“蓄了胡须,贫道都差点认不出来。” “我是老了,一晃二十多年,都过五十了。” 陈鸢并未夸大,当初不过入道就已二十来岁,又过了六年,经历昆仑镜逆转时空,一晃又是一个二十年,虽然在他眼中不过短短一瞬,可时间是实打实的过去了。 但毕竟是修道中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明光笑容没有断过,请了陈鸢坐下后,拿过桌上的摇铃晃了两下,片刻就有鬼卒端了茶水进来,见陈鸢端起茶,笑着提醒一声:“这不同凡间的茶水,可不要真喝下去。” “知晓,我也变过一段时日魂魄的。” 陈鸢将茶水端到笔下,熟悉的闻了闻,一缕白气从杯中飘出,钻入他鼻孔,顿时一股茶香弥漫口鼻。 “只是可惜不是实物入口。”明光说笑一声,放下茶杯:“道友怎的来了阴司?记得,之前来时,时空尚未重合,眼下外面世道变得如何了?” “道长不知?”陈鸢有些惊讶,按理说时空重合后,在阴司办公的道长该是知晓一切的。 那边,明光呵呵轻笑,“你也知道,贫道向来喜欢清静,当年尚在世时,大多时日都关在天师府修道,不闻外界变化,如今到了这边,习惯也一并带来了。” 陈鸢点点头,旋即说起自己是如何来的,又说了钟馗圣君带他到这边,乃是故友时常念叨,便来看看。 “哈哈!” 听到这里,明光抚着桌面大笑起来,“圣君当真体恤下属,不过说的也是实情,可不光贫道一人念叨,还有一人常来这边与贫道一起畅谈。” “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明光算了算时辰,“今日他点卯出去枉死城办公了,眼下快是要回来,我派鬼差去催催。” 言罢,又摇响了摇铃,还是刚才的鬼差从门外进来,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一枚令牌交到鬼差手中,后者领命,飘然出门而去。 这一幕看得陈鸢有些新奇为何没有言语交代。 “阴司自有玄妙之处。”明光解释道:“一切话语皆有我想,皆存于令牌当中,不需言语叮嘱,鬼差接令,自会知晓要去做什么。” “确实有些玄妙。” 鬼差走后的时间,陈鸢跟明光说起了外面的事,关于天师府已变成天师道,教徒甚多占据北方为大,只是道法上没有得到太多的传承,可能已断代了,而天师张双白还有玉晨道长至今不知晓下落,或许还未出现在这时间长河里,或许早两三百年出现,已然作古。 明光沉默的听完这些,只是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声。 良久,他才开口:“一切皆有因果罢了。不过飞鹤、青虚还在,也算给天师府留了根。”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至于六代祖师居然肉身成仙,倒是挺好,估摸是当年原本该他的仙果,终于补偿给他了,只是没道理还疯疯癫癫才对。” 被这么一提醒,陈鸢也皱起眉头。 之前见到师父回来,他太过高兴,一时间忘了这个细节,肉身成仙,确实不可能还是疯癫的状态。 “陈道友,此时多事之秋,紧要关头,你要多留一个心眼。” 陈鸢紧抿双唇,犹豫了一阵,点头应下。眼前的明光道长,不可能离间他师徒感情的,除非真有需要提防的必要。 这时门外忽然地响起一阵阴风吹拂。 明光笑了声,“回来了。” 陈鸢放下茶盏,回头看去,门扇无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了进来,看到起身望来的陈鸢,来人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失声叫道:“真君!” 来者走出两步,拱起手跪拜下去。 正文 第480章 走后门 灯火幽幽。 陈鸢看着跪拜而下的身影,眼睛里都有些微微发热,回来后,不知是他变得多愁善感,还是怎的,看见曾经的故人,心中就有些酸楚,尤其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怀遇拜见真君!” “怀遇……” 陈鸢轻声念叨对方的名字,那人缓缓抬起脸来,若是能流泪,徐怀遇脸上恐怕已满是湿痕了,听到陈鸢唤他名字,嘴唇都有些微微发抖。 “真君……” 他也轻轻唤了声时,随后被陈鸢搀扶起来,徐怀遇的模样已大变,不是曾经那位征战沙场退下来的铮铮汉子,反而更像满脸沧桑的老人,发髻花白,两眼深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亲手盖起了真君观,苦苦坚守数十年。 陈鸢望着他,松开他双臂后退了两步,左右洒开袖口,拱起手来,躬身拜了下去。 “陈鸢谢怀遇!” “真君,你这是做什么?!”徐怀遇连忙上去搀扶,却被一旁的明光拦下来,老道笑道:“这是陈道友欠你的一份情,这个礼他必须要拜的。” 徐怀遇抬袖子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就那么看着陈鸢朝他大拜一礼后,赶忙叫道:“真君就此作罢就此作罢,真君与我都不要再讲生前谁欠谁的。” 说着,拉过椅子让陈鸢赶紧走下,他也坐到一旁,将陈鸢之前放下的茶水双手敬过去,陈鸢或许不明白他的毕恭毕敬,可在一旁的明光是清楚的,在真君观一辈子,早已将神台上的真君像当做了毕生的信仰,就如老道当初也是这般崇敬天师的。 重新落座后,一人一鬼简单说了一些家常话平复了情绪,陈鸢随后开口笑道:“其实这次下来,除了寻泰山府君有事外,还有一件就是跟怀遇有关。” 徐怀遇端坐旁边,安静的听着。 “……来泰山之前,我途径一地,在山里遇到一座道观,观中有一老道士,舍己而为他人医治伤病,后来我得知他是一蜈蚣成精。” “哦?”明光露出疑惑,“一个妖窃据道观?那所行之事可是祸害方圆百里的百姓了?这事如何与怀遇有关?” 徐怀遇却是微微一颤,低声道:“确实与我有关,那妖……我知晓。” 正待明光惊愕的目光看去徐怀遇时,陈鸢笑着继续说道:“不用那么严肃,此妖并没有为非作歹,反而做了一些令人尊敬的事。” 看着他二鬼,陈鸢将那老蜈蚣的事迹,一一讲出,若非他在山中坚守,传承徐怀遇的衣钵,或许陈鸢都不知道徐怀遇曾经做过了什么事,如今又惠及周遭百姓。 明光道长只知晓徐怀遇在庙中的坚守,以为陈鸢拜的是这个,原来后面还有所谓的‘传承’那可是大功德了。 “真君、道长高抬了。” 徐怀遇被两人说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起手:“其实在下当初大限已到,又觉得那只蜈蚣天性并不坏,又常年随我身边受到经文熏陶,该是可以托付的,将法术悉数传授于他,我也没料到,他竟真的如此做了,还一直这样做下去。” “怀遇莫要自谦,若没有你引导向善,没有你的坚守,又如何打动一妖物?”明光老道在旁笑道。 “其实,这些都是向真君学的。”徐怀遇依旧如从前的性子,“真君将人和妖视为平等,我对那蜈蚣自然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最该褒奖的还是我了?” 陈鸢指着自己说笑道,令得老道,还有徐怀遇都愣了愣,随即二鬼反应过来,跟着哈哈大笑,笑声传出房舍,外面过往的鬼差、鬼吏都被这阵笑声弄的面面相觑,纷纷望去紧闭的门窗。 屋里。 笑声渐渐停下,陈鸢的话语紧跟响起。 “怀遇之事让我感慨,所以我过来阴司,除了来见泰山府君外,就是想私下为怀遇求一份出路。” “出路?” 徐怀遇和明光有些疑惑,陈鸢看着前者,声音温和:“怀遇生前征战多年,又落脚道观做了庙祝,家人都跟着吃了不少苦,一辈子又都过的清贫,我想……我想让你能投胎轮回,来世投一个富贵人家,好好享受世间繁华。” “真君……”徐怀遇站起身来,一旁的明光将他手拉住,拽回座位上,说道:“陈道友之言不无道理,你并非生来就是出家人,能有如此虔诚之心伴泥塑一辈子,该有福果回报了,投去太平世界,好好享受一番荣华富贵,将来回来也不迟。” 徐怀遇犹豫了,他看向陈鸢片刻:“其实……我倒是不觉得苦,只是有些对不起老妻,还有几个孩子,跟着我从那方世界,迷迷糊糊又到了这方世界,吃了不少苦头,过的一贫如洗,可如今老妻故去几十年,早已轮回,几个孩子老的老,死的死,也都去了各自该去的地方……我心里已无牵挂……” “这是公费旅游。” 陈鸢忽然一句,把沉重的气氛陡然破坏了,令二鬼有些错愕,公费他们知道什么意思,旅游却不是很能理解。 陈鸢将字面拆开:“就是出去游玩一番,待寿终正寝了,你还记得如今的事,这下不用纠结了吧?” “这……这……” 徐怀遇被这提议给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老道拍拍他肩膀:“这么好的事,还犹豫什么,当然应下来了,现在了无牵挂,等你投胎重新做人,不就又有牵挂了?一世人说一世人的话,享受过荣华了,对修行也有益处。” 有人在旁边鼓动、开解,徐怀遇犹豫了一阵,起身朝陈鸢拱手拜下。 终于算是了却陈鸢心里一桩事了,他与二鬼又寒暄了一阵,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走了,泰山神庙里孙正德不知等了多久。 “孙道长也是好多年没见他了,真君若有空,也让他下来一趟,或者我上去见他。” “你上去,怕是把他吓的半死。” “哈哈哈!” 徐怀遇、明光道长将陈鸢送到偏厢外,有些不舍的拱起手,此时明光道长忽然凑近一点,小声道:“等抽空了,你也跟贫道安排安排,让我也公费……旅游一番。” “明白。” 陈鸢笑了笑,朝二鬼拱手拜别,转身去了公堂,如今见了徐怀遇,知晓他完好,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正文 第481章 抢泰山府君的扫帚 铁门无私的门匾悬挂,上面有着令人生畏的气机。 陈鸢在公堂外等了一阵,这才等到钟馗与崔珏边走边说朝这边过来。 “见过圣君、判官。” “等久了吧?走……我让上面的人,弄了些好酒下来,随我去尝尝。”钟馗是豪爽性子,拉着陈鸢就招来小鬼抬轿,不过陈鸢还有事赶着上去,摆手道:“圣君盛情,鸢心领了,人世那边还有人等着,不敢多耽搁。眼下已得阴天子照应,事情算是落到了实处,我也该上去做准备了。” 闻言,钟馗皱起浓眉沉吟的点头。 “说的有理,那我与崔判官就不留你了,毕竟阴司也没什么好景可观,等事了,我到上面来,你可得请我俩喝酒。” “求之不得。” 陈鸢与他们一起走出衙门外,这里阴暗昏沉,不时还有阴风吹过,确实不是什么闲情雅致,待走到街口快要出城,走动间,陈鸢将徐怀遇的事,当做谈资说给钟馗、崔珏听。 “他生前所做之事,我们有所耳闻,崔判官也查过功劳薄,确实如你所说,今日你不开口,我们也会妥善安置的。” 崔珏笑了起来:“就是你这公费旅游倒是有些意思,唔……等事了后,我俩也打算出去旅游一番。” 陈鸢挑了挑眉角,没想到这两位也有这心思? 像是看出陈鸢的疑惑,崔珏笑容更盛,他指去旁边的钟馗:“圣君一向不服崔某文学,自诩自己是文武全才,正好将来抽空去人间比试比试。” “如何比试?”钟馗瞪起双眼,然后,竖起手指:“你去投一家,我去投一家,看谁能站到大殿之中。” “好!” 崔珏也起了较劲儿的性子,走到了外面,手中一摊,一卷竹简凭空出现,随后展开,看着上面绽放的光芒,笑道:“这样,三十多年后,你我一起上去比试比试,正好有闵姓、王姓二家。” “崔判官……” 陈鸢拱起手:“那徐怀遇……” “嗯,我正要说,此人所做之事,当得大善,托生富贵人家自然应允,若再有你关系,给他一个王公贵族也可以的。唔……让我看看。” 崔珏埋头扫过金光,片刻,道了声:“有了,就去太原李家吧,薄中预示将来此家高贵,子女众多,倒是可以托身。” 太原李家…… 陈鸢也没多想,反正能让徐怀遇将来过一场富贵就成。 说着就朝钟馗、崔判拱了拱手,就在他抬起脸的刹那,视野之中是简陋的房内陈设,而他还站在泰山神庙下的那间茅草屋前。 那扫地的老人早已不见了,只有那把扫帚还靠在门框边。 “看来是将我元神直接拉下去的。我还是元婴修为,竟丝毫不知情……” 陈鸢出来,轻轻将门扇带上,外面天光明媚,庙中钟声回荡,看去天色,估摸着时辰,不过刚过去一刻。 回到山道间,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彷如隔世。 “东家!” 胖道人在上面石阶,错落着香客挤下来,“你怎么还在这儿,本道到处找你。” 陈鸢越过他,视线看去石阶上一道扫地的身影,随后笑了一下,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不进去上香?” “你不是已经上过了吗?”陈鸢头也不回。 胖道人跟在后面,有些着急:“你不是要见泰山府君吗?” “见过了。” “见过了?”胖道人偏着脑袋,将周围看了一圈,“什么时候见过的?本道怎么不知晓。” “等你知晓,天都黑了。” “喂喂,东家你这就不对了,好歹本道跟你一起来的,见泰山府君这么大的事,你都躲着我?” “怎么可能躲着你,我是被亲自邀下去的。” “真的?我不信。” “好吧,你真想见啊,现在回去,那石阶上扫地的老者就是。” 胖道人狐疑的回头瞥去一眼,渐渐慢下了脚步,见陈鸢越走越远,索性转身就往回跑,一溜烟儿去了来时的石阶。 陈鸢自然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也没在意,道人想去见就去见吧,能结一个善缘就也是不错的,说不得将来哪天还要到府君那里谋个差事呢。 出了山门,回到外面小市集,停靠牛车的方向,围拢的十多个百姓的身影,远远的对牛车指点指点,陈鸢以为是对身形异状的老牛看稀奇,靠近了才听到几个看热闹的行人说的内容有关白素素的。 “那女子生的美貌,还不让人看……” “又不是那女子的错,是前边村里的闲散汉闹的,结果惹到了女子身旁的老疯子……” “然后呢?我后面来的。” 被问去的那男子,哼哼两声,兴奋的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然后就是你听到的,不过当时,我就那边亲眼看到的,那几个闲散汉裤子都被老疯子扒了,你们还别说,几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老头子,好家伙,那身手几个汉子都追不上,还被老头绕到后面,缠腰带连同裤子一起给扒了,你们是没看到,一个老头提着五条裤子,后面跟着几个光屁股的男人是什么画面……哈哈,老子想起来忍不住还想笑。” 也有人跟着笑起来。 “该,那几个闲散汉在这方到处惹是生非,听说上个月还调戏了李员外家的丫鬟,被人捉到员外家里,打的不轻,没想到死性不改。” 陈鸢在后面听的真切,发生的事大致都明白了,他吹出一口气,那边围观指点的百姓间顿时掀起一阵风来,卷着灰尘扑在人脸上,顿时一个个抬袖遮头,纷纷跑开躲远。 风一收,陈鸢回到牛车,敲了下老牛脑袋,“发生了事,怎的不去管管?” “主人,这里是泰山府君的地方,俺不敢动弹。” “呃,我倒是忘了这茬。” 陈鸢上去车撵,白素素正拿着木雕陪师父玩耍,后面则是昏睡的小道童,见到陈鸢回来,女子高兴的将木雕放去疯老头手里,搂着陈鸢的手臂就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大抵跟外面那些人讲的差不多。 “师父,我代素素向你道谢。” “你是我徒弟,还谢什么。”疯老头拿着手里一个木雕摆弄,“为师是疯子又不是傻子,她喜欢你,就是你的,你又是我徒弟,自然要帮她啊,真当为师笨啊,一边去,别打……哎,那个胖道士呢?赶紧让他回来,漂亮女娃买了很多吃的,让他做给为师吃。” “对啊,孙道长呢?”白素素好奇的撩开帘子,没等陈鸢开口,她忽然指着外面:“孙道长回来了,怎么……眼眶是黑的。” 孙正德回来,一声不吭的坐到车撵上时,陈鸢出来坐到旁边,探头去看他,胖道人盘着腿连忙转了一个方向。 “老孙,你眼睛怎么回事?” “别提了。” “说。” 胖道人蠕了蠕嘴,有些不情不愿的幽幽开口,“被那老头打的。” “他打的?你不是去见他吗?” “我抢了他扫帚。” “该!” 陈鸢笑着骂了一声,转身钻回了车里。 正文 第482章 突如其来 “你是怎么被他打的?” 远离泰山脚下,牛车由东向西而行,过河去往北面与青虚等人会合,眼下自己这边的准备基本已经做完,就看他那边了。 闲来无事,忍不住好奇的问起孙正德被打的始末。 “唉。”胖道人坐在一旁,磨着白蛇买来的小米,抬起黑了一只眼眶的胖脸看着外面沿途过去的景色,叹了口气:“你说扫地那老头是泰山府君,本道就去了,问他话也不理我,什么招都试了,连正眼都没瞧一次,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你就抢了人家的扫帚?” “本道只是想吸引他注意嘛,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府君,哪知道还小肚鸡肠,扫帚一夺过来,还没开口,就照着本道左眼来了这么一拳。” “所以试出来了吗?”陈鸢在一旁笑道。 胖道人下意识的摸去左眼,疼的‘嘶’了一声,“别说,那老头力气可真大,寻常老人家哪里有这样的力气,何况本道还是修行中人,普通人怎么可能伤得到,所以确信东家所言不假,心胸坦荡,没有糊弄我,真豪杰英雄!” 陡然转折的拍上马匹,惹得挂在门框上的小白蛇都探下脑袋朝他呸了一口。 “吵吵闹闹做甚,别打扰为师玩耍……对了,胖道士,你的小米粉粉磨好了吗?老夫还等着吃呢。” 外面吵吵闹闹,疯老头也跟着钻出脑袋,询问了几句后,就不搭理几人,又缩回里面,举着几个木雕在那过家家般的打来打去,不时还像陈鸢那样,掐着法决,挥使让人杰附身木雕,可惜没有任何反应。 “不该,老夫都成神仙了,还驱使不动你们?” “再不动,信不信老夫让我徒弟教我……不行,那老夫岂不变成徒弟了?” 听着里面疯言疯语,胖道人呵呵直乐,陈鸢也跟着笑了一下,偏过头看去随风微微掀起一角的车帘,之前在阴司里,钟馗提醒的话,此时还在耳中徘徊。 看着师父这模样,难免有些生疑。 难道师父真是装的? 装的也太像了,不过为何要装?难道跟天上那帮神仙有关?将自己藏在疯癫后面,静静等待时机? 想到这里,陈鸢自然有些阴谋论的想法,不过眼下也无法揭穿师父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时,一旁磨好小米的胖道人偏过头来:“东家,咱们接下来是要跟青虚他们会合?” “嗯,他们去北方天师道已经有些时日了,之前在玉隆山已经有进展,眼下如何却是不知道,飞去传讯的木鸟也没有回应。或许是已经天师道出来。” 被胖道人打断猜测师父的想法,陈鸢索性将这份疑虑暂且放在心底,正常的和孙正德谈起北方的事。 等青虚那边都稳妥之后,便可依照之前在五指山与哪吒、孙大圣商议的法子来试试,将那伙想要下界的神仙引下来,由哪吒带一帮天兵将他们围住,来一个捉贼拿脏。 稳妥起见,陈鸢自然要联合人间的修道中人,最好大门大派,布下阵法,依靠人多来拖延那帮下界的神仙。 不过眼下青虚那边最近没有回应,让他感到有些担忧。 生怕在这接骨眼上出事。 想着时,陈鸢让老牛加快了速度,半日功夫不到,接近黄昏时分,已经抵达黄河边,借着法术直接渡河过去。 老牛本是大青牛,也就是水牛,下水不是什么难事,胖道人有辟水的符,贴在车厢两侧,倒也可当渡船,更别提白素素,她如今已是蛟龙,道行也在这段时日稳固下来,下河就跟回家一样轻松。 牛车刚下到水里,她进从车上跳进水中,待再次出现已是一条满身白鳞的蛟龙,拖着修长却庞大的身躯,在水面敞开翻滚,游到前方,还将扑来的湍急水流悉数挡下,改道流向别处,使得车厢在水中并不感到颠簸,陈鸢正好靠在车撵,犹如乘船般拿起书卷津津有味的翻看,寻些书中有用的法术,希望将来能派上用场。 夕阳黄昏下看书,倒也好兴致,不过却苦了胖道人,车厢里的疯老头探着脑袋两边张望,将车厢弄的摇摇晃晃,胖道人冲进去劝他时,老人甚至已经开始脱衣裤,要跳进黄河里游泳。 “老疯子,咱们是渡河,不是乘船来游玩的。” 胖道人抱着他一条腿,回头朝车外喊道:“东家,你师父要跳水洗澡,你倒是说句话啊。” “师父他想游就让他游……呃,师父,你会游泳吗?” 陈鸢的话,让里面挣脱胖道人的疯老头愣了一下,摸着头顶想了想,“老夫好像还不会游泳。” 胖道人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把这老疯子劝阻了,可他一放开,疯老头撒欢的冲去车窗,就要从窗口钻出去,朝着外面游来游去的白蛟喊道:“小蛇,你教老夫游泳,回头老夫把睡的位置让给你。” 外面的陈鸢听得哭笑不得,摇摇头转回目光继续落去书本,视野间忽然阴了阴。 河面上风声呼啸而起。 陈鸢皱起眉头,连忙站起身,车内的胖道人抱着疯老头后背,老人趴着窗框,保持这个姿态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的看去外面。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河面掀起大浪,水中的白素素游动长身撞去水浪想将它分开时,天空有剧烈的呼啸声直直落下。 陈鸢抬起脸,眸子顿时一缩,一颗巨大的火球照着车厢坠下,急忙一道法术打出,可直直落下的火球并非全是火焰,隐隐约约看到里面一道人影。 法术打在上面,仅仅让它偏转了方向,下一刻,便是轰的一声巨响,落下的火球径直砸在距离牛车不远的水面的一瞬。 “师父、老孙,抓紧!” 定石、辟水、辟风的法术一口气罩在车厢,那边冲击而来的巨浪、气浪瞬间将这边淹没时,陈鸢冲天而起,剑指挥开,月胧剑破水而出,带着凌厉剑气直飞刚才那火焰落水的位置。 月胧入水,水波动荡,下面深黑的水底顿时闪烁几道剑光。 哗! 水浪翻滚,随后月胧剑倒飞回来,落入陈鸢手里,牛车浮出水面,他缓缓降到上面站定,盯着那边波涛起伏的水面,低声向下面问道:“老孙,你们可还好?” 片刻,里面传出的是师父的声音。 “乖徒哎,为师很好,游的畅快,就是胖道士抱着他徒弟,快翻白眼了。” 陈鸢一掐法决,轻喝了声:“起!” 法力携裹车厢从水中抽正回来,然而也就在同时,他目光一直盯着的那处水面,一道武人打扮的人影从水中浮起,感觉的出,对方身上透着一股灵气,根本世间修行中人所有。 “你又是哪路神仙?” “中斗星官晁雷。”那道身影相隔十多丈,踏着水面让他有些模糊不清,“陈鸢你冥顽不灵,非要跟我们作对不可?” “我也不想,但更不想人间受苦!” “好好的神仙不当,你想当圣人不成?!”那身影有着不屑的语气,“若非天上有人为你周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不过……你没机会了。” 他话语落下的刹那,还有白素素的声音响起了来:“先生小心——” 女子的话语从后面传来,令得陈鸢汗毛倒竖,那是风雷卷动的声响,驭起斩龙气回身抵御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另一道身影反复翻滚的皮球压着水面眨眼便至,周围带起一道道雷电,以及剧烈的风声。 白素素极力阻拦也跟不上对方速度,只能大声提醒陈鸢。 雷光、风刀、翻滚的人影瞬间贴在了陈鸢身前,露出的那人面孔消瘦无须,正咧嘴露出冷笑,撞在陈鸢身前的罡气,他好像在说:“我乃岁破星官,晁田!” 下一刻。 一道身影从下方车厢破顶而出,两边携裹出的法力顿时撞在一起,整段河上,被法力爆开的白光充斥。 光芒蔓延开来,也飞速消散。 片刻,涛涛水浪间,只剩几片木板漂浮,还有一个胖乎乎的道士搂着昏睡的徒弟扒拉着一只牛角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喊。 却没人应答。 正文 第483章 太阿神愿经 第483章 太阿神愿经 浑身是酸痛的,身子仿佛在水里浸泡,起起伏伏。 疼痛的传来,让意识渐渐有些清晰。 “醒了就睁开眼,别偷偷摸摸。” 听到传来的说话声,陈鸢只感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间是摇曳的昏黄,一张老人的脸映入眼帘,须髯花白。 “师……师父。” 那衣袍灰扑的老人正是平日嬉笑疯癫的师父,眼下却是神色严肃,目光凌厉,这神态陈鸢太熟悉了,正是恢复神智的殷玄陵。 他脑袋还隐隐作痛,思维有些混乱,但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正是对方偷袭时,师父忽然冲出车厢,与自己法力一道,将那神仙击退,而自己也猛烈的对撞里昏厥了过去。 “师父……你怎么样了?” 陈鸢撑了撑身子,从铺垫的茅草坐起来,手随后就被老人抓住,看来的目光是凌厉而凶狠的。 “做事瞻前顾后,只知计划,不知防备,若非为师一直装疯卖傻,让他们没有盯着,今日哪里有机会救你,可惜白白浪费了为师一次机会。” 陈鸢被师父这一呵斥,神志清晰了许多,捂着脑袋晃了晃,除了还有些隐隐作痛,想要辩解一二,可看到自己竟换了一身行头,上身光着,下身则一条粗布补丁的裤子,床下连双鞋都没有。 “师父,衣物呢?” “你罡气被击破,若非为师保全,伱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衣物。”殷玄陵语气向来乖戾,“要杀你的是星宿,就算下凡来不是真身,修为也是很高的。” “”陈鸢沉默的看着那边火堆。 想要起身走过去,脚尖接触到地上冰凉,双腿搭不上力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人侧了侧脸,哼哼轻笑了两声。 “捡回一条命不错了,人至少没死,还有机会反击的。” 陈鸢一直都是要强的人,自然不会就此作罢,沉默的点了下头,一切都怪自己太过想当然,以为有哪吒帮忙,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布置,可还是没想到对方找到机会,偷偷下界,半道偷袭自己。 猜的没错,对方可能早已等候自己了,只是在泰山脚下,他们不敢,只有在渡河…… 他们知道我要渡河去北方,这么说来,也定然知晓青虚他们,我的飞鸟被他们劫了…… 想到这里,陈鸢目光看去四周,这里是一个岩洞,洞口堵上了一块岩石,能看到外面的黑夜。 这么说来自己昏迷的时间不长,对了孙正德、老牛、还有白素素! “师父,其他人呢?” 陈鸢虚弱的往前一点,靠近那边坐在火堆旁的老人,那边的殷玄陵偏过脸,随意的抬袖一挥,将又将陈鸢凭空按去茅草上躺着。 “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说完,老人站起身,走到洞口将岩石推开,回头低声道:“为师出去给你找找有什么草药,你就此间别乱动。” 沉重的动静里,老人推开岩石,又将洞口堵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待师父走后,陈鸢思绪、心绪都有些混乱,胖道人、老牛、白素素不知安危,他哪里坐得住,调整了下吐息,运起法力滋养五脏经脉一阵,终于感到舒坦了一点,他这才起身,走去石洞,可如何也无法将岩石打开,用上法力也不行。 ‘看来师父将这里给封住了……’ 陈鸢泄气的回到篝火旁,虽然感受不到冷,但光着上身,终究有些不适应,搓了搓两支胳膊,就这么过了片刻,岩石突然动了动,朝一侧翻滚开去,陈鸢连忙起身,殷玄陵已经走了进来,向后一挥袖,岩石再次将洞口堵上。 “别想太多,会伤神的,过来将这药放在嘴里嚼碎吞下去。” 老人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一株模样奇怪的草药,叶子如同刀锯,上面一颗未开的花骨朵,像人凸起的嘴唇。 不过陈鸢还是照做,将这渗人的草药一口咬进嘴里,使劲磨碎,顿时一股难闻的药味瞬间钻入陈鸢口鼻。 老人走到陈鸢旁边,手指搭在他腕上,微微蹙眉。 “还好,没什么大碍,过两日就差不多好了。” 陈鸢忍着难闻的气味,将口中的草药咽了下去,不忘问胖道人他们。 “他们应该死不了,小蛟龙在,怎的也在水里将他们带走。” 那边老人探查完脉象后,并不担心胖道人他们,语气平淡的走去篝火前坐下,拉着陈鸢也坐下来。 “你过来,为师传天目神威的原法决给你,有些长,你要好生记下。” 摇曳的火焰映着老人的背影缓缓偏过脸来,示意陈鸢坐下,他嘴角咧出冷笑。 “为师就靠的这法门肉身成仙,你底子不弱,将来成就该是比为师要高的,也是为师最后能教给你的东西。” “是。” 火光映着老人的面孔,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陈鸢没有排斥,过去坐到师父身旁,就听老人说道: “此法门乃太阿神愿经,是我天师府开派祖师结合道、佛两家,又观天象所创,从来只传下任天师,你也该知道,当年为师被长生二字所迷惑离开了天师府,这法门便没在天师府传下去,就连那张双白也没能学到一点皮毛。” “好了,现在你闭上眼睛,扫清灵台,为师法音入耳,牢牢记下这些法决,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陈鸢紧抿嘴唇,他是天目神威的,还是当年从那镇魔石碑上学来,居然只是这法门中的一个法术而已。 他还记得,当时看石碑,还陷入幻象之中,一个老人御风飞行,双目如有神火,射出两道光芒入山中,将山里的妖魔镇入地下。 如今再回过来看,那老人应该是第五代天师,而镇压的妖魔,便是蛐蟮。 只是法门也因人而异,到了师父这里,这《太阿神愿经》的威力,才在他手中发扬出来,肉身不毁、神魂不灭。 “别胡思乱想。” 老人的话语打断了陈鸢的思绪,他回过神后,照着师父的叮嘱,闭上双目,将灵台清空,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顷刻。 脑海里,响起了师父的声音,俱是一串串长长的法决内容,枯涩难懂。 正文 第484章 寻找 第484章 寻找 太阿上星台,灵气布云间,星辰日月照轮…… 三魂七魄永久留,肉身凡胎俱通真…… 炁神引灵,观筑台,千罗法相,自然存,八方神威咒,持我玉碟普告九天,天罡万玄度我万千,生死无轮,肉身长存、魂魄不灭…… 像是某种神咒法决,又像修行口诀,陈鸢随着师父咏一遍,开始在心中来来回回默念,渐渐发现周身法力此时都自行运转起来,起先是当年师父胡乱传授的那种吸食血肉的法门,再到后面天威神目也跟着融合进去。 原本强行拔到元婴的杂乱法力融为一体,隐隐感觉皮肉之下各条经脉鼓涨变得粗壮,扩宽带来的疼痛,陈鸢双手一下将膝盖抓紧,青筋凸了出来。 “宁静守台升明月,承云降祥神智清……” 陈鸢心里默默念着守心宁气的口诀,将身上带来的痛楚降到最低的程度,神识迅速收敛,入定识海,归拢那旋转的星云当中,原本阖目而坐的元婴陡然睁眼,隐隐绽放金光的同时,仿佛感受到体内的变化,欣喜的在神台上拍手鼓掌,随后张开小口猛地一吸。 彷如万千江河倒流,从四肢百骸汇集过来,如同婴孩的元婴肉眼可见的膨胀,此时外面的陈鸢裸露的上身,皮肉下一道道一条条经脉金色流动,形成纹络布满全身上下。 淡淡的金光涌上额头眉心,形成一道古怪的图案亮了亮,隐去皮肉之下的瞬间,旁边的篝火呼的倒伏疯狂摇曳。 殷玄陵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嘴角勾着微笑点了点头。 “很好,你体内法力融合,太阿神愿经算是修成了。” 陈鸢睁开双眼,眸子从未有过的明亮,随后这股明亮渐渐褪去,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有劲儿,仿佛法力永远也挥使不完,随后一个法术扔出,对面岩壁陡然龟裂,从缝隙间长出一朵花来。 心念一动,红色的小花,眨眼间变幻颜色,化作了蓝色,花瓣拉长变得椭圆。 而体内刚刚用过的法力,也迅速恢复,这让陈鸢有些惊讶的看去那边的师父,殷玄陵笑着抚须看去那岩壁上怪异的蓝色花朵。 “太阿神愿经暗合天地人,也暗示人的天灵、人中、下泉,将你体内修为、法力彻底与肉身相连,与魂魄相连,肉身不灭,神魂不灭,法力源源不断,这样一步,距离仙人已是不远了。” 说到这里,老人的话语停了停,重新看向徒弟。 “徒儿,为师问你,伱可要老实回答。” 对于殷玄陵传授他天师府最高法门,陈鸢心里是感激的,不管是疯癫的状态,还是眼下威严肃穆都是他敬重的师父,陈鸢拱起手,拜道:“弟子知无不言!” “好,那我问你,你心里可真想过成仙?” 陈鸢没有犹豫,摇了摇头。 “曾经想过,可后来就不想了,成仙有何好的?不如游戏凡尘,看看人间百态,若遇上需要帮衬的可怜人,顺手而为,也能救人脱离困苦,心里也是舒坦的,总比高高在上,享受香火却无奉献,要来的踏实许多。” 殷玄陵见他点头的时候,笑容就已更盛了,待听完这些话,颇为欣慰的再次点头。 “你能如此想便好,成仙却是没什么了不起,未成仙时,人人都想,可为师那段时日,上去了,也看到了,枯燥无味不说,处处都是规矩,上上下下也是阶层严重,哪里有什么快活逍遥,该做的事一个不能少,也就景色比人间稍好,在为师眼里不过就是稍大一点的‘牢笼’罢了。” “何况你在凡间已经得罪了一部分神仙,将来要是飞升上去,指不定会被人陷害,到人膝下受制,还不如在人世间做一个散闲的真君。” “是!” 陈鸢拱手应下,面前的师父能这么想,他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师父,弟子也有个问题。” “问为师为何继续装疯卖傻?”殷玄陵笑了笑:“还不是为你这弟子,不然为师如何会答应他们成仙,去上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师父看到了什么?” “不可说,其名出口,必遭窃闻,你我位置便会暴露。”老人脸上笑容收敛,换做了刚才的严肃,“但为师还是大致弄明了一点,要阻止他们下界,关键之物其实就在你身上。” “真君观?”陈鸢皱起眉头试探的问了一句,毕竟真君观当时显在神识,能通天地人,自有一股小天地,可谓玄奇。 可他话一出口,那边的师父摇了摇头。 “不是。” 随后,他继续道:“乃是你身上一物,曰昆仑镜。此物能时间重置,也能逆转时空,同样也可做为媒介,引他们真身下界,一旦成功,这天地间就没人能阻止了。” 这话不是刻意夸大,这些神仙成神日久,根本不是陈鸢这些凡间修道中人能对抗的,哪怕有了太阿神愿经,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阵。 昆仑镜…… 陈鸢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上除了一条破旧的裤子,根本身无一物,连忙道:“师父,弟子身上的东西,可能落入他们手中了。” “未必,但也快了。” 殷玄陵适才搭去陈鸢手腕,脉搏跳动清晰沉稳,内里法力流转有力,元婴境的修为已到了突破的迹象。 “伤势基本已痊愈,现在可出去,将东西找回来了,据为师带你脱离黄河时,那昆仑镜似乎已落入水中,恰好白素素也在附近,该不会让它落到那两个星宿手中,你我沿途寻找,不过切记不要暴露,若看见那二星宿,说不得还能还施彼身!” 用陈鸢的理解就是,躲在暗处,阴对方一下。 果然还是姜老的辣。 师徒俩商议妥当,将篝火熄灭,随即先后出了石洞,隐去身形、气机,去往黄河边,不过那之前,陈鸢先寻了一些树叶变化成一件衣袍凑合着穿在身上。 此时,黄河水浪比往日要大上许多,途中的河道上,能见不少商船、小舟匆匆忙忙的朝岸边靠拢,骂骂咧咧的说这天气古怪,没风没雨的怎么就涨水了。 不多时,陈鸢沿着黄河边往东两三里,他便找到了正在一颗树下生火烤着道袍的孙正德,胖道人浑身白气腾腾,正将袍上水渍蒸发开去。 一旁的小道童则紧闭双眼,浑身湿透,周围零零落落放着几个木雕,其余不知下落。 “谁?!” 似乎察觉到有人偷窥,胖道人抖着上身一圈圈肥肉猛地起身,抓过桃木剑化作重剑低声喝道:“出来,鬼鬼祟祟,惹到了本道,一剑劈了你们!” 然后,他便看到站在林间阴影里竖起食指朝他‘嘘’了一下的陈鸢。 “东……” 胖道人脸上露出惊喜,放下重剑刚想喊出声,那边的陈鸢连忙摆手,让老孙过来。 正文 第485章 弑神 第485章 弑神 “东家……” 沙沙的脚步声在林间传开,胖道人小心的踩着落叶进了林中阴影,看到陈鸢的同时也看到一旁的疯老头,正也要喊对方,可看到老人眼中的凌厉,顿时明白这是已经换人了,连忙将话憋了回去。 “你是怎么到这边的?”陈鸢没时间与他寒暄,“可看到素素?” “在水里。” 胖道人怕陈鸢说他胆小,不敢动手之类的,紧跟解释一句:“在水底本道就没什么本事了,何况还带着孙迎仙,只能捞了东家几个木雕先上了岸。” “那老牛呢?” “也在水中,他水性极好,本道上岸时,看到它与白素素一起沉入水底,跟那两个星宿杀到一起去了。” 胖道人想要多说话,被陈鸢示意了一个眼神,让他留下来继续照顾孙迎仙,抬手一招,将那边几个木雕隔空抓来摆在地上,朝他们拜了拜。 “东家!”胖道人感觉到陈鸢这架势有点不对,急忙拦上去:“等等,东家你这是要干什么去?那两个神仙肯定在到处找你,素素那边应该能脱身的,你打不过他们!” 过去的胖道人被无形的罡气撞了回去,陈鸢脚步停,抬手一挥,挥使而出的法力将跌跌撞撞的老孙按去地上,牢牢锁住。 陈鸢微微侧过脸,“照顾好你徒弟。” 阴影中的侧脸转了回去,陈鸢的身形在胖道人仰视的视野里,迅速消失在林间的黑暗之中,连同一起的还有殷玄陵。 …… 天色阴沉,河道上大小船只早已靠岸,许许多多被滞留的商贩、船工站在岸上眺望,寻找忽然涨水的原因,不知是不是眼花,有人余光里似乎看到隆起的水面下,有一道白光闪过,赶忙再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常人无法看见的视野之中。 翻腾的水浪之下,无数气泡交织翻涌,密密麻麻的气泡升去水面时,一道修长粗壮的白影轰的搅动长身,像是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将其打飞出去的同时,自己也疼的眯起眼帘,仅有的两只前掌一刨,拖着修长的身形唰的一下在水里蹿出老远。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人影,浑身上下弥漫的法力撑开四周河水形成一个圆形朝着飞速游蹿的蛟龙逼近,随后,就被侧面另一道庞大的身形撞的偏斜狠狠掼在河底淤泥。 那人影正是两个星宿之一的晁雷,弥漫的浑水之中,电光四射,撞击的硕大身形炮弹般在弹飞出来,撞在河底凸起的礁石,直接将礁石压的粉碎。 老牛晃着牛角,根本不顾身上伤势,抬头望去上方游动的白素素,以及追在她身后的另一个星宿晁田。 ‘不能让他们拿到主人的法宝……’他又看了看从浑水中漂浮而出的晁雷,心思活络:‘这两个星宿似乎并不怎么通水性,水中的法术也少……俺不和他纠缠,只要靠近夫人,俺就去搅合……嗯……俺也没什么危险。’ 心思飞快闪过,眼看那晁雷出来,老牛一个转身并不与对方继续厮斗,幻出钢叉转身一纵直接冲去白蛟身后的晁田。 他本是水牛成妖,在水中跟平地没什么区别,成妖后自是有驭水的本命法术,或许比不得这些神仙,可速度比身后那中斗星宿晁雷要快上一些。 那边,水中搅出了风雷声,岸上眺望的百姓一个个吓得不轻,拼命往更高处涌了过去,胆子大的依旧在原地寻找声音来源,这时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水中大喊大叫起来。 “你们快看,水里怎么回事?!” 有人顺着他目光看去,紧跟着‘哎哟’的叫出声来。 “水里怕是有妖怪吧!” “怎么会有光……那可是河底啊,快看快看,那光像不像天上打下来的雷电!” 岸上你一言我一语的絮絮叨叨话语里,水下的一神一蛟已经迫近,晁田面容消瘦无须,冷笑起来有着阴冷的感觉。 他驱使风雷之速,迅速逼近前方的白素素,一把抓住了比他手掌还大的尾巴尖,拇指扣上去的刹那,白蛟尾上的细鳞都被按的裂出裂纹。 下一刻。 电光乍现,游蹿的白蛟猛地昂起脑袋,瞳孔都在瞬间放大,蜿蜒修长的蛟身止不住的抖动,还是凭着意志,狠狠甩出一尾,拖着尾后的那个星宿轰的撞去河床一侧,带起大量碎裂的石块、淤泥。 ‘小小妖物,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 那是法音传来的不屑话语,声音一落下,白素素陡然张开嘴,一声蛟龙痛苦的低吟冲了出来,满身鳞片的长身,布满了闪烁的电弧,蛟身一滞,坠去河床,疯狂的来回摆动身躯,将河底搅的浑浊不堪。 也在这时,晁田似乎感觉到了一侧有东西逼近,掐住蛟龙尾巴的手也不松,只是抬起左臂,手掌轻描淡写的张开。 雷光自他掌心聚集,电弧游蹿的刹那,猛地喷射而出,瞬间就打在飞速冲来的高大身形上面,将其电的在止下冲势,身躯抽搐扭动都快曲成一团。 分心的刹那,河床疯狂拍打的白蛟找到了机会,一甩尾巴,将晁田拍去河床,知晓伤不到对方,但也借助这股力道,重新将蛟身送去上方。 长身穿水而过,轰的一下冲出了水面! 巨大的水浪、恐怖的声响,将外面两侧河岸的商贩、船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无数的目光呆呆的看着一条长长的身影冲天而起,尾巴上似乎还拖着一个人影。 几乎没有任何的声音之中,白蛟腾空,陡然半空折转,就像甩鞭一般,在空气里抽出一声噼啪的巨大声响,震的人耳膜生疼。 那晁田似乎也被这一折身抽打,发出的巨响,还有蛟龙的法力给吓到了,终于松开了手,不过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势,只是漂在半空,静静的看着又直直坠去河中的蛟龙露出一丝冷笑。 “还挺聪明的!” …… 山林之中,两道人影飞速而来。 …… “一条小蛟龙还想保住神器,看来只好拔了你龙筋……” 林间哗啦啦一阵响动,正低头看着河面的晁田猛地抬起头来,看去那方林间,顷刻,两道白光犹如一道利箭直冲他眸底。 正文 第486章 殷玄陵的手段 第486章 殷玄陵的手段 “什么……东西!!”晁田失口出声。 眨眼的片刻。 入目的白光化作两道,一左一右轰然袭来,刹那间在河面上方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两岸呆滞观望的百姓本能捂上双眼侧身躲避这道强光。 此时的水面之下,晁雷已追上前面的牛妖,单手推着对方轰的撞在河底,微微侧身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从上方坠水袭来的白蛟,抵着对方长长的口鼻,笑起来。 “没用的!” 神力聚集掌心的一瞬间,头顶上方,水面之上的半空,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传来,他微微抬起脸,水波翻涌凛凛波光里,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浸进了水底,令他都微微阖眼将脸偏去一边。 “二弟!!” 晁雷提着手中一牛一蛟,携裹神力直接冲去上面,撞开水波,看到的是兄弟被之前装疯卖傻的殷玄陵拿捏颈脖,提在半空。 纵然不是真身,可一旦被对方毁去也会波及到真身。 待晁雷看清提着自己兄弟的两人,他两腮紧咬鼓涨起来,眯起眼:“陈鸢你想不死不休?今日你若敢动我兄弟一下,明日会有更多神仙来追杀你们。” 他目光偏了偏,看去陈鸢一旁的老人。 “殷玄陵,伱也很好,装疯卖傻骗过了不少仙家,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已成仙了,跟凡间不再有半点瓜葛!” “呵呵。” 殷玄陵轻笑出声,一手抚去须髯,“老夫生而为人,哪怕成仙,也抹除不了我由人而来的事实,同理,尔等也是来自人间,到了天上,高高在上的俯瞰人间,老夫可做不出来,这种高人一等的作态。” “师父说的好!”陈鸢跟着笑起来。 刚才从林间杀出,师父与他合力施法,俱是太阿神愿经的法力,这才出其不意将这神仙制住,倘若单打独斗,没有人杰相助情况下,他根本无法跟两个星宿对峙。 那边,晁雷咬着牙关,看着这师徒二人,此时也听到岸边凡人的叫喊,偏过头朝岸上大吼:“看甚!” 声音彷如雷鸣震动,岸上许多看到这一幕奇景的商贩、百姓竟控制不住,自行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 晁雷这才转回脸来,牙缝里挤出声音。 “说的确实好,那你们准备怎么做?杀了我兄弟晁田,还是我杀了这头老牛和孽蛟?” 他是投鼠忌器的,那可是他亲兄弟,毫不顾忌的杀过去,根本不管保证一定将人救下来,那殷玄陵已是成了仙体,就算打不过他,想要杀死手里的晁田也是没什么难度。 “陈鸢,你们师徒二人真要将这事做到尽头?非要跟我们过不去?” 陈鸢没有直接回答。 “倘若做的是其他事,不祸及人间百姓,鸢不仅不阻拦,甚至有需要的地方,也会尽一份力。” “哈哈哈!” 晁雷咬牙切齿的看着陈鸢,忽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带着其他的情绪,“若能做其他事,我们何必冒风险下界,人都会怕死,神仙也会怕的,哪里有什么神仙长生久视,活得越久,我们会遇上天人五衰,消失在这天地里。 陈鸢,你不要阻挡了,就看在曾经我们星宿也帮助过你的份上。” 陈鸢紧抿双唇,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师父开了口,提醒道:“徒儿,莫要被他蒙骗,人会骗人,由人变成的神仙,恐怕骗人更加容易。” “殷!玄!陵!”晁雷一字一顿低吼出来。 他想要动手,可刚举起的一牛一蛟,又缓缓垂去身子两侧,好一阵,才重新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 “陈鸢,我们交换如何?这次算我兄弟二人栽了无功而返,但下一次,还有别的星宿下来,他们可不会像我兄弟两人这么好对付!” 交换? 陈鸢目光落想精疲力竭,虚弱到极致的老牛和白素素,心里自然是担忧的,正要点头,旁边的殷玄陵往前飘了飘,先一步说话。 “交换可以,你先放了这头老牛和白蛟。” “别忘了我手里是两个!”晁雷以为自己听错了,笑着将老牛和白蛟举起来示意一下。 “但我手里是你兄弟。”殷玄陵目光冰冷,看不出丝毫情感,仿佛对方手里的老牛和白蛟生死并不关心,仅仅只是为了徒弟罢了。 果然,接下来的话,便接上了刚才的想法。 “一个牛妖,一个孽蛟,在老夫眼里,不过可有可无的东西,若非为我徒弟着相,老夫懒得跟你说这些废话,晁雷,就问你放不放?” 对面的星宿死死盯着老头,他做神仙也有两三千年,身份和资历放在何处都是受人尊敬膜拜的,想不到今日会这般跟与人说话。 他看着殷玄陵,却从对方眸底、面容里读不出任何其他情绪来,甚至一旁的陈鸢脸上都露出惊讶,过得许久,晁雷紧咬的牙关缝隙挤出声音,然后点了点头。 “好,我先放。” 没有其他办法了,晁雷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久留,一旦天道之眼巡视过来,他怕是要遭受天劫的,更别说还被挟持的二弟晁田。 短短的几息之间,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在脑里一一闪过。 随着话语的落下,晁雷两手渐渐松动,然后松开了手掌,硕大的牛妖和修长的蛟龙恍如幼童舍弃的玩具般从他手里落了下去。 轰啪两声,齐齐掉入翻涌大浪的河流之中。 “我已经做到了,现在殷玄陵,该你兑现承诺,将我兄弟放了。”晁雷摊开双手朝两人示意了一番。 那边,陈鸢皱着眉头,心里犯难,看去师父时,老人笑着冲晁雷点头:“星君信守诺言,老夫也自当守信。” 说完,掐着对方的手松开,轻轻一挥宽袖,将那叫晁田的星宿飘了出去,对面的晁雷不敢大意,连忙上前迎接。 阴云流转,露出的缝隙阳光照出数寸,阳光下飞来的水鸟扑去涛涛水浪间叼起一尾青鱼振翅冲向天空的惊鸿瞬间—— 一道法光自老人手中闪显。 “师父!”陈鸢露出惊愕的神色,那边晁雷的声音也在大喊:“殷玄陵,你胆敢如此!” 法光绽放! 那被推移而出的晁田满脸错愕,看着愤怒飘飞冲来的兄长,背后顿时传来剧烈的痛楚,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体内的法力都在瞬间被抽走了。 维持在凡间的法相顿时变得虚无,渐渐化作星点在兄长面前飘散。 正文 第487章 金银二将 第487章 金银二将 “晁田!!” 虽然知晓不是真的死去,凡间法相被毁,天上的真身也会被波及,像殷玄陵这种做法,更是会让晁田的修为倒退一大截,本就快至天人五衰的众星宿,再遭此一难,基本是和等死无疑。 歇斯底里的嘶吼响彻,河面狂风大作。 凌空飞渡的身影卷起风雷,浑身噼啪带起大量电光四射,轰的冲向对面的师徒二人。 双手间雷鸣不断,恍如九天玄音,风声、雷声都在挥开袍袖、手掌间咆哮而起;师徒二人左右分离,陈鸢点去附近大树枝叶,身形站定的刹那,那边的星宿晁雷已与师父殷玄陵战到了一起。 那星宿似乎擅长近身搏斗,法术也大多近身之用,大片大片的电弧游蹿空气,推开的手掌,带起的罡风如同一把把利刃朝四面八方飞射。 呯呯呯…… 嘭! 接连几掌接下,游蹿的电弧悉数被殷玄陵敞开的袖口收去,他本就主修雷法,如今已成仙体,这样的法术对他而言根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不过也奈何不得对方。 一神一仙,一个法相,一个肉身,竟靠着一拳一脚在河道上面打的声威剧烈,翻涌的水浪伴随两人过处,疯狂爆起水柱延伸开去。 未成神前,晁雷乃是曾经闻仲麾下大将之一,武艺自然是有的,甚至隐隐高出殷玄陵一点,飞快交手间,他身形猛地踏在河道一侧岩壁,拔高、折身,再次猛扑而下,在老人手臂、肩头就是两记重掌拍下,携裹的罡风如刀,一连串的布帛撕裂声里,殷玄陵借着拍在身上的力道踏水后撤,拉开距离,低了低头,身上袍服被撕开数道口子。 河边大树上,陈鸢没办法给予法力上的支援,两人贴的实在太近了,对方也不是丝毫没有经验的敌人,贸然出手恐怕只能给师父添乱。 待看到老人被拍了两掌在河面飘飞开,陈鸢降下树梢走到河岸边,闭上眼睛,口中无声的念叨起了法决。 眉心亮起法纹,掐出的指决摊去两侧,脚下的地面,有着隐晦的气机从地底升了上来,沿着脚、腿、腰际,一直到全身上下。 …… 河道之上,晁雷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老人上方,成神多年,哪里是一个糟老头子能比的。 哪怕只是法相下界,单纯的外力而言,放在凡间人的认知里,都是触物既崩的存在。他从天而降,张开手掌轰的按了下去,殷玄陵与他手掌连对四掌,还是被对方按住头顶,直接撕破了护身法力,将老人按去水中,晁雷的身影也跟着没入河面。 水浪滔天,拍去河岸,无数溅开的浪花水滴中,河底是两道疯狂纠缠的身影犹如穿梭的鱼儿沿着河道飞速穿行,法光、力量对碰传来的巨大碰撞声都在河里沿途爆发开来。 停靠岸边的大小船只被波及,在水浪冲击下直接被送到了岸上搁浅。 下一刻。 河水暴涨,水柱冲天而起,两道纠缠的对轰的身影之中,还夹杂白花花鳞片的蛟龙,以及身形硕大的牛妖。 晁雷将老人一掌迫开,反手架住砸来的钢叉,身形半空飞旋,将老牛扔了出去,狠狠砸去远处的一片树林,鸟雀乌泱泱的惊飞出来,一颗颗大树都在翻滚的身形当中,被砸的断裂倾倒。 几乎同时,大发神威的晁雷也被蛟龙狠狠撞在后背,整个人如同炮弹般砸在河岸一艘船上,直接将船身懒腰断成两截,然而,不到半息,绽放神光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又飞了回来,挥开的手掌间,满是乱窜的电蛇。 轰—— 雷光在蛟龙头顶炸开,白蛟惶然坠河躲避,然而单掌劈出的晁雷一把拽住蛟龙尾巴,将其提在手中飞去上空,五丈长身被他抡了起来,当做鞭子挥舞开来,冲来的殷玄陵身形闪显躲避,霎时,伸手一把将甩来的蛟头接住,随着对方恐怖的力道飘飞,乍一看,就像两人在抢夺这条白蛟。 某一刻。 老人陡然发力,同样有着恐怖威势的发力将蛟头调转,向着反方向一转,本就甩的昏沉的白素素难以忍受,在老人发力的同时,也用着龙属的力道使劲翻转长身。 细鳞密集光滑,三股力道碰撞的刹那,大量的鳞片裂开,白蛟忍受痛苦的同时也从晁雷手中挣脱出来,坠落河面的一瞬,猛地张开嘴,由下而上,一口将对方半个身子都含在了口中,借着下落,将对方拖去水里。 “白蛟,老夫来助你!” 殷玄陵由上而下,用着同样的方式一掌按在晁雷头顶,往蛟龙肚里死死按下去,法力推动,一仙一神一蛟轰的没入河中。 老牛冲出林间,来到河边,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主人,铜铃大眼重新落到河面上,却是露出疑惑。 河中竟没有了一点动静。 “东家!!” 这时,胖道人背着小道童从下游那边奔跑而来,他腰身周围挂着几个木雕在跑动里来回摇摆。 胖脸高兴的叫出一声,还未等他喊出第二声,远处的老牛忽然开口:“胖道士,退后!” 老牛也在此时向后退了两步,顷刻间,河道上轰的爆出巨大的水柱,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了上来。 殷玄陵浑身狼狈,须发湿漉,落到岸上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而那同样降下来的晁雷同样狼狈,法相穿戴的衣袍冠帽破损,神光暗淡,没了刚才的气息。 显然被老人还有河里的蛟龙纠缠的让他难受。 好在还是让他冲回到岸上,自己尚有余力,而对面的殷玄陵可已是到了尽头。 “殷玄陵……你虽成仙,可别忘了,你终究成仙日短……呵呵……”他轻笑出来,目光扫过周围,牛妖、胖道人、河中浮起来的白蛟,“好好,等会儿伱们一个都走不了。” 话语声里,他目光落到尽头的河岸边,一个孤零零阖目而立的身影上。 “还有你陈鸢……刚才已经给你路不走,现在你可没有后悔的余……” 晁雷的声音忽然停顿,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看去那边站着的身影,此时正缓缓睁开双眼,有着轻声的话语传来。 “确实没有后悔的余地……不过,我也没想过让你活着回去。” 双目睁开的刹那,陈鸢口中话语一转,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抬起挥开,袍袖哗的抚响,他声音轻喝:“金枷银锁何在,将他法相拿下!” 刚还有了一丝阳光的天空,再次阴了下来。 晁雷察觉到一股令他都感到寒冷的寒意正迅速蔓延,他眸子猛地一缩,转身就想化作金光冲去天空。 霎时。 一个方枷从后方飞来,套在他颈脖,浑身神力都在瞬间被遏制,难以施展出来。 晁雷从半空坠下,重重摔在地上,好似变作凡人一般,痛苦的呻吟起来,他视野之中,只见两道高瘦的身影踏着林间薄雾飘来,一红一蓝,面容狰狞可怖,其中红脸一拉铁链,将他拽到了面前。 “金枷、银锁……” 晁雷知道阴司金银二将,可是几乎很少露面,鲜为人知,只知晓对付有法力的人和妖怪,都是他们出手,每次从不落空,没想到竟对神仙法相…… 他想到这里,急忙看去左右。 “二位,我是天……” 回答他的是,挥来的枯瘦手掌,重重扇在脸上。 金银二神面无表情屹立左右,将晁雷提了起来,按在中间,随后看去陈鸢,等待他表态。 正文 第488章 平息 第488章 平息 金枷赤面獠牙,面相凶恶,头戴金箍,著红绣袍;银锁青面獠牙,面相可怖,头亦有金箍,著蓝袍。 人间若有大奸大恶,或业力极重之人死亡,地府就得派这两位将军前去勾魂,他们是黑白无常的前辈,谨慎低调,实力强大。 但强大到何种程度,陈鸢根本没有探究过底细,这两位也很少露面,之所以请他们上来,便是想根据知晓的,看是否能克制这个星宿。 尤其是在灵显请神的刹那,划过脑海的羁绊,显示的缉魂锁神,也就抱着试试的心态。 不过眼下看来自己赌对了。 此时,一红一蓝两位阴司将领,分立那晁雷左右,方枷阖在他颈脖,银锁拉着一条漆黑铁链,将其拖着来到陈鸢面前。 二者身形高长,面容狰狞恐怖,与中间的晁雷竟被衬托的矮小许多。 ‘当年我梦想左右能站着黑白无常,想不到已经有人提前朝过我了。’ 想着,陈鸢上前朝金枷银锁拱手见礼,后者阴司二神点点头,其中金枷闭阖双唇,发出法音。 “我兄弟二人不能久待,不能和上面撕破颜面,此神更不可能放走,只能带入阴司秘密关押,真君何时来过问都可。” 中间的晁雷听到这番话,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奋力挣扎,嘶声朝左右的金枷银锁吼道:“你们不怕上天?!我乃闻太师麾下星宿,今番我不回去,他日更多星宿还会下来,若是知晓阴司参与其中,泰山府君也保不住你们!” “金枷只奉命办事!” 金将军根本不理会这个星宿的话中内容,宽大枯瘦的手掌,如同伸来的枯枝按到他头顶,顿时泛起一道道白气来,传出‘嗤嗤’煎熬的声响。 “啊啊啊!” 晁雷难以承受一般,两眼上翻泛起眼白,整个身子都在疯狂抽搐,维持的法相却是没有消散,就像是刻意惩罚他。 “再啰嗦多话,会让你将阴司刑法,都享受一般。”着蓝袍,蓝色脸孔的银锁,那只枯瘦如树杈的手指挑起晁雷的下巴轻声说道:“天上星宿了不起?伱这种货色,地府有很多,到了下面,都会变得很老实,你也不会例外,嘿嘿……” 说完,转过那张蓝脸,朝陈鸢点了下头,一拽铁链,阴司二神顿时化作一股阴风,漫起黑烟,迅速钻入地下。 狂摇的树林渐渐静止,翻涌的水浪也趋于平缓,水位开始下降。 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看来又要下一趟阴司。’ 陈鸢看着金枷银锁消失的地方想了想,那边的胖道人背着徒弟飞快跑来,站到一旁后,戒备的东张西望几眼。 “东家,还有一个呢?” “已经被我师父打散法相返回天上去了。”陈鸢说到此处,连忙反应过来,回头间,就间河面上,一道修长的白影驮着殷玄陵飞快游过水面,用着前肢扒着河岸泥沙、岩壁吃力的攀爬上来。 陈鸢赶忙过去,抬手一招,将白蛟和她背上的师父用法力携裹着升上半空,移到面前缓缓降到地面。 “先生,大师傅他忽然在水里昏厥……” 白素素虚弱的话语里,陈鸢搭去老人的脉搏,紧绷的神色终于松了下来,笑道:“没事。师父他老人家受了点伤,但伤及不到仙体,只是昏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不说太阿神愿经不死不灭,但就师父已成仙体,想要被杀死几乎已成不可能的事,除非自己了结性命。 “我就说老疯子怎么那么容易被打倒,原本只是小伤。不过也是够厉害的,与那星宿颤抖那么久,本道来的路上都听到河里法术碰撞的动静,那叫一个声势骇人。” 胖道人背着小道童说笑一句,也是想将气氛缓和一些,然而他话语落下,就听身旁嘭的一声,原本屹立身旁的老牛,一头栽了下去,周身法光一闪,化作青牛侧躺地上,口中溢出白沫,咕噜噜的往外流。 “老牛!”胖道人上前唤他,陈鸢也正站起身来,这时,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素素,也嘭的一下,硬生生趴在了地上。 修长的蛟身密密麻麻的鳞片间,流出斑斑点点的殷红血点汇聚起来,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陈鸢两边看了一眼,双袖一抚,缩小之术罩去白蛟和老牛,随后将二妖收入袖里,将师父背在后背,迅速走去林子里。 至于河岸边的一众商贩、百姓,此时双眼终于不用闭着了,看着风平浪静的河道,好半晌都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稍缓才有声音开了口,惊呼叫出声。 “我的娘也……” “我眼睛怎么闭上了……怎么也睁不开,你们呢?” “也是闭上了,不受控制,它自个儿就闭眼,双膝也曲了下去……会不会是刚才那一声暴喝?!” “那肯定是了,没看半空上飘着三个人?” “还有一个长角的牛……” “那叫牛妖,河里还有蛟龙呢,好家伙,一个水浪就冲到天上,以后谁要说黄河里没蛟龙,我吐他一脸口水,太他娘的吓人了。” “做完这单买卖,我不走水路了,哪怕走山道碰上劫匪,我都认了。” “呸,还劫匪,要是山林里遇上妖怪,怕是劫匪都要被打劫,运气不好,连命都没了。” “别扯远了,刚才那大喝的高人不知还在不在,有没有将河里的蛟龙和牛妖降服收了去。” “还有那三个人,肯定是那两个妖怪一伙的。” “看眼下风平浪静,肯定是被高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不然现在这么安静?” “对对,肯定是被降服收走了,大伙都别说了,赶紧推船下河,该离开的离开,该去洛阳的去洛阳,都别耽搁了,省得等会儿天黑又钻出什么妖怪出来。” 一拨拨商旅、百姓、船工互相吆喝着,壮着胆气重新下了河堤,在艄公的号子声里,有力出力的一起将搁浅的船只推下河里,纷纷回到船上盘点货物,艄公则叫喊着手下的船工撑着长杆退回河中调头驶离。 正文 第489章 二下阴司 第489章 二下阴司 夜色降下,星月露出浮走的夜云,清冷的月光照在林间是朦胧的颜色,树与树的间隙里,偶尔能瞥到深幽处有燃烧的火光。 山风吹着林野沙沙作响。 摇曳的篝火间,老牛头上、颈脖、四肢都缠上了蹦跶,匍匐地上,张开嘴由胖道人亲手将青草送到他口中慢慢磨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待遇。 火光照耀的范围,陈鸢往火里传了几根枯枝,过去检查了师父后,又来到化作人形的白素素身前,将她扶在怀里,探了脉搏后,从袖里拿出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亲手喂去女子口中。 “今日若非你拖延,昆仑镜恐怕已落到对方手里。” 感受着男子温热的胸膛,白素素脸色苍白,唇角微微勾出一丝笑,看着面前的篝火,虚弱的说道:“妾身既然跟了先生,保住先生的东西,就是妾身该做的。” 陈鸢抿着双唇,听着女子这般直白的话,哪能听不出里面的意思,沉默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口。 “倘若我与那些神仙星宿真杀到了一起不死不休,说不得比今日还要惨烈,你也不后悔?” “有先生,才有妾身今日。若无先生,妾身恐怕还只是一条在山里苦苦修行的蛇妖,说不得哪天狂性大发,伤了山下百姓,然后就被前来的修道中人斩杀,拿走妖丹,皮肉筋骨被炼制成丹药、法宝。” 女子轻笑着,丝毫没有惧怕陈鸢描述的那种场面甚至是下场。 “跟着先生,反而轰轰烈烈一番也挺好,反正妖类命数不长,就算如今妾身成了蛟龙,在人间或许百姓敬我三分,可在高高在上的神仙面前,妾身依旧逃脱不了被看做妖孽。” 陈鸢摸着她肩头,闻着双唇抵着的青丝,深吸了一口气,用着低低的嗓音。 “有我在,你死不了。” “当然死不了,还有老夫在呢。”不知什么时候,殷玄陵已经醒了过来,就坐在旁边不远,手里拿着一根木叉,叉着上面一只抹过香料的野鸡正烘烤着。 这边,陈鸢干咳一声,连忙松开手,与白素素分开,干笑了声:“师父什么时候醒的?” “你俩情浓之时。” 老人不是先前疯癫痴傻,此时的状态是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严,眸子划过眼角瞥了眼向他福礼的女子。 用着陈鸢刚才一样的嗓音,低声道:“徒弟啊,你天资奇高,莫要在女色上耽搁时日。何况还是妖类,要知,修行中人的元阳,最补女妖,其次便是寻常男性。” 这话令得陈鸢颇为尴尬,而旁边的白素素又不是聋子,自然也听到了,惨白的脸色顿时泛起一丝丝红晕,连忙朝老人摆手。 “大师傅,妾身不会那般做的。” “老夫又没说你,不打自招?” 白素素一愣,瞬间羞的将脸埋去双膝间的裙摆上,更是不敢看旁边的陈鸢。 “哈哈哈!” 殷玄陵紧绷的神色忽然化开,仰起脸大笑起来,这是陈鸢许久都没见过的,没想到这副面孔的师父也有捉弄打人的一面。 “老……”那边胖道人喂完了老牛朝这边坐过来,想到眼前的是殷玄陵,连忙改口道:“野鸡不是你这么烤的,信不信外面的肉熟了,里面骨头还带血丝。” “哼,吃肉就行了。” “哎,说这话,就知你不是行家。”没了打生打死的局面,胖道人又开始活跃起来,朝老人那边挤了挤,指着对方树杈上的烤鸡,“野鸡体格小,骨头也酥脆,火候掌控得当,那可是连肉带骨一起吃在嘴里,那叫一个痛快。” “真的?”殷玄陵狐疑的看着他。 “吃这方面,本道可是行家!”胖道人拍拍胸口,伸手就从老人手中将树杈拿过,然后……猛地一口咬在野鸡上,殷玄陵睁大眼睛,拂袖一招,将快熟的野鸡从他嘴里硬生生吸回到手中,却是本咬去了大半,再看去道人,后者撒开脚丫,背着桃木剑逃出数丈远了。 “哈哈……中本道计也……哎哎!” 胖道人回头大笑大叫,再次偏回头时,急忙刹住脚,距离半丈,殷玄陵神色冰冷,双眸如同含霜冷冷的看着他,嘴角也微微咧开,声音平淡:“中你什么计?” “开个……别过……别过来,老疯子,你来真的啊……啊啊!” “师父。”陈鸢急忙起身开口,然而那边的老人根本没有理会,身影前移,恍如带起一连串人影绕着胖道人洒开宽袖,无数手掌噼里啪啦扇了过去。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这片林间,原本歇息的鸟儿走兽再次被惊动起来,在林子里乱飞乱跑。 陈鸢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重新坐了下来,一旁老牛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低头咬去一口青草,边吃边看。 过得不久,老人舒坦的拍着手回来,从地上重新拿过一只没烤过的野鸡烘烤,也问去陈鸢下一步该如何走。 “等会儿,再下一次阴司,应该能从那星宿口中知晓一些东西来。”陈鸢看远处树梢,胖道人环抱双臂的挂在上面。 发髻凌厉、道袍开裂,大圆脸比平时更圆润了,两颊红彤彤的煞是可爱,嘴里还塞了小半只野鸡,就那么挂着在风里摇摇晃晃,瞪着篝火旁的老人,口中呜呜的低吟,一边叫着,一边将嘴里的野鸡连肉带骨吃进肚子里。 “还有呢?” 殷玄陵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找到青虚他们。我不相信那两个星宿就能将他们杀光,定然是转移去了别处。” 陈鸢摸着手中的青铜古镜,这是白素素吞进肚里,拼命拖延时间保下来的,是那群神仙真身下凡的节点,无论如何都要斗到底。 “仇怨已经结下,就没有抽身脱离的可能。” 陈鸢轻说了一句。吃完简单的晚饭后,他将胖道人从树梢上放下来,从黄布袋里摸出一炷香,点燃插在地上敬去天地人。 “众人杰归位,护我元神入阴府!” 敕令一起,青烟顺风而去。 下一刻。 远方的黄河当中,原本沉入河底,或飘去远方卡在暗礁、角落的木雕、木偶,双目纷纷亮起法光,化作一道道光芒冲向夜空,也有被人捞起的木雕摆放家中,直接破窗而出,数十成百的光芒汇聚一起,齐齐落去下方延绵山麓的树林。 形成阴阳法阵,篝火处阳眼,陈鸢则站在阴眼,随即一抖袍摆,盘腿坐了下来。 双手掐出指决放去双膝上,阖目的一瞬,周遭木雕显出巨大的虚影轮廓,各持兵器看去周围。 “肉身阳间坐,元神入阴府,开道!” 一缕轮廓从身上升起,顷刻,化作青烟没入地下。 正文 第490章 阴司见闻 第490章 阴司见闻 穿越土层、岩层,恍如坠入深窟,一晃之间,视野里已是幽幽冥冥,雾气升腾。 不同于泰山府君那次,开门便到森罗殿,陈鸢从阳间下来,来到的是鬼门关前,身后的广袤无垠的深幽黑暗,阴风吹着雾气呜呜咽咽的跑过四周,带来的是一缕缕幽魂低吟哭喊。 地上死去的万物俱在此间重现,枯萎而死的老树挂着枯藤,薄薄的雾气里,一道道漫无目的人影轮廓缓缓而行,聚拢前方连横没有尽头的鬼门关。 关口那颗巨大的骷髅头张着大嘴,守卫的鬼卒拿着尺子不论好坏一一放行,待到一定数量,手中长尺便卡在中间分隔,后面的阴鬼便不能前行,只有等到前方鬼魂走完、消失,下一批才能继续入鬼门关。 陈鸢知道这些都是横死异乡的孤魂野鬼,与城隍送来的不同,只能停留鬼门关外,或者等到阳世的家属收敛尸首,方才有身份方可插队通行。 陈鸢过来时,守门的绿皮獠牙的鬼卒将他拦下,感觉得出陈鸢身上的香火之力,贪婪的闻了闻,但也不敢轻慢。 “阳间修士,你元神下到阴司可有什么事?” “我来寻贵阴司金枷、银锁二位阴神,特来赴约。”对于这些阴间鬼卒,陈鸢仍旧保持礼貌,朝对方拱了拱手。 “不行不行,这里只能让孤魂野鬼通行。”鬼卒连连摇头,眼珠子上下翻动,也在打量陈鸢,“不过想要过去也不是不行……” 他拿钢叉的手,不着痕迹的往前伸了伸,摊开招了几下。 看到眼前堪堪到胸口高的鬼卒动作,陈鸢微微皱眉,曾经听过圣君钟馗说起过下面的小鬼刁钻狡猾,常卡拿好处。 当时并未在意,甚至还劝说下方鬼卒辛苦,想要讨要一些好处,无可厚非。 眼下讨到自己身上来,陈鸢有些恼火了。 ‘看来……就不该劝说……’ 他身上哪有什么东西给这些小鬼,正皱眉间,鬼门关上忽然响起一阵怪异的低吼,面前这伸手讨要好处的鬼卒顿时吓得原地蹦了起来,收回手,拿着钢叉转身就跑回原来的位置,朝陈鸢飞快挥手。 “这位阳间修士,你可以进去了,小的有眼无……” 青皮獠牙外翻的鬼卒话语戛然而止,钢叉一松,噹的掉去地上,矮小的身子忽地拔地升了起来,两脚踢腾几下,眨眼间就被城墙浮出的一张青面獠牙的鬼头吞了下去。 其余小鬼吓得瑟瑟发抖,将地上掉落的钢叉捡起后,殷勤的邀着陈鸢进去。 ‘刚刚那怪声应该是在帮我。’ 陈鸢过了这道关卡,回头望去雄伟的城墙,隐约看到上面有两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墙垛后面,似人非人的模样,着一身甲胄,背后插着一对旗子。 ‘据说守鬼门关的是神荼郁垒二神。之前从未见过,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想着,陈鸢朝城墙上的两道身影拱起手道谢,那边,模糊的两道身影也抬起双臂,朝他拱来,接着便有话语传达自陈鸢耳中。 ‘金枷银锁,在枉死城等你。’ “多谢告知。” 陈鸢垂下手,知晓要去之地后,不再慢走看阴司沿途景色,之前他有来过这方,沿着忘川河去往下游,远远便看到许多阴鬼排着队去过奈何桥。 这些鬼类死状各异,吐舌瞪眼,或颈脖裂开鲜血直流,或身躯抱着脑袋,亦或赤身裸体哭哭啼啼,到了这里的鬼魂大多是有意识的,见到陈鸢这么一个独自走来,不由露出惊讶,一个无头的身躯双手托着脑袋,脸上露出怒容,叫着陈鸢去后面排队。 陈鸢只是朝他笑了笑,一拂袍袖径直越过了长龙似得的队伍踏上奈何桥,桥上设一摊位,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站在摊后面,按着名薄的名字,在旁边大缸舀上一勺浑浊的水,看到陈鸢从她面前过去,愣了一下,核对名薄赶忙让鬼卒将他拦下。 “喝了泥浑汤,莫带生前烦恼事,下世安心重头来。” 鬼卒交叉兵器禁止陈鸢下桥,摊位后面的老妪舀了一勺浑水赶来,弄的陈鸢哭笑不得,正要说话解释,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老妪子,他不用。” 传来的声音是熟悉的,老妪连同陈鸢望去奈何桥头一侧的河岸,就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顶着一颗马的脑袋,手边是狼牙棒,正一脚一个阴鬼,踹入忘川河旁的一口血池当中,不顾里面阴鬼歇斯底里的嘶喊呻吟,马面朝着这边笑着挥手。 “让他去枉死城!” “又是你们什么大事?莫要搅了阴司秩序才好。”老妪阴沉的看了眼马面和陈鸢,后者礼貌的朝对方拱下手,这才从两边鬼卒目光里,下了桥头,迎着那边过来的马面阿婆再次抬手。 “见过四爷。”陈鸢寒暄一句,看向那边血池当中扑腾的一个个阴鬼,有鬼攀爬上来,随即就被守卫一旁的鬼卒给蹬了下去,不由有些好奇:“那池子是什么?” “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马面回头看了眼,笑着揽过陈鸢的肩头,一起走向前方的枉死城:“血盆苦界,生前有罪的先在这里受一受苦。” “三爷呢?” “在城里,今日他当值不能出来。” 有马面一路护送,路上再没有出岔子,边走边还向陈鸢介绍沿途的风景,径直到了枉死城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波折。 一进到这里,不同于之前跟随崔判、钟馗去的那座,这里吵吵闹闹叫叫嚷嚷,纵横交织的街道两侧,俱是黑铁栅栏,房舍之中全是被关押的阴鬼,模样凄惨无比,断头、断身,缺胳膊少腿的更是普遍,一些面容狰狞,朝着陈鸢狂叫。 说这里是城池,不如说是一座监狱更加贴切。 大抵是看出陈鸢心里所想,马面放开他肩头,举起狼牙棒朝一侧的黑铁栅栏嘭的敲了一下,震的栅栏后面的数十个阴鬼齐齐倒飞,魂魄动荡,或躺或跪在地上昏沉摇晃。 可见其威风。 正文 第491章 妥协的星宿 第491章 妥协的星宿 “这里本就是关押一些枉死之人的场所,四十前不慎生故者,皆来此处,直至阳间寿数满九十方可离开转世为人,只不过他们所受看押较为严格,待到怨恨消除,即可转去各阴司,查生前功过,或惩或奖,是牲畜还是为人。” 陈鸢一边走一边安静的倾听,阴司之秩序果然森严,能站到他这边,恐怕也是当初在那方世界的香火情所至。 “好了,我便到这里,真君直接往前便可到了,金枷银锁在那方等你。” “四爷要回去?” 马面点点头,“今日我在血池当差,擅离已经是迫不得已,你且过去吧。” 说完,马面一个转身,驭起阴风唰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只留下陈鸢一个人走在枉死城的街道上,看着两边哀嚎吼叫的枉死鬼,换做寻常人走在这里,怕是吓得半死了…… 不多时,他便看到前方站立的两道高长身影,上去见礼时,顺着金枷银锁的目光,看向一面黑铁栅栏,里面正是之前被带下来的晁雷,后者双目通红,法相扭曲闪烁,浑身上下缠满了锁魂链,牢牢固定在地上。 看到陈鸢走近,他咬牙挤出嘶哑的嗓音。 “私囚天上星宿,陈鸢你不怕得罪整个天庭?” “我只想知道青虚、飞鹤等人下落。”陈鸢示意银锁将门扇打开,他进到里面,在晁雷面前蹲下来,与对方面门持平,眼睛直直的看过去:“别说得罪的话,你们私自下界,也该是要受到惩罚的,天上也不是铁板一块对吧?” “不是又如何,擅自囚禁天上星宿,那就是扫了整个天庭颜面,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星君,你是否忘记一件事。” 陈鸢没有被他话语吓到,脸上表情依旧平静,甚至说没有一点表情的看着他,“你是私自下界,又有多少仙家知道呢?何况还是被囚在这里……” “你!” 晁雷被这话点醒过来,脸色都变了,不过终究是当了那么多年的星宿,很快就恢复平静,冷笑道:“是又如何,你想知道的,我未必会说,天上之事,大局已定,岂容你们能阻扰!” “其他大一点的神仙就不管你们?” “呵呵……不告诉你!” 陈鸢点点头,随后起身,退到外面在金枷银锁耳边低声几句,二神那张万年不变的狰狞面容,竟露出笑容来,就是看上去有些恐怖,尤其望向里面的晁雷。 “你们在说什么?!鼠辈可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晁雷大声呵斥,见到两个阴神外加一个凡间修士背地里勾勾搭搭,悄声言语,不时还偏头看向自己,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这里是阴司,天地之间最恐怖的刑罚都在这里了。 “没事,在下就是与五爷六爷讨论怎么处置你。”陈鸢回头朝他笑了笑,顷刻,银锁走进栅栏,那只枯手直接抓去对方颈脖,晁雷有些慌了,可还没等他开口,身形连同银锁消失在了原地。 不到两个呼吸,又唰的出现,陈鸢目光之中,再次出现的这位星君,神色涣散,身上衣袍破烂不堪,化作的法相更是闪烁不定。 ‘这是被调教的不轻啊……不知怎么受的刑……’ 对于陈鸢来讲可能是刹那间的功夫,可对于那边的晁雷而言,仿佛过了数十年之久,他法相受损,神力挥使不出,就那么被捆的像个粽子一般,待再次看到陈鸢,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朝前倾去,隔着栅栏大叫。 “陈鸢,你过来问我!” “星君何必当初呢,早一点说,不就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陈鸢重新回到里面,在对方旁边蹲下,化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对方额角,声音平缓:“你们下界要做之事,其实我已经知晓,我肯定是不会让你们成功的,但天人五衰也不是顷刻就至,还有很长一段时日给你们破局,但星君若身陨这里,就算将来另辟蹊径找到长生之法,星君不就享受不到了?你说对吗?” “是……你说的对。” 也不知银锁给他上了什么刑罚,晁雷当真是乖巧了许多,他话语顿了顿,低声道:“你的那些凡间道友都是机灵人,我与晁田下界寻他们时,就已转去了别处,我兄弟两人只毁了天师道的道场,而恰在此时,看到你的飞鸟,便知晓你们要渡河北上。” 陈鸢沉默了片刻,便继续问下去。 “所以就准备等我渡河时伏击?” “河中是最稳妥的,地形受限,你的请神之术不容易施展,唯独我们算漏你师父,没想到快要成功之际,他将你救下来。也没想到,河中还有一条蛟龙,先一步将昆仑镜吞到腹里,在水中游蹿,拖延时间……” “所以,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 陈鸢笑了笑,笑过之后,神色渐渐变的严肃:“那么……你们如何通过昆仑镜下界,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我真不知道。”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陈鸢上身前倾,贴近对方:“其他神仙不管你们?我的意思是,比如玉帝……” 这回轮到晁雷沉默了。 好一阵,他迎上陈鸢的眼睛,缓缓开口:“我等星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面神仙也深知,天地四季、山河气运,哪一个能离开我们?若天人无衰降临,会有多少星宿烟消云散,他们念我们功劳,自然不会过问,但也不会插手。” “是哪位仙家策划?” “不知……我与晁田属太师麾下二将,生前就是他麾下将领,如今自然也听命行事。” “最后一个问题。” 陈鸢直视对方,一寸不让,一字一顿:“如何阻止这场浩劫?” 浩劫?! 晁雷愣了一下,忽地笑起来:“对于你们来说,确实是浩劫,可对于天上的星宿们来讲,却是一场盛宴,陈鸢……如何阻止,我不可能告诉你,但有一点可以透露,关键的东西一直在你手中!真到那时候,我也想看看你会如何选择,真想在那时候,看你纠结的表情,呵呵……哈哈哈——” 笑声还在持续,陈鸢走出栅栏囚笼,一旁的金枷看了过来,抬起手在颈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陈鸢摇了摇头。 “既然告诉了我们,就该信守承诺,可否再囚禁他一段时日?” 金银二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时,陈鸢朝他们拱手拜谢,随即化作一道青烟回去阳世。 正文 第492章 天运舒卷又一晨 云絮浮过天空,迷迷蒙蒙的山头划出一缕阳光照在林野,摇摇欲坠的露珠‘啪’的落去地上溅出四散的水花。 阳光照来,熄灭的篝火袅绕淡淡青烟。 胖道人挂在树梢,嘴里叼着一根鸡骨,歪着脑袋一声一声打着呼噜;老牛匍匐树下,偶尔感到有冰凉落在头顶,抖了抖耳朵,微微睁开眼看了下四周,随即打了一个哈欠,阖眼继续休息。 老人盘坐火堆,对身旁沙沙走过的脚步声并不理会,调运着体内法力继续修行。 轻柔的脚步声从他旁边过去,白色的裙摆间,绣鞋停在另一边盘坐的身影前,手帕轻轻在男子额角擦了擦,收拢着裙摆,就那么蹲在旁边看着男子侧脸有些出神。 顷刻。 一缕青烟从地上升起,一道虚影的轮廓飘去盘坐的身影。白素素温柔的视野中,陈鸢紧闭的眼帘微微抖动,随后慢慢睁开双眼。 “先生回来了?” 白素素惊喜的话语,让一旁的老人也在同时睁开眼,树下的老牛也抬起脑袋,跟着起身撒开蹄子殷勤的跑了过来,身上挂着的木雕晃的乱摇。 神魂安居。 意识回拢。 陈鸢撤去手上指决,从地上起来后,才朝白素素笑了笑,“回来了。” “那边如何?” 殷玄陵也走了过来,随手往一侧拂开宽袖,将奔来的老牛推出半丈,让他乖乖蹲坐地上。 “问出一些。” 陈鸢说着话,将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便与师父说起了去阴司的整个过程。 “青虚飞鹤他们并没有危险,那两个星宿偷偷下界时,已警觉撤离了天师道道场,让二神扑了空……” 徐徐的话语声里,挂在树梢上的胖道人醒了过来,刚一舒展筋骨,树枝折断,整个人啪的一下摔坐地上,见到陈鸢已经回来,坐在那边与疯老头说话,他揉着屁股,自觉的拿了小锅架上去,又寻了老牛打些水回来,一边做着饭食,一边听着打探回来的消息。 待听到“关键之物就在陈鸢身边时。”他拿着勺子在锅边敲了两下,嘿笑起来:“不就是昆仑镜嘛,到时候,真不挡不住那帮星宿,索性将它毁了就是,虽然有些可惜,但总比让他们真下来要好上许多,东家,你说是不?” 陈鸢沉默了片刻:“你说的也不失一个办法,若事真不可为,那就将昆仑镜毁掉,但不能现在就毁,否则那些神仙可能会寻另外的神器做为替代。” 能逆转时空、能时间倒流……这样的神器放在谁身上,谁都舍不得,陈鸢同样如此,能留着自然是想要留着的。 等等…… 陈鸢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昆仑镜毁了,那五色庄的五元上人又是如何穿梭时空过来? ‘难道……未来昆仑镜并没有毁去?’ ‘是我……还是其他人将昆仑镜交给他?’ ‘若是我交给他……难道神仙下界之事,只是暂时阻挠了,但并未进全功?所以才让他回来?’ ‘但是他说的大劫,会不会也是因为神仙下界?’ 陡然想到这个关键点,陈鸢越往里想,脑筋转动的越慢,想到的东西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一层迷雾将思绪挡住,让他无法继续往前推论,甚至去猜想。 未来之事,老天爷是在阻止我去窥探? 陈鸢急忙收回思绪,果然,头脑顿时又回到清晰的状态,并没有任何不适,嘴角不知觉的勾一丝笑来。 ‘越阻止,越是说明,我刚才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只是这微笑并没有持续多久,眉头又紧跟皱紧。 ‘昆仑镜没有毁去,说明并不是那晁雷口中所说的关键,听他的话里意思,乃是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也可能不是东西,而是……’ 陈鸢偏过头,目光看去帮忙添柴的白素素;舀起一碗稀粥,唠唠叨叨不停的胖道人;接过粥碗吹了吹碗口热气的师父…… 再远一点,啃着青草在林间惬意散步的老牛;树下,小胳膊小腿的张飞木雕与吕布木雕抢夺霍去病的战马,你拉一边,我拉一边,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厮打起来,激起一团烟尘来来去去,只剩那匹木马呆呆的看着他俩。 关公木雕没有插手的意思,坐在隆出地面的树根上抚须阖目…… 陈鸢的目光扫过一圈,最终落在那边喝粥的师父身上,老人在天上待过,又是神仙,被做为节点不是不可能。 而且对于自己来说,师父不仅仅陪伴自己走过许许多多的路,经历许许多多的事,还是领着自己步入修道之途,这份情感与白素素是不同的,更像是父亲一般。 ‘难怪他问我舍不舍得……恐怕唯有这个……我是无法做出选择的。’ ‘这帮神仙……’ 陈鸢低垂眼帘想着时,有着香味钻入口鼻,白素素端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柔声道:“先生?先生这么出神,可还是在想那件事?不妨先吃了饭,路上的时候,与大师傅和胖道长多商量,若遇上青虚道长他们,说不得也能找到破局之策。” “嗯。” 陈鸢接过碗筷,看到师父、胖道人端着碗朝他笑起来,陈鸢心里是暖和的,跟着笑了笑,便大口喝去皱水,急得一旁的白素素赶紧叮嘱:“先生,小心烫着。” 噗! 陈鸢捧着碗,烫的将口中粥水喷去火堆,令得胖道人、殷玄陵大笑起来,一旁的白素素急的忙拿手帕给他擦嘴,这一幕,顿时又令胖道人笑不出来,将碗一放,说了声:“本道吃饱了。”便转去一个方向。 哈哈! 殷玄陵笑的更大声了。 …… 阳光从树隙洒下,光尘飞舞。 吃过这顿早饭,该是要启程去寻青虚等人了,虽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必然会派人回去道场看看情况,寻去那边应该是能得到消息的。 收拾了锅碗,陈鸢从道人的黄布袋里一堆用不着的东西,终于在里面拿出一炷香,走到林子边缘,点燃插去地上。 掐起法决,引着焚香袅袅,牵去远处的黄河。 不久,有水浪声传来,紧接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厢,无牲畜拖动,自行缓缓驶来,整个车厢几乎与曾经那位大祭司撒哈连为一体,只要法术不破,车厢基本不会散架。 “该走了。” 陈鸢朝车厢上凸出的一张老人的脸孔吩咐了一声,后者发出痛苦的呻吟,两侧的大树顿时一阵摇晃,发出一连串噼啪声,断成一截截的木桩削成片,自行飞到车厢上修修补补,不到一刻钟,车厢除了水渍,已看不出曾经破损的模样了。 “走了!” 正文 第493章 毁去的道场 车里。 原来的木雕、木偶也都好端端的待在里面,该是车厢上来时,受到法术招引,一起回来的。 陈鸢撩起帘子,恭谨的请了师父上车后,伸手拉过白素素,将起放到身边,吹了声口哨,老牛自觉过来套上了缰绳。 待胖道人抱着小道童进到车里,陈鸢坐下来,朝老牛吩咐了一声。 “走。” 踏踏…… 牛蹄轻扬,又落下,老牛甩着颈脖间铜铃叮叮当当,沿着河边,穿过林间小径,徐徐晨风吹来是一片沙沙轻响。 不久后,知了的吵闹声里旷阔原野,青草盈盈,遍地花朵,坐在车上的女子,笑着飞落去泥草间,裙摆飞洒,白素素摘下路边一朵野花捧在手心,放在鼻下轻闻,回头朝牛车的方向绽出美丽的笑容,露出纤细如玉的手臂,向车上沉闷的陈鸢挥了挥手,随后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 “先生,可想看妾身跳舞?” 飞鸟成群盘旋晨光落去越过了这片绿野。 吱吱嘎嘎的车撵上,彷如教书先生的陈鸢听到女声从不远传来,抬起脸,望去野花春草间那白裙飞洒起舞的女子,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渐渐露出微笑。 白云舒卷。 车厢轻摇,飘荡的帘子后面,殷玄陵翻看着《黄川杂疑》稍许,又放去一边,撩开起伏的帘子,外面延绵的春色从眸底过去。 心里有事在想着。 …… 金色的晨阳已化作灿烂的烈日,光芒穿梭百余里,划过云层,渐渐被大片的雨云遮挡,下方地界夏日大雨已连续下了两日。 两座大山之间,曾经兴盛宏大的建筑群,化为一片废墟浸在这片大雨之中。 山门垮塌只剩一根柱子还立在山道间的路上,沿着满身碎石的石阶而上,铅青的雨幕之中,到处都是残墙破壁,雨水混杂着泥沙冲刷在地面,与无数破碎的瓦片混在一起。 哗哗哗—— 雨声覆盖了这片凄凉所有的声音,偶尔响起一两声碎片被踩着的动静,都不那么容易被察觉。 水汽当中,两道身影从另一侧的山林翻过院墙进来,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呼喊。 “可还有人?” “听到声音,可回答我?” 不多时,有人发现了残骸下掩埋的一条腿,两人赶忙上前挖出来,是他们的师兄,已经死去多日了,面容肿胀,浑身狼藉,半个身子都被雷电打的焦黑。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人跪在地上,看着师兄死状,哽咽的哭了出来,“他们凭什么杀人,凭什么不讲理?” “别哭……往后报仇就是。” 另一人过去搀扶,随后被一肘顶开,只得退到旁边宽慰:“听说师父说起过,好像是神仙……我们……我们可能报不了仇……快些起来,看看还有谁,咱们将师兄弟们葬了,好回去复命。” “嗯。” 大雨里,这两人身着灰黑色的常服,神态、气势再寻常不过,两人在这片废墟走了一圈,清理着能发现的尸体,摆在空旷处,等会儿挖个大坑,一起下葬,这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 “幸好当时,有青虚道长他们提前察觉,不然会死更多同门。” 刚才哭过的道士抹过脸上雨水,“那些神仙说不定就是冲他们来的……我们不过被殃及的池鱼。” “师弟,莫要胡说……我听师父说过,那些神仙好像要下界,让尘世动乱……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两人话语间,刚才还说话的道士忽然闭上嘴,朝师弟嘘了一声,竖起耳朵倾听。 哗哗的雨声里,隐隐约约听到有铃铛的声响,由远而近,顺着说石阶正缓缓上来。 “有人过来了。” “先藏起来。” 两人看了眼摆开的十多具尸体,一咬牙,只得暂时放弃这边,藏去附近的废墟后面,露出眼睛透过缝隙朝山门那边望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弯弯的牛角,一头体格比寻常青牛还要大上一两圈的老牛拉着一辆古怪模样的车厢从下面上来。 随后便看到驾车的身影,是个中年先生,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警惕起来。 一个教书先生,如何驾驭一头牛,从那么陡峭的石阶上来这里,除非是修道中人。 两人虽然只是天师道里的小道士,没什么修为法力,可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当即大气也不敢喘,抓着地面湿土紧张的看着对方要做什么。 ‘但愿不要拿我师兄弟的尸首才好……’ 其中一人这样想着时,那边上来的牛车已经停下,上面的教书先生已经从车上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三道身影,一条白蛇落到地上化作美丽女子,一个道士打扮胖老者,还有一个须髯全白的老先生,这怪异的组合,让二人这下连看都不敢看了,直接将头埋了下去。 随后隐约有声音传来。 “就是这里……” 铅青色的雨帘里,陈鸢洒开避雨的法术笼罩周围数丈,走动间落下的雨滴顺着法力支撑的范围滑落去四周地面。 陈鸢踩着地上积水、瓦片,皱着眉头将破败的画面收入眼底,随后落去中间广场上并排开的十多具尸首上。 “看来是有人来过,被我们惊的藏起来。” 他偏头看去孙正德,老孙点了点头,抬手掐出指决,看去一个方向后,径直走了过去,片刻,就听“哇!”“谁!”的叫喊里,孙正德双手各提一人,从那边回来,将躲藏废墟建筑里的两人放到地上。 看到二人战战兢兢的模样,陈鸢探出手指,法力顺着指尖落去他们身上一瞬,湿透的衣袍顿时干燥舒适,那两人惊骇的看来时,陈鸢抬手拱了拱。 “二位可是此间道场的出家人,在下陈鸢,并非作恶之辈。” “谁……谁知道你是不是……”两人里的师兄,胆子稍大一点,“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也不怪他怀疑,毕竟他们可是看到白素素从一条蛇化为人形的,说不是妖怪,他们都不信。 “莫怕,本道四人,是来寻青虚和飞鹤道长的。” 胖道人插口进来,赶忙解释。那二人听到这两位外来道士的道号,眼中的怀疑渐渐化开,其中一人再次确认了一番。 “这位先生,你可是叫陈鸢?” 陈鸢点了点头:“正是。” “那就太好了,我二人就是受托回来这里等候的!” 两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上来拜见,随后,便说起了那日忽然而来的两个神仙在这里胡乱杀人的事。 “还劳烦先生,将我这群师兄弟下葬!” “我二人势单力薄,不忍他们就这么躺在这里,还请先生让他们入土为安。” 两人齐齐拱手作揖拜下。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会合 一具具尸首搬运放下深坑,雨水冲刷着泥壤,化作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不久,堆积的泥土推下坑洞,老人朝天空挥出法术,滂沱的雨势渐缓。 淅淅沥沥的雨帘下,高高隆起的黄泥堆足有半丈高,前方矗立的石碑,殷玄陵沉默的挥舞宽袖,手指划着碑面,不停落下石屑。 他沉默的看着写出的:天师道护道弟子之墓。 这方世界天师道脱胎天师府,虽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终究是有渊源的。 一边,那两个天师道弟子跪在墓碑前,在雨水中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朝陈鸢和老人拱手一请。 “两位,随我们来。” 陈鸢点点头,随后叫过还看着墓碑的师父,过去宽慰两句:“他们的死,终究是可以报的。师父,我们该去见青虚道人他们了。” “嗯。”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上了牛车,陈鸢回去车上,赶着老牛跟着那两人行了一段,之后,便用上了疾行符赶路,距离一百多里,靠近太行山脚下,领路的两个天师道弟子东拐西拐,带着陈鸢一行人走进附近山林。 在林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片刻,有法力的波动,前方空气荡起涟漪,原本茂密的林间,肉眼可见的多了一条小径出现在林边,一直延伸到尽头。 “诸位,段掌教和青虚道长他们就在里面。” “还有其他修道中人也在。” 那两个弟子在回来的路上,大抵跟陈鸢聊过,清楚了神仙为何袭击天师道,又如何要下界的。其实陈鸢没必要跟他们说这些,但最后还是讲了,令两人心里颇为感激,一改之前彷徨、哀伤的神色,有了目标和信任后,此刻的眼神多了坚定。 “请!” 陈鸢在车上拱了下手,跟着向里一摊,便与两人沿着这条林中小径一直往前过去,入林的刹那,身后的入口也在行进当中缓缓闭合,直到看不见。 这条小路并不长,过了二十丈后,前方渐渐有了出口的亮光,老牛跟着领路的两人没有犹豫的踏入光芒。 视野在前方展开。 那是宽阔的山林空地,搭起了数栋简陋的木楼,四周能见不少人影走动,也有聚在一起坐在地上围成一圈像是在探讨什么,不时展示自家的本领,与同道交流。 其中稍大一点的木楼,青虚、飞鹤正与一人从楼中走出,那人身着紫色道袍,外罩一件褐色短衫,两袖篆文点缀,背后阴阳绘图,整齐的道髻下,面容端正,颔下蓄半尺须髯显出威严来。 “段掌教,此事让天师道蒙受损失了,贫道与师弟飞鹤,心里惭愧。” “呵呵……道兄莫要自责,此事不能全怪你们。”天师道掌教轻笑着朝两位道兄摆了摆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目光扫过周围的天师道弟子以及应援而来的世间修道中人,“能干出偷袭之事,说明天上的神仙很急啊,越是这般着急,越能说明道兄所做之事是对的,他们在怕了!” “这个就不知了……”青虚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有些担忧的看向对方:“掌教,天师道还有多少人到了?” “长安那边的天师道已经接到我的教令,只不过我那位师叔祖可不是好说话的。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帮忙。” 说到这里,段应龙迎向两人不解的目光,解释道:“长安那边可是我那师叔祖说了算,她是女子,心里所想,与男子终究有差异,若她不来,就少了一份助力。” “她很厉害?” “这个就不知了,反正我没见过。”段应龙笑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几个交头接耳走过的门中弟子,“我还小时,见师叔祖就那么白发苍苍,如今我已六十高龄,去年在长安又见了一次,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师叔祖性子古怪,很少与人说话,和我从来不超过三句。修为更是比我高出太多,若非她深居简出,又不喜当掌教,恐怕这掌教之位还轮不到我呢。” 三人走出木楼,边走边说,听得青虚、飞鹤有些咋舌,他们来到这方世界,游历许多年,还真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若非天师道掌教亲口说出,怕是到将来羽化之后,也不会知道有这个人。 飞鹤还想询问,余光之中,陡然看到有两道人影朝这边跑来,偏头看去时,走在中间的段应龙露出笑容,“他们回来了。” 片刻,他派出去查看道场的两个门中弟子已来到面前拱手作揖。 “清宁、清静拜见掌教、二位道长!” “道场那边如何?” 段应龙让两人礼毕,引到青虚、飞鹤面前问话,听到始末后,青虚飞鹤为那些突遭厄难死去的天师道弟子感到惋惜,可听到陈鸢赶来了,终究是高兴的。 “陈道友在何处?” “就在那边。”清宁清静二人连忙指去,那边一辆牛车停着,下来三人,一个胖道士,一个脸色威严的老人,中间则是一个教书先生长须飘然,正朝这边微笑。 “这就是二位道长提起的陈道友?” 段应龙远远打量对方,穿着朴素,神态文雅,有种身在红尘却脱于尘的感觉,忍不住点了点头,与青虚、飞鹤一起迎了过去,拱起手来。 “天师道掌教段应龙久闻先生大名。” “鸢见过段掌教。”陈鸢笑着还礼,顺手也拱去青虚、飞鹤朝他俩见礼,“见到两位无事,我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哈哈,贫道跟飞鹤就是打不死的,还等着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岂会就这么轻易被杀!”飞鹤性子爽朗,“接下来该是要做正事了吧?贫道早就等不及了,就算打不赢,贫道也要在那些神仙头上敲上一剑,出一口恶气!” 两人待看到陈鸢身旁的殷玄陵都惊了一下,急忙就要见礼,却被老人摇头阻止,只是在自己徒弟身旁,观察着周围和面前的天师道掌教。 “道兄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这时,段应龙接过话来,伸手请了陈鸢,还有他身后的老人和道人,“此间不是说话之地,随我入楼中叙话。”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巧儿巧儿 周围皆是修道中人和天师道弟子,足有百余人之多,见到掌教和两位道长亲自迎接一个中年书生,不由有些好奇对方是谁。 人堆里,有人站起来,看到陈鸢的身影时,脸上露出笑容,回头对同伴道:“不用猜了,你们根本不知晓。” “你知道?” “自然。”那人圆脸长须,传了一件杏黄的衣袍,正是黄昭,当年洛阳城里引陈鸢去城外与一帮修道中人探宝真君观。 此时,他话语有些兴奋。 “你们可听过洛阳城外山里有一处山谷,谷中有一座道观?” 众人愣了愣,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听过传闻。”“道友的意思,那人是道观中的那位真君?” 有修士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叫道:“我知道了,之前我也听一个好友说起过,说起那里是有求必应的。还与他一起去洛阳北麓寻找,想求一番机缘,想不到这里能遇上对方。” “可我看他是活人……活人封香火神位……当真离奇……” “那他身旁的老人是谁……为何我看不透他身上修为……” 外面叨叨絮絮的话语,走去木楼的陈鸢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受段应龙相邀,在大厅左侧落座。 “真君,此处临时搭建,有些简陋,还望莫要介意。” “不会。”陈鸢笑了笑,随后笑容渐渐收敛,“若非此事,天师道还是香火鼎盛之地,而非现在的一片废墟,待此事了结,我愿一手一石,将天师道道场重新复原,完整交换给诸位。” “真君诚意,天师道心领了。” 段应龙叹了口气,朝陈鸢拱了拱手:“道场事小,神仙下界,想要扰乱尘世才是事大,我天师道虽然只是凡间小道,但也不会袖手旁观,立教之初,便秉承天下百姓安宁为宗旨,只是……” “只是什么?”陈鸢未说话,一旁的殷玄陵微微皱眉,他是果断性子,最不喜对方犹犹豫豫的模样,何况当年的天师府也是为这样的宗旨而行走尘世,斩妖除魔,甚至对抗胡人南下,与神仙争斗都未曾犹豫过分毫,眼下到了天师道,却成了这番情况,心里要说没有火气那是假的。 “这位老先生还请息怒。” 段应龙感觉的到对方修为,根本深不见底,恐怕比自己那位师叔祖还要高了不知多少,而且对方刚才一开口,自己竟然生出想要下跪叩拜的冲动。 】 “老先生听在下说完。” 第二次开口,他自称都变了,接着说道:“天师道虽是北方魁首,又有许多同道中人过来助阵,恐怕还是不够的,晚辈已向长安那边的天师道发出了教令,这个时候应该快来,就是不知我那位师叔祖愿不愿意一起出力。” “只要他来,老夫自有办法让他出力。”老人抚须阖目,对于在座的,除了自己徒弟,他是一个都看不上眼,包括青虚、飞鹤,后者两人也知道老人的态度,以及那层身份,面对这样的神态,两人也只是露出苦笑,可不敢说什么。 毕竟那可是他们六代祖师,高了不知多少辈。 “但愿吧。” 段应龙瞧出老人倨傲的神色,也不知该如何将话接下去,还是陈鸢笑着打断了凝固的气氛,拉着青虚飞鹤一起寒暄起来,又说了这段时日的事。 待听到陈鸢去了泰山,拜访了泰山府君,这让段应龙坐不住了,小声问道:“真君,你真见到泰山府君了?” “见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陈鸢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去阴司的事坦荡的跟诸人一一说了,“阴天子那边,可以得到帮助,毕竟凡间动荡,对阴司而言也非好事,该是会出手相助,再加上我们布下法阵,还有哪吒、二郎真君从旁帮衬,应该能阻止这场浩劫。” “哪……吒?三坛海会大神?” 段应龙瞪大眼眶,从椅上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二郎真君……可是灌江口的那位?” 见到陈鸢点头,这位掌教呼吸都有些不畅了,要知晓这世间修道已经有些不易了,很难再有修士修成像师叔祖那样的修为道行。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看去右侧席位的青虚和飞鹤,见到两人也都点头,段应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下来的。 ‘真不知道青虚飞鹤两位道长是怎么结识到这么一位!’ 这么一位,自然指的是陈鸢,能跟阴司、神仙扯上关系不说,还跟他们相交很熟一般,这恐怕世间少有了。 “真君……那……个,不如你来主持这次法阵……在下从旁听调。” 段应龙再看去陈鸢时,他态度变得更加恭谨,连忙从椅上起来,过去陈鸢时,忽然一道苍老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堂堂天师道掌教,居然卑躬屈膝,成何体统!” 声音被法力携裹,震的整栋木楼都在微微抖动,吱嘎吱嘎的粉尘坠下,落在陈鸢一行人身上时,被胖道人一袖给挥偏开去。 “哪个老妖婆在外面胡嚷嚷!”孙正德听得正爽的时候,被人打断,也想在那段应龙面前卖弄下,显示自己也不是什么跟班。 他一卷宽袖,大摇大摆走去大厅门口,那段应龙脸色都变了,连忙道:“师叔祖?!” 脚下速度比胖道人还快,先一步到了门口,下一刻,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拄着拐杖,带着几个坤道走过外面转了进来。 ‘完了完了……听师叔祖的语气,怕是觉得我丢了天师道的颜面,要跟真君斗起来!’ 段应龙又不是傻子,一向喜静的师叔祖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定然是见不惯自己刚才的模样。 此时身着灰褐道袍的老妪已经走了进来,原本慈祥的脸看去段应龙是蕴着怒意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声,这位掌教心脏都跟着抖动一下。 他连忙跟在旁边随着老妪一起走进大厅,边走边道:“师叔祖不是你想的那般,此事上还有其他外因,也跟里面的先生没有关系,可莫要发了火气……” 段应龙确实是怕的紧,万一师叔祖的脾气上来,真跟那位真君斗出火气来,别说之后要做的大事,恐怕眼下就要大乱一场。 “师叔祖……” 就在他刚刚唤了一声,走在一侧的老妇人忽然停下脚步,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目,竟露出了惊愕的情绪来。 身后紧随的几个坤道也面面相觑,她们从未见过师叔祖这副模样。 “师叔祖?”段应龙顺着老妇人的目光看去陈鸢那边,又偏头看回来,就在这时,在场的所有天师道弟子,听到那方安坐的教书先生站起身,朝师叔祖竟唤了声。 “巧儿。” “大……哥哥……” 如同怒火喷发的老妇人也在此时挤出一声令众人不可置信的称呼,一旁的段应龙听到这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他看到刚才还威严的师叔祖,眼花般露出一丝扭捏的神态。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五章 认错人 莫不是眼花了? 不只是段应龙生出这个想法,跟着进来的几个天师道女弟子也都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眶。 印象里,师尊可是旁人难近、难见的,往日里她们也都只是室外拜见,直到这几日才有幸与师尊成行,来到这边地界。 拜入师尊门下修行,她们更是没听过老妇人有什么亲戚和好友,别提什么大哥哥了。 就在以为听错的瞬间,前面的师尊再次开口,唤了一声。 “大哥哥。” 依旧是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老妇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有坤道上前搀扶,被老妇人推开,手中的拐杖都不要了,呯的倒去地上,几步间便穿过众人惊愕的目光,来到陈鸢面前,颤抖的伸出手,去摸近在咫尺的脸孔。 指尖距离陈鸢面门时又停了下来,老妇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忽然摇了摇头,向后退开半步,将手收了回来,轻声呢喃:“不对……你不是……不是。” 天师道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位师叔祖到底怎么了。 难道真是认错人了? 一旁,胖道人跳了出来,站到陈鸢一旁,指着须发花白的大圆脸:“巧儿,你看看本道,可还是你那胖道长?” 老妇人闻言缓缓偏过头,打量起比划动作的胖道人,目光又落到那边端茶独饮的殷玄陵,沉寂许多年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忽地一笑,又看回陈鸢,笑容越盛。 “你是他儿子,或者是孙子吧?捉弄我一个老人家好玩吗?还找来这么多容貌相似之人,当真煞费苦心了。” “巧儿!” 陈鸢看着面前微笑的老妇人,发髻雪白,身子微微佝偻,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只是那双眼睛还如同当年那般,清澈而明亮。 “此称呼,可不是你该叫的,小辈。” 老妇人似乎从遥远的记忆回过神来,伸手隔空将地上的拐杖吸入手中,在地上顿响,旋即转身走向段应龙。 “不管对方是谁,堂堂天师道掌教不可自堕威风,哪怕是神仙,腰杆也要给我挺直了,说话更该中正大气!” “是,应龙受教!” 段应龙被老妇人轻描淡写的一说,立马收起了谦卑,挺直腰板拱起手,面前的这位师叔祖这才挪开步子,走出了大厅。 “有事就好好商议,有需要,尽快寻我。” 老妇人留下一句,拐去了右侧一栋木楼,遮去周围视线的刹那,拄着拐杖的身影抬起手,不着痕迹轻轻擦过眼角。 大厅安静。 胖道人看着大厅外消失的一众身影,在陈鸢身旁小声道:“东家,她应该认出咱们了,为什么……” 他看了看陈鸢紧抿的嘴唇,后面这句话便没有说出来。 陈鸢目光此时还看着门口,心里是复杂的,忽然想起虞飞鸿的事,见到他师妹已是年老妇人的那种场面,此刻感同身受。 “她认出了……一直都知道是我们,可是她不敢认。”陈鸢用着只有两人的声音轻轻说道:“她是天师道的师叔祖,不能让天师道低头;而且,她变成了这番模样,更不敢认我们……大概不想将最难看的模样让我们看见。” “不是我们。”胖道人捻胡须滑过须尖,微微颔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这小姑娘,当年你救下她的时候还不觉得,随着慢慢长大,大抵是对你这位恩人,有了别样的情愫,你看不出来,本道可是看出来了。” 陈鸢其实看得出巧儿刚才的眼中表达的情绪,只是眼下还有要事要做,只能装作听不懂,反而问去老孙。 “你与女子厮守过?” 胖道人愣了一下,握拳放在下颔干咳两声,将头偏去一旁,嘀嘀咕咕:“好好的,扯本道身上做什么……真是的。” 那边,段应龙经过师叔祖这事后,重新恢复一派掌教的威严,不过话语间仍旧满是客气。 “真君还请落座。”便走到首位椅前,待到陈鸢坐下,他才跟着坐下来,看着侧位椅上的中年身影,其实他也看出来了,师叔祖与这位真君是认识的,还且关系还非常亲密,不然哪里会如此失态?匆匆而别? 大哥哥…… 按这个称呼,怕是比师叔祖还大上许多岁的。 嘶~~ ‘那这位真君难道已经得道成仙……返璞归真,游戏人间?’ 段应龙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记忆里的师叔祖在小时候就这般老了,如今他都已经老了,师叔祖还是这般老,那这位真君难道已经两三百岁了? 眼下不过三四十的模样,当真驻颜有术。 一番胡思乱想随后抛却脑后,接上之前的话语继续与下方的陈鸢、青虚、飞鹤等人商议。 “既然真君那边已无问题,那就应下此事。师叔祖刚才离开前,特意说了,不管对方是谁,哪怕神仙,我天师道也不能堕了自家威风,他们敢下来,我们就敢将他们赶回去,人世间的事,人世间的人说了算!” 他言语里,外面天师道弟子、赶来的修道中人已经聚集在大厅门口安静的听着。 “……段某自知修为低浅,但蝼蚁尚拼尽全力求生,何况人乎人间动荡,百姓遭殃,虽然我等世外之人不受波及,可天师道立派宗旨,以天下百姓安宁为基,如今天上的神仙要挖我们的地基,岂能让他们如愿?” 段应龙从椅上起来,坐在大厅中的天师道弟子、长老也都一一起身,左侧首位的陈鸢、殷玄陵,右侧的青虚、飞鹤也都跟着起来。 首位的身影迎着外面吹进的风,袍袂微微翻飞,声音中正洪亮。 “我等世间修行之士,皆来自民间,神仙不仁,我等责无旁贷。就算道场被损毁,我等身陨魂灭,也决不妥协,诸位! 用人世间的坚韧,告诉他们,这里不是神仙的菜园,想来就来,想摘就摘,我等也不是菜蔬瓜果,就算身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不堕人间威风!” “不堕人间威风!” “不堕人间威风!” …… 外面成百上千的声音汇集一道,哪怕心性懒散、或孤僻的修道中人也难免被这样的雄壮感染,跟着叫出声。 声浪翻滚。 另一栋木楼上,不算整齐的木栏后面,佝偻的身影在一声:“师尊小心风大。”的轻柔话语里,拄着拐杖出神的望着对面的大厅,穿过人与人的缝隙、窗棂的缝隙,看到那身影的衣角,眼里是微微的湿红。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还一个太平世道 “大哥哥……” 她轻声念着许多年许多年未曾喊出过的称呼,再看去拐杖上的手背,皱纹布满,有了许多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 那是苍老之人独有的。 “你还一头青丝,而巧儿……已是鹤发枯树。恕巧儿……不能与你相认……” “师叔祖?!” 有女弟子过来,看到老妇人的侧面时,老妇人声音平淡,只说了句:“这里的风挺大的,进去吧。” 转过湿红的双眼,拄着拐杖从女弟子身旁缓缓步入里面。 这边安静,那边喧嚣已起。 陈鸢、段应龙等人被一众天师道弟子、修行中人簇拥着发下了属于各自要做的事,时间紧迫的关系,每五人一队,在这片空地上开始着手布置当年天师府一套法阵,这是青虚记得不多的一套,专门用来对付道行高深的妖魔。 不过对方是神仙的关系,重新改变了法阵结构,剔除了克制妖魔的敕文,而重新修改的敕令,原本是祈神护身,反其道而行,就是祛神克制神力的敕令。 这些几日以来都是陈鸢、殷玄陵、胖道人、青虚、飞鹤,以及参考其他修道中人的建议,每一个篆文都经过精心挑选,法阵每一段铭文、运转的法线都经过甄选、修缮。 在第七日的时候,总算才将这个法阵大致修缮完毕,之后便是要放大数倍,以这片空地四周的山林、河水为阵,而修为最高的殷玄陵则为阵眼,这样一来就能有远远不断的法力来供给。 领了各自要负责的法阵一段后,分了各队的修道中人和天师道长老、弟子在这片空地正全力布置法阵。 正干的热火朝天时,外面的情况也不断传回来,一开始的几日并没有什么,可布置法阵的这段时日,派去外面的弟子回来,说起了奇怪之处。 夏日一时晴天一时大雨再正常不过,但传回的消息,却是外面一连阴了十来天,全是厚厚的阴云,天地间仿佛都陷入昏黑的旁晚。 听到消息的段应龙,立即寻来了巡查法阵各处的陈鸢还有殷玄陵,“恐怕天上的神仙要比我们想象的动作要快,会不会是知晓我们要做的事,提前发动了?看这天象,恐怕是要下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雨。” 陈鸢沉思了片刻,点头:“应该是,天灾人祸,其中天灾最能让凡间感受到天威赫赫,才能让百姓对神灵毕恭毕敬。” “大雨一旦落下,洪水暴涨,恐怕百姓难以抵挡。”段应龙虽然明白轻重,可终究还是担心外面的人,“若分出一些修道中人,用法力拖延大雨落下,恐怕诛仙阵将难以短时间布置完成。” 一侧的殷玄陵许久未说话,待这位掌教说出心里担忧,才缓缓睁开眼,开口打断。 “不能停下,百姓能自救,就算伤亡有些,但相比那些神仙真身下界引来更大的灾难,至少我们能救更多的人!” 陈鸢沉默在座位上,这样的难题,他以前也经历过,不过是在镇魔窟里,从常威的日记里看到的。 这是难以决断的一个问题。 保全少部分人,就会拖延法阵布置,从而让更大的灾难降下,牺牲少部分人,那就更多人牺牲。 虽然不少人说,凡间百姓不过是世外高人眼中的蝼蚁,可真摆在面前,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会哭,会笑,日出而坐,日落而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暴雨引发的洪灾下,恐怕是难以让陈鸢忍受的。 “或许,可将他们提前迁走,应该……还有一点时间。” 走到楼外,陈鸢法力密布双眼,看透罩在头顶的幻象,外面天色阴沉的可怕,随时都会有暴雨从云间坠下来。 “我佛慈悲!”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佛号从幻象外的远方传来,将这边各处布置法阵的修行中人惊了一下,就连木楼里的段应龙也跟着走了出来。 片刻间,有守卫在入口的天师道弟子迅速朝这边跑来。 “掌教、真君,外面来了一个和尚!” “和尚?” 段应龙皱起眉头,他不记得有叫过佛家弟子来,毕竟遇上这样的事,他们大多数都会选择关闭山门,远遁世外修行。 呵呵! 旁边忽然响起陈鸢的笑声,“我知道是谁了,来的真是时候,这下不用担心分身乏术了。”旋即吩咐那天师道弟子赶紧去将人请进来。 待人去请和尚时,段应龙过来询问,这才从胖道人口中知道来的是万佛寺的和尚,法号:镇海。 果然,远远的一个披着袈裟的干瘦老僧,须髯花白,一手持九环锌杖,一手托紫金钵随那引路的弟子信步而来。 “陈道友,如此之事,却没有叫上贫僧!” “事情仓促。” 陈鸢知道眼下的镇海已不是当年那禁欲系的冷峻和尚了,而是有了多年积威的寺中首座,该有的礼节,一个都不能少。 “不过大师,现在不也来了?” 镇海和尚性子比当年更加烈了,笑呵呵两声,礼佛一拜,便看去上方的幻象,“十日前夜观天象,白虎星明亮不暗,白日如同黄昏落日,此异变之象,就知要发生大事,正好来之前,贫僧询问过主持师兄,带了寺中佛力宏盛的出家人入世。” “天师道掌教段应龙谢大师。” 段应龙虽为道门,可对于愿意出力,甚至举寺而出的佛家,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镇海竖印朝他礼佛一拜。 “阻挡大雨之事,就有万佛寺众僧来做,段掌教,你们大可安心布置!” 说完,老僧竖印离开,走过陈鸢身旁时,低声道:“陈道友,你可欠贫僧一个人情了,往后可有的还。” “我送大师。” 陈鸢笑了笑,与段应龙还有师父告了声罪,便跟上镇海老僧,一路走去入口处,一个年迈的僧侣,一个中年书生,走在一起颇为古怪。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快到入口时,陈鸢笑着问道: “大师想要我如何还这个人情?” 穿过泛着光芒的入口,阴沉的天色映入两人眸底,走在前面一点的老僧站定下来,他前方是百余名万佛寺僧侣,有老有少,俱着杏黄僧衣竖着佛印整齐屹立。 “人情债最难还……陈道友要还……” 风吹来,镇海老僧须髯微微抚动,他声音轻缓而威严。 “就还贫僧一个太平世道如何?” 老僧转过头看过来。 陈鸢抿着嘴唇,托起袖口拱手躬身拜下。 “定还一个太平世道!”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佛光阻雨 轰! 轰轰—— 一连串的雷声在阴沉沉的天际游蹿而过,闪烁的电光照亮下方这片人世间。 原本夏日炎炎,却持续十多日的阴沉天空,令得百姓惶惶不安,以为不过这片天象异常,走南闯北的商贩们却是发现,无论走出多少里路,依旧见不到阳光,心里的惶恐顿时无限放大。 各处乡镇、城池对于这样的异象早在百姓口中说了不知多少遍,茶肆酒楼之中更是人满为患,文人雅客,还是贩夫走卒、江湖绿林豪杰,得了空闲便来泡上一壶茶水打听可有最新的消息。 “已经好些日了,这天老爷莫不是见夏日来了,特地给我们遮灼热不成?” “又是阴云密布,又是打雷闪电的,就是不见一滴雨落下来。” “张先生,你可是会推福祸的大能人,可知道些什么?” “笑话,我嫌命长了去窥探天机,家里婆娘娃儿谁来养活?!”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他娘的知晓,这阴云一连十多日,光打雷不下雨,定是有什么怪事要发生。” “快看快看,官府的衙役又出门了。” 临近街道的酒楼,听到话语的文人雅客,还是商贩旅人依着栅栏张头朝街上望去,几个穿着衙役袍服的骑士携带公文正飞奔出城,一路上马速不减,端着簸箕的妇人被吓得双手一抛,躲去街边,弥漫的灰尘尽落在旁边摊贩脸上,正要怒骂妇人,摆在过道的旗幡呯的被过去的马匹撞的歪斜,哗的一下划过下垂的树枝,砸去街边铺子前的灯笼…… 几匹快马横行市井引来一片鸡飞狗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面也有数批府衙差役这般仓促出城。 官府公函散发乡镇各处,不只是这一座城池,天下九州大大小小的郡县,无论北魏,还是南梁几乎都在做同样的事。 ——看顾地里庄稼!或迁移河边村寨中的百姓! 一连十多日阴沉天气,气温骤降,对于田里的庄稼而言,正是成熟的季节,缺少了十多日的日照,那可是巨大的威胁。 民以食为天,庄稼收成好不好,上到皇帝贵族官员,下到世间千千万万的百姓都紧密关系到了一起。 更何况这样阴沉天气一旦下起暴雨,恐怕就不是一两日就能停下,引发大洪水,沿河的各村各寨、乡镇城池都会被波及,没粮、洪水、瘟疫,一旦凑到一起,是难以诉说的灾难。 不管是富人、官员都会在这一刻拉到了平民百姓一个阶位了。 公函下达各地乡镇,不论哪里的官员此刻都奔走在乡间小路上,带着人手去各村劝阻,尤其沿河的村落,听到要迁走,不少村人急红了眼,拿起锄头柴刀就要跟官府干! “你们要不要人活了,眼看庄稼快黄了,你们让我们走?!” “不走!你们打死我啊。”冲出人群的妇人拿着棍棒护着自家田地,歇斯底里的朝拉扯她的衙役大喊:“打死人了!官府杀人啊!” “你们看看这天啊!” 也有劝阻的官员脱下那身官袍丢在地上,随后跪在百姓面前,指着头顶不断闪烁电光的天空。 “一连阴了十多日,乌云压的有多低?你们不是看不到,这雨一旦落下来,这条河的水怕是将这里全淹了,庄稼没了,你们不一定死,可洪水来了,大伙都跑不了。” 白发苍苍的老妪看着跪下的官员,深陷的眼眶,浑浊的看去天空电闪雷鸣,“啊!”的坐到地上,发生大哭起来。 不久,嗒的轻响落在了地上,有人感觉到了冰凉,抬起头来,一滴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地上的官员嘶声呐喊,“大伙快收拾细软,捡好拿的,随我走啊!” 这一刻,这样的一幕,天下九州几乎都在每个乡镇村寨上演,许许多多的人或多或少听闻过其他地方都是这样的阴沉天云。 官府没有骗人。 …… “下雨了……” 水滴从厚厚的云层落下,打在幻境的光膜上,听到这微不可察的声响,站在木楼前的陈鸢抬起头低声呢喃。 外面。 雨滴飞快落下,远在北方的一群僧侣当中,法号镇海的老僧看着手心的水渍,缓缓抬起目光,一滴两滴雨水落在额头、眸底。 花白的须髯在风里抚动,老僧垂回目光,朝前面的僧众暴喝:“布阵!” 屹立方阵的百余名万佛寺僧众或拿佛伞,或端木鱼,也有盘腿而坐,竖起佛印诵起经文,四散开来的僧侣走去各自熟悉的位置站定,立起佛伞的和尚一手持伞缓缓转动,朝天空飞快抖动嘴皮,念出经文。 木鱼声、诵经声嗡嗡的混在一起。 天空坠下的雨珠此时已连成雨线,镇海和尚呼吸着湿冷的空气,走到僧众中间,将法杖插去泥里。 “贫僧万佛寺法号镇海,领教天上神仙妙法哈哈哈!” 老僧忽然大笑起来,一手拨着佛珠,一手雨中搅动,练起了大降魔尊印,打的雨水飞溅化作流光四射开去。 轰! 雷鸣大作,像是被他激怒一般,一道道雷电划过云层落下。 哈哈哈! 镇海狂笑不止,犹如疯癫之相,僧袖浸着水渍猛地洒开,手中佛珠直接扔向天空,又被雨水迫回地面,落在一滩积水里,下一刻,就被踏下来的僧鞋才在稀泥里。 老僧身形挪动,双臂挥掌狂舞,伴随一声声经文念叨,笑声更加猖獗。 哈哈哈! “老衲一人狂僧,岂惧尔等泥胎之像!哈哈哈——” 某一刻。 飞舞的僧袖随着镇海和尚站定,双臂托举去了天空,双掌像是撑住了什么东西,压的他向下一沉,一膝微屈的刹那,和尚瞪眼咬牙,又重新站直,将手中看不见之物顶了回去。 瓢泼大雨竟在瞬间缓了一缓,然后,照直降下来。 “万佛寺众僧!” 老僧肩扛手托,在雨中大喊:“佛光四溢!” “喝!” 盘坐地上众僧侣齐齐大喝,迅速从地上起身,踏出步伐变幻阵型,口中经文一变,一个个眼中神色坚定,泛起淡淡的佛光。 一个个一道道汇聚过来,金色佛光成圆盘,伴随诵经渐渐升去天空。 “喝啊!” 老僧脚下一踏,纵身而起,划过连天的雨线,落去金色佛盘之上,入定盘坐,一轮金色顿时从他周身上下浮显,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乱象 “俺嘛呢叭咪吽……” “……俺嘛呢叭咪吽……俺嘛呢叭咪吽……” 佛家真言汇聚,形成嗡嗡的一片佛音,彷如有大宏愿大佛力,力扛下这片暴雨。 哗哗哗! 雨水更加狂暴,如同天开了一道口子倾盆而下,不停敲击这片佛光,然而延绵开去的四方天地,江河大川此刻都浸在这片大雨之中。 弥漫的水汽吸在迁离村寨的百姓口鼻里都是湿漉漉的,沿着官道而行的百姓披着蓑衣,飞快在衙役带领下奔跑,远方的江河水浪翻滚湍急无常,拍打河岸溅起无数浪花。 轰隆隆的雷声里,也有近处的大山发出愤怒的声响。 有人大喊:“躲开躲开!” 一里之外的大山在无数惊恐的视野里,被大雨冲垮,雨水冲刷泥土,带着松垮的无数石块、巨岩山崩地裂般滑落下来,将下方一处山村直接吞没。 “不用担心,那边的村里百姓早在下雨前就已撤走了!” 官员在雨中放声呼喊,安稳这方数十个村里百姓,随后催促他们加紧脚程,冒雨去往安置之所。 南方梁国。 暴雨击打着宫宇间的琉璃瓦片,身形魁梧的皇帝看着檐下交织起来的珠帘,心都在滴血。 “朕的子民啊!” 随后被赶来的宦官宫女,一干宫中侍卫护送回寝殿。 建邺城中某个角落府邸之中,陈庆之推开门扇,在哗哗雨声里,点燃一炷香,插去神龛前的香炉,带着妻妾跪在蒲团上,磕去三个响头。 “真君,望这场暴雨快些结束!” 北方。 同样的事几乎也在发生,迁移的百姓被大雨所迫,不得不停下来,在一个青衣女侠帮助下用着树枝临时搭建了棚子用来避雨。 湿漉的空气是无法升起篝火的,他们聚拢成堆相互取暖,惊慌的情绪,却又无法安稳下来,不时询问那位韩姓女侠这场雨何时才会停下。 “我……也不清楚。” 得不到一丝希望的答桉,躲雨的一众百姓神色仓惶的看着天空这场从未见过的大雨如瀑般落下。 然后,有光芒照在脸上,有着清晨阳光暖暖的感受,发抖的老人抬起脸,睁大了眼睛,哭泣的妇人怀里,原本呆呆看着棚檐交织珠帘的孩子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去那照来的光芒。 “娘,那是什么?!” 孩童细嫩的手指去方向,哭泣的妇人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得呆滞,待到孩子再次问来,她才呢喃的开口。 “是光……” 照来的光芒落在人眸底渐渐化为金色,仿佛驱走了众人身上的寒意、水汽,黑压压的人群压抑不住情绪了,纷纷站起身来,发出惊呼,有信神的人跪去了地上,朝这那道飞远的光芒虔诚膜拜。 “神仙呐!救救我们!” 韩幼娘站在人群前面,惊愕的看着升上天空的金色光芒,她是修道中人,自然感觉的到,照来的光芒乃是佛光。 ‘那座佛寺的高僧在这里做法?’ 她退至人群后面,趁周围没人注意,施了一个法术隐去身形,朝那边飞快赶去。 …… 幻象内,一众修道中人,听着外面雨声、感受着不断拔升的宏愿佛法,一个个咬牙尽全力布置诛仙阵。 他们不敢加快速度,一旦稍有不慎,可能阵毁人亡,就算困住那帮神仙,也有可能被他们挣脱开去。 ”东家!东家!“ 胖道人从诛仙大阵其他位置跑回来,“青虚老道说还要一段时辰。” 陈鸢澹澹的点了点头,说了些宽慰老孙的话,让他不用着急,“我去外面看看,你和飞鹤道长将这里看顾好,让大伙不要着急,一切都要稳固为主!” 胖道人抿着嘴点了点头,又飞快跑开了。 人一走,陈鸢澹然的神色顿时绷紧,其实他比谁都心里着急,尤其是外面的万佛寺僧侣们,这是以一寺之力去抗衡这场大雨。 就在这时,一个天师道女弟子从那边木楼过来。 “真君,我家师尊说,你放心去看顾外面,这里有她。” 陈鸢听完,下意识的看去那边的木楼,隐约看到一个老妇人的身影站在栅栏与檐柱间正望来,陈鸢朝她点了点头,这才没有犹豫的赶去入口。 一到外面,大雨的声变得清晰,狂暴的在耳边哗哗直响。 佛光蔓延过来,陈鸢施术辟开雨水,周身驭风,脚尖悬在地面积水之上,带起一圈涟漪里飞快而去。 “镇海!” 到了外面,见到的是万佛寺僧众们正全力支撑金盘,以及上方入定绽放佛光的镇海老僧,一个个僧侣浑身被雨水浸湿,微微发抖,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想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你可顶得住?” 陈鸢飞快逼近,一个个从《黄川杂疑》中学来的救人法术打出去,落去那些僧人身上,却被佛光挡了下来。 金盘上方,镇海老僧没有回答。 而是在陈鸢接近的刹那,勐地睁开双眼,眸底金光四射,须髯飘飞,彷如怒目金刚般,“喝啊!”的一声怒吼。 “八方加蓝,四方罗汉。” 金盘陡然升空,脱离众僧,僧侣们再次变阵,纷纷向内伸站双臂,与同门相触,随着金盘升高,众僧双掌合十,发出‘呯’的一声整齐声响。 “万佛朝宗!” 镇海老僧起身托掌朝向天云的刹那,金盘旋转射出一道巨大的光柱,随即化作伞盖。 “呵呵……” 沉闷低笑挤出唇间,镇海老僧在金色华盖下笑声猖獗不断扩散拔高。 “呵呵…哈哈哈……” 轰隆!! 雷声滚过寺顶上方,伴随笑声震的人耳膜嗡嗡直响。 “尔等神仙看好!” 他陡然一声暴喝,双臂拖着宽袖狂舞,巨大的伞盖转动起来,绽出一道道佛像轮廓,四周空气,隐隐约约响起重叠的佛音诵唱。 “俺嘛呢叭咪吽……” “俺嘛呢叭咪吽……” …… 陈鸢止住脚步,看去一边,一个青衣女子也正从雨中降下,她看到陈鸢问了一句:“发生何事了?” 语气已不再像曾经那般。 然而回答她的是,无数佛音以及,那伞盖上显出的无数佛像光轮,齐齐托掌举向坠下的暴雨。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我乃一狂僧 哈哈哈—— 密密麻麻的金色佛像从伞中直起了上身,那金伞之下,老僧双袖狂舞,甩出无数水渍猖獗大笑,他声音响彻这片雨幕。 “你们这些神仙好大的胆,妄图袭扰人间,掀起混乱,趁机谋利,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神仙!” 脚下一踏,身形冲天而起,挥舞的双掌结出佛印,对着连天雨线的天际轰轰推了数掌,声音也在暴喝:“大威天龙,般若诸佛,大轮净土!” 轰! 阴云落下几道闪电与轰击而出的佛法碰撞,金色的光芒瞬间在天上炸开,金灿灿的光芒刺的眼眸难以久视,远方观望的凡间百姓一个个捂住眼睛护着面门蹲去了地上。 近处,就算有着金丹修为的韩幼娘也只能闭上眼,躬身侧脸,躲开刺来的金光。 只有一旁的陈鸢还仰着视线看着天空对碰之下,闪烁开来的金光,他看到的是光芒映出的,是数十上百人的身影轮廓立在这片阴云之中时隐时现。 星宿? 陈鸢微微蹙眉,终于看到他们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捏了一下,目光收回,最终还是看去那金色佛伞下的老僧。 心里隐隐泛起担忧。 他是知道镇海修为的,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而这场大雨又是这些星宿合力降下人间,制造洪水、饥荒、瘟疫、死亡…… 让凡间所有人,平凡的,不平凡的,感受这场恐怖的天威,再施以仁心,救治百姓,让所有人都记得神仙无所不能。 若有人质疑,这些神仙就会说,此乃自然之道,天地轮转,他们也不能阻挡,只能下界尽量救治百姓。 这些话,就只能骗骗不知情的普通人罢了。 陈鸢捏紧了拳头,无数能想的,能念的,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张开口,发出的只是一句:“镇海,此间拜托你,还有万佛寺诸位大师了!” “我佛慈悲!” 金伞之下,镇海和尚并未转身,只是竖着佛印朝天际稽首一拜,轻声咏出一声佛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狂风吹着密集的雨点,打在僧袍,镇海老僧缓缓闭上眼睛,身上渐起金光,升腾绽放,犹如一轮大日。 再次睁眼的刹那,眼中佛光大盛,竖印的那只手勐地张开向那天空抓了过去,四周密密麻麻的金色佛像也在同时伸出手掌。 “陈道友后面的事,贫僧就交给你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枯瘦的身形一跃,彷如大日的老僧冲天而起,陈鸢站在废墟里,仿佛感受不到周围一切,只是盯着冲向天际的那轮金光,就像逆江流而上的一叶扁舟。 下一刻,是巨大的声响在阴云下方炸开。 轰—— 金光在绽放,激荡的气浪、光芒的余晖如同波浪般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带起的狂风在天地间吹拂,韩幼娘举剑格挡还是被风吹的在地上滑出两丈还远。 劲风扑面,陈鸢发髻唰的向后飞舞,那炸开的金光殆尽的同时,眼中那道逆流而上的人影,又重新在天空显现,以及一声‘俺’的佛音响彻。 镇海老僧望着黑压压的的阴云,孤身悬浮天际,竖起的法印,张开往前一按。 ——大降魔尊印! 刹那间,漫天降下的暴雨,在半空缓慢下来,游蹿出阴云的雷电仿佛都在顷刻收回,延绵无尽头的阴沉天云,就像棉絮般陷出一只大大的手印。 苍白须髯在风里抚动,镇空老僧“喝啊!”的大吼,探出一掌后并未收回,而是与另一只手掌带起浩瀚佛法朝着天云狂轰乱砸。 一团团光芒打入云中,阴云上印出一个个堪比房舍大小的手印。 “秃驴!” 陡然一声话语自云中唤出,犹如天威般呢喃,顷刻,一道莹黄闪电轰的冲了出来,直接打在老僧身上。 “大师!” 陈鸢在下方喊出一声。 被雷电击中的和尚佛光四溅,仿佛定格了一般被那莹黄闪电不停的击打,远方林中观望的百姓,目睹了全程,也听到了天空中那人影愤怒的嘶吼。 似乎忘却了心里的彷徨、恐惧,纷纷走出草棚来到雨中,双手合十齐齐跪去了地上,默默祈祷那天上的大师平安无事。 哈哈哈! 仿佛祈祷得到了回应,众人乃至陈鸢听到的是镇海和尚在电光中狂笑不止,双袖翻飞,佛掌一手一个降魔印打在电光上。 “尔等就这样的手段?哈哈哈——” “如此这般,可制不住贫僧!” “喝啊啊啊!!” …… “放肆!” …… 天云之中,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道莹黄电蛇轰啪一声打下,落在和尚身上时,下方金色佛伞顿了顿。 维持法阵的万佛寺僧众勐地向下一沉,双膝都在瞬间屈了下去,不少人眼鼻口耳震出丝丝鲜血来。 陈鸢想要上去帮忙,奈何法阵一起,佛光将所有外来之力杜绝,法术也好,他本人也好,根本无法靠近。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蔓延过来,胖道人洒着双袖奔出幻境入口。 “东家,妥当了!” 陈鸢点点头,朝老孙那边过去,几步又停下来,转身望去天际,被雷电击中的老僧籍着法阵佛伞,与雷电厮斗。 “走啊!” 心有灵犀,那天空之上的镇海老僧在电光里回头朝下方嘶吼,旋即,一袖拂开打来的电蛇,怒目圆瞪,“啊!”的一声怒吼里,金光化作一道流光,合身撞去云端。 阴沉积厚的云层之中,金色的佛光,雷电的光芒,一道道人影与孤零零的一道身影厮斗,在云中显出轮廓来。 陈鸢阖了阖眼睛,当即也不再犹豫转身冲向入口。那边的韩幼娘,持剑看着天上,并未跟着陈鸢进去,而是站在万佛寺众僧不远,杏目死死盯着阴云中不断显现厮斗的人影。 这片刻的功夫,其实已经听出、看出了一些眉目,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掀起的洪水,都跟天上那帮神仙有关。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锵的一声,寒玉出鞘。 她并未急着冲上去,而是等待最好的时机。 这一刻,游历山川大河、斩妖除魔,还是重振沧澜剑门都在心里变得渺小,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正文 第五百章 诛仙阵 踏踏踏踏…… 脚尖点着地面,陈鸢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过入口、冲过林间小径,眨眼间便到了林后的空旷之处,百丈的原野分布一队队人影,天师道弟子、各路散修,也有如聚灵府最后几拨弟子。 “师父。” 陈鸢来到中间站定,看去的老人,此刻正处于诛仙阵眼,殷玄陵抬起目光看了看面前的徒弟,笑了一下。 “为师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开始,你来说,但别迟了,外面的那个老和尚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师父,你当真准备好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陈鸢还想再说,被老人打断,他抚须笑起来,“如今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好犹豫的,为师活了那么多年,什么生老病死的离别,早已看得透彻,身死不过又一个轮回罢了。” 听到师父这般话,陈鸢心里其实是沉重的,还是点了点头,走到一侧,迎面的是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巧儿,多谢你帮衬。” 老妇人似乎并没有听到,面无表情的偏过脸,看了看四周,嘶哑的嗓音轻声道:“真君还是莫要耽搁了,当像伱师父那般。” 陈鸢看去周围,段应龙一甩拂尘朝他点头,随即走向其中法阵一角,胖道人也在其中,抿着嘴唇朝陈鸢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远处,木楼上是白素素化作的蛟龙,随时准备接应。老牛化作人身牛头,坐在牛车上,拿着一块大岩磨着钢叉,它蹄子四周,关羽、张飞、吕布、秦琼、尉迟恭、项羽、白起、霍去病……等等许许多多的木雕、人偶都站在那里,投来信任的目光。 “陈道友,开始吧!”这是青虚、飞鹤的声音。 一旁,殷玄陵也看过来,“乖徒。”说着,露出温和的微笑,朝陈鸢点头。 陈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摊开,腰间悬坠的青铜镜陡然消失,在他掌心呈现,看着上面一道道山川鸟兽的雕刻。 陈鸢咬破指尖,按在了中心位置,下一刻,昆仑神镜泛起淡淡神光,随即漂浮而起,在头顶渐渐变大。 周围投来的目光,满是希冀的神色。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谋划的事,以昆仑镜为饵,引星宿入阵,为此谋划牺牲了许多人,到的眼下最后一步,没人愿意失败,哪怕最后拼出所有。 幻境之外。 连天的暴雨停了停,随后继续落下,却是比之前缓了不少,那片闪烁光芒的阴云之中,一道身影直直坠下了云端。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坠下的老僧浑身袅绕青烟,扯下身上袈裟朝上方一扔,化作百丈袈裟海,瞬间兜住这片雨云,以及后面直追而下的数道电蛇。 嘶啦! 袈裟破败撕裂,电蛇直接穿透而过正中老僧胸膛,带着恐怖的罡风呼啸,轰的一下将其狠狠掼向下方佛伞。 几乎在刹那,也有‘嗡’的剑鸣升起,佛伞碎裂、万佛寺僧众齐齐吐血掀飞开去的一瞬间,一道青影,手中一轮寒光冲天而起。 就着劈下和尚的电蛇后面就是一剑怒斩而出。 然后……是韩幼娘一声惨呼,连人带剑横飞出去,砸入下方树林当中,那电蛇仿佛也被斩痛飞速缩回阴云,却没有朝女子发出怒火,就像感受到远处林中有什么东西,被吸引了过去。 地上百余名僧众倒地不知生死,镇海老僧浑身破烂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须髯拂动间,依旧朝着天空大吼大叫。 “老衲还未身死,尔等岂能走?回来再和我斗上一斗!” 然而视野之中,游蹿的雷光径直朝远处的树林幻境过去,对于下方嘶吼的老和尚并不感兴趣。 哗哗! 大雨再次变大,打的人睁不开眼,吼叫一阵的老僧抓过地上紫金钵,转身发足狂奔,追逐着天上游蹿的电光朝幻境入口冲去。 就在这时,游蹿的电蛇忽然从云中冲出,足有十多道,带着轰啪的巨大雷声,彷如章鱼触须般从天而降,落在林野上方。 玻璃碎裂一般的声响‘咔’的传来。 老僧被震裂的法力冲击向后挪出数丈时,林中的幻境也在同时被击的粉碎,露出一片空旷的原野,和原野上那漂浮的一枚磨盘大小的青铜镜身,散发着淡淡的神光。 “陈鸢!” 天云之中,陡然响起威严却又蕴有怒意的话语,朝下方咆哮而去:“你擅用昆仑镜想做什么?!星君晁雷,你又将他藏在哪里?!” 这道声音并非一人话语。 而是那云中闪闪烁烁显出的一道道身影轮廓齐齐发出,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淡淡神光下,陈鸢抬起脸来,冰凉的雨滴毫无阻碍的落在了他脸上,陈鸢朝着那片阴云中一道道的身影,勾出一丝微笑,用着法力携裹声音说道: “当然是,用它带这方修行中人,世间百姓远离你们。” “呵呵呵……哈哈哈!” 云中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从轻笑,声音渐渐变得猖獗,随后又重重叠叠的响起话语:“没有诸神仙帮衬,就凭你们也想逆转时空分离他处?简直痴人说梦!” “谁说没有,那五行山下的猴子,在下拜访过了,那喜欢凑热闹的三太子,在下也私会过,最近还去了一趟泰山,你们猜猜,我与阴天子可有什么谋划?” “……” 天上阴云顿时一片出奇的沉默,或许他们知道陈鸢去过五行山,也知道陈鸢去过泰山,更知道晁雷法相被他俘虏,囚禁在某一处,但至于谋划,仿佛一把刀悬在了他们心口上了。 雨云忽地变得稀薄,能隐约看到云中一道道排开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肩挎仙带,身着服饰各异正从天空俯瞰下方。 从原野上一个个身影扫视过去,却好似看不到人脚下布置的法阵一般。 随后,阴云遮掩将众人影藏去了云后,男女老少重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陈鸢你休要说大话,此间除了你聚集一帮凡间修道中人,就只有一个殷玄陵,不可能胜得过我们,更无法阻止这场盛宴的开端,回来吧,到天上来,好好做一个神仙,看着下界之人虔诚的膜拜我们,崇敬我们。” “胜不胜得过,要打了才知道,你们敢下来吗?” “呵呵,激将法?还是下方另有布置?” “不下来,那在下就要开启昆仑镜了。” 陈鸢脸上依旧保持微笑,只不过这股微笑在天上的人影看来,却是藏着刀锋一般寒冷,“忘了提醒你们,我师父不就神仙吗?而我……算半个吧,有其他人在背后用法力支撑,应该勉强能开启昆仑镜逆转时空。” 轰! 雷声忽然大作,闪烁的雷光瞬间照亮原野上一张张屏气凝神的脸孔。 下一刻。 狂风大作,阴云之中,一道道闪电划破宁静,交织成无数电蛇俯冲而下,径直朝陈鸢冲了过去。 ‘当了太多年神仙,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变得沉不住气了。’ 陈鸢看着漫天雷电落下,这样呢喃道。 () ()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狂暴的群星 呼呼呼! 狂风席卷,数十上百莹黄雷电陡然破开云隙直扑而下,从四面八方围去那原野上方悬浮的青铜神镜。 一直以来,他们藏着这个秘密哄骗陈鸢将其带回这方世界,只不过天道有眼,逆转时空又将这神物送到了真君观保护起来。 以至于他们无法直接下手。 如今那叫陈鸢的年轻人软硬不吃,他们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就算冒着天道看到的危险,也要将这件神物拿到自己手中,若是让对方真的逆转时空,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甚至不敢赌上一场,万一这个陈鸢成功了呢? “抢回昆仑镜!” 有着重叠、嘶哑的呐喊在一道道电光里响彻,轰击而下的短短一瞬,下方的陈鸢目光死死盯着飞速延伸而来的闪电,目测着他们的距离。 “准备……” 他双唇蠕动,有着呢喃叮嘱去一侧的师父,就在数十上百道雷电齐齐降下的刹那,陈鸢勐地一伸手,抓向天空。 悬浮的昆仑镜忽然光芒一闪,缩回原来大小落到他手里。 “师父,交给你了。” 雷电轰然坠下,打在了陈鸢站立的地方,电光顿时激射开来,青白的光芒晃周围人睁不开眼,然而,也就在这半息之间,阵眼站定的殷玄陵手中法决轰然打去脚下。 “启阵!” 苍老的声音威严响彻,原本芳草妻妻的地面顿时亮起一道道纹络迅速以他为中心朝四周蔓延开去。 段应龙一挥拂尘。 “诛仙阵,起!” 四面八方大阵一角,以十多个队伍为数量的修道中人、天师道长老弟子,将其中修为高深者为首,渡去自己的法力,为首那人,挥使各自的法器,插入阵角。 数十道纹络亮起法光顿时从四周延伸开来,与阵眼蔓延而来的光芒连成一片。 “成了。” 老妇人修为较之这些修道中人要高上许多,看到电光一道道人影降下,诛仙阵也在同时自同道努力下运转起来,心里再是波澜不惊,也免不了泛起一丝兴奋。 然而她脸上刚刚泛起的笑容还没展露片刻,迅速沉了下去,手中拐杖顿时压进了泥土,“小心,有诈!” 那边刚撤离法阵落地的陈鸢听到这声勐地回头,本收敛的电光,忽然再次大盛,轰的爆发出澹蓝色的涟漪呈圆状冲击去周围。 合拢的法阵纹络顿时停滞下来,顷刻,那重重叠叠的嗓音,带着笑声传了出来。 “陈鸢,你真以为使一些小伎俩就能骗过我们?” 声音一转,化为女声,依旧嘶哑:“真当我们星宿在天上枯坐如朽木?人间世的伎俩,我们也懂,甚至比你们更多。” 陈鸢童仁一缩,还没等他冲过去,那边刚才开口说话的老妇人,身形一闪,已是来到法阵上方,手中那拐杖硬生生砸在了弹跳而起的雷电之上。 光芒炸开,老妇人的身影倒飞回来,飞退之中,拐杖旋转,一张张黄符如箭雨般密密麻麻飞射出去,触及空气轰的燃起火焰、寒冰、岩石,随即又成一只只火鸟等野兽疯狂砸在法阵中的雷电光芒里。 “巧儿!” 陈鸢喊出一声,纵身飞跃,身形唰的来到老妇人身后,拦下飞退的力道,将其降去地面的刹那,陈鸢双足狂奔而起,双手间指决飞快变化。 必然要让诛仙阵启动…… “着书符箓,灵显神威!” 身影化作流光奔去法阵边沿,他身后数道虚影浮显也在跟着狂奔去来,美髯飘飞青龙低吟,豹头环眼蛇矛呼啸,大氅卷动,重枪横挥…… 前方,陈鸢一踏地面,身形高高跃起,一道黑影从牛车中飞来,握住的刹那—— 御剑术神剑决! 甫一出手,陈鸢就拿出剑术最强之式,剑身抖动嗡鸣,瞬间在他手中变成一柄沉重的宽剑,剑面刻纹游弋,发出卡卡的声响。 “啊啊!” 剑锋划过长长的轨迹,带着明亮的法光,轰的噼斩而下,几乎同时,陈鸢身后狂奔而至的数道虚影,也此刻高高举起了手中重兵,齐齐挥砸而下。 彭! 响起的是沉闷的动静,激荡开来的法力、神力挤压在电蛇、各式兵器之间朝四周激荡开去,这一瞬间,陈鸢脸上皮肉都震出一圈圈纹络,衣袍猎猎飞舞,头顶的发髻也在瞬间松散,哗的一下向后飘舞。 “呃啊啊啊!” 他手中月胧法力几乎完全爆发出来,上方一起砸下的几件重兵也在一同施力,死死抵着那片鼓动弹跳的电光,将其压在法阵中不让其四处破坏。 近在迟尺。 陈鸢几乎能看到这片电光里,有着一张张人的、怪异的面孔,有老人,有年轻男女,有稚嫩的面庞,然而他们看着陈鸢,脸上的表情都是狰狞、阴沉。 “陈—鸢!” 电光之中,一张张面孔呼唤起陈鸢的名字,带着轻蔑的语气在说:“你耗费苦心,就只有这一点点吗?还不够努力啊……这样……” “当然不止这一点!” 陈鸢双目充血,双手死死握着剑柄再次向下一压,关公、张飞等豪杰也在拼出所有的香火之力,来抵抗这些天上降临凡间的星宿之力。 可终究是勉强的,短短数息之间,陈鸢双脚就开始颤抖,连同身后的数个人杰都在向后退去。 “真君,老身来助你!” 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冲过来,枯瘦的手掌按在陈鸢后背,几乎毕生的修为法力都在一刻鼓动而出,她本就出自天师府,与陈鸢如今修行的法门同气连枝,并没有出现排斥,两边合为一股,终于将后退的脚步止住。 陈鸢双手握着月胧剑勐地向下一沉,诸人杰也像是得到助力,身形凝实,握着手中兵器跟着向下一沉,法阵中鼓动的电光竟被压下去了几分。 “师父!” 陈鸢已是竭尽全力了,他大声朝那边呼喊,像是浸在幻象中的老人勐地清醒过来,眸子划过眼角,余光看去四周弥漫的光芒,他一咬牙,“啊!”的怒吼,按在地上的法决,顿时爆发出一团白光。 停滞不前的纹络再次动了动,越发接近其余各阵传来的法力。 “哈哈哈!” 青白闪烁的电光里,一众星宿的声音混杂。 “好气魄,好胆量!” 言语之中,似乎也在加大了神力,可刚刚一鼓动,将法阵撑的开裂时,远处入口,一道身影踏着湿漉的地面,响起一连串踏踏的脚步声,以及袍服猎猎作响的声音,唰的一下直扑这边。 “尔等星宿,还未与贫僧打完!” 几乎狂怒咆孝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声恐怖的掌力带起的巨响,轰的拍在法阵上。 ——大降魔尊印! 狂奔而来的老僧一掌按在法阵裂缝,将鼓涨的法阵光膜重新按了回去,花白的须髯舞动,老僧佛力同样鼓动,双脚踩着地面,缓缓涨大,将地面踩的裂开,陷入进泥里。 干瘦的身形也在同时鼓涨起来,绷紧了僧袍,身子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转眼间,镇海老和尚化作一丈大人,肌肉一团团硬的如同铁块呈出铜黄之色。 按下的粗大手掌抬起,竖起金刚佛印,然后,轰的一下再次拍了上去。 ——不动明王法相! 恍如怒目金刚,一掌之下,有着佛音四起,原本鼓涨裂开的法阵背后,电光竟被打的向后一缩,发出嘶吼般的声音。 “老和尚,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那是你看在释尊的面上!” 下一个刹那。 镇海老僧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一丈有余的硕大身形轰的飞去远处的林野,撞断一颗大树,余力不惜的继续倒飞,又接连砸断两颗树身后,才落在地上地上翻滚几圈,弹跳两下,才堪堪停住。 铜黄色的身躯,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来,恢复成原来的干瘦模样。 镇海和尚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口鼻间不停的涌出鲜血来,躺在地上微微抽搐,他之前本就受了不小的伤势,到的此刻,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不动明王法相,更是需要牺牲一些精血之气,可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镇海颤抖着支撑起上身,他还想过去,爬动几下,趴在地上虚弱的喘气,“我佛啊……弟子该如何阻止他们……人间浩劫,百姓遭难,我佛慈悲……不可不救……释尊……弟子该如何做……” 趴在地上的视线是模湖的,他望去远方闪烁的电光,摇摇欲坠的法阵,不停的念着佛经,不再像佛珠祈祷,而是祈求那边的陈鸢还有一众同道中人,能力挽狂澜。 “陈鸢拜托你了。” …… 轰轰—— 雷声在云间、原野上翻滚,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将法阵中的众星宿激怒了,抛却了之前嬉笑、不屑,变得狂暴恐怖。 法阵四周维持纹络的修道中人,一个个面容铁青、双眼充血,但仍旧不可放弃的握着法器,将众人集结的法力驱使着纹络朝阵眼蔓延。 “就剩最后一点,大伙拼命啊!”段应龙张开嘴嘶吼,他口中全是鲜血牵起的丝线沾在牙齿间,看上去颇为凄惨。 “天上神仙不仁,我等凡间修士当秉持正义,化解人间劫难,是我等职责……” 他神智此时也变得有些模湖,为了保持清醒,喊过那声后,不停的念叨起天师道里一些条规,也说起正义之言。 一旁的胖道人,肥硕的身躯疯狂的打着摆子,鼻子里不停的流下鲜血,擦了又流,他一手按在前面同道背上,一手时不时擦去鼻子。 肥厚的双唇抖动,都都囔囔的念叨着。 “流这么多血,要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啊……不就灌输法力嘛,用不着这样不停的流吧,这些神仙屁的本事没有,让人流血的本事倒是一流……” “东家,你快点啊!” “老疯子,本道快要死了……双脚都快站不住了。” 另一边,青虚、飞鹤也是同样的状况,他俩在这些阵型当中为首,直面的就是星宿恐怖的神力,尤其飞鹤老道,他一只手已经在刚才星宿发怒狂暴的神力下折断了,肘骨断裂,刺出了袍袖,露出一白森森的骨刺来。 他脸上没有痛楚的表情,只有一片惨白,口鼻不停的滴着鲜血,仅剩的一只手依旧按在法阵上,驱使纹络前行。 “师父!” 最近的地方,陈鸢双袖依旧撕开,身后的豪杰,只剩关公、项羽、张飞、秦琼、赵云,之前不过单打独斗,如今面对群星的神力,终于明白自己的渺小了。 恨不得老天再给自己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就是闭关疯狂修炼,迫使自己的修为再长进一些,哪怕一点点,或许在眼下也能多撑上一些。 “师父……” 他再次开口时,狂暴的群星神力再次鼓动起来,狂躁的在法阵中游蹿,抽打出的电弧打在薄薄的光膜上,陈鸢身形一僵,后面抵在他背上的老妪忽然发出惨叫,炮弹般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硬生生压出一道沟壑向后推移而出,有奔去想要搀扶的坤道,刚一接触就被老妇人身上还未停歇的电弧击倒在地。 “巧儿!” 胖道人在不远的法阵里看到这一幕,朝老妇人大喊。声音过去,地上干瘦的身影动了一下,伸手想要将遗落地上的拐杖抓住,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就那么躺着,浑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天上厚厚的阴云。 “真君……大哥哥……” 虚弱的声音呢喃着,望去的阴云间,老妇人忽然笑了一下,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看到云上,是一幅幅令她怀念的画面。 “一枚铜子一万,你手里三枚,那就三万!” 那画面里,是带着鲜血的手掌摊开伸来。 老妇人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迷迷湖湖的也伸出手去。 那是一只稚嫩的小手,将三枚铜子落在那只大掌上,是叮冬的清脆声响。 “大哥哥,你会替巧儿报仇吗?” 怯生生的小女孩,站在满身染血的男子面前这样问道。 “会。” 男子点点头,在乖巧的小脑袋在摸了摸,然而,牵起她的小手,在黄昏里一起走过了父母的坟茔,去往外面的世界。 彷如一副美丽的画。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启阵,诛仙剑 雪白的发丝飞洒开来,随着倒下的身影铺洒地上。 「巧儿……」 法光、电光、神力摩擦照耀的脸庞微微侧了侧,陈鸢望去身后倒在地上的苍老躯体,呢喃的一瞬,目中的血丝彷如血管般鼓涨,瞳仁都在这一刻缩紧,紧咬的牙关猛地松开,大吼:「巧儿——」 他看回来,死死盯着电光一张张猖獗大笑,或狰狞可怖、或咧嘴嘲弄的面孔,「啊!」的歇斯底里的嘶喊,仿佛所有的潜力都在瞬间激发出来,蹬着双脚,踩出一道道脚印向前推进,双臂鼓涨,压着月胧剑一点点将膨胀出来的神力推回去。 「你们……神仙都没有感情的吗?」 紧咬的牙关,一阵阵粗气伴随血腥喷涌而出,话语一句一顿:「知不知道……我为何喜欢这人世间……因为……有许多东西无法割舍……而你们现在……正一点点将这些东西,从我生命里剥夺……不会让我感激你们……不会认同你们……我只会……」 陈鸢几乎瞪裂眼眶,瞳仁渐渐化出莹黄的颜色。 他身上衣袍渐渐褪去,***的皮肉间慢慢攀上一层浓密的黄毛,手中的月胧剑在消失法光的一瞬,被他丢到了地上,用着覆满短毛的双掌死死将对方神力抓住。 「我只会……越发憎恨你们……杀光你们!」 嘶哑低沉的声音落下,陈鸢面门前凸,化作孤拐猴脸,呲出獠牙,朝对面发出一声怒吼! 吼—— 「猴子!」 重叠威严的声音有着惊愕,随即一道神光从雷电中绽射出来,直冲天际,下一刻,一声龙吟响彻这片原野。 天空之上,白色细鳞覆盖长身,蜿蜒昂首嘶吼! 神光褪去,显出狮鬃、鹿角、鳞爪、鱼尾,一条犹如巨蟒的修长龙影,空中游蹿带起一道道闪电,嘶吼着朝下方扑击而来。 嘭! 化作妖猴的陈鸢一脚蹬在膨胀的神力之上,同样发出一声嘶吼,纵身投去天空,迎上俯冲而下的龙首,以及抓来的鳞爪。 「嘿嘿,俺老孙就算不及巅峰,也不惧你——」 粗大的鳞爪带起数道闪电抓下,妖猴狞笑长嘶,穿过交织的雷电,在擦肩而过的鳞爪借力再次一跃。 亢金龙看到的是妖猴的身影唰的跃过了他头顶,下一刻,只感龙角被擒住,他蜿蜒卷动,浑身激发闪电的刹那,就听一声「呃啊啊!」的怒吼。 周围望来的视野之中,相对渺小的妖猴,抱着比他还粗的龙角,发出怒吼,全身上下扭动反折,扛起了龙角,连带亢金龙一起,一个凌空过肩甩,轰的砸在原野,长长的身形在地上翻腾,满是细鳞的长尾抽打,轰的将就近一栋木楼拦腰打的粉碎,半截木楼轰的倾斜倒塌,上方盘踞的白素素一跃而下。 「真君,让妾身来拖住他!」 白蛟身形与亢金龙相比要短小许多,甚至不及对方一半,可降下的一刻,天空、地上的水渍被她驱使起来,覆在长身轰的撞去那条白龙。 被摔的七荤八素的亢金龙还没反应过来,就与白素素撞成一团,蛟龙甫一撞上去用上了所有的力道和法力,死死将龙身缠住,满地打滚,不让他腾飞而起。 陈鸢或者妖猴看着翻滚缠斗一团的一龙一蛟,下意识的偏头看去那边地上的老妇人微微有些出神。 顷刻。 他伸出毛茸茸的手,凭空一抓,一根金光闪闪的棍棒显现,被紧紧抓在手中。 转身的同时,妖猴仰头朝天一吼! 「哪吒,再不出来,俺老孙就打到南天门!」 「妖猴,被关押五指山,还不知悔改!」不等天际传来回应,法阵中那团光芒,也有声音传 出,神光摇晃,一头巨狼破光而出,前掌一落地,瞬间化作人形,黄袍飘荡,额头光亮前凸,两颊消瘦须髯浓密,双唇间一对獠牙呲出。 手中一柄狼牙棒,划拉着地面翻起一层层泥土,大步朝对面的猴子走了过去。 「嘿嘿,那你来打我啊!」猴子肩扛金箍棒,对这显身而出的奎木狼,咧嘴狞笑一声,然后,身形无声消失在了原地。 那方,黄袍的身影一踏地面,拖行的狼牙棒猛地翻在手中,朝一侧空气横挥,呯的一声与一根铁棒打在一起。 下一刻,便是呯呯呯……金铁碰撞疯狂交鸣,凌空显身落下的猴子,手中金箍棒疯狂舞动,带起一片片棍影,如同雨打蕉叶,压着挥舞重兵勉强跟上速度的奎木狼厮打,压着对方不停的朝后面退去。 「二十八星宿,单拎出来,你们也配与老孙单打独斗?」 「嘿嘿,妖猴莫说的太早。」 披头散发,狼吻凸显,勉强架招的奎木狼身形一晃,本身还在招架,一旁却是多了一道身影,手中一口刀猛地劈向妖猴,然而,回应他的,同样是分身而出的妖猴,分身对分身,真身对真身,疯狂厮斗起来,踩的周围泥沙、雨水飞溅。 就在同时,法阵渐渐成型,蔓延的纹络相互结合在了一起,整个法阵顿时亮起一道成型的法光,巨大的阵纹凝聚阵眼,站在阵中的老人,直起身来,浑身上下神力流转。 殷玄陵看了一眼四周,知晓不敢再耽搁,也不再多话,抬起手掌撑去天空,引导法力从他脚下阵眼穿透全身,在空中凝聚。 嗡—— 顷刻间,遍布整个原野的法阵顿时响起一声轻鸣,彷如天剑出鞘,让原本护阵的老牛听到这声,直接化作原形蜷缩地上,皮肉被挣扎般疼痛不停的发抖。 阵中的一群星宿此时也感应到了巨大的危机,纷纷仰起脸,视野之中,那凝聚的光团竟吸收了他们所带的雷电,以及天上闪烁的电光,迅速成型,化作一柄巨剑,全身上下法光通透明亮,缓缓悬在了他们头顶。 诛仙阵…… 看到剑上散发出的凌厉剑意、法力,曾几何时,他们当中有神领略过这个大阵的威力,哪怕到的如今,只是剩下这么一个剑阵了,对于他们只是法相来说,也是极具威胁的。 他们目光随后落去远处阵眼上孤零零的老人。 「破了阵眼,别让天剑落下!」 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光里响起,原本巨大的雷电光团,陡然间分出一道道一个个拖着光尾的流星,左右包抄,好似巨人的双臂朝那边阵眼上孤零零的老人合抱过去。 正与奎木狼厮打的妖猴,一棒敲在对方头顶,被挡下的瞬间,合身一撞,将其顶飞,回头看去法阵,陈鸢的声音喊了出来。 「师父!」 刹那,脚下地面拧出淤泥,猴子一个转身拖着金箍棒唰的冲去法阵,那边阵眼之中,老人也在嘶吼。 「别进来!」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别打哪吒的小报告 话语声里,双臂猛地撑开,双掌间是十多道飞撞而来的流星,抵着一个个光团,身形死死钉在原地,稍有后移的刹那,急忙迈开脚步重新站回去。 老人袍服鼓动,须髯飘动,虽已成就仙体,又有肉身不死不灭的法门,可终究是难以和群星之力抗衡的。 两边夹击之下,双臂一点点的向后缩回来,若非他处在阵眼位置,不能离开,恐怕早已脱离了此处,与对方拉开距离施法缠斗。 ‘老夫……浑浑噩噩了半辈子……呵呵……今日岂能再过回行尸走肉,什么神仙!”他咬紧牙关,维持身形不退,朝两边撞击的星团缓缓张开嘴,就像回到了当初疯癫的老头一般。 “呵忒——” 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双掌陡然呈爪扣住星团,“神仙啊……凡间亦有恐惧之物,老夫今日带你们领略!” 扣住星团的双掌猛地下沉,狠狠砸去地面,阵眼顿时泛起最盛的光亮。 嗡—— 通天彻地般的巨剑嗡嗡颤抖,然后—— 轰的一下,从天空直直坠了下来。 “不!” 群星的声音混杂尖叫,那边的奎木狼露出惊愕;撞塌了另一座木楼的亢金龙,嫌弃的将缠在身上的蛟龙踩在鳞爪之下,看着坠下的诛仙剑,瞬间腾空而起,飞速朝那边游蹿过去,张开巨口,想要将落下的剑身含住;狂奔带起残影的妖猴撞向法阵—— 刹那。 诛仙剑插入法阵,白光呈一团圆球轰然翻涌变大,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陈鸢抬起手臂挡住面容,在白光推来的边沿,炮弹般倒飞出去;半空之上,亢金龙被光芒吞噬;奎木狼手中狼牙棒、泼风刀呯的掉在地上。 “完了……” 他惊惧的不是诛仙阵那巨大的威力,而是可惜昆仑神镜还在陈鸢身上,若是被击中,他不知道会不会被法阵的威力破坏,一旦破坏……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敢使出全力,就怕伤到陈鸢的同时,也将昆仑镜损毁。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样关头冲去法阵,就为了……想要救一个老头。 …… “师父……” 嗡嗡的法力余波还在耳中回响,落下的雨水打在身上竟带起了温热,意识渐渐被疼痛刺激,变得清晰。 破旧的衣裳里,陈鸢的手在地上艰难的动了动,他虚弱的睁开眼睛,远处法阵内的白光还未褪去。 晃动的视野看去四周,那狼头的怪物还在……周围的同道中人几乎人人带伤,刚才诛仙剑落下的余波里,几乎没有人能再站起来了。 “法阵还在运转……里面的众星宿应该没有机会再出来了吧……” “只剩一个奎木狼……我得再站起来……这身子应该还能打……” “打不过……也是能拖住一些时辰……说不得那哪吒正在赶来的路上……小孩子嘛……想要从大人面前脱身可不容易……” 陈鸢虚弱的睁着眼睛,仍由雨水落进眸底。 他试着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在雨中重新站起来,身上的木屑、泥土落下的同时,他隔空去抓遗落不远的月胧剑。 剑身已经没有法力留存的波动了。 “呵呵……你也死了吗?沧澜剑门镇派之剑……在我手上没了……应该是刚才拼的太过火,里面的灵韵给拼没了……可惜……” “……没关系,我还有众人杰,我可以呼神……” 陈鸢站在一片废墟里,摇摇晃晃的走过旁边已没了声息的老妇人,他目光在苍老安详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看去那边废楼上痛苦喘息的蛟龙。 大雨之中,脚步蹒跚,摇晃着继续前行。 “老孙呢……为什么看不到他……” “师父,师父应该还在阵眼,他不死不灭……应该能抗住……” “里面那些星宿们应该都回到天上了吧……真难啊……” 混乱的言语在摇摇晃晃的陈鸢口中不停的低喃,他目光也在不断搜寻认识的、不认识的身影,希望能看到他们无恙。 咔~~ 像是鸡蛋壳破碎的声音陡然响起,引来陈鸢的注意,他目光偏移过去的刹那,那边呆滞的奎木狼也偏过目光,狼吻渐渐咧开,露出了笑容。 陈鸢没死……众星宿也还在! 而这些凡人却是撑不住了。 …… 那弥漫法阵中的剑气、白光正渐渐褪去,隐隐约约露出的一道浑身交织雷电的巨大身形,远方四周的修道中人,或趴、或躺在地上,捂着难受的位置,目光惊恐的看着那道高大无比的身形,足有十丈之高,通体袅绕闪电,身体仿佛是虚无黑暗,点缀了无数星辰组成的图案。 “陈—鸢!” 轰! 巨大的脚掌踏在地面,一步就是两丈,那威严而重叠的声音从没有五官,只有星辰转动的面容上传来。 “你真以为区区……” 无数星宿组成的巨大身形满意周围望来的目光,享受着这些凡人对他的震撼时,还未说完的话语陡然停顿,朝天空抬起了头颅。 那是一股温热正传来,正是陈鸢刚才感受到的雨水温度。 奎木狼笑容收敛,那天空之上密布的阴云不知何时泛起了火红,像是燃烧起来般,震动的雷声里,火烧的颜色越来越旺,染红了半个天空。 “是……是……他!” 陈鸢脸上顿时有了一丝轻松的神色,身形摇晃,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地上积水中,浇在脸上的雨水正从温热,渐渐变得滚热起来。 下一刻,有声音喊出了他心里所想的名字。 “哪吒!!” 那无数星辰组成的巨大身影,朝着天空发出咆哮,震响四野八方! “伱为何要帮这群凡……” 他最后一个‘人’字还没出口,火烧的云团里,一道火焰轰的冲破云絮,带着明晃晃的火光,在天际拐了一个硕大的弧度,轰的一下朝这边飞来。 速度快的几乎让人难以看清,就连陈鸢也无法捕捉,那道火光已经横穿整片原野,湿漉的地面都被燃起一道长长的火墙。 熊熊烈焰在雨中燃烧。 那边的巨大身形发出凄厉的惨叫,他腰间缺少了一块,露出虚无的体内空洞。 “三太子!我定要告知天王!”奎木狼朝火焰消失的方向大喊,下一刻,远去的那团火焰忽地又拐了一个弯飞了回来,直接冲他而来。 “你你你!” 奎木狼兵器都不要了,一连几个你后,转身就跑。 身后,是踏着火轮的小身影,一张稚嫩小脸是铁青的表情。 (本章完) 正文 第505章 正是人间太岁神 第505章 正是人间太岁神 “啊啊啊……” 惊慌的叫喊破坏整个沉寂而凝固的氛围,陈鸢摇摇晃晃的视野之中,狼头人身的身影绕着法阵发足狂奔,溅起无数水渍。 身后是脚踏火轮的稚童,手中一杆长枪翻涌熊熊烈火追在对方屁股后面,蓬松的尾巴,青灰的狼毛都被烧掉一大块。 感受到非比寻常火焰还要来的灼痛,奎木狼一时间恨不得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好端端的提什么这稚童的父亲做什么。 “三太子你别追了……咱们都是天上的,可是一伙的……” “呸!谁给你们是一伙的!” 追在后面的稚童叫骂一声,明亮大眼快要瞪出怒火来,手中那杆火尖枪时不时捅过去,带着火焰与枪尖一起戳在狼屁股上,看到对方狼狈的捂着尾巴蹦跳起来,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又忍了回去,呈出怒容,声音清脆喝道: “知不知道本太子好不容易才从父亲那里溜出来,你还想打报告,气着我父亲就算了,要是传到我母亲那里,让她伤了心,本太子才不管伱是不是奎木狼,直接剥了你的皮。” “啊啊……那太子更应该收手才是……何必帮一个凡人……啊啊……” 奎木狼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饶是他在众星宿里本领高强,天资更是上上之选,但三太子哪吒,他是惹不起的,不仅仅对方本领,身后的关系也错综复杂。 真要强来,弄伤了对方,往后回到天上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呸!” 身后,火焰的呼啸追至的同时,还有哪吒又是一声怒骂:“谁跟你们一伙,私自下凡,天道那里你们就要脱层皮,引发灾难祸害百姓信奉尔等,更是罪不容诛,告诉你们杨戬已经知晓此事了,他正赶来的路上!” “什么?!”奎木狼下意识的停下来,随后被枪尖顶在后背,推出数丈呯的压在一颗大树上,他法相顿时变得有些模糊,微微侧过那张狼脸,神色显得慌张。 天庭十二部,杨戬居司危部,乃堂堂司法天神,查善恶以佐天道,福泽三界,在众星宿眼中可是铁面无私,主掌治狱天律。 他要是一来,在场的所有星宿怕是跑不了的。 “糟了。” 听到这话的陈鸢,心脏咯噔猛跳一下,二郎神眼下还没来,哪吒就将这话说了出来,只会让这群星宿拼死一搏。 果然,不等陈鸢反应过来,那边的奎木狼脸上的惊恐之色褪去,开口便是一声大呼。 “太岁星君殷郊救我等!” 整个星宿分为两种。 一为紫薇大帝所辖的九耀、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 另一种,太岁星君不同于二十八星宿,他是不存在天上的一种虚拟星象,鲜为人知,但在凡间‘莫在太岁头上动土’指的就是这位太岁星君。 他常年存于凡间,统管时间、凶吉。 既:十二元时辰星君(生肖神)、十二宫辰星君(十二星座)、二十四节气神、七十二气候神,代表四季的春芒、祝融、蓐收、玄冥。 以及四值功曹。 年神、月神、日神、时神。 凡间亦有如黑黄两道十二神也归他所辖,也就是代表黄道吉日的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 黑道凶煞则是天刑、朱雀、玄武、白虎、天牢、勾陈。 这些都是奎木狼口中那位太岁星君所能驱使的神祇,而直接归他指挥的,就连陈鸢听来都是无比熟悉的魔星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一百零八位神煞。 …… 正想一枪戳了对方法相的哪吒听到这声呼喊,一双小手臂都停了下来。 他一直想摸清对方背后的那位神仙是谁。 眼下终于知道了,太岁星君殷郊,一个常驻人间,权利极大的星君。 “真的是他?” 小哪吒瞪着眼睛,一把将奎木狼抓了过来,小手仿佛有无穷力道,将对方顶在树躯上,“殷郊怎么可能跟你们同流合污,他需要担心天人五衰吗?” 奎木狼不答,只是看着面前蕴着惊怒的小脸冷笑。 下一刻。 哪吒忽然松开他,肩颈飘舞的混天绫猛地自行飞出在他一侧舞动开来,那是呯呯几声,几团星光轰击在红绫上,弹飞开去的刹那,哪吒也脱身而出,踩着风火轮飘到半空,目光之中,那由二十八星宿组成的巨人一寸寸的化开,分出一个个星图,仿佛缩小版的星座,密密麻麻的朝哪吒飞来,每一个星团上,都有一张人的、兽的面孔,嘶吼着从四面八方夹击哪吒。 “你们敢!” 哪吒仓促击退几个星团,也是打出了火气,哪里还管什么太岁星君,身形猛地一颤,肩颈又长出一模一样的两颗头颅同时,两边肩、腋也分出四个手臂,化作三头六臂,持着六把仙器迎着四面八方不停轰击而来的星团。 “神仙打架啊……” 陈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此时他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哪吒了,在白素素虚弱的提醒下,摇摇晃晃的朝法阵那边过去寻找师父,刚才诛仙剑落下,那么大的威力,也不知师父能不能承受得下来。 路过法阵一角,一堆修道中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还好都活着,只是受得伤不轻,躺在地上只剩眼珠子能动了。 段应龙修为稍高一点,看到陈鸢时,只是动了动脑袋和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旁边的胖道人也只是动了下手指,示意陈鸢不用管他。 “师父!” 接近诛仙阵,边沿阻挡外物的法力已经彻底被破坏了,陈鸢没有丝毫阻挡的走了进去,远远的,他便看到阵眼的位置,老人的身形趴在那边一动不动。 蹒跚的脚步加快了些许,陈鸢摇晃着走了许久,不时有被打飞过来的星团从身边倒飞过去,随后又飞回来,看到陈鸢的刹那,呼啸而撞了过来,然后,又被伸来的混天绫卷住,拉到厮杀的战团之中。 “师父……” 陈鸢来到趴伏的身影面前又唤了一声,见到身形还是没动,话语都有些颤抖起来,“师父,你起来啊……快起来。” 正文 第506章 不过大一点的朝廷罢了 第506章 不过大一点的朝廷罢了 运起紊乱的法力,从指尖渡去,没入老人体内,却是石沉大海般没有一点动静。 “师父,你别吓我。” 陈鸢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努力压抑着情绪,过去将老人翻过身搂在怀里。 苍老的面容紧闭双眼,脸色惨白一片,双唇乌青,好在能从老人的胸膛能感觉到一丝温热,应该是太阿神愿经的法力正在复苏。 “师父,弟子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只要师父没有死透,恢复的可能性就很大,陈鸢心里压抑的那股情绪也就松了下来,他吃力的拖着老人的身体,冒着不时从头顶飞过的星团,和踩着火轮兜转厮杀的哪吒,一点一点的将老人脱去木楼废墟那边。 远处,青虚、飞鹤等人被波及的力度稍小一些,此时勉强能站起身,正惊愕的看着漫天飞舞的神仙打架。 待见到那边的陈鸢拖着殷玄陵,跌跌撞撞的赶过去帮把手,就在合力将人拖出的刹那,狂风吹拂过来。 众人连带陈鸢站立都费劲,此刻直接被吹的人仰马翻,在地上翻滚出去。 顷刻。 一股磅礴的神力自法阵上方绽射开来,地上积水、稀泥、草皮、落叶都在刹那间呈漏斗状飞旋,一道暗沉袍服,头戴冕冠的魁梧身形在地上渐渐凝聚。 旋即,一声:“哪吒,够了!” 巨大的声音,被恐怖的神力携裹,轰然犹如旱地惊雷炸响! 这一瞬间,整个原野的地面都在震颤,远处的林野都齐齐歪斜了一下,待声浪过去,才重新直挺。 陈鸢心头不好的预感再次拔升时,而与此呼应的,是那边厮杀的哪吒冲天而起的躁动与杀意! 舞开的火尖枪抡开,将周围几个锲而不舍的众星宿扫飞,踏着火轮直取那法阵中的身影。 漆黑的袍服抚动了一下,那身形抬起手,空气中隐约显现一道虚影,彷如巨龙摆尾,在他身前蜿蜒游动。 刺来的火尖枪被硬生生的接下来,随后又是一掌推开,将哪吒推的向后飞开,从两者之间,挤压开去的罡风,轰的打向一侧的林野,几颗大树连根拔起倾倒下来。 抖动水渍的树枝还在摇晃,那漆黑袍服的身影收回手,抚在颔下一圈浓须的络腮胡上,这时陈鸢等人才看清他容貌俊伟,肩颈三头,身上六臂,张牙舞爪般的半空缓缓舞动。 “殷郊!” 哪吒那张小脸呈出怒容,皱着眉头狠狠盯着对面,“是你帮助这些星宿下凡祸害百姓?伱常驻人间,难道看不到这些平凡之人生活的苦楚,你还让他们受这般灾厄!” “哦,小哪吒现在也学会体谅别人难处了?” 四臂舞动,名为殷郊的太岁星君,抚着须髯笑道:“看来当年陈塘关的百姓,还是给你长了不少记性。” “你!” 被提及旧事,哪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那些都是本太子年少无知才造成的,何况我也受到了惩罚,倒是你……生前是凡间帝王长子,生于凡间,长在凡间,不体恤人间疾苦,还给他们带来苦难,你这神仙当的也不见得称职!” “呵呵!” 不知为何,殷郊轻笑起来,忽地笑声变大,他扫过那边的陈鸢等凡间修士,抚着须髯仰头看去黑沉沉的天空,“哈哈哈……你们天上之神,哪里知道星宿们的苦楚,他们不像你们一样被人熟知,被人念叨,成神已经许多年了,终究难免要天人五衰,可数量太多了,你们帮不过来……那我帮衬一二,有何不可?” “我正等着你这句话。” 这道话语不是哪吒的声音,而是来自林野外的山峦之中,声音响彻的刹那,是呼啸而来的一支箭矢。 嘭! 箭矢停留,被殷郊一只手臂抓在了掌中,偏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脚踩云雾眨眼便至,银甲玄氅,悬弓持枪,脚边跟随一只白毛细犬,狗头望来,还朝陈鸢这边‘汪’的叫了一声,吐着舌头摇起尾巴。 陈鸢想要拱起手,然而降下的二郎神并未看他,斜斜垂着三尖两刃刀径直走向对面三头六臂的殷郊。 “太岁星君,你恐怕要跟我回一趟天上了。” “二郎真君好耐性啊,专门等到我说出这句话才出来。”殷郊见到二郎神,似乎在他意料之中,并没有惊慌,反倒是那边的二十八星宿不敢妄动,下意识的挪到了太岁星君身后排开。 “等你这句话,我便可以拿你回去了。”杨戬声音平淡,眉心第三眼却是转动,扫过周围的星宿,将他们一一记下来。 殷郊叹了一口气,抬起六臂中一只手让身后众星宿不要着急。 随即,轻声说道:“二郎真君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说。” 哪吒环抱火尖枪,踩着火轮飘来飘去,有些不耐烦:“看你说出个什么来。” “两位可还记得人间太岁神?” “怎么不记得,你不就是吗?”哪吒‘切’了一声,飘到二郎神那边,轻声道:“别理他,这家伙老糊涂了。” 说完,又飞到陈鸢这边,吹去一口气,原本身子虚弱疼痛的众人,包括陈鸢在内,顿时好了不少,就在感谢这位小哪吒时,那边殷郊的声音已经传来。 “你们记得太岁神,可凡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太岁神是一个凶神,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人间的香火一点一点的,正在消散……快没有我的庙宇了。” 殷郊声音低沉,三颗头颅其中一颗看去身后的众星宿。 “凶神就凶神吧,只要有人念叨,我就不在乎那点香火……可是他们不一样,没人想起,更没有香火庙,很快就会消散了……他们虽不归我管辖,但念在有不少曾是我殷商之臣,做为帝王长子,我不能不管,看着他们消散,我心中愧疚。” …… 陈鸢听得真切,顿时有种醒悟过来的感觉。 原来闻仲这位雷祖都愿意从旁帮衬一把,是因为这位纣王长子殷郊。是了,毕竟闻仲曾也是殷商太师,也曾是铮铮铁骨的忠臣。 李靖为难,睁只眼闭只眼,一面放星宿下界,一面又让哪吒、四天王下来,也是左右为难。 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都说的通了。 “呵呵……” 陈鸢忽地笑了一下,看着那法阵中的殷郊,以及一干星宿,甚至阴沉沉的天际,笑的并不温和。 “神仙卖人情,卖来卖去……可谁又为这凡间底层之人说句话?这帮神仙……就是更大一点的朝廷官府罢了……” 正文 第507章 自问 第507章 自问 是了,天庭也是一个朝廷罢了,只不过它坐落云端,俯瞰下方的人世间。 看久了,上面的朝廷里的神仙,就觉得高高在上,忘记了他们也曾是从这片充满欢声笑语、酸甜苦辣的人世间出来的。 一时间,陈鸢对于成仙的念头,更加没有了。 那现在……我该如何做? 怎么办? 陈鸢低下头,能出手的同道已经没有人能战一场了,就算上去恐怕只会拖后腿,被神仙的法力波及,落的身死魂消。 师父重伤昏迷……白素素也浑身是伤、青虚、飞鹤、段应龙……也都没有再战之力,至于老孙他上去顶多肉眼跟得上这些神仙的速度,身子是反应不过来。 而我…… 试了试捏紧拳头,走出两步,陈鸢低头神色变得黯淡,运转法力,带来的是微微的痛楚,仿佛牵扯到了魂魄一般难受。 难道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些神仙打架? 等着出结果? 陈鸢捏紧了拳头,微微发抖。 …… “不过你们自私之言罢了。” 消散的法阵之中,二郎神杨戬缓缓抬起三尖两刃刀指去对面,脚边的白毛细犬低伏前身做出攻击的动作,呲出獠牙的长吻间,‘呜噜噜’的发出警告的低吼。 “无论星宿还是凡间生命,自有天道运数,自长自消,轮回无止。你星宿想要长生,自该向天道祈愿求缘,而不是借天地之力,上苍赋予你们的仙法,去祸害百姓达到尔等目的,地上的生灵、终日为生活奔波忙碌的百姓,就活该被伱们剥夺了生命?自由信奉的权利?” 晃动的三眼缩紧了瞳仁,视野那一头,三头六臂的殷郊点了点脑袋,保持着笑容,声音温和。 “二郎真君向来铁面无私,看来是我等是说你不通了。既然你只顾下界这些黎民百姓,而不顾天上同僚命数,那就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温和的声音到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杨戬眉心的第三只眼顿时亮起金色神光,像是有另外的意识,在提醒杨戬。 嗯? 杨戬猛地发现周围一切静止不动了,就连二十八星宿保持各自的神态立在原地,只有前方那位太岁星君正缓缓一步步走来。 “六十甲子内的时辰,都由我定夺。” 袍袂无风飘舞,殷郊看着微微抖动挣扎的二郎神,笑道:“在这凡间,泰山府君见到我,都要恭谨的唤上一声殿下,二郎神!我给你敬酒,不识好歹,那就只有罚酒给你喝了。” 杨戬径直不动,俊朗的面容,肌肉微微抽搐,正极力的想要控制本体做出反应,只是对于殷郊这位太岁星君而言,对方在人间的神力是极大的。 哪吒刚才的一枪,明显是被一条龙影挡下。 那是熬丙……成为了十二元辰之一。 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很厉害,如今成就这般神位,就算不令人熟知,可法力却是大的难以想象。 “还想挣扎?” 殷郊对于自己在人间的神力,还是自信的,除非泰山府君不念当年是自己殷商臣子,与自己撕破脸皮,否则没人能救得下这拨神仙和人。 “别白费力气了杨戬,这时间能救你们的,只有黄飞虎,你的那位小友还去拜见过他,可惜啊……他前脚刚走,我便后脚就去见他了,眼下被春芒、蓐收,和六十位甲子神困在春夏二境里流连忘返,至于他麾下可不敢捋我虎须。” “……你看,这连天的大雨,暴涨的河水,往后数月,天下九州都会被河水所淹,田野也好、城池也罢,都化为汪洋。活下来的蝼蚁,会被各星宿们拯救,感受到神威浩荡,那时候会有很多庙宇供奉,人们也会继续平凡忙碌的生活,很快就会忘记这场大洪水。” 话语落下的同时,殷郊眸底倒映出一道金色神光朝他射来,一臂挥袖将光芒挡下的同时,杨戬的声音暴喝:“你当你是天道,擅定天数,该杀!” 金光自第三眼绽放,周围静止的一切重新动了起来,林野在风雨中摇摆,星宿们继续刚才的表情和动作,哪吒踩着风火轮挥动仙气救人。 陈鸢的思绪又连上了,只是这短暂的瞬间被他抓住。 “刚刚,好像少了一点时间……” 他抬起脸看去对面,法阵之中,神力碰撞激射开来的气浪已经席卷开来,杨戬挥舞三尖两刃刀犹如龙蛇在走,上面神光闪烁,与殷郊六臂各持的仙器打的难舍难分,哮天犬绕后扑出,狠狠咬在对方小腿,随后被一脚甩开。 “好狗。” 殷郊六件仙器将三尖两刃刀砸开,张口一团烟云翻涌而出,落去地上,瞬间化作十二道野兽身形,便是十二生肖。 其中龙影并不冲哮天犬去,而是偏过龙首,看向了远处忙着救人的哪吒,飘舞的龙须间,就是一声龙吟低吼,拖着庞大的身躯轰然冲了过去。 “小心!”陈鸢提醒了一声。 那边,正将一个修道中人隔空提到安全的地方,哪吒脚下火轮拉着两道火光唰的消失在原地,偏头回身,手中混天绫如同鞭子一般‘啪’的抽下,硬生生砸在熬丙头上,巨大的龙头连同龙身一起轰的坠在地面。 “熬丙,当年是我下手太狠做的不对,可你父王也给你报了仇,真要打过,你不是本太子对手!” “少说废话!” 那青龙翻腾长身,冲天而起,凭着巨大的体魄像是要哪吒撵杀,可实力这东西,并非全靠体型来决定的。 亦如刚才,刚一近身,散发龙威的巨大身形,就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被哪吒抓住龙须,狠狠掼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沟壑推移而出。 小人儿回头看向杨戬那边:“二郎神,可需要本太子来助你!” 回答他的,依旧淡淡的语气。 “不用。” 小哪吒耸耸肩膀,既然不用,那就去帮其他人,要是露出败象,自己再过去救人便是。 不过,他不清楚的是,杨戬虽然语气平淡,好像并无不妥,可真与对面那位太岁星君殷郊较量,越发觉得对方境界之高,令他心惊,尤其还是在人间,对方能驱使的役神极多,法术更是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哮天犬已经战到另外一边去了,与十一个生肖,也就是十一个元辰星君厮斗,只能不停借助灵活的战法,四处腾挪躲避对方夹击,抽空还能咬上一口,或犬吠一声,将逼近的一个兔星君给吼的飞退开。 这是它的本命神术,被吼叫的对手,会被清退出去,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对于这种一对多来说,往往能造成对方阵型混乱。 这边,杨戬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不仅面对的是殷郊,对方武力不弱,法术更是恐怖,六条臂膀武艺各有不同不说,身边时不时会浮现常驻人间的役神,也就是他麾下能够驱使的一些低位神祇。 噹! 落魂钟自殷郊一条手臂上摇响,二郎神身形一滞,随后被劈来的方天画戟劈开,杨戬身形化为一股烟气,再到显现已在对方身后数丈之远,抬手挽弓就是一箭射出。 正文 第508章 下凡?偏给你们! 第508章 下凡?偏给你们! 后者转身一挥袍袖,半空之中,一个印玺的轮廓从天降下,砸中的瞬间,杨戬射出箭矢,身形跟着消失不见。 “七十二神将何在!” 神箭飞来,是噹的一声,被数十道泛着神光的身影挡下,旋即,七十二神将身影消散,殷郊反手两臂掷雌雄双剑,剑指驱使下,在距离五丈之外的空气里就是呯呯劈斩开去。 金铁交击的声音延绵不断,光芒不停绽放出来的还有二郎神杨戬的身形,敏捷的偏头夺过擦着脑侧飞去的雄剑,眉心第三眼猛地射出一道神光。 那边,殷郊眉心同样张开第三眼,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来,死死将对方神光抵住。 “二郎神,你还不明白,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这世道一切之物,俱逃不出我之手心。” “放屁!” 一向性子沉寂的二郎神都忍不住爆出一声粗口,看得出,对于这个向来少有来往,了解不多的太岁星是颇为棘手的。 “冥顽不灵!” 殷郊眯起眼睛,第四只手猛地挥开:“天狼地犬、天罗地网、阴差阳错!” 神煞自他洒开的袖中飞速飘出,落到地上、天空化为实质,黑色光芒交织的天网罩下,二郎神一刀戳开一个窟窿冲天而起,反手也是一道神力,将地上成群扑来的黑狗扫飞。 “带伱不回,那就此地斩杀——” 杨戬也是怒到了极点,纵飞而起,挥刀辟开周围罩来的烦人法术,高高跃过下方,手中三尖两刃刀也猛地朝殷郊怒啸而下—— …… “该怎么办……” 陈鸢没有想到强如二郎真君都拿对方无法,脑中不断的闪烁思绪,如何将这件事解决。 ‘就算将这些星宿都收拾了,可都是法相罢了……真身依旧在天上,伤一些元气而已……可后面呢?他们恢复以后,会不会再次下来?’ “必须要想办法……就算能拖一个几十年、上百年,哪怕多争取一点时间也好,我看不到了,可后来人也有办法去解决的。” 陈鸢撑着膝盖从地上起来,看着那边高高跃起劈斩而下的杨戬与那抬手抵挡的殷郊,眸底都是两个神仙交错的身影混乱的厮杀,波及开的神力余波,也不是凡间修士能触及的。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可我该如何解决? 陈鸢转过视线,被哪吒救治的修道中人地方看了一眼,那边激斗的神光蔓延过来,小哪吒踩着火轮飞快赶去挡下,随后又四处奔走。 “或许有一个办法,一劳永逸。” 低下视线,落去抬起的手掌上,掌心安静躺着的是昆仑镜。 他们想以昆仑镜为节点真身下凡,那如果我毁去它呢? 这时,脚脖忽然一紧,陈鸢偏头看去,是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醒了过来,正虚弱的看着自己,缓缓摇头,像是示意陈鸢不要这样做。 “师父……弟子也没有办法了,就算杨戬和哪吒今日能打过他们,可后面呢?这二位还会出手帮忙吗?这些星宿如此之多,总有惩罚轻的,将来再次偷偷下凡做这样的事呢?” 周围,段应龙、青虚老道等人也都在摇头。 他们知道,毁去昆仑镜可不容易,一旦神器爆发开来,侥幸他们没事,可手持昆仑镜的陈鸢必然会粉身碎骨,到那时就算有通天本事,都不一定能救回来了。 地上,殷玄陵还是摇头,抓着陈鸢的脚脖死死不放。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别犯傻……大不了……不救这世间百姓……他们死不死……跟为师没什么关系……可你不行……你是老夫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了,不能……让你有事……” “你若真要救……让为师来……为师老了……这世间该看过的、做过的,都领略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陈鸢捏紧昆仑镜,从师父手上挣脱脚脖,向后退了两步。 看着老人挣扎着要起来,他慢慢转过身去,盯着昆仑镜,沉默的运起全身法力,气势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不对! 就在这时,刚刚运起的法力又沉了回去,陈鸢看着手上的昆仑镜忽然抬起脸来,神色是惊疑的。 如果我在此刻毁了昆仑镜。 那五元上人就不可能用昆仑镜回来…… 也就说……昆仑镜……可能并非阻止这场浩劫的唯一关键。它是众星宿下凡的节点没错,但陈鸢差点忽略了一点。 ——因果! 无因便无果……陈鸢眼皮狂跳,看去的不再是手上的昆仑镜,而是自己的手掌。 我为何来到这里。 为何出现在当初的那方天地……其实……我就是那个因,星宿下凡就是借我的因,祸害人间成就香火神庙就是果。 呵呵! 原来如此…… 陈鸢看着手掌呵呵轻笑出来,笑声渐渐大了一些,摇摇晃晃的踉跄两步,“难怪……难怪晁雷会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在我身上……看我舍不舍得……哈哈哈!!!” 风吹着雨点打在摇晃的身影,披头散发如同疯癫的大笑起来。 陈鸢双目泛着红,看着那边酣战的殷郊,以及二十八星宿,咧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你们不是想要下凡吗?!” 糟了…… 一直关注陈鸢那边的奎木狼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就见昆仑镜从他手中翻落,噹的落在地上时,这位星君已经意识到陈鸢可能知晓那个秘密。 下一刻,身影唰的从二十八星宿里冲了出来,以他的速度眨眼便到,下凡在既,不可能让陈鸢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来。 “住手!” 奎木狼冲了上去,一道白影从侧杀来,修长的身形拦在了中间,布满伤痕的长尾将其卷住,白素素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许你伤害先生——” “滚啊!” 奎木狼运起神力撕扯蛟身,也有恐怖的速度唰的飞来,那是剑吟颤鸣,唰的插在奎木狼背后,他感受到疼痛,微微侧脸,是一身青衣狼狈的凡间女子推着一把散发寒气的法剑。 “被一个凡间法器伤到……可笑……啊!” 奎木狼最后一声暴怒大吼,将韩幼娘震飞开去,缠在身上的蛟龙也没了所有力气,坠在地上一圈。 奎木狼喘着粗气,懒得去拔背后的寒玉剑,一步步走向那边低头看着手掌的身影。 “陈鸢……你别做傻事。” 回答他的,是对面年轻的教书先生,抬起的一张笑脸,在风里轻声道。 “尔等想要下凡,偏不给你们!” 正文 第509章 天地于我无用 “尔等想要下凡,偏不给你们!” 淡淡的话语在风雨里飘着,落到周围人的、神的耳中,是令他们目光惊愕的看过来。 “什么?!” 奎木狼的声音爆响,随后又是一句:“你敢!” 不顾背后还差着一把剑,快过脚下的蛟身疯一般冲向对面,蠕动的白蛟翻腾而起,挥着长身想将这狼头人身的神仙拦下来,横在对方前行的中途,白素素仰起蛟首:“先生,快走开啊!” 被震飞的韩幼娘擦去嘴角血渍,“啊!”的一声怒吼也冲了过去,被奎木狼随手一挥打翻,翻滚地上又是一个纵扑,一把将对方双腿抱住。 白蛟也在此刻奎木狼卷住,奋力不让这神仙靠近陈鸢,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朝先生过去,但对方既然要这样做,那反着来必然是对的。 “你们……滚开啊!” 不管奎木狼如何驱使神力,将这一人一妖击飞,都不畏死的扑上来,将他缠住,令他心烦的想要结果她俩,可视野前方那个陈鸢正勾着笑容看着自己,抬起的手聚集起了明亮的法光。 “我是因,后面才会有果……若非我来,你们就没有可趁之机。” 陈鸢看着被缠住的奎木狼,以及远处那法阵中拼杀斗法的杨戬和太岁星君殷郊,“没想通此事之前,我以为我是那个幸运之人,能来到这方世界修道成仙,领略人以外的风景,向往仙道渺渺,可惜……我想错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选中,可以用上一用的棋子罢了。” 那边,是嘭的两声,细碎的鳞片飞溅过来,奎木狼一掌震飞缠在身上的蛟身,将其打在地上,抬脚向后一蹬,也将青衣女子踹的蹭着地面翻转横飞。 闻着陈鸢淡淡的话语,奎木狼呲出獠牙,身形唰的冲了过去,对面一动不动的陈鸢忽然在他视野间化作一股青烟,抓去的利爪下,只是一根木棍从他掌心滑到地上,噹噹两声滚动。 “陈鸢!!” 奎木狼抬起狼头暴喝声音里,目光望去四周,就见一侧木楼废墟上,一道身影凝视,孤零零的站在废墟上面。 “其实当我修行的一刻起,心中有那庙观的时候,就是你们留下的因果……我说的可对?”陈鸢的声音平淡,可仍谁都听得出,里面蕴着的是失望、伤心。 真相往往都是伤人的。 听到这话的奎木狼沉默下来,远处的哪吒也都沉默了,满天神佛利用一个凡人来到此间,做出这样的事,确实是难以启口的。 “陈鸢……”奎木狼放缓了语气,小心的靠近一步:“就算棋子,可换来的是不知多少人做梦都难以企及的机缘,成仙啊,多少帝王将相都梦不可及,哪怕做一次棋子也好,长命百岁,站在云端高高在上,降下凡尘让百姓崇敬,哪里不好了?” 那边孤零零的身影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你们让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魂魄来这方天地做这样的事,其实也怕沾上因果……我一个外来者,其实将来被抹去,哦,应该叫成仙……也是轻描淡写的,不用怕天道知晓……毕竟我不属于这里……” 轻飘飘的话在呜咽的风雨摇曳里飘远了。 远处的斗法里,杨戬一刀化开雨幕,拉出一道流光般的扇形,三眼绽出神光将对面的太岁星君逼退,也听到了风里带来的轻言细语,垂刀侧脸望去了那废墟上的陈鸢。 一直以来,他与陈鸢交集甚少,不是他高冷,而是知晓这件事后,对这个凡间修士,心里有着愧疚。 没有颜面与他说话。 到的此时,所有的事都已说破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陈鸢,莫要做小女儿姿态,此间之事,由我将这殷郊抓回天上,二十八星宿受罚,此事就可作罢,你也可安心继续修行,人间也会平安无事。” “呵呵,二郎真君大话莫要说的过头,我还在这里呢。”殷郊偏了偏脑袋,“时辰也差不多了,拿不下我,还是滚去天上去哭诉吧。看有没有神仙愿意帮你。” 远处废墟之上,陈鸢的话此刻也传来。 “鸢谢过二郎真君好意,但天上若能秉公执法,二十八星宿又岂会下界,今日真君将他们擒拿,那明日呢?后面的时日,他们还会不会下来?到时更加隐蔽,难以察觉……反正鸢还是谢过真君,和三太子了。” 风雨之中,废墟上的陈鸢长须抚动,拱起手来朝远处的杨戬、哪吒躬身拜谢。 轰! 直起身来的刹那,天空阴云雷声滚动,青白的电光将原野照亮,映出一张张神色复杂的面孔来。废墟前方的奎木狼使劲晃了晃脑袋,将一些心绪甩了出去,重新换上一副凶恶的表情,朝陈鸢飞快冲了过去。 然后,一道脚踩火轮的小身影中途拦了下来,“奎木狼,你还想和本太子打上几个回合?” 轻蔑的话语间,小哪吒微微偏头,看去余光中的陈鸢,心里叹息了一声。 对方要做的事,他曾经也是做过的,救了陈塘关百姓。 雷声轰的又起,青白电光间,陈鸢衣袍在风里猎猎飞起,随着手中聚集的法力越来越亮,双眼口鼻、耳朵渗出一丝丝的鲜血。 法光闪烁,深处犹如幽井荡起涟漪,荡出了脑海记忆深处许许多多往昔的光影。 “师弟,师傅让我托话,下一场演什么?”三儿清清瘦瘦的站在灯影前,憨笑着指着外面。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疯老头坐在树荫里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躺下去。 “乖徒快些回去,晚上带点吃的来。” “二爷,这世道就我拜你了,你可要保佑我长命百岁。”青烟袅袅飘过须髯重枣的木雕。 肥胖的道人坐在摇晃的牛车上,看着手里一块银子,呵呵傻笑:“知道了,以后本道就管你叫东家!” 晃荡铁链的镇魔石窟下,枯瘦如骨柴的老人闭上眼睛。 “你若是我,当如何选择。” “救数十人,还是救千千万万的人?!” 出身名门的男人,手持法剑追在后头,大吼:“陈鸢!!” 洛都赤地千里,樾劼人蜂拥而来,跨过了瑞河,孤苦的小姑娘捧着三枚铜钱站在两堆坟茔前,怯生生的递给了男人。 那风雨飘曳的飞雁观,名叫云龙的老道持剑与胡人祭司厮杀到一起,挥剑斩出片片寒光:“今日城在人在!” 光影回转,临死的天神望过来,吐出一口唾沫。 “陈鸢,你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些神仙不过都是一些骗子!” 昆仑镜,三神使出神力驱使,神光之中,慈祥的太师微微侧脸,有着阴沉的目光,暗藏杀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陈鸢缓缓曲起了手指—— 正文 第510章 人间相 “陈鸢!” 奎木狼爆发开来,硬生生从哪吒火尖枪上刮去厚厚一块皮肉冲向废墟。 “先生!”白素素这才反应过来,奎木狼不是要杀先生,而先生却要自毁前程! “陈鸢!你做什么?!”殷玄陵努力撑起上身,斜斜趴在地上,望着远处废墟上的身影大喊。 踏踏…… 踏踏踏…… 身影飞快,奎木狼忍着法相渐渐破碎的痛楚,抬手爪伸向近在咫尺的身影。 “我还给你们……” 那边,陈鸢摇摇晃晃的偏过头,脸上全是鲜血,看着冲至近前的奎木狼笑了起来。 “往后,我们互不相欠!” 曲紧的手掌捏住了光团,那光芒里,是一座山水间的道观,隐约里,还有一个陈鸢的身影走在里面,亦如当初,他迈入观中好奇参观。 “还有……记住,我叫陈鸢,人间修士!” 某一刻,陈鸢手上用力,五指死死扣紧法光,光影寸寸破碎,狂风呜咽怒吼,发丝狂舞。 “不……” 奎木狼瞪大眼眶,抓去的手掌也在瞬间化为星点,犹如蝴蝶纷飞般在废墟上倾洒开去。 远处的法阵之中,传来的是二十八星宿重重迭迭的尖叫、嘶喊,发了疯一样朝废墟这边冲去,下一刻,更大的白光从陈鸢手中龟裂的光团中爆发开来。 轰的一声巨响,光芒冲天而起,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整个原野、原野上的人,还有神仙淹没了进去。 天地回归寂寥。 …… “哇,那他死了吗?” “对啊对啊,老爷爷,后来呢?那些神仙呢?那个叫陈鸢的呢?他会不会也死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树叶,水汽蒙蒙的街道上少有过往行人,几个附近人家的孩童,围着一个小摊位,吵着嚷着询问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不时指去老人手中拿着的几个小木偶。 “老爷爷,这小人儿就是陈鸢吗?那另一边的是谁?是那些可恨的神仙吗?” 一个小女孩拿起手里的风筝,举给老人:“妞妞想用这个跟你换,老爷爷你把这个灵显真君的小木偶给我好不好?” “那就要看他喜不喜欢你了。” 老人拿着串了木棍的小木人在女孩面前摆弄手脚,青衫白袍翩翩玉书生的模样颇让小女孩喜爱,可惜老人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的意思,而是将摊位收拾,将一个个人偶放入木箱装好。 “老爷爷,你还没说后来怎么样了?” “就是……最后他们怎么样了?至少告诉我们陈鸢死没死啊,可急死我了。” “我去将我爹偷偷存起来的钱拿一些给你,你等着。” 老人走出屋檐,伸手接过檐下交织起的雨水喝了一口,雪白的须髯间挂着几滴水渍,哈哈笑着将那小男孩叫了回来。 “这故事啊,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们呢。不过看在你们这些小家伙是今日老朽第一批观众,那就破例一次告诉你们。” 老人酝酿了一番,然后……干脆的说道:“没死!” 随即,走去街上蒙蒙细雨里,才看到一头老牛在街边站了起来,晃着牛角来到老人身边,仍由沉重的木箱放在背上。 “雨看来越下越大,你们这些孩子也早些回去了。” 老人横坐牛背,朝檐下几个呆呆看来的孩童挥了挥手,微笑着拿了牛背一侧的斗笠戴去头顶,双手插进袖口,就那么横坐在牛背上,拍了下牛头催促两声:“走了走了,今日买卖不好,没钱给你买饼子吃了。” 老牛晃着脖铃,‘哞’的叫了一声,迈着蹄子,慢慢悠悠的驮着老人走过街道尽头,消失在这片蒙蒙细雨当中。 呆呆望着街尽头的几个孩子,还处于宕机的状态,直到一旁拿着风车的小姑娘‘哇’的叫出声,就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木偶,正是她刚才想要的‘陈鸢’。 孩童们心大,哪里想的那么多,见到小木偶的瞬间纷纷起哄吵闹起来,追逐打闹着冲进雨幕里,有大一点的孩子叫道:“我要当陈鸢!” “让妞妞来做白蛟龙!” “我要当哪吒……” “那我来当二郎神……等等我,我捡块泥巴在眉心画一只眼睛!” 孩童追逐、欢腾的声音吵吵闹闹的在街上越飘越远。远去的小镇外,山野飘荡一层水雾,山脚村寨有了袅袅炊烟,田野间小路上,野花在风里摇摆,随后被卷来的舌头送入牛嘴里磨碎。 晃晃悠悠的牛背上,木箱微摇,上方斜斜侧躺的身影有着哼哼的山野之曲。 “……虎啸山鬼惊,龙吟风雨来……天地于我无用……不如席褥一张……看破长生理……步步是生机,长生路漫漫,仙道所求远,我观天地窄……” 自顾自的话语引得披着蓑衣的商旅诧异的看着过去的骑牛老人,不过更多的还是相视一笑,喊道:“老人家,你这样骑牛可不对,小心牛惊了,把你摔下来,那可够你喝上一壶的!” 过去的老牛背上,回答他们的是老人随意的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随即才慢悠悠的开口:“哈哈,放心,老朽这牛啊,养很多年了,通人性着呢,不会惊的。” 闻到此言的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赶车驱驴拉着货物继续前行。 “这老头怕是没见过牛惊了的模样,能吓死个人。” “谁说不是。” 附和的汉子挥了挥鞭,一面笑着,一面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睛,连忙拍了拍旁边的同伴。 “干什么?” “刚才刚才过去的老头呢?” 听到这话的同伴跟着回头,后面来时的路上,果然没有了老人和牛的影子,水汽蒙蒙里,这条道是通往建康官道的,一览无余,周围更没有可以遮掩的庄稼地。 “……当空是那月儿圆,却是道不尽那神仙坏心肠……” 隐隐约约,还有刚才老人唱的曲儿从远方水汽中传来。 “莫不是撞鬼了?” 说到‘鬼’字,两个汉子顿时面面相觑,抹了一下脸上水渍,赶紧加快了速度,不顾地面坑洼,一溜烟儿的驾车跑去了前方一处村子,大抵是要等到雨歇了才敢离开。 不久之后,淅淅沥沥的雨中,老人骑着一头牛出现在了建康城外,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城里。 …… 城中某处府邸,有着隐隐悲伤透出。 某个老人已到了垂暮,坐靠在床榻前,双眼无光的望着桌上昏昏沉沉的烛火,周围是小声抽泣的儿女们。 隐约间,床榻上的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有了力气开口。 “替我……更衣……换上老夫年轻时候的甲胄……有人来接我了。”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名叫陈庆之。 大战后延续,会在明天透露,差不多主线也该结尾了。 然后开启番外章节。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春雨淌过留下一片秋意 暮色将尽,黑夜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大街小巷在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里格外的安静,写有‘陈府’门匾下,守卫的护院家丁搓着胳膊打了一个寒颤,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声音,有仆人叹了口气。 那可是驰骋沙场,颇有威名的老爷病重许多时日了,府里上下受其萌荫走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如今老爷子人要离世了,上上下下心里免不了有些哀伤。 “侯爷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唉。” “比上你乌鸦嘴。” “骂我也是事实,府里谁不盼侯爷身体康泰?就是这人老了,迟早都要走的……” 叹气的那个仆人话语停下,偏了偏头,打断想要呵斥他的同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天都黑了,这么晚还有谁过来。” 陈府坐落建康偏僻之处,周围就算有人家,也大多都是官宦家庭,作息也颇为清楚,不可能还有人往这边来。 难道是听说侯爷快不行了,过来打探消息的? 叮叮叮…… 宽敞的长街尽头,蒙蒙细雨间,伴随一道清脆铃铛声,一头老牛在雨中缓缓而来,上方是头戴斗笠的老者,青灰朴素的常服,双肩披着蓑衣,随着牛背慢悠悠的起伏。 “一个骑牛的老头……” 陈府门口两个护院注视下,过来的骑牛老者晃晃悠悠的过来,然后在石阶前停下,慢吞吞的下了老牛背脊,走到檐下摘去斗笠,露出须发皆白的面容,笑呵呵的朝门口这两个护院拱了下手。 “老朽有疲乏了,想要借贵府的石阶坐会儿,可方便?” 此刻府里上下没有一个有好心情的,见到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头,家仆们更不愿有生人靠近,挥着手过去驱赶。 “去去去……这里像是随便给人躲雨的?前面不远还有一家,今日陈府不方便。” 然而,那边的老头像是没有听到他话语一般,拎斗笠,抖了抖蓑衣上的水渍,就那么在檐下石阶上坐了下来。 “实不相瞒,老朽啊,是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他出来,与我一道离开。不然啊,等会儿公差来了,老朽又要费一番功夫讨要。” “你这老头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 过去驱赶的仆人到底还是没动手,毕竟陈府的规矩还是很看重的,那仆人连同同伴一起围在老人身后,撩起袖口,装作凶恶状。 “你等人就去别处等,还有什么公差,就算到了这里,衙门中的差人都得下马恭恭敬敬在陈府门前行上一礼才敢离开。你这老头好不晓理,快些走,不然我兄弟俩可就不客气了。” “呵呵。” 阶上坐着的老人看着雨中抬头舔雨水的老牛,轻笑道:“不急不急,你们若赶我走,你们家侯爷会生气的,再等会儿,估摸他快要出来了。” 侯爷? 这两仆人有些胆怯了,说这老头是侯爷好友,他们是不信的,对方古古怪怪,好不畏惧门庭富贵,就说明不是普通人。 还说有侯爷很快就出来,不然会被公差抓去……嘶!想到这里,两人越看檐下的背影,越发头皮发麻。 “我回府里告知主家……” 拿不定主意的两人一个,跌跌撞撞跑去了府内,此刻的后厢,有何惊呼、喊叫,侍女、仆人捧着洗漱的脸盆,府中家眷则捧了一副白袍银甲送到内屋。 做为长子,陈昭跪在地上,看着洗漱一番的父亲,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让仆人帮忙为他覆甲,心里的悲伤更加浓烈许多。 他知道父亲这是回光返照了。 想着,鼻子、喉咙酸痛,眼泪不争气,身后跪着一片陈府家眷们跟着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 陈庆之看着头上银发梳理的整齐,不由笑着点了点头,拖着一身甲胄从凳上起来,浑浊的双眼又有了明亮,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驰骋沙场的名将。 哗哗……甲叶摩擦轻响。 老人走到长子陈昭面前,仆人乖巧的搬了椅子过来,搀扶着侯爷坐下。 “昭儿,你也是三十而立的人了……有些事将看得开,人皆有寿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为我哀伤。” “父亲。”面对生命中最敬爱的人,最亲近的人交托后事,就算到了如今岁数,陈昭也哭的泣不成声,抱着父亲瘦弱的双腿,脸紧紧贴着。 “父亲要离我和娘而去,心里怎能不悲伤。若有可能,孩儿宁愿减寿,给父亲添上,能让孩儿在父亲膝下尽孝。” 老人笑着在哭泣的儿子头上抚了抚,又看去一旁偷偷抽泣的老妻。 轻声道:“昭儿又说胡话了,哪能随意添减寿数的……为父走后,你当好生持家,善待家中仆人,他们有些都是跟随为父征战多年的老卒,无儿无女没人赡养,你当厚待……莫要寒了他们的心……咳咳!” 陈庆之坐在椅上徐徐说着,猛烈咳嗽几声,脸上泛起红晕,或许身上甲胄太过沉重,摇晃了两下,支撑不住靠在椅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开口。 这一次,是最后的告别了。 “……为父一生征战……杀戮无数,能在众人陪伴下终老而去,已是得了善终……来,你搀为父起来……外面该是为父的好友来了……我也该去了。” “父亲!” 陈昭哭着迟疑不动,陡然被老人呵斥一声:“还不快些,莫要让为父好友久等。” 这时,一个仆人跌跌撞撞从外面跑来,先到管事那里轻声说了什么,后者脸上顿时露出惊愕,看了眼椅上歪坐的侯爷,急急忙忙过去在陈昭耳边嘀咕了几句。 陈昭脸上同样露出惊骇,赶忙起身搀去父亲,低声道:“父亲,外面来了一个老者,他可是……” “是他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急不可耐,被儿子搀着,脚步蹒跚却是飞快的迈着,跪一片的府中家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忙跟上去。 乌泱泱一群人跟着前方的父子俩赶到前院府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一个披着蓑衣,满头银丝的老者正坐在那儿,听到脚步声时,缓缓起身转过来,长须银白,面容慈祥,露出微笑。 “父亲……” 陈昭才唤出一声,搀扶着的父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他双手,缓缓迈开脚,一步步走向府门,声音哽咽的在说:“真君……庆之来了。” “我等将军久矣,将军该归位了。” 老人点头上前拱手,随后将陈庆之双手托住,牵着对方一步步离开,径直走去外面雨帘。 陈昭以及府里众人急忙上前阻拦,下一刻又齐齐刹住脚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看着走去雨中的侯爷,银发一根根褪去,化作了黑色,佝偻的身躯也逐渐挺拔,显得松垮的甲胄被撑威武雄壮。 陈昭看着面前的一幕,那是自己小时候,看到的父亲年轻时候模样。 他忍不住冲了过去,跟在后面站到了雨幕里,朝着走去另一边街道的背影,他再次喊了出来:“父亲——” 然后,嘭的一下跪去积水当中,后面乌拉拉跑来一堆家眷,跟着跪了下来。 “好生操持家业,为父走了!” 雨中的背影转身偏头过来,那是俊朗的大将军,挥舞着手掌,向众人最后的道别,身影渐渐随后伴随铃声消失在雨帘之中。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亭外雨飘飘,好似当年景 “父亲!!” 陈昭大声哭喊,几乎昏厥过去,被众人搀扶起来回到屋中,看到的是玄奇的一幕,离去的侯爷,遗体安安静静的坐在椅上,已没有了声息。 也就说,刚才搀扶出去的已经是魂魄了。 想到这里,众人莫不是惊骇,却又没人太过害怕。 “今日发生的玄奇之事,尤其我父离去的一幕,还是莫要声张。”陈昭缓过悲伤的情绪后,低声吩咐下去,“给我披麻戴孝,我去皇宫向陛下报丧……” 这个雨夜还继续,远去哭声一片的陈府,一人一牛此刻已到了城外,正向北而去,身后还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正是陈庆之,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生活了一辈子的城池,心里多是有不舍的,旋即拱手躬身拜了下去。 这一去,将来就不会再回来了。 “将军此生叱咤风云,可还有什么遗憾?”老人走了过来,与对方并肩望去浸在雨夜里的城池轮廓。 一旁,陈庆之沉默了好一阵,笑了起来:“人若死,有亲人好友相接,还有何遗憾?” 说完,转过面向老人,拱起手拜下。 “庆之谢真君远来相接。” “叫真君就见外了,庆之随我走吧,许多人盼着你归位呢。” 老人笑了笑拱手一邀,陈庆之跟着笑起来,同样伸手一摊,“请!” 一掀披风,陈庆之转身刹那,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前面缓行的老牛背上那口木箱当中。 “我也该回去了,见一见那些好友,这人世间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的建康城,呢喃着戴上斗笠,轻轻一跃,稳稳落在牛背上,老牛偏头看来,头上就被轻轻踢了一下。 “好好看路,你以为你还是原来的牛妖?什么时候修行上去了,随便你怎么看。” ‘哞!’ 老牛脑袋挨了一下,乖巧的叫了声,撒开蹄子,沿着脚下的官道兴奋的往北而去,穿过这片雨帘,就是河水暴涨、湍急的长江下游,这里同样下着小雨,一下就是数日。 烟雨蒙蒙里,农家炊烟袅袅,田间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老农带着老妻在忙活,看到牛背上横卧的老人,和善的打声招呼,回应的也是牛背上的老人朝他们挥下手。 当农人垂下视线,再抬起时,道路上早已看不到那骑牛的老者了。 哗哗…… 江水湍急拍在河岸溅起浪花,看到水的老牛颇为兴奋的踏起蹄子,就要下水的刹那,上面的老人拍了下它脑袋。 “在这里等会儿,有故人要来。” 话音落下,老牛偏过头,就见茫茫水汽的湍急河道上,一条小舟自上游顺水而下,湍急的水浪里上下起伏。 那舟上一人,披着蓑衣,手持长杆,乍一看寻常的紧,但在这样河水暴涨的河道行船,可就不寻常了。 “老先生可是要过河?” “过的。” 老人笑了笑,牵着老牛过去江边,朝靠过来的小舟拱起手,“只是阁下这条舟,恐怕装不下我们。” “无妨,先生和这头牛只管上来就是。” “好。” 老人笑着点头,随后牵着老牛就走上了这条小舟,踏上去的刹那,狭窄的一叶小舟恍然变得宽敞,竟容得下两人一牛。 “先生坐好,开船了。” 船家轻笑叮嘱,一杆顶去江河浅滩,撑着小舟驶离了浅滩,往湍急的河道而去,船身轻盈却能破开水浪,如履平地般沉稳。 “先生,可还记得当年老鼋?” “呵呵,看来阁下修道有成,在此间做了不少善事。” 小舟撑船人微微抬起脸来,也是一张老人的面孔,短须圆脸,满面红光,笑道:“还是托先生的福,若无先生当年指引,老鼋哪里有甚的名讳,哪里有今日局面,只是可惜先生一身修……” “陈年往事,不提不提。”坐船的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将对方接下来的话打断,“天下之缘分,有浅有深,该是我的,自然是我的,不该的,拿来自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先生教诲的是。是老鼋着相了。” 小舟抵达江岸,老鼋下来相送,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先生,老鼋有句话想说。” “哦?何事让你犹豫。” “是有人托老鼋带话,他说要见你。”老鼋指着这条江岸上去的道路,顺着右侧一路指过去:“这条路往前,有一处亭子,那人就在那里。” “好。” 老人点了下头,骑上老牛,就往上走。那老鼋追在后面,“先生不问是谁?” “过去不就知晓了吗?何必再问。” 话语声里,一人一牛已上了官道,循着老鼋所指的方向,远远便看到一座凉亭矗立江边。 蒙蒙烟雨之中,亭檐八角,漆红木柱,檐下风铃叮叮叮……在风里响个不停。 过去时,便看到一个身着漆黑袍服人影正负手亭里,望着水汽蒙蒙的江水向东流淌。 “陈鸢,你可有过后悔?” “太岁星君,亲自过来一趟,当真让人受宠若惊。”老人拍了拍衣袍水渍,带着一身水汽走进凉亭,将斗笠靠去漆红木柱,便在一旁坐下。 “若我说不后悔,星君可还会恼怒,要与在下分一个生死?” “……” 那边,名叫殷郊的老人偏过头沉默的看着笑呵呵的老人,对方脸上没有一丝惧怕的神色,亭里安静了一阵,他叹了口气。 “事已过去了……拿了你又有什么用……你也勿再唤我太岁星君,我啊……现在不过是这处江水之神罢了。” 亭中的老人出神的望着外面的大雨,轻声道:“这场雨真像那时候啊,一连下了好几日。” 哗哗! 雨声渐大,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一片安静之中,有着车马行径的声音、人的呼喊,吵杂的朝从远处道路间传来。 一辆马车,几个护卫披着蓑衣冒着这片渐大的雨水朝这边奔跑。 “这边……这边有凉亭,可在此处等雨势稍缓。” “到了到了……这里已有人了。” “别管,先躲雨再说。” 吵吵嚷嚷的话语已到凉亭外,也没朝亭中两个老人行礼说声打扰,搀着马车里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两人俱年轻,一个俊朗,一个貌美,擦着脸上不慎沾着的雨露,坐下后才发现还有两个老人,一个站着看着江水,一个靠着木柱闭目养神。 起先还以为两人不认识,所以才没有说话。 可过了会儿,望着江水的老人忽然开口:“若是那日你没那般做,这个世道或许又是另一番模样了。你觉得是何模样?” 陡然响起的话语,令得亭中躲雨的旁人诧异的看了看这两个人,不由露出好奇来。 “可能……民不聊生,遍地饿殍。” 靠着木柱的陈鸢睁开眼,这样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雨幕、骄阳、故人 “阳光破云亮三分,金龙攀山阳气升。” 飞鹤看着手中罗盘,对照方位、阳光升上云端高度,回头朝看了眼孙正德正指挥一帮秦家仆人挥舞锄头、铲子翻土挖坑。 墓碑上石刻的字迹早已腐朽模湖,看不清上面内容,但这里是秦家祖坟,肯定是没错的了。依山而靠,面朝北玄水南临朱火分阴阳。 飞鹤道长掐着指头盘算,对于迁坟这种事,可谓轻而易举的,天师府符箓、阵法、降妖除魔一道都有涉猎。 “道兄,你过来看看。” 这时,孙正德在那边喊了一句,“这秦家祖宗的坟有点古怪。” 飞鹤道长皱了皱眉头,停下掐算的指头,转身几步间便来到孙正德身旁,周围秦家仆人护院俱停下手里活计,一个个看着挖开的坟茔有些愣神。 “嗯?” 飞鹤目光落在露出的漆黑棺椁,眉头更皱,西南多湿气不假,可坟里泥土挖出这么多水来,倒是令人意外。 就见半截棺身覆土,泥土呈黑,与水混肴变得泥泞不堪。 “你们回去一人,请秦老爷过来。”飞鹤捻着泥土闻了闻,待有一仆人飞奔回去时,孙正德不知哪儿掏出一个饼子边吃边问:“是不是真有大问题?” “大问题倒不至于。就想问问清楚,省得到时出事,让秦家人面上不好看。” 所谓出事,胖道士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这秦家老祖宗都不知埋了多少年,坟里一挖全是黑水,坏风水不说,万一尸变,秦家祖宗蹦蹦跳跳的在街上乱窜,确实丢人。 要是害了人命,纵然背靠天师府,也要吃些官司。 随意说了几句,飞鹤看到周围仆人面色惶惶不安,给他们露出没事的笑容,从四处寻来几块石头缠上红线压在坟茔四角,镇上符纸,便在墓碑前打坐等待。 不多时,秦老爷没来,来的是他儿子之一的秦同善,也是昨晚出言不逊的人,不知是不是秦老爷叮嘱过,眼下显得恭敬许多。 “两位道长,出了何事?我爹身子不便,没办法赶来,有什么需要问的,问我便可。” “其实倒也没什么要问的。” 见是他过来,飞鹤道长反而没什么兴趣了,只跟这位公子哥说了墓中情况,“面朝北方,玄水入墓眼,或许有尸变的前兆。” 尸变? 秦同善听到这话,吓得了一跳,脸都有些发白,赶紧到了墓边朝里看了一眼,果然淤积不少黑泥,他看向这位看上去瘦瘦的道长,连忙拱手:“道长,迁坟是我秦家大事,眼下墓已挖开,还请将老祖宗安然迁往新坟,之前有得罪之处,同善给道长赔罪。” 得,他还以为是两个道士故意刁难的,这令得孙正德翻了翻白眼,那边的飞鹤叹口气摇摇头,想来也听出对方话里意思,也没有去纠正。 “我二人既然受了秦老爷所托,自然会办好。”…言罢,让那边秦家仆人继续挖,清理了淤泥后,套上绳子,将沉重的棺椁拉拽上来,孙正德当即在地上摆了两根圆木,指挥抬棺的几个汉子:“放木头上,放木头上!那边的,把马车拉过来!” 这边几人放下棺椁,另有几人赶紧上前,拿着布巾飞快清理棺上的淤泥、水渍,隐隐有股腐烂的臭味,令这几个汉子作呕。 飞鹤道长屏住呼吸,从腰间的黄布兜里,掏出墨汁侵染的黑线,叫上孙正德从棺尾上下缠绕,一直到棺头部位,总计九圈。 “道长,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都没理会秦同善,飞鹤收了黑线,又换了朱砂侵染的红线从头一直缠到棺尾,也是九圈。这时,孙正德这才开口。 “九为极,极为阳数,封阴气的。” “胡说什么。” 飞鹤拿手悄悄打了他一下,便笑道:“没什么,只是必要手段罢了,秦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说完,掏出几张符,贴去棺尾、底部、棺盖三处。 不说还好,一说那边的秦同善心里更慌了,恨不得赶紧离开,可他爹让他全程陪同,也只得硬着头皮杵在这里,见事情差不多,赶紧家中仆人护院,将棺椁抬去马车。 “慢着。”飞鹤提了一只大红公鸡,绑在棺上,看了眼天色、时辰,“生于秋冬时节,丙、丁年属火的不得抬棺。” 那几个汉子盘算了几下,有人退了开去,有人便上前,片刻,重新过来四个汉子挑起棺椁,一步步将沉重的棺身放去车斗里。 此时,日头上升云端,阳光正烈,飞鹤在前面洒了一叠黄纸,高喧:“先人起行,后辈跟随!黄纸开道,孤魂野鬼拿钱财,莫要生事——” 手里铃铛,当的一声摇响。 叮叮叮…… 不久,马车、仆人缓缓行进,随着黄纸飞洒落去地上,竟神奇的自行飘去路边荒草间,远远的,也有过往的商旅、行人看到这一幕,懂规矩的停靠路边等候这支队伍先过去。 “早就听说秦家迁坟,想不到是今日。” “听说请来的是天师府高人……想来今日是好吉时。” “吉时是吉时,就是新迁的坟,听他们说是在南面山中,那里可不好,阴森森的,怪吓人。” “就是,上次我打那里过,大白天的,白毛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过来了过来了,快看,哎哟,上面居然还用红线、墨线缠绕,这是怕尸变啊?” 有稍微懂一些的行人惊骇的低呼,引得不少人也看到了棺上缠绕黑红二线,大抵是觉得邪性,纷纷退的更远一些,生怕沾染上邪煞。 “道长,真不会有没问题?” 秦同善看周围行人反应,不放心的追去前面又问了一声,那边的飞鹤也是好脾气,笑呵呵的点头,指了指头上的阳光。 “只要不出月亮、不遭雷击,就无事。”…眼下正是艳阳天,哪里来什么雷雨天气,更别说出月亮了,秦同善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过了灵县外面,绕去南面,道路间渐渐荒芜,多是悬崖峭壁,四下荒野无人,老鸦扇着翅膀落去附近枯树,发出‘哇’的不详啼鸣。 飞鹤看到如此荒凉的一幕,眉头更皱了。 “为何你家新坟要选在此山?” “不知,是我爹托人选的。”秦同善知道的也不多,他不过家里闲耍人,打打下手罢了,这些事,基本都是他爹和兄长商议的。 “那此处山叫何名?” “好像雷鼓山,每逢打雷下雨,山里就跟击鼓一样!” “停!” 飞鹤听闻,脸色微微有变了,急忙开口叫停了马车,“如此山名,为何不事先告知?山中多雷雨,你们想死是不是?” “道长怎么回事?”秦同善战战兢兢的从马背上下来,听到飞鹤这么一说,脸色白的吓人,“怎么会死人呢,道长别吓唬我啊,我胆小。” “老孙,你马上回去一趟,问问秦老爷,是何人给他们选的山坟!” 孙正德知道飞鹤一向沉稳,像这般神色还是头一次见,当即也不犹豫,赶忙收拾了一通,就往城里赶去。 大热天的,他贴了两道神行符在腿上,肥硕的身子灵敏的不像话,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是四五里路,回到灵县,懒得理会街巷旁人目光,满头大汗的赶到秦宅,敲了几下院门时,街道尽头,一辆牛车正缓缓过来,蓝衣白袍的身影询问了路人,顺着指引到的这边。 看到胖乎乎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敲门入院,不由叫了声:“老孙,急躁躁的做什么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跟着管事入院的胖道士勐地的一个激灵,回头就见,牵着老牛的身影笑呵呵的站在那,身后是凋花的车厢。 孙正德眼睛一亮,胖乎乎的圆脸顿时泛起惊喜的笑容,“东家……”他呢喃一声,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东家! 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扭着肥硕的屁股,肚腩一颠一抖,勐地扑上去,一把将陈鸢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一语破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万物皆在我心(主线完结)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 在山中林子里响起,陈鸢没有回头,就已知道是谁来了,果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背着竹篓从山林灌木间走出,手里同样一束话,不过五颜六色,比陈鸢那束显得喜庆。 “就知道东家今日会来,本道一大早就去了山里,才采了这些花,顺道采些草药跟迎仙洗洗身子。” “你那徒弟还没醒过来?” “快了,这些时日我看到他手指已经在动了。” 陈鸢看着崖壁上一个个人名笑了笑:“去年你也是这样说的。” “去年是脚趾动了一下。” “嗯,年纪大记差了。”陈鸢偏转目光,落到老态龙钟的胖道人身上,其实比往年消瘦了一些,脸皮都开始下坠,原来花白的须发都已全白,不过那乐呵呵的满脸让人更加亲近。 “等会儿我就要离开了,我能感觉到时日无多,去万佛寺转转,就回真君庙了,你何时过来?” “等迎仙醒过来,守一些日子,教他一些法术,便找借口离开。”胖道人如今修行已经很高了,甚至比重头再来的陈鸢还要高上一些,不过他脸上有些担忧:“东家,你那法子管用?” “人间豪杰也能寄托庙宇而活,我们为何不可?青虚飞鹤他们早在庙里待的不亦乐乎,早就催促我们过去了。” 胖道人点点头没有说话,拱起手朝崖壁上一个个人名拜了三下。 他明白陈鸢对自己人从来不会说谎,自己也几乎盲目的信任,无他,能在紧要关头废去毕生修行,断去天上神仙下凡的契机,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好在东家另有一条路可走,也就是元婴之后,不再选择飞升,而是选择了做人间真仙,常留凡间,而那座真君观,也被东家做出了修改,可镇人间气运不散,一旦凡间被外来入侵,真君观都能让其化险为夷。 “我要走了。” 两人在崖壁前站了一阵,陈鸢便开口告辞,孙正德上去挽留:“东家,不去我那便坐坐?” “就不坐了,你我没什么可聊的,将来要聊,也是等你到真君观报道。” 陈鸢骑上老牛,在牛背上挥了挥手,在胖道人目光里慢慢悠悠走过林间摇晃的斑驳,在一片沙沙的摇晃声里,消失在林野尽头。 这一路陈鸢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五色庄,见了五元上人一面,交托一些事后,又辗转来到长安,买了一些零食,都不是他爱吃的,而是师父殷玄陵喜欢的,皆用法术封存,缩小后放入木箱当中。 北上绕过太行,入齐州来到万佛寺。 不过没见着镇海老僧,见他的是镇空和尚,他与陈鸢并肩走在万佛崖的吊桥上,看着工匠们捆着绳索悬在崖边一凿一凿的凋琢石佛。 “师弟他并非闭关,而是……不太愿见你。”镇空老僧比镇海年龄大了上一些,早几年前就辞去了寺里主持,在后山禅院静修,提及那位师弟,不由叹了声:“当然不是怨你恨你,而是知晓你这一来,恐怕就是永别,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镇海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镇海大师是性情中人。”陈鸢抚过雪白长须,叹了口气:“也罢,这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劳烦将我话转托给镇海,告诉他,鸢此生精彩,其中好友占一半,镇海大师更是那一半还多,告辞。” “陈施主别过。”镇空老僧走到桥头,目送陈鸢下山竖印垂首。 冬! 陈鸢下到山脚,牵过老牛离开时,悠远的钟声敲响,只有他能听到的一声佛号,远远从山顶传来,那是熟悉的佛号。 “我佛慈悲……” 陈鸢回头朝那悬挂骄阳的山顶笑了一下,转身骑着老牛去往来时的道路,便再无牵挂了。 回到洛阳北麓,已经是春尾的时节,渐起的蝉鸣里,踩着一片片落叶,步入山林当中,偶尔停歇下来,捧起流淌的溪水喝上一口,甘甜之中抬起袖子擦了擦须上水渍,来到林间深处,挥开宽袖,随即牵着老牛走进了一抹光晕里。 骄阳当空。 山谷铺满花草,蝴蝶扇着羽翅纷飞,陡然传来一声虎啸里,惊的大群蝴蝶飞起,绕着老人身旁密密麻麻升去天空。 “调皮。” 陈鸢看了眼山谷一侧的林间,一头斑斓勐虎匍匐草地上,像是迎接老人回来一般。老人旁边的老牛,轻蔑的看了一眼,甩着尾巴跟在陈鸢后面走去另一侧山坡上的道观。 牛背上摇晃的木箱里,一缕烟气飘出,隐约能看到烟雾中一道银甲白袍的身影,驭着阴风飘了进去,随后被涌来的一道道身影迎接,把着臂膀拉去了大殿。 轰隆隆…… 空空的神台上,顿时升起一尊凋像来,正是陈庆之的轮廓。 听着里面热闹的话语,陈鸢望着门匾上‘灵显真君观’五个大字,回头看向老牛,“好生看守门户,凡怀虔诚之心则可入,心有歹意者诛,凡诚心叩拜者,皆有求必应!” 老牛点头,看着大步而入的主人,‘哞’的低鸣一声,像是有些不舍,好一阵,它才走到观门前蹲坐,下一刻,肉身渐渐泛起了一阵光芒,青岩蔓延而上,眨眼间化作一头昂首蹲地的石牛守在观门外。 大殿青烟鸟鸟。 陈鸢掀开袍摆跨入大殿,眼中望去的是,满目的神台石像,殿宇之中另有乾坤的,仿佛无限延伸般,望不尽的神像,看不尽的壁画,那些壁上的一幅幅画里,每个人物都是不同,有师父殷玄陵、有沧澜女侠韩幼娘,有仙风道骨的青虚道士,也有怒目而视的飞鹤老道、云龙……他见过的,知晓的每一个人。 魂魄英灵也都在此处了。 像是知晓陈鸢回来,原本静止的壁画,上面人物彷如动了起来,一个袍服奢华,有拿蒲扇,面色却威严的老者斜过视线,传来声音:“徒儿,给为师带了好吃的?” “带了。” 陈鸢笑着从外面的木箱一招,缩小的各式零食落去壁画前瞬间恢复原来的大小,“师父慢用。” “还有我呢?” “陈道友不可厚此薄彼!” “赶紧教我们如何打牌,老是让那帮人杰赢我们也是遭罪!” 大殿话语嗡嗡作响,走过一尊尊神像前的陈鸢一一拱起手,随后才来到首位,看着神台上空荡荡的一张石椅,浑浊的双眼有些出神。 “犹豫了?”大殿里,是关公的声音在回荡。 “这一坐下去,往后不知何年何月,再能亲眼看一看世间,到那时我们守护的人世间,又是何等模样了。” 陈鸢笑着说道,回头看去已变得遥远的殿门,以及殿门外那灿烂的阳光,沉默了会儿,便抬起脚,踩在看不见的石阶上,一步步走上神台。 身上衣袍刹那间化作官袍,道髻高挽,目光看去大殿一侧,一尊蜿蜒凌空的蛟龙石凋,陈鸢笑了一下,没有犹豫的转过身来,面向殿门一掀袍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石椅上。 一瞬。 敞开的殿门轰的一下关上,天地旋转,日月轮转起来,仿佛都在一刻加速运转。 陈鸢闭上双眼,神识与真君观链在了一起,又仿佛与这片山脉连在了一起,山川日月、时间流逝,都在感知汇聚成型,蝼蚁攀爬枯叶的沙沙声,林间勐虎恹恹打了一声哈欠、远方繁华的城池热闹喧哗,市井之间大呼小叫买卖吆喝、更远风刮过云絮、夏蝉攀爬树干‘卡’的褪去沉重的虫壳、田间农人勾出水沟,望着稻田露出欣喜,泥壤间根须被河水滋润茁壮成长……没有任何的色彩,却化作清晰无比的线条在脑中勾勒出来。 陈鸢仿佛将九州尽收眼底,山峦、河道的在时间长河里飞快流逝,看到了叫高欢的人高举反旗建立了国号齐的国家,无数人生死,无数人得到了安宁和繁荣。 不久烽烟再起了,人间依旧相互厮杀着,有新的城池建立,也有破旧的城池在战火中毁去,从民不聊生,到百姓安居乐业。 也看到了南方众多佛寺被人推倒,也看到北方道家越发兴盛。 看到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梁蜗居一隅之地,取而代之的国家,居然跟自己一个姓——陈。 时间如长河,从不会停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陈鸢看到了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真君观,拿着扫帚在殿中忙活,而那年轻人偷懒的,四处打量,随后被他师父敲了一下脑袋,不得不跪在陈鸢面前磕头道歉。 “真君恕罪,我并非有意,只是好奇罢了。” 翩翩公子作揖磕头随即站起身,望着石椅上大马金刀而坐的神像,这个年轻人笑起来。 “真君在上,听说诚心拜你,都会有所应,我叫陆元,我想修行得道!做最厉害的修道中人——” 他拍着胸口,自信的笑着。 不久后,随师父秦续家走出了这里,陡然发现腰间多了一枚青铜镜。 冬~~ 钟声悠远长鸣,相送夕阳下远去的师徒。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古老的文字 仿佛用不坠落的太阳没有一丝温度悬挂这片冰雪天地上方。 南极西南分区科考站,哈勃裹在厚厚的防寒服里,他站在科研室的铁栏后面,望着延绵起伏的雪白山峰,抱怨起自己为何脑子一抽跑来这里。 他口中哈出的热气,变成白茫茫的气体飘荡开,仿佛晶莹的冰片将贴在了眼镜上。 “这鬼天气……” 哈勃取下眼镜用厚厚的手套笨拙的擦了擦,“还是回去喝咖啡,但愿今天贝特朗他们能有所收获。” 滴滴咕咕的言语,哈勃下了铁梯,去往科研室旁边的食堂,都是铁架支撑起的建筑,悬离寒冷的地面,里面是有空调取暖的,总比待在外面受冻要好上许多。 他推开食堂那扇蓝色的门进去,厨师正忙着中午的食物,都是一些含高热量的食品,胖厨师看到进来的哈勃,热情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随即,冲了一杯咖啡坐到对面递给这位听说莫名其妙就送过来的科研工作人员。 “洛杉矶是个很棒的城市,十年前我在那里旅行过几个月,那里很棒,姑娘们非常热情,像那样的天堂,你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来到这片冰天雪地里受苦。为了钱?还是为了名声?” 哈勃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杯口飘起的腾腾热气,沉默了一会儿微笑起来,笑容有些苦涩。 “两者都有……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会在这里待上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我非常想念我在洛杉矶那二十平方的单身公寓了。那里有软软的床和枕头,有阳光明媚海滩,火辣的比基尼美女……” 胖厨师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苦恼的揉起头发,笑的脸上肥肉都堆积出一道道皱纹。 “没关系,你很快就能回去的,已经半年没有任何进展,弗兰克药业不会继续资助这场探险……你也很快就能回去,继续在你的办公室里坐着,享受准时的上下班。” “谢谢的安慰。” 哈勃挤出一丝笑容,他是弗兰克药业派遣过来的工作人员,目的是想在南极冰封下寻找一些远古病毒,希望能从这些古老的病菌里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有助于医药研究。 当然他们是这样说的,哈勃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用途。 那是更深一层的研究室所做的事,但生意人嘛,说不定还能培育出一些变种,然后制造疫苗,再将病毒放大外面,以此谋利。 哈勃对于这些商人暗地里做的事,多少知道一些,曾经他一个同事还曾举报过,可惜后来,这位同事就此失踪了,可能去了其他城市…… 就在无聊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雪橇车的轰鸣声。 “他们回来了。”胖厨师朝外面看了一眼,耸耸肩膀站起身,“我得去准备大伙的午饭了。” 哈勃朝他点点头,随后看去厚厚的玻璃,五艘雪橇车渐渐停下发动机轰鸣,在外面一字排开。 每辆车上,乘坐四人,下了车后呼啦啦的走进食堂,有人看了眼哈勃,有人跟他热情的打声招呼,领队最后一个进来,揉着太阳穴坐到哈勃对面。 “今天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该死,你知道就不要再问了。”领队是一个黑人,叫多利,五十左右,听说来自华盛顿,对哈勃来说,是唯二能聊上几句的人。 哈勃笑了笑,正端起咖啡喝上一口时,对面的黑人多利忽然坐正,双肘撑着桌面,“也不是没有收获,你看……我们在一处冰川附近发现了什么?”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黑沉的木片,“很奇怪……南极这块地方居然有这个东西,如果我对考古有点了解,还以为有人在跟我开玩笑。” 递来的木片,有巴掌大小,呈长方形,四周切的平整,但切口为止,哈勃还是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不像上周做的。 哈勃翻过一面,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眸子里露出一丝不可思议,随后看向多利。 “这面竟然有文字。” 黑人点点头:“不过我不认识,你认识吗?” 哈勃仔细看了一阵,摇摇头,“不是我所知的文字,但从结构上,我觉得它像是华国的一种古老字体。” “这么说,自古以来南极是华国的领土……”多利开了一句玩笑,旋即说道:“它现在是你的了,回去查一查上面的字体,然后打一个电话给我,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你发现的,你不要?” “它能给我什么?一块面包还是一瓶威士忌?” 多利挥了挥手,起身离开去拿了餐盘,等候开饭。哈勃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摩挲这片很冷的木片上文字,陷入沉思。 不过没过两日一道电话打来,他在南极分区科考站的工作结束了。 这样的日子,他也受够了,当夜就收拾了行礼,跟多利还有胖厨师告别,就踏上去往麦克默多站,在那里搭乘回过的船只,随后坐飞机飞回洛杉矶。 不过那是五日后的事了,一回到洛杉矶的弗兰克药业所在大厦,他就被叫去了汇报工作,至于那木片的事,当做工作以外的东西,没有放在汇报当中。 之后,他便给一众好友打电话,来家中聚会,给他们说起在南极发生的故事,当然还将木片的事也说了出来,拿给他们看。 西方人天生带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对于木片上的文字,他们提议破解,但搜索了整个网络也没找到相关的字体,就算找到的华国字体,他们也不认识。 “嘿,哈勃,我差点忘了,我有一个华国湾岛的朋友,他或许认识。”名叫露西的金发女子,当着哈勃的面,在手机上翻出存有的电话号码,“我去过湾岛旅行,在那里认识的他,是一个很好客的华国人,找到了……” 随即,她向其他人‘嘘’了一声,便与电话那头的人聊起天来,片刻后,名叫露西的女子的很快坐到电脑前,登陆了聊天工具,打开摄像头,将木皮放在镜头下给对方看。 不久,信息栏里很快有了回复。 “亲爱的露西,我只认出一个凡字,还不一定确认,从我的认知里,这几个文字,不像是寻常的古老字体,很有可能与宗教有关。”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传说中的道观 “古老的宗教?” 聊天栏里回复道:“对,那么我能问,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吗?我也很感兴趣,你知道,湾岛这边,民俗宗教很盛行。”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他在南极得到的它。” “南极?” 信息栏那边打出了震惊的感叹号,好半晌都没有再回复,哈勃与一帮好友面面相觑,露西敲着键盘试探的发出一些问候的话语。 片刻,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露西,这很让人震惊……你知道的,南极在古老的年代几乎没人踏足过……有华国古老的宗教字体出现……很难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有可能,希望你们能来一趟湾岛,我认识一位民俗大师,他对宗教很有研究,当然,如果你们希望解开这个谜题的话。” 沟通暂时停下。 露西拿着这木片满怀期待的看着哈勃,后者叹了口气,摇头:“说真的,我确实感兴趣……但……” 他惆怅的表情陡然一变,兴奋的捏起拳头一挥:“当然要去的!公司给我放了一个礼拜的假期,带薪休假,不出去旅行一趟,真对不起我在南极的半年时光!” “耶!” 露西被他湖了一下,待到对方兴奋的说出这些话,也跟着兴奋的抬手与哈勃对了一掌。 至于其他人,各有事要做的,自然不能一起去,只是希望解开谜题后,一定要告诉他们,毕竟在南极发现古老的东西,不知有多令人遐想。 当天夜里,哈勃就订了飞往华国湾岛的机票,与露西在第二天中午,带上行礼匆匆登上航班,经过数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在高雄机场落地。 来接机的自然是那位昨夜联系过的网友,哈勃原本以为是一个男人,没想到是一个身材娇小,长发的美女,戴着一顶露头的鸭嘴帽,穿着热裤,帆布鞋,与一旁的露西有着完全不同的美感。 “我叫徐美婷,高雄人!” 东方美人英语很流畅,带着湾岛特有的音调,显得有些软绵绵,让哈勃有些不适应。三人简单的寒暄自我介绍后,便打了一辆的士,直接驶往城郊。 “那位民俗大师就坐在城边,你们等会儿就能见到了。” 人到这边,自然跟着对方,哈勃、露西也是心大的点点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快至下午四点,周围街道渐渐变得破旧,黄昏挂在西头的山峦,霞光之中,出租车停在一家挂着霓虹招牌的酒楼前。 “就是这里,跟我来。” 哈勃从车里出来,抬头打量周围,破旧的街区,重重叠叠悬挂的招牌显得凌乱混杂,心里顿时有股不安的感觉。 露西在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跟上去,两人跟在那徐美婷身后上了酒楼旁边的小巷楼梯,在二楼位置,在左边的一扇褪色的房门敲了敲。 “大师,我是美婷。” 片刻,里面响起拖鞋走动的身影,吱嘎的木门呻吟声里,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徐美婷朝她挥手甜甜笑了一下,老妇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外国人,旋即将门扇打开。 “美婷你是熟人就不说了,但他两个是外国人,我跟你讲吼,不要到处乱看乱碰,不然勒,惹了不干净东西,可不要怪我吼。” “知道啦。” 徐美婷跟着进去,朝门口的哈勃两人招了招手,旋即背着两只手朝里面娇声喊道:“大师,打扰啦。” 叮铃铃…… 穿过长长的玄关,里堂门口是风铃摇摆的声响,哈勃跟在后面,小心打量四周,对外的窗户是紧闭的,拉上了窗帘,没有一丝阳光照进来。 墙上还有木剑、另一边对应一面八卦镜,还有几叠黄符整齐的码在桌上,破旧的绿皮风扇吹着风转过来时,黄纸起起伏伏。 嗡嗡的风扇旋转声响,伴随周围怪异的宗教东西,感觉有些渗人。 “这里。” 湾岛独有的腔调英语招呼两人,哈勃、露西这才回过神,随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湾岛老人正从古朴的书桌后面起身走出,两侧是两张书架,铺满了一列列书籍,与这边明显又是不同的感受了。 那个老人与徐美婷轻声说了几句,后者过来,朝哈勃伸出手,“拿来,让大师看看。” 哈勃点了下头,赶紧从衣服兜里摸出那张木片,放到女子手中,那老人接过后坐回书桌,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这一看就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 嘶~~ 就在三人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听老人吸了一口气,徐美婷连忙上前问道:“刘大师,你看出什么了吗?” 老人没立马回应,而是起身走到右边的书架,手指划过一本本书,到的下面那一层时,才从上面取下一本书籍,吹了吹上面灰尘,随后飞快翻看起来。 像是找到了,将木片举到书本旁边来回对照,口中‘嗯’的沉吟片刻:“解开了。” “是什么?”徐美婷赶紧问道。 老人按着书上对应的字迹,一字一顿解读出八个发音,化作连贯的一句话。 “凡拜我者,有求必应!” 徐美婷愣了愣,她喜欢民俗宗教一些故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口气的话,她将这八个字翻译给哈勃、露西两人听后,两人催促她帮忙询问,这是什么字体,为何出现在南极。 这个问题,那边的大师也有些为难,只是说了一些他知晓的。 “这是道家的古敕文,跟现在的敕文已经大有不同了,相传,有大法力者,写下的每一个敕文,都有无穷法力,能降妖斩魔,也能镇宅避凶,只是为何出现在南极,我倒是比你们还想知道原因。” 看来是这木片发现地给吸引住了,老人火急火燎的到处在书架上找书,过得好一阵,手里捧了三本放去书桌上,一本一本的翻阅。 而哈勃、露西,还有徐美婷则坐在待客的木椅上,吃着老妇人端来的点心茶水,耐着性子等待老人破解。 毕竟知晓了木片上面的八个字,那后面说不定也能知晓原因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途也有人过来找老人问卦解字,都被老人打发走了,显然已经完全浸在了寻找真相里面。 当! 墙壁上的钟表来到九点,哈勃、露西在椅上撑下巴打起了瞌睡,就在这时,陡然被听到老人一声“啊!”的惨叫。 两人急忙惊醒,与老妇人聊天的徐美婷也跟着从客厅跑过来,就见老人仰躺在椅上,嘴边挂着鲜血,而桌上纸张,也被鲜血染红,上面写满了字迹。 应该是从其他书里找到的只言片语,渐渐组成的一段内容。 “刘大师!”徐美婷冲过去将老人搀扶坐正,后者气息虚弱,手指颤抖的指着被鲜血染红的纸张。 “惹……惹不……惹不得……那……是……传说……传说中的道……观……” 话语一落,整个人抽了一下,歪头昏厥了过去。 正文 第517章 不可明示的警告 第517章 不可明示的警告 滴~滴~滴~ 心电图机一声一声平缓的在病房里响着,不时还有护士推着推车在走廊敲门低声询问的动静隐隐传来。 挂着帘子的病房里,检完的医生带着一个护士与徐美婷去了外面走廊说话,只剩下哈勃还有露西待在病房里,站在床尾看着昏睡的老人,呼吸出的热气喷吐呼吸罩上弥漫一层白气。 两人都不是傻子,虽然听不懂那老人昏迷前说的话,可心里多少有些察觉的,一想到当时发生的一幕,整个人都毛孔悚然起来。 “哈勃,我们……还是回……” 露西到底是女性,以为是一场解开古老谜题的探险,结果一下变成了灵异,眼下还能撑着,完全是还有男人在场。 她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打开房门进来的徐美婷打断,身材娇小模样漂亮的湾岛女子神色严肃。 “医院不远有一家酒店,你们可以去哪里住宿。” “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吗?”哈勃不放心。 徐美婷捋了一下头发,望向那边的病床,“刘大师儿女正赶回来的路上,他妻子年龄也大了,照顾不了他,我留下来守夜,毕竟这件事因我们而起的。” “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们……”露西手势变作打电话的动作放在耳边,随后劝着哈勃一起离开了病房。 这间病房是单人的套房,两人一走,房里只剩下心电图机单调的‘滴滴’声,还有呼吸机带动老人的呼吸声。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一切都变得安静。 徐美婷从床下挪出软凳坐到病床前,看着没有苏醒迹象的老人叹了口气,好在医生刚才在走廊告诉她,老人只是心悸急促,出现的短暂昏厥现象,只是吐血的症状,要明日进行全面检查后才会有结果。 眼下病情已经得到稳定,醒转过来就没事了。 看了一会儿,徐美婷从挎包里取出那张带血的纸张,上面大部分都鲜血掩盖看不清字迹,仅剩的一行,她还是读得懂。 “耿公后山假寐,忽一狐蹿出,冲其怪鸣,公奇之,随狐而行,入山窟,行数里,出窟见一观袅袅青烟,曰:灵显真君观。” 后面的字迹被鲜血掩盖,徐美婷是看不清楚了,这段话应该是出自之前大师拿出的三本古籍当中的故事。 呼~~ 徐美婷将纸张拿近,正要仔细辨认,忽然一道风吹进来,帘子高高抚起,贴在她脸上过去,徐美婷偏头,顿时汗毛倒竖,隐约看到一道高高长长的人影站在帘子后面,她唰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后退,碰到床边发出‘嘭’的一声。 下一刻,她只感手上一紧,吓得尖叫出来,低头一看,只见老人的手紧紧的抓着她。 “刘大师?!” 徐美婷轻呼了一声,回头又看去帘子那边,隐约的那道诡异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病房的门扇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些。 “坐下……”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老人忽然揭开了呼吸罩,虚弱的开口让徐美婷在旁边坐下来,“这件事……你们别追查了……千万……千万别碰……” “大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伱是看到了什么?”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有……没有看到……但能感觉到……有股力量在警告我们……不要试图揭开真相……” 说到这里,老人抓住女子的手。 “这……这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力量……比……比鬼神还要……来的可怕……” 徐美婷这个年纪虽然害怕,但好奇心终究是胜过一切的,她赶忙拿出那张鲜血染红的纸,“大师,那你告诉我,上面都写了什么,不方便说,你就告诉出自哪里……我自己回去找。” “《耿公传》还有……《诸方十算》……《南水解析著》……”老人似乎看出了女子眼中的好奇,按着她手继续说下去:“我是……根据那木片上的话……找到的……那个观叫……灵显真君观……少有传说……都在孤本当中……传闻……只要碰上那道观……进到里面……虔诚叩拜……说出心中所求,就能有求必应……” “那它为什么出现在……南极?里面又供奉的是谁?” 话语刚一落下,病房里的灯光像是电路不稳,‘嗤嗤’的闪烁,房间里顿时一明一暗,恍惚间,徐美婷好像看到了刚才那道高高长长的人影就站在病床另一边靠墙的位置,随着灯光再次亮起,便不见了。 吓得她脸上唰的惨白,刚才的话语也不问了,捏紧了纸张就想离开。 然而,老人好像没发现灯光闪烁,也没看到那边怪异的人影,只是缓缓道:“……出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记载中……发现那座道观的位置……都不一样……耿公传是在古时的灵狐峡附近……诸方十算中……又是在蜀地……可能它有时间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往另一个地方……至于里面供奉的……古籍没有记……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徐美婷被突然出现的诡异现象吓得不轻,还是一字不漏的将老人的话听话,这时,老人脸上忽然显出惊恐的表情。 “铁链声……你听到铁链声了吗?” “哪里?在哪里?”徐美婷转了一圈,除了打开一条缝隙的房门,便没有其他不一样的东西,老人口中的铁链声,她根本就没听到。 “刘大师,你说的铁链声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听到?” “走……廊……快把门关上……好像是他们……” 老人脸上表情越来越焦灼,指着敞开的房门眼中全是惊恐,徐美婷急忙冲过去,呯的将房门碰上。 “大师,我把门关……” 徐美婷话语戛然而止,传来的是心电图机的声音没有起伏的持续低鸣。 滴—— 转过去的视线里,老人根本没有取下呼吸罩,而是之前那样安静的躺在病床,双手也没有拿出被褥。 此时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徐美婷直接吓得瘫软在地,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 那刚才与她说话的是谁? 难道是刘大师的鬼魂? 呆滞的神色里,门扇再次打开,进来的是值夜的护士,听到监测器发出的警报赶来,快速检查了老人状态后,急急忙忙的又跑出去叫来值班医生。 忙着抢救的医护根本没人在意瘫坐地上的徐美婷,直到宣布死亡后,才去询问神色呆滞的女子,之后的事,便是等着老人的家属赶来。 这件事太过离奇灵异,老人的儿女从母亲口中知晓来龙去脉后,便没再跟徐美婷说话,像躲瘟神一般远远避开,甚至都没有责骂,或者让对方索赔,生怕沾染什么要命的东西。 不久的两日,在处理完老人的后事,徐美婷才继续跟哈勃、露西两人联络,来到他俩所下榻的酒店,将那日在医院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知道死人了,露西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也劝说哈勃将那木片丢弃。 “哈勃,这个木片带着不详的征兆,我们不能学恐怖片里的那样,我们是凡人,不要探究鬼神的事,那什么古老的庙宇,就让它好好待在南极,我们不要去打扰它的安宁!” 正文 第518章 十字架可不管用 第518章 十字架可不管用 徐美婷接触过这一类的事件,往日她也非常热衷,可这一次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说身边人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什么有求必应,虽然不知这个是不是真的,但如果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她宁可不要去尝试。 “我觉得露西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再继续下去,哈勃,你们乘飞机回去吧,那木片将它丢到海里。” 哈勃坐在床边,看手里那黑沉的木片,以及上面那八个古老的敕文,良久,他重重点了点头。 “好吧,确实太过危险了,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今天下午就订机……” 话语还没说完,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谁?” “服务生,你们订的房间快到了,请问你们还需要续房吗?如果不需要,我们要进来打扫房间了。” 外面的话是纯正的湾岛腔调,徐美婷起身过去将房门打开,然而就在锁扣咔的扭开刹那,门扇轰的向她撞了过来,整个人都被砸在玄关墙壁,视野里,几个穿着普通的西方人,有黑有白,越过服务生径直冲进了房间。 一个黑人拿住了徐美婷,剩下的四人冲过去就将露西擒住,哈勃想要反抗,刚一起身脸上就被打了一拳。 “哈勃,伱对我们有所隐瞒。”隐隐为首的白人男子,示意门口的黑人手下将门关上,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随即放到哈勃耳边,“有什么疑问,你亲自问老板。” 哈勃不用去询问对方身份,看到上面显示拨出的号码,就知道是弗兰克药业,号码的主人正是公司执行总裁——哈拜尔弗兰克。 不久,电话那头,有哈勃熟悉的声音传来。 “亲爱的哈勃先生,你似乎对我们有所隐瞒。” 听到总裁亲自过问,哈勃有些慌了,其实明文规定里,他在南极所做的事,得到的一切物品,都需要交给公司,不管任何东西。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弗兰克先生。我只是到湾岛来度假的。” “需要我提醒你吗?”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戏谑,“如果科考站没有打电话过来,询问关于木片的谜题,或许我们都会被你蒙骗,真的很遗憾啊……哈勃先生……原本我以为你是一个诚实可靠员工,才给你机会去南极……但是你让我失望了。” “弗兰克先生,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片,你不该兴师动众亲自过问……” 哈勃还想狡辩时,被按在床上的露西忽然大叫道:“不要将木片交给他,上面的秘密将永远沉入大海。” 这一喊,不仅哈勃还有徐美婷愣住了,就连电话那头的声音也迟疑了一阵,随即又有笑声传出。 “看来木片上的古老文字,藏了什么秘密,难道是宝藏?一个存在南极的古老东西,有文字必然有文明,还是宗教?你们来湾岛这一趟,应该是破解它来的吧?现在我很有兴趣亲耳听听你们了解的。” 随后,电话回到那白人大汉手里,那边对他低声吩咐了什么,便挂断了通话。白人壮汉收起电话,露出绅士的笑容。 “呵呵,哈勃先生,你的命还有那边两位小姐的生命暂时保住了,现在你们要跟我们回一趟芝加哥。” 哈勃没办法反抗的,可对于露西刚才的表现,他有些愤怒,三人被推做一团,出了房间时,他低声质问:“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就让这个秘密烂掉就好了。” “蠢货,他们会杀人的,你忘了这是湾岛,这里愚蠢的政客不过是那边的乖狗狗,几个白人杀人,他们不会追究的,只有将木片上的秘密告诉他们,我们才有继续被利用的价值,而不是想垃圾一样丢到海里喂鲨鱼。” “呵呵,哈勃先生,你还没有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聪明。”为首的那个壮硕白人笑起来,随即伸出手来:“我叫西曼,或许会有机会成为合作者,前提是你们所说的秘密,足够吸引人。” 哈勃沉默的与他握了一下手,便推搡着与徐美婷、露西两人一起坐进外面等候的两辆商务车。 不久之后,去往高雄郊外的私人停机坪,那里有弗兰克药业专门的私人飞机,看得出业务范围在湾岛也是极为广泛的。 私人飞机小巧,只有十几张座位,一上飞机后,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接到起飞指令,直接驶上跑道加速,随后冲天而起,一路拔升至云端。 白云映着平流层而下的阳光,显得金灿无比,刺人眼眸。 那边收刮了木片还有带血的纸张的西曼,将这些东西反复检查过后,装入特制的袋子里交给下面的人保管。 “那么你们这次过来的破解,应该是有所收获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听一听这里面的故事?” “西曼先生,或许你不会喜欢的。”露西故意用着这口吻说话,“一个博学的通灵者,已经死了,毫无征兆。” 西曼笑呵呵的看了看周围同样带着嬉笑的手下,他回过目光,摇了摇头:“我不相信鬼神,只相信这个。” 他拍了拍腰间的枪套。 那边的徐美婷从上飞机后便一直沉默,听到这些话,才缓缓开口,将老人整理出的内容,还有医院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们,甚至还说了看到的灵异现象。 “这么说,你已经学会了这些文字?” 西曼直接过滤掉了这些人口中的诡异,直接将着重点放在破解的文字上,大抵觉得,这个湾岛女人应该是从那死去的老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你们的话很有用。” 西曼说完便不理会他们,径直去了驾驶室,而三人随后也被分开,由三个弗兰克安保人员看守。 飞机其余人则各自休息,当然也有看守木片和带血纸张的黑人,正在保管室里,将两样东西拿在手里反复看着。 看不明白,便丢到一旁的密码箱中,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着,一边翻看起封面暴露的杂志,不时往裆部揉了几下。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渐渐收敛在云后。 机身内灯火明亮,忽然闪了一下,原本就困乏的徐美婷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从睡梦里的惊醒过来,她下意识的偏头望去窗外。 圆圆的舱窗好似一道人影闪过,吓得她再次发出尖叫,惊得舱内其他人包括哈勃、露西都惊醒过来。 “飞机上要出事了!”徐美婷是这样对他们说的。赶来的西曼听到她这话,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扇在漂亮的脸蛋上,随后用对讲机呼叫了一遍所有人,都得到答复后,便恶狠狠的盯了女子一眼:“虽然你很有用,也很漂亮,但这里对美女没有任何优待。” …… 咚咚~~ 机身穿梭云层,像是遇到强气流,震荡摇晃了几下,舱内灯火顿时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 此时处于保管室的黑人放下杂志,重新拿过对讲机想要询问外面情况,可打开里面传来的是一片沙沙声。 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人声。 像是在断断续续的哭泣、疯狂叫喊,吓得他一把将对讲机给扔到地上,转身就要去打开门出去,就听身后有嘭的一声。 他回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再次转身的刹那,那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更加清晰的响了起来,这黑人安保转身回头,顿时皱起眉头,慢慢靠近圆窗,渐渐脸上泛起了一丝惊骇。 只见那窗上竟印着一只手掌印。 就在这时,从窗上玻璃,看到一缕人影渐渐在玻璃上朝他靠近,这位黑人慌慌张张的从怀里掏出了十字架,举在了面前。 眸底,那是一张从未见过的恐怖人影越放越大。 “啊!!!”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室内。 …… 不久,有脚步声来到保管室,门扇打开,西曼还有两个安保看到的是举着烧焦的十字架一动不动,僵硬的站在原地,西曼过去推他一下,人硬邦邦的倒了下去。 早已死了。 正文 第519章 冰川中的道观 第519章 冰川中的道观 黑人安保的尸体已经带了出去,检查保管室的安保们忽然叫了声,就在门口的西曼偏过头,其中一个手下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指着窗户,“头儿,你最好亲自看看。” “你见鬼了?” 西曼挥手让其余人将三个人质带回机舱座位,壮硕的身形随后挤开前面的手下,俯下上身仔细看去,眸子顿时也缩了缩。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人的手印,他下意识的去轻轻擦了下,掌印是在机窗玻璃外面。 嘶~~ 他吸了口凉气,直起身来,随后大步走出了保管室,边走边从枪套里取出一把手枪,呯的拍在桌上,哈勃、露西、徐美婷惊得在座位上抖了一下。 西曼看过他们,声音低沉:“我需要合理的解释,我的这个手下是怎么死得。” 哈勃、露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另一边靠着机窗的徐美婷,娇小的身子微微的发抖,她低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可是你不信的。” “或许你可以重新告诉我。”西曼吸了下鼻子,歪了一下脖子后,放端了姿态,“现在杀死我手下的,是一个幽灵?” “我不知道……” 徐美婷埋下俏脸,像是陷入医院那段回忆,“我隐约看到一个很高很瘦的人影,有两米快三米高,一眨眼就不见了……还有那位刘大师临死的时候,他说了他们来了……我不知道,这他们指的是谁……” “我可以给你涨一些记性,让你好好回忆。” 西曼拉动了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抬了起来,抵在了徐美婷额头上,女子感受到额头传来的冰凉,身子抖的更凶了。 一个劲儿的摇头,声音都带起了哭腔。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刘大师说他听到了铁链声……可是我听不到……或许这是将要死去的人才会听到……我们的民俗里……临死之人,会由勾魂使者过来,将死去的人的魂魄带走……” “铁链?死神?” 西曼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不信的笑容,“死神会亲自跑一趟?美丽的女士,这个故事越来越偏离了核心。” 嗤嗤~~ 机舱内的灯光闪烁,众人抬起头看去舱顶的灯光时,把守后面的一个弗兰克安保忽然开口:“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 听到这话的徐美婷仿佛回到了医院里,触电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那边的西曼忽然朝那手下抬手:“你别动。” 他目光却是看着那安保身后的机舱过道,闪烁的灯光之中,忽明忽暗的过道里,好像有一个人影站在阴影,身形纤瘦,快顶在舱顶,彷如黑烟涣散袅绕。 仅眨了下眼睛,他又看不见了。 然而,那吓得呆立的安保耳中的铁链声一点点的朝他靠近,越来越响。 叮叮叮叮…… 铁链声又像繁杂的人声,窸窸窣窣的在他耳边不停的诉说,白人安保捂着耳朵,脸色发白的蹲在地上,一股阴冷一点点的攀爬到了他背脊,朝后劲蔓延上去。 他祈求的目光望向西曼还有其他同事,微微张开口,“救……救我……” 血色的刹那间从他脸上迅速褪去,整张脸恍如一张白纸,就那么蹲在地上,祈求、惊恐的双目只剩下了空洞。 下一秒,机舱内的灯光稳定下来,不再闪烁。 西曼带着两个手下警惕的靠近,伸手摸去那个安保,触及对方额头,是死人才有的冰凉,像去世了几个小时般,身子僵硬,保持蹲着的姿态,直接侧倒在了过道上。 与保管室里的那个黑人安保一模一样。 “头儿,会不会是被抽走了灵魂?”原本不信这些的安保们,接连见到这两件事,尤其亲眼看到一个同伴就这么死了,不信都由不得他们了。 西曼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问道:“还有多久抵达芝加哥。” 如果再待在飞机上,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那个东西太可怕了,根本看不到对方,就将杀死。 “头儿,还有一个小时。” 得到答复,西曼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下,他原本想让所有人将十字架一类的东西都拿出来,可想到保管室里的手下,就是举着十字架死的,圣主的标志甚至还被烧成了焦炭,显然那玩意儿并不惧怕。 “希望回到芝加哥,那家伙不能跟过来。” 大抵抱着这样的想法,西曼让徐美婷靠近他,多给他讲讲关于东方的鬼神事情,不知不是进入米利坚领空后,那东西不能过来,剩下的时间算得上比较顺利。 降下芝加哥城外机场,将后续的事交给等候的人员后,西曼带着两人压着哈勃、露西、徐美婷驱车赶往弗兰克药业大厦。 一进入繁华的市区,西曼,还有哈勃等人心里都不由轻松了下来,毕竟那东西可不会区分善恶的,感觉只要有人提及,或者拿上那个木片它就会出现。 “带我去见老板。” 进入弗兰克药业大厦,西曼与守卫电梯的一个安保轻声说了句,后者将特殊楼层电梯打开,将他们放了进去。 这不是公共电梯,甚至不用按下楼层按钮,就直接达到指定的楼层。 叮~~ 电梯门打开,显出的左右环绕的走廊,铺满了鹅绒地毯,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木质的红色大门,由两个黑人安保看守,见到西曼带着任务目标回来,不用示意,自觉地将门扇打开让他们进去。 “欢迎来到弗兰克药业,哈勃,还有两位美丽的女士。” 几乎占据半层的办公室,有宽阔的面积,一个穿着紫色西装的胖男人,正拿着高尔夫在人工草坪上摆动球杆。 ‘啪’ 高尔夫球轻轻滚进洞里,胖乎乎的身影朝他们随意的挥了下手:“西曼,带他们过去坐下。” 话语间,将球杆丢给身旁一个身子高挑穿着露脐装的短裙女人,这位弗兰克药业的执行总裁擦着手边走边说:“你们的湾岛旅行让人惊叹,我坐在办公室里,都能感觉到后劲发凉。” 哈拜尔弗兰克坐回办公桌,拿过西曼递来的塑料袋,将里面的木片倒了出来,“真是令人惊叹的东西,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木头,居然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弗兰克先生。” 哈勃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毕竟是公司的员工,还是想要提醒眼前这位老板:“它有不详的力量,那个庙宇恐怕也是不洁之地,还是不要再继续探究下去了,我们是科研企业,为米利坚公民的建康而存在,不应该放在这种鬼神的事上。” “不不……”哈拜尔摇了摇他那根肥硕的手指,“首先我是商人,只要有利益的东西,我都需要。如果这个古老的庙宇隐藏着让人难以估量的财富,和远超普通人的力量,那一切就很值得了。” 他眼里仿佛闪烁光芒,捏紧了那木片。 “听说这个道观,是有神奇的力量,能让祈愿的人,能得到满足……如果是真的,我必须要去。” “如果不带你去呢?”哈勃也来了脾气。 “呵呵,哈勃先生,你或许忘记了,发现这个木片的人不是你,具体的地方……”哈拜尔笑了起来,转着身下的椅子,朝去一个方向,手中拿着遥控器按下,就见墙壁显出绿幕投影,虚拟立体的呈现出一个硕大的冰山。 “在抓到你们之前,我已经让那边的人,在找到木片的地方,重新探测,这是无人机拍下全方位照片,你们看,那冰川之中是什么?” 哈拜尔将虚拟画面在众人眼中拉大,特写了冰山某个位置,白皑皑的冰雪之中,透过淡蓝的冰体,哈勃、露西、徐美婷露出惊骇的眼神。 隐约间,能见一栋建筑的轮廓隐藏在冰川夹层之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神秘。 可惜的是,无法看清全貌。 正文 第520章 去往不该去之地 第520章 去往不该去之地 “是不是很让人惊叹,一个古老的建筑,出现在冰层里。”哈拜尔欣赏着画面中的冰山、隐约能见的建筑,拍拍手,随即吩咐了一声:“除了那位湾岛的女人,将哈勃和露西带下去,实验室需要一批临床实验体。” 他从西曼发来的信息里,大抵知道那个娇小的东方女人可能懂一些木片上古老的文字,或许还用得上对方,至于不听话的员工,还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那就一起处理掉好了。 这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将他们带下去,就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一点关于那道观的事!”徐美婷见哈勃和露西要被带走,命运自然不会很好,毕竟一起经历过事,跟露西也算得上好友,是不愿见到两人就这样被当做实验材料。 哈拜尔沉默的看着她,然后笑了笑,随后挥手让手下人将哈勃和露西放开。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见三人都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哈拜尔没有恼怒,毕竟还用得上对方,“好了,你们该下去休息了,不用想着逃跑,弗兰克药业的安保,不是你们能挑战的,明天一早,你们就跟西曼一起,登上去往南极的科考船。” “你不去?” 哈拜尔摇摇头:“做为商人,我怎么能亲自冒险,不过会有人代替我,对吗?茱莉亚!” 那身着短裙,像情妇多过秘书的美艳女人迈着高跟,依偎去哈拜尔身旁,红唇微微翘,手指按在唇上,又按去哈拜尔满是胡须的嘴上。 “你就放心,将我丢在满是男人的船上?不怕我跟他们厮混?” “呵呵,他们可不敢。” 这个不敢不是指的胆量,而是这个女人本身的本事,这个是他特殊聘请来的贴身保镖,武艺非常厉害,对各类兵器也极为精通,甚至还会一些特殊的技艺,比如催眠。 可谓是有事她去干,没事就干…… 金钱和权利的加持下,这个女人是哈拜尔最放心的,因为没人能比他给的更多。 如果这次探险是真的,再剪除一切危险后,他才会真正动身前往南极。 事情定下后,哈拜尔拦腰抱起美艳的女人放到腿上,挥手让西曼将哈勃三人带了下去,后者领会的出了门,顺手在门上挂去‘勿打扰’的提示板。 …… 不久之后,从芝加哥出发的飞机抵达夏威夷,所有人在那边换了装备后,登上一艘带有特殊使命的科考船,绕过澳洲径直驶往下一个地点——南极麦克默多站。 又在那里交接了一些物资装备,乘坐直升机飞往分区站,哈勃看着机舱外茫茫冰川,袅绕的寒气,想不到短短的时间里,他又再次踏上了这座不毛之地。 “在想什么?”露西还有徐美婷从没来过这里,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对她们来说有些新奇,裹着厚厚的防寒服,依旧挡不了她们不时朝外瞭望的目光,若是没有被没收手机的话,说不定此刻已经拍照留念发朋友圈了。 “在想……”哈勃没有隐瞒她俩,“在想,这次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这话顿时将两个美女瞭望外面南极景色的心情给浇灭了,两人随即都变得安静,不管那道观是否危险,探险结束后,他们三个肯定没有活命的理由了。 逃走? 这冰天雪地的南极洲,他们能逃去哪儿?到了外面,没有吃的,极寒的环境下,身体热量得不到补充,恐怕要不了一天,人就会死在冰雪里。 沉默里,三人很快就看到了分区站的建筑,也看到了领队多利带着一批科考站的队员在后面等候。 四架直升机带着强劲的大风扫靠地上的积雪,缓缓降下停机坪,弗兰克药业的雇佣兵们不等机身停稳,娴熟的拉开舱门冒着大风逃下,飞快搬运起各类装备和物资。 “哈哈,哈勃!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多利张开双臂迎上来,不过被哈勃躲开,哈拜尔弗兰克知道木片的事,就是他打的电话。 看出了哈勃脸上的表情,多利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伙计这不能怪我,你的电话无法打通,我以为你发现了秘密,打算一个人独享,我只能给弗兰克药业打去这通电话……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你也来了,弗兰克药业也资助了这里。” 多利指向科考站前面的空地,是一辆辆雪橇车,与平时的不同,这些雪橇车明显经过特殊改装,车身庞大,动力十足,除了后面可以拖拽一截车斗外,车顶上方,哈勃竟然看到了这群雇佣兵在上面安装了重型枪械。 还有许多印有某某工业字样的铁皮箱被搬上了车斗,随后罩上了帆布遮盖,不用猜测也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军火。 “你们这是想将冰川炸没了吗?”露西戏谑的调侃。 回答她的是过来的西曼,此时他防寒服外穿上了作战服和防弹衣,手里提着一把自动枪械走了过来,“美丽的女士,这是正常操作,好了,闭上你可爱而性感的嘴唇,现在你和哈勃还有那位东方女士,赶紧上车。” 他让手下将这人带走,便问起多利。 “今天的天气不会出差错吧?位置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而且这是最好的天气了。”多利拍拍他肩膀,两人又去了一辆雪橇车外向里面性感美艳的茱莉亚打了声招呼,互相介绍认识后,西曼拉开副驾驶的门站了上去,朝天‘呯’的开了几枪。 “出发!” 一辆辆庞大的雪橇车喷着尾气,排成一条直线带着巨大的轰鸣,渐渐消失在了科考站外。 胖厨师端着一杯药业资助的威士忌,抿了一口。 “这片南极已经够神秘了,还要去探索神秘中的神秘,不是探险,这是找死。” 他叹了口气,抿着杯中酒水,惬意的哼着小调,返回温暖的食堂,享受起这片宁静。 …… 轰隆隆—— 延绵的冰川带着轰鸣垮塌,奔涌的积雪冲击大地,白皑皑一片的雪地里,有着不一样的颜色呈直线正奔驰而来。 一辆辆雪橇车里,数十名佣兵看着这片神奇的大陆,望着海边成片的企鹅,有人兴奋的摇下窗户,伸出枪口对着那边企鹅堆就是一通扫射。 惊慌的企鹅群混乱不堪,掀起一片片血花,引来旁边同伴不满的同时,对讲机里传出一片‘沙沙’的嘈杂。 有人忽然指着窗外的天空,“你们看怎么回事?” 天空之上。 彩色的湖光像一条巨大的龙,在天空扭动起来,就在这时,车队前方忽然传来嘭的动静,前面一辆雪橇车,不知为何,忽然撞在了一块冰岩,巨大的撞击,车头都凹了进去,引擎盖高高掀起,冒起阵阵黑烟。 车队停下来,西曼打开车门时,已有佣兵上去查看,从里面拖拽出一个伤员,朝这边汇报:“只剩一个人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这种撞击力度,不该死人才对。”这是多利说的话,他也从车里下来了。 众人里,只有西曼还有哈勃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就在这时,拖出车里的那个伤员醒了过来,有人询问他车里发生了什么事时,前者只是呆滞的看着地面,缩在车旁不停的发抖。 口中不停的念叨。 “天空在动……天空打开了一条口子……它要吃人了……” “云后面有只眼睛……它盯着我们……” “都会死……在这里……山里有好多人……他们都在朝我们笑……在笑……” 正文 第521章 迷失之地 第521章 迷失之地 惊恐至极的话语在那佣兵口中传开,顿时引来不少其他佣兵的目光,西曼赶紧上前,抬手就是一个枪托砸在那佣兵头上,将其击晕,让心腹将其带去后面的车里,目光扫过众人,报以轻松的微笑。 “南极这块神奇的大陆,有时候会出现令着迷的幻觉,也有可能出现怀的。”他点了点脑袋,“他们可能受到磁场影响,看到了不好的东西,譬如他们家里的恶奶奶!” 周围佣兵跟着笑起来,被西曼一解释,心里那股紧绷虽然没散去,但也轻松了不少,随即不用吩咐,过去将死去的三个佣兵尸体抬去雪地里掩埋,又将车中的物资分派到其他车里。 耽搁了半个小时后,车队再次出发,不过这一次驾车的佣兵大多都留了一个心眼,警惕的关注四周的变化,尤其白皑皑的雪地,那纯白的颜色很容易让人双眼疲惫出现误判,上方天窗打开,有佣兵架起了机枪,俨然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好在这一路上没再出现什么古怪诡异的变化,多利出色的引导下,查看着地图和周围的参照物,他指着车窗外,渐渐拉近的一个人为坐标,用对讲机跟西曼说道:“亲爱的队长,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我在雪坡上堆的雪人了吧,位置就在雪人四十五度角对去的冰川!” 车队靠后的一辆雪橇车里,西曼目光在车窗外搜索,很快便看到了驶近了的一处雪坡,上面确实堆了一个雪人,颈脖上还挂着一条红丝巾在寒风里飘舞。 “那个多利可靠吗?”这时,旁边架着一条腿的茱莉亚对着化妆镜涂抹口红,‘啵’的双唇咂吧一下,“如果不可靠,就将他一起带进去,还有他的队员……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西曼点了下头,看着身旁这位防寒服都遮不住窈窕身材的美女,忍不住伸手勾去对方下巴,随即就被茱莉亚一巴掌拍开。 “你有钱吗?没有就别碰我。” 西曼悻悻收回手,不过还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然是老板的私人助理,但也好过外面随便让人睡的婊子。 沙沙…… 对讲机呼哧几声,响起车队最前面的车辆里佣兵的声音。 “头儿,到了。” 长长的车队带着轰鸣、尾气在过了那处雪坡后的两里,一字停了下来,率先出来的领队多利,望着面前巍峨的冰山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南极分区站已有三四年了,对这里一切都很熟悉,待到其他车辆中的佣兵纷纷下来检查装备时,他笑着看去走来的西曼、茱莉亚,以及被押着的哈勃三人。 “看到了吗?这就是南极的神奇之处,而更神奇的就是那山川里面。” 话语之中,西曼拿起望远镜仔细端详,搜索着那座藏在冰川夹层里的古老建筑,没多久,他便隐约看到了一个建筑轮廓,极为隐蔽,若是不仔细观察冰川内部的话,很难从阴影上将它与冰川中纵横交错的冰锥体辨别出来。 “它真的是自己进去的吗?还是人为放进去的?”茱莉亚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在前方,她放下望远镜忍不住感叹一句,“如果是后者,那将更加令人惊叹。” 露西鼻里轻轻哼了哼,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这个女人没经历过那恐怖东西的追杀,自然惊叹后者,如果让她跟我们一样的经历,就不会这样想了。” “别多话,露西。”徐美婷像是听到了,朝她摇摇头,下直升机再到这边,路上经历了奇怪的撞车死亡事件后,冥冥中她心里泛着不安,像是感觉有更加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这时,那是低低的一声闷响。 那是专门定点爆破的爆炸物喷涌出丁点火焰在眸底一闪而过,冰山之下,几个佣兵在测量后,继续引爆,一连十多处爆炸,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他们兴奋的声音。 “冰墙打开了,里面的夹层,足够容下我们进去。” “伱们先进去开路,保持联络。” 西曼吩咐了一声,手中枪械跨去肩头后,让剩下的二十名佣兵集结,以及多利的五人小队一起跟上。 “出发!” 他点燃一根雪茄,挥了下手,带头走向那边冰山下开出的一条口子,残破的冰块、积雪之中,是众人吱嘎吱嘎的脚步声,以及对巍峨的冰山的惊叹。 远看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越发靠近,才显得自己的渺小,对大自然造就的奇观惊讶不已。 炸开的冰窟是不规则的椭圆状,稍埋头就能轻松走进里面,经过两三米,空间顿时宽松了不少,正是之前探路的几个佣兵所说,这里有自然形成的夹层同道,虽然宽敞,但同道的形状不易,又时是斜面的角度,不得不歪着身子通行,有时又是高低起伏,需要攀爬横卧通道的冰岩。 “这里的温度竟比外面低了两度,随时注意保暖,想要活命的话,衣物缝都不要露出来。” 多利看了眼气温表,这是做为常驻扎这里的人,必须要注意的事,每时每刻除了天气外,温度和方向是这里最大的敌人。 一旦迷失方向,和失温,上帝来了也救不了。 沙沙沙沙…… 西曼左肩前口袋里的对讲机传来通讯声,他偏过头低声道:“如何?” 那边正是派出的三人探路小队,有着不同刚才的兴奋。 “头儿,一座古老的建筑,我相信如果公布出去,一定会震惊世……什么东西?” “有人在说话。” “……看不见……看不见……有笑声!” 对讲机里的话语陡然化作惊慌的说话声,三个佣兵在那边不知遇到了什么,断断续续的在说着令众人听不懂的话语,西曼正要问他们,随即就是传来的几声枪响。 “出什么事了?立即找掩体,等候我们的支援?!” 好一阵,对讲机里才有话语声传来,又是另一个佣兵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我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这里很诡异……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像进到了这座建筑里……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好像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沙沙沙沙……” 话语中断,对讲机传来一片嘈杂的沙沙声。 正文 第522章 观,非虔诚者莫入 第522章 灵显真君观,非虔诚者莫入 西曼关了对讲机,将肩头的枪械放下来,打开了保险,“前面可能存在危险,谁知道那个古老的建筑里藏着什么怪物,等会儿如果发现什么不对,不要犹豫立即开枪!” 二十名佣兵吃的这就是这碗饭,心里虽然同样有些不安,但还不至于逃走的地步,倒是领队多利还有他的四个队员想要脱离队伍返回外面,回答他们的是西曼指来的枪口。 “跟着我们进来了,就别想私自逃出去,要么一起赢得这场财富,要么我先处决掉你们!”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这位五十来岁的黑人领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眼,只得带着自己的队员走在众佣兵中间一路朝前面留有标志的同道前行。 往前的路并不长,否则也不会被无人机从外面拍到,只是光亮在这里已经变得昏暗了,不得不打开狼眼固定在枪械上面或头盔上面。 深幽的夹层同道渐渐变得宽敞,一人行走的同道已经能三人并排过去,顺着出事的三个佣兵留下的标志,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夹层出口,看到前方的一刹那,从里面出来的众人枪口缓缓垂了下来,惊奇的望着面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视野在展开,面前是宽阔的夹层空间,足有一个万人足球场那般大,狼眼照出的灯光探去尽头,都是漆黑昏沉的。 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是中间那座矗立的建筑,黑色的房顶,瓦片犹如龙鳞般层层迭迭整齐的展开,上面没有一丝积雪。 飞檐鸱吻,花梁雕窗,雪白的墙壁,高高的观门无一不透着华国古代道观的庄严,四周袅袅寒气,又多了一层神秘感。 一个佣兵在地上摸了一把,回头低声道:“他们三个确实来了这里。” 西曼抬起手里的枪,狼眼的灯光打过去,照出的是半开门扇,以及门口一尊奇怪而庞大的雕像,相隔有二十来米,视线并不好,看不清是什么雕像。 “过去!” 一行人压着脚步缓缓跟着西曼靠近,茱莉亚没有同行人的警惕,而是兴奋的舔着嘴唇,对于里面可能出现的危险,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要是生物,就算是怪物,这么多人,这么多武器,还制服不了它? 如果对那三个佣兵用的都是偷袭的话,那面对这么多人,对方更没有胜算了。 “别过去!” 一路上都在沉默和不安的徐美婷,忽然像是发疯似得冲开押着她佣兵,一把将西曼,还有茱莉亚拉住。 “别过去,求求你们,那里不能进去……” “哦?难道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茱莉亚红唇勾起,带着手套的手轻轻跳起徐美婷的下巴,“里面有什么?还是你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们?别忘了,咱们可是一起的,伱不说,那可能就会一起死在这里。” “我不知道。” 徐美婷确实不知道,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华国人,不知怎的一靠近这里,心里莫名多了恐惧感,还有敬畏,脑海里不停的给她发出警告,不能进去。 但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位死在医院里的刘大师告诫她的话。 “那里是灵显真君观……里面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只有虔诚者才来进入,旁人进去会遭不测……这个道观有比鬼神还可怕的力量……” 徐美婷被强拉硬拽,脸上全是吓出来到眼泪和鼻涕,看着越来越近的观门,还有门口那尊蹲伏的雕像,整个人仿佛都快疯掉了,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晃着脑袋,一声声的哀求:“不要进去,不要过去啊!” 而她心里的声音疯狂的催促,像是无数的话语在耳旁徘徊。 “闭嘴!” 西曼被她惹烦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徐美婷顿时停下哭喊,她也被露西拉过去搂在怀里。 这时前面的佣兵将灯光照去了雕像,是一尊庞大的石牛蹲伏那里,牛角、牛耳、四肢,雕琢的惟妙惟肖,就连四肢、身上的肌肉条纹都雕刻了出来。 “古代的雕琢技艺果然厉害。”西曼靠近过去,几乎贴近石牛仰头打量,忍不住惊叹道:“这尊石牛拿到外面,恐怕也是一笔不菲的价格。” “西曼,你要知道放在外面的,永远是不值钱的。”茱莉亚也走近过来,“虽然雕刻的很好,也是难得古董,但是……我并不喜欢它的眼睛,像是在看着我们一样。” 被她一提醒,西曼这才发现,这只石牛虽然蹲伏,昂着牛头,可那对石眼怒睁,竟是向下看来,盯的人很不舒服。 “不用理会它。” 西曼收回视线,将左肩上的对讲机取下,再次联络刚才失联的手下,看对方是否还活着,没成想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你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这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 “你从大门进去的?” “是的……就在里面,头儿,快来救我。” 这句话落下,通讯像是被什么干扰一样瞬间断开,西曼再联系,却无法链接上,他向后看了一眼。 “留下两队人,将他们看好,茱莉亚也留在外面,继续联络走失的那个队员,我带两支小队先进去看看。如果有危险,我会放照明弹,你们立刻接应我们。” 茱莉亚点点头,掏出插在腿侧的手枪,招来十人把守观门,剩下十人则跟着西曼慢慢进了里面,持着武器保持三人一组分散开缓慢推进。 晃动的灯光里,他们竟看到了一颗大树,树身粗壮挺拔,枝繁叶茂。 “这树还活着!” 看到上面青翠的树叶,进来的一行佣兵心里满是惊骇,树下还有石桌石凳,上面摆着茶壶,西曼下意识的拿起来摇了摇,里面没有水,这才让他放心。 “头儿,你看那边是什么?” 灯光从一个佣兵手中照去树后的方向,像是一个生活的小庭院,四方的亭子,灯光落在的正是一面屏风。 “这是古代人点缀生活的一件奢侈品,能拿回去,价格恐怕不菲。”西曼解释了一句,可当他走近的一刻,忽然吓得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队员。 脸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其余人跟上来,看去屏风的刹那,所有人脸色狂变,那古色古风的屏风雕画里,是一副地狱景象,人的灵魂在刀一般的山上被切割两半,或被狰狞的鬼怪叉进滚热的铁锅煎熬,以及一刀刀割去内脏、拔出舌头。 而最让他们在意的,是其中一幅话里,有两道身影格格不入,他们穿着防寒服、防弹衣,正被两个恐怖的鬼怪挖去心脏…… 嘶! 西曼吸了一口冷气,手脚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起来。 …… 与此同时 古老的建筑外面,茱莉亚不停的让旁边的佣兵联系那个迷失的手下,自己则拿出一根女士细烟点燃,袅袅青烟里,她抬头望着观门上方悬挂的门匾。 “这五个是什么字?湾岛的小女孩,你能告诉我吗?” 徐美婷缩在露西怀里不停发抖,抖动的嘴皮吐出“灵……灵显真君观……”五个字时,她本能的偏过视线,望向来时的方向。 眸子顿时缩紧。 一道高高长长的黑影犹如一道烟雾在冰雪间延伸,朝这边过来。她“啊!”的尖叫起来,“那个东西来了!他来了!” 警戒的佣兵们顺着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联络对讲机的那个佣兵忽然道:“联系上了。”他将对讲机拿给茱莉亚,后者放到唇边,问道:“听得到吗?西曼已经带队过去寻找你了。” “我……我好冷……我不知道在哪里……” “喂?” 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得不是太清楚,对讲机里有很多嘈杂,茱莉亚想到什么,说了一句:“你大叫一声,或许我们能辨别的位置!” “好。”那边声音简单的回答。 对讲机里,随即传来一声大吼,然而这一声吼叫,却是让观门口的所有人脸色一变,僵在了原地,艰难的扭过脑袋,纷纷看去茱莉亚不远的那尊石牛。 那吼叫声,正从石牛的肚子里传来…… 灯光照去,静止的石牛,眼眶中动了一下,犹如拳头般大小的眼珠在光芒里忽然转动看向众人! 之所以用国外背景,是避免一些东西,你们懂的撒。 正文 第523章 迷雾 第523章 迷雾 “石牛的眼睛……眼睛……” 打着狼眼的佣兵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被注视着,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就在这一瞬间,后面看守露西、哈勃还有徐美婷的一个佣兵手中枪械忽然扣动,枪口喷出火花,子弹哒哒的打去冰川上方,他身形疯狂抽搐,两眼上翻,脸上血色在众人视线里迅速褪去。 整个人仿佛被抽离全身鲜血一般,惨白一片,嘭的一声直接倒去冰地。 然而最让人恐怖的画面才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 倒地的佣兵还在抽搐,却看到五道细长的黑烟犹如人的手指抓着佣兵的头顶,从他天灵盖慢慢拔出一道带着惊恐,张大嘴做出嘶喊的人影,迅速没入黑烟之中。 抽搐的佣兵,顿时平静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了。 “走……走!!” 哈勃看到黑烟的一刻,转身挣脱旁边另一个惊呆不敢动弹的佣兵,拉着露西还有徐美婷在冰地上狂奔起来。 “不要进去!”徐美婷反拉哈勃的手,想将他拖去其他地方,可对方力气比她大了不少,直接将她和露西拖着冲向观门。 而一旁的茱莉亚看到三人从面前冲进里面,连忙招呼佣兵,不要再管外面的多利五人,以及透着诡异的石牛,跟在三人后面径直朝里冲。 凄厉的惨叫,还有多利的咒骂声传来时,冲进建筑里的茱莉亚用着她那妩媚的嗓音大声嘶喊起来:“西曼!!” 然而,并不算宽大的庭院里,只有她的回声在徘徊,根本看不到先行进来的西曼一行人,哪怕晃动的灯光。 周围昏黑死寂,只有一座雄伟的大殿立在她们前方,紧闭的殿门缕空雕花,古朴而神秘,茱莉亚望着高高的石阶,喘着粗气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后面没有路了!” 后面的佣兵忽然说道,众人急忙回头,就见冲进来的那扇观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黑暗里,四周黑瓦白墙,仿佛没有尽头的相连。 “那三个人呢?” 茱莉亚知道只能往前继续前行了,想到那三人,急忙让手下查看周围,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对方先一步进来,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会不会是重迭的空间……西曼还有那三个人在别的空间里。”一个佣兵抱着武器看着周围满脸泌了一层冷汗,双唇不停的哆嗦:“我们会不会都要死在这里?” “别说了!”茱莉亚从一开始的不信邪,到的此刻不敢听任何一个有关死、迷失一类的词汇,她呼吸越来越急促,防寒服遮掩不住的饱满都在剧烈起伏。 根本不知道那黑烟一样的怪物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和诡异在等着自己。 茱莉亚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跟随自己闯进来的九个佣兵里,其中一人声音带着颤抖,面向庭院右侧的方向:“那……那个石牛怎么会在这里?!” 茱莉亚以及其他佣兵下意识的偏去视线。 刚刚在观门外那诡异的石牛雕像,此时出现在庭院右侧,诡异而安静的蹲伏黑暗之中面朝他们,石眼死死的看来。 呼呼~~ 茱莉亚心里一阵发毛,缓缓抬起脚跨上了石阶,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朝那边靠过去,九个佣兵也警惕着面朝石牛,一点点的挪动脚步,上了石阶后,分出两人去将大殿的门扇推开,殿门沉重,两人上手使出全身的劲儿,都无法将殿门撼动分毫。 “贴着墙离开。”一个佣兵建议道。 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那边有诡异的石像蹲伏那里,茱莉亚一行十人只能顺着殿门向另一边,绕着大殿后退,到的拐角处时,九男一女这才发疯似得在檐下狂奔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右侧的大殿墙壁依旧还朝前方延伸。 “怎么回事,我们差不多跑了一个小时,这座大殿到底有多大,为什么还看不到墙壁的尽头!” 一个佣兵声音颤抖的几乎哭喊出来。 “我怎么感觉才过去半个小时?” 有人嘟囔着回头,顿时吓得叫出声来,就见来时的方向,那拐角处还看得见,他们就像才跑错十多米远一样。 而拐角处,众人目光里,一对石角从墙壁的水平线正探出了一点点来,那头诡异的石牛像是在追赶他们。 “它来了!它追过来!” 不少佣兵吓得语无伦次,有两人绷紧的神经彻底崩断了,抱着武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面容扭曲,嚎啕大哭或傻笑着,疯了一般拿头去撞墙壁,撞的额头血肉模糊,仍旧不停的一下一下撞去。 茱莉亚带着剩下的七人哪里顾得上这两人,继续往前狂奔,终于在前方见到墙壁的尽头,一个向右的拐角出口。 冲出去的刹那,迎面就有四道身影冲来,茱莉亚本能的抬枪指过去,身后的佣兵打去狼眼,看到的是四个穿着防弹衣的同伴,正是跟着西曼进去的那十个当中的四个。 “你们怎么在这儿?西曼呢?!” 茱莉亚见到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将其中一人拉扯到面前,那人脸色惨白摇头:“不知道,我们遇到诡异的事,后来就跑散了。” 他后面的三个佣兵连忙靠近过来。 “我们发现了一个四方的建筑,进去里面有古代人生活的痕迹,有一座屏风,上面记载了地狱的景象,失去联络的三个人中的两个,就在画中,被魔鬼掏出要心脏!” “……然后,我们听到了笑声,距离我们不远,可我们看不见,有人被拖进了黑暗,头儿带着我们逃走,然后……他们在前面很快就不见了……” “我们看到黑暗里有人影走动,很高很高……看不到他们长什么模样,开枪也打不中他们,然后他们朝我们冲来,我们就只能往前跑……” 四人的描述,让这边的茱莉亚八人听得浑身发冷,“现在你们四个跟我们一起,返回你们来时的方向,说不定能遇上西曼,还有其他跑散的人,记住走在一起,不要分散,不要听到古怪的声音,还有其他东西就单独脱离队伍!” 茱莉亚鼓了鼓气,叮嘱几句后,握着精致小巧的手枪与一众佣兵按对方四个来时的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就在那前面!” 将近半个钟头,一行人打着狼眼手电在黑暗穿梭,走前面带路的那四个佣兵忽然道:“就在前面,刚才我们就从那拐角过来的!” 四人急忙上前,到的拐角时,四人突然站在了原地,脸上原本兴奋的神色,瞬间化作呆滞立在了原地。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茱莉亚最害怕的是看到西曼他们的尸体,如果他们死了,那么自己一行人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她带着七个佣兵追上那四人,站去一旁看去拐角处,就见四具干尸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已经死去多时,衣帽挂满了蛛丝,布满了灰尘,看上去已经有许多年了。 “他们是谁?” 衣帽服装是眼熟的,茱莉亚慢慢上前,蹲下凹凸有致的身子,伸手拂开一具干尸伸手的蛛网,从颈脖间拿出一块铭牌。 不管佣兵还是士兵,都会佩戴的在身上的,上面记载的是自己的名字,如果哪天战死,不管是队友还是敌人,都知道他是谁。 然而,茱莉亚看到铭牌上的名字,念出:“莫根。”的刹那,跟着她的七个佣兵里,有人颤抖的开口:“莫根……不是刚刚那四个人里的一个吗?那个小胡子!” “这四具干尸都是他们!” 茱莉亚颤抖的站起来,回头看去那四人。 正文 第524章 附身 茱莉亚连带另外六人听到他的话,齐齐看向那边拐角的四个佣兵,狼眼光芒里,他们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呆滞的盯着地上靠墙的四具干尸。 “我们……已经死了……死了……死在这里了……” 下一秒,四人的身影化作一道道烟雾嘭的在光芒里四散。 “我快坚持不住了……”茱莉亚眼神涣散,这一连串的诡异,让她难以呼吸了,神经仿佛快要崩断一般,脑中疼痛无比。 踏踏踏…… 脚步声朝这边过来,神经绷紧的一行人顿时紧张的转过身,朝后对准了枪口,看到的是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的两个女人。 正是露西和徐美婷,两人惊恐至极,丝毫不在意对准过来的枪口,直接冲来,随后被两个佣兵迎上去拦腰抱了起来。 徐美婷双脚半空踢腾,嘶喊大叫:“死了,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们也要死!” 那边的露西也像疯了一样的跟着嘶喊,随即被打了几巴掌,才安静下来,看到面前的佣兵们,徐美婷一下跪到了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你们遇到了什么,快告诉我们哪里是出口?!”一个黑人佣兵冲上前,哪里还在意对方是不是女性,扯着徐美婷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里永远都走不完!”徐美婷被对方一吼,多少冷静了一些,她喃喃的在说,忽然想到了什么,“可能要进庙!”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对!一定是这样!刘大师说过,心诚者有求必应,只要进了大殿,虔诚祷告,肯定就能破开迷雾,让我们出去!” 听到她这样说,原本崩溃的茱莉亚终于也有了神采,她从地上起来,深吸了口气,“各位或许这个东方小女孩说的是对的,可能我们必须要进一趟那座封闭的大殿,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众人重新收拾了心情,将压抑和恐惧压到心底,带上露西还有徐美婷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系列的恐惧,众人心里都在默默祈祷平安无事,仿佛真能灵验一般,这次再没遇上什么恐怖的事,顺利的回到前方庭院。 就在那边,茱莉亚一行人再次看到了那尊诡异的石牛,就蹲伏在大殿前方数米远的位置,身下是几件防寒服,粘稠的血肉正从袖口裤脚缓缓流出。 石牛正前方,还有一群人,正是西曼以及少了一条胳膊的黑人领队,身边佣兵只剩下两人了。 不用猜测,那石牛下方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佣兵就是科考站的队员。 “别过来!”西曼看到这边照来的手电,他大声呼喊。 不过,茱莉亚一行人像是找到了什么诀窍,并没有停下脚步,心里默默念叨着什么,一点一点从石牛旁边过去。 哗~ 庞大的诡异石牛,一对石眼在眶里缓缓移动,盯着过来的一行人,目送他们与那边的几个人回合。 “它为什么没有攻击你们?” 西曼看到平安走来的茱莉亚一行人,惊讶的合不拢嘴,要知道他带着佣兵们在这里遇上科考站的多利,便遭到了这尊石牛的攻击。 “虔诚!”茱莉亚说出了秘密:“秘密一直都在那个故去的老人口中,只是我们并没有将它当做答案。现在我们要破局,只能进入这座古老的大殿中。” 经她这么一提醒,西曼终于明白那木片上的八个字含义。 ——凡拜我者,有求必应。 入殿叩拜,只要求什么,就能有所回应,那要出去,就变得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西曼回头看去那石阶之上的殿门,难怪刚才如何都推不开,看来必须要虔诚祷告。 “过来两人。” 西曼叫来两个心腹,迅速来到殿门前,学着电视里看来的动作,双手合十站在门前,抛开了心中杂念,缓缓伸出手按在了殿门。 其余两人也照着西曼的模样,放空了心中念想,脑子里泛起全是进去膜拜的念头,果然,他俩伸出手按上去,与西曼同时使力的同时。 沉重的殿门‘吱’的一声,缓缓朝里打开。 裂开的门缝越来越大,露出的是一片漆黑,灯光打进去,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尊尊高大的神像站在神台,密密麻麻的整齐布置在仿佛无限大的殿内。 神像姿态、神态各异,古朴而庄严,浸在移来的手电光里,充满诡异而神秘。 “这些是什么神灵?”西曼跨进高高的门槛,愣愣的看着这些穿着古老服饰、甲胄的雕像,后面的茱莉亚带着人也跟了进来。 一束束手电光四处乱晃,照着这些模样各异、神态各异的雕像,心里充满了不安。 “这些……这些……” 徐美婷呆呆的看着这些雕像,许多都是陌生的,跟着队伍走到前面,看到一尊手握青龙大刀,抚髯闭眼的神像时,才意识到这里供奉都是一些历史人物。 “这些都是华国古代历史当中的名将名臣!可什么样的道观,会供奉他们……还供奉这么多……不对,那这些人杰都站在两侧,那正中供奉的会是谁?” “会是谁?” 众人几乎都是西方人,欢乐教育下连本国的历史人物都不一定清楚,何况远在华国的古老历史人物? 听到徐美婷的话语,多利战战兢兢的问道:“难道也是一个你们历史当中的人物?” “大师没有说……他只说……里面供奉的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可能不是历史当中的人物。” “难道是你们的神仙?”露西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时,前面的佣兵忽然停下脚步,她直接一头撞在对方背上。 就听那佣兵将狼眼手电照向前方:“谁?!” 周围几只战术手电也都齐齐照过去,光芒集中,视野间变得更加清晰,正前方是一尊神台,坐在大椅上的神像,身着官袍,颔下长须垂在胸前,目视着前方。 而下方供桌前,一道人影站在神台前微微摇晃,浑身袅绕黑烟。 “哈勃?”露西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想要过去,被西曼一手拉了回来,说了句:“别过去!”的同时,枪口对准对方后背,“伙计,转过身来。” “别动他!”徐美婷突然开口,“他这模样,像是被附身了……” 话语间,摇晃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来,正是失踪的哈勃,此刻他面容漆黑,浑身上下有着淡淡的黑气弥漫。 睁开的双眼,全是一片白色。 正文 第525章 解除 呃…… 古怪的音节在哈勃喉间缓缓发出,那诡异恐怖的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佣兵们战战兢兢地举起手中武器,黑洞洞的枪口纷纷指了过去。 “别开枪!” 露西拉扯这些佣兵手臂,她担心一旦开枪,可能会将哈勃打死。徐美婷也着急的劝阻,朝西曼和茱莉亚说道:“万一流弹打到周围神像,很有可能触怒这座道观的神灵,你们不要乱来。” “小姑娘,不是我们想要乱来,你看看哈勃,他会随时朝我们杀过来!”西曼做为佣兵的队长,保持戒备是正常的举措。 两边争执不下时,那边摇晃的身影有着阴沉嘶哑的话语传开。 “离开……离开这里,不准打扰真君休息……尔等退出大殿!” 什么?! 陡然听到对方传来的声音,不仅西曼这群西方人能听懂,就连徐美婷也能明白其中意思。 “它能说话!?” “……怎么办?好像不欢迎我们!” “退出这里,我们很有可能死在外面。” “不能退!” 众人低声吵杂的话语里,西曼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武器依旧保持对准对方的姿态,“恐怕不行,这里的神灵,我们一定要朝拜!” 说着,‘咔擦’一声,他拉动枪栓,就在扣动扳机的刹那,对面的哈勃忽然朝前扑倒,他背后一抹黑烟飘出,迅速凝聚一道高长的人影,带着弥漫的黑烟朝他们直接扑了过来。 “散开!” 西曼扣下扳机,火舌喷出枪口的同时,他朝一侧翻滚了出去,周围、身后的佣兵、茱莉亚也扑去了两侧。 枪响的一刻,多利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露西拉着徐美婷本能的趴下。黑影扑来,众人躲避里,最后面的一个佣兵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被黑影扑在了身上,下一秒,就见烟雾拖着一道人的虚影飞上半空。 哒哒—— 火舌疯狂喷涌,一连串的火星在殿门上方弹跳,很难想象这里看似泥砖木头的建筑,竟然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半空上,十多发子弹穿透黑影,那挣扎的人的虚影轮廓,迅速消散,只剩那佣兵的尸体长大嘴,带着惊恐的表情直挺挺向后倒下。 “不要被它接触……”西曼朝着盘旋飞回的黑烟开了几枪,籍着周围的神台反复翻滚,好几次差点被那黑烟波及到脚后跟,就在对方飞回时,他看到第二个佣兵被对方碰到了后背,直接将那手下的灵魂带走。 他脸上全是冷汗,饶是经过那么大风大浪,碰上这样打不死的怪物,他嘴唇都在飞快抖动,吓得语速飞快朝另一边神台下卷缩的徐美婷喊道:“你有什么办法吗?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在大殿深处响起,不知是哪个佣兵被黑烟触及,抓走了灵魂。 听着这声惨叫,徐美婷抱着脑袋一边惊恐的尖叫,一边大喊:“我不知道……可能需要祭拜,首位上的神仙肯定能阻止它!” 四下传出的枪声、惨叫里,西曼探头看了眼正前方的那座神台,趁着半空上的黑影追去手下佣兵,他一个翻滚到了过道,蹲身而起,猛地冲刺过去,看到地上一张圆圆的垫子,直接跪了上去。 西曼将枪械丢在身旁,双手合十,仰起脸朝高高在上的神像祈祷起来。 “来自西方的虔诚信徒,向这座神庙中的神灵祈求,恳请神灵停下这里疯狂的杀戮,将那个魔鬼带回地狱深处。” 他虔诚祷告,双手合十躬身拜了下去。 垂下的脸,一眨不眨的看着地面,然而,枪声、黑影低沉的呼啸声依旧没有停下来,他急忙直起身子,本能的扑去旁边不远,就见那黑烟从他刚刚跪过的蒲团上方呼啸过去。 西曼着急大吼:“不行,没有任何反应!” 徐美婷捂着脑袋,不停的摇头,突然想到可能缺少了祭品:“祭品!需要祭品,我们上道观需要用到香烛纸钱!” 香烛? 他们是来盗宝的,哪里会带这种来? 西曼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听到黑烟的呼啸声,他连滚带爬的在地上翻滚开,籍着神台才堪堪躲过这一劫。 这时,他视野间,茱莉亚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她身手敏捷,丢掉手中武器的瞬间,防风打火机‘嚓’的一声窜了起来。 就见她手中竟然多了三只女士细烟,整齐的放在唇边叼着一起点燃,那黑烟扑来的瞬间,她慌忙叩在手中高举过了头顶,敬去上方的那尊神像。 扑来的黑烟,像是撞到了什么,顿时在女人身侧半米远的位置涣散开去。 “无所不能的神灵啊,茱莉亚像您祷告,我愿信奉您,愿做你忠实的奴仆,祈求你化解这里的危险,驱除黑色的魔鬼。” 女人的声音落下,重新凝聚的黑烟落去地上,化作高高瘦瘦的人影,朝祷告的女人伸出手嘶吼了一声。 顷刻间,神台上的神像忽然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芒,那诡异的人影变得迟缓,随后跪在了地上,身形随着黑烟渐渐散开,消失在了原地。 “它消失了……” 露西看着如同梦魇一般,从湾岛一路追杀到芝加哥,再到南极的怪物,终于消失不见,拉着徐美婷站起身,去看哈勃的情况。 西曼此时没空理会她们两个,从神台后面出来,皱着眉头看着从蒲团上起身的茱莉亚。 “你怎么会这些?” “电视上看过……华国香江的灵异电影,制作虽然简陋,但很有神秘感,正好我看过几部他们捉鬼的电影……那位小姑娘说起香烛的时候,我便想到或许香烟可以试一试,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那你还有香烟吗?”西曼看去神像,刚才的灵验他是全程目睹了,如果换人再次祷告,许下能得到无数金钱的愿望,说不定真能实现,那他还给人卖命做什么? 茱莉亚仿佛知道他心思,摇了摇头,拿出烟盒给他看,里面一只烟都没有了。 正文 第526章 见我为何不拜 “还有几包,不过都在外面的雪橇车里,不过外面还有那尊诡异危险的石牛,我们还没解除这里的危机,恐怕走不出去的。” 西曼捡起地上的武器,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了祷告用的祭品,就没办法许愿,不仅出不去,我们还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上面的时间,还有指南针都已经失灵,停止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先在这里四处查看,说不定能寻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了,回来的佣兵也只剩五人,也不用担心那边的三个人质,外加一个黑人领队逃走,便四下散开,在周围搜寻,或在死去的佣兵身上翻找,看有没有香烟。 西曼提着枪神像的左侧,手电光不停的四处扫荡,仔细检查每一处,这时,相反的方向,茱莉亚惊呼一声,他连忙冲过去,以为对方有什么发现。 可看到的是女人站在一尊非人形的石像面前,他抬起视线,看到的是神台上一尊盘踞的龙,犹如巨蟒的身躯,盘旋向上,像是龙的脑袋,张开嘴正面朝庙中的神灵。 “这里全都是人形石像,唯独这个不是,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含义?” 女人的心思细腻,顿时有了猜测。 “或许这尊怪异的龙像身上有什么机关。” 西曼沉默了片刻,将武器挎在肩头,便伸手摸去这尊龙形石像。而另一边,露西将昏迷的哈勃拖到一张神台前靠坐下来,喂给他一些清水,徐美婷见他无事,好奇的跟着一个佣兵四处查看,晃动的光芒里,她看到墙壁上竟是一幅幅人物的画像。 与那些神像又是不同的了,有持着长剑飞天而起的女侠,也有仙风道骨的道士挽着拂尘,坐在苍松之下悟道…… 越看越像是传说中的修仙悟道之人。 刚刚那个黑烟叫这道观里的神仙叫真君……门匾上也叫灵显真君,莫非这位神仙原来是凡人,一步步修成正果的? 正想着,听到远处来自那个佣兵队长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大叫:“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随后传来那黑人多利的叫喊,徐美婷连忙赶过去,那大殿正主前方已经站满了佣兵,露西搀扶着哈勃站在外面。 “出什么事了?” “那个黑人领队被西曼拖到神台前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露西一直在照顾哈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将看到的告诉徐美婷。 人堆前面,西曼将那黑人多利殴打了一顿,将对方拖到了供桌前,他眼睛有些发红,显然刚才以为那龙形石雕会有机关,可终究是猜错了,一时间烦躁起来,将经过身旁的黑人领队揪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溅出的鲜血里,他忽然想到祭品不一定是香烛,毕竟香烟都能代替,那人能不能? 古老的宗教里,人祭也是一种贡品。 想到这里,西曼索性试一试,他拔出脚脖上的匕首,嘭的一下将黑人领队压到了供桌上,死死按住对方脑袋,回头叫道:“出不去我们都要死,只有试一试这种方法了。” 旋即,贴近多利的后脑,低声道:“反正你都要死的,干脆死的有价值一点。” “不……不……西曼,我是科考站的队员,你不能这样做……”黑人领队惊恐叫喊,双手双脚不停的挣扎,奈何被两个佣兵擒住,只能侧着脑袋,瞪大眼睛看着红着眼睛的西曼将匕首慢慢放下来,架在了他脖子上。 “我不想死……我们一定会找到其他方法出去的,求求你不要拿我当祭品……呃……啊!!” 冰凉的金属贴在颈脖,还没说完的话语,陡然化作痛呼,就算四肢被死死按住,也在疯狂的摆动挣扎。 透着惊恐神色的眼睛,瞳孔都在瞬间放大,滚热的鲜血顺着后颈流满了供桌,随后是骨头咔咔的磨动声,下一秒,一颗完整的脑袋就在西曼手中提了起来,他将尸体一脚踹去了地上,将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了神像前。 西曼连带五个佣兵顿时跪了下去,满是鲜血的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起来。 好半晌,根本没有丝毫的动静传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鲜血从供桌边沿,一滴一滴的落下。 “怎么会这样……”西曼睁开眼睛,眼中的红丝布满了眼球,“不可能啊……为什么没有动静?难道祭品满意?还想要更多吗?” 失神的片刻,脸上换上了狰狞,发疯似得冲向供桌,抬脚横扫,嘭的将人头扫飞出去,口中喃喃的说着。 “一定是了……一定是祭品不满意……” “西曼!”茱莉亚皱起眉头叫他,后者猛地偏过脸,恶狠狠的盯着美艳的女人,直接冲了过去,茱莉亚抬手举枪,被冲来的西曼一巴掌将枪打飞,粗糙的双手伸了过去,西曼掐住女人脖子,吐沫星子都飞出口来。 他大吼道:“为什么你能祭祀成功,为什么我不行?一定是祭品满意……这里只有你是最完美的,你来做祭品好不好?牺牲你一个,能救所有人,老板也不会说什么的……” “你疯了!”茱莉亚被他掐的双眼翻白,双脚踢腾着,找准了位置,一下踹在对方胸口,颈上的大手松开的片刻,连忙后退,“你真的疯了!!” “疯了,好过死啊,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西曼歇斯底里的嘶吼,附身就去捡女人掉落的手枪,茱莉亚眼疾手快,就在对方捡枪抬手的瞬间,她一把将对方手握住,向上一推。 争夺里,扳机扣下,嘭的一声轻响,子弹打在了神像上面。 …… 稍远,过道上紧紧靠在一起的露西三人,此刻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脸上抚过。 那五个佣兵也在这瞬间寒毛倒竖,像是感受到什么,连忙抬起手中手电,朝四周照去,两侧密密麻麻的神像,不知何时齐齐扭过头来看向他们。 一张张石脸露出阴沉、狰狞。 “我的上帝啊!”五个佣兵吓得后退,手里的枪械都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那边听到动静的西曼和茱莉亚停下抢夺厮斗,顺着这些佣兵照去的光芒,也看到了这些原本向着殿门的神像,正看着他们,仿佛都活了过来。 两人齐齐后退的瞬间,大殿起风了,风里隐隐约约飘荡起了一道声音,又好像是无数人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尔等蛮夷……” 所有人忍不住颤抖起来,视野之中那一张张面孔在手电灯光下有着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那重重迭迭的声音也在一刻犹如惊雷般在殿中炸开。 “……胆敢在这里放肆!” 神台之上,端坐石椅上的神像,渐渐泛起了光芒,由淡变的耀眼,众人急忙转身望去,一道身影从神像中走出,漂浮而起。 发丝飞舞,袍袂抚动。 那光芒里,人影缓缓睁开双眼,声音淡然而冰冷响起在这大殿之中。 “既来求神,见我为何不拜。” 无数的声音自密密麻麻的神像中暴喝而出:“跪下!” 在场所有人神色呆滞的望着半空漂浮的身影,徐美婷呯的一下,第一个跪在了地上,随即其余人一一跟着跪了下去。 额头触地,不敢抬起。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来自千古的神祇 声音威严冰凉,回荡空寂的大殿。 无数交织而来的神像目光下,众人心里是难以表达出的震撼,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飘在半空散发光芒的人影,不是神还能是谁? 他们连外面看门都对付不了,更何况这座神庙供奉的神灵? 声音传来的一瞬间,一支支枪械掉在脚边,佣兵们望着半空上漂浮的身影与那神像一模一样,吓得脸无人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脑袋低下,触在冰凉的地面,嘴里不停的呢喃。 “神灵……” “看到神灵了……”“神居然活过来了。” 落在众人后面的徐美婷还站着,她瞪大了眼睛,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而旁边跪在地上的露西,伸手去抓她,“快跪下啊!” “灵显真君……”娇躯战栗,徐美婷激动的嗓音都在颤抖,被露西拉扯了好几下,她才反应过来,跪去地上。 “既来见我,可有诉求?” 半空之上的人影垂下视线扫过下方一个个跪下的蛮夷,抬袖一拂,随后负去身后:“说出你们的愿望吧。” 空气仿佛都在一刻凝固了下来,西曼跪在地上,脑门触地,听到这话,撑在地上的双手都激动的握成了拳头。 他不敢抬头,也怕旁边的朱莉亚抢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西曼急忙道:“伟大的神啊,我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就是能有数之不尽的财富!” 身为佣兵,在旁人眼里手里拿着武器,到处杀戮显得威风无比,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冒着随时丧命的风险,就是为了去挣那更多的财富。 如果有了数不尽的财富,那他谁还愿意将脑袋挂在裤裆里去拼命? 至于去得到无数梦寐以求的超能力,他想都不去想,那样的愿望,估计会有很多限制,而起还是第一次过来,他不敢提过分的愿望。 如果能与对方建立起交情,那就更好了。 “卑微的我,得到了财富,一定会想办法,让这座神庙重现世界,让更多的人来膜拜,瞻仰我伟大的神灵。” “西曼! ”朱莉亚的声音蕴起了怒意,她额头抵着地面,斜视看去对方,咬牙切齿:“你忘记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要出去,不是什么狗屁财富!” 旋即,她连忙抬起头,那张美艳的俏脸,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灵,尽量露出最好看的笑容。 “伟大的神灵,我祈求您能让我们安全的出去,不要再遇上任何危险,以及那个浑身冒着黑色烟雾的魔鬼。” 上方,悬空负手而立的人影看着她,轻轻一抬手,不远处空旷的位置,一道青烟飞旋,就见刚才消散的魔鬼再次出现了。 “魔鬼指的是他吗?” 朱莉亚、西曼,以及五个佣兵抬头看去,那高高长长的黑影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是领教过对方的诡异和恐怖,难以想象让人束手无策,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魔鬼,此刻竟畏惧的缩成一团。 “是它!” 朱莉亚再次见到对方,娇躯忍不住朝西曼那边挪了挪,随即虔诚的双手合十:“伟大的神灵,我们无意冒犯您的威严,只是迷路进入到了您的神庙,希望您能送我们出去。” “我要财富!”西曼的声音盖过了女人,激动的跪在地上蹭行半米,丝毫不在意地上流淌的鲜血。 “财富以及离开,都会满足你们,闭上眼睛,你们很快就能出去,财富也会在你们离开后,与你相遇,去吧……” 上方的身影轻声道,简短而平澹的话语里,下方众人闻言立即闭上眼睛,顷刻间,只感耳边有风声呼啸,下一秒脸上就感到了冰雪吹拂的冷意。 待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们竟已经跪在一片冰雪之中,正在那冰川外面,而之前炸开的窟窿,此刻早已寻不到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西曼从地上起来,看着远处停靠的雪橇车,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后,顿时大笑起来,他看向同样望来的朱莉亚,神色露出了得意。 “你只想要出来,你看我也出来了,还会得到数之不尽的财富,下次再过来,我不会再陪你们一起冒险了,那时候的我,会和我的兄弟们在夏威夷晒着迷人的阳光,搂着比基尼美女,看着你们登上再次驶往南极的科考站,为你们祈祷平安。” 朱莉亚也有些懊悔,她看着那边早已平复的窟窿,心里有些不甘,但知晓了有神灵存在,怎么敢再次去打扰。 ‘或许,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也偷偷许一个愿望……或者做那位神灵忠实的信徒……永远保持这样的青春美貌,如果……这个神灵喜欢……我服侍他……想要什么愿望,不是怎么样都可以?’ ‘我也有我的优势……’ 她低头看了看傲人的身姿,以及后视镜里的美艳容貌,刚才是懊悔渐渐消失,整理好心情后,便与西曼叫上那边还未平复过来的佣兵、露西以及哈勃、徐美婷等人离开。 众人好一阵才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我的上帝……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神灵啊!竟然见到了神灵。” “……恐怕我以后,不会信仰上帝了,他没有这位神灵更加有让膜拜的欲望。” “真不敢相信,我能亲眼见证一位神灵被唤醒,以后我一定要讲给我的子孙后代听,告诉他们,他们的爷爷,亲眼见过神灵! ” 一声声震撼里的话语里,众人才一一上了雪橇车,调头返回来时的方向。 轰鸣声远去的后方,那封闭的冰川夹层之中,寂静的古观渐渐升起了徐徐青烟。 香炉之中,长香鸟鸟。 有冬的钟声在道观里回荡,满是神像的大殿之中,原本漂浮散发光芒的身影此刻站在殿门前,望着昏黑的庭院,随后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着的一把武器。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竟然到了这个时代。” “为何放那些蛮夷离开?” 声如洪钟的话语在群像间响起,殿门前的身影随手将武器丢去地上,转过身步入殿内,轻描澹写的抬袖扫开,地面那滩粘稠的鲜血,以及所有尸身瞬间消失无踪。 “道观已经被他们弄的够脏了……不想这里躺的到处是尸体。” 身影在神台前站定,望向一侧时,原本卷缩地上的黑烟,瞬间被拉到了他面前。 “王兆元……你不在阴府当差,跑到人间阻碍他们寻找真君观做什么?让我猜猜,难怪这中间许多年,没有人再进来。” “真君……” 黑烟褪去,显出跪伏的一个中年男人模样,正是当初陈鸢的鬼仆王兆元,他低声道:“卑职不敢,只是受阴府所遣……不希望真君再受凡人打扰。” “呵呵……是怕还是真希望我不受凡人打扰?” 话语落下,神台上彭的出现灯火,照亮了一身黑白相间官袍的身影,长须之间,面容儒雅而俊朗,举手投足有着说不出的威仪,洒开的袍袖,那跪在地上的王兆元瞬间被隔空提了起来。 “往后,你就留在观里看家护院,没有我的敕令,不得踏出真君观半步。” 陈鸢袍袖一挥,喝道:“退下!” 烟雾席卷,人影消失的刹那,陈鸢看着供桌上的人头,眯起了眼睛,口中有着轻轻的哼声,他转身来到盘着蛟龙石像的神台,轻触过一枚枚鳞片。 然后,指尖轻点其中一枚鳞片,陈鸢抬手轻飘飘的往外一挥,将蛮夷刚刚摸过的地方,扫去了尘埃。 有着天威般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让不虔诚之人,葬于大海吧。” 冰寒之地,明媚的阳光照在冰川,穿过层层晶莹的寒冰,照在了幽静的道观上,穿过凋花的窗灵落在了这神台上的蛟龙凋像,石凋龟裂,碎片一层层剥落下来,露出晶莹雪白的鳞片,粗壮的长身下一秒有了收缩的动静,高高仰起的头颅也在顷刻间有了呼吸声。 “吼!” 那是一声龙吟响彻道观。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非虔诚,死无葬身之地 科考站。 三架直升机飞上天空,沿着固定的航线飞往可以登船的科考站,看着下方延绵高耸的冰川雪山,直升机里的众人犹如做梦一般的感受。 来时的三十人,回去的却不超过十个。 不过西曼来讲,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在那个神奇的庙宇中许下了愿望,牺牲的一切就都值得。 嗡嗡—— 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之中,陡然一声高亢的嘶鸣从下方山川冰雪里传出,劫后余生的几人正想着往后的生活时,陡然听到这声嘶鸣,心里莫名感到了一丝恐惧,茱莉亚取下头上的耳麦,有些愕然的望去下方,刹那间,就见一处高耸的冰川下方,是爆开的无数残冰,破开的窟窿外面,一条长长的痕迹,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或生物造成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泛起。 这时,另一架直升机里传来飞行员的声音:“那个叫徐美婷的湾岛女孩忽然发疯,想要跳下机舱,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一直叫嚷神仙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离开,他会留下并不虔诚的人。” 茱莉亚按着手里的耳麦,看了一眼正望着机舱外憧憬未来的西曼,压低了声音:“不用管她,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什么事?”西曼听到她话语,偏来目光。 “那个湾岛小姑娘又开始吵闹了,已经让她的朋友,那个叫露西的女孩将她控制住了,很快我们就会上船离开这个鬼地方。”茱莉亚笑了笑,将耳麦重新戴上,至于耳麦里那位飞行员说的其他话,女人并没有说出来。 西曼点点头:“确实是一个鬼地方,不过……也是梦想之地,就是不知那数不尽的财富会何时到来。” 不久之后,直升机飞至麦克默多站,众人出了机舱,直接登上了出发前往夏威夷的科考船,他们将在之后的几日里,会在那里换乘去往芝加哥的航班。 大船破开水浪,推着荡开的波纹驶离了科考站外的码头,这艘船就是弗兰克药业资助的,需要用到时,弗兰克药业有关的员工可以无条件使用。 船上的水手也大多来自弗兰克药业的聘请,此时船只驶离了码头,西曼等人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当然,除了那个来自湾岛的华国女孩以外。 “之后的几天,希望每天都有这样明媚的阳光。” 西曼换下了防弹衣,拿着鱼竿,在船舷悠闲垂钓,他笑着对那边同样换了身衣服,梳理头发的茱莉亚说道。 “很快我就会有财富,你愿意跟那恶心的胖家伙,还是跟着我这样的新晋富豪?想想花不尽的财富,人生将会多美妙啊!” 茱莉亚瞥了他一眼,“你并不虔诚。” 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灵,此刻她心境都有些改变了,她看到了可以永葆青春的方法,看到了可以站到更高的山峰,又怎会再甘心与平凡人混在一起。 “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你看我不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西曼回过头来,手里的鱼竿忽然动了一下,垂在海中的鱼线猛地收紧,他顿时露出笑容:“收获到了。” 他使劲一扯,只感觉鱼线那头应该是一个大家伙。 “过来几个人,帮我把上钩的战利品弄上来,晚上我们一起吃丰盛的大餐!” 那五个在甲板上谈笑的佣兵,带着微笑过来,其中一人打趣的说道:“头儿,不会是神灵将你的财富送来了吧?” 哈哈! 另外四个佣兵哄笑起来,拿网兜的,帮忙拉扯鱼竿的,还有去船舱中拿来了鱼枪。 西曼跟着笑起来:“或许还真是,那就让我们看看钓起来什么了!” 众人一番操作,一拖一放,一拽一收,终于看到了一条大雨的背鳍露了出来。 “哈哈,果然是一个大家伙。” “金枪鱼,还是蓝鳍!” “射鱼头,不要射鱼身,不然会破坏了肉质!” 手忙脚乱里,花了一些功夫,佣兵们终于将那条大鱼弄了上来,不过令他们诧异的是,上来的却是一条死鱼。 很快有人发现有些异常:“头儿,这鱼的肚子怎么那么大?” “拿刀来!” 西曼皱起眉头,很快有佣兵将脚脖上的匕首拔出递给了他,西曼按着鼓涨的鱼肚,直接扎了进去,血水溢出的同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后……是一堆金器从鱼肚中伴随脏器一起滑落出来,明媚的阳光倒映出一片金光灿灿,西曼愣愣的从一堆金器里,举起一顶王冠,看着上面镶嵌的宝石,眼中全是激动的神色。 神灵果然将财富送来了。 看样子,全是黄金、宝石打造的古董,按古董的价格拿去拍卖,换取的财富恐怕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就连不远处的茱莉亚,以及船舱里的哈勃三人都惊动出来,看到这么一大堆古董金器,惊得嘴都合不拢。 “还有东西。” 一个佣兵蹲在鱼肚旁,还在脏器里掏,看看还有没有,当他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时,将它拖了出来,一出鱼肚,这名佣兵吓得陡然撒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多利!” 西曼放下王冠,看到的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正在鱼肚旁睁大眼睛瞪着他。 双唇间,还有一个木片,是之前的他们得到的那枚。 ——凡虔诚者,有求必应。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来,西曼拿过这枚木片细看时,徐美婷抱着头望着远方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发疯似得转身就跑,冲去船舱,她大叫:“那位真君不会放过非虔诚者,他要来了!” 这时,船长室上方栅栏处的观察水手,忽然指去船尾的方向,“怎么回事?!” 西曼、茱莉亚、露西、哈勃,以及五个佣兵回望过去,后方的海平面上乌云密布,闪起了无数闪电,传出轰隆隆的巨响。 远方天与海的尽头,乌云黑压压的朝这边蔓延而来,渐渐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朝他们看来,天威般的声音响彻这方天地。 “凡人,你愿望已成,该还愿了!” 海风呼啸而起。 视野之中,海面上爆起了水柱,一条长长的白影冲出水面,高高跃了起来,带着无数水花,翻腾落下,随后推出一道隆起的激浪,朝这边飞速延伸。 () 正文 第529章 白龙 第529章 白龙 “转向加速!!!” 外面海面奇异的画面出现时,这艘科考船的船长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不知道弗兰科药业的佣兵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只剩这几个回来,他也不想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想尽可能的将后方追击来的一道白浪甩开。 船只正在加速破冰而行,甲板上的众人从惊骇里回过神来,五个佣兵纷纷冲去船舱拿出了武器,借着船舷做好战斗的准备。 西曼接过抛来的武器,回头看向茱莉亚,这个女人脸无人色,显然也被天空那片乌云化出的巨大人脸吓得不知所措。 “我没有拿过那位神灵的一切东西,只求平安离开,应该不是波及无辜……应该不会……”她口中呢喃,向后退到了船长室附近的舱门,视野之中,甲板上佣兵、水手都在奔走,寻找最有利的位置,远方追击而来的白浪忽然消失在水面。 她下意识的抓住门把的瞬间,庞大的科考船顿时猛烈摇晃,像是船底被什么东西撞上,船身发出金发扭曲的吱嘎声,朝左摇摆倾斜,来不及站稳的两个水手滑过甲板,直接扑进了海面。 嘭!嘭! 接连两下落水声响起,船只也回正过来,摇摇晃晃的在海面上加速航行,至于那两个水手,已经没人会愿意搭救了。 “我看到它了!在水底!”一个佣兵稳住身形,朝海面探了探身子,看到的是一条巨大的白影从船底蜿蜒游了过去,一眨眼就到了另一边。 砰砰砰! 西曼冲到那一边船舷,手中武器照着翻起道道水浪的海面就是一通扫射,他气急败坏的大吼:“出来啊!我不怕你!!” 他其实是害怕的,仍谁面对神灵,都会感到彷徨不安,只能用这歇斯底里的嘶吼,来发泄心里的恐惧感罢了。 咔咔~~ 扣下的扳机,传来是空膛的声音,西曼退出弹匣,连忙换上另一只时,海面轰然爆开,掀起的水柱里,那条巨大的白影顿时从水里探出半截身子。 到的此刻,西曼动作停了下来,微微张开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甲板上的佣兵、水手,船舱里透过窗户哈勃、露西、茱莉亚、徐美婷都惊得瞪大了眼眶,那是从未见过的生物,恐怕也只有神话中才存在的。 龙首、独角、巨大修长的身躯布满白色晶莹的鳞片,上身还有一对龙爪,颔下有着数根肉须在空气里浮动。 徐美婷捂住嘴巴,声音还是尖叫出来:“是……这是……龙……” ‘龙’字出口的下一秒,是响彻这片海域的嘶鸣,栖身海面的白龙猛地张开嘴,拿着弹匣的西曼本能的飞扑而出,翻滚在甲板上。 龙首呼出一口气,海风呼啸而起。 五个佣兵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武器掉落的瞬间,五具身躯连带衣裤布料在众人眼中,迅速撕裂化为碎片,一片片血肉被吹离消散,顷刻间,只剩白森森的骨架,大张着颚骨还立在原地。 然后哗啦几声散落成五堆骸骨。 看到这一幕的西曼躺在地上,举起换好弹匣的武器仰射船舷外的白色怪物,扣动的扳机里,火舌疯狂倾泻。 出膛的弹头,射在那长身上密布的鳞片,传来的是一片打铁的声响,溅起无数火星。 呼出一口气的白龙一个转身沉入海里,那巨大的身躯挤压着海水将航行的科考船掀的摇摇欲坠。 西曼从甲板站起来,探出身子朝海里看了眼,转身就朝船长室跑去,疯狂的砸门,却没人愿意给他打开。 “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西曼绕到船长室的窗户外面,用枪托疯狂敲打,神色狰狞的朝里面的船长嘶吼,相隔的玻璃,船长室里,那位船长带着几个船员像是装作没看见,不断的调整航线,借着雷达搜索还那怪物有没有离开。 “船长,雷达扫描不到……” “加大航节,只能祈求上帝怜悯我们了。” 这时,船身再次吱嘎动摇一下,外面的西曼跌跌撞撞的抱着武器,绕去船舱,敲打铁门朝里面的茱莉亚等人大吼。 “茱莉亚,我们是一伙的,放我进去啊!” 铁门上的圆窗露出茱莉亚那张美艳的脸庞,她神色不安,看着外面的西曼摇了摇头。 “……那只龙的目标是你,放你进来,只会让我们跟着伱一起陪葬。” “啊啊!” 西曼拿枪托砸了几下舱门,愤怒的表情渐渐化作绝望,船身再次抖动,他一屁股坐到了甲板。 航行的科考船此刻渐渐停了下来,发动机没有了转动的动静,海面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就连远方啼鸣飞来的军舰鸟,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调转方向惊慌的飞去远方。 鸟儿的视野下方,那硕大的船身起起伏伏在海面上漂浮,周围是一条巨大的白影在水面下环绕,渐渐缩紧,缠在了船身上,海水嘭的一声爆开,白龙的脑袋升出了水面。 西曼瘫坐地上,仰望着挂着无数水帘的狰狞龙头一点一点朝他靠近过来。 “我不要财富了……我不想死……” 他连滚带爬的起来,在冰冷的龙眼注视下,飞快冲向甲板那边,将洒落四处的金器捧在手心,跪在地上举过头顶。 “我把它们还给你,恳请放过我一条活路。” 白龙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张开嘴,一股寒风呼啸而出,仅仅眨眼的功夫,跪在地上举着金器的这位佣兵头子,带着恐惧的表情,瞬间化作一座晶莹透亮的冰雕。 风吹来,冰雕发出‘咔’的轻响,迸出一道裂纹的同时,更多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随即连带里面举着金器的尸体一起化作无数块,乒乒乓乓散落甲板,被风带着,吹进了海中。 能看前方的船长室里,船员与船长面无人色,挤在一起不停的颤抖。 外面那颗堪比小轿车般大小的龙头偏过方向,冰冷的眸子看了眼里面的几个凡人,似乎不想过多的理会,顿时松开了长身,轰的一下,将科考船放回了海面,长身翻腾,直接扎入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它走了?” 安静了一阵,海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看到几只军舰鸟绕着船舷桅杆飞行时,躲在舱内的众人终于意识到那头白龙可能已经潜入深海远去了。 正文 第530章 眺望海岸线 第530章 眺望海岸线 茱莉亚、哈勃、露西等人顿时浑身一软,靠着墙壁缓缓坐到了地上,那种窒息般的压抑和恐惧,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想到刚才那庞大的身躯就在门外,巨大的压迫感让几人喊不出声,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杀死一样。 “那个……那个白色的怪物真是龙吗?”缓了一阵,茱莉亚看向窗户下方靠坐的徐美婷,也是她刚才道破了那怪物的身份。 徐美婷抿着双唇,身子还在刚才的恐惧里微微发抖,她深吸了口气,“我在壁画上看到过……那条白龙应该是蛇变得……” 说到这里女子声音都在颤抖。 “蛇?” 不仅茱莉亚,哈勃和露西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上帝啊,蛇是怎么变成这种恐怖的生物?它们难道不是那种杂草里盘着,等着人走过咬上一口吗?” 徐美婷摇了摇头。 “我们的神话故事里,蛇吸收日月精华后成精,继续修炼下去,就会变成蛟龙,又从蛟龙经历长久的岁月,化作能腾空而起的真龙,刚才外面的那条,应该不算是真的龙,它没有飞起来,应该还是蛟龙,但也很厉害了,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三个外国人,是第一次听到华国民间这样离奇的故事,哈勃忍不住问道:“那这条龙,就是那位神灵?” “不是,它有可能只是那位神灵身边的护法。” 徐美婷不敢肯定,但可以知道的是,那道观中蛟龙的雕像只是单独立着,区别与那些历史人物的雕像,看得出与道观里供奉的神仙,应该有特殊的关系。 “幸好那位神灵没有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否则,光那一条蛟龙,就能让这艘科考船倾覆,我曾经看过,蛟龙不上天,可在水中它是最厉害的……” 听着徐美婷战战兢兢地讲着关于蛟龙的事,另一边的茱莉垂着目光,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不知道它在水下和潜艇比起来,谁更厉害?它难道不怕科技武器?” 这时,外面响起了走动声,随即舱门被敲响,圆窗外露出船长的脸,他朝里面的几人说危险已经解除了,不过需要检修船只,才能继续航行。 露西等人打开门从里面出来,看着没有温度的太阳,海风扑面的寒冷,是从未有过的感触。 活着真好。 不久之后,船只检修完毕,这艘伤痕累累的科考船终于又重新起航,沿着原定的路线驶往夏威夷。 推开的水浪间,众人不知道是一条巨大的白影静伏,看着船底水中远去,白蛟这才调转方向,驭着海水,蜿蜒游蹿回来时的那个大陆。 速度之快,那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水中推挤开的水流,一条体型庞大的鲸鱼都被掀翻出去,白龙是没见过这种胖乎乎、软绵绵大鱼。 原本离去又返回来,绕着晕乎乎的大鱼,用爪子东戳一下,西戳一下,颇为好玩的将对方用蛟尾卷起来,在海底甩了甩去,就喜欢看它晕眩找不到方向的可爱样子,有时也会直接丢出海面,高高抛向天空,落下时,蛟尾伸出海面,又将这条大鱼卷住,让它安稳落回海里。 玩够了,白蛟这才将它放开,摆着尾巴跟它道别,吓得那只大鲸鱼冒出一股大气泡,摆着尾巴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快消失在了蛟龙面前。 ‘这里东西真是稀罕。’ 白蛟收敛气息,深蓝的海底时慢时快的游荡,好奇的看着海中从没见过的生物,尤其一些黑身白肚,走路摇摇晃晃的怪鸟,下水却游的飞快,还从她身边过去,拿短嘴在鳞片好奇的啄了两下。 ‘居然不怕我。’ 蛟龙用尾巴轻轻将那胖乎乎的怪鸟拨了一下,忽然她偏了偏头,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机就在前方岸边,便带着对这片大海的喜悦,一个纵身冲出了海面。 哗啦! 海水沸腾般席卷四周,冲去天空的蛟龙,长身泛起一阵白光,飞到岸边的瞬间,化作一身白衣白裙的美貌女子。 美目之中,熟悉的气机正在不远处的海岸礁石上,坐在那捧着一个东西按着。 女子化作一阵风,带着淡淡的香味无声的来到礁石上的身影后面,踮着脚尖悄悄探头看了眼,就见真君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上面居然有五颜六色的蛮夷文字,以及一些小人儿在里面说话,动来动去。 “先生……这是什么?” “手机。” 礁石上的陈鸢抬头看了看她,笑着将手里的东西扬了扬,随即又点了几下,里面竟响起了音乐,不过在女子听来,远没有丝竹之声好听,里面的音乐感觉嘈杂、躁动,让人不舒服。 “先生会用这东西?” “原来就……刚学的,这世间变化很快,但万法不离其宗,奇巧之物,总归是给人用的,我焉能不会?” 陈鸢手里的东西,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经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竟有拿到手里,那种感觉很奇妙,比当初拿着昆仑镜还要来的舒服。 “就是这里太冷了,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没什么稀罕。” 从礁石上起来,纵身跳下礁石,双袖一挥,海滩乱石间栖息的企鹅群混乱不堪,张着翅膀到处乱跑。 他边走,边问去跟上来的女子。 “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 “许久未曾动过身子骨了,戏耍一番再动手嘛,再说这海底有许多新奇之物。” 海风吹着青丝飞舞,女子踢去脚下一只跌跌撞撞扑倒的怪鸟,随手将它拎了起来,跑到陈鸢面前给他看。 “先生,这种胖乎乎,傻头傻脑的鸟叫什么?” “企鹅,人家可不笨,只是看起来傻而已。” 陈鸢此时的心情不错,虽然醒过来的地方不对,但至少是他熟悉的时空了,“等我恢复一阵,镇闻了人间气运,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吧。” “为什么要出去?先生又想要表演木雕戏了?” “不了,这个时代有着太多好玩的,光我手里的东西,就有无穷的乐趣。”陈鸢笑着望去海岸线,天空扭动的弧光里,袍袂猎猎飞舞。 “顺道也给那些说声,我陈鸢回来了。” 他看着远方轻声说着。 …… 数日的时间过去。 芝加哥,弗兰克药业大厦,名叫哈拜尔弗兰克的商人站在落地窗前,焦急的等待着远方传回的讯息。 第一道消息早在三日前传回来。 去往南极的佣兵都死了,包括他那位得力干将西曼,死在回程的路上。被一头从未见过的生物,吹成了一坨冰雕,碎成无数块掉进海里。 之后,他从茱莉亚传回的第二个消息里,知晓了那座神庙里,存在着一位神灵,真的可以向他许愿,得到从未有过财富。 但前提是,必须虔诚。 否则就会落的跟西曼一样,得到愿望的同时,也会被神灵杀死。 哈拜尔并没有被女人的话语吓到,反而激动起来。 “神灵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重型武器……” 落地窗倒映着他那张肥胖的脸孔,舌头添过肥厚的嘴唇。 正文 第531章 恶人? 第531章 恶人? 哈拜尔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做一个虔诚的信徒。 落地窗倒映着他的脸庞,指尖在玻璃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做为成功的商人,脑中闪烁着无数种应对的可能性。 证实了那冰川神庙里真的有神灵的存在,他已经有两天没合过眼了,既兴奋又彷徨不安。 “从神灵身上索取愿望……我真的太疯狂了!” “但是索取之后呢?万一神灵也像对待西曼一样对待我,那又该怎么去应对?一般的武器不可能对付神灵的……当然,不起冲突是最好的。” “不行……不行……我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人,可是能实现愿望啊……怎么可能放弃!” 哈拜尔望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林立,能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弗兰克药业在财力、还是科研上,自然有独到之处。 另外,跟各层官员的关系,自然也是十分深厚的。 一个家族一旦站起来,家中的成员,不管男女老幼,都会有他们自己的分工,从政、从商、还是媒体、军工、黑帮都会有涉及,这样才能让整个弗兰克家族如日中天。 至少在芝加哥是这样。 若是应付一个神灵,哈拜尔肯定是弱小的,但如果有整个家族在各行各业帮忙,那么可能性就增加了一点。 咚咚! “老板,您的助理回来了。” 敲响的房门后面,紧跟的是临时秘书乔治的声音,“她看起来很憔悴,很着急,是否要现在见她?” 哈拜尔心里是激动的,不过语气保持着平淡。 “让她进来。” 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来,随即门扇被美艳的女人推开,依旧那头长长的金发,如瀑垂在肩头,上身小西装,下身是一条长裤,看起来休闲又干练。 女人摘下墨镜,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哈拜尔打量她,笑道:“去一趟南极,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是不是感觉看这个世界都有些不一样了?” 茱莉亚嘴角微微勾了勾,确实如自己老板所说的那样,一旦看到了另外的事物,见证了世间更高的维度,那再见原来东西,其实有种低头看脚的感觉。 那是一种心境上的不同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对那个神灵有怎么什么样的感觉?”哈拜尔十指交扣,眼中的神色颇有些期待自己这位助理的见解。 “神秘……” 茱莉亚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脑中回想的是在那神庙里所遭遇的一切诡秘,紧接着又说出几个词汇。 “……古老……恐怖……和原则。” 她原本想说‘无所不能’但只看到了答应西曼的财富,通过一条鱼送到了船上,或遣一条华国神话传说中的蛟龙来杀人,还不能算作无所不能。 “神秘、古老、恐怖……”哈拜尔点点头,“一个古老的神庙,没人知道的神,确实足够神秘,但你说恐怖?因为什么?各种各异的怪物?还是永远走不完的墙壁?这些东西,只要我们想,其实人也能做到。” 哈拜尔站起身,那肥硕粗壮的身躯像一座肉山,“弗兰克药业的实验室,用药物催出的怪物,可不少,实验的药物带来的异变,让人变成了痛苦的生物……至于你遭遇的那些诡异的东西,你看恐怖电影里,也有许多,你们遭遇的,也有可能不是真实的。” “老板?”茱莉亚虽然是对方的私人助理,有肉体上的亲密关系,但这样将人比作神灵,让她有些惊讶,这可不是自己熟悉的老板了。 “那位神灵长什么模样?”哈拜尔回过头来,从抽屉取出一盒雪茄,用着刀片轻轻的摩出粉末,“很好奇啊……远古的人,是怎么变成神的……” “亚洲人的模样,在黄皮肤人种当中,比较英俊的。”茱莉亚将对方手中的雪茄拿过来,含在嘴唇点燃,吸了一口,亮起火星后,带着口红印抵还回去,“……只是老板您决定要亲自过去一趟?” “为什么不?” 哈拜尔吐出一口烟气,靠在椅背上,笑起来:“不然再有人像西曼那样,私自许愿,我这个老板怎么办?对了,你许的什么愿望?” 哈拜尔坐正回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女人。 “让我猜猜,是想永葆青春,还是得到更多的权利?” “我没有那样想。” 茱莉亚跟随他也有几年时间,很清楚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的何种情绪,“当时情况危险,我只想能离开那座神庙,将消息还有佣兵们安全带回来,只是西曼他却开口要了财富,我与他发生争执,枪械走火,打在了神像上面……” 她将庙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诉出来,后来为什么那神灵要追杀西曼的原因,她在回来的路上,也有过一些猜测。 “可能就是那一枪,激怒了对方,只是不想在弄脏自己的神庙……还有一种,就是祭品,他将科考站的黑人领队杀了,割下他的头颅摆在神像面前……我想那位神灵应该不是邪神,对于这样的祭品,恐怕心里会有怒火。” 哈拜尔很满意她的坦诚,说了许多在通讯里没有听到过的信息。 “你让我又进一步有了一些了解,茱莉亚小姐。”他双手交迭,放在高高挺起的肚腩上,“回去休息吧,说不定过几日,你要做一次向导,带我过去。对了,那三个人呢?就是哈勃、露西还有一个叫徐美婷的湾岛女人。” “我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家酒店里,就在弗兰克大街。” “嗯,这次就不用带他们了,该清楚的,都已经清楚,把他们三个都杀了,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好。”哈拜尔笑眯眯的看着她。 “是。” 茱莉亚起身点了点头,离开椅子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老板,您对神灵突然那么感兴趣,我能问问,您心里有什么愿望?” “呵……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哈拜尔笑起来。 “因为你什么都有了,这个世界上只要钱能买到的,只要你想,估计弄到手不难……” 哈拜尔笑容更盛,却没有回答这位助理的好奇,只是挥了下手,让她离开去将刚刚吩咐的事办了。 待房门声轻轻碰上,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面无表情的靠去椅背,仰头望去天花板。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钱是永远也买不到的。” 抽屉打开半截,露出的一副相框,框里的照片上,一个黄发胖娃娃依偎在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怀里,头顶纸做的王冠,笑的阳光灿烂。 “……妈妈。” 正文 第532章 叛徒 第532章 叛徒 灿烂在阳光在云间走着。 繁华喧嚣的城市沐浴在金色温和的阳光里,这怡人的气温,远方的沙滩让哈勃站在窗前出神的望了许久。 背后客房正对的电视机里,正播报着今日芝加哥新闻。 “……弗兰克药业将与安克雷顿联手,从电子到药业进一步产业升级,推动纳米药品,直接从基因上剔除病源。” “另外快讯,洛杉矶发生混乱,遭到不明身份人员袭击,警方正在全力缉捕罪犯……” 新闻声音里,浴室的房门打开,水汽弥漫,露西卷着浴巾,裸着双脚走了出来,对于窗前出神的男人,她不再羞涩了,两人经历了许多,很正常的走到了一起。 “在看什么?” 露西坐到床边用毛巾擦着湿漉的发丝,“我猜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到疑惑,毕竟与我们之前的经历,形成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是的。”哈勃趴在落地窗上,下方是车流不息的街道,两侧是来来去去的行人穿梭,很难与南极时在那神庙里经历的诡异拼凑到一起,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永远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哈勃出了会儿神,忽然回头笑道:“现在我们已经回来了,我决定明天就从弗兰克药业辞职,这几年我攒了一笔钱,可能不多,但足够我们去一趟欧洲旅行。” “哈勃!”露西脸上全是惊喜的表情,就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下从床边跳了起来,扑到男人怀里。 两人搂在一起温存片刻,就要双双倒去床上时,忽然房门急促的敲响,外面传来的徐美婷的声音。 “哈勃,露西在你那里吗?快开门,有事跟你们说。” 房里,两人拥在一起,无奈的对视一眼,显然酝酿出来的感觉,已经被打搅的烟消云散了。 “你开门,我去换身衣服。”露西说了句,起身进了衣帽间,而哈勃则过去将房门拉开,还没开口,徐美婷直接冲进来,看了眼四周。 “露西呢?快叫她出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徐,我正在换衣服,能等我换好吗?” 衣帽间里传来露西的声音,一旁的哈勃耸耸肩膀,摊手道:“看来真的要等一下了,不过徐,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茱莉亚悄悄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们赶紧离开,就是有些奇怪,她问我们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什么?!” 露西从衣帽间出来,脸上也露出了惊骇,拉下t恤遮上肚脐,连忙从床头拿过自己的手机,果然也有一条来自茱莉亚的短信,只是她与哈勃有些忘情,没有察觉到短信。 “走!” 哈勃拉着露西没有一丝迟疑就冲出酒店房间,徐美婷跟在他俩后面,就在去往电梯时,那边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就见七八个穿黑西装的身影走了出来。 三人急忙一个拐弯,钻去旁边的安全出口,顺着楼梯一直往下。那过来的几人,直接踹开了三人租住的房门,搜查里面没人后,其中一人打开浴室,看到还在袅绕的水汽,按着衣领上的耳麦说道:“水还是温的,应该提前知道消息从楼梯跑了,通知下面的人截住他们。” 一行八人冲出房间,也拐去了楼梯,大抵是要上下包夹。 这里是十楼,并不算太高,可两边在中间第四层的时候照面了,也没碰到目标中的一男两女。 “洗衣房!” 有人反应过来,当先就往地下室冲去,“他们从其他楼层衣物管道跑去洗衣房,出了地下室,就很难抓住他们!” 一行人绕着楼梯飞快向下的同时,中间的楼梯缝隙往下,通往地下室的洗衣房里,一男两女挤开客房服务人员,匆匆跑了出来。 “徐,你怎么知道走这里安全上帝啊,这实在太疯狂了。” 哈勃边跑边问,旁边各自娇小的女生气喘吁吁的回道:“从你们的电影里!” 前面出口就是地下停车场,三人正要跑去一层出口时,余光里陡然有车灯闪了一闪,三人狐疑时,露西的手机响了起来。 里面是茱莉亚的声音。 “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此时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这个女人,毕竟对方已经救过他们一次了。 到了那边,茱莉亚一身黑色皮衣,下身是黑色短裙,迈着凉高跟,直接绕到后备箱,从里面拽出三个人,也是一男两女,两白一黄,穿的衣服也与他们相同。 “茱莉亚,你这是……”哈勃刚一开口,就惊讶的看着女人掏出一只手枪,当着三人的面将地上昏迷的三人拖到前面不远,当着露西、哈勃、徐美婷的面,拧上消音器朝他们后背各开了一枪。 “你杀了他们……”徐美婷捂着嘴,眼中全是恐惧。 “他们死,好过你们死,现在,钻到后备箱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茱莉亚将他三人拖过来,语气严肃:“哈拜尔弗兰克觉得你们已经没有用了,要杀了你们保留秘密,而且,他对我也有了一丝怀疑,我们只有互相帮助才能活命,听懂了吗?!” 露西和徐美婷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哈勃捂着嘴,片刻,一连串的脚步声在地下停车场异常清晰的朝这边过来。 三人急忙钻进车里,那边追赶的黑衣人也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茱莉亚将手枪擦了擦丢进后备箱,呯的一下将厢盖碰上,亦如往常的语气神态,冷冰冰的挥了下手。 “将地上的尸体带走吧,拿去实验室焚烧了。” 几人其实并不没有见过目标长什么模样,只知道门牌号,这是茱莉亚故意的,不然就不好将这事蒙骗过去。 面对哈拜尔弗兰克,茱莉亚需要外援才能活命,身边的人就更不能用了,唯一能用到的,只有相同命运的哈勃三人。 经历神庙、船上的事,再加上自己救过他们,该是能和自己站到一起的。 当然,茱莉亚心里也有其他的想法。 那个湾岛小姑娘,她是华国人,说不定能在那神庙的神灵面前有更多的话语权,能为自己争取到完美的愿望。 这样想着,茱莉亚驾驶越野车径直驶过了一群黑衣人,出了停车场后,将三人带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酒吧,那里有她的股份,算得上是自己底盘了,四人合计过后,先行乘飞机赶往夏威夷。 之后的几日里,弗兰克药业也真正展示出了原本的实力,茱莉亚看着一批批物资搬上货轮运往南极,一支支雇佣兵,从各地集结过来,从他们精神面貌上,比之前自己那帮佣兵更加精锐,听哈拜尔说,都是退役下来的老兵。 去往机场的路上,哈拜尔吐着烟雾,笑着说起一件事。 “我还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希望用不上吧,你知道我这样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茱莉亚心里猛地一跳。 ‘难道他发现了?’ 这时,哈拜尔忽然笑起来,将车窗降下一点,还剩的半截雪茄丢去了飞驰的公路上。 “那个礼物能将半个冰山都能炸没!嗯……还有两艘退役的潜艇……这次我可是能用的都用上了,不过还是希望用不上,但愿那位神灵能接纳我。” 下午时分,飞机从芝加哥起飞,将近五点降落夏威夷,夜幕之中,茱莉亚的掩护下,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也跟着运送的物资装备一起混进了科考船。 又是一夜过去。 等到茱莉亚从船舱出来,映入眼帘的全是白皑皑的一片,高低起伏的冰山、丘陵,浅浅的草皮夹杂在冰雪间努力生长。 整个麦克多默科考站全是人来往的身影,彷如热闹的码头一般,数辆叉车搬着物资装备放去一辆辆雪橇车上,指挥的人站在车顶大声指挥。 佣兵们检查着武器装备,或点着烟与同伴说笑,溢出口中的热气化作一阵阵白雾在头顶扩散。 “真美啊!” 哈拜尔穿着防寒服,外面裹了裘衣,戴着手套的手拿着雪茄,站在茱莉亚身边这样叹了一句。 “那个有神庙的地方,应该更加美丽吧?” “嗯,确实很美丽。” 茱莉亚笑了笑,便跟着哈拜尔去了一趟科考站,与这边的负责人说了一些话后,直升机、雪橇车便前后驶离了这里,去往分区站,又在那里加好了燃料,依照茱莉亚的指引,整顿过后的车队再次出发。 这一路上,茱莉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哈勃他们有没有从船里下来,或者说有没有被人发现。 她余光瞥去身旁的老板,哈拜尔弗兰克闭着眼睛,随着雪橇车摇晃,也跟着晃着,口中不时哼出小声的乡村小调。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唱的,我也很喜欢……” 哈拜尔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去身旁的女人,忽然伸手将对方双肩搂住。 “你喜欢吗?” “什么?”茱莉亚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哈拜尔像神经病一样,抬起手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告诉你一个秘密,船里多了三只小老鼠,你猜他们是怎么上船的?” 看着胖男人笑吟吟的表情,女人眸子猛地缩紧,她瞬间向后用力一压,将肩头的手臂撞开的瞬间,打开车门直接扑了出去。 “哈哈哈……跑啊跑啊!快点跑……” 哈拜尔坐到车门边,看着在地上狼狈翻滚的女人哈哈大笑,他点上雪茄,示意副驾驶座的手下递来一把枪,他拉动枪栓,像是打猎般,在行驶的车上,朝跌跌撞撞奔跑的女人背影扣下扳机。 呯! 泥土和积雪在女人脚边飞溅而起,茱莉亚忍着疼痛,调整了身姿加快奔跑起来。 身后的雪橇车上,哈拜尔大声骂了一句,催促手下调头,“不要开的那么急,慢慢的就行,雪地里,体力消耗很快的,她跑不了多远。” 话语落下,他抬手又是一枪打出。 跑向远处的女人顿时应声倒下。 正文 第533章 别惹企鹅 第533章 别惹企鹅 “跑啊,继续跑,茱莉亚!” 车队压着雪面缓缓前行,其中一辆雪橇车停了下来,哈拜尔那肥壮的身子,垂着武器下车朝趴在雪地里的女人一步步走去。 雪茄的烟雾弥漫在他脸庞,随后消散,哈拜尔取下雪茄,朝雪地吐了一口唾沫,脸上横肉露出一副狰狞的微笑。 “知道为什么,我会怀疑吗?从我知道你带那三只小老鼠回来的那天!你从前的做事风格可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在脱险后,将三只小老鼠在海上处理掉,而不是将他们安全带回芝加哥,茱莉亚……” 哈拜尔走到女人后面停下,看着一片鲜血的大腿,叹了口气,随即猛吸了一口雪茄,朝天重重吐出。 “之前不杀你,就是想让你带我过来,找到那座神庙的位置,现在……不需要你了,看在你替我办事的这几年,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 枪口从腿侧缓缓抬起,对准女人趴伏的背影,扣下扳机的刹那,女人忽然往一侧飞快翻滚,刚才趴伏的位置被子弹打中,溅起泥土和积雪的瞬间,一团雪球从翻滚过来女人手中掷出,准确的打在满是横肉的脸上。 眼睛被糊住,哈拜尔依旧扣紧扳机,枪口不停喷出火舌,十多颗弹头瞬间朝女人的位置横扫过去。 雪地激起一排弹孔,却没听到女人的惨叫,哈拜尔摸开脸上冰冷的雪渍,目光之中,女人一瘸一拐绕着s型奔跑。 哒哒! 哈拜尔又开了几枪,骂了句:“枪法真臭。” 旋即抬手,停在远处的雪橇车开过来,他打开车门,将枪丢去座位,随后坐上车将门一关,“直接去神庙的位置。” “老板,那个叛徒怎么处理?” 副驾室坐着一个脸颊消瘦,体格却精壮的男人,下巴一大片短浅的络腮胡,鹰隼般的眼睛阴沉的观察着手里的枪械,熟练的来回拆卸,又能很快完整的装回去。 “阿尔文,你去将她解决吧,正事才是要紧的。”哈拜尔重新点上一根雪茄,“我还是太善良了,刚刚竟然有些心软……嗯,下次不说太多废话,真是失败。” 雪橇车跟上车队后面缓缓行驶,副驾驶名叫阿尔文的男人沉默的将弹匣推进握柄,插去腰间的同时,不等车停下,直接开门跳到了雪地里,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朝女人逃亡的方向快步过去。 …… 白茫茫的雪地雪山仿佛连成一片,寒风吹着雪粒缓缓在地面荡开,下一秒,被摇摇晃晃的的身影撞散。 着红色防寒服的金发女人回头望了一眼,白皑皑的视野里,追赶者不紧不慢的尾随在后面,陡然呯的一声枪响,她身边雪地溅起一团雪花,追赶的那人正缓缓放下枪,然后突然加速狂奔起来。 茱莉亚用积雪按着大腿上的伤口,一边掏出精致的手枪叩去含在嘴边的弹匣,咔的声响间,她侧身回头,朝着后面抬手直接扣下扳机。 狂奔的身影扑去地上,弹头从上方飞了过去,阿尔文翻滚两圈,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子,再次加速,边跑边举着枪疯狂开火。 茱莉亚一瘸一拐往前奔跑,同样朝后面不断扣下扳机。 呯呯的枪声里,子弹交织,再次侧身举枪的茱莉亚,肩膀忽然爆开血花,剧痛之下,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顾不上捡起来,拖着受伤的大腿,朝前面靠海的位置冲了过去,她来过这里,记得这边有许多企鹅。 ‘哈拜尔,你还不知道走错路了吧……呵呵,你怀疑我的一刻,我说的位置都是错的……呵呵……’ 茱莉亚忍着腿上、肩头的剧痛,冲至海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企鹅,密密麻麻的在海滩、礁石附近筑巢,远远的,海滩边上,还有一个少女蹲在那里,古典的发饰,青色的长裙,正将一只满是绒毛的小企鹅托在手心,急的旁边一只成年企鹅绕着圈儿的转来转去。 “放心……你们那么可爱,我才不会吃呢,就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们同样是鸟儿,却不会飞,但会游泳呢,为什么在水里还会游得那么快,胖道长就不会,落进水里只会喊救命……嗯?那是谁?” 小姑娘托着挣扎的小企鹅,目光偏去一方,秀气的双眉微微皱了皱,“居然还有人啊,那肯定是知道这种胖鸟,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小企鹅放下站起身来,就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一头金色的长发凌乱的风里飘荡,待靠近时,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朝她这边过来。 ‘西域人?’ ‘不对,西域人可没有这头金发啊,哇,身材也好高,比寻常女人都高出一个肩膀呢,眼睛还是蓝色的,真稀罕。’ 鼻翼收缩,小姑娘嗅了两下,眉头更皱:‘还有血腥味,受伤不轻。’ 她视线越过奔来的西方女人,看到后面还有一个黄发、大胡子的男人紧跟在后,手里举着一个不知道的什么东西,但直觉上,少女知道那是武器。 “小姑娘……” 朝这边跑来的茱莉亚,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小女孩,在赶开引起混乱的企鹅群里,她才看到对方站起身来,仅仅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肯定跟神庙有关。 冰天雪地里,谁只敢穿淡薄的复古衣裙站在外面?又是一副东方人的外貌,说跟神庙无关,她都不信的。 见到少女的一刻,她嘴角微微勾了一抹微笑,随即又很快隐没下去,连忙朝那边的少女招手:“快走,快躲开,后面有人拿着枪,会杀人的!” 就在这瞬间,枪声从后面响了起来,茱莉亚下意识的蹲地避开要害,枪声很清晰,距离一定是很近的,可惜没有新伤的疼痛传来。 诧异的刹那,就见刚才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纤细的手指夹着一颗黄橙橙的东西放在眼前打量。 用着像又不像的华国语言在说:“就是这东西将你打伤的?这么小的东西,威力还挺大的。” 对面,追赶的阿尔文刹住了脚,站在原地惊骇的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看了看对方手里夹着的弹头,又下意识的看去手里的枪。 ‘难道老板给枪是假的?’ 然后,抬手朝着从旁边惊慌跑过的一只企鹅呯的打去。 那只企鹅顿时倒地,在血泊中抽搐起来。 正文 第534章 格格不入的祭祀 第534章 格格不入的祭祀 ‘……没有问题……’ 阿尔文再次抬起脸,看到刚才的少女,俊俏的小脸上渐渐泛起了怒容,他赶忙举枪,对方这身打扮,就知道有问题,大声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能不能将你身边的女人交给我,她是叛徒!” ‘蛮夷就蛮夷,这么可爱的胖鸟,居然说杀就杀。’小姑娘听不懂对面那蛮夷男人说的话,不过就算听得懂,此刻她心里也窝起火来。 纤细的小手指缓缓抬起,朝对面的男人在空气里一笔一划慢慢书写。 “你要做什么?!” 阿尔文看到对方动作,心里有慌了,追杀过程里虽然有些波折,但还不至于完成不了,没想到突然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遇上一个古怪的东方女孩,还是一看就惹不起的那种。 他听过关于上次西曼等人的遭遇,可这里也不是神庙的路啊,为什么还会遇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想着,阿尔文急忙放下枪,连忙摆手:“我立刻就走……”说着,转身就跑,没几步,就觉得身子陡然一轻,低头一看,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视野在飞快拔高。 “放我下来!求求你……我不杀她了……啊啊啊!” 声音已经在半空响彻,茱莉亚捂着伤口呆滞的看着没有依靠任何物体就飞上数十米高的阿尔文,然后……她余光里,就见那个东方小姑娘轻描淡写的垂了下手指。 “啊——” 高空上传来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阿尔文直接从高空唰的坠下,嘭的沉闷声响传来的同时,爆开的布料碎片以及飞溅的血肉筋骨……血糊糊的将雪地染红一大片。 魔法吗? 茱莉亚呆呆的望着那片血肉模糊,缓缓偏头看向身旁,那边的小姑娘哼了哼,抬手掐出奇怪的姿势,海风呜咽嘶吼,顿时从茱莉亚身后的海面吹来,冰冷刺骨的寒冷漫过她后背,扑去那一摊残骸,卷起漫天雪花,连同血迹一起返回了海中。 ‘嗯,这样就好了,省得留下一摊难看的东西,让大哥哥讨厌。’ 小姑娘嘟囔着,拍了下手,瞥过一旁的蛮夷女人,“看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怪惨的,虽然刚才你有意将那坏人引过来,但本姑娘可不能见死不救。” 小嘴嘟起来,吹出一口气。 下一秒。 茱莉亚伤口处再次传来疼痛,不过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陷在肉里的弹头先后掉在了雪地上,她惊骇的视线里,裂开的皮肉竟直接愈合上了。 这个东方小姑娘,难道说也是一位神灵? 茱莉亚反应过来,想要感谢对方,拉近一些关系,那知小姑娘似乎看穿她心里想法,不在意的转身离开,蹦蹦跳跳的挥了下手。 “心里别打小算盘,我去的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上次就是一些蛮夷上大哥哥不喜欢了,我可不会带你去。” 这句话传到茱莉亚耳朵,虽然也是华国古老的语言,但不知为何在脑海里能听懂的词汇。 她伤势恢复,体能也都在刚才神奇的魔法下回来了,急忙跟上去,几次想要开口,前面的小姑娘却眨眼间就又拉开了十多米远,到的那藏有神庙的山川下时,那东方少女竟直接走去了冰冷陡峭的冰壁,身形蹦蹦跳跳里化作虚影消失。 寒风夹杂雪花抚过金色的头发,茱莉亚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出神的望着那片没有洞口的山壁。 然后…… 是嗡的轰鸣声朝这边蔓延而来,她急忙起身,远方一辆辆雪橇车正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赶来。 其中一辆车上,哈拜尔握着重机,朝着天空不停扫射,哈哈大笑。 “茱莉亚,你的伎俩差点成功了!” 原本被女人骗去另一个方向的车队终于在这个时候赶来了,哈拜尔兴奋的迎着寒风,疯狂的朝天空扫射。 其实一开始他确实走远了,但心里始终保持一些怀疑,待阿尔文追杀对方后,他在车里想了一阵,便让人从后备箱里,将那三只小老鼠带了过来,一开始三人是不配合的。 直到曾经的员工,那个叫哈勃的年轻人,腿上被他打了一枪后,他的女朋友露西,便将指明了真实的路线。 喷涌的火舌停下,哈拜尔笑呵呵的看着被佣兵围住的女人。 “想不到阿尔文没有杀掉你,难道你把他反杀了?” 茱莉亚握着枪,指着一堆同样指来的枪口,对于那车上问过来的话语,根本懒得理会。 哈拜尔看她这模样,笑容收敛,从车上下来,带着同样被两个佣兵压着的哈勃三人,边走边掏出手枪,挤过人堆,抬手对准女人脑袋扣动扳机时,他表情忽然愣了一下。 “你身上的伤呢?” 防寒服肩头、大腿的布料是明显被子弹打破的窟窿,可露出的皮肉却是白皙完好。 “你遇到那位神灵了?” 哈拜尔激动的冲过去,回答他的是茱莉亚指来的枪口,女人刚一转动,就被经验丰富的佣兵,找到机会,一把将手枪抬上天空,呯的一声走火声响里,茱莉亚被一拥而上的三个佣兵擒住,死死按在了雪地上。 “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神灵了?” 哈拜尔不在乎被拿下的女人表情,肥硕的身子蹲下来,在她面前激动的问道。 可对方将脸偏开,惹得这个大胖子一把将她头发揪住,将那张亲吻过不知多少遍的俏脸拉到面前。 “告诉我,不然我会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尝尝你的味道,欣赏你娇美的身躯在雪地里一点点的僵硬。” 茱莉亚脸色一变,虽然委身一个男人在这个社会是常态,可被上百人玩弄,那就不一样了。 她微微垂下脸,低声道:“是的,就在这里。” “呵呵。” 哈拜尔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又将女人原来的伤口位置仔细端详一阵,惊叹的站起身,看向对面巍峨的冰山。 “就是在里面对吧?需要祭品对吧?” 哈拜尔掏出雪茄,想了想,又将雪茄放回去,赶紧让人准备了祭品,几个佣兵竟从一辆雪橇车后车斗里抬出一张古香古色的案桌,以及一堆祭祀用的猪样肉,自然还有香烛等物。 显然,哈拜尔来时,他早就查过了关于东方民间的祭祀讲究。 他让人将东西摆好之后,点燃了一对红烛插在香炉,随后双手捧起一炷香举过头顶。 青烟袅袅。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胖男人做着东方祭祀动作的画面,显得格格不入。 片刻,哈拜尔捧着香,跪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