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大唐》 正文 第一章 归来 李俪君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未睁开双眼,就已经感觉到自己额头剧痛,头晕脑涨,耳边嗡嗡作响。 她这是脑震荡了?还是头上受了伤? 等她拼力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周围的景象之后,乱哄哄的脑子方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反应过来自己现下的身份与处境。 她本是大唐宗室之后,隋王嫡亲孙女,身份尊贵,金枝玉叶。无奈她命运多舛,年少丧母。身为父亲第二任正室的母亲陈氏刚去世,原本一直装作贤良的侧室小杨氏便开始作妖,指使女儿三娘妍君向亲妹妹提出过分的要求。李俪君虽然被她们母女二人蒙骗多时,却不是傻瓜,当然不肯答应那种离谱的请求,还十分生气三姐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开这个口。 要知道,陈氏之所以会年纪轻轻就丧了性命,可不是因为生了重病,又或是遇上什么意外。她是带着家中孩子去郊外踏青赏景的时候,遇上了不知打哪里来的歹人。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兄弟姐妹这些孩子,还有偶遇的别家女眷孩童。歹人拿众人的性命相要挟,陈氏毫不犹豫地把自家珠宝财物交了出来,没想到歹人却提出让年幼的孩子把财物递给自己。陈氏为了保护孩子们,主动挺身而出,亲自将财物送到歹人面前。谁知那些歹人不但拿走了东西,还顺手给了陈氏一刀,害得她当场香消玉殒。 小杨氏与妍君当时都在场,也是受陈氏保护的一员,陈氏对她们是有救命之恩的。 可陈氏才死了三天,小杨氏便急不可待地想要取而代之。因为扶妾为妻是违礼之举,她怕宗正寺不答应,还让女儿哄骗李俪君去求人。真真是忘恩负义之极! 李俪君一听妍君的请求就恼了。更令人生气的是,后者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与从前大不相同,颇为傲慢无礼,仿佛这种过分的要求还是对李俪君母女的恩赐一般。 李俪君不知道妍君是不是本性如此,只是素来在她和母亲陈氏面前装乖巧而已,反正她很讨厌这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年仅九岁的她天真无城府,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姐妹俩拌起了嘴,妍君口不择言,说了些十分难听的话,话中还有许多令人生疑之处。她刚说完,就露出后悔说漏嘴的表情来,随即便向李俪君下了最后通牒。 李俪君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她的要求,她就索性将人一把推下了约有两丈高的假山,企图杀人灭口。 李俪君躺在假山下的花丛中时,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一向与自己关系友好的三姐不但会忽然翻脸,还要下狠手要她的性命。 她当时浑身剧痛,觉得自己血流不止,可能真的要死了,却动弹不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她这个状态大约也骗到了凑过来检查的妍君和她的侍女,让她们以为她很快就必死无疑,所以不必找东西补砸她一下,免得留下什么容易引人生疑的伤口。 侍女翠华建议拿她淘气贪玩自己从山下摔下作理由,妍君却比自己的侍女稍稍聪明一点,想到她近日一直因为母亲去世而伤心,不可能有贪玩之举,还是要找个替罪羔羊更妥当些。 翠华打算随便找个奴婢,妍君却盯上了今日上门吊唁的林国公夫人之孙,说那林九郎生性顽劣,前些天还伤了人。而林国公夫人打算把小女儿嫁进隋王府做续弦,威胁到了小杨氏的嗣王妃之位…… 李俪君只听到这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了。她当时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自己真的要死了,要去见阿娘了,没想到重新睁开眼,就到了一个陌生又古怪的地方。 那里没有阿娘,却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本该死在这一天,却因为有大能看中了她的灵魂,把她摄入了一个叫紫微天宇的地方。她必须要在那个地方穿梭不同的世界完成各种任务,收集各种物品,尽最大努力历练自己。倘若她在期间丢了性命,那自然一切皆休。但她若是顺顺利利完成了所有的历练任务,那么她就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来,继续自己的人生。如果她在历练过程中还学到了一些有用的知识,心性也不曾走歪,获得了某些大能的青睐,还可以正式拜入仙门,入道修炼,成为一个真正的超凡者。 就象她曾经在某些任务世界里经历过的那样,但不再是顶替别人的身份去做任务,而是以自己的身份追求长生。 李俪君进入紫微天宇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不满九周岁的小女孩,从小锦衣玉食,生活里只有吃喝玩乐,除了为母亲布置的功课烦恼,便再也无忧无虑了,直到母亲去世,方才直面了身边人的恶意。 她几乎就象是一张白纸般,走进了一个陌生而诡异的世界。 幸好每个新人都有新手世界可以适应,她又很好运地遇上了极好的师长和伙伴。这一路走来,她跌跌撞撞,曾遇到过无数危险,也曾吃过许多从前无法想象的苦头,但她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全部十二个世界的历练,重新回到了自己出身的世界。 现在,她可以迎来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了。 锦绣前程就在前面等着她。后宅里小小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李俪君挣扎着坐起身,强忍住身上的伤痛,用那只似乎没受伤的手,从随身系统自带的空间中掏出一颗能迅速止血补气的救命药丸,塞进嘴里,迅速咽了下去,等身上力气恢复了一些,又试着把错位的骨头给正了回去。 她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心里有数。现在她给自己治伤,尽量恢复体力,就是为了一会儿在众人面前破坏三姐妍君的阴谋与谎言,撕破对方与小杨氏虚伪的面皮,还要把自己的遭遇公之于众,顺道救一把那个被妍君陷害的倒霉鬼。 她很清楚,若不是有父亲的纵容,小杨氏不过是一个侧室,三姐妍君也不过是个庶女,怎么敢对自己提那样过分的要求,还有把握杀人灭口也能轻易脱身?! 向父亲告状有什么用?父亲李玳不会信她,就算信了,也只会为他的心肝爱宠遮掩,反过来斥责她这个一向不得他青眼的女儿。 祖父很少理会家中琐事。祖母窦王妃是后娘,与继子李玳不和,若没有充分的理由,断不会插手他的后院。 父亲已故元配所生的兄姐素来亲近亲姨妈小杨氏,小杨氏所生的儿女自然也是偏着她的,不能指望这些手足能帮上自己的忙。 其他的叔叔婶娘姑姑等人,也不可能为了她这个丧母的孤女去得罪隋王府的继承人。 李俪君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真实处境。若不想要被人无声无息地害死在王府后宅中,她就必须把这件事闹大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装出一副贤良乖巧样的小杨氏和李妍君实际上又是什么货色! 林国公府利益攸关,可以拉拢来做个盟友。 她闭上双眼,小心调息着,同时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有脚步声走近了。 正文 第二章 九郎 脚步声转进了假山下这方清静无人的花园角落。 同时传来的还有不耐烦的少年抱怨声:“行了,阿锤,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不腻烦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娃,怎会不知今日隋王府在办丧事,不是我胡闹贪玩的时候?!我只是不耐烦陪那些人说话,才想寻个清静地方躲一躲。回头阿婆(祖母)找我时,你来唤我一声便是,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随即传来的另一道少年声音:“郎君还是不要在隋王府里乱走的好。今日夫人带着郎君来此,不单是为了来吊唁人家嗣王妃,也是为了跟隋王妃商量正事儿!你若不耐烦与人说话,就只管安坐吃茶,怎么好到处闲逛?这又不是别人家设宴待客,可以随你乱走。总归是正在办丧事的人家,万一冲撞了什么,如何是好?即便不曾冲撞什么,叫主人家知道郎君失礼,也是不好的。夫人来隋王府是为了谁,郎君心里也清楚,何苦连累了三娘子的名声?!” 先前说话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你放心,我才不会连累了小姑姑的名声。我也不四处乱走,就在这假山上头的亭子里坐一坐,吹吹风,想想事儿。你有事在山下招招手,我便下来了,如何?方才那指路的婢女是怎么说的,你也听到了,不会有人来扰我的。” 只是那名叫“阿锤”的少年也有话说:“那婢女鬼鬼祟祟的,莫名其妙地在郎君面前说什么假山亭子清静无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引郎君前来。这到底是在别人家中,郎君还是谨慎些的好。” 那小郎君听着又不耐烦了:“我远远就能瞧见这里的假山顶上亭中无人,旁人故意引我过来做什么?隋王妃是阿婆的娘家妹妹,又要与我们林家结亲,还能害我不成?你就别啰嗦了!” 小郎君一边忿忿说着,一边绕过花丛,沿着小径往上山的台阶走来,冷不防便看见一个白衣小女孩坐在台阶旁的草地上,满头满身都是血,脸色苍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他那少年奴仆阿锤追了上来,差点儿撞上他背后,这才察觉有异:“郎君怎么停在这儿了?”随即也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李俪君,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伤成这样?!” 小郎君快步走到李俪君跟前蹲下,面上犹带几分焦急与担心:“小妹妹,你没事吧?怎会坐在这里?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你是隋王府哪房的小娘子?我立刻就叫你爹娘来救你。”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这是我们林家祖传的伤药,止血效果最好的!你流了这么多的血,得赶紧上药才行。”只是他又有些犹豫,毕竟李俪君的年纪明显超过七岁了,他一个外男,擅自碰触人家小娘子的身体,哪怕只是为了涂药,也似乎不太好。 可是事急从权……还是救人要紧! 这么一想,小郎君就不再犹豫了,立刻打开瓶塞,把里头的药粉倒在自己的手掌心。他平时舞刀弄枪、跑跑跳跳的,小伤小痛是家常便饭,因此才会把伤药随身带着到处走,怎么用药也是精熟的。很快,他就迅速而轻巧地把药敷在了李俪君额头上那道明显的伤口上。 他立刻就发现了异状:“咦?小妹妹,你这伤竟然已经愈合了?我见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还以为你伤得很重呢。” 李俪君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约摸十三四岁年纪,生得俊秀精神,头上戴着幞头,垂下两根软脚在脑后。他身材高挑瘦削,穿着一身白衣,腰系黑锦腰带,箭袖长靴,后腰别着半旧的马鞭。虽说他长着一双略圆的眼,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可整个人看上去也是个白白嫩嫩、精神奕奕的少年郎。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关切,也会小心替她上药,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心地善良。 虽然李妍君说他顽劣不堪,还曾经伤过人,但李俪君如今半点都不信她。 这个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在家深受长辈宠爱的孩子。就算林国公府势弱些,也可以拉拢拉拢。况且他祖母既然是窦王妃的亲戚,想必后者也乐意往这件事里掺一脚。 想到这里,李俪君便头一次在这两个陌生人面前开了口:“我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了,额头叫突出的山石刮破,才会流了这么多血。但山下空地上的草颇软厚,山又不算很高,我只是被砸得全身痛,看着吓人,其实伤得不算重。现在我已经缓过来了,又涂了你的药,不会有大碍的。” 小郎君见她额头上的口子已经愈合,确实没有重伤,也就信了这个说法:“是谁如此狠毒,把你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推下山来?你穿着这一身重孝,而如今正值隋王府嗣王妃的丧事,想必你是嗣王家的小娘子。那人胆敢伤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是我三姐把我推下来的。她娘是我阿耶最宠爱的妾室,又觉得我娘刚死了,没人护着我,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她对我提了很过分的要求,我不答应,她就推我下山泄愤。她事后还带着侍女来查看过我的伤。那时我浑身动弹不得,眼睛也张不开,就听到她说,我马上就要死了,不会有人知道她干了什么。” 说到这里,李俪君抬眼看向小郎君:“你是林九郎,对不对?我三姐当时跟她的侍女说,林九郎素来顽劣,前不久才伤过人,正好可以给她做个替罪羊,不会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她让人把你引过来,只等她带着证人前来撞见你和我的‘尸首’待在一起,你就会成为杀人凶手,百口莫辩了,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 林九郎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番惊人的话,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他身后的奴仆阿锤也是又惊又怒:“小娘子,你三姐是谁?我们郎君几时得罪了她,她竟然如此恶毒陷害我们郎君?!”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得罪过她。”李俪君继续盯着林九郎的脸,“我只听见她跟侍女说,你祖母带你来我们家吊唁,是想把你姑姑嫁进我们隋王府做续弦,而三姐的娘正想着要扶正做嗣王妃呢,当然不能叫人碍了她的事啦。” “不过——”李俪君看着脸色大变的林九郎,顿了一顿,“我娘才死了三天,我爹再怎么荒唐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议亲。王妃也不可能替他做这个主。倒是我三叔丧妻十年,一直没有续弦。王妃是打算让他再娶吧?我三姐弄错了,才设了这个局。只不知道她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犯蠢,刚听到些风声就心急想害人,逼得你们家没脸再提结亲的事了。” 正文 第三章 商议 李俪君十分直截了当地向林九郎说明了两人眼下所处的处境。 她的时间不多,实在没空拐弯抹角、明示暗示了。 虽然现在她“活”了,林九郎本来会面临的灾祸也会随之消失,可他这样出身又深受家人宠爱的小郎君,因为一个误会就被人无端诬蔑算计,差点儿被冠上杀人罪名,真的会轻易忍下这口气吗? 就算他心地再善良,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怂货。 不出她意料,林九郎脸上露出了冷笑:“无论令姐是误会、犯蠢还是受人指使,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既然有害人之心,那自然也该担得起罪责。” 收起冷笑,他正色看向李俪君:“小娘子,你是隋王府嗣王之女,不知行几?可有封号?我该怎么称呼你?” 李俪君告诉他:“我在姐妹中行四,尚未得封。”亲王的女儿才能封县主之位。在他们隋王府,祖父隋王唯一的女儿才有县主头衔。她们姐妹几个都是孙女辈,无论嫡庶,至少要等到父亲正式继承了祖父的王爵之位后,才有望为自己谋个头衔呢。在那之前,她们一概都只是宗室女罢了。 林九郎只是想要确认李俪君的身份:“那么,李四娘子……”他顿了一顿,“别的事我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小姑姑是绝对不会成为你后娘的。” 李俪君嘴角翘了一翘:“我知道。其实就算我阿耶续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阿娘就是续弦,无论是对前头嗣王妃留下的兄姐们,还是庶出的儿女,都一向和善周到,称得上贤良淑德,只可惜我阿耶不喜欢罢了。 “三姐的娘似乎怨恨我阿娘嫁进隋王府,抢走了她的继室之位,可她比我阿娘要早进门,就算我阿娘不来,她也照样是个妾呀。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是说不通的。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觉得这件事解释清楚了,我三姐和她娘就不会继续为难你。” 林九郎摇摇头,非常严肃地对李俪君说:“我是说真的。我小姑姑绝对不会嫁给你父亲。” 林国公夫人既然有心嫁女,自然是提前打听过隋王府情况的。隋王两个嫡子,出自不同的母亲。嫡长子李玳已经娶过两任妻室,日后也很可能再娶,眼下已有元配所生的嫡长子,以及极宠爱的媵妾小杨氏所生次子;嫡三子李琅则是在十年前丧妻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不肯续娶,膝下只有一女。两相对比,虽说是前者身份更尊贵,更有权势,嗣王妃的名头怎么也比郡公夫人强,可抛开面子只看里子,则是后者更理想一些。 林国公夫人疼爱小女儿,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把她嫁人做继室也就罢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自然是希望小女儿婚后能过得好一点。隋王三子李琅即使对元配念念不忘,也是个讲理知礼的人,又是林国公夫人堂妹窦王妃亲子,怎么也有几分香火情。林家小姑姑日后嫁进来生了儿子,不必与人争什么继承权,后院更没有得势的宠妾碍眼。有这许多好处在,嗣王妃的尊荣也就不算什么了。 林家只是想要跟隋王做亲家而已,不想让自家女儿卷入后宅争斗之中。 林九郎与小姑姑关系一向很好,自打知道长辈们的打算,就私底下打听了不少内情,对祖母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不会跟李俪君说什么他小姑姑要嫁的是她三叔的话。婚事还未议定,他可不想让小姑姑惹人非议。但他可以向李俪君许诺,林家是知礼守礼的人家,绝对不会在别人刚刚丧妻三天的时候,就盘算着要把女儿嫁过去的。 面对李琅的女儿,他未必有底气说这些,但对嗣王李玳之女,他肯定要把话说清楚了。 李俪君听明白了林九郎的意思,微微一笑。她心里其实不在乎父亲是否续娶,只要他知礼守礼,给她去世的母亲陈氏足够的尊重就行了。她甚至还巴不得父亲一年后续娶呢,到时候小杨氏和李妍君会是什么表情?真让人按捺不住好奇心。 李俪君看向林九郎:“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三姐就该引人过来‘撞破’你杀人的现场了。虽然我可以为你作证,但你也要保持冷静,不要冲动地跟来人起冲突才行。你要知道,我没死,她们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是废话。但如果你言行间有不妥当的地方,叫她们抓住话柄,不但她们能借机脱身,你事后也没有好处。”林国公府不是还要跟隋王府议亲吗? 林九郎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又不是笨蛋,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我从前天真又鲁莽,吃过亏也会学乖许多。”他的表情有些黯然,“兴许我在外头的名声不是很好听,还有许多人说我把王家的小郎君从楼上推下来了,但那真不是我干的。我知道是谁干的,王家其实也清楚,可他们不敢说,我便是说了也没用。我们家还有求于人,只能叫我吃下这个亏了。” 他说得不清不楚,但李俪君已经猜到他那坏名声必有内情。 少年仆从阿锤在旁听得眼圈都红了,忙在她面前替自家小主人辩解:“四娘子,我们郎君说的是真话!那日一群小郎君们聚在王家花园里玩耍,是裴家的小郎君与王家小郎君起了口角,失手把人推下楼梯,害人受伤的。可裴家与贵妃娘娘是姻亲,有权有势,他们不肯认,王家也不敢得罪,只能任由他们把罪名推到我们郎君头上。不过王家知道我们郎君委屈,没有为难,还在人前替他说好话。无奈裴家人拼命在外头抹黑我们郎君,象是要把他的罪名定死了一般,外头的人才会乱嚼舌头的!” 李俪君微微挑起了眉头。与贵妃娘娘有亲的裴家……真是巧啊。小杨氏一个媵妾之所以在隋王府中如此嚣张,靠的不仅仅是嗣王李玳的宠爱,也是因为她出身弘农杨氏,与宫中的贵妃娘娘同样来自河中房。 李妍君真的只是因为一个误会,随便找了林九郎来做她的替罪羔羊吗? 李俪君正低头思索着,阿锤已经有些紧张地跳了起来:“郎君,四娘子,我听见有人过来了,好象有很多人!都是女眷!” 李俪君回过神,抬头冲林九郎使了个眼色:“大戏要开场了,我先睡一会儿,让别人也有机会表现表现,你要机灵点呀!”说着就躺回草地上,头朝着假山方向,闭眼装起死来。 林九郎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 正文 第四章 贵妇 李妍君看着远处的假山越来越近,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两分。 虽然她心里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有信心,但这毕竟是她头一回亲手做这种害人的事,自然免不了紧张的。对着侍女,她要摆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可私底下,她还是会忍不住多想,就怕事情不谐。 万一那林九郎没有照她计划的那样到假山来怎么办? 小杨氏看到女儿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便不着痕迹地暗暗扯了她一把,提醒她别让人看出破绽来。女儿今日杀李俪君是一时冲动,着实令小杨氏措手不及。但事情都已经做下了,这妮子又想好了善后的法子,做娘的只能依了她,再设法替她描补。反正小杨氏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亲骨肉沾上什么坏名声的! 看到李妍君回过了神,小杨氏方才移开了视线,一脸若无其事地跟身边的人商议:“夫人们,这边地方清静,咱们可以放心在这里说说话,不怕被人打扰。嗣王妃不幸身故,我们全家都十分伤心。可再怎么伤心,嗣王妃的丧事也不能越过我姐姐去。这两天为了这些事,大郎和大娘子与四娘子没少争吵。手心手背都是肉,嗣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求夫人们帮着劝解劝解了。四娘子年纪还小,乍然失母,一时太过伤心了,难免会有些失礼的地方,这时候就需要长辈们多多教导了。” 这是小杨氏现编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合理地把这些宗室贵妇们请到“案发现场”来。这里有七八位夫人,都是隋王几位兄长家的儿媳,有嗣王妃、郡王妃也有郡公夫人。她们当中固然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但也有几位与她脾性不相投。 本来她是打算只带与自己交好的贵妇人前来,不料宁王府与薛王府的女眷今儿也到府里来了,听见个话尾便要跟来听一听。这几位在她姐姐大杨氏去世后,顾念昔日堂妯娌的情份,对大杨氏留下的儿女多有照应,对她这个为了照顾姐姐骨肉嫁入隋王府的媵妾也颇为客气,对陈氏这个继嗣王妃则是警惕有加。 小杨氏从前没少在这些姐姐生前的堂妯娌面前给陈氏上眼药,最初还颇为奏效。无奈陈氏手里有钱,出手大方,又惯会说好话,大部分人都挑不出错处,多年下来竟然也在宗室贵妇圈里挣了些体面,不曾名声扫地,令小杨氏扼腕不已。 如今陈氏死了,这些贵妇人们又开始怜惜弱小,关心起陈氏留下来的女儿了。 小杨氏不想带上她们,担心会节外生枝,然而时间不等人,万一林九郎跑了,她上哪里找人替女儿顶罪去?无奈之下,她只得将一大帮贵妇人都领到花园来,想着横竖只是去做个见证,李俪君定死无疑,出不了岔子。 谁知,她才习惯性地往李俪君头上泼点脏水,就立刻出了岔子。 济阴郡王妃韦氏提出了疑问:“陈氏乃是嗣王正妃,丧事该怎么办,宗正寺自有章程,照着规矩做就是了,这有什么好吵的?我看你们家俪娘一向乖巧,不象是不懂事的孩子,怎的还能闹起来?” 一位出身薛王府的郡公夫人杜氏也点头附和:“是呀,俪娘年纪小,又才失了母亲,伤心是有的,可若是她不占理,你们家嗣王也不会容忍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至于让大郎与俶娘和妹妹争持不下?这里头是不是有些特别的缘故?” “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另有站在小杨氏这边的郡王妃听不下去了,“陈氏不过商家女,她教养出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大郎与俶娘知书达礼?能让长兄长姐与她争吵,定然是她不对!依我说,杨妹妹压根儿就不必与我们商量什么,直接让嗣王管教女儿去!咱们宗室人家最重规矩,可不会由着孩子胡闹!”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无语。 对老李家的人来说,“规矩”二字压根儿就不算什么,爱胡闹的人也多。这位嫂子说这种话,是在寒碜谁呢?! 至于陈氏的出身,也没她说的那么不堪,陈氏祖上也曾贵极,而这门婚事还是宗室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叔王做的媒。贬低陈氏的身份,未免有些冒犯这位老叔王了。况且陈氏是隋王府嗣王的正妃,贬低她,难道隋王府就有脸了? 无论是站在小杨氏那边的,还是站在宁、薛二王府的女眷那边的,都没人接那位郡王妃的话头。气氛有些僵,薛王府那位郡公夫人杜氏便打圆场:“别吵了——依我说,这种事应该禀上王妃,请她出面劝和孙儿孙女们才是。不管谁是谁非,管教家中的小娘子,这都不是嗣王这个男人该做的事。” 这话小杨氏更不能容忍。她只是要找借口把众人领到“案发现场”罢了,可没打算把婆婆卷进来。万一窦王妃追究起来,她撒谎这件事立刻就要露馅…… 她正要说些什么去遮掩,便听得女儿妍君有些激动地叫起来:“那是谁?!那人怎么在我们家的花园里乱跑?”小杨氏连忙望过去,便瞧见有个奴仆打扮的少年往她们这边跑过来。 她猜这必定是那林九郎的随从,看来他们主仆果然如女儿预先安排的那样,到了李俪君陈尸之地,多半已经发现了她的尸首。她心中顿时大定。 少年阿锤跑到众贵妃面前丈许远的地方,便开始行礼:“各位贵人可是这隋王府的主人?前头有个小娘子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还请速速寻医者前去救治!” 李妍君忙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跑到我们家的后花园里来?”她没见过林家主仆,迫切地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再给对方安上个“贼”的名头。 但小杨氏比女儿城府更深些,觉得她这问话不妥,忙推了她一把:“快去瞧瞧是不是你哪个姐妹出事了,现在不是纠缠这些旁枝末节的时候!” 李妍君反应过来,拿帕子捂脸哭道:“我方才瞧见四妹妹往花园里来了,难不成是她出事了?!”说着便朝着假山方向跑去,“四妹妹!四妹妹你别吓我呀!”一路跑还一路大呼小叫地。 众贵妇们也听得色变。刚刚她们才听小杨氏说,为了陈氏的丧礼,李俪君与兄姐起了冲突,难不成是这孩子一时想不开?那可真真要命了!她们也顾不上多问,忙叫阿锤带路:“受伤的人在什么地方?还不快前头带路!” 阿锤垂目道:“伤者离得不远,小的这就带路,还请贵人们派人去请医者。” 济阴郡王妃韦氏立刻派侍女往前头灵堂处叫人去了。 她们一行人跟在阿锤身后往假山方向奔去,与小杨氏交好那位郡王妃习惯性地赞叹了一句:“妍娘真是关心妹妹的好姐姐,瞧她急得那样,真是好孩子呀!” 济阴郡王妃韦氏瞥了她一眼:“遇事光知道着急可不好。她连受伤的人在哪里都没问清楚就跑了,也不怕找错了地方耽误事。” 小杨氏不由得脚下一顿,心中暗凛。 正文 第五章 破绽 等众贵妇人跟随阿锤来到假山脚下的时候,李妍君已经早到了。 她正高声哭骂着前方丈许处一个盘坐在地上的少年,指控对方:“定是你害了我四妹妹!你这狗贼!我定不与你干休!” 那少年却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不发。 阿锤上前向少年复命:“郎君,仆在报信途中遇上这几位贵人,贵人们已经派人告诉隋王府的人了,想必医者很快就会到。” 少年点点头,站起身朝众贵妇人行礼,顺道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林国公之孙林九,今日随祖母前来隋王府吊唁。祖母与王妃是娘家姐妹,有私话要谈,小辈闲人便避到外头来。有个婢女对我说,府中有人想见我,欲告知一件要紧大事,我依言前来此处,便瞧见这位小娘子重伤倒卧在地,凶手不知去向。我连忙让随行仆从往前头去给主人家报信了,自己守在此处,以防凶手回来。不成想这位小娘子刚到此处,还没瞧过伤者,就先指着我的鼻子责骂了,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偶遇有人受伤,好心叫人前来救治,又留下护卫,怎的反而要被人泼脏水?” 除了小杨氏觉得他的话跟实际情形有些出入以外,所有贵妇人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隋王府来吊唁的宾客随便跑来后花园,固然是不妥当,可这少年既然说自己是窦王妃的亲戚,那她们这些晚辈侄媳们就不好多说什么。若他真的伤了隋王的孙女,自然有人追究他的责任。李妍君的动作未免太莽撞了些。眼下,她们还是先确定伤者的情况要紧。 前方假山脚下的草地上,伏卧着一个身穿重孝的小女孩,头上的孝带与身上的孝衣,几乎沾满了鲜血,场面悲惨得令人震惊。 虽然小女孩的脸背对着来人,来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可在这隋王府里,会在嗣王妃陈氏丧礼上身着重孝,正处于这个年纪还下落不明的女孩子,也只有李俪君一个了。这孩子从小体弱,又流了这么多的血,怕是凶多吉少。 立时便有几位贵妇人露出了悲戚的表情。薛王府那位杜氏郡公夫人眼圈都红了,哽咽道:“怎会如此?她娘才去了三日……” 与小杨氏交好的那位郡王妃则猜测:“该不会是她娘舍不得孩子,就把她带走了吧?” 济阴郡王妃韦氏冷冷地瞥她一眼,懒得与她争吵,只命身边的侍女再去催人叫医者来。无论如何,总要先弄清楚人是死是活,还能不能救。 她亲自上前查看李俪君的伤势:“这是怎么弄的?林小郎,你可瞧见俪娘是怎么受的伤……”她顿了一顿。 林九郎摇了摇头:“有人约我到假山上的亭子见面,我绕过前头花丛往这边来时,一眼就看到这位小娘子倒在此处,满头满身都是血。当时周围并无人影。” 李妍君急忙道:“既然周围无人,只有你主仆两个,不是你干的还有谁?!今日府中人人都在前头忙活,谁会到后头的花园来?除了你,再没别人了!” 她一脸忿忿地转向众位长辈告状:“我认得这个人是谁!他是林九郎,一向名声狼藉,最是顽劣不过的,前儿才在王家把王家的小郎君推下楼了。伯娘、婶娘们不信,只管去王家打听。定是他在花园里乱跑,见四妹妹在此,便把人从假山上推下来了!”告完状,她又大哭,“我可怜的四妹妹啊!你还不到九岁生日呢,就惨死在此,真真痛煞我也!” 她哭得极伤心,只是并不往妹妹“尸体”上凑,还离得老远,便显得有些不大实诚。 在场的贵妇人们,固然有没脑子夸她关心妹妹的,还有安慰她不要太过伤心的,但也有人留意到林九郎方才说她“还没瞧过伤者,就先指着我的鼻子责骂了”,心里便有些犯嘀咕。 林九郎面对李妍君的指责,仍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小娘子没胆近前细看伤者,就已经认出了她是你四妹妹,还知道她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我比你来得早,都不知道这些呢,不知小娘子是怎么看出来的?真真好眼神!” 李妍君顿时噎了一下,眼神慌了一慌,下意识地就看向母亲小杨氏。 小杨氏暗怨女儿沉不住气,忙替她描补:“那边山石上还留着血迹呢,想必是妍娘眼尖瞧见了,便猜出了实情。” 众人转头去看假山上,果然在两块突出的山石上留有明显的血迹。 但这也不能完全解释李妍娘的可疑之处。 大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们来的时候,跟着那个小仆拐了两道弯才来此。有花丛遮掩,不走近了看,根本不知道这里躺着个人。那小仆根本没说李俪君倒在假山下,李妍君没有人带路,是怎么迅速找到地方的呢? 有些事真是不能细想的,一细想,就叫人暗暗心惊。 小杨氏瞧着众人面上的表情变化,心下暗道不妙,正要开口为女儿辩解,李妍君便抢先发言了:“林九郎,你休想害死我四妹妹之后又把罪责推到旁人身上!除了我四妹妹,就只有你到花园来了,不是你害的还会是谁?!” 林九郎冷笑一声:“小娘子难不成整天都守在花园门口么?你怎知道没有别人进过这花园?!” “我……”李妍君噎了一下,迅速找到理由,“我见四妹妹来了,担心她会出事,就特地让人在花园门口守着,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打扰她的。我当然知道没有别人进来过!” “可我进来时,园门处并无人把守。”林九郎淡淡道,“倒是在前来假山的路上,碰见过几个做杂活的婆子。小娘子说园中再无旁人在,只怕有些不尽不实。” “仆妇本就是在园中做事的,又怎会伤我四妹?!”李妍君急道,“你如果是守礼的好人,也就不会擅闯别人家的花园了!定是你撞见我四妹妹,怕她告诉人去,才会杀了她的!” 她说完就扑到母亲怀中:“娘!四妹妹死得这么惨,我们绝对不能放过杀她的凶手!” 小杨氏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此刻她除了安抚女儿,还能做什么?女儿固然是露了破绽,但只要没有证据,别人再起疑心也不打紧。 然而事情并不会照着她的意愿去进行。 济阴郡王妃韦氏从李俪君身边站起身,看向小杨氏与李妍君母女:“妍娘没有仔细看过你妹妹的样子吧?你是怎么知道,她已经被人杀死了的?” 李妍君抬起含泪的脸,不解地问她:“伯娘何出此言?四妹妹这副惨状,自然是被人害死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还没有死呀!”李俪君用手臂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回过头来,顶着一头脸的血,冲李妍君笑了一笑。 正文 第六章 懂事 李妍君瞠目结舌地瞪着李俪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杨氏和众贵妇们都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不过,相比于其他人在吃惊过后的欣喜,小杨氏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李俪君竟然没有死?!妍君与翠华到底是怎么验的尸?!难不成她们连人死没死都没确定过,就离开去做善后的工作了么?! 这下可麻烦了!李俪君当然知道是谁推她下假山的,只要她一开口,妍君便百口莫辩了! 嗣王不在场,虽然有几位郡王妃、郡公夫人是与小杨氏相熟的,却还有济阴郡王妃等数位宁王府、薛王府出身的贵妇人,是不会对这场姐杀妹的丑事视而不见的。这件事要如何了结?! 小杨氏脑中大乱,情急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抢先说话:“四娘子既然平安无事,怎的还故意恶作剧装死,吓唬长辈们呢?!” “我没有装死呀。”李俪君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我是真的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了,头被山石划破,流了好多血呢!不过也是我走运,推我的那人使了大力气,所以我没有撞在假山上,就只是被突出的山石刮着了,伤口看起来吓人,其实不会要命。再加上地面的草长得厚,底下的土层也软,我摔下来时只是被摔懵了,全身动弹不得,但人是清醒的。” 她转头看向林九郎:“还要谢谢林家表兄。”以林国公夫人与窦王妃的关系,她和林九郎也算是表兄妹了,“多亏他发现我受伤后就立刻给我上了他们家祖传的好药,伤口很快就止血了呢!若不是他,我只怕要在此流血流到死了。” 济阴郡王妃韦氏闻言打了个冷战:“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这般吓人的话来!快别说了!我已经让人去喊医者了,一会儿人来了,你要再好好上药包扎才行!” 韦氏说话语气严厉,但话里话外都是对李俪君的关心。她又向林九郎致谢。不管林九郎是因为什么原因跑来隋王府的花园,他都救了李俪君的性命。她身为李俪君的堂伯娘,怎能不心生感激? 林九郎看了李俪君一眼,也十分配合地替她圆场:“贵人言重了,某只是顺手为之,总不能看着自家表妹出事吧?也不知道是谁这般心狠,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血流不止,看起来快断气了,敷了药方才好一些。因为她太过虚弱,我就让她躺着好好歇一歇,等我家小仆喊了人来,自有人照顾好她。我守在她身边,也是提防凶手折回来的缘故。方才那位小娘子……” 他看了看李妍君的方向,后者打了个冷战,惊惧地看着他。他也不在意,继续道:“……远远跑过来喊妹妹的时候,我还以为表妹的亲人总算到了,正要上前说明,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是行凶之人,实在是冤枉得很!就算是隋王府的小娘子,也不能不讲道理吧?连句话都没让我说,也不上前弄清楚自家妹妹是死是活,就先骂起人来,也太欺负人了!” 他这番话不但是在指责李妍君不讲道理胡乱往别人头上泼脏水,也是再度点明了她言行的可疑之处,顺道还帮李俪君回击了小杨氏的指责——谁说人家是故意恶作剧啦?一切都是李妍君粗心大意莽撞的错! 小杨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女儿一脸惊惶失措地看着她,她却想不出有什么法子替女儿解围,只能强行拉外援了。 她回头斥责身边的婢女:“医者怎么还没来?快去通报嗣王!出了这么大的事,嗣王定会担心的!”她同时还给女儿的侍女翠华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一定要把所有可能会牵扯到她们母女的痕迹都清理掉!只要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妍君做了什么,就算李俪君咬死了是妍君推自己下假山的,她也有把握让嗣王站在她们母女这一边。 反正李俪君没死,在场的其他贵妇人们即使有所怀疑,也不可能对妍君做什么。 翠华比自家小主人要冷静一些,迅速领会了小杨氏的意思,忙点头应声:“奴这就去!” “慢着!”李俪君出声叫住了转身欲离去的翠华,“凶手知道自己露馅了,就急着要跑吗?你推我下山的时候,就没想过一旦叫人知道真相,你会有什么下场?!” 翠华愣住,目瞪口呆:“什……什么?” 小杨氏立刻反应过来:“四娘子的意思是……是翠华推你下山的?她就是凶手?!”说着她还暗暗掐了女儿一把。 李俪君冷笑了一下:“若不是翠华,杨夫人以为我会说出谁的名字来?” 小杨氏顿时明白了!李俪君年纪虽小,但从小被陈氏教得温柔懂事,想必是觉得这种姐妹相杀的丑事对隋王府名声不利,所以特地在人前隐去了李妍君之名,只提翠华的名字。虽说翠华是李妍君贴身侍婢,她做出奴杀主的恶事,李妍君的名声肯定会受连累,但怎么都比李妍君杀妹好听一些! 陈氏素来惯会做这种好事,引得人人夸她识大体、顾大局,可小杨氏心中却不屑得很。 不过李俪君今天这般“懂事”,对她母女二人却是个好消息。 只要李俪君在外人面前不提李妍君,过后到了嗣王李玳面前,她就开不了口了!嗣王是不会相信一向疼爱的妍君会做出这种恶事的。到时候小杨氏再进言几句,这事就会不了了之。就算李俪君逃过一劫又如何?她伤得这样重,年纪小又体弱,再为了守孝饿几顿,吃药出点岔子……大病一场都是轻的! 小娘子以这种方式死去,再寻常不过了,不会惹人怀疑。 小杨氏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妥当,女儿的做法终究是鲁莽了些。 想到这里,小杨氏便露出了气愤的表情:“竟是这贱婢做下这等恶事?!我与三娘子竟一无所知!来人,还不快把这贱婢拿下?我定要好生审问一番,严加处置!” 她边说边瞪了翠华一眼,暗示其“懂事”一些,要为主人尽忠。 翠华愣愣地被素日亲近的几个姐妹反拧双臂押倒在地时,才醒过神来,认识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不——”她忍不住尖叫。她年轻、漂亮、聪明,一心往上爬,不想做个“懂事”的婢女,凄惨死去。可她才喊了一个字,便有人在小杨氏的眼神示意下,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帕子,令她无法言语。 她只得用双眼紧紧盯住自己的小主人,恳求小主人看在她往日的忠心份上救她一命。 李妍君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不但没有替她求情,反而呆呆地道:“你这贱婢,你怎能做下这等恶事?”明明是训斥人的话,却有气无力地,仿佛只是在重复自己母亲的话语。 翠华明白了。她双眼流下绝望的眼泪,不甘地朝李俪君瞪去。 李俪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是那般幽深,就象是从地狱归来的冤魂来索命一般。 翠华回想起自己干过的事,顿时失去了一切力气,软倒在地。 正文 第七章 阻拦 济阴郡王妃韦氏打发去报信的人终于把隋王府的人带过来了。 其中就包括李俪君的乳母邵娘子与侍女二红。 邵娘子一见李俪君这浑身是血的模样,脚就软了,瘫倒在她身边,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看到她这副没用的样子,李俪君没说什么,心里还有几分怀念,济阴郡王妃便先皱起了眉头。 不过二红的性子比邵娘子强许多。她虽然也被李俪君的模样吓了一跳,但还知道什么是重点:“四娘子你伤在哪儿了?要紧不要紧?” 李俪君开口安抚她俩:“没事,伤口已经上过药了,是极有效的好药,基本已经不流血了。我就是有点头晕,身上有些痛,估计是磕在山石上了。” 林九郎在旁提醒她:“脚没事吧?你一直坐着,可是伤着骨头了,站不起来?” 二红脸色都变了。倘若小娘子摔断了腿,那岂不是要落下残疾?! 邵娘子也想到了这一点,越发要晕过去了,看得济阴郡王妃忍不住想翻白眼。 李俪君只得再次开口:“我大概是扭着脚了,但伤得不重,没有伤筋动骨。”就算原本伤得不轻,在她给自己正过骨后,服下的药渐渐发挥了效用。她留在原地不挪动,就是想给身体足够的恢复时间,现在起码好了六七成。 当然,她也不会表现得太过轻松,免得别人认为她没受什么伤,那就太便宜李妍君了。 邵娘子与二红闻言,脸色都缓和了不少,前者又开始哭了。 薛王府那位杜氏郡公夫人看不过去,便上前道:“你这乳母好不知事!你们小娘子年纪小,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眼下她的长辈们还没赶到,你这做乳母的就该担起事儿来,把小娘子照顾好才是。你只顾着自己哭,却要她一个孩子怎么办?!” 邵娘子无颜以对,只能继续呜咽不止。 济阴郡王妃叹气摇了摇头,指了指二红:“我看你这婢子生得还算健壮,你试着把你们小娘子抱回屋子去,医者来了看诊也方便。记得手脚轻些,别碰着她的伤。” 二红忙应了一声。这种活计她常做的,非常熟练就伸手把李俪君给公主抱起来了。 李俪君久经世事,对此淡定无比,还对二红说:“我的院子离这里太远了,把我送到西边水阁子里就好。” 在场的一位郡王妃与一位郡公夫人都没有异议。能让受伤的孩子尽早就医,自然是最好不过。何况水阁距离灵堂也近些,隋王夫妇与嗣王他们听到了消息,要赶来看孩子也更方便。 至于在场众人中另两位称得上是隋王府主人之一的小杨氏与李妍君,她们正心虚着呢,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把罪责全都推到翠华头上,同时还要封了她的口,哪里还有闲心去管这些琐事? 二红利索地把李俪君送到了水阁。李俪君在这里有专属的房间,房中一应用具齐全,天天都有人打扫,屋中很是干净整洁。外间小厅摆着一张大榻,榻上有小几,是李俪君夏日在此消暑时日常起居坐卧所用,如今正好安置她,也方便医者前来诊治。 邵娘子被打发回去取李俪君的衣裳,二红让人打了水来,亲自给李俪君擦拭头上、身上的脏污,只是不敢动她的伤处。 济阴郡王妃等女眷们便围在一边,查验她的伤情,叽叽喳喳地讨论她伤得有多重,需要养几天,是否会耽误守灵……等等。 忽然就听得门外传来林九郎的声音:“且慢!你们是何人?要把犯人带到哪里去?” 众贵妇人们都愣了一愣,薛王府那位杜氏郡公夫人面色变了变,立刻走到门外的游廊处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林九郎拦在一名穿戴体面的婆子面前,阻止她带人将翠华押走。小杨氏就站在游廊外的台阶下,好象是在交待那婆子做事,又好象只是碰巧站在那里。 她没有吭声,只回头看了看廊下的杜氏,微笑点头致意。 小杨氏装路人,林九郎又拦在前头,那婆子无法,只得赔笑道:“林小郎君,这贱婢犯了大罪,自然是要拉下去处置。” 林九郎笑了笑:“急什么?她一个婢女如何敢对王府的小娘子下毒手?!这里头的缘故少不得要审个清楚,兴许还有同伙呢?若是不查明白了,把一干同党都清除干净,岂不是给隋王府留下了隐患?隋王殿下与王妃想必还要传她去问话,你就让她继续待在这里,只需把人看紧了,别让她逃跑或自尽就行了。主人都还未发话呢,你何必急着处置了她?难不成是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于你等不利?” 婆子干笑:“小郎君这话也说得太吓人了,小的们哪里有这个胆子?”这下她真的不能硬把人带走了,否则回头翠华有个好歹,她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小杨氏暗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暗怨女儿鲁莽,不该把林九郎这等难缠的角色搅和进来的。 杜氏在廊下冷眼看着这一幕,回屋低声跟妯娌们说了。众贵妇人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都有些想法,只是嘴上不说出来。 济阴郡王妃韦氏坐在榻边,轻声问李俪君:“俪娘,你实话跟伯娘说,推你下山的……当真是翠华么?” 李俪君露出犹豫的表情:“……是。我没有骗伯娘。翠华一向与三姐形影不离,三姐唤我进园中说话,她就跟了来的。” 韦氏挑了挑眉:“那……她推你下山的时候,你三姐何在?” 李俪君低头不语。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象什么都说了。 在场的贵妇人们都知道了答案。 有的人一脸了然,并不觉得意外;有人露出了看戏吃瓜的表情;有人惊愕之余,看向李妍君的眼神中夹杂着厌恶……也有人质疑李俪君:“俪娘,你三姐一向与你亲近,无缘无故怎会害你?你该不会是哄我们的吧?!” 李俪君平静地道:“婶娘听错了,我说的是翠华,您提三姐做什么?” 那位与小杨氏素来交好的郡王妃顿时噎住了。从头到尾李俪君都没有指控过李妍君什么,只是点出了翠华这个婢女而已。就算翠华是李妍君的心腹近侍,可她一介小奴,李俪君堂堂亲王孙女想搞死她,还用得着专门从两丈高的假山上跳下来,把自己摔得半死才去告假状?她也配?! 那位郡王妃明知道在场众人都已在心中认定李妍君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无奈李俪君只咬着翠华一个不放,她也做不了什么。反正只是个婢女,死就死了吧。 门外这时候再次传来林九郎的高声质问:“夫人此话何意?某是外人不假,原也无意插手王府内务,可贵府的婢女害了自家主人,回头又将某骗到园中,打起了栽赃嫁祸的主意,还不许某查问个明白么?!” 屋中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互相交换了不知多少个眼色,又听得外头传来另一个女声:“什么栽赃嫁祸?发生了什么事?” 窦王妃来了。 正文 第八章 做主 窦王妃带着医师过来了,同行的还有林国公夫人窦氏。 窦王妃虽然问了林九郎那一句,但也没急着查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先让医师给李俪君诊治。 不过她没有坐到李俪君身边,演一场祖孙情深的戏码,而是离得远远地坐了,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然而她态度虽冷淡,做事却一点儿都不含糊。她向在场的郡王妃、郡公夫人们打听事情的经过,又把林九郎唤了来,问他进花园前后的经历。 林九郎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只瞒下了李俪君告知的李妍君陷害他的目的,以及李俪君给小杨氏、李妍君挖坑的实情。至于他为什么会被骗到花园来?老实说自己是因为太无聊了,不想跟人说话,那是自己找打,所以他就给李妍君头上栽了个黑锅:“那婢子说,是王妃有些事想告知阿婆,当着人前不好开口,便命心腹私底下告诉我。”他暗示了一下,是跟隋王之子的婚事有关。 在场众人都不知道隋王府与林国公府正有意议亲,听不出他的暗示,窦王妃与林国公夫人却是心知肚明的。前者猜想小杨氏是奉嗣王之命来打压继母兄弟,坏兄弟的姻缘,林国公夫人则认为小杨氏是打算抢中馈大权,所以不希望有出身好的贵女入王府,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只是为了林三娘的清名着想,窦王妃与林国公夫人都不能说出实情,只能另寻理由了。 窦王妃便冷笑着对林九郎道:“傻孩子,姨婆若有话要对你阿婆说,又不想让人听见,摒退左右便是了,哪里还需要劳动你一个孩子?以后你行事也多长个心眼,别轻易叫人几句话就哄了去!” 林九郎低头乖乖认错,不过他也有辩解:“这是在亲戚家里,光天化日之下,谁知道会有人来害我呢?” 窦王妃嗤笑:“亲戚又如何?一家人都还未必是一条心的,更何况是人心隔肚皮的小人?!” 济阴郡王妃韦氏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猜想若说是与窦王妃“隔了肚皮”,难不成还与嗣王李玳有关?可李玳对李俪君再冷淡,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至于如此无情吧? 所以……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外人不知晓的内情? 众宗室贵妇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各有猜测,那边厢医师已经诊出了结果,前来向窦王妃复命了。 情况基本上跟李俪君说的差不多,额头有皮肉伤,没有伤到头骨,但青紫肿胀起码要几天才会消下去,还有头晕现象,另外她身上有几处撞伤、淤伤,看起来都挺可怕的,不过除了脚上有中等程度的扭伤外,都没有大碍,就是流血有点多,会虚弱一段时间,需要好好休养。 医师原是陈氏生前考虑到隋王府老人孩子多,女眷也体弱,特地请到府中坐镇的。如今雇主已逝,医师察觉到了周围人的态度有所变化,立刻决定要另抱大腿,好保住这份清闲又体面的好差事了。他选择的新大腿就是窦王妃,因此特地对窦王妃亲戚晚辈带来的药大加推崇:“小人对林家祖传秘药早有耳闻,只是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真是救命的神药哪!若不是及时敷了此药,只怕小娘子的伤就重了!” 窦王妃其实知道林家有秘方,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心想回头得向堂姐打听打听才行,自家儿孙与娘家子侄是不是也该备点这个药,以防万一? 她把这个念头暂且压了下去,让医师去开药方了。不过当她命李俪君身边服侍的人去向医师请教养伤期间的种种禁忌时,发现只有一个二红在场,便露出了不满之色:“其他人呢?四娘身边难不成只有你一个婢子?!” 二红忙解释说,邵娘子回院去取小娘子的换洗衣裳了,很快就会回来。 窦王妃还是冷笑:“阿邵倒罢了,她婆婆怎的不在?吕嬷嬷呢?!她们可是嗣王妃生前的亲信,怎么?主母才去了,她们就连小主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俪君眨了眨眼,没有开口为两位嬷嬷辩解。说实话,隔了这么久,她已经不太记得她们“现在”应该在做什么了。 还是二红回答了窦王妃的问题:“崔嬷嬷与吕嬷嬷在娘子灵前守着呢。” “就算她们原本在灵前守着……”窦王妃冷哼,“如今小娘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与阿邵都闻讯赶到了,她们俩难道就是死人?!就算她们对嗣王妃再忠心,也不至于为了个死人,就不顾活人的死活了吧?!” 二红涨红着脸,羞愧地低头小声说:“陈家来人了……说是有要紧事与两位嬷嬷商议,兴许她们还没听到消息呢……” 窦王妃又冷笑了一声,也不继续问了,径直对李俪君道:“俪娘,这些都是你娘留下来的人,你阿耶尚在,我本不该过问,只是她们行事太荒唐了些,简直没把你这个小主人放在眼里!倘若她们有任何冒犯你的地方,又或是胆敢奴大欺主,你千万不要心软!该骂就骂,该罚就罚,该打就打。她们不听你的,只管来找阿翁阿婆(祖父祖母),阿翁阿婆会替你做主的。” 李俪君乖巧地应了。 济阴郡王妃韦氏对窦王妃道:“六婶娘愿意护持俪娘,侄媳们也就放心了。六婶娘不知道,方才看见俪娘满身是血地倒在假山下,侄媳们真真吓得魂飞魄散!幸好她母亲在天之灵保佑,让这孩子平安度过此劫。可日后她在家里会不会再受委屈,侄媳们也不敢断言。” 窦王妃的神色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隋王府是有规矩的!王爷与我绝不会容忍有宵小伤及自家骨肉!” 窦王妃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瞥了站在门口边上的李妍君一眼,后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不敢多言,只能低头不语。 窦王妃更想冷笑了,只是眼下没功夫料理这孽障,等回头见了隋王再说。至于小杨氏,她连眼角都不看一眼。 小杨氏低头作端庄贤淑状,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只是在场的人里,没几个相信她真的无辜。 李妍君兴许是那个心狠手辣谋杀亲妹的人,可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受人唆使的可能性最大。况且,大家身为老李家的媳妇,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家的孩子本性没那么恶毒,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正文 第九章 慈父 邵娘子不久就带着几个侍女,捧着李俪君的衣裳过来了。 还未进水阁,她就瞧见窦王妃坐在里头,当场脚都是软的。 窦王妃这时候哪儿有心思数落她?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就让她去侍候李俪君更衣了。 李俪君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又上了好药,如今还有长辈来替她做主,身边更不缺人照顾,济阴郡王妃韦氏等人就放心告辞了。 她们今天只是到隋王府来上香拜祭陈氏,顺便看看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现下无事可做,还得回自个儿家里去忙活呢。隋王府出了个辣手杀妹的孙女,需得给人家父母尊长处理家庭事务的时间,其他房头的族人亲眷就不必留下来碍事了。 即使是那位与小杨氏交好的郡王妃,也没打算留下来帮她。小杨氏这回能不能脱身,还是未知之数呢。倘若不能脱身,那小杨氏对她也就没什么用了,她还不如另想办法去结交其他杨家人。 等到李俪君换上干净衣裳,重新梳好头,被人从里间抱出来时,林国公夫人与林九郎祖孙俩已经随众宗室贵妇们一块儿离开了。 林九郎大约还是想再跟李俪君说说话的,只是他祖母已经与窦王妃约定好再见面的时间,知道后者定有话单独跟李俪君说,不需要外人在场碍事,所以把他拉走了。 “外人”俱已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隋王府的人,窦王妃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她直接拉下了脸,啐了小杨氏一口:“你教出来的好小娘子!居然连杀人的手段都用上了,什么家教?!” 小杨氏早就跟在嗣王李玳身边,与窦王妃明争暗斗过无数次,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半点都不怵:“王妃慎言!三娘子几时杀人了?四娘子说得分明,这事儿是翠华做的!”说着还喝令门外的婆子们,把翠华押进来,请窦王妃去审。 这么长的时间,小杨氏早就打发人在翠华耳边叮嘱了半日,翠华如今哪里还有刚被人捆起来时的心气与不甘?她心里是怕死不假,可她又不是冤枉的,就凭她跟在三娘子李妍君身边去加害四娘子李俪君,叫主人家知道了也是死路一条,她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还不如照着嬷嬷们说的那样,好歹保住三娘子。只要她替三娘子顶了罪,杨夫人看在她的忠心份上,自会护着她父母亲人,兴许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因此,翠华到了窦王妃面前,半点不喊冤,不但承认了自己就是企图杀害四娘子的凶手,还招认自己的行凶动机是听到四娘子言语间对杨夫人与三娘子有所不敬,才会心生怨恨。 窦王妃哪里会信?她冷笑了几声,转头看向李俪君:“俪娘,你都听见了吧?这对母女连认罪都不肯老实,非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呢!这会子没有外人在,你还不肯对长辈说实话么?!” 李俪君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替仇人隐瞒真相,她干脆利落地说:“儿才没那么傻呢!方才只是不想叫伯娘、婶娘们知道实情,给阿翁脸上抹黑罢了。这里只有自家人在,儿自然是要说实话的!” 小杨氏忙道:“四娘子,三娘子好歹一向与你亲近,你哪怕是看在姐妹情份上……” “她都对我下毒手了,还说什么姐妹情份?!”李俪君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杨娘子这话对三姐说好了,怎么有脸向我开口?!” “住口!谁许你对长辈如此无礼?!”小杨氏还没说什么,门外已经先一步传来了嗣王李玳的声音。他向来宠爱小杨氏,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哪怕他眼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先喝斥女儿一顿。 李俪君在外游历多年,对这个父亲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孺慕之心。她只是神色淡淡地垂下眼帘:“阿耶来了。儿有伤在身,不便向阿耶行礼,望阿耶见谅。” “我看你的礼数是越发不象话了!”李玳进门后也不向继母行礼,只顾着给爱妾出头,“你母亲才去了几日?你就荒唐失仪至此……” “原来嗣王很重礼数?本王妃今日真是开了眼界!”窦王妃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李玳看了看她,不情不愿地向她行礼:“见过王妃。”尽管窦王妃嫁进隋王府时,他年纪尚小,衣食住行都是她照看的,但在他心中,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他的母亲,必定包藏祸心。无论人前人后,他都只会唤一声“王妃”,心中警惕无比。 窦王妃早就心寒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起身向随后进门的隋王行礼:“王爷。” 隋王李悌已经年近六十,形容清瘦,两鬓染霜。他缓步迈入屋中,走近榻边细看李俪君头上包扎好的地方,还有脸上、手上露出来的擦伤与血痕,双眼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李俪君平静地坐在榻上向他行礼:“见过阿翁。” 隋王拉起她的手慈爱地笑问:“俪娘,身上的伤疼么?这是怎么弄的?” 李俪君回答:“原先很疼的,眼下好多了。”她看向翠华,再看向李妍君,“是三姐带着翠华,把我骗到花园一角的假山顶亭子处,将我从上面推下来,我才受伤的。” 小杨氏忙道:“四娘子!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李俪君却道:“方才当着那么多伯娘、婶娘们的面,还有林国公夫人与林家郎君在,我再恨三姐,也要替阿翁的脸面着想,不能叫人知道他有个辣手杀妹的孙女。可如今只有家里人在,阿翁问我,我为什么还要撒谎呢?我是个好孩子,才不会骗阿翁呢!” 隋王回头看向小杨氏,后者面色一白,忙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嗣王李玳。 李玳还有些懵呢。他虽然在水阁外头与自己的父亲遇上,却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是听侍女说小女儿受了伤,窦王妃想借机找爱妾小杨氏的晦气,才匆匆丢下前头的宾客前来的,压根儿就不晓得自个儿的爱女都做了什么事。 乍一听李俪君所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妍娘素来乖巧懂事,友爱姐妹,怎会做这种事?俪娘休要胡言!” 李俪君平静地看着他:“若是三姐没有做过,儿为什么要这么说?儿与三姐素来友爱,先前在灵前,侍女让儿下去歇息,用些米汤,儿还不忘把三姐叫上呢。正因为儿从来不疑三姐,三姐唤儿进园,儿就去了,不想遭此横祸。儿身上伤痕尚在,所言皆是实情。阿耶说儿是在撒谎,儿是断不敢认的。” 李玳面露犹疑,但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不可能!妍娘无缘无故的,为何对你下毒手?难不成是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冒犯在先?” 窦王妃听不下去了:“若只是姐妹口角,用得着下手杀人么?嗣王连事情经过都不问,便给俪娘定了罪名,岂是慈父所为?!” 她转向李俪君:“好孩子,你别怕,有阿翁阿婆在呢。你只管把当时的实情说出来,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李俪君瞥向李妍君,见她早已软倒在地,面上一片惨白了。 正文 第十章 告状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俪君也不可能嘴下留情了。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今天遇险的经过。 她原本在灵堂中跪灵,跪得久了,恰逢午时将近,侍女来请她去用午膳,她便把三姐李妍君叫上了。小姐妹俩在静室中用了米汤,李妍君就说有重要的事跟她商议,怕被旁人听见,要避了旁人到花园里谈去。 李俪君那时候对这个三姐全无防备,闻言便依了,不但把随侍在旁的邵娘子与二红找理由支开了,还没有跟其他人报备一声,就随李妍君与翠华进了花园。 陈氏死后,嗣王李玳的后宅形势大变,人心浮动,对李俪君就不如从前重视了。原本陈氏还留下了几个心腹,不过当时陈家的人来了,说是有重要事务要相商,没理李俪君这个小孩子,倒把陈氏昔日的心腹都喊了去,因此无人阻拦。 李俪君就这么随李妍君与翠华来到了那处无人经过的花园一角,来到假山顶上的亭子中。翠华往关键方位一站,就堵住了李俪君的去路,让她只能听李妍君的威胁。 窦王妃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她能威胁你什么?”这是窦王妃最想不明白的地方。陈氏已死,后宅中再无人能与小杨氏相争,她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李俪君压根儿碍不着她什么,何必让亲身女儿冒此大险,对亲妹下毒手? 李俪君给出的答案却令她大感意外:“三姐让我在小高力士上门的时候,去跟他说,想要杨娘子做母亲,让小高力士想办法在圣人面前进言,求圣人下旨,把杨娘子扶正为妃。” 窦王妃只觉得荒唐无比:“这话从何说起?!本朝开国以来,从未听说有宗室扶妾为妻的!圣人怎么可能答应?!” “我也不明白三姐为什么这样说,但三姐道,这也是阿耶的心愿,我身为人子,就该帮阿耶如愿才是。”李俪君幽幽看向李玳。 李玳目光闪烁,移开了视线:“为父怎会有这种想法?是妍娘胡思乱想。”心下却有几分存疑。这样的话,小杨氏确实跟他提过,还不止一次。他只当她是撒娇罢了,从未当过真,每每随口敷衍,难不成真是小杨氏信以为真,跟女儿提过什么? 隋王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回头又对小孙女露出慈爱的笑容:“这等荒唐的请求,俪娘自然是不能答应的,所以你姐姐妍娘才对你下了毒手么?” 李俪君点头:“无论三姐怎么说杨娘子出身名门、生育有功,教养兄姐有德,又与阿耶情深意重,劳苦功高,儿也不可能在阿娘刚去世的时候,就让她替代阿娘成为阿耶的妻子。阿耶日后多半还会再娶,那不是儿能干涉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儿也不会有所怨言。但这种事,不该由儿去开口。更何况,扶妾为妻,有违礼教,圣人怎会下旨?小高力士与儿外祖家确实有交情,又一向对陈家照应有加,可正因如此,儿更不该拿这种可笑的要求去为难人家。” 当时李俪君虽然挺生气的,但还仅是以为李妍君自己有了蠢主意,没有想太多。她还埋怨李妍君,不该在陈氏刚去世时对自己提这种要求,毕竟陈氏以性命保护的人里头,就包括了李妍君和她的母亲小杨氏。 不料李妍君一听这话,反而激动了起来。她极力否认自己的做法是恩将仇报,甚至还否定了陈氏对自己的恩情。 她当时激动地说:“恩情?什么恩情?!你以为你娘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么?才不是呢!那是她命数如此!她本来就该死的!那几个歹人本来就是要杀她,不会伤着旁人,她不站出来做好人,我们也不会有丝毫危险!哪个要她多事?!如今人人都说她是好人,说她救了我们母女性命,要我们感恩,真真叫人恶心死了!” 李俪君听了这话,顿时炸了。母亲为了救人而死,被她所救的李妍君却这么说她,这叫人怎么忍?什么姐妹之情?都顾不上了! 小姐妹俩拌起嘴来,也没什么顾忌。李俪君并不讳言,当时自己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不外乎讽刺李妍君是庶出之女,却处处要跟嫡出姐妹攀比,吃穿用度都要与她们齐平,也就是陈氏这种好脾气的嫡母才会纵容她,李俪君也多次容忍了庶姐的欺凌,大姐俶君数落李妍君时,李俪君还会在旁帮口,结果李妍君半点不知感恩等等。 李妍君闻言更加恼火,说话也更加口无遮拦了:“休要处处拿恩情说事!若不是你娘抢了我娘的嗣王妃之位,你哪儿有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嗣王正妃之位本就该是我阿娘的!你娘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歹人一刀下去,她照样死于非命!只可惜那几个蠢贼胆小怕事,只杀了你娘一人,但凡他们再多杀几个,我今日也不必在此与你啰嗦了!” 说到这里,李俪君顿了一顿,用悲愤的语气对隋王道:“阿翁,三姐说话太过分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娘带我们出城郊游,偶遇几位伯娘、婶娘、姑姑们,便在河边小歇片刻,是运气不好才会遇上歹人行凶。那歹人既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又怎么可能会只伤我阿娘一人,而不碰他人分毫?三姐对歹人的想法如此清楚,莫非还跟他们有关系吗?他们该不会是三姐或是别的什么人指使去杀我娘的吧?!” 别说李俪君会有这样的猜疑,听了李妍君说过的话,隋王与窦王妃都感到惊疑不定,就连嗣王李玳也目光闪烁地看向小杨氏——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年仅十岁的爱女,但爱妾确实抱怨过陈氏抢走了自己的继室之位…… 李俪君继续哭道:“三姐还惋惜那些歹人没有多杀几个人,她希望歹人再去杀谁?若是杀了我,今日她确实不必再与我啰嗦了,可她怎么知道那些歹人就会听话不伤其他人呢?当时在场的,除了阿娘与我,还有许多人在呢。三姐与杨娘子,阿兄与大姐,小姑姑与二房的二姐姐,另有偶遇的济阴伯娘与薛王府的七婶娘,以及岐王府的荣义姑姑与几位姐妹。别家的人也没听说与三姐姐结过仇,可剩下的都是我们自家人,难不成三姐姐巴不得小姑姑或二姐姐去死么?总不可能是阿兄与大姐吧?!” 一番话听起来只是随口说的,却听得隋王与窦王妃都面色大变,嗣王李玳更象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醒了一般。 李俪君或许只是有口无心,李妍君也不可能有胆子指使强盗杀人,可杀死陈氏的歹人确实来历可疑。倘若他们背后当真有人指使,为的自然不会是几个妇孺而已,恐怕李玳的嫡长子李俭让才是那个目标吧? 李俭让乃是李玳原配大杨氏所生。而媵妾小杨氏,膝下已有一子,今年四岁。他不象长年体弱的兄长那般动不动就生病,不但身体健壮,性子也聪明活泼,极得李玳宠爱。 不止一个人感叹,若不是有李俭让在前,他更适合做隋王府将来的继承人呢! 正文 第十一章 喊冤 小杨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头一次带上了怨恨。 这死丫头在李俪君面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她要哄人去托关系就罢了,一时冲动杀人也无妨,哪怕是言语间有些不客气,当母亲的都可以替她善后,可她为何要拉上李俭让兄妹?! 陈氏死于歹人之手,满长安城的人都惊诧万分。只因为惨事发生前不久,郊外曾经有过歹人行凶的几桩前例在,人数与形容都是能对得上的,所以陈氏之死也一并被归到那伙歹人的头上去了。朝野民间都不会多想,朝中诸公只会命有司加紧追查歹人行踪,宗室里说起陈氏,只叹一声她不走运罢了。 可李妍君今日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又没有成功灭了李俪君的口,这桩公案就没办法了结了!隋王若是较起真来,只怕杨家上下都难以脱身!消息若传到宗室其他人的耳朵里,他们母子三人在李家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陈氏之死已经是麻烦,更何况又牵扯到了李俭让?!就算李妍君心里真有什么想法,也不该说出口!这么大的孩子,过几年就该嫁人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口无遮拦,说话做事全无成算?! 小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李妍君却是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母亲:“我没有!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四妹妹撒谎!她在陷害我!” 她是真的没说……她确实说了不认嫡母陈氏救命之恩的话,可绝对没有惋惜当日的歹人只杀了陈氏一个呀!这是李俪君编造的谎言,她是绝对不会认的! 然而,李妍君的辩解过于单薄,别说隋王与窦王妃了,就算是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李玳都不大相信:“妍君,你当真说了这些话么?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边问还边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小杨氏。 小杨氏心中叫苦。她就知道李玳一定会疑心自己。然而她又没有底气说这一切都是谎言,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当日行事匆忙,不曾筹谋仔细,多少留了些痕迹。只因没有人疑心过她,又有陈氏丧事在前,几位在场的宗室女眷都受惊不轻,所以没有人多想。可真要有人仔细留意其中疑点,用心追查,未必查不到些什么。 最简单的一条,当日那些被冒名的歹人至今不曾落网,万一哪日落网了,多留了几个活口,审问时对起账来,他们不认陈氏这一桩,那可怎么办? 没有李妍君今日这番话,她还可以说是那些歹人狡辩不肯认罪;有了李妍君引出的话头,简直就是在暗示有人冒充那群歹人行凶!杀宗室是何等重罪?但凡不是疯子,那起子歹人都不可能认下这桩凶案! 到那时,被逼上绝路的就是她了。 小杨氏紧紧抱住李玳的双腿,哭道:“嗣王,妾冤枉啊!妾绝对没有在孩子面前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三娘子也不可能干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呀!大郎与大娘子是妾姐姐留下的亲骨肉,妾把他们视作亲生一般,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么可能会让人去伤他们的性命?!” 李玳看着爱妾,表情纠结。其实他俩私下里避了人,说话没有忌讳的时候,小杨氏不是没有娇嗔着抱怨过陈氏抢走正妃之位,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是否能让身体更健康的李温良去继承王位,代替体弱多病的长兄李俭让……李玳当然不会答应这种事,小杨氏嬉闹间只当玩笑就混过去了。当时没有人在意这些话,如今回想起来,却样样都是佐证。 爱妾有野心不假,有奢望也可以容忍,但如果真的指使了歹人去加害主母,甚至打着顺道把嫡长子给铲除的主意……那么这妾室再惹人怜爱,他李玳也不能再爱下去了。 女儿都在其次,小儿子他确实很喜欢,但最看重的,还是元配所生的嫡长子。伤到他的嫡长子,就是天仙他都不能容忍! 李玳把自己的腿从爱妾怀抱中抽了出来,十分郑重地对她说:“你素日是个贤良知礼的人,我也最喜欢你这一点,可你都做了些什么?真真叫人失望!” 小杨氏哭得梨花带雨,再次抱上了他的腿:“嗣王!妾真的冤枉啊!妾若真的做了这等杀人的恶事,就让妾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她发此毒誓,李玳又有些犹豫了。看起来小杨氏似乎真的挺无辜? 他看向李俪君:“俪娘,你果真没有听错么?你三姐姐真的说了那些话?” “儿怎会听错?”李俪君的表情又委屈又愤慨,她转向隋王,“阿翁,儿都叫三姐姐害成这样了,为何阿耶还不肯相信?”她也哭了。论哭戏的本事,其实她也很专业来着。 隋王温声安抚着小孙女,不悦地瞥了长子一眼。李玳有些讪讪地,但还要嘴硬:“阿耶莫怪,儿只是觉得……三娘子她娘只是弱质女流,深宅大院里住着,又不出门,哪里能干得出来那等骇人听闻的事?” 窦王妃在旁凉凉地说:“后院女眷只要动了坏心思,就凭她手中权势,还怕没有人供她驱使么?更何况,她娘家兄弟不少,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谁知道都谋划了些什么?” 李玳黑着脸回头看窦王妃,她也不在意:“嗣王可别怪我说话不中听。阿俭唤我一声祖母,平日又孝顺。事关他的安危,就算你再不乐意,我也不能不管。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嗣王妃一条命在呢!” 李俪君则继续哭着对隋王道:“阿翁,儿知道阿耶素来疼爱三姐姐,不忍罚她。可阿娘死得冤枉!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害了性命去?她只是一心救人。儿也不敢有什么奢望,若是阿耶不许,儿可以在外人面前替三姐姐隐瞒今日之事,全都推到翠华头上。只是当日杀害阿娘的凶手,儿断不能容忍他们活在世上。只求杨娘子与三姐姐开恩,看在儿愿意替她们遮掩的份上,把凶手交给儿处置吧!” 她这一步以退为进,在隋王与窦王妃,甚至是嗣王李玳看来,都足够委屈,足够退让了。她这么“懂事”,小杨氏怎能不答应她所求?不过是几个见不得光的匪徒罢了,死了就死了,杀了宗室,他们本就该死。 可小杨氏若真的把人交了出来,她雇凶杀人甚至谋杀嫡长子未遂的罪名就坐定了。 然而小杨氏能不交人么?李俪君堂堂亲王嫡孙女,都肯让步到这个份上了,只求报杀母之仇。小杨氏就连几个小人物都不肯牺牲?这是在看不起谁? 李俪君一副只纠结母亲死因的样子,仿佛提起长兄李俭让才是歹人真正目标一事,不过是随口说说,本人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茬。她这副模样,别人也不好点明,小杨氏更无法指控她是栽赃陷害,这一关要如何脱身? 小杨氏都愁得要哭死了。 然而她愁不过女儿李妍君。 李妍君简直要尖叫了:“我没有说过那些话!”为何没人信她?! 正文 第十二章 处置 李妍君的尖叫带来的只有众人的厌烦。 李玳不悦地数落昔日爱女:“鬼叫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狡辩?!你四妹妹伤成这样,你不说多关心关心,替你的侍女给她赔罪,却只知道在此哭闹不休。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妍君尖叫哭道:“可我真的没有说那些话!是她在撒谎!” 李玳不耐烦了:“不是你说的,俪娘又是听谁说的这些?她难道无缘无故会自个儿跳下假山,丢了半条性命来陷害你?她已经够给你留脸面的了,也没在外人面前揭穿你,比你懂事千百倍,你休要歪缠!” 李玳虽然质疑过小女儿的话,但并不觉得李俪君会故意撒谎陷害小杨氏与李妍君。一来李俪君年纪小又一向老实乖巧,根本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二来三个女儿当中,李妍君远比姐妹们机灵聪慧,与小杨氏母女俩将李俪君哄得服服贴贴的,真要使坏,显然也是她们母女的可能性更高些。 当然,这里头也存在窦王妃哄骗李俪君去对付小杨氏母女的可能。只是眼下这局面,怎么看都是小杨氏母女的问题更大一点。 小杨氏猜到了李玳的想法,心中暗怨的同时,也越发埋怨起不懂事的女儿。既然要把事情做绝,怎能不做好善后?杀了人,连人死没死都不曾确定,就急急忙忙拉外人入套了,过程中更是留下了无数破绽。事情既然已经注定了失败,那就得考虑后路。李俪君顾全大局,把事情推到翠华头上,她们母女俩就该配合着圆场。无论李俪君说什么,犯事的都是翠华,与她们母女不相干! 无论事后李俪君怎么在隋王夫妻面前告状,她们都要把嗣王李玳哄住了。只要李玳站在她们这一边,哪怕是受点惩罚,事后自然有机会找补回来。大哭大闹着喊冤有什么用?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她们母女有罪,哭闹就能洗清自己么?万一惹得李玳厌弃,她们就算摆脱了罪名,也没有未来了! 而她一但没有了未来,儿子李温良也就没有了未来,那才是绝路呢! 小杨氏把心一横,反手扇了女儿一个重重的耳光:“给我闭嘴!” 李妍君被母亲打懵了,顿时停止了哭闹,只呆呆看着她。 小杨氏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拉着李玳的袖子哭泣:“嗣王容禀!三娘子自小心气高,平日总爱抱怨自己不如大娘子与四娘子尊贵,对嗣王妃也多有怨怼,只是面上不敢显露罢了。妾身每每教导,她总不爱听。妾身见她在人前还算守礼,只私下有些小心思,想着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慢慢教导着,过几年就好了,却没想到嗣王妃一去,她越发钻起牛角尖来。这些话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兴许是她身边的婢女纵着她的性子胡编乱造的,也未可知。妾身在嗣王妃面前素来谨守规矩,不敢有丝毫不敬,又怎会说这等胡话?嗣王明察呀!” 她哭得好不可怜,以母亲的身份指控女儿不服管教,又十分有说服力,说得李玳都半信半疑起来:“你若果真没有妄想,妍娘一个小孩子家,又怎能做下那等恶事?!” 小杨氏哭道:“她哪里有胆子做那种事?不过是嘴上说说,吓唬人罢了。都是她身边侍候的人不好,小娘子犯了左性,身边人就该多多规劝的,哪有不管不顾纵着的道理。妾身一心只顾着大郎与大娘子的日常起居,又要照看四郎,忽略了三娘子的教养,都是妾身的不是!” 李玳听得叹气。虽然他还有疑虑,但内心深处,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宠爱的是个贤良女子,而非狠心毒妇。 最重要的是,他膝下只有二子,长子体弱多病,幼子健康活泼。为了确保嗣隋王之位将来不会落入窦王妃的儿子手中,他必须要有继承人,自然不希望幼子的生母出什么问题。 李玳斥道:“你把女儿养成这个性子,自然是你的不是!早知如此,还不如交给陈氏呢!好歹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足够乖巧。” 小杨氏暗暗咬牙,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满,哭着连连点头应是。 李玳期期艾艾地看向隋王:“阿耶,您看……” 隋王简直没眼看:“你就听这妇人几句话,便把正妻的死因丢到一边了?连儿子的安危,你都不顾了?倘若朝廷官员都是你这般处事的,外头的世道该乱成什么样子?!你还成天抱怨为父不肯替你在圣人面前美言,为你求官。就冲你这断案的本事,你有脸去做官,为父还没脸去跟圣人开口呢!” 李玳面露讪讪:“儿只是想着……这等丑事若传出去了,阿耶与儿脸上也无光,更何况杨氏一向贤良,又替儿生了四郎……” 窦王妃冷笑了一声:“原来生育有功,在这府里还能横着走,连律法规矩都不必遵守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李玳忌惮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只等父亲做决断。 隋王看向李俪君。李俪君一脸乖巧懂事的模样,哽咽着说:“阿翁放心,儿知道轻重。只要能报了阿娘的仇,别的都不算什么。儿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别人的……” 隋王还没说话,李玳就抢先道:“好孩子!阿耶就知道你最懂事!”只是想到小杨氏的话,他又有些犹豫,“可你三姐姐并未派人行凶,只是撒谎吓唬你的……” 李俪君道:“不管歹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总归是他们杀了我娘。只要能把这些歹人找到,明正典刑,给我娘一个交代,儿就再无所求了。”说着又掩面哭了,“儿知道,阿耶最疼杨娘子与三姐,就算儿死了,你也不会罚她们的。儿不敢奢望太多,只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与三姐好了!” 一番话说得李玳面露惭色,心里也明白自己偏心太过。只是关系到子嗣,他怎么也公正不起来的,唯有另想法子补偿小女儿了。 他向李俪君许了诺:“好孩子,你放心。你阿娘的后事,为父会办得风风光光,让她走得安心的。那些歹人,为父也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但要找出来,还要把他们千刀万剐。倘若他们背后果然有人,为父也会叫那人不得好死!至于你三姐,她一时糊涂伤了你,不是做姐姐的样子,理当重罚。为父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轻饶了她!” 说完他就去喊人,把李妍君送到花园角落僻静的院子去,不禁足上一年半载的,都不许她出来! 李妍君不能接受自己的下场,再度尖叫起来:“我没有!我冤枉!阿耶不能这样对我!是李俪君陷害我!”被人拉走的时候,她还一把揪住了翠华,“你快告诉他们,我没有说过那些话!我没有!” 然而李玳只是厌烦地挥挥手,她就被拖走了,还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布,堵住了她的嘴,免得她继续高声尖叫,惊动太多人。 翠华伏倒在地,歪头看着她被人堵住嘴拖走的样子,呆滞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 正文 第十三章 不悦 李俪君冷漠地看着李妍君被拖走,也留意到了翠华脸上诡异的笑容,但她的内心毫无波动,也没有想笑的感觉。 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李妍君特地支开了所有人,暗地里对妹妹下毒手,也就意味着,无论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是她与李俪君、翠华三人才知道的秘密。如今翠华已经废了,无论李俪君指控李妍君什么,后者想要证明自己没做过、没说过,都没人能帮她。 她如今也算是品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吧? 然而这只是开始罢了。 光是纠结于一句话,又有什么意义?李俪君的指控是九真一假。只要是小杨氏与李妍君母女做过的事,必定会留下痕迹。等到这些痕迹被公之于众的时候,李妍君是否说过某句话,又有谁会在乎呢? 重要的是她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虽然李玳偏帮小杨氏与李妍君母女,轻描淡写地处置了后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小杨氏与李妍君就真的过了关。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李玳与小杨氏几句话就能扭转的。李俪君又不打算上公堂打官司,人证物证什么的,有没有都一样,关键是世人心里怎么想。 李俪君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郑重向隋王行礼:“多谢阿翁为儿做主。” 隋王慈爱地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跟阿翁客气什么?” 李俪君一板一眼地说着“礼不可废”,逗得隋王笑了起来。可她内心深处,很清楚隋王对她只能算是塑料祖孙情。他老人家很少管事,只要没妨碍到他,王府里发生什么事他一般都是不会过问的,否则李玳不敬继母、宠妾灭妻的事又怎会闹得宗室里人尽皆知?所以,即使他如今表现得十分慈爱,李俪君也不会真以为他会真心庇护自己,只要陪他老人家演一场祖孙相得的戏,再利用对方牵制李玳与小杨氏就可以了。 陪隋王演完了戏,李俪君又把注意力转回到李玳身上:“阿耶,三姐姐说您想要扶正杨娘子,要儿满足您的心愿,才算是孝顺,这话是真的么?您真是这么想的?” 李玳犹豫了一下,才道:“休要听你三姐姐胡说!为父几时有过这等念头?”一边说着,还一边给小杨氏使眼色,暗示她配合自己。 小杨氏才不想配合呢,只装作没看见,低头拭泪。 李玳暗暗跺脚,又怕叫窦王妃看出来,便笑着安抚李俪君:“为父不知道你三姐姐是怎么起了这等荒唐念头的,反正为父没有这等想法。若是小高力士奉旨前来,俪娘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免得叫人笑话。”万一笑话传进圣人耳朵里,就不好了。 李俪君应了声,又道:“阿耶,儿虽然不会把三姐姐与杨娘子的事情往外说,可今日有许多人看见了。三姐姐当着那么多伯娘、婶娘的面说错了话,又冒犯了林国公夫人与林九郎。他们只怕是不会替三姐姐遮掩的,阿耶心里要有数。” 想起这件事,李玳就有些头痛:“宗室倒罢了,回头为父去说一声,请诸位嫂嫂、弟妹们看在你阿翁面上,修些口德就是。只是……怎么还有林国公家的人在?” 窦王妃淡淡地说:“林夫人是我娘家堂姐,前来拜祭陈氏,顺道陪我说说话。不成想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你那心爱的女儿妍娘就盯上了她的孙子,要拿他做个替罪羔羊,把人引到俪娘遇险之处,再往他头上栽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幸亏俪娘平安无事,证明了他的清白,又得他相赠秘药,保住了性命。且不说这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光是妍娘当着众多宗室妇的面,指着林九郎说他是杀人凶手,这种事就不是一句误会可以蒙混过去的。就算嗣王看不上我的亲戚,林国公府也不可能任由别人往自家子孙头上泼污水。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嗣王恐怕堵不上人家的嘴。” 李玳之前还真不知道这些,闻言顿时更加头痛了。他忍不住回头对小杨氏抱怨:“妍娘是怎么回事?怎的还把外人牵扯起来了呢?!” 小杨氏掩面低泣:“妾身也不知,这孩子实在让人太失望了……” “杨娘子原来不知道这件事吗?”李俪君冷不防插嘴,“可我被三姐姐推落假山后,亲耳听到她跟翠华商议,说是林国公夫人上门吊唁,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女儿嫁进我们王府,为了防止有人抢走杨娘子的嗣王妃之位,三姐姐才选中林九郎来做替罪羔羊。当时她说得极有把握,说只要把林九郎引来,就会有人前来撞破。可巧,林九郎前脚才发现了我,给我上了药,后脚杨娘子与三姐姐就领着伯娘、婶娘们来了。杨娘子若对此事一无所知,又怎会这么巧领着人过去呢?” 小杨氏脸上顿时变了一变,李玳又用怀疑的目光看她了。 不过李玳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问窦王妃:“林家有意把女儿嫁给我?”莫非是窦王妃企图插手他续娶之事? 窦王妃却兴趣缺缺地说:“林家有意要给女儿订一门贵亲。满长安城也没有比咱们家更尊贵的人家了,我堂姐才会上门来的。她原也没说是看中了你们兄弟中的哪一个,只是略略透些意思罢了。陈氏才去了,眼下哪里是说这些事的时机?宗室中也有未娶亲的子弟,我身为长辈,替人做个媒也是可以的。没想到杨氏与妍娘胡乱猜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往人家孙子头上泼了好大一盆污水。如今就算你乐意,人家也不可能答应了。林家是出了名的疼爱女儿,怎么可能把女儿送进火坑里去?!” 李玳被说得悻悻,想起林国公幼女才貌双全的传闻,不由觉得小杨氏与李妍君实在太多事。虽然他不乐意与窦王妃的亲戚有太多接触,但世家高门连络有亲,怎么都是避不开的。林国公府手握兵权,也是个强援,比陈氏与小杨氏的娘家都强得多。就这么弃了,实在令人惋惜。 他自己不要是一回事,被身边的人拖后腿,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玳看向小杨氏,心中越发不悦起来。 或许,他明年还是另择一位名门淑女为续弦的好。这回可要好好挑拣一番,不但要挑个家世显赫、父兄族人都得占高位,能够帮衬他的,最好还是出自子孙繁茂之家,身体康健,有宜男之相。他膝下只有二子,其中一人的生母还不大妥当,为保万全,还是再多生几个稳妥些。 正文 第十四章 耳熟 前院来人禀报,道是又有贵客前来吊唁了。 李玳问明来客身份,觉得自己已经把李俪君受伤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不必再留下浪费时间,就向隋王禀道:“阿耶,既有客来,儿先到前头招呼去了。” 隋王一眼就看出儿子心中所想,不由觉得无语:“不过是个节度使之子,你用得着如此谄媚么?” 李玳笑道:“阿耶,六月里哥舒将军才攻破了石堡城,立下大功,如今正是得圣人宠信的时候。他的儿子得了五品官身,亲来吊唁,儿怎能不出面招待呢?这是对有功之臣的礼节,哪里称得上谄媚了?” 隋王懒得多言,只提醒一句:“圣人不喜宗室与武将交往过深,你要拿捏分寸。” 李玳并不放在心上,他结交武将又不是想造反,随口笑着应了。离开前,他只是象征性地嘱咐小女儿李俪君好生养伤,有什么缺的就只管找他要——仿佛忘了他从来不管这些琐事。至于窦王妃,他只是循例告了声罪,压根儿没等她回应就离开了。 顺道还带走了小杨氏。 窦王妃看着李玳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瞥了瞥翠华,便示意侍从将其押下去。她当然不会这么干脆就把人打死了,这可是小杨氏心腹之女,又在李妍君身边侍候多年的,指不定还知道她们母女多少隐秘呢。不把人搜刮干净了,窦王妃如何能甘心?先把人控制住,也省得小杨氏回头腾出手来,就把人弄死了。 过后,窦王妃才亲自走到李俪君榻边,面露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脸,感叹万分:“多么好的孩子呀,也不知嗣王怎的就不知道多心疼心疼俪娘,偏对妍娘那等心性的女儿宠爱有加。” 隋王叹了口气:“阿玳都这么大的人了,性子早已定了,我做阿耶的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拿他当个孩子一般管教。谁让你从前不肯下狠手去教他做人的道理呢?” 窦王妃心中冷笑,心想她把李玳一应衣食起居都照顾周全,后者还要疑心她藏奸,隋王竟也不为她辩解,坐视李玳不敬继母,她若真的下狠手去管教继子,还不定会被人骂成什么样子呢!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去操心别人的儿子是否明事理知进退? 窦王妃面上不露异色,继续慈爱地轻抚着李俪君的头,对隋王道:“妾身看嗣王对俪娘受伤之事,并不怎么上心。虽说他命人将妍娘禁足,但指不定哪一日,那小杨氏哄他几句,他就会把人放出来,仍旧象从前一般视若珍宝,倒让俪娘受了委屈。依妾身看,俪娘日常起居,还是先让妾身来照看的好。嗣王后院如今都是小杨氏管着,她身上还不清白呢,又有了妍娘受罚一事,必定对俪娘心存怨怼,哪里会真心盼着她好?” 隋王并不在乎这些小事:“都依你。顺道的,连俶娘与慧娘的起居教养等事,都交给你吧。你原是她们的祖母,她们母亲不在了,也只有你担得起这个责任来。” 窦王妃心里不情不愿:“慧娘是妾身亲孙女,妾身自然愿意照管她。只是俶娘……王爷,她素来亲近小杨氏,宁可让妾室教养,也不愿意聆听嗣王妃的教诲,妾身只怕她不愿意到正院来。” 隋王皱起眉头:“小杨氏都要害他们兄妹性命了,若俶娘还对这个所谓的姨母坚信不移,那就由得她去!倒是大郎那头,你需得多上心些。尤其是他身边侍候的人,还有跟随出门的人,都要仔细查问一遍,万万不可有心怀不轨之人暗藏其中!近日……他要守他继母的孝,就让他少出门吧,尤其是不能与杨家的人见面!小杨氏不过是后宅妇人,哪里有本事找歹人行凶?必定要求助于娘家亲眷,看来杨家那头也不太平……” 只有李玳听信了小杨氏的辩解,隋王与窦王妃,其实都认为小杨氏在陈氏之死这件事上不清白,甚至对李俭让有加害之心。他们当然不会轻易让小杨氏找到机会,再下毒手。 窦王妃给隋王出主意:“此事妾身会知会杨家老夫人,看她是否知情。倘若她知情……这门姻亲就不能要了!若是杨家不能庇护大郎兄妹,反而有加害之心,我们隋王府又何必再给他们脸面呢?一年之后,还请王爷做主,千万不能再让嗣王迎娶杨氏女为续弦了,扶正小杨氏更是大忌!” 隋王深深地看向窦王妃:“那王妃觉得……阿玳该娶哪家女儿好呢?林国公的千金么?” 窦王妃笑笑:“不瞒王爷,妾身原是看好了林家三娘,想说给阿琅为续弦。堂姐已经有几分意动了,但眼下不是说亲的好时机,因此暂且按下不提。王爷若是觉得这门亲事还不错,不如先给林家一件信物,以为约定,等陈氏百日过后,再正式定下婚约?” 隋王有些意外:“他家原来看中的是二郎?那你方才怎的说……” 窦王妃笑得有些小狡黠:“嗣王的爱妾爱女无故往妾身未来亲家的孙子头上泼了脏水,差点儿坏了妾身儿子的姻缘,难道还不许妾身埋怨两句么?况且妾身原也不曾说谎,只是用辞含糊些罢了。婚事还未议定,这人选之事……自然不好说得太明白的。” 隋王明白了,笑了笑,也不在意:“罢了,阿玳自己犯的糊涂,就让他自己懊恼去吧!”又有一事不明,“林家怎会在这种时候上门来议亲?即使是真的看中二郎,过了百日再来,也是一样的。横竖二郎一直不肯续弦。” 窦王妃道:“听得林国公家眷在范阳与节度安禄山不和。平卢兵马使史思明是安禄山心腹,有意为其子求娶林三娘被拒,两家就结了怨。林国公夫人是妾身堂姐,道是那史家子时常派人跟踪林三娘出行,怕他欲行不轨,就把女儿带到京城来,说一门好亲事。只要林三娘成了李家的媳妇,那史家子自然不敢再打她主意。林国公年纪大了,看不惯安禄山行事,实在不想与他心腹结亲。” 隋王听得皱眉:“那安禄山如今正是圣人心中的红人,等闲宗室都比不得他有脸面,平白无故何必得罪他?林国公不乐意,我们家却没必要趟这浑水。二郎若肯续弦,京中有的是名门淑女,不是非林三娘不可。” 窦王妃叹道:“林三娘才貌双全,品性也好,妾身才会看中她。倒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安禄山是圣人宠臣不假,若是他的儿子有意求娶林三娘,妾身半个字都不会多说。可史家子不过是安氏部属,难道以王爷的身份,还要忌惮他么?圣人再宠信安氏,也不至于越过王爷去吧?” 隋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李俪君夹在祖父母之间充当工具人,听着他俩的对话,心里感觉有些不妙。 穿越前,她对外界的事情并不关心。可穿越过十几个任务世界,又学习过各种世界的历史之后,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窦王妃提到的一些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正文 第十五章 陈家 隋王与窦王妃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见李俪君这里没什么事了,自然不会在跟她啰嗦下去。 两人只是嘱咐李俪君要好生休养,乖乖吃药,就各自离开了。窦王妃多留了一个叫申姜的侍女下来,负责安排李俪君养伤期间的日常用度。现在不能指望小杨氏能干这些事,窦王妃肯定要把小孙女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才好打嗣王李玳的脸。 先前医师给李俪君诊治的时候,提到她如今脚上有伤,为了避免加重伤势,最好不要轻易挪动。因此,虽然她先前已经被二红抱着走过一段路,却还是要暂时留在水阁中养伤,至少要等到脚伤基本痊愈了,才可以回自己的院子去。 李俪君并不在意。她每年都会来水阁里住些日子,今年才搬走没两个月,住得很习惯。况且她的院子距离姐妹们太近了些,虽说李妍君已经被送往偏院禁足,李俶君却没被卷进来。万一她脑子不清楚,可能会过来骚扰。李俪君如今哪里有那闲功夫,跟小姑娘斗心眼子? 她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邵娘子早已带着人把李俪君的衣物搬过来了,此时又再派人回去取更多的东西。申姜盯着侍女们把房间重新布置起来,还让人将熏笼与炭盆也找出来了,免得夜里水气寒凉,冷着了李俪君。 等诸事齐备,申姜觉得里里外外都没问题了,又盯着李俪君把大夫新开的药喝了下去,方才告退,回去向窦王妃复命。 李俪君本就受了伤,折腾了这么久,这时候也有些犯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二红便道:“小娘子困了么?奴已经铺好了床,小娘子睡一会儿,养养神吧?” 李俪君看了看窗外:“天色还亮,现在睡觉太早了吧?” 二红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断不会有人让小娘子再往前头灵堂上去了,小娘子不如好生歇一歇。今日流了这么多血,定然伤了元气,若是不休养好了,万一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李俪君觉得有理,便任由她抱自己进了里间的床。 邵娘子跟了进来,仔细服侍李俪君躺下,又忍不住掉眼泪了:“小娘子伤得这般重,流了这么多的血,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补回元气呢。偏偏如今正值娘子丧期,小娘子戴着重孝,成日家只能吃些清汤寡水,一点儿荤腥都沾不得,如何能好得起来?” 二红讶异:“不会吧?小娘子都这样了,还要继续吃那些没油水的米汤么?方才王爷王妃还有嗣王可是都说了的,让小娘子好生养着呢,又怎会在吃食上委屈小娘子?” 邵娘子垂泪道:“贵人们自然不会委屈小娘子,可有人会存了心不让小娘子好过的。知情的人晓得小娘子是受了伤,需要补元气,才会进食荤腥。那不知情的人,听了几句谣言,恐怕还会指谪小娘子不孝顺,在孝期里大鱼大肉呢。我们还能一个一个去辩驳不成?到时候小娘子的名声坏了,将来还能有什么前程?” 二红听得气愤:“三娘子都被禁了足,杨夫人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只怕还得费些功夫。难不成到了这种田地,她们还要揪住小娘子不放么?!” 邵娘子摇头:“这种事也用不着她们亲自出面,只需要安排几个下人到处嚼舌头就是了。如今天天有人上门来吊唁,万一前头有人在宾客耳朵说些有的没的……小娘子还要养伤,谁能替她辩解呢?” 二红听得脸都涨红了。 李俪君倒是很冷静:“我一个小孩子,平日里吃什么,喝什么,都是长辈安排的。既然王妃如今要照看我的饮食起居,那就看她是如何安排的好了。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议论,暂且不要管,我心里有数。”她又不指望有什么贤淑美名去嫁个好人家,大唐的宗室贵女名声不好的多了去了,就算外人对她有所误会,又有啥大不了的? 况且,打舆论战什么的,她又不是不会,还能真让小杨氏算计了不成? 她抬头问邵娘子:“嬷嬷们怎么不见?我都出事半天了,她们还在跟陈家议事吗?” 邵娘子脸色变了变,表情更加愁苦了,又再次掉下泪来。 不用李俪君开口,二红就先问了:“邵娘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嬷嬷们那里发生了不好的事么?” 邵娘子一边掉泪,一边摇头:“我是方才听到些风声……陈家那边想要赵陈记,说是小娘子年纪还小,不懂得经营,要把商铺和人手都要过去打理呢!” 李俪君挑了挑眉。怪不得两位嬷嬷被绊住了,这么久都没来搭理她。 赵陈记商号是她外祖父陈翁留下的产业,陈翁膝下只有一女陈氏,陈氏又只有李俪君一个孩子。陈翁与陈氏相继去世,这份由前者白手起家独力挣来的产业,自然就该归李俪君所有了。然而陈氏亦是大家族,族里也有许多需求。族人们看不得她一个小女孩独占这么大的家业,便忍不住要伸手。吴兴陈氏子孙繁茂,门下也有不少能干扈从,很有信心能把赵陈记经营起来,给家族挣得更多的财富。而陈翁留下的一干精明掌柜与伙计们,更是极好的帮手。 这一切的前提是,隋王府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继承人李俪君与先嗣王妃陈氏留下的人手也愿意配合他们。 陈氏家族暂且还不敢跟隋王府对着干,为了达到目的,先把陈氏身边的心腹拉拢过去,是十分必要的。更何况,崔嬷嬷的儿孙与吕嬷嬷的弟弟一家,俱在赵陈记麾下做事,要拿捏起来也很方便。 可李俪君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了。外祖在吴兴陈氏不过是旁支,还是不显赫的旁支,与嫡支关系只能算是平平。这些年,嫡支有人出仕,有朝官也有地方官,但跟外祖来往都不多,基本算是各自为政的状态。外祖去世后,会上门找母亲陈氏的,也多以平庸的旁支为主,尤其是与外祖血缘比较近的那几房人。这些人还指望身为嗣王妃的母亲能给他们做靠山呢,又能有多少底气,可以跟隋王府争产? 陈氏嫁进隋王府,那丰厚的陪嫁可是大大改善了王府的经济条件的。她如今去世了,王府的主人们又怎会愿意放弃这桩财富?陈氏族人若是打了这种主意,那简直就是在老虎头上捉虱子——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李俪君有些躺不住了。她起身对邵娘子道:“乳娘去把嬷嬷们喊过来吧。不管陈氏族人想要做什么,都无法越过我这个正主儿去,让嬷嬷们不必替我操心,有事就来告诉我。眼下阿娘刚去世,前院正在办丧事,天天都有人上门来吊唁。陈氏族人怎能在这时候闹出丑事来,丢了我外祖与阿娘的脸?” 正文 第十六章 嬷嬷 等到邵娘子带着崔嬷嬷与吕嬷嬷回来的时候,李俪君都已经打过一个盹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窦王妃的另一个侍女陆英。 崔嬷嬷与吕嬷嬷看起来都精神萎靡,面色灰败,邵娘子也哭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是遇上了什么糟心事。 陆英在李俪君面前倒是笑得挺甜的,还露出了一个小酒窝:“我们王妃说,四娘子受了伤,从前嗣王妃身边侍候的嬷嬷们居然半天都没来,太过失职了,她实在看不过去,就命奴前去训斥。到了前堂,奴却到处都找不见人,还是见到四娘子身边的邵娘子,才知道两位嬷嬷都被陈家人扣在马棚里了。他们威胁着两位嬷嬷,说她们不答应要求,就要把她们一家子连亲戚都给卖了呢!邵娘子拿陈家人没法子,还是奴带了人过去,才把两位嬷嬷给救出来了。四娘子放心,两位嬷嬷都平安无事。我们王妃说了,隋王府的人,还轮不到陈家来插手教训!” 李俪君只觉得出奇:“在我们隋王府的地方,我们隋王府的仆人被陈家扣在马棚里威胁,这听着怎么象是在做梦呢?陈家这么有本事的吗?我们家的人就这么坐视不管?”她看向崔吕两位嬷嬷,“嬷嬷们反抗不了,还不能叫人吗?居然让陈家人从前堂一路押到马棚去?” 嬷嬷们都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陆英笑了一笑,又露出了她那个小酒窝:“四娘子不知道,当时马嬷嬷在呢。她素来在王府中有脸面,旁人还以为是嗣王有令,便不曾阻拦。” 马嬷嬷? 时间隔得太久了,李俪君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一位,还是二红开口提醒了她:“居然是她?!她孙女儿给三娘子做帮凶,害得我们小娘子好惨,她居然还打起小娘子产业的主意来?!” 李俪君顿时记起来了。马嬷嬷,这是小杨氏的乳娘,陪嫁进了隋王府的。她的儿媳马娘子是李妍君的乳母,也是翠华的母亲。因为小杨氏受嗣王李玳宠爱,马嬷嬷在隋王府中也很有地位,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管事的嬷嬷,但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说得上话。 李俪君不由得笑了笑:“真有趣,翠华前脚帮着三姐姐取我性命,后脚她祖母就找陈家来威胁我身边的嬷嬷们,要抢走我外祖留下的产业了。正常来说,陈家几个没权没势的旁支族人,哪里有胆量来隋王府撒野?就凭我还活着,隋王府就不可能由得陈家抢走自家孙女儿的东西。但要是我死了……” 邵娘子听得一惊,忙打断了她的话:“小娘子别说这些话,不吉利!” 李俪君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要是我死了,按照传统,我从我娘那里继承来的这份陪嫁奁产,是不是就得还回陈家去?阿翁阿婆都是讲理的人,到时候就算心里不情愿,也不会以势压人。不过杨娘子要是有办法说收服陈家,把这份产业抢先拿到手,我阿耶必定会欢喜,阿翁阿婆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肉都烂在了锅里,不曾便宜了外人去。” 她顿了一顿,看向两位嬷嬷:“到得那时,谁还在乎嬷嬷们遭遇了什么?又有谁会替她们做主呢?” 崔吕两位嬷嬷面色更加难看了。崔嬷嬷咬牙问:“小娘子,三娘子当真说过,娘子的死是她们指使人做的?!” “我伤成这样,就是因为三姐要灭口,难道会是假的?”李俪君看了她一眼,就转头望向陆英,“杨娘子总说自己不知道三姐姐会杀我,又说三姐姐只是一时冲动,可她的心腹嬷嬷都在同时间跑去谋夺我的产业了,如果她不知情,事情又怎会这么巧呢?只可惜我没有照着她的想法去死,否则她这时候事事顺心如意了,又在阿耶面前立了功,还不定怎么高兴呢,兴许在我娘灵前,也装不出伤心模样来了。” 陆英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四娘子放心,王妃定会为您做主的!” 李俪君要的就是她这句话,还叹了口气:“我阿娘已经去了,阿耶又一心偏着杨娘子与三姐姐,甚至连她们想对兄长与大姐不利,都视而不见了。我年纪还小,在家中孤苦无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请祖母多多怜惜。” 陆英向她行了一礼:“四娘子放心,奴会把话传给王妃的。” 陆英告退离开了,屋里只剩下自己人,李俪君也懒得绕圈子了,命二红去关了门,就让嬷嬷们与邵娘子都到自己跟前来,直接问:“说吧,陈家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会出事?” 崔嬷嬷面露犹豫:“小娘子别担心,今日是我们不曾防备,日后绝不会再中了别人的算计!无论是小娘子的安危,还是太爷与娘子留下的产业,我们都会护好的。” 吕嬷嬷倒是比崔嬷嬷坦率些:“陈家不曾透露小娘子会出事,奴瞧他们也是不知情的,只是觉得小娘子年纪还小,不懂得经营店铺,生意上的事就都由奴仆们握在手里了。他们说,怕我们奴大欺主,要先把店铺要过去,帮着打理。这话原也有些道理,只是陈家来的几位郎君,素日也不是什么精明能干之辈,店铺交到他们手中,又能有什么出息? “我们跟他们说,还是让原本的掌柜们先打理着,郎君们若是信不过我们,时不时查一下账就好了。等小娘子长大了,我们会把这份产业好好地交到小娘子手里的。可郎君们都不肯答应,非说我们藏奸,要把我们都卖了,连掌柜伙计们都不例外。我们想着陈家人怎么可能卖得了王府的人?可阿马就跟在他们身边,定是她把陈家人给哄骗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吕嬷嬷是觉得……陈家跟马嬷嬷她们不是一伙的?可我不信!就算我娘去世了,我年纪还小,我娘留下来的心腹人手还能个个背主,没一个信得过了?还需得血缘隔了几层的外家族人来替我管着产业?就算我手下缺人,王府难道还缺人使唤吗?陈家也是世家大族,总不会连这样的谎话都听不出来吧?” 吕嬷嬷迟疑了一下,苦笑道:“小娘子聪慧,奴又怎会不知,陈家那几位郎君用心不良?只是……好歹也是老太爷的族人,算是娘子与小娘子的亲人。娘子已经去了,嗣王又一心偏着西院那边,对小娘子漠不关心。倘若连外家族人的助力都没有了,小娘子将来要如何过日子?就怕在王府里受了委屈,也没个人替您撑腰。” 李俪君不以为然:“我差点儿丢了性命,他们也没替我撑腰,还要卖了我的侍从,抢走我的产业呢。这样的助力要来做什么?!况且,杨夫人的女儿差点儿杀了我,她也是个帮凶,她们母女如今都是我的仇人。陈家勾结我的仇人,要谋夺我的产业,心里只怕早就不把我当亲人了,我还跟他们讲亲戚情份吗?” 她抬眼盯住两位嬷嬷:“如果我们的人有谁想要回陈家去,又或是改投杨家,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拦着他们奔好前程!” 两位嬷嬷顿时脸色大变。 正文 第十七章 分析 李俪君觉得自己的话很合理,但两位嬷嬷却受不了。 她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她面前,一个哽咽:“小娘子莫说这样的话,我们侍候太爷与娘子几十年了,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外心的。”另一个也哭道:“倘若我们有半点背主的坏心思,就叫我们不得好死!” 连邵娘子与二红也跟着跪下来了。 李俪君见状叹了口气,摆摆手:“你们不要这样。这话我是真心的,也希望你们去告诉底下的人,让他们自己去做选择。” 她给众人分析自己如今的处境:亲娘死了,亲爹偏爱小妾庶子女;两个嫡出的兄姐根本不把她当亲手足;祖父对她也就是塑料祖孙情,心里更看重大孙子;祖母不是亲的,表现得对她还算关照,目的也是要打继子的脸;原本还有外家可以帮衬,结果现在外家陈氏一族,靠谱的人对她态度冷淡,上赶着“关心”她的,则是冲着她的家产而来。与此同时,还有小杨氏母女主仆一行人等对她虎视耽耽,原本还能装模作样相处一下,现在直接结了仇,小杨氏肯定要千方百计对付她! 她身边的侍从与外祖、母亲留下的人手或许能干,但不能保证人人忠诚。万一有人觉得她没办法保证大家的富贵荣华,不想再给她干活了呢?勉强把人留下来,反而容易生怨。要是有谁心存不满,跟外人勾结了,出卖她、算计她,她防备得了谁? 李俪君把这些通通分析了一遍,郑重对众人道:“我就是想着,好歹主仆一场,从前他们对我外祖和阿娘也算尽心尽力,如果有人不想再在我手底下做事,那就好聚好散。我不拦着他们的青云路,也允许他们带着私物与体己离开,对外只说是要给阿娘积福,把一些人放了良,将来他们要投奔谁,日子过得好不好,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怪不到我头上。但要是我给了这次机会,他们没有抓住,过后却又要生出二心,为了钱财利益泄露我的消息,又或是帮着外人算计我,那就不能怪我不顾主仆之情了。我是绝对不会轻易饶恕背叛之人的!” 两位嬷嬷与邵娘子从她开始说,就无声流着泪,听到后头,已是泣不成声了。二红比她们强些,早早收了泪,咬牙握拳道:“小娘子的意思,奴已经明白了!若是有人不与我们一条心,早早放出去,也省得他们给小娘子添乱。将来若再有人背主,就不能厚着脸皮求小娘子看在往日情份上开恩了,奴会直接活剐了他!” 李俪君咳了一声:“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崔嬷嬷擦了眼泪道:“老奴明白了。先前是老奴想岔了,觉着小娘子年纪还小,我们理当多护着些,有事就替小娘子料理了,不用小娘子操心。可小娘子不是寻常人,比旁人聪慧着呢,小小年纪,才遭了难,就已经拿得了主意了,对上西院那边的阴谋诡计,也没有半点胆怯,比我们强许多。既然小娘子能撑得住事,老奴自然事事以小娘子马首是瞻。小娘子若有事,只管吩咐老奴。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替小娘子办好的!” 吕嬷嬷也一边抹泪,一边点头道:“是呀,如今四面楚歌,小娘子处境艰难,正是我等效力之时。若是不能护住小娘子,等坏人把小娘子算计了,我等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阿马昔日没少与我们老姐妹俩争闲斗气,今日她也是有心要欺辱我等。若真叫她们得了势,我们越发要不得好死了。不论是为了小娘子,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这种时候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才是!” 李俪君见她们拎得清,不象先前那般说话含糊了,也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接下来这些日子,还请你们帮我看好院子,无论是我身边侍候的人,还是住的地方,用的东西,都不能叫人做了手脚。我娘灵堂上的事务,你们也要多多用心。我今天受了伤,肯定要休养些时日的。若有哪里疏忽了,就得靠你们描补。” 两位嬷嬷揽下了这两任务,还自行分配好了职权范围。崔嬷嬷负责前院灵堂上的事以及外联工作,吕嬷嬷主要负责水阁与李俪君的院子,她们顺便把在王府中打探小杨氏一干人等消息的任务也做了安排。 邵娘子与二红继续留在李俪君身边侍候。由于担心人手不足,两位嬷嬷还打算安排更多的侍女过来。 李俪君心中另有打算,就说:“乳娘与二红暂且就够了,再找两个粗使的负责外头打扫搬运的粗活就好。人多了,反而容易生乱,也更容易叫人钻空子。若是担心我的安危,回头我可以让人去求王妃,请她派人把花园守住,不叫闲杂人等进来就行了。花园里只有我们的话,也不怕会有人浑水摸鱼前来害我。” 反正隋王府正办丧事呢,谁还有闲心跑花园里来消遣? 崔嬷嬷有些担心:“园内大着呢,夜深无人时,小娘子不害怕么?” “有什么可怕的?”李俪君笑笑,“人心难测。人少了,我才安全呢。至于是否会有外头的宵小前来作恶……隋王府又不是没有卫兵,他们要是失职放了人进府,可就不是后宅妇孺争斗那点小事了,阿翁会直接发火吧?” 崔嬷嬷不再多言了。吕嬷嬷则道:“老奴一会儿就去向王妃禀报!” 李俪君说:“要是王妃不得空,你就去找申姜或陆英,反正只要有人能给王妃带话就行。不过,跟我们的人传话,叫他们决定要走要留,这事儿也该早些办,不能拖拉。早些让底下的人定下心来,也省得有谁被人几句话哄骗了去,做下背主的事,把我们自己人给坑了。” 两位嬷嬷都应了。吕嬷嬷又有些迟疑:“小娘子,陈家那边……您有什么打算?陆英把我们救下来时,传了王妃的话,说是王妃十分生气,要把陈家那几位郎君送官呢!” 李俪君摆摆手:“这事儿我不管,一切都任由王妃做主。反正这些人在我娘刚去世时就算计我的财产,还跟我的仇人勾结在一起,也不配做我的亲戚了,我还管得着他们的死活吗?我没怪罪他们丢了我外祖与阿娘的脸,已经很厚道了!” 崔嬷嬷道:“正是因为陈家的脸面关系到娘子的脸面,老奴才会犹豫的。不过幸好这几位郎君在陈家也只是旁支末系,不成气候。小娘子觉得……要不要请嫡支那几位老爷出面,替娘子撑一撑场面呢?只要他们出面把那几位郎君骂回去,再来看看小娘子,就显得吴兴陈氏还认娘子这个女儿呢,娘子身后不至于太过凄凉,小娘子的外家还有人可以倚仗。” 李俪君闻言皱了皱眉。这事儿她还真是不好做决定。 她不在乎陈家,可是陈氏她在乎呀! 正文 第十八章 周全 最终李俪君并没有做决定。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陈氏家族也不会听从她的意愿行事。如果吴兴陈氏嫡支的人认为有必要做一场戏,挽回自己家族的名声,不必李俪君派人去请托,他们也会出面的。但如果他们没有这种想法,那就算李俪君奉上重礼相求,估计他们也不会搭理。 陈翁与陈氏这一支,先是行商,又与宗室联姻,还与内侍结交,平日来往多的族人,都是旁支中的平庸之辈。在有些自重身份的世家中人看来,估计不太上台面吧?朝廷官员不与近支宗室结交,也是避嫌的意思。反正那些被送官的陈氏族人,对于家族的负面影响更大,就由得陈氏族人自个儿头痛去吧! 李俪君说话的语气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我娘死后是个什么情形,外人不清楚不关心,宗室里的人都心里有数。就算勉强撑起了虚架子,阿耶与杨娘子也不会给这个脸的,何必叫人看了笑话呢?就这样吧,全交给王妃去处置。如果我阿娘平日温厚友善、乐于助人,甚至为了保护别人丢了性命,也没能赢得旁人半分敬重,那陈氏嫡支前来做些表面功夫,也没什么意义。” 两位嬷嬷又听得垂泪了。她们没有再坚持什么,崔嬷嬷甚至还有些心灰意冷地赞同李俪君的想法:“小娘子说得是。您如今伤成这样,总不能带伤去请托别人,那岂不是有失宗室的尊贵身份?我们这些奴婢说话又没有份量,陈家那些嫡支的老爷、夫人们又怎会看得起?” 她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一旦身为嗣王妃的主母身死,他们会落入何等卑微无助的境地!小主人身为宗室女,金枝玉叶,尚且要任人摆布,她们这些下人又算什么呢?往日那些争荣夸耀之心,还是都丢开了吧,也别总想着要报复西院的人,要打他们的脸之类的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小娘子照顾好,让她健康平安地长大。只要小娘子长大以后,说个好人家,有了出息,自然会有人惦记娘子的! 两位嬷嬷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处境,倒也不再纠结身边的伙伴中是否会有背主之人了。倘若真有人心思萌动,那还不如早早打发掉的好。万事都以小娘子的平安为先,钱财、产业与奴婢,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花园中各处都点起了灯。二红把屋里屋外的油灯都点亮了,邵娘子领着申姜与厨房的人,把晚饭给李俪君送了进来。 今日的晚饭不同于平日里小杨氏让人送来的米汤稀粥,不独有一碗浓稠的红枣莲子稀饭,还有一盖碗加了蘑菇碎蒸的蛋羹,以及一盅热牛乳。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盒素白面饼,约有二十个,散发着浓浓的牛乳香气。 申姜恭敬地禀报李俪君,道是她近日食欲不振,受伤后又要喝药,所以窦王妃特地让人准备了好消化的饮食。考虑到她住在花园水阁中,要是夜里腹中饥饿,不方便觅食,因此又多备了些蒸饼,让她随吃随用。 这些吃食虽然都是口味清淡的素食,但富含营养又易消化,对于一个受伤的小女孩而言,还是挺合适的。相比于小杨氏提供的那种刻薄的饮食,窦王妃的安排无疑要贴心得多。 李俪君郑重托申姜表达了对窦王妃的感激,又稍稍提了一下自己对于母亲灵堂中事务的担忧,以及对陈家态度的不安。 前者是因为两位嬷嬷都在她身边,陈氏留下的人手,不知还有几个人守在灵前。丧事名义上是嗣王李玳主持,其实是隋王府长史负责的。然而长史是外官,夜里不可能留守灵前。之前几天李俪君夜夜都要跪灵,身边不少人跟着,现在她不在,自家娘亲会不会被人怠慢? 而后者,则是在试探窦王妃对陈家的想法。 不料窦王妃对这些事都早有安排。 申姜告诉李俪君,前院灵堂上的事务,窦王妃已经奉隋王之命,派心腹嬷嬷前去处理了,绝对不会有半点疏漏。至于陈家,窦王妃认为,陈家几个旁支的纨绔子弟、庸碌闲人,因为在宗室丧礼上失仪而被扭送官府,是吴兴陈氏未能教养好自家子弟的错。他们的宗族长辈应该出面向隋王府赔礼,想必陈家会给李俪君一个交代。 窦王妃安排得周到,李俪君没有任何意见。 她再次谢过“祖母”的关怀与周全,又提到自己住在水阁中休养,对于白天的遭遇,实在很有些后怕,更担心又会出现哪个往日信任的人前来伤害她——所以她希望窦王妃能暂时关闭花园,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了。 申姜犹豫了一下,才道:“王妃已经吩咐下去,王府闲杂人等不得前来打扰四娘子休养,就连几位郎君与大娘子、二娘子,都叮嘱他们暂时别来了。无论是传话还是送东西,都只会由奴等王妃身边侍候之人出面。倘若有其他人出现在水阁前,四娘子不必理会,更无须放人进来。若是来人胆敢硬闯,四娘子只管打发人去禀报王妃,王妃必定会替四娘子做主!” 为了确保李俪君这个小孙女的人身安全,窦王妃已经派了人镇守花园各处出入口,严禁任何人随意入园。申姜来送晚饭,其实还捎带上了几个健妇,眼下就守在水阁附近的路口处,阻止闲人靠近。 李俪君不由得惊叹:“原来我还不曾开口,王妃便已经想得如此周到了!”她连忙再次表达了自己对“祖母”的感激之情。 申姜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告退离去了。 李俪君低头看着面前的饭食,觉得窦王妃真的是个厚道又细心的人。 虽然父亲李玳总说这个继祖母不好,然而窦王妃嫁进隋王府时,他才几岁大,正处于最容易夭折的年纪,但他却在窦王妃的照顾下平安长大,身康体健,高大白胖,这哪里是个坏继母会做的事? 李玳未受任何阻拦地读书、习武、交际、出仕,连结婚也是依着他本人的意愿,娶了青梅竹马的名门世家女——大小杨氏的父亲曾经担任过隋王府长史,又出身弘农杨氏。他还得以提前受封嗣王爵位。虽说他仕途不顺,未受重用,但似乎更多的是因为本身能力有限,而非有人算计。 李玳对继母不甚恭敬,这三十年的人生还过得如此顺遂,谁敢说窦王妃是个恶妇?隋王还有妾室庶子,却都敬重正妃。除了李玳对她有不满,宗室中提起她,都只有说好的。 再看陈氏,同样是个继母,也是贤良温厚之人,却不受丈夫与继子女、庶子女的待见。李俪君想想自家亲娘的遭遇,就可以推断李玳说窦王妃恶毒又心机深的话,有多少水份了。 窦王妃平日那阴阳怪气的作派,估计也是被李玳的白眼狼行径气出来的吧? 既然这位“祖母”是个正派人,那李俪君也不介意在羽翼丰满之前,抱一抱她的大腿。只要窦王妃不让她失望,她自会有所回报。 正文 第十九章 无人 李俪君安静地用了一顿晚饭。 说实话,食物的份量不小,而她这个年纪还是小鸟胃,实在吃不了多少。考虑到自己的伤势,她很努力地把蛋羹牛乳这些营养丰富的东西吃下去了,红枣稀饭只解决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进了二红的肚子。这个侍女身高体壮,一向都是很能吃的。 吃完饭,漱了口,李俪君饭气攻心,困得头直往下点。不过在躺下之前,她没忘把身边的人先安排好任务。 崔嬷嬷带几个可靠的人去前头灵堂守着陈氏的灵柩,顺道留意一下王府内外的消息,包括但不限于小杨氏一干人等的动静、隋王与嗣王父子以及窦王妃的动向,还有陈家的反应,以及宗室中对于今日李俪君险些被害一事的议论,等等。 李俪君虽然嘴上跟外人说,推自己下山的不是三姐李妍君,而是侍女翠华,但当时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真凶是谁。就算隋王与嗣王李玳事后怪罪起来,那也不是她违背承诺,泄露了消息,而是李妍君行事不密,露了破绽,几家王府的女眷又都太聪明的缘故。 小杨氏与李妍君想要逃脱罪名装无辜,是不可能的。她们往日塑造的贤良乖巧形象,早在李俪君在假山下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便荡然无存了。现下小杨氏需要应付李玳的质问,想办法把自己暴露出来的东西遮掩过去,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别的。等到她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不甘气愤之下,回过头来寻李俪君的晦气,也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掌握小杨氏那边的情报十分重要。这个任务,李俪君就交给崔嬷嬷去办了。 至于吕嬷嬷,她今晚也不能闲着。李俪君托她回到陈氏往日居住的东院,把所有值钱的金银细软都收拾整理好,最好列个清单什么的,该装箱的装箱,该上锁的上锁,该贴封条的就贴封条。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各种产业相关的契书文件以及奴婢们的身契文书。 小杨氏既然已经打起了陈氏遗留产业的主意,迟早会对这些东西下手的,李俪君当然不能让她如愿。趁着如今她还腾不出空来,吕嬷嬷正好带人把东西都整理好,明早送到李俪君这里。 小杨氏的人胆敢勾结陈家人私扣崔吕两位嬷嬷,可不敢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李俪君这位贵女。只是考虑到父亲李玳不大可靠,李俪君需得尽快想办法安排好这份财产,免得叫仇人抢了去。 李俪君请两位嬷嬷去办这几件极要紧的事,嬷嬷们都深以为然。虽然不大放心小娘子在水阁中休养,但这里还有其他侍候的人,她们还是去办更重要的事为上。 崔吕二位嬷嬷郑重嘱咐了邵娘子与二红,要用心照顾好受伤的小娘子。李俪君眼见她们有长篇大论的倾向,连忙转移话题:“崔嬷嬷,王妃已经派了人去前头灵堂值夜。我不知道你与那些人往日交情如何,今后肯定是要尽量交好的。一会儿你拿些钱,让厨房做些热食送过去吧。虽说没有酒菜,但在这寒风秋夜,一份热腾腾的宵夜,也是我们的心意。” 崔嬷嬷连忙答应下来,也顾不得再跟儿媳妇啰嗦了,拉了吕嬷嬷便告退出门。要去厨房点宵夜,肯定要尽早过去嘱咐才行的,钱也要先回东院去取。 嬷嬷们离开了,李俪君打了个哈欠,一边做着睡觉的准备,一边仿若不经意地对二红道:“你去看看王妃派来的几个健妇,都在哪里守着。今晚的风挺大的,叫她们寻个暖和些的地方避一避吧。给她们备些热茶,若有宵夜更好,别的我也拿不出来了。等这些事办完了,你就回房去睡,天亮再来替乳娘,也省得你俩明天都没精神。” 二红大声应着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邵娘子。 李俪君请她不要留在里间,说是自己害怕有人在跟前,会睡不着的。邵娘子想到今日自家小娘子被人差点儿害死,眼圈就红了,心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把灯笼放在房间墙边的长桌上,既不会离床边太近,扰了她的睡眠,又能保持室内留有一定程度的照明,不会让小孩子怕黑。做完这些事,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反手关上了门。 李俪君知道自己的这位乳母,素来是很好说话的。 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有些撑不住了,眼皮子直往下搭。趁着神智还算清明,她赶紧给自己再喂了一颗药,然后在脑海中呼唤自己穿越众多任务世界的好帮手:“系统886,重新启动。” 脑海中传来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即是系统886那熟悉的声音:“系统886重启,信息更新下载中,目前任务进程1%……2%……3%……” 在系统的倒数声中,李俪君沉沉睡去。 等到系统更新下载完毕,李俪君已经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正好听见系统进行最新报告:“系统886,宿主李俪君,目前所处世界不在紫微天宇编制中……查询资料库,备注名为玄唐小世界……时间是玄唐小世界历749年八月二十九日,晚间二十一点三十八分。天气晴朗,东北风三级,温度十九摄氏度。” 她打了个哈欠,没有起身,直接在被窝里对系统下了命令:“无人机还剩下多少能量?现在能用吗?” 系统回答:“太阳能无人机目前剩余能量38%,可以使用两个小时。” 这款太阳能无人机是李俪君在之前穿越过的星际大世界里特别定制的,虽是民用的低端版本,但太阳能充电方便环保,无声无息,隐密性好,续航力佳,功能也多。她觉得非常有用处,因此特地耗费积分把它带出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无人机能量剩余不多,但明天太阳出来之后,就可以充电了,今晚用上一个半小时,绰绰有余。她刚刚回来,虽然还记得很多往事,但情报方面缺失太多了,不能全都指望嬷嬷和侍女们。 李俪君掀开被窝一角,把那个全身乌金外壳、约摸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放了出来,看着它悄无声息地飞到房间上空。她悄然翻身下床,摸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见邵娘子就坐在榻边挨着矮几打盹,睡得挺熟,便退到窗边,小心地推开窗,迎着风把无人机放了出去。 她又迅速关好窗,回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两颗药的药力早已在她体内发挥了作用,脚上的伤基本好全了,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 李俪君闭上双眼,让系统调出无人机拍摄到的同步画面,开始了自己的情报探索工作。 正文 第二十章 盯梢 无人机稳定地飞出水阁,在夜空中无声无息地越过大片的灌木花丛,远远地可以看见前院灵堂方向的光亮,隐隐还有诵经声传来。 李俪君看到这个画面,心里就在想,她明后天一定要想办法到灵堂上去。不是为了在人前完善一个孝顺女儿的人设,避免被小杨氏一伙人利用舆论攻击,而是她离开母亲已经很久很久了。若是不趁着现在棺椁还未钉死,再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只怕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再看到母亲的面容。 李俪君稍稍走了一下神,等她回过神来,无人机的画面已经越过重重花木,出了花园大门,来到灵堂上空。 灵堂这边夜里还有许多人在,四周又灯火通明,李俪君不敢冒险让无人机飞得太低,万一叫人发现就麻烦了。她只是给系统发了指令,让它操作无人机飞到灵堂边角昏暗无人之处,隔远再瞧瞧灵堂中的情形罢了。 灵堂中目前没有隋王府的大小主人们在场,窦王妃的一位心腹宋嬷嬷带着陆英,还有几位眼熟但不记得名字的仆妇,守在灵堂内外。崔嬷嬷不知去了何处,她素日习惯带在身边的一干仆妇侍女,倒是在堂中值守。另外还有几个隋王派来的管事,以及王府中的小吏,他们基本是在灵堂侧面的厢房里值班,眼下也几乎全都打起了盹。至于守夜诵经的僧侣道士,则是在另一边的厢房中,不必赘述了。 李俪君有些好奇崔嬷嬷去了何处。无人机在灵堂西后方的偏院里悄声飞过,画面的角落便出现了崔嬷嬷与她其中一个儿子的身影。李俪君想了想,便让无人机飞到他们头顶的树冠中,听听他们母子在说什么。 崔嬷嬷正在小声抽泣着:“……从前小娘子何曾为这种事发过愁?!娘子一向让她开开心心地,只管吃喝玩乐就算了。可今日小娘子不但差点儿丢了性命,还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从没操心过的事儿,全都要一一过问,简直就象是一瞬间长大了十岁般!若不是西院那些贱人与三娘子狠心相逼,她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倘若娘子还活着,看到小娘子如今的样子,还不知会多么心疼呢!” 她的儿子低声安慰:“娘就别担心了,小娘子聪明着呢。从前是有嗣王妃护着,因此她用不着操心那许多,只要吃喝玩乐就好了。如今嗣王妃去了,小娘子没了护持,自然要变得稳重起来,这不是好事么?你以后也不必总是担心小娘子会被西院的人给哄骗了去。” “我倒宁可西院那边一直哄骗四娘子呢!”崔嬷嬷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倘若她们能哄小娘子一辈子,叫她一辈子都不受苦,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她们贪心不足,忘恩负义!已经害死了娘子,还不肯放过小娘子,又打起了娘子陪嫁的主意。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叫这些贱人如愿!” 她的儿子问:“嗣王妃之死……当真是杨夫人做的?” 崔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小娘子说,她是听到三娘子亲口这么说的。三娘子一时不慎说漏了嘴,因怕小娘子告诉人,才下手杀人灭口。三娘子既然能为此杀人,可见杨氏那贱人是真的做下了这等恶事!只可惜没有证据……”说着她又开始咬牙,“嗣王又一心偏着她!” 她儿子叹气:“大郎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不准他会不会夭折,嗣王自然会多看重四郎几分。与其说嗣王是因为偏宠杨夫人,方才无视了小娘子所受的委屈,倒不如说……嗣王是为了保住四郎,不叫四郎有个臭名昭著的亲娘。” 崔嬷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意难平:“王爷是不会让外人看隋王府笑话的。我看小娘子也没怎么指望他。倒是王妃还愿意帮衬我们小娘子些,偏偏她又是继室。嗣王一向与她过不去,就算王妃有心要为我们娘子与小娘子讨还公道,嗣王也不会让她如愿的。” 说到这里,崔嬷嬷又哭了起来。 她的儿子连忙安慰了她几句,又想了想:“嗣王妃之死若真与杨夫人有关,她一个内宅妇人哪有本事找来江洋大盗抢劫杀人?多半是找人去冒充了那几个匪徒,兴许是找她兄弟去办的。我跟弟弟们说一声,想办法盯紧了她兄弟,兴许能找到些线索。要是我们能将那几个假冒的匪徒找出来送官,证明他们与杨家有勾连,杨夫人便逃脱不掉了!” 崔嬷嬷忙停下哭泣追问:“这事儿能成么?就怕那些人早就被灭了口。况且王爷与嗣王也不希望让世人知道这桩丑事,就算我们能把人捉住,又能如何呢?” 她儿子笑笑:“嗣王妃乃是宗室贵妇,她被人害死了,这就是大案。追不追究,不是隋王府能说了算的。我们要是真的抓到了人,又或是找到什么证据,不必送进王府,直接报给宗正寺或京兆尹就行了。就算嗣王不用心,隋王有意遮掩真相,宗正寺与京兆尹也会把这桩案子追查到底的。即使真相不会公之于众,他们也肯定会上报宫中。一旦叫圣人知道了……杨夫人不就是想要扶正么?叫她做梦去吧!” 崔嬷嬷深吸一口气:“好!就这么办!娘子一番好意救人,不能叫她白白被人害了性命去!那些杀千刀的凶手,活该不得好下场!” 母子俩又低声商议了一下具体的行动安排,过后崔嬷嬷又提醒儿子:“我先前让你去跟掌柜们传的话,千万别忘了。这是小娘子特地嘱咐的,说有人要走,就只管让他离开,不必勉强留下有外心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们兄弟几个都不可能走,阿吕的兄弟应该也没问题,但另外几位掌柜,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小娘子的顾虑有道理,勉强留人只会生怨,将来还不定会生出什么祸事来,倒不如趁着如今有个好名头,把人都放走,留下的便都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了。只是你要盯紧了,就算放人走,也不能叫他们卷走了要紧的财物或产业。小娘子让他们带走体己私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再贪心,便是罪过!” 她儿子迟疑了一下:“掌柜们走了,店铺日后少人经营,定会大不如前。还有工匠呢?若是有知道石榴红配方的工匠要走……难道我们也照样放人么?!” 崔嬷嬷沉默不语。赵陈记主打的是布匹绸缎生意,其他颜色的衣料都只是中上,唯有石榴红这一个颜色是有独家秘方的,全长安城都找不到第二家能染出同样颜色的布店来。托嗣王妃陈氏的关系,赵陈记的石榴红绫还成了贡品,也没哪家贵人会生出贪心,欲抢走他们家的染方。 可要是知道秘方的工匠走了,这个方子就真的保不住了。一旦有别人染出了同样的石榴红色,赵陈记凭什么能继续在长安城立足呢? 崔氏母子都在发愁。无人机在他们头顶上的树冠中晃了一晃,便悄然无声地飞入了夜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夜客 李俪君已经快忘记自家外祖留下的商号拥有石榴红这么一种独家产品了。 赵陈记目前在长安城内外主要经营布匹生意,拥有自己的丝织坊和染坊。他们出产的衣料质量上乘,但还算不上顶尖。别说天下之大,蜀中与江南亦有许多有名的织坊,光是在长安城中,就有三四家出品不输给他们的同行。只是因着石榴红这一款染料颜色极美,是别家都染不出来的,又托隋王府与小高力士的关系,送石榴红绫进宫中做了贡品,不担心会有权贵抢夺,赵陈记才能在长安城的顶级商圈中站稳脚跟。 李俪君还记得赵陈记染的石榴红绫与石榴红绡是什么样子的。她母亲陈氏年年都会拿这种颜色的不同料子,给母女俩做四季新衣。那是一种十分鲜妍明媚的红,比正红要偏橙色一些,就象是五月的石榴花瓣,艳丽得如同一团火。长安城里的女性从女童到中年妇人,很少有人不爱这个颜色。 赵陈记在长安城卖石榴红色的衣料,已经有十来年了。陈氏嫁进隋王府时,娘家商号就已经有了这款产品。据说当年贞顺皇后在世时,就很喜欢赵陈记上贡的石榴红绫,拿这种衣料做华服,出席过三场大型宫宴。赵陈记当年拿这件事打过很久的广告。 不过贞顺皇后去世多年,后续替赵陈记做产品代言的,主要是隋王府的嗣王妃陈氏与几位交好的王妃、郡王妃与贵主们,效果虽不如从前轰动,但影响力还可以。赵陈记凭着石榴红色衣料的带动,也把其他颜色花样的衣料给卖出去了,还将生意做到整个京畿道。在最初那十年,年年都能收入十万贯以上。 直到李俪君的外祖父陈翁去世,唯一的女儿陈氏作为嗣王妃要把精力放在隋王府,生意方面只能靠众掌柜打理,不比从前兴旺,年收入方才下跌了一些。 可即使如此,陈氏每年从赵陈记能拿到的利润,平均也有七八万贯。这可是一大笔钱财,又是年年都有的。靠着这笔钱,陈氏不但自己过得很滋润,还能让整个隋王府都跟着滋润起来。不管嗣王李玳对这个出身不够显贵的续弦如何不满,光凭陈氏能给他提供的经济支持,他就必须要在外人面前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李俪君想明白了“石榴红”这一染料秘方对赵陈记的重要性,自然也就清楚,崔嬷嬷的顾虑十分有道理。 可她目前的处境,实在不象是能留住赵陈记麾下所有能工巧匠的样子。外祖陈翁去世后,商号辖下的掌柜与工匠们,就已经有过人心浮动,只是陈氏身份尊贵,才让他们打消了另谋高就的念头。如今陈氏去世,唯一的继承人李俪君年纪尚小,陈家那边又不象是有能人可以接手商号的样子,那些冲着利益或前途才投入赵陈记做事的人,肯定会再生离意的。 作为隋王府嗣王宠妾的小杨氏若是要插手,那些本就对陈氏母女不算忠心的人,为了继续攀附权贵,转投杨家门下,更是顺理成章。 然而,一旦知晓石榴红染料秘方的工匠离开,赵陈记的独家优势便不复存在了。没有了独家产品,大量熟练工匠的离开也可能会导致产品质量下降。赵陈记怎么看都是要衰落的节奏。 李俪君知道,自己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对钱财不算执着,脑子里亦有许多法子可以为自己敛财。可赵陈记对于陈氏留下来的这些人,意义是不一样的。这是陈家外祖白手起家,独自打拼下的产业,也是很多追随他的人多年的心血结晶。 它同时还联结着另一个重要的人物——宫中那位小高力士,他是圣人心腹内侍高力士的义子,同时也是陈翁从前合作伙伴的长子,本名是赵大郎,也就是“赵陈记”当中那个“赵”字。 他少年时遭逢大变,父亲从吴兴迁居长安后忽然暴病去世,有官员企图夺产,是陈翁带病从吴兴赶到长安,保住了他母亲弟妹的性命,可他本人却已经被净身入宫。他离家在外,陈翁便帮他照顾多病的寡母与年幼的弟妹,又打点钱财人脉,助他攀上了高力士,在宫中站稳脚跟。 他的寡母已于数年前寿终正寝,一双弟妹如今都生活安稳,婚姻幸福,儿女双全,平日就住在咸阳,每年进京见他几回。陈翁与陈氏生前还会每季从店铺利润中拨一笔分红过去,确保他们生活富足,又在多有内侍置宅的翊善坊给小高力士买了宅子。因此,小高力士时刻牢记陈家的恩义,与他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凡有机会,总会想办法回报一二。 李妍君想让李俪君去小高力士面前说项,劝说后者去向皇帝进言,扶正小杨氏,也是冲着小高力士与陈家交情极深这一点来的。 一旦赵陈记有变,李俪君就无法借着它的名义,继续与小高力士以及赵家人保持原有的关系。而小高力士本身也需要借助“报恩”的名义,与隋王府的陈氏母女维持交情,否则在圣人心目中,他的一些作为会有私通宗室的嫌疑。 李俪君觉得自己有必要保住赵陈记,那么,该用什么法子呢? 是禁止知晓秘方的工匠离开,还是另寻其他的独家秘方,让赵陈记保住市场竞争力? 又或是……给它另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让背后想要搞鬼的小杨氏一流不敢造次? 李俪君正在冥思苦想,便听得系统“嘀”一声报告:“无人机已经到达预定地点。”她回过神来,果然看到无人机的画面已经有了变化,显示的正是有些眼熟的隋王府东路西院——小杨氏的院子。 她连忙命无人机小心地沿着光线昏暗的角落飞近了正屋,越过屋顶,在另一边的卧室窗外缓缓下降,划了一条弧线,悄声隐入宽大的屋檐下。 因为角度问题,无人机未能拍摄到卧室里的全部景象。李俪君只看见小杨氏换了一身家常衣裙,面色恼怒地坐在桌边,身边侍女来来去去,却不见马嬷嬷与马娘子这两个心腹的踪影。 不一会儿,有侍女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顿时精神一震:“快请进来!”又吩咐左右到门外守着,若是嗣王过来,就立刻通知她。 侍女们迅速退了下去,小杨氏面露期待之色,站了起来,面向房门的方向。 李俪君心中疑惑,这来人应该不是嗣王李玳,那会是谁?竟能让小杨氏如此客气……可现在都这么晚了,已经过了二更,还会有客人上门吗?应该是住在隋王府的人吧?而且是住在内宅的…… 李俪君还在想这人会是谁,便听得屋里传出一道男声:“大晚上的为何找我找得这么急?你也不怕叫嗣王知道!” 李俪君心中大震。小杨氏深夜请到自个儿卧室中见面的,居然是个男人?!还是她夫主李玳以外的男人! 这个人会是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偷听 屋里,小杨氏已经在桌边坐下,十分自然熟络地给来客倒了茶:“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急着要找个可靠的自己人商量,否则,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来人似乎也在她对面坐下了,只是由于窗格与墙壁的遮挡,李俪君无法透过无人机的拍摄镜头看到他的长相。 但这人显然也跟小杨氏十分相熟,半点儿都不见客气的,伸手就拿起茶杯喝得精光,又重重放回桌面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姐怎么不去跟马嬷嬷母女俩商议?她们都是自己人,信得过,人也不笨。连夜将我叫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虽说阿姐与我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但大晚上的,我不经禀报就擅自进入隋王府内宅,还是太过犯忌讳了。嗣王要是知道,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会有埋怨。” 李俪君听到这里,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心情立时冷静下来。原来这客人是小杨氏的兄弟,大概是与她同母所出的弟弟杨铄吧?那小杨氏深夜见他,就不可能是什么私情了,倒是有可能与今天发生的事有关。他们这是要商量如何对付她这个没死成的受害者? 李俪君冷笑一声,继续听他们会说什么。 小杨氏一听弟弟的话,就开始抱怨:“我难道不知道这事儿太过冒险?可乳娘与马娘子如今都被王妃的人带走了,能不能平安放回来,还是未知之数呢。再者,翠华如今性命难保,随时有可能会牵连到她的阿婆与阿娘。我就怕乳娘与马娘子会因为心疼她,做出什么蠢事,哪里还敢跟她们商议要事?!把你叫进来,固然是冒险了些,可就算嗣王知道了,也不过是费些功夫去解释罢了,不算什么,只要别让王妃抓住把柄就好。” 杨铄听了忙问:“发生什么事了?窦王妃怎的忽然与你过不去?还有,嗣王今晚不过来了么?” “不过来了。他如今正生我的气呢,至少也要恼上三天。”小杨氏叹了口气,又露出恨恨的表情,“说到底,都是妍娘行事太过粗心大意了!该干的事没干成,反倒把我这个老娘给拖下了水!”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弟弟。不过,她的叙述都是站在她本人的角度,说法与旁人大不相同。 比如,她从头到尾都觉得是自家女儿太沉不住气,露出了许多破绽,叫亲娘难以下手补漏;又有翠华粗心无能,替李妍君去验“尸”时,竟然没有确保人是真的断了气,事后更是没有尽心尽力,主动替李妍君揽下罪名;更重要的是,李妍君不该偷听母亲与舅舅的谈话,知道嗣王陈氏之死的内情,更不该没头没脑地在李俪君面前说漏了嘴,害得亲娘要绞尽脑汁去向嗣王李玳解释。 抱怨了一大通,小杨氏才住了嘴,咬牙切齿地道:“林国公夫人有意将女儿嫁进隋王府,妍娘想要算计她孙儿,原是一片好意,只不该自作主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林家是窦王妃的亲戚,我只需要在嗣王面前进言几句,林家女儿就休想嫁进来!本来是极容易办成的事,妍娘却非要节外生枝。如今为着这件事,王妃要跟我过不去,连嗣王的面子也不肯给了。若非她揪着翠华不放,连带乳娘与马娘子都被牵扯进去,我如今也不至于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 杨铄看起来也挺烦躁的,语气立刻就不同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呀?阿姐怎么就没把孩子管好?妍娘才几岁?嗣王妃的事,怎能叫她知道?!偷听?这也是宗室贵女该干的事儿?!” “我以后自会数落她,眼下她被禁足在偏院里,我想见她一面都难,你就别抱怨了。”小杨氏叹了口气,“孩子犯了错,我们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但不能真把她丢开不管了。这件事因为关系到王府的名声,王爷出面,嗣王又说了好话,因此四娘子没有追究下去,只是不肯放过翠华。我虽有心保翠华一命,无奈王妃插了手,还惊动了王爷,事情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若是翠华死了,就能保住她的阿婆与阿娘,我与四郎也不会被牵扯进去,那还是让她去死的好。” 杨铄拿手指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妍娘说漏了嘴,四娘子是否已经认定嗣王妃之死乃是你暗中指使的?王爷王妃与嗣王对此又是什么态度呢?” 小杨氏不以为然:“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四娘子再不甘心,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只要我哄住了嗣王,她便无可奈何。王爷是一心要保王府名声的,定不会坐视事情宣扬开。现在就看王妃如何动作了。不过我想,王爷不会让她乱来,最终事情还是会被压下去的。”她顿了一顿,“只要不惊动外人,王爷有可能会授意王妃私下处置我,但我有嗣王护持,也不怕她什么。嗣王根本离不开我,我即使要吃苦,也不会长久。” 小杨氏对于自己的魅力十分有信心,笃定嗣王李玳一定会被她哄住。李俪君听得冷笑连连,心下暗暗决定,一定要给她个好看。 杨铄闻言倒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事情不传扬出去,阿姐能保住目前的名分地位,暂且吃点小亏,也不算什么。隋王年纪大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归西,到时候这座王府还不是嗣王说了算?就算窦王妃如今能得意几年,将来也只能看阿姐脸色过活。” 他想了想:“眼下只是妍娘在人前说错了话,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阿姐与嗣王妃之死有关,阿姐定要否认到底!到最后,我估计妍娘要受点委屈,但她年纪还小呢,再委屈也是有限的。过得几年,没人记得这事了,阿姐也成了这隋王府的女主人,还怕没法子弥补妍娘么?侍女下人死便死了,阿姐对她们有大恩,她们便是为阿姐丢了性命,也是应当应分的。倒是当日动手的那几个人……怕是不能留了!” 小杨氏忙道:“你赶紧把人都灭了口,若是能将那几个真匪徒也一并杀了,不叫他们有机会开口,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杨铄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此事我可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而为了。”他又提醒自家姐姐,“阿俭与俶娘那边,不会生出疑心来吧?俶娘倒罢了,阿俭这两年大了,常与外人往来,感觉不象小时候好糊弄了,似乎有些疏远我们的意思。妍娘说漏嘴的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他疑心便疑心吧。”小杨氏冷笑了一声,“从前我要笼络他,是为了讨好嗣王。如今我有了四郎,比他更聪慧康健,更得嗣王疼爱,已经用不着他了。他现在就是我儿的挡路石,还是早早搬开的好。” 杨铄便问:“阿姐决心要动手了?不知有什么打算?” 李俪君在被窝中摒住了呼吸。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密谋 然而,李俪君最终还是失望了。 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接下来头碰头地小声商量事,声量太小,隔得又远,无人机的收音装置根本无能为力。李俪君只知道,这对姐弟要暗算自家长兄李俭让,商量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似乎是个大计划。 小杨氏姐弟俩对这个计划应该挺有信心的。商量完后,小杨氏的脸上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跟弟弟说:“十一弟,你去弄那种药时,记得多弄一份,顺便把陈氏留下的那个小杂种也一并解决掉算了。妍娘露了形迹,那丫头如今视我们为仇敌,几句话是哄不好的。有她在,窦王妃兴许会有无数借口来与我为难,不能给她们机会!” 杨铄并不认为这是件什么难事:“没问题,阿姐放心。反正嗣王妃已死,她的女儿也没什么用了。人死了,我们在陈家那边敲敲边鼓,陈家就会有人闹着把嗣王妃那份陪嫁讨要回去。到时候,我们再把东西夺过来,即使是隋王与窦王妃也不会说什么的。” 小杨氏微微一笑:“嗣王只会以为我是为了他才去抢赵陈记的,也不会怀疑我把商铺交给自己的兄弟打理,有什么不妥之处。在他心里,我们都是他的自己人。” 杨铄感叹:“我们总算要有一份产业在手了。从今往后,我再想用钱去做些什么,就不必时时看夫人与兄长们的脸色,出门交际,也不必总叫钊哥和那几个姐妹笑话是穷酸了。” 小杨氏冷哼:“杨钊分明与我们血脉更近,偏偏叫那几个姐妹拉拢了去,心甘情愿做她们的走狗,却不顾及我们这些真正的手足。等到哪日我得了势,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杨铄咳了一声,连连摆手:“这些话,阿姐就别提了,藏在心里就好。他们如今正如日中天,我们多巴结讨好着些,多少能沾些光的。千万别学大姐那般愚蠢,平白无故说些得罪人的话,还闹得人尽皆知,倒把自己给吓死了。若不是她生前得罪了人,以如今杨家显耀,我们早就飞黄腾达了,何至于阿姐你想要扶正做个嗣王妃,还要费尽心思先杀人,再打旁人的主意给宫里递话?那不过是贵妃娘娘一句话的事罢了。” 小杨氏抿了抿唇:“大姐一向愚蠢,她那性子,说得好听是直率,实际上就是冲动鲁莽又无礼!贞顺皇后最风光的时候,杨玉环是她的儿媳,行事嚣张些,也是常事,偏大姐非要说三道四,还嫌弃杨三娘轻浮放荡。人家裴家都不管自家寡妇是不是在外头偷人,她多什么嘴?!把人给得罪了,事后见贞顺皇后一口气弄死了三位皇子,又开始害怕。她若有骨气些,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说过的话,我还能敬她三分。结果她不过是个不修口德又胆小如鼠的蠢材罢了!偏偏嗣王还至今对她念念不忘……” 杨铄连咳了好几声:“阿姐,阿姐!”说着还起身到房门处开门张望了一下,又走到窗边往外瞧,似乎担心小杨氏的话会被谁偷听了去。 小杨氏甩袖道:“行了!我能半夜叫你进来说话,自然是都安排妥当了,不会有人听见我们说什么的。你连我都不放心么?!” 杨铄回到桌边坐下,叹道:“阿姐,你就谨慎些吧!这些话你心里记着就好了,何必非要说出口?!真要叫人听见了,传扬开去,只怕比大姐闯的祸还要严重呢!大姐是难产而死,就算得罪了人,也有嗣王念念不忘,阿耶、夫人与兄长们个个都惦记着她。换了是你惹下祸事,除了姨娘与我,还有妍娘、四郎,又有谁是真心在乎你的?!” 小杨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就是。”低头喝了口茶,“你放心,马家祖孙出事,不能在我跟前侍候,剩下的人都不如她们好使唤,我就索性让她们全都守在屋外远些的地方,不会有人听到我们在说什么的。你今晚进府来见我的事,我也都打点好了。长史那边会替你遮掩,一会儿你出去了,就在客院住下,明儿自有人会告诉嗣王,你是听说了妍娘出事的消息,赶在坊门关闭前进府的,只是晚上没敢打扰他罢了。” 杨铄点点头:“行,我就听阿姐的安排。只是阿姐动用了长史的关系,只怕家里会很快得到消息。万一夫人或几位兄长听到什么风声,猜出是我们指使人杀的嗣王妃,还想对阿俭下手,那就不好了。我们如今还不能脱离家族立足,需得让阿俭死得无声无息,不会有人生出疑心才好,否则,日后我要谋求升迁,阿姐要扶正,要让四郎继承嗣王爵位,就得不到家里的助力了。” 小杨氏点头:“放心,阿俭的身体从来就没好过。如今秋风渐凉,他得个风寒什么的,杨家早已司空见惯,不会起疑心的。” 但是,说起“扶正”这个话题,小杨氏又有些烦躁:“都是妍娘鲁莽说漏了嘴!本来我都已经哄住四娘子了,只需要徐徐图之,不怕她不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她视我为仇敌,不但成不了我的助力,还有可能在小高力士面前说我的坏话,坏我图谋!圣人大概过些日子就要下旨册封段夫人的,错过这一回,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这么好的机会!” 杨铄安慰她:“事情未必就无望了。六郎总说有这么一件事,可那应该在几年前发生的,等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圣人有动静,只是有小道消息流传。谁能说得准,圣人真的会在近日下旨呢?兴许这事儿还能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足够我们去想法子活动。” “六郎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不准的。”小杨氏看起来还有些焦虑,“这都是他上辈子亲耳所闻,怎会有错?!虽说段夫人比上辈子迟了几年受封,但这兴许跟十一弟你前些年送给安禄山的那个美人有些关系?会不会是她分薄了段夫人的宠爱,才导致安禄山迟迟未替段夫人请封?” 杨铄也说不准了:“不至于吧……不过那贱人这两年也很少往外递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失了宠,还是被宠得忘了主人……” 李俪君正为他们对话中出现的“上辈子”三个字感到惊疑不定,猜想莫非出现了一个“重生者”?忽然她便听得系统在她脑海中报信:“宿主请注意,无人机电量只剩下18%,一小时后将自动关机。宿主请注意,无人机电量……” 无人机电量不多了,而今晚李俪君还有别的计划。无奈之下,她只能暂时放弃偷听大计,依依不舍地操作着无人机飞离屋檐下,越过寂静的夜空,迅速飞往花园的方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流星 时间还绰绰有余。李俪君设定好无人机回归的路线,便丢开手,专心思考起方才听到的那些情报。 小杨氏与兄弟密谋要害死嗣王嫡长子李俭让,顺便把李俪君也灭了口,这事儿在李俪君看来不算什么。既然知道了他们可能会采取的手段,以后慢慢提防着就是了。如果时机合适,她也可以在隋王面前揭穿这对恶毒姐弟的真面目,叫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是的,是在隋王面前,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嗣王已经被小杨氏迷昏了头,连嫡长子的安危也能放到一边了。别看他如今正“生小杨氏的气“,听小杨氏的语气,就知道他不是认真的,过得几日便又恢复原状了,就象是情人之间耍花枪一般。 窦王妃倒是个还算靠得住的长辈,可她继母的身份,天然就容易陷入受人质疑的处境。就算她纯粹是好心,只要事情涉及继子李玳,都有可能会引来舆论的非议。李玳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对继母长年累月的敌视心理,令他一遇到窦王妃,就容易上头,丧失理智,往往不顾事情真相,只要能给继母添堵,便什么都做得出来。李俪君怀疑,一旦窦王妃成了那个发现小杨氏阴谋的人,只怕李玳根本不会在意真相,只会一个劲儿地护着小杨氏,攻击窦王妃。 隋王府里,李玳是身份仅次于父亲与继母的第三号人物,又因为是地位稳固的继承人,手中掌握的权势比继母还强些,只比父亲隋王稍逊罢了。考虑到他已经成为了小杨氏坚定的靠山,李俪君若想对付小杨氏,就只能从身份地位权势最高的隋王下手了,其他叔婶根本起不了作用。 隋王在乎的是名声与子嗣,想要过顺心日子。只要不触及这几点,想必他是不会介意越过儿子去处置儿子小妾的。 当然,要对付小杨氏,除了从隋王府这边下手以外,还可以考虑从杨家那边入手。 李俪君从前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小杨氏的娘家如何显赫,家世如何尊贵,陈氏没有资格压在她头上。弘农杨氏,确实是名门世家,但这个家族极为繁盛,支脉众多,小杨氏只是弘农杨氏河中房里一个旁支的庶女罢了。她的父亲曾经担任过隋王府长史,之后又任过其他官职,但官职最高不过四品,现今还已然去世了。 李玳的元配嗣王妃大杨氏是嫡女。她虽然早死,但她母亲稳坐老太君之位,她的同胞兄长继承家业,出仕做了个小官,另两个同胞兄弟在家族中的地位也相当稳固。小杨氏有自己的亲娘与同母兄弟姐妹,但她那所谓显赫娘家,主要是靠大杨氏的母兄撑起来的。别看小杨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照顾亡姐的一双骨肉,才嫁进隋王府做妾,做了极大的牺牲,一旦涉及到大杨氏留下的一对儿女的安全,杨家未必不会舍弃她。杨老夫人与杨大郎,心里自然更偏向与自己血脉更亲近的李俭让与李俶君。 如今圣人最宠爱的贵妃娘娘便是弘农杨氏河中房的女儿,贵妃的姐妹十分得势,她的族兄在朝中也权势滔天。小杨氏时常拿这几位手足说事儿,抬高自己在人前的地位,宗室中还有贵妇与贵主因此不顾她的媵妾身份,与她交好呢! 陈氏曾经对小杨氏背后的杨家十分忌惮,担心自己会被她排挤。崔嬷嬷也曾私下跟吕嬷嬷说,万一贵妃娘娘为了给自家姐妹做脸,特地在人前给嗣王妃没脸怎么办?李妍君把妹妹引向花园假山的路上,闲聊间也提过,小杨氏要去贵妃娘娘的姐姐秦国夫人处探病,说是秦国夫人入秋后身体不适,就想着要吃小杨氏炖的甜汤呢。 听起来小杨氏与贵妃娘娘的姐妹们关系十分亲近,时常可以见面。李玳一心要做实权高官,也因此高看小杨氏几分。然而李俪君今晚听了小杨氏与杨铄之间的对话,才知道她那所谓的“娘家权势”有多少水份! 她真正的娘家亲人中,有权势的基本与她不是一条心,她一边暗戳戳想要谋害长姐留下的子女,好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腾位子,一边又对真正如日中天的族亲心怀嫉妒怨忿。这些所谓的娘家靠山,其实随时都有可能跟她翻脸。到时候她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现在,她只不过是用各种伪装的手段,哄骗杨家相信她极受嗣王宠爱,可以庇护李俭让与李俶君,避免有人威胁到前者的继承人地位;同时又哄骗隋王相信她可以借用杨家族亲的力量,来为他的野心提供支持。其实她就是在两头骗而已,本人根本做不到她承诺的那些事。 李俪君冷笑了几声,决定要给杨家的当家人一点提醒,免得他们被蒙在鼓里,以为小杨氏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工具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一条伪装技术高明的美女蛇! 心中拿定了主意,李俪君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无人机的画面上了。 无人机已经飞过半个花园,即将到达水阁的位置。只是画面中闪过一个仆妇的身影,似乎正往它这边望过来,李俪君心中一紧,连忙操纵无人机提升到半空中,避开那名仆妇的视线。 那大概是窦王妃安排在水阁附近负责把守路口的人。大晚上的,周围又没啥人,她还如此认真警惕,真真是尽忠职守。窦王妃找的人,还挺靠谱的嘛。 李俪君没有把无人机调回原本的高度,就让它这么静悄悄地飞回到水阁上空领域,正要翻身下床,跑去窗边接应,忽然瞥见无人机的画面角落里划过一道颇为明亮的银色光痕。 她怔了一怔,忙调整无人机镜头的方向,那道银光却已经完全消失在夜空中了。 可是……这种亮度,还有轨迹……莫非是流星? 眼下正是秋季。秋季的夜里,空中似乎总会有不少流星落下,在别的世界还会有来自不同星座的大型流星雨呢! 说起流星,李俪君就想起了一门功法。 她之前经历过的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是一个高等修真大世界。她在里头的身份是顶级仙门中的丹修弟子,修三代,内门精英。这个顶级仙门名叫星云仙宗,有几门独家秘传功法,其中一门叫《日月星云诀》,便是观想日月星辰等各种宇宙天体的运动轨迹,再配合心法修练。 这门功夫入门容易,却易学难精。据说在过去数千年里,只有寥寥十数人单靠着这门功夫修到了元婴以上修为,飞升的只有两人。不过,它修练时不需要太多灵气,甚至在绝灵之地也能奏效,对于不小心失陷在无灵气环境中的弟子十分友好,与其他正道功法也不冲突,因此宗门强制要求每个弟子在出行游历之前都要学会,以防万一。 李俪君不清楚自己出身的玄唐小世界是否有足够的灵气供自己修练,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这个世界里顺利启灵脱凡。 但是,如果她没有了别的办法,《日月星云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上几时会再落下第二颗流星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日出 李俪君如今暂住的水阁,是一座建在湖边上的两层楼阁建筑,宽敞阔朗。 一楼可以住人,有十来个房间,游廊环绕在外围。隋王府的主人们在这里有固定的住处,每年夏天要是不出京避暑,就会跑来住上些时日,图轻风从湖面上吹过时带来的那一丝凉意。 二楼是用来观景、饮宴的,四面都是大窗,窗页可以拆卸,再挂上卷帘,便成了一座超大的长方型凉亭,夏天时,是休闲纳凉远眺的好去处。 现下已经是八月末,秋寒风凉,隋王府又有丧事,不可能有谁有闲情雅致跑来赏景饮宴的。就算真有人来,李俪君就住在楼下,也可以早作防范。 因此,她发现了那颗流星后,就立刻决定改变计划,暂时不把无人机收回来了,直接操纵它绕着水阁二楼飞了一圈,寻了个有突出枋木的斗拱,停靠在那根枋木上。 那位置十分隐秘,只有上了二楼凉亭又恰好站在某些位置的人,才有可能会看见屋檐下的斗拱上有这么一件奇怪的东西,一般人只会隔着湖面远远看到一团阴影。但等到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光又恰好能照射到无人机的机身上,给它补充能量。在李俪君居住在水阁期间,无人机完全可以待在这里,她要使用它时,直接给系统下命令就行了,不必每次都费力费心地瞒着身边的人去放出或收回它。 说实话,李俪君回到自己出身的世界后,才重新想起,她这个身份,这个年纪,想要稍稍脱离一下身边下人的视线去做点什么私事,有多么的困难,更别说她刚刚才被人欺骗谋害过,身上还有伤。她的侍女,以及母亲陈氏留下的侍女,只会把她盯得紧紧的,生怕她什么时候就被人害了性命。 刚刚那颗流星是从西南方向划过的,如今无人机的镜头对准了东面,万一一会儿又有流星在其他方向出现怎么办? 李俪君想了想,便从床边拿起一件黑色的对襟半臂,是苎麻面料,里头絮了薄薄的丝绵,正适合这个季节穿着。她在自己的睡衣裙外套上这件半臂,悄声摸下床去,到梳妆台前找了根素白发带,将一头长发绑了起来,使其不影响自己的行动,便又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去瞧外间的情形。 邵娘子依旧在打盹,二红还没来换班,正是她行动的好时机! 李俪君小心推开门,闪身出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门口处,一边回头留意邵娘子的动静,一边慢慢打开门,企图从门缝里偷溜出去。 门发出一声吱呀响,一阵夜风顺着门缝吹进屋中,烛光激烈晃动,邵娘子猛然抬起了头,似乎被惊醒了。 李俪君暗叫一声可惜,迅速把门合上,趁着邵娘子刚睡醒还有些懵的时候,快步走回到通往里间卧室的门边,假装刚刚从里头走出来。 “乳娘。”李俪君故意用一种仿佛刚睡醒般的含糊语气叫邵娘子,“什么时辰了?离天亮还有多久?” 邵娘子听了她这话,彻底清醒了过来,慌忙起身走向她:“小娘子怎么起来了?是想喝茶么?还是肚子饿了?你还有伤呢,有事只管喊我,怎么还自己走出来了呢?” “喝了药,又睡了一觉,我觉得好多了。”李俪君扶着门边,一副勉强扶着墙走路的样子,“我本来很害怕,担心自己会摔断腿,以后再也走不了路了。现在看来,我伤得不算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邵娘子闻言,眼圈又红了,连忙抱起她,走进卧室,将她放回床榻上:“小娘子别这么说。医师都说过了,只要好好休养,你不会有事的。你还伤着呢,这时候不能下地走路。”说着把李俪君塞回被窝中,才问她是不是想喝水。 李俪君随口应了是,邵娘子转身去倒水,听着窗外的呼呼风声,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风真大呀,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小娘子可得小心,别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感染了风寒。” 服侍李俪君喝了两口水后,邵娘子就催着她睡下:“时间离天亮还早呢,小娘子快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有事只管叫我。” 李俪君心里十分不情愿,面上却只能乖巧地应着声,闭上眼睛睡了。 睡之前,她没忘记让系统给无人机下命令,暂且转入节源模式,观察天边是否有新的流星出现,好收集相关天文情报。以无人机现下残存的电量,在节源模式下,估计勉强可以撑到凌晨。等到太阳出来后,无人机便可以充入新能量了。 李俪君睡了一个好觉。等到她被系统的日出提示音吵醒的时候,二红也来到房间中,与邵娘子进行交接。 邵娘子没有察觉到李俪君已醒,打了个哈欠,在外间与二红交代了注意事项,便去下人值夜的房间补眠了。天大亮以后,她还要回来继续侍候小娘子呢。 二红进里间看了看李俪君,见她闭着眼似乎还在睡,便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心地关上门出去了。她得升起茶炉子,给小娘子熬药,只等小娘子一醒,就可以服食了。 李俪君听着她的动静离开,便睁开双眼,翻身起来,穿上了那件半臂,摸下床去,悄声打开了东面的窗户。 她刚刚已经通过系统确认过,东方天空正越来越亮,太阳要升起来了! 她房间东面的窗户正对着湖面,隔着湖水,远处是树林,树林背后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片白。 她回想起了还未进入紫微天宇前的记忆。在这个夏天,她住在这个房间里时,也曾在这个时辰,这个位置,看到过日出时的画面。 她回忆起那曾经十分熟悉的《日月星云诀》入门口诀,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拂晓时分的清气,便熟练地在体内运转起来。 等到这口清气在她体内沿着功法规定的线路转足了三圈,她便感觉到了空气中隐含的点点灵气。 她心下暗喜。 哪怕这灵气不多,只要有,就比完全的绝灵之地强一百倍了!更何况,她目前是身处这个帝国最繁华的首都中枢位置,周围人烟密集,灵气本就少些。可天下之大,她还怕找不到山水蕴灵之地吗?! 有灵气,就意味着她不仅仅只有《日月星云诀》这一个选择。 李俪君开始吸取空气中的灵气,再次运转口诀,同时在识海中观想旭日东升时的场景。 她有过丰富的经验,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等到她观想中的太阳从广阔原野的地平线上跃起时,现实中的太阳,也在树林后方冉冉升起,虽然没有露出全貌,却已经给树林描上了金边。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射到湖面上,水光反射到水阁的窗棱上,照亮了李俪君的脸。 现实与识海中的太阳重合到了一起。 当李俪君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沐浴在晨光中,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新的一天开始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闹贼 二红小心地调整着茶炉子的火。 在水阁熬药,一切都不如在小娘子的院子里方便,偏偏又没什么人能帮忙。小娘子明摆着对身边的人有疑心,除了两位嬷嬷,还有邵娘子与她,似乎就不想让其他人近身了。二红也不敢说什么。事实上她现在心里也有些没底呢。 嗣王妃死了,杨夫人与小娘子撕破了脸,嗣王又明摆着站在杨夫人那边。虽然窦王妃愿意帮她们,但窦王妃自己也有许多不如意之处呢。嗣王妃院子里的人,还有小娘子院子里的人,会有多少愿意留下来尽忠,而不是另攀高枝,甚至是背主投敌的呢? 二红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有些担心小娘子那边会不会醒了,想要去看一眼,却又不敢离开药罐。虽说花园如今不会有闲杂人等擅自进入,但本来就在园中执役的人,却未必钻不得空子,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杨夫人的奸细呢?万一有人悄悄往小娘子的药里下毒怎么办?她是断不敢让这药罐离了自己眼的。 邵娘子已经睡下了,不好把她叫醒。两个粗使婆子估计还没起来呢。 二红心中正为难,忽然发现有人往水阁这边跑过来,顿时警惕起来:“是谁?” 来人跑近了,她才认得是嗣王妃陈氏院里的侍女石青,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又生出疑心:“你怎么会来?王妃下过令,不许人靠近水阁,扰了小娘子休养的!” 石青跑过来,低声道:“吕嬷嬷叫我来传话,我跟看守的人说过了,她们才放我进来的。” 二红心中的怀疑又少了一半:“吕嬷嬷叫你来传什么话?” 石青看了看房间方向:“吕嬷嬷要给小娘子赔罪,原本说好了她今早要过来复命的,眼下只怕是不成了,兴许要耽搁到午后才能过来,让小娘子不必着急。” 二红忙问:“出什么事了?是账目有哪里不对么?” 石青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有几位姐姐,私底下收拾了东西想走,还偷藏了娘子的东西,被吕嬷嬷发现了。这一晚上都没消停过。吕嬷嬷说,得先搜完所有人的行李,确保没有别的贼赃,才好禀报小娘子。娘子刚去世,我们院里就出了这样的丑事,叫人知道了,未免会伤及娘子名声。若是不告诉人,就不好重重处置那些背主偷窃的东西;可若是告诉人,我们这一院子的人是什么下场,就未必是小娘子能做主的了。嗣王一句话下来,只怕嬷嬷们都未必能留下!” 二红听得严肃起来。她虽然不太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吕嬷嬷让石青传话,说得明白,她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拿主意的。 她便拿起药罐,拉着石青去了李俪君的房门口,正想开门探一眼,就看到门开了,穿戴整齐披散着头发的李俪君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俪君已经启灵脱凡成功,眼下比一般人更耳聪目明。石青方才在游廊下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心中虽有些恼怒,但她并不惊慌。 更艰难的事,她都经历过,还经历过很多次呢!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吩咐二红:“回去熬药吧,石青进屋来说话。” 二红答应着,又有些犹豫:“小娘子怎么又自个儿出来了呢?邵娘子说您半夜里就到处跑。好歹是脚上受了伤的人……” 李俪君笑笑:“我的脚伤用过林家的药后,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能跑,但走几步路是没问题的。不过在医师面前,我不会说实话,你们也别往外提,只当我依然伤得走不动路就好了。如果阿耶知道我的伤好得那么快,心里肯定会觉得三姐没干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回头杨娘子哄他几句,他就会将三姐放了,那我岂不是白白吃了亏?” 二红深以为然:“小娘子说得对!小娘子伤不重是好事,但不能因为这样,就叫三娘子逃脱了罪责!奴绝对不会告诉人的!”石青也在旁连连点头。 二红被打发回去熬药了,石青扶着李俪君走回卧室,在床榻边坐下,方才将昨晚上在东院发生的事叙述出来。 陈氏院里侍候的人见主母死了,有了离心。这几天管事的嬷嬷们要到前头守灵,院子里少了镇压的人,稍稍有些乱了,便有人趁机偷走了一些值钱的财物,打算悄悄带走。 她们当中有人早就给自己找关系谋了新差事,也有人见小杨氏越发得势,膝下又有子,便有心要投奔过去。谁知李妍君忽然杀妹,以至于被关禁闭,连小杨氏都被牵连进去,她们又生出观望之心来,暂且按捺不动。不料吕嬷嬷匆忙返回院中,连夜盘账查点,丢失的财物自然就暴露出来了。 吕嬷嬷往日积威甚重,她发话查问,很快就有人告发了偷窃之人。那人被臭骂一顿,又听说吕嬷嬷要赶自己出王府,心里害怕了,便将自己知道的同样生出背主之心的人供了出来,求一个宽大处理。于是,这一个拖一个的,满院子里一夜之间就多出了七八个贼来。陈氏屋中,差不多被人偷了价值近千贯钱的财物去,差点儿没把吕嬷嬷给气死。 陈氏才死了几天,她身边侍候的人里就冒出这么多个贼,就算没有小杨氏散布谣言,也肯定会有人觉得陈氏御下不严,管家无方的。可这是在隋王府,那些贼都是在嗣王妃院里侍候的侍女,有头有脸有来历,人人都见过世面,怎么忽然就眼皮子浅到这个地步? 吕嬷嬷如今满脑子都是阴谋论。她一边要完成李俪君交代的任务,一边又要审问那几个贼,一晚上哪里忙得过来?只好天一亮,就打发石青进园给李俪君报信。在她私心中,这件事还是尽可能由自己人处置了好,不能惊动嗣王。 嗣王妃已经没了,小娘子身边不能没有忠心可靠的人侍候。她们这些人,是绝对不能被人拿住把柄,不得不离开小娘子的! 李俪君听完事情原委,也皱起了眉头。 昨晚她用无人机偷听时,没听到小杨氏提起这种事。不过,那些偷了财物的侍女听说李妍君杀妹未遂的消息后,就转为观望态度,可见她们产生背主的念头,是在这件事之前。就算小杨氏真的有所图谋,眼下也未必顾得上了。 那么,小杨氏是否真的跟这件事有关?她打算做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在舆论上贬低陈氏,那没什么意义。陈氏已经以嗣王妃的身份死去,除非哪天嗣王李玳又或是娘家吴兴陈氏犯了谋逆罪,牵连到她身上,否则怎么样的谣言都不可能危及她的名分。小杨氏想扶正,没必要跟个死人过不去。 难道真的是为了把陈氏留下的人手清除干净?李俪君觉得,自己都不见得是那个目标。只怕真正被盯上的,还是陈氏留下的那份庞大的财产。 小杨氏是打算与陈家人双面夹击,一举清除掉陈氏留下的所有忠仆,再谋求扶正。 到时候她钱也有了,名分也有了,再搬掉挡路石李俭让,还有什么可愁的?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自荐 李俪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小杨氏也未免太贪心,太心急了些。 嗣王妃的名分她想要,嗣王妃的嫁妆她也想要,没有她就要抢,抢完了还要弄死人家的亲生女儿,赶走人家的忠心婢仆。还有李俭让,是她亲姐姐所生的嫡长子,从小敬重亲近她,对她跟亲娘也没什么两样了。她往日在李俭让面前装慈爱,仿佛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贴心的长辈去,结果两张嘴皮子一碰,就想要人家性命,原因是人家妨碍她儿子继承嗣王之位了…… 这样的贪心,这样的狠心,她也不怕自己会得报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杨氏装了许多年的贤良淑德,连陈氏两次小产,都追究不到她头上,就连小时候的李俪君都能叫她哄住,可见她心计之深,耐性也不差。如今陈氏已死,嗣王李玳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不会续弦,对她又言听计从,她何必如此着急,非得匆匆忙忙赶在这时候把事情做绝? 还有,在扶正这件事上,她居然会把主意打到陈氏的人脉小高力士头上,也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她既是杨家女,又成天说自己与贵妃娘娘的几位姐妹相熟,哪怕只是塑料姐妹情,这人脉也比小高力士一个内侍靠谱吧? 李俪君始终觉得小杨氏的行为过于急躁了,好象在赶时间一般…… 她又想起昨晚上用无人机偷听到的杨家姐弟对话,记得小杨氏当时还提到了“段夫人”这么一个人物,说是安禄山会向皇帝请旨册封她…… “安禄山”这个人,李俪君觉得很耳熟,也不知道是否她了解的那一个,但眼下他肯定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可就算皇帝的宠臣会为“段夫人”请封,又跟小杨氏想扶正有什么关系? 这里头还可能涉及到一个重生者“六郎”。这“六郎”是谁?杨家的六郎……好象不是小杨氏的亲手足吧?她与自己的嫡出兄弟们都只是面上情罢了,怎么好象对这个“六郎”十分信任一般? 李俪君觉得自己收集的信息还不够,暂时无法推断出敌人的真正计划。不过,即使情报不足,她也不是不能给小杨氏添点堵…… 李俪君沉思不语,一旁石青等了半天,没见她吭声,以为她害怕,便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小娘子别害怕,虽然吕嬷嬷说得凶险,但她老人家最是能干不过的,定然已经胸有成竹了!” 李俪君回过神来,抬头冲石青笑了笑:“我不害怕。阿娘院里的事,我相信吕嬷嬷会处理好的。”就算小杨氏图谋不轨,现在阴谋不是早早被揭开了吗?她就不信,现在小杨氏忙着给女儿洗白都来不及,还有空去管陈氏院里的几个侍女? 李俪君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打算等吕嬷嬷过来汇报详情时,再与其商议具体对策。她转头看向石青:“我娘院里的侍女,有那么多人都想要走,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石青抿了抿唇,在李俪君面前跪下道:“小娘子,奴与别的姐妹不同,原是娘子从外头救回来的。若没有娘子,奴在父母双亡后,早就被无良的亲族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奴自打进了王府,不但做的活轻松,吃好穿好,还跟着嬷嬷们学着认字算账,纺织女红,真真是奴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这都是娘子的恩典。奴向老天爷发过誓,要一辈子报答娘子大恩!娘子去了,奴便向小娘子报恩。倘若胆敢生出半点背主之心,就叫奴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李俪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人这么激烈地表过忠心了,昨天听两位嬷嬷说这种话时,就挺不适应的,现在又感到不自在了。她咳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若不是你忠心可靠,吕嬷嬷也不会特地让你过来给我传信。” 石青郑重道:“嬷嬷信得过奴,奴心里感激,但在奴心里,最重要的是小娘子信得过奴!” 李俪君叹了口气:“我主要是觉得……你当年是被我娘救回来的,并非卖身入府,所以并不是奴籍,还是良民的身份。如果你想离开,我就放你出去,只当是为我娘积福。要是你担心找不到营生,我娘那些铺子里也能安排人。你学了那么多本事,还怕养不活自己吗?” 石青仍旧摇头:“奴要留在小娘子身边。”她顿了一顿,“小娘子身边如今只有邵娘子与二红,其他人也不知是否贴心。若小娘子不嫌弃,就把奴调过来使唤吧。哪怕只是做洒扫粗使,奴也甘愿。奴在这王府里还认得不少人,许多都私下对杨夫人有怨怼之心。若小娘子信得过奴,奴愿为小娘子出力!” 李俪君对石青了解不多,印象中是个比较沉默老实的人,侍女当中就数她功课最好,还擅长算账。陈氏似乎是打算把她培养出来,日后给女儿做财务小帮手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着实是意外之喜了。 李俪君观察了一下石青的表情和眼神,觉得暂时把人收下来也没什么:“既然你有心,那回头我跟两位嬷嬷说,先把你调过来,给乳娘与二红打个下手吧。等我搬回院子之后,再安排你的正式工作。” 石青眼中露出一丝喜意,但并没有太过喜形于色,只是冲着李俪君再磕了一次头。 既然已经成了自己人,李俪君使唤起来就没必要客气了。她让石青去替自己打洗脸水,再把昨晚厨房送来的面饼子热一热,就着热茶,先吃顿简单的早饭。 石青连忙答应了,但离开之前有些迟疑:“小娘子这里不留人侍候么?若是小娘子不睡了,奴先替您梳头吧?” 李俪君摆摆手:“没事儿,昨晚上我睡得断断续续的,这时候还有些困呢。我再打个盹,你先去把活干了,打了水来再叫我。” 石青闻言不再多说,匆匆关了门走了。 李俪君探头望望,确定没人在门外了,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要找个独处的时间,真不容易啊。 她连忙掏出一粒药丸吃了,想了想,又找出一支星际世界里为体质虚弱儿童配制的营养液,给自己灌了下去。 若是在昨晚,她还不敢喝下一整支营养液呢,就怕她这小身板虚不受补,得分成三四份慢慢吸收。现在没这个担心了。脱凡之后,她的身体已经能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营养能量补充。 她修练《日月星云诀》,竟比预想的更加顺利,第一次修练就顺利引气入体了,似乎比曾经去过的所有任务世界都更有效率。现在她已经是练气一层,虽然比凡人也强不了多少,但未来前景却是一片光明。 师父曾说,她回归本来的世界后,一定能脱凡启灵,似乎从来没担心过她的资质会不足。她自己还忐忑过呢,现在总算能安心了。 不过……她自己的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资质呢?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信息 李俪君开始翻找系统自带的储物空间。 她在自己出身的这个小世界里既然可以引气入体,就证明这是一个可以修真的世界,那首先要检验的,自然是她的灵根状态。 因为穿越过许多不同的世界,其中能修真的就有不止一个,所以相关的验证设备,她也是有存货的。 其中一个对灵气要求特别低,简单好操作,就是精准度差一点,只能大概测出灵根的种类与强弱;另一个精准度很高,不但可以测出灵根类别,还可以计算灵根强度数值,连各种不同的体质,也可以测出来,缺点就是对灵气要求特别高,若是使用时的周围环境灵气不足,那就要求操作者要有一定的修为了。 现在她身处一个灵气平平的环境中,又仅仅是练气一层,要求不能太高了,只能拿第一个测灵器将就用用。等将来她修为高了,再用第二个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吧。 李俪君找到了那把有测灵作用的白玉镇尺,用右手紧紧握住其中一端,慢慢运气。不一会儿,镇尺的另一端便渐渐显露出淡蓝与土黄这两种颜色的光芒来,还越来越亮,直至她身周的整个床铺都被这两色的光笼罩住为止。 淡蓝色代表着水灵根,土黄色则是土灵根。她这是……水土双灵根的资质?看这亮度,灵根强度还不小。 李俪君暗自心喜。双灵根可以算是相当好的资质了! 虽然比不上她在那个修真大世界里做顶级仙门弟子时的资质——当时她是单火灵根,但比起过去穿过的另一个低等级修真世界中,她顶着个五灵根的身体,苦兮兮地在练气期挣扎求存,双灵根真的是天大的惊喜了! 最关键的是,无论她过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灵根,那都是别人的身体,她只是顶着别人的壳子修练而已。只有这水土双灵根,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从今往后,她辛苦修练得来的,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不需要再担心她会在辛辛苦苦拼搏了几十年后,任务完成,脱离任务世界,便又瞬间被打回原型,到下一个世界中去重新做菜鸟弱鸡。 这一回,她是真的要脱凡修仙了! 李俪君伏在被子上暗暗窃喜着,脑子里已经开始回想水土双灵根可以修练什么样的法术,冷不防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连忙将白玉镇尺收了起来,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听到石青敲门禀报的声音后,平静地叫人进了门。 石青送来了温热的洗脸水与巾帕,服侍着李俪君洗漱,完事后又给她梳了头。 接着石青出去转了一圈,把新煮的开水与昨晚厨房送来的面饼给带了回来。 开水是二红在熬药的同时煮的,用的另一个茶炉子。面饼已经冷了,不过它原本就做得软和,配着热水并不难吃。茶是没有的。隋王府平日吃的茶,跟李俪君在紫微天宇与任务世界里早已喝惯的茶不是一回事,加上她又正在吃药,所以二红与石青一致认为,拿白水配饼子就好。 当然,她们更多的是觉得李俪君不应该吃那隔了夜的饼。她起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觉得饿了,完全可以叫人去厨房要新鲜的朝食。窦王妃命人送来的饼,给侍女们吃就挺好。 李俪君没听她们的。她胃口小,两个饼就够撑很久了,剩下的正好让侍女们吃,厨房送早餐来时再说。她现在身边总是有人,很多事做起来都不大方便,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尽可能给自己争取一点空间。 不过,今天早上她暂时不打算独处。简单吃了个早饭后,二红也把她的药给煮好了。在等待药变凉的时候,她一边让二红与石青吃早饭,一边提了个要求,让她们把隋王府与陈家以及宗室里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给她做个介绍。 她的理由是:“从前我被杨娘子与三姐姐她们糊弄了,很多事都是糊里糊涂的。我娘又一心要为我遮风挡雨,只想我开开心心的,什么事都不操心,所以什么都不跟我说。如今,再也没有人象娘那样保护我了,我不能再象过去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需得弄清楚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干什么。谁对我有恶意?谁又愿意帮我?万一我遇上难事,可以向谁求助?谁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谁又是靠得住的?这些东西,我都要心里有数才行。现在我有空,正好问你们,回头我还要再找嬷嬷们打听呢。” 二红听得眼泪汪汪:“苦了小娘子了!小娘子放心,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奴,只要是奴知道的,定不会有半分隐瞒!” 石青也在旁点头。她比二红想得更多些:“奴也愿意为小娘子参详。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就算前路再艰难,我们这么多人帮着小娘子,总归能熬过去的!” 于是,李俪君便让二红与石青两人找来纸笔,把她们知道的情况一一说出来,自己择取其中比较重要的信息做了笔记。 虽然她穿越以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回想曾经的经历,但记忆最清晰的始终是被李妍君推下假山前后的事,至亲她还记得,但奴仆与亲戚就真的……如今有了二红与石青的叙述,她总算是把过去的事又给重新记起来了,还了解到许多从来不知道的信息。 她小时候真的很蠢。那小杨氏在父亲李玳与长兄李俭让、长姐李俶君面前做戏做得用心,在她这个小女孩面前却轻慢许多,李妍君更是年幼城府浅,她那时怎么就被骗得如此彻底?亲娘都被害死了,还以为那对母女是好人呢! 母亲陈氏也不跟她说这些……当然,兴许也是因为小杨氏平日伪装得太好了,叫人抓不到把柄。再加上李玳对小杨氏的偏宠过于明显,李俭让、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通通都站在小杨氏那边,李俪君势单力薄,陈氏为了让她不被排挤为难,即使心有疑虑也从不跟她说。反正她一个小女孩,碍不着小杨氏什么,生得傻白甜一些,反而会过得舒心一点呢。 陈氏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小杨氏为了她的嫁妆,会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吧? 李俪君心下暗叹,低头看着手中笔记上记载的王府内部人际关系网,脑中已经迅速策划了两个对付小杨氏的小计划。 她抬头看向石青:“你说……你认得大门与二门上看守的人?” 石青深吸了一口气:“是,有个姓刘的门卫,常年在阍室值守,他婆娘曾带着他闺女来向奴求教,让奴教她认字算账。奴教了一个月,那刘娘子又把她外甥女儿带过来了。她外甥女的母亲是在二门上做事的。两个小丫头都很懂事知礼,就是不够聪明。奴用心教导,她们如今才有些模样了。她们家里人十分感激奴,让奴有事要帮忙时,只管开口呢!” “很好。”李俪君微微一笑,“既然人家如此热心,你便开一回口吧。放心,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添油 石青领了李俪君的命令,离开花园的时候,在大门口正好遇上崔嬷嬷带着两个仆妇从外头进来。 崔嬷嬷见了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到园里来了?” 石青向崔嬷嬷行了一礼:“吕嬷嬷差我来给小娘子报个信,小娘子说她身边正缺人使唤,就把我留下了。” 崔嬷嬷叹道:“小娘子身边的人确实太少了,你调过来也好,反正在东院你也是闲着。”她隐隐约约听到些东院那边的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去跟吕嬷嬷通气,此时便趁机打听了,“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听到些风声,说是底下的丫头不安分了?” 石青看了看左右:“我也不太清楚,吕嬷嬷一会儿就会来见小娘子,嬷嬷到时候问她就是。” 既然是被吕嬷嬷派到园中给小娘子报信,又怎会不知道东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嬷嬷一听就知道石青有意隐瞒。不过现在她们在外头,兴许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她并不纠缠,只是问:“小娘子已经醒了吧?可用过朝食、吃过药了?你这是上哪儿去?” “小娘子一大早就起来了,用过朝食,吃过药,也换过药。”石青含糊回答,“她有事吩咐我去做。” 石青不肯细说,崔嬷嬷只得挥挥手让她走了,自己继续前往水阁。 崔嬷嬷一行人到达水阁的时候,正赶上申姜带着人给李俪君送早饭来。 今天的早饭是一钵热腾腾的淮山药地黄粥,另配了两样小菜,分别是醋芹与姜汁拌的煮葵菜,另外又有一盖碗的热牛乳,上头洒了些红枣碎。 据说这是窦王妃亲自定的菜单,十分用心。 申姜还对李俪君说:“听闻四娘子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通知厨房,径自拿昨晚上的饼配着白水吃了,这也太简薄了些!四娘子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们。若是身边使唤的人手不足,奴一会儿就给您派几个贴心能干的奴婢来。” 李俪君不想身边再添人了:“不必了,我现在身边的人手足够。我是因为伤口太疼,天一亮就睡不下去了,才会早早起来的,不想惊动太多人。王妃昨儿让人送来的素饼味道很好,我吃得很满意,并不觉得简薄。” 申姜笑笑:“四娘子省事,不想惊动别人,却不知道我们王妃也会心疼孙女呢。一家子骨肉,四娘子何必跟祖母客气呢?” 这是窦王妃在示好吧?李俪君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露出了腼腆的表情:“我若是太多事了,杨娘子兴许又会在阿耶面前说我不懂事了……” 申姜微笑:“四娘子放心,王妃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么?”李俪君露出期盼的表情,“我正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处置,想向王妃请教,但又怕王妃觉得我愚笨……” 申姜十分温和地笑问:“是什么事?四娘子只管说与奴知道。” 李俪君语气犹豫:“其实是昨儿晚上的事……王妃兴许也听到风声了……我娘院子里有丫头偷东西……吕嬷嬷气得不行,搜了一晚上……说是杨娘子对我娘院子里的侍女说的,会为她们安排好将来的去处,叫她们偷走我娘屋里的贵重首饰与贴身衣物。首饰最好挑曾经在大场合里出现过的,衣物最好有我娘的印记……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申姜听着听着,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四娘子……这是真的?!”她虽然也听到了东院的风声,但并不知道详情,只听说是闹了贼,没想到竟是如此……偷贵重首饰不出奇,可偷主母的贴身衣物,那肯定大有文章!难不成小杨氏竟然连已死的正室都不肯放过,想往她头上泼脏水么?! 这也太过分了!嗣王妃陈氏好歹也救过她们母女的性命! 难道四娘子说的那事儿是真的?嗣王妃之死乃是小杨氏故意为之,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那救命之恩? 李俪君看向申姜的脸上满是天真与茫然:“申姜姐姐,杨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她为什么叫我娘的侍女偷首饰和衣物?如果偷首饰是因为贪财,那我娘的衣物又能值多少钱呢?吕嬷嬷不肯跟我说清楚,只是生气地把整个院子都搜检了一遍,说是怕还有贼赃呢。” 申姜脸色变了几变,深吸了一口气:“吕嬷嬷这么做是对的。待奴回去禀报王妃,王妃定会严厉处置犯事之人。四娘子放心,不管杨夫人有何图谋,王妃都不会让她得逞。” 申姜没办法跟年仅九岁的孩子细说个中原委,又急着去向窦王妃报告,不等李俪君用完朝食,就匆匆告退离开了。 崔嬷嬷与她擦肩而过,面色大变地冲进屋中:“小娘子,方才老奴在外头都听见了,东院竟然发生了这种事?!那姓杨的贱人是疯了么?!” 李俪君给二红使了个眼色,二红忙出门去瞧了,确认申姜一行人已经离开,如今屋里屋外只剩下她们自己人。 李俪君这才告诉崔嬷嬷:“东院闹贼是真的,不过吕嬷嬷只查到有几个侍女偷了我娘的贵重财物,没提到贴身衣物,方才我是在申姜面前添油加醋来着。一会儿崔嬷嬷见了吕嬷嬷,记得跟她串个供啊。当然,杨娘子未必没有这个打算。偷东西的侍女心里也清楚事情轻重,不会轻易承认的。我们宁可把事情往坏里想,也不能把敌人想得太好了,事到临头没个防备。” 崔嬷嬷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就怕那小杨氏不肯承认!” “她当然不会承认。”李俪君心不在焉地吃了口地黄粥,觉得味道有些一言难尽,“但她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其他人认定她干了就好。否则,她为什么要收买东院的侍女去偷我娘的东西?就为了几件首饰?她身为嗣王最宠爱的妾室,这眼界也未免太低了吧?当然是有更大的图谋了。” 说小杨氏的目的是要赶走陈氏的所有忠心婢仆,终究只是她的猜测而已,还有些暗示李玳是糊涂虫的意思。与其叫李玳心中不快,还不如让他相信,自己的爱妾只是为了争风吃醋,才去陷害已故的正室? 反正小杨氏收买东院侍女,命她们偷窃……这都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九真一假的谎言,小杨氏真的能解释清楚吗? 崔嬷嬷看着李俪君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娘子,你是怎么想到西院想用娘子的贴身东西做文章……咳,老奴是说,这不象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知道的事儿。” “我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了?”李俪君眨眨眼,“这不是很平常的推测吗?当年太宗朝时,高阳公主会被人发现私情,不正是因为闺房私物被人偷走了?杨娘子若不是想依样画葫芦,为什么特地让人去偷我娘那些显眼的首饰呢?” 崔嬷嬷无法反驳,心中深深地觉得往日小看了自家小娘子。 李家的女孩儿,就算年纪尚小,也是不能小觑的! 正文 第三十章 加醋 李俪君安安静静地享用着第二顿早饭。崔嬷嬷心里惦记着东院那边,先赶过去帮吕嬷嬷处理事情了。 李俪君也不着急。邵娘子这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好可以向她询问情报。 邵娘子虽说性子软,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但其实人并不愚蠢,相反还挺聪明,就是天生悲观主义,什么事都爱往坏里想。可正因为她是这样的性格,平日里往往会注意到那些不太友好的讯息,对于外人,也时时抱着戒备之心,不会轻易相信。李俪君身边的人里有不少傻白甜,现在正需要一个爱泼冷水的人提点一二。 邵娘子知道的事情比她预料的还多。身为崔嬷嬷的儿媳妇,本身却是隋王府出身的奴婢,她对于王府内部与陈家那边的人际关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谁与谁有怨,谁与谁有亲,谁心里更向着陈氏,谁又暗地里与小杨氏一方的人牵扯不清,又或是与窦王妃母子一系关系紧密…… 很多事情若不是邵娘子说,李俪君根本就想不到。幸好她今天向邵娘子打听了,否则就凭她记忆中的那点情报,还真没那么容易算计到小杨氏呢! 李俪君又做了几页笔记,心中的计划轮廓也越发清晰了。 邵娘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小娘子打听这许多事,是想做什么?如今王妃愿意出面庇护小娘子,小娘子便暂时将事情交给王妃处置,不好么?你年纪还小呢,又受着伤,还是安心静养为上。等你好了,什么事做不得?偏要在这时候耗费心神……” 李俪君抬头冲她笑笑:“乳娘放心,我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邵娘子叹气:“明明伤口还痛得睡不着觉呢,却还要哄我们开心……” 李俪君咳了一声,二红偷笑了一下,凑到邵娘子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神色也放松许多。但她还是再次提醒了李俪君:“就算小娘子伤得不重,也该装出个样子来,不能光在外人面前说说就算了。谁知道这园子里有没有别人的耳目呢?万一叫人发现了,往嗣王面前告上一状,小娘子要如何辩解?医师如今未必会象从前那样,事事都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李俪君只得做出了许多承诺,听见两位嬷嬷的说话声靠近了水阁,连忙问:“是嬷嬷们回来了吗?”这才把邵娘子的注意力给转移开了。 邵娘子迎了出去,果然是崔嬷嬷与吕嬷嬷过来了。她们没有带随从,进门后还命二红在门外守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聚在李俪君卧室中,与她商量闹贼的事。 吕嬷嬷道:“若不是阿崔提起,老奴真真没想到那小杨氏还有可能是想往娘子头上泼脏水,才会特地叫人来偷东西!老奴还以为她只是想找借口把我们全都赶出王府呢!幸好小娘子聪慧,才不曾叫那贱人钻了空子!” 李俪君摆摆手,问她:“偷东西的人可招供了?有没有人证或物证能指证杨娘子?” 吕嬷嬷叹了口气:“有两个丫头得了阿马给的荷包,里头装了些金瓜子,但上头没有印记,证明不了什么。哪怕有人证,嗣王也未必会相信。” 崔嬷嬷在旁冷笑:“若不是小杨氏心存不轨,她为何让人去偷娘子的手帕?上头还绣了娘子的印记呢!” 原来崔嬷嬷方才回东院,还真帮上了大忙。没有她提醒,吕嬷嬷是绝对不会对那块失窃的手帕起疑心的,只当那是偷财物的侍女随手拿了块帕子包裹赃物。现在她们都认为,这定是小杨氏故意叫人偷的。什么首饰财物都是附带,是掩饰,有陈氏印记的帕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几个做了贼的侍女被审了一夜,越发害怕了,方才已经有人招供,承认小杨氏特地让她去偷嗣王妃的贴身物件,什么手帕、披帛、荷包、玉佩……都可以,若有贴身衣物就更好了!那侍女心知事关重大,不敢真的朝陈氏的内衣物下手,只得随意找了块帕子交差。不过她如今知道错了,愿意在人前指证小杨氏。 李俪君对这份口供的真实性不置可否,并不指望这样的指控能在父亲李玳面前起到什么作用。她只是吩咐两位嬷嬷,记得把那几个贼——连同愿意指证小杨氏的那名侍女——交给窦王妃处置。反正如今在隋王府,窦王妃就是当家的主母,内院事务交给她是应该的。 除此之外,嬷嬷们也要时刻留意着西院那边的动静,千万不要真让人钻了空子。陈氏已逝,李俪君搬到水阁养伤,两人的院子都暂时没有了主人坐镇,需得紧守门户,别让人算计了去。 至于底下的奴婢,若是有意留下,那自然没说的,她们会安排好各人的差使与今后的待遇;但若是不愿意留下,那也不必强求。只要不是象那几个做了贼的侍女一般被人收买了叛主的,都可以放手。大家好聚好散,今后还在一个王府里生活,留点香火情,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 但那些行迹可疑,却没有露出明显破绽的人,李俪君就主张先借着母亲陈氏丧事的名头,把人送去守墓或为故主祈福,又或是送去陈氏陪嫁的田庄里做事,慢慢观察着再说。反正人到了陈氏的田庄,就相当于到了自家的地盘,还怕他们会跑了不成?日久见人心,用这种方法,也不怕会冤枉了谁。 两位嬷嬷对李俪君的处置方案都没有异议,心里还觉得小娘子果然是长大了,前几日还只知道憨吃憨玩,如今却能井井有条地安排下人的去处,真不愧是老太爷与娘子的亲骨肉,天生的聪明能干! 崔嬷嬷还表示,小娘子昨天吩咐的事,她已经让儿子传话下去了。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离开,但听说的人都赞叹小娘子仁义厚道,有外祖遗风呢。但凡不是丧了良心的人,就算真的离开了,心里也会念着小娘子的恩典,不敢做出投敌背主之举的。 崔嬷嬷小声表示:“做惯了生意的人,心里都有杆秤,即使仰慕人家高门大户的贵人们风光,日子还是要自己踏实过的。与其去投奔害死了娘子的仇人,还不如另寻靠山。长安城里急需人手打理家业的贵人多了去了,投奔谁不行呢?谁不想找个厚道的主家,将来能安心过日子,不会轻易被舍了性命前程去?小杨氏娘家也不是什么显赫高门,风光的是别的房头,本家也并非人人与她一条心,还轮不到她耀武扬威!” 崔嬷嬷举了个例子,比如今天早上来吊唁的杨家老夫人与几位郎君,就明摆着跟大郎俭让、大娘子俶君更亲近,并不赞同小杨氏对三娘子妍君的教导。小杨氏要请老夫人去后宅吃茶,顺便看看四郎,也被她拒了。 杨家老夫人本想来看望李俪君的,窦王妃推说孩子要养伤,婉拒了,他们一行人便去了李俭让的屋子,还把小杨氏拒之门外呢,也不知道都谈了些什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告辞离开。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杨家 李俪君有些意外:“杨家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李妍君被罚的事,还是听说了嗣王妃陈氏之死与小杨氏有关,而且后者当时还想顺便将李俭让给解决了。 应该是后者吧?杨家人若是为了李妍君而来,就没理由只是去见李俭让与李俶君,却不肯理会小杨氏母子了。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杨家在隋王府固然有耳目,但应该都偏向小杨氏那边才是。莫非这当中还有仅仅效忠于大杨氏母子的人,听到了消息后,背着小杨氏向大杨氏的母亲与兄长递了信? 崔嬷嬷与吕嬷嬷都一致认为这个推测最靠谱。 吕嬷嬷道:“前头那位嗣王妃与嗣王可是青梅竹马。她父亲——咱们嗣王前头的那位泰山大人——原是隋王府长史,底下的属官们有许多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就算他已然去世,在这王府里也依旧很有威望。前头嗣王妃嫁进隋王府后,做了好些年的当家主母,手握大权,甚至可以影响到前院外务,连王妃都要退避一尺。 “别看小杨氏这些年在嗣王面前无比风光,可她打着照顾亡姐遗孤的名头进门,自然不可能对前头嗣王妃留下的人手做什么,只能哄着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帮她做事。可她要是哄不住人了,露了破绽,那些人又怎会愿意继续受她欺瞒?倘若大郎真的有个好歹,他身边侍候的那些人可不会有好下场,谁又是傻子呢?” 吕嬷嬷心里觉得有些解恨,她甚至还打算要给大郎李俭让身边侍候的人传递些消息,好让他们知道真相!别整天听小杨氏的挑拨,把她们娘子当成是恶毒继母,却将小杨氏这真正恶毒的妾视作亲人。如今谁善谁恶一目了然,大郎与大娘子总该知道好歹才是!她不指望这两位主儿能与小杨氏反目,但好歹对小娘子这个亲妹妹和气些,日后愿意出手庇护,别叫小娘子明明有亲人,日子却象个孤女一般凄凉。 吕嬷嬷有些激动,李俪君只能尽量安抚她:“嬷嬷冷静。这种事,需得兄长与大姐自己想明白。他们从前不相信我们,你现在就算跟他们说了实情,他们也未必会相信的,还是让他们自己打听去吧。反正杨家人不可能让杨娘子糊弄过去。事关兄长安危,他们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吕嬷嬷稍稍冷静了些:“小娘子说得是。这事儿是得从长计议,不能鲁莽。” 崔嬷嬷在旁道:“如今,就怕杨家人更看重利益了。那小杨氏毕竟没有真的对大郎下毒手,而大郎的身体又一向病弱,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若真有那一日,杨家会甘愿放弃隋王府姻亲与嗣隋王外家的身份么?兴许他们心里会看小杨氏不顺眼,可利益攸关,他们未必不会忍下一时之气,为了让四郎接替大郎的位子,就对小杨氏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李俪君微微一笑:“如果兄长真的出事,他们可能会考虑这些,也会接受四弟成为继任者。可兄长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谁能断定他活不到娶妻生子呢?他要是正常病逝,杨娘子怎么为四弟争取都无妨。可他平安无事,杨娘子为了给四弟铺路就要对他下毒手,杨家人断不会容忍。” 就算杨家决心要保住嗣隋王外家的身份,他们也只需要四郎李温良就够了,小杨氏并不重要,他们岂会坐视她继续在隋王府威胁大杨氏另一个骨肉李俶君的安危?到时候安排她出意外又或是病逝,再从家族里挑个合适的女孩子嫁进来补上她的缺,甚至是直接谋取嗣王妃的名分,杨家的利益就不会受到损害。倘若后嫁过来的杨家女孩子能生下健康的子嗣,那就连李温良的存在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可能嗣王李玳会对此感到不悦,可只要后进门的杨家女足够讨喜,又能为他生下健康的子嗣,他多半很快就会释怀了吧。李俪君清楚自己父亲的本性。他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只是嘴上说深情罢了。曾经他与大杨氏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至今时时刻刻把这个元配挂在嘴边,可他后院里又何曾少过美人?如今他处处偏心小杨氏,又可曾想过小杨氏在企图谋害大杨氏所生的儿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李温良看得比李俭让更重了。 但这不代表小杨氏就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心。别看小杨氏得宠后,一个一个干掉了后院的竞争对手,似乎得了专宠,可这也没挡住李玳继续纳新人。那些新人风光的时日并不长,但她们都曾经存在过。 在小杨氏最风光的时候,她们也光明正大地存在过。 李俪君相信小杨氏迟早会失宠的。想到她用无人机偷听到的小杨氏与杨铄策划谋害李俭让一事,她对这一点就更加确信了。 她嘱咐曾吕两位嬷嬷:“交代我们的人,倘若兄长或大姐那边的人过来打听三姐曾经对我说过什么话,你们可以适当透露一些,但不要主动去说。他们要是不问,我们就不提,反正王府里总会有人议论这些的,叫他们自己打听去。” 两位嬷嬷顿时心领神会:“没错,咱们不必太过上赶着了,反正府里的人总会私下里议论的。倘若大郎与大娘子听到了风声,也不是我们告的密,嗣王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陈氏好歹也当过十来年的嗣王妃,主持一府中馈,再不得夫婿宠爱,手中的权柄也是真的。她们这些当久了管事嬷嬷的人,想要指派几个人去秘密散布消息,简单至极。 崔嬷嬷冷哼:“这一回,定要叫西院那贱人失了娘家的依仗!省得她天天打着杨家的旗号来压我们,说她跟贵妃娘娘的姐姐要好。真是笑话!人家把她放在眼里了么?!” 李俪君对崔嬷嬷道:“以后外头的消息,尤其是杨家的动静,就要靠嬷嬷帮着留意了。对了,陈家那边有什么反应?” 崔嬷嬷连忙回答:“陈家三房的大老爷昨儿连夜把几位郎君接回去了,还大骂了一顿,禁了他们的足,不许他们再来给小娘子添乱,更不许他们插手娘子的嫁妆。老奴在三房的熟人今早送了信来,说是今明两日,三房的夫人们应该会上门来祭拜娘子,顺道给王爷、王妃与嗣王赔礼。今后,小娘子就不必再担心陈家会与杨家联手夺产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陈家在长安城的三房大老爷……是不是明年就要外放了?”之前她向身边人收集过情报。 崔嬷嬷给了肯定的回答,随即露出迟疑的表情:“若是三房大老爷离了长安,那在京的陈氏族人中,就数七房那位二老爷威望最高了……”这位二老爷因为看不惯陈翁行商,一向对后者这一脉没有好脸色,而且生性清高,反对结交宗室。 李俪君心里有数了:“行吧。我且好好歇一歇,养养神。等午后,我要到前头灵堂去。”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小娘子万万不可!”······ 【书友福利】阅读福利来啦!快来起?点客户端,搜索“新书友大礼包”,兑换限量福利礼包,先到先得!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装相 所有人都反对李俪君到灵堂去。 她还受着伤呢,年纪小,身体又弱,哪怕她说自己的伤已经大为好转,也应好生静养,不该随意挪动,更别说是跑到灵堂上去了。灵堂比别处阴冷,跪在那里又辛苦,哪里是受伤的小娘子该去的地方? 两位嬷嬷苦劝李俪君,至少要休养几天,等到头七那日,再往灵前去也不迟。若是她现在过于劳累,影响了伤势,将来有个好歹的,叫大家今后怎么办呢?他们做奴仆的,一生荣辱可都系在主人身上了。 邵娘子则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想法:“小娘子是担心西院那边会趁着你不在灵前的时机造谣诬蔑你么?可如今杨夫人光是应付杨家人,再想办法救三娘子,就已经够忙的了,应该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吧?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我们也不是木头人,自会在人前替小娘子辩解的。再不济,还有王妃在呢!” 李俪君笑笑:“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太过被动了。我现在身体情况还好,每天在最多人来吊唁的时间里,在灵堂上待一两个时辰,并不会影响伤势。这是要避免杨娘子造谣诬蔑我,同时也是给自己谋个好名声。不管阿公与阿耶是不是不想我把家里的丑事往外传,也不管陈家是不是嫌弃外祖行商,忌讳我娘嫁了宗室,我一个乖巧、无辜、孝顺的小孩子,心里念着母亲,总是没有错的。谁也别想往我头上泼脏水。” 更重要的是,陈氏去世后,第七天就要大殓封棺,从此以后,李俪君便再也见不到母亲的容颜了。她心里舍不得,只要身体情况允许,就想要多见见陈氏,多与母亲相处一阵。 这个理由一祭出来,无论是嬷嬷们还是邵娘子,都没办法再反对下去了。崔嬷嬷还红了眼圈,拭泪道:“小娘子一片孝心,老奴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还盼小娘子多保重身体,万不可哀毁过度,否则娘子见了,定会心疼的。娘子素来最疼爱小娘子了。” 邵娘子则一边点头,一边泪水涟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俪君见她们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便试着缓和一下气氛:“其实我去灵堂上守着也好,一直待在花园里养伤,王妃拦着不许人来见我,清静是清静了,可也有消息闭塞的缺点。比如兄长与大姐,二叔、二婶、三叔、小姑,还有众堂兄弟姐妹们,宗室里知道我受伤的诸位长辈,乃至杨家老夫人、陈家三房或七房的人等等,他们若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打听到些小道消息,未必保真。万一杨娘子趁机让人颠倒黑白,编造谎言,混淆视听,我岂不是很吃亏?应该给那些感兴趣的人从我这个当事人处打听消息的机会才是。”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但二红又有些犹豫:“可是……这不要紧么?小娘子,王爷与嗣王都不许你把三娘子害你的事告诉别人……” 李俪君笑笑:“是呀,所以我不会明着告诉人家的,况且,不是还有你们在吗?我们这边能用的人有多少?挑些忠实可靠的,把内情透露给他们知道,也好让他们在跟亲友闲聊时,有点谈资。” 二红还有些迷糊,邵娘子已经听明白了:“是了!小娘子去跪灵,自然是安安静静待着就行了,我们这些奴婢才是会在底下跟人说话的那一个。小娘子若不出园,我们又怎么好出去呢?” 吕嬷嬷听得笑了笑:“这事儿好办,我教你们个乖,别主动去议论什么,省得叫人抓住了把柄。有心打听消息的外人,自会想法子找到你们,避了人来打听的。你们就装作被她们哄骗住了,不慎透露了口风,该说的说,该瞒的瞒,别叫人查到小娘子头上。若有人给你们塞好处,也只管收下,反正都是你们应得的!” 不必李俪君面授机宜,两个精明老到的嬷嬷已经给邵娘子与二红传授了许多散播消息坑人的诀窍,比李俪君想得更周到,她还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呢!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特别的课堂上度过了。午饭又是厨房送来的,窦王妃亲自替小继孙女点的餐,是一份馎饦,用几种蘑菇煮成的汤,看着简单,味道却十分鲜美,面片也好顺滑爽口。李俪君吃完午饭,漱了口,歇了歇,就去睡午觉了,然后趁机将身边的人都支出了房间。 无人机已经充好了电,就停在二楼屋檐下待命。只是大白天的,这款无人机虽然外形不起眼,却没有隐形功能,现在不能随便放到王府里打探消息。她只得把无人机快速升空,升到地面上的人肉眼无法发现的高度,叫它做个空中哨兵,监察起隋王府内外的动静,顺道也记一下周边街道的道路格局,为她将来出门认路做准备。 无人机在空中可以一直靠着太阳光充能,她索性就让它一直留在空中,晚上也不收回来,方便观察流星的动向。 她的《日月星云诀》才入门,刚刚修练到练气一层罢了,想要再修练下去,必须要有新的天文现象供她观想。虽然日出日落也可以用,但这种每日可见的自然现象给她带来的助益实在是太小了,光靠着这些修练,怕是修上四五十年,她也未必能筑基,还是另找更稀罕少见些的天文现象为佳。 流星挺好的,如果能遇上流星雨,那就更妙了。 据说两位修习这门功夫直到飞升的仙门前辈之一,就是在百年内接连遇上了很多次大型流星雨,还有一次九星连珠的罕见现象,方才得以功力大涨的。这样的好运气,怎能不让同样修习这门功法的人羡慕? 李俪君安排好了无人机,收回心神,听得周围没有动静,方才睁开双眼,往房门方向望去。 很好!今天邵娘子与二红都没有坚持留在床边陪她,两位嬷嬷与石青都被她支开去办事了,她又有了独处的空间! 李俪君悄悄从被窝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水晶瓶,约摸两指大小,里头装着小半瓶淡紫色的浓稠液体。她拧开瓶盖,瓶盖带有特制的滴管设计,轻轻松松就汲取了少许紫色药液。她抬头张嘴,给自己服用了一滴。药液入口,全身体温度时下降了两度,体内渐渐浮现出一种无力感来。 她收好水晶瓶,悄悄翻身下床,摸到梳妆台前,掀起镜帘,往镜中望了一眼,满意地看见自己那张原本气色还算不错的小脸变得面青唇白,血色全无,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紫色药液是她从以前去过的任务世界里带出来的魔药,配方她知晓,原材料不好收集,剩下这点份量必须得省着用了。别看它好象只能用来伪装病人,其实是美容圣品。服下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她都会维持这种惨白的病容,但时间一过,美白、去痘、收敛毛孔、去红血丝……各种效果棒极了!那种无力感只是假象,其实身体没有半点毛病。 正适合她今天去装个相。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灵堂 李俪君出现在灵堂上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她面色惨白,满脸虚弱,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隐隐透出一抹血晕。她是由侍女二红背过来的,下地的时候明显站立不稳,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药味。她这副悲惨的模样,哪怕她不向在场的亲友们解释,所有人也清楚她是受了伤,硬撑着过来的。 本来还有人小声议论,陈氏去世,怎么不见她唯一的亲骨肉四娘子出现?灵堂里只有一个大郎李俭让在守灵,此外便是二房与三房的侄儿侄女们,看着不象话。虽然也有人提到嗣王李玳的几个女儿都体弱,兴许是生病了,但依然有人暗地里嘀咕。 如今答案出来了。陈氏的亲生女儿李俪君受了这么重的伤,眼看着离痊愈还差得远呢!她少来灵堂几天,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倒是她如今顶着伤也要坚持来跪灵,孝心未免太足了些,隋王府的长辈们也实在太不爱惜小辈。 李俪君才在灵堂后方的席子上跪坐下来,便立刻有好几位宗室里的长辈贵主、王妃围上来相劝,让她先回去休息,把伤养好要紧。 李俪君露出一个腼腆中略带几分苦涩的小小微笑:“谢过诸位婶娘、姑母们的怜惜,儿家没事的。这伤并不要紧。阿娘只有儿家一个亲骨肉,儿家怎能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灵堂里?无论如何,儿家也要陪阿娘走完最后一程。” 一个孝顺又乖巧懂事的小娘子形象就这么树立起来了。在场的众位宗室女眷被她感动到,连声称赞她有孝心。有人命人取凭几来,让李俪君跪灵时有个依靠,能省力舒服一些;也有人觉得她身上衣裳过于单薄,最好再添件斗篷;有人担心她跪在棺材附近会受寒,建议她跪得远些,再喝点热参汤;有人郑重嘱咐周围的侍女婆子们把李俪君侍候好,时间差不多就送她回后宅;还有人特地去寻窦王妃与隋王府二房的黄氏夫人说话,让她们待李俪君稍微好一些,对失母的孩子多看顾一点,不要因为陈氏去世,就人走茶凉。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丧母的小娘子在守灵时该得的待遇,可没人觉得不对劲。 这些宗室女眷们,有的是昨天经历过假山事件的,对李俪君受伤的真相有所了解;有的是完全不知情,顶多听到些不相干的小道消息,还纳闷怎么一天不见,李俪君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对她怜惜不已;甚至有人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李俪君的伤是否跟小杨氏与李妍君的缺席有关。 当中也有人提到,李俪君已经在这里了,李妍君身为庶女不见踪影,李俶君这个前房留下的嫡长女也不来跪灵,礼数上是不是说不过去?大家心里可都明白着,陈氏年纪轻轻就死了,完全是为了保护家里的孩子们。这份恩情,承了恩的孩子总该知道感激吧? 无论以往李俶君如何说继母不慈,现在也不该再念叨老黄历了,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她的继母贤德仁厚,反倒是她这个继女有些不知好歹。倘若她能及时改正自己的态度,还能说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误会了继母的人品,如今懂得了感恩,才算是皆大欢喜。 李俪君听着周围亲眷长辈们的议论,一声不吭,只作乖巧安静晚辈的模样。还是窦王妃带着二婶黄氏过来替她解了围:“别都围着俪娘了。她舍不得她娘,就让她陪她娘待一会儿吧。”说着又吩咐邵娘子与二红,“侍候好四娘子,一刻钟后就把她送到后头茶室去,免得她伤势加重。”邵娘子与二红连忙应声。 窦王妃还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李俪君:“真的不要紧么?昨儿见你气色还行,申姜也说你无大碍,怎么这会儿脸色差成这样了?” 李俪君冲她露出一个微笑,衬着惨白的脸色,怎么看都象是强撑出来的:“祖母放心,儿没事的,只是伤口有些痛罢了。” 窦王妃叹了口气:“一会儿就回去吧。你娘知道你的孝心,更情愿你先把伤养好呢。” 她拉着众宗室女眷去了别处说话,给李俪君留下了清静。但在这人来人往的灵堂,李俪君怎么可能真享得了清静?众人才走,三房的二姐李慧君就凑了过来。 李慧君是隋王与窦王妃所生的三子李琅的独生女,今年十一岁。她生母王氏是难产而死的,父亲李琅又不肯续弦,所以她从小就是祖母窦王妃带大。不过最近几年,每每到了需要教李慧君经营理事的技能时,窦王妃就会把她送到陈氏这儿来,认为陈氏这个嗣王妃比自己更擅长打理家业,因此李慧君与李俪君的接触很多,姐妹关系还不错。 相比于同父所出的长姐李俶君与三姐李妍君,李慧君对李俪君要亲切多了。她性情温和,也分得清是非曲直,并不会轻易被小杨氏等人的谗言所惑。有时候李俶君对陈氏态度过于无礼了,李慧君还会劝上几句呢,只是前者不肯听罢了。 三房住在北院,位于隋王府西北角,离花园有一段距离。李慧君没有母亲,父亲有个妾,又是老实巴交的类型,不敢在王府里瞎打听,因此昨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事,隔了好长时间才传到她耳朵里,还是她乳娘在窦王妃的侍女那儿听说的。她也不清楚具体细节,只是得知李俪君被李妍君伤着了,便一直惦记着要探望她,直到现在才得了机会。 她跪坐在李俪君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后者额头上包扎伤口的布带,以及惨白的脸色,满脸忧心忡忡:“四妹妹,你真的不要紧吧?如果身体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你这个样子,伯娘看见了也不能安心。” 李俪君冲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只是外表看着吓人而已,其实并没有大碍,歇一两天就好了。” 李慧君叹了口气,替她把刚刚侍女送来的凭几移动到更趁手的位置:“我都听说了……”边说边瞄了瞄左右,“三妹妹发的什么疯?竟然要对你下这等狠手?!我乳娘想方设法打听内情,始终不得要领。阿婆身边的人嘴可紧了。我听说三妹妹被送去偏院禁足了,那地方离我们北院不远,我就偷偷过去问她,谁知她就只知道喊冤枉,说你陷害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显见是心虚撒谎了……” 李俪君冷笑了一下。她就知道李妍君不会甘心受罚的,但没关系,她不会让对方有颠倒黑白的机会。 她轻声回应:“三姐姐现在还嘴硬,又有什么用?阿耶都已经给她定了罪,还从轻发落了,只盼着息事宁人。她就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半点不知体谅阿耶的苦心。” “说不定她没有撒谎呢?”一道声音插|进了李俪君与李慧君姐妹之间的对话,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姐李俶君不知几时来了,正站在她们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说不定……真是四丫头你陷害了三妹呢?否则她为什么要喊冤?!”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生疑 李俪君清楚李俶君是被小杨氏洗了脑,但她并没有惯坏熊孩子的想法。 面对李俶君的质疑,她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依照大姐的说法,三姐姐肯定是做了坏事,否则我为什么会说是她干的呢?” “你——”李俶君没想到李俪君还会有反驳她的时候,更生气了,“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以为有王妃撑腰,在我面前都敢如此无礼。难不成你娘死了,你就连礼数都忘光了么?!” 一听到她这话有冒犯陈氏之嫌,李俪君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我娘是大姐的继母,她的灵柩如今就在这里,大姐当着她的面说话如此无礼,可见杨娘子压根儿就没教大姐什么礼数吧?我劝大姐别犯糊涂,你是堂堂亲王嫡孙女,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小妾的教养?她能教你什么?教你如何在后院争风吃醋,还是怎样雇凶杀人,以庶压嫡?!” 李俶君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孩子,被小杨氏教养了这么多年,性情越发往急躁冲动的方向发展了。虽然杨家老夫人是她的嫡亲外祖母,但老人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注意力都放在自家儿孙,以及身体不好、病痛不断的外孙李俭让身上了。对于李俶君这个身体健康的外孙女,只要她时不时往杨家去,感情上更亲近杨家,还懂得在长辈们面前撒娇卖乖,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杨老夫人从未想过,庶女小杨氏还会有坑害亲姐子女的胆。 面对李俪君如此直白的热嘲冷讽,李俶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也只会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当场就要在灵堂上发作起来,当着一众上门的宗亲与外客的面出丑。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俶君的亲哥哥李俭让赶到了。他喝止了自己的妹妹:“俶娘,你还不快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当着长辈们的面失仪么?!” 李俶君总算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被兄长一喝,便稍稍冷静下来了,但心里依然觉得委屈无比。她指着李俪君的鼻子,向李俭让告状:“阿兄,四丫头发疯了!她居然胆敢言出冒犯,待我无礼至极!” 李俪君倒是很平静:“兄长若知道大姐跟我说了什么话,就该清楚我已是十分客气了。我若还象从前一样,任由大姐对我娘极尽侮辱之能事,便不配为人子了。”她抬眼看向李俭让,“大姐由杨娘子教养多年,我不知道她都学了些什么。兴许她觉得,只要是为了维护杨娘子与杨娘子所生的孩子,什么祖母生母继母,什么兄弟姐妹手足,都可以弃之不顾。可我却做不出来这种事,也不敢苟同。就算大姐为此生气要骂我,我也要与她辩驳到底!” 李俶君顿时再次大怒:“贱人——”话未说完,便再次被李俭让打断:“住口!四妹妹言之有理,大妹你休要再胡言!” 李俶君猛然扭头看向兄长,双眼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阿兄?你是犯了失心疯么?居然为了她骂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李俭让木着脸道:“你们都是我的亲妹妹!”他抓住李俶君的手,把她扯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真是疯了!这里是灵堂!祖母与诸位伯娘婶娘、姑母们就在边上,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骂人?!你骂的还是四妹妹,就当着嗣王妃灵柩的面!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自己记得么?!你就这么乐意让人说你没有礼数,不识教养?!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俶君抬眼看向灵堂外厢房的方向,她知道继祖母窦王妃方才带着许多宗室女眷往那边去了,现在果然有打扮体面的仆妇在厢房前冲着灵堂方向探头探脑的,想必是方才她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那边。 她顿时觉得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整个人都冷静了许多,也认识到自己方才犯了什么蠢了,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后悔来。 可后悔归后悔,她心里依然觉得气愤又委屈:“都是四丫头的错!若不是她生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驳我,还反骂回来,我又怎会如此气愤,以至于差点儿在长辈们跟前失仪?!” 李俭让有些失望地看着妹妹:“你至今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么?四妹妹做错了什么?嗣王妃又做错了什么?你我兄妹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没有在渭河边叫几个歹人害了性命,心里就该感激嗣王妃当日回护之恩!我这几日只要身体支撑得住,每日都会到嗣王妃灵前跪灵,也让人去叫你了,你却总是不来。好不容易来一回,就在嗣王妃灵前冲四妹妹发火,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胡话?!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感恩之心么?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我这个兄长,你也没感激过继母半分?” 李俶君听得更委屈了:“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感激那个女人?!当日她又不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她是为了护她自己的女儿!若不是歹人要求四丫头去送金银财物,你以为那个女人会吭声?她自己找死,如今倒人人都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还要我对她感恩戴德,叫我如何心服?!” 李俭让看着妹妹,心情复杂无比:“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当日你人在后头,有许多侍女护着,兴许看得不真。那些歹人并不是要求四妹妹去送金银,他们是盯着四妹妹与我说这话的。无论嗣王妃是不是为了救四妹妹才挺身而出,她总归是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心里自然该感激她。就算当时她是为了四妹妹才出面,那又如何?我不是她亲生的骨肉,一向待她也不亲近。她身为继母,愿意救我,没有把我推向歹人的刀剑,就已经厚道之极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圈已然泛红:“其实,从小到大,她对我们一向不错。日常用度从来不缺,该给我们安排的,她都安排上了。我们在别人面前说她不好,她也从不责骂,更没有因此克扣我们的东西,或是惩罚我们身边的人。姨娘和底下侍候的人总说她是恶毒的后娘,肯定容不下我们,可她又做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所谓恶毒,不过是姨娘他们嘴上说的罢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实证。” 李俶君瞪大了双眼,后退几步,看向兄长的眼神就象是在看一只大猩猩:“天哪……阿兄,你真的是疯了吧?!你难不成……是在说姨娘他们说谎么?!” “从前我可能不会这么想。”李俭让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可如今,嗣王妃分明对你我有救命之恩,姨娘却还要说她的坏话,甚至支使你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出丑,那就由不得我不生疑了。若说嗣王妃救了我,也依然是他人口中的恶毒后娘,对我们没多少真心,那连救我都没做过的姨娘,又能真心到哪里去呢?”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清醒 李俭让不是个傻子。 他从小是由祖父隋王教养长大的,自打满了八岁,就搬出内宅,随祖父同住了。他身体不好,小时候少出门,可如今他都十三周岁了,自然少不了与人交际。从前他只是跟杨家的表兄弟们接触较多,后来便认识了许多宗室里的叔伯兄弟们,偶尔还会有叔叔或堂兄带他参加外头的诗会、宴席,开开眼界,散散心什么的。 与外界接触多了,他渐渐觉得外家与姨娘说的许多话与事实有出入,也开始认为父亲嗣王李玳并没有其本人宣称的那般优秀有才干。可他还是个孩子,不好意思把这些想法说出口,偶尔问一问祖父隋王,祖父也只是让他放宽心,安养自身为要,不必在意旁人的事。他自然不敢再提,只把这些念头压在心底。 不管怎么样,亲人总是为了他好,不会害他的。 但现在,李俭让不这么想了。 四日前在渭河边,他亲眼看到继母陈氏挡在自己与四妹面前,承受了歹人的刀剑。而一向把疼爱他挂在嘴边的姨娘小杨氏,却远远躲在后头,躲在侍女身后。哪怕是歹人跑了,众人围着继母啼哭,命人去报官救助的时候,小杨氏也依旧没出现,过后则表现得好象被吓软了腿脚一般,在闻讯赶来的父亲李玳面前哭诉。 她甚至没有走近来看过他,就在父亲面前为他兄妹俩所受的惊吓抱不平了。 回到隋王府后,据说她还发了一顿火,打了几个婆子的板子,把人撵了出去,对外就说是这几个婆子失职,没有及时发现歹人的到来。 李俭让原本以为小杨氏真的是为那几个婆子的失职生气,直到今早外祖母杨老夫人带着几位舅舅、舅母赶来,告诉他隋王府下人中流传的小道消息,他才知道当日她究竟是在为什么发火。 她是在生气那几个歹人未能完成她吩咐的任务,只杀了一个陈氏就走了,却放过了他这个嫡长子吧? 她是他亲生母亲的亲妹妹,为了抚养姐姐的遗孤,方才放弃大好姻缘与前程,入王府为妾。她从小对他们兄妹关怀备至,处处为他们着想,为了防止继母欺负他们,特地搬到他们的院子照顾饮食起居,又在父亲面前争宠,就怕继母或别的妾室得宠后,父亲会冷落了他们。她对他们兄妹,比自己亲生的儿女都要用心。她跟他们的亲娘没有两样。 李俭让一直是这么相信的。哪怕发现了她言行间的破绽,也只以为她并非有意为之,直到今早为止。 他整个世界都象是颠倒过来了。震惊过后,他感到了后怕。 他是多么的幸运啊! 在四弟温良出生之前,他就搬去祖父的院子居住了,日常起居也都是祖父身边的侍从负责。 在渭河边遇险的时候,他正好有四妹妹在身边作伴,仁厚的继母陈氏为救人挺身而出,歹人也不够冷静大胆,杀了一个人就跑了,使他得以保住性命。 他本来还依然被姨母小杨氏蒙蔽着,三妹妹就忽然对四妹妹下毒手未遂,暴露出了小杨氏的真面目。他身边的侍从中有人一心忠于他生母,不曾为小杨氏所迷惑,及时将消息上报外家,惊动了外祖母与舅舅们,也令他整个人清醒过来,再也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倘若他不是如此幸运,现在会怎么样呢? 李俭让不敢想。 正因为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曾是多么的凶险,他如今看待姨母小杨氏,便再也不是从前的想法了。考虑到她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外家的体面与父亲的心情,他把这些念头都压在了心底,不曾对人透露半分。然而,当他看到嫡亲的妹妹俶娘当众犯蠢,想到这一切都是姨母小杨氏教养不当导致的,心中的怨怼便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 他希望妹妹也能够清醒过来,至少不能再被姨母的谎言哄骗下去了。 可李俶君脑中对于继母和姨母的认知早已根深蒂固,怎么可能被他几句话就扭转过来?她反而觉得兄长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才会说起胡话来:“姨娘对我们有多年的养育之恩,一向处处为我们着想。阿兄怎能因为旁人几句话,就猜疑起她的真心?!当日那些歹人如此凶残,姨娘都吓得动不了,又离得远,她能做什么?阿兄就因为她没有冲出来替你挡刀,便觉得她不如陈氏了么?姨娘若知道你这么想,心里还不知会有多伤心呢!这么多年的精心照顾,竟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李俭让红了眼圈:“我不怪姨娘当时过于害怕,没有来救我。可姨娘害怕,嗣王妃没有,还救了我性命,姨娘凭什么因此中伤嗣王妃呢?她若真心爱护我,就该心怀感激。可她却唆使你忘恩负义,这才是我怨恨的根由!” 李俶君噎住,奈何无言以对,便气愤地扭头要走,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瞪着李俪君道:“别以为你哄住了阿兄,就能在我面前得意了!我一定会查清楚事实真相,还三妹妹一个清白,绝对不会让她被你陷害了!” 李俪君冷笑了一声:“但愿大姐是真的去查清楚真相,而不是事事都向罪魁祸首打听,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等到你有朝一日发现,并没有什么冤情,三姐是真的干了坏事,你的姨娘也是真的怀了恶意,但愿你那时可以接受现实,而不是一味冲着人发火哭闹,以为哭闹一番,发生过的事就不作数了,你又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过糊涂日子。” 李俶君涨红了脸,转身跑了。 李俪君整了整袖子,半点不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李俭让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小妹妹,觉得她和往日大不相同,竟象是变了一个性子似的。 他没有开口,李俪君就猜出了他的想法:“兄长不必觉得吃惊。在三姐姐把我推下假山之前,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人。我从前对周围人的认知,竟然大都是错的!我若再象从前那样糊涂软弱,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我死了不要紧,可我一死,又有谁能为我娘伸冤呢?若不能查清楚我娘被害的真相,让凶手得以伏法,我就是死都不能甘心的!” 李俭让默了一默,才沙哑着声音问:“三妹妹……真的对你说过……那日在渭河边……” 不等他说完,李俪君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当然是真的。她要是没有不慎说漏了嘴,我又怎会知道这种事儿?她又有什么必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我灭口呢?” 李俭让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事实如此,他再不愿意,也必须接受真相。他总不能继续被姨母——被庶母哄骗,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去吧?! 他若死了,阿翁阿耶,外祖母与舅舅们,这些真心关爱他的亲人会有多么伤心?已经被养歪了性子,又天真单纯对庶母没有提防的妹妹俶君,又会有什么下场? 就连未满九周岁的四妹妹俪君都知道要振作起来,他身为长兄,总不能被幼妹比下去吧?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承诺 李俭让十分郑重地代替妹妹李俶君,向小妹妹李俪君道歉。 李俶君确实言行不妥当,过于无礼,也有忘恩负义之嫌。但这是因为她受到了旁人的蒙蔽,被人欺骗了,误会了继母陈氏与小妹李俪君的为人,才会犯下这等大错。她本质上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坏孩子。 李俭让希望能让妹妹认清事实,也相信她早晚会清醒过来的。他们与李俪君本是同父所出的亲手足,又都失去了母亲,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将来应当相互扶持,互敬互爱才是。 李俪君对李俭让的说法不置可否。她虽然接受了这位兄长的道歉,但也直白地表示:“大姐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兄长的话。她现在依然认定杨娘子才是最可靠的亲人呢。兄长想要说服她,恐怕是任重道远。若是兄长真的下定了决心,不如先查看一下她身边侍候的人是否还忠心如故。若大姐身边有那真正眼明心亮能谏言的忠仆,她就不会总是轻易被人糊弄了。否则,就算大姐一时相信了兄长的话,回头身边人一进谗言,她便又会把你的话抛到脑后了。” 李俭让深以为然。他暗暗懊恼,自己竟然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回头他需得跟祖父隋王与外祖母杨老夫人商量一番才行。妹妹李俶君身边侍候的人,有许多都是多年的老资格了,若是忽然换人,只怕妹妹生活上会感到十分不习惯,得同时补上可靠又贴心的人手才是。这方面,他自己是没办法的,只能向长辈们求助了。 李俭让的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进灵堂来唤他:“大郎,有几位贵客来上香了,嗣王让你去见一见。” 李俭让点点头,回身对李俪君道:“四妹妹,你身上还有伤,需得多加休养,别在灵堂里待太久。这里有为兄呢。我已经跟阿翁说过了,嗣王妃的后事,该由孝子做的事,全都由我出面。阿翁同意了,阿耶……也没有反对。” 李俪君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兄长此话当真?!”李俭让可是元配所出的嫡长子,竟然愿意给继母摔盆么?连嗣王元妃大杨氏去世的时候,隋王都因为李俭让年幼多病,不肯叫他受累,把孝子的活交给亲兄长宁王的一个孙辈代劳了。李俪君本以为父亲李玳会让小杨氏所出的四郎李温良去做陈氏的孝子,心里还觉得有些恶心,打算想个法子说服窦王妃,借二叔的两个儿子之一出面呢,万万没想到李俭让会毛遂自荐。 若是李俭让能担当起孝子的重责大任,李俪君心里自然是乐意的。不是因为他是嫡长子,身份足够尊贵,而是因为他明辩是非,懂得感恩。就冲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李俪君相信自己的母亲陈氏也愿意有这么一个儿子。 但她心里还有些顾虑:“阿翁答应了?阿耶也愿意吗?杨老夫人和她的儿子们可知道了兄长的打算?” 李俭让沉默了一下:“阿翁答应了,阿耶没有反对。外祖母担心我的身体会撑不住,觉得让四弟出面挺好的。我觉得……嗣王妃救了我的性命,论礼法,论情理,我都该回报一二。外祖母听了,也就不再反对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微笑道:“兄长出面挺好的,小妹在此谢过了。论理,兄长也该时常在人前露露脸,叫世人知道你才是阿耶的嫡长子,知书识礼,孝悌仁义,在宗室子弟中也是拿得出手的。否则,你总是在家养病,外人提起你都说你病弱不起,不堪大任。若是圣人哪日要用隋王府的继承人,又有谁会提起兄长来呢?” 李俭让听出她话里有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侍从已经在催促了,他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四妹妹好生休养,为兄得了空便去看你。”便转身离开了。 李俪君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灵堂门外,便收回视线,安安静静地跪坐着。 李慧君又凑了过来。她方才乖巧地后退两步看戏,实在是看得心中直喊大开眼界。她万万想不到李俶君那任性的性子,在今天这种场合里也敢发作,更想不到李俭让与李俶君这对嫡亲兄妹还会有争吵的时候。听了李俭让与李俪君的对话,她好象也猜到了某些秘密。 她有些按捺不住了,见周围没有了别人,便上来问李俪君:“四妹妹,方才你跟大姐姐说的那些话……是说杨夫人对他们不怀好意?你胆子好大呀!居然真的敢说出口。你就不怕大姐姐向大伯父告状?”李俪君小时候已经吃过很多次这种亏了,所以近几年她再也没有驳过李俶君,随后者怎么骂都忍住了气,受不了就转身走人。李慧君好几次都看不过去,却没想到,原来四妹妹还是有脾气的。 李俪君却笑笑道:“就算大姐向阿耶告状了,也很难说阿耶会不会为此骂我。杨娘子在大姐面前颠倒黑白,也要阿耶肯认才行。这么明显的谎言,阿耶听了,只会觉得杨娘子多事。他一心要替爱妾遮掩,爱妾却不肯领情,还要节外生枝给他添麻烦。你说他会不会觉得生气?” 李慧君眨了眨眼:“四妹妹,一天不见,你变了好多呀,从前你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李俪君冷笑:“我做个乖巧柔顺的小娘子,又有什么用?本以为亲近的姐姐张口就骂我的亲娘,抬手就要把我推下山杀死。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亲爹却偏心我的仇人,不肯为我做主。我若还象从前那样柔弱忍让,性命都要保不住了。我想要活下去,改个性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慧君听得默然,叹了口气:“你说得有理。” 她看了看厢房的方向:“我不明白,大姐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后娘?我阿婆和你阿娘这样的后娘有什么不好的呢?既不会害她,也待她和气,从来不缺她什么,可她心里就是不满足,恨不得她们去死!我是从小没有娘亲的人,很多人都劝我爹早点续娶。倘若他娶回来的是象阿婆与大伯娘这样的贤惠后娘,我也愿意敬着她的。我爹需要人照顾,不仅仅是衣食住行,还有别的,吴娘子和其侍女们都做不到的那些事……” 李俪君轻声道:“我听说王妃有意为三叔求娶林国公家的女儿。昨天林国公夫人就来过我们王府了。我不知道那位林家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二姐姐不妨私下向王妃打听打听?” “真的?”李慧君顿时坐直了身体,“我只听说……林家有意把女儿嫁到我们王府来,但我还以为是大伯父呢!” 李俪君摇头:“我娘才死了几天,林国公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会在这时候上门议亲?况且我阿耶的婚事,王妃断不会插手的。她会关心的,当然是三叔的姻缘。” 李慧君有些坐不住了:“那我就去问一问?”说着人就站起来了,直接往灵堂外头走。 李俪君暗暗松了口气。来了灵堂这么久了,她总算又有了独处的时间。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佛经 说是独处,其实邵娘子与二红还在场呢。 不过李俪君并不在意。她打算要做的事,本也不是非得避着这两人去进行的。 灵堂里暂时没有新的宾客前来吊唁。那些嗣王李玳提起的贵客,还在前头花厅里与李玳及李俭让寒暄呢。李俪君寻了个借口,让二红替自己挡一挡,自己则站起身,扶着邵娘子走近了母亲陈氏的棺木。 棺木周围摆满了冰块,正散发着阵阵寒气。棺木的中间,陈氏穿着一身嗣王妃的华贵礼服,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妆容早上才有专人重新化过,但现在已经有些糊了。她的面容僵硬得有些不自然,但整体看上去还是端庄平静的。 李俪君扶着棺椁的边缘,低头看向里头的母亲,本以为能保持平静的心湖,却慢慢地浮现出圈圈涟漪。她鼻头发酸,眼圈发热,不知觉间,已经落下泪来。 她真的……阔别母亲已久了,久到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母亲的容颜。可今天重新见到对方,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把母亲记得那么深刻,回忆中的母亲,与现实中真正的母亲,其实长着一样的脸。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李俪君站在棺木旁默默流泪。邵娘子在旁默默陪着她哭。但过了一会儿,邵娘子主动开口劝了:“小娘子不要太过伤心了。棺椁周围寒气太重了,你待得久了,会受凉的,还是回去吧。娘子见到你这模样,也会担心的。” 李俪君默默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四个黑色绸缎做的小荷包。 这是她在紫微天宇时就已经准备好的,在某个西方玄幻世界里做的法器。四个荷包里都装着一片纯银箔片,上头刻着特制的符文,四合一体组成一个小型法阵,可以用来防止蛇虫鼠蚁乃至心怀恶意的人接近。当时,她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是中高阶的超凡者,因此手上做出来的东西具有颇强的效用,可以汲取土地自然之力维持法器的力量,一二百年内都不怕它们会失效。 陈氏只是个嗣王妃,虽然目前她的陵墓选址还未定下来,可李俪君清楚,那不可能跟皇陵相比。她去过那么多的世界,知道有无数的皇陵被人盗掘,只有少数可以幸免,寻常古墓更不必提,又怎会不担心母亲的身后安宁?有了这一套银符法阵,至少百年内,母亲的墓都不会有大碍。等到她修为升上去了,再给母亲的墓添上新的法阵,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正巧,她本体的灵根是水土双灵根,对于与土地有关的法术,有着特别的加持。这一套银符由她亲手安放,起到的作用也会更大。 李俪君心中默念着银符配套的咒文,将四个荷包分别放置在棺木内部四角,用装裹的丝绸遮掩住了。除非仔细去搜,否则是不会有人发现棺里多了这几件东西的。 放好了银符,她又跪坐在母亲棺木旁,正正经经地开始念往生经。 那是她在别的修仙世界学来的佛家经文。虽然不清楚本世界是否也有类似的佛经,但经文本身中正平和,有为亡者祈福、愿其早登极乐之意,还可以去除怨气,消弥罪业。陈氏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在她灵前念这篇往生经正合适。 陈氏是为了保护其他人才死的,可死后却没有获得所有人的感激,甚至还有人口出恶言,颠倒黑白。李俪君不知道她在天之灵,知道了那些人的真实嘴脸后,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太过善良仁慈,但心里更希望母亲可以抛下凡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不管她是登入佛家的西方净土,还是走向黄泉转世投胎,都不要再被那些不知道珍惜她的人打搅了。 他们不值得。 李俪君低声念了三遍往生经,方才睁开双眼,只觉得周围一片清明,原本阴郁冰寒的灵堂,都仿佛明亮温暖了几分。 她发现这并非自己的错觉,而是周围的环境真的有了变化,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但旋即反应过来。既然她可以在这个世界引气修炼,那这个世界自然有超凡灵异的因素存在。她从其他有超凡之力的世界学来的佛经,在这个世界里也能奏效,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既然佛经有用,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如果多朝着母亲念几遍经文,母亲死后就能更清净安宁一点?投胎转世时,也可以更加顺利? 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李俪君当即便决定,要在灵堂里为母亲多念几遍往生经。不但现在念,晚上她还要洗沐干净了,再过来燃香念经。如此念到母亲出殡入土,往后每逢祭日再多念几回。只要她把功夫做足,母亲在九泉之下就不会受苦。 李俪君正要合掌再次念经,邵娘子却在旁忽然问:“小娘子,你念的这是什么经文?我听着好象颇为耳生,似乎未曾听人念过?” 李俪君答道:“是我从得道高僧那里学来的往生经,超度亡灵用的。”她问邵娘子,“乳娘不曾听说过吗?难道外头寺庙里的和尚不念此经?” 邵娘子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跟着娘子出入各大寺庙,高僧大德也见过不少,往生经虽听过,经文却不大相同。小娘子从何处学来?” 李俪君当然不可能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那位大师的法号了,反正是我曾经见过的高僧。其实只要是好经,谁教的又有什么要紧?” 邵娘子点头:“小娘子说得是。”她看了看棺木内部,压低了声音,“方才小娘子放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呀?” 李俪君含糊说:“是我亲笔抄写的经文,陪着娘下葬,也能时时陪伴她左右,还能替她祈福消厄。”她眼巴巴地抬头望向邵娘子,“乳娘,你别告诉人去,我怕会有人把我的东西拿出来。我想让它们陪着我娘,就象是我陪着她一样。” 邵娘子心中一痛,忙道:“乳娘不会告诉人的,你放心!”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是你也不要总是惦记着这些伤心事。娘子若还在,也盼着你能平安喜乐,不要为了她过于伤悲。” 李俪君应了,转过身又再次跪坐在棺椁旁,闭目诵念往生经。 才念完一遍,灵堂里又有人来了。 申姜奉窦王妃之命前来邀请李俪君:“杨老夫人在偏厅那边等着四娘子呢。她求了王妃好几回,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四娘子一面,也好为嗣王妃救下大郎一事致谢。” 要道谢,为什么不向着陈氏这个当事人道谢呢?李俪君想起杨老夫人不赞同外孙李俭让在陈氏丧礼上充当孝子,心里只觉得这老太太不真诚,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不过她不真诚不要紧,李俪君觉得自己待对方也真诚不起来。既然对方非要见面,那她就趁机进点谗言吧。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探问 杨老夫人看起来约摸六十来岁,略有点圆胖,穿戴打扮端庄素净,脸上带着慈和的微笑,不熟悉的人见了她,都会认为这是个温和亲切的老人家。 可她若真是个亲切无害的老人家,就不会刻意引导亲外孙敌视性情厚道的继母了。虽然小杨氏是罪魁祸首,但李俭让与李俶君一年里总有三四个月是住在杨家的地盘上,身边侍候的人也大多是大杨氏留下的人手或杨家安排的人,他们兄妹想什么、做什么,杨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知道了,却还是视若无睹,甚至默许或鼓励小杨氏继续抹黑陈氏一系的人,那她就不可能是什么善良温厚的正经人。 既然不是善良的正经人,李俪君在面对她的时候,当然会提起警惕之心。 窦王妃也在场,李俪君不担心杨老夫人会对自己公然无礼,便摆出一副伤重无力的模样,扶着二红,借口行动不便,向杨老夫人行了个十分将就的礼,就在一旁坐榻上落座了。 杨老夫人正襟危坐,十分谨守礼节。她多看了李俪君的动作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挑刺,才咳了声清清嗓子,一旁的窦王妃便已先一步开了口:“俪娘腿上有伤,正坐不便,趺坐、倚坐都行,只要你觉得自在就好。杨老夫人也不是外人,就不必拘束了。” 李俪君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还面露感激地谢过了“祖母”的关怀体贴。窦王妃又关心地问起了她的伤势,安慰她不要过于伤心,顺道让侍女给小孙女送了引枕过来。李俪君配合地表演了一个敬爱长辈的小孙女形象,再三道谢。一时间,祖孙俩和乐融融。不清楚内情的人,还要以为她们真是一对亲祖孙呢。 杨老夫人微笑地旁观这场戏,说了几句赞叹的场面话,夸奖窦王妃是位慈爱的好祖母,对孙辈十分用心——她说得有些勉强,大概是不习惯在女婿的继母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缘故。 可现在她再不乐意,也必须讨好窦王妃。杨家的女儿做错了事,把柄落在夫家人手中,窦王妃是正经婆婆,随时可以在隋王耳边吹枕头风,让隋王疏远杨家。理由都是现成的。杨老夫人不在乎庶女的前程与性命,可她需要隋王府这门姻亲,自然不能任性。 杨老夫人硬着头皮,奉承了窦王妃半日,又顺道夸了李俪君几句,方才尝试着出言试探。她想要知道,李妍君到底跟李俪君说了些什么? 杨老夫人必须弄清楚实情。倘若小杨氏当真瞒着她和她的儿子们,对李俭让与李俶君兄妹心怀不轨,那她母子几个就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李俪君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扭头去望窦王妃:“阿婆,阿翁说了,不让儿将昨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事告诉外人的。杨老夫人问儿,儿能说吗?” 窦王妃微笑着斜睨了杨老夫人一眼:“方才阿婆不是说了么?杨老夫人不是外人,她早就知道昨儿的事了,所以才来问你其中细节的。你只管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她,信不信是她自家的事,横竖阿翁与阿婆是信你的。” 杨老夫人脸上的微笑有些撑不住了。 李俪君瞄了她一眼,便把昨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当然,是昨儿跟隋王与窦王妃、李玳说的那个版本。 说完了,李俪君还故意道:“三姐姐不肯承认自己干过这些事,当时在场的第三人翠华又是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向着她的。没有别的人证,我也没办法强求外人相信我。反正我经历过的就是这些了。我直到昨儿上午,还以为三姐姐与我很亲近呢,被诓进花园后才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不可能因为对她有怨恨,就特地从假山上跳下来,把自己摔掉半条命来陷害诬蔑她。 “既然她是真的把我推下了山,必定是有缘故的。她原本装作与我要好,若不是不慎说漏嘴,叫我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她又为什么要急着杀我灭口呢?她可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干的,事后还知道要验尸,要嫁祸给别人呢!” 杨老夫人听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微笑就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耳脖通红,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强行压下了怒气,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午前去看过妍娘,她向我哭诉,说四娘子冤枉了她呢。她说她没有说过那些话。” 李俪君嗤笑一声:“她大约以为,只要她不承认,就可以当作事情没发生过,她仍旧是阿耶最疼爱的小闺女呢!”接着她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真奇怪,昨儿当着阿翁与阿耶的面,三姐分明已经默认自己把我推下山了,坚决否认的是她说过可惜歹人没有顺便把兄长与大姐给杀了的话。难不成她觉得,一样是杀人,她杀我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能承认她想兄长死?这有什么不同么?” 这当然是不一样的! 杨老夫人立刻就为李妍君喊冤一事找到了原因,不再怀疑李俪君的说法。李妍君虽然年纪还小,平日里倒还有几分小机灵,想必也知道事情轻重。确实,陈氏都死了,陈氏的女儿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解释死因就行了,可小杨氏若被质疑对李俭让有加害之意,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宠于李玳,她本人更有可能从此被杨家放弃,连带的李温良也前途不明。李妍君当然要否认。就算她的亲娘小杨氏真的做了什么,她也要否认到底的! 杨老夫人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上的恼怒就几乎要遮掩不住了。 窦王妃这时候还故意叹息着对她道:“亲家,你如今明白了吧?不是王爷与我故意为难令嫒,实在是她做的那些事……太令人失望了!王爷与我本来都以为她是为了照顾阿俭与俶娘,才甘愿嫁进我们隋王府来做妾的,心里还觉得对她有几分亏欠。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蛇蝎心肠!阿俭与俶娘都拿她当亲娘敬重,她却要伤害这两个孩子,这叫王爷与我如何不惊惧?!嗣王至今还一心信任令嫒,不肯施加惩处,王爷与我却担心她贼心不死,日后会再对阿俭不利!要知道,嗣王妃……已经去了!” 嗣王妃是小杨氏叫人害死的。她已经害死过一个人,难道就不会再害死别人了? 杨老夫人为了“令嫒”这两个字呕得要死,却没办法否定窦王妃的说法。 李俪君趁机道:“我知道杨夫人为何如此大胆——她是为了让四弟继承阿耶的王位吧?真是的,明明阿兄更出色,为什么杨娘子就把四弟捧成神童一般?外人都以为阿兄病弱不堪,四弟才是最得阿耶看重的那个儿子呢!” 杨老夫人立时将目光投注了过来:“四娘子这话从何说起?阿俭出门与人交际,世人皆知他是隋王承嗣之孙!小女不过区区妾室,她如何能让温良跃居阿俭之上?四娘子可别哄我!” “谁哄你了?”李俪君翻了个白眼,“杨娘子做不到,我阿耶可以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拱火 杨老夫人憋屈地反驳不能。 李玳对小杨氏的宠爱,早就让杨老夫人心生酸涩,暗暗替自家亲闺女大杨氏抱不平了。她本以为大杨氏与李玳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又有一双儿女,两人的情份是谁也比不上的。可大杨氏在世时,也不象如今的小杨氏一般,处处受到李玳的偏爱,夫妻之间还时有争吵。女婿口口声声说爱女儿,怎么心还是让狐狸精勾走了呢?! 然而,如今的杨家需要小杨氏笼络李玳,更需要小杨氏在隋王府中为李俭让保驾护航,杨老夫人才忍下了这口气。 可是,如果说李玳对小杨氏的偏爱,已经延伸到了小杨氏所生的四郎李温良身上,为了能让李温良成为继承人,李玳可以对嫡长子李俭让的生死置之不顾,那杨老夫人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了。 李俭让是她的亲外孙,倘若他被小杨氏害死,让李温良得以取而代之,她想想都会发疯的!她的几个儿子嘴里念叨的依然是杨家的利益,仿佛觉得李温良跟李俭让差别不大,只要日后的嗣隋王是杨家骨肉就行了。但杨老夫人出身世家高门,又在内宅跟妾室勾心斗角了一辈子,见多识广,想法没那么天真。 小杨氏心思歹毒,其生母又依然还在杨家,表面上老实,私底下与自己的儿子联手,蠢蠢欲动。一旦小杨氏的儿子成为了隋王府的继承人,连带的小杨氏也水涨船高,成为隋王府事实上的主母,那在杨家内部,杨铄是否也会仗着妹妹与外甥的势,抢夺家主大权呢?杨老夫人可不希望,自己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生了三个能出仕做官的儿子,临老却要被一向看不起的小妾庶子抢走一切。 那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杨老夫人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稍稍冷静下来,脸上重新露出那种时常挂在她脸上的慈和微笑:“四娘子说笑了,我们阿俭乃是嗣王的嫡长子,一向得嗣王疼爱。嗣王再怎么宠爱温良,也越不过阿俭去的。外人不知内情,只看到阿俭体弱多病,便乱嚼舌头。我们自己人,可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李俪君暗暗腹诽老太太说这话时的表情太狰狞,任谁都看出她这话不尽不实,嘴上便继续打击她了:“兄长平日能走能动,既能读书练字,也会琴棋书画,还能出门与人交际聚会。他的身体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虚弱吗?你们动不动就叫他静养,三天两头吃药,好象他真是个病秧子似的。外人听得多了,自然以为他弱得什么都干不成。 “倒是四弟,才几岁的年纪?平日里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突出的才华,也就是认个字、背个诗什么的,阿耶与杨娘子倒是夸得他天上有地下无。不知内情的外人看到阿耶的态度,再听到传闻,真的不会有想法吗?” 杨老夫人的微笑僵住了,双唇抿了一抿:“阿俭……确实病弱。从小到大,医师都是这么说的。去岁我们曾经请过尚药局的御医给阿俭把过脉,御医说了,阿俭是天生的不足之症,后天调理不当,才落下了病根。” 李俪君笑笑:“我从小就听说兄长有不足之病,又听说杨娘子如何精心照顾他长大……就照顾成这样?御医说兄长后天调理不当,又是什么缘故呀?” 杨老夫人原本没有多想的,此刻脑中却迅速闪过许多可疑之处。只是,李俭让从小体弱多病是事实,她以前真的没有怀疑过谁,还觉得那都是正常的。难不成……李俭让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只是有心人故意暗中做手脚,才害得他一直大病小病不断? 李俪君见她神色动摇了,便又加了一把火:“我其实挺想不明白的。杨娘子若想对兄长下手,为什么要找歹人来行凶?她只需要在阿兄的药里做些手脚,人人都只会觉得那是阿兄本就病重,一切都是命数,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这么做兴许要花点时间,可胜在安全隐秘呀!她到底在着什么急?” 杨老夫人全身一震,心下隐隐发寒。 窦王妃轻咳一声,用责怪的目光看向李俪君:“俪娘,不可胡说!这哪里是你们小娘子该说的话?你连想都不该想的!” 李俪君一脸天真地对她道:“阿婆,我以前也不会想这些的。可我都差点儿被人杀死了,自然要多想一想其中的缘由。我是真的不明白杨娘子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呀!她跟我娘都相处十来年了,为什么忽然想要杀人呢?三姐姐还要我去求小高力士向圣人进言,把杨娘子扶正了呢。这种荒唐的话,她们也想得出来,难不成是疯了吗?!” 窦王妃故意道:“这事儿确实不大合常理。杨娘子既然与秦国夫人交好,又是贵妃堂妹,若真想扶正,何必去求小高力士呢?让贵妃娘娘开口,岂不是更容易说服圣人点头?” 杨老夫人沉下了脸。 因为大杨氏生前出言不逊,得罪了虢国夫人杨三娘与杨钊的缘故,他们这一房跟贵妃姐妹以及杨钊是说不上有多深情份的。反而是小杨氏这几年奉承得秦国夫人高兴,才让他们慢慢跟那几位同族的贵人重新攀上了关系。倘若小杨氏真的瞒着娘家嫡母嫡兄,求得秦国夫人在贵妃面前进言,为自己搏一个扶正的机会,未必不能成事。 而小杨氏指使人去杀陈氏,多半就是为了搬开这块挡路石。陈氏已死,李玳又乐意,谁还能阻止她上位?所谓求小高力士,估计只是让他帮忙给贵妃传话吧?毕竟如今隋王府有丧事,女眷不便进宫,秦国夫人却病了,不能出门,小杨氏没办法往宫中传信。 杨老夫人渐渐地推测出了整件事的脉络,心中对于小杨氏有意加害李俭让一事,再也没有了怀疑。 倘若小杨氏得以扶正,李温良就成了嫡出。到时候只要李俭让出事,谁还能拦着李温良成为嗣隋王李玳的继承人?将来就算李玳再纳新人,又添子嗣,也没人能越过李温良去了! 杨老夫人心中又怒又恨,本来对李温良还有几分疼爱之心的,如今早就抛到了脑后,彻底视他为企图逼死亲外孙的仇敌了!若不是有这个儿子,小杨氏岂会胆大包天地妄想抢夺属于李俭让的东西?!她不能再放任那贱种肆意行事了。若再顾及所谓的杨家利益,对小杨氏百般容忍,只怕连她母子几人都要叫人吞吃干净! 隋王府这门姻亲是很重要,但他们杨家不缺女儿!少了一个小杨氏,再嫁一个过来就是了。倘若女婿李玳不能接受,宗室贵胄中又不是没有别的好儿郎。他们杨家如今正风光,还怕攀不上一门好亲?! 倘若李玳真的为了小妾庶子,将元配所遗长子置之不顾,那他们杨家也不会客气!隋王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李玳一向视为眼中钉的李琅亦是嫡出。他早年丧妻,至今还未续弦,膝下尚未有子呢!倘若李俭让有个好歹,杨老夫人绝对不介意另捧李琅上位,给李玳一个教训! 正文 第四十章 投桃 杨老夫人本来是想从李俪君这里打探消息的,没想到却反而被她一番话拱出了真火。 可杨老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是被挑拨了。她认为这是自己思考出了成果,猜到了小杨氏的阴谋。 一想到自家嫡亲外孙李俭让有可能从小就受到小杨氏的“毒害”,兴许现下的一日三餐中,就有小杨氏不怀好意做的手脚,杨老夫人就坐不住了。 反正消息都已经打探到了,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情不愿地奉承窦王妃,再听女婿跟别的女人的女儿说些抱怨的孩子话吗? 杨老夫人立刻就借口不打扰李俪君养伤,起身告辞。她还得去外孙那儿走一趟,提醒李俭让身边服侍的人留意饮食与药物是否干净可靠呢。等回到家,她也得费力说服自己的儿子们,不要再纵容小杨氏了!若是贪图小杨氏受李玳宠爱带给杨家的利益,当断不断,无视小杨氏与她的母亲、弟弟坐大,将来他们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老夫人匆匆离开,厅中只剩下窦王妃与李俪君,还有两人的心腹侍女。 窦王妃看向了李俪君:“你这孩子,一天不见,倒是精明了不少。方才那些话,是你身边的嬷嬷们教你说的?” 李俪君笑笑:“阿婆,儿知道您对孙女尚有疑虑。若是儿有父母护持,何需自己操心那么多事呢?每日憨吃憨玩就够了,一应勾心斗角诸事,儿都可以当作是在看戏。无奈儿如今无依无靠的,若不想叫人害了性命去,少不得要放聪明些,凡事多留个心眼。嬷嬷们自然教会了儿许多,但儿不可能一辈子都指望嬷嬷们帮忙出主意的。” 窦王妃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容易。不过你娘素来是个精明能干人,你是她的骨肉,自然不会太差。”倘若李俪君是个可堪造就的,那她也能在家中多添个帮手。哪怕是白眼狼李玳的亲闺女,只要本人不是个蠢货,她就乐意扶一把。 作为继室,在这个家里生存,真的太艰难了! 一旦有了扶持的想法,窦王妃对李俪君说话时就多了几分坦率与亲近:“你方才对杨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固然能挑起她心头火,让她从此对小杨氏心生忌惮,连带的对嗣王也会多猜疑几分,可她未必能做杨家人的主。她那几个儿子都是利欲熏心之辈,一心要往上爬的。无奈没有真本事,在家族中也没有人缘,只能走歪门邪道了。只要小杨氏答应在秦国夫人姐妹几个面前替他们说项,他们就不可能放弃这个妹子。阿俭与温良对他们而言,都一样是亲外甥,差别不大。阿俭他娘……已经死了十多年,昔日那点手足情份,又哪里及得上眼前的权势利禄?一旦他们兄弟拿定了主意,杨老夫人终究还是要让步的。” 对此李俪君倒是早就预料到了:“只要他们对杨娘子有几分怨恨戒备之心,儿的话就不算白说。哪怕他们最后会为了利益而纵容杨娘子,至少在那之前,多少能给杨娘子添些堵的。杨家人不再同心同德,兄长也不再盲目信任杨娘子,那杨娘子行事就不能再象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儿存身于夹缝中,总能挣出一条活路来。” 窦王妃顿时觉得李俪君更悲惨更可怜了,心中怜爱大生,忙道:“好孩子,你也不必太过灰心。小杨氏虽然时常把她与秦国夫人的交情挂在嘴边,但我瞧那几位国夫人待她也没多少情份。她平日里时常给秦国夫人送礼,用的银子都是嗣王自掏腰包。她那个兄弟杨铄时常与杨钊在一处厮混,事实上是给人做脏活去的,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不能叫世人知晓的坏事!” 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与那几位时下最得势的杨家贵人们的关系,其实渗了不少水份。秦国夫人会乐于享受小杨氏的奉承与厚礼,杨钊也愿意有人替自己干脏活,所以他们会给小杨氏姐弟一些体面,让他们能对外吹嘘炫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两方会有多么真挚的亲戚情份。 窦王妃告诉了李俪君一件隐秘的往事,是隋王府的主人们——除了第三代的孩子——几乎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谈的,那就是大杨氏在世时,曾经得罪过杨家姐妹与杨钊。 大杨氏作为弘农杨氏河中房一位官至四品的优秀家族成员的嫡长女,十几岁就嫁入隋王府成了嗣王妃,本人才貌双全,又有儿子,一向风光顺遂,就不免有些自视甚高。哪怕堂姐妹杨玉环成了寿王妃,她也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差在哪里,顶多就是平起平坐的皇家妯娌。她看不惯杨玉环的三姐言行浪荡轻浮,更嫌弃杨钊之妻是蜀地倡家出身,因此在平时娘家亲友聚会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这种想法,连带的对于杨玉环的婆婆武惠妃,她也不大看得上。。 过去杨家姐妹与杨钊尚未得势时,对于大杨氏的态度无可奈何,即便生气咒骂,也只能换回大杨氏更多的嘲讽。等到他们得势,大杨氏又早早香销玉殒了。饶是他们记了仇,也找不到仇人发泄去。 如今大杨氏的亲手足在他们面前做小伏低,百般巴结讨好,杨家姐妹与杨钊只怕都觉得心中暗爽呢。为了这口气,只要小杨氏与杨铄不是太蠢,他们都会把人留在身边的。但这只能算是小小的乐子,谁还能为了这点小乐子,就损失了自己的利益呢? 窦王妃告诉李俪君,不要太把小杨氏与秦国夫人之间所谓的好交情当一回事。一旦小杨氏有孝在身,一两年内都不方便到秦国夫人身边奉承,又或是杨铄做事不够聪明,叫人抓住了把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抛弃这对姐弟。反正他们眼下在长安正如日中天,不缺少奉承与办事的人,乐子更是到处都有。 这件事李俪君还真不太了解,心中顿时想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明白的事。这是窦王妃释出的善意,她也乐得投桃报李:“阿婆,有一件事,儿不知道您是否知晓,反正儿也是……听来的。据说王府长史与杨家老太爷关系莫逆,杨娘子在王府中,没少受长史大人的关照呢。杨老太爷从前在王府任职时,留下了许多布置,都由长史掌握在手中,时常私下帮杨娘子的忙。她想往府里带人,就往府里带人;想往府里带一些犯忌讳的东西,也有人替她遮掩……” 窦王妃的脸色微微变了:“王府长史与杨家有旧,平日里待他们亲近些是有的,但他本是王爷信任之人,行事从不落人话柄,他夫人还与我是远亲,时常到我跟前奉承。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替小杨氏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事……” 王府长史掌统府僚,纪纲职务,在王府中位高权重,又得隋王信任。倘若他瞒着所有人站在了小杨氏那边,进而带领一众属官成为嗣王李玳的帮手,那在这隋王府中,还有她这个亲王正妃与她儿孙的立足之地么?!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泄风 这下窦王妃也坐不住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王府长史居然也会跟杨家有勾结!亏她还因为与长史夫人有亲戚关系,对方又时常来讨好她,心中把他们夫妻认作可以笼络的自己人呢。虽然她还没把他们当作心腹看待,但有些不大机密的事,她是不会避着长史夫人的,甚至还曾在对方面前说过抱怨娘家族人的话。 窦王妃回头想起自己曾经有几次中了李玳的算计,在人前失了颜面,甚至与窦氏家族的某些成员起了口角,就觉得长史夫妻兴许没少在背后泄露消息!她居然从来没怀疑过他们,还以为是隋王府中有太多李玳的耳目,连她院里也不干净呢。她把正院侍候的随从换了两回,折腾得隋王都不高兴了,嫌她多事,索性带着大孙子搬去前院住了。 根源原来是在王府长史夫妻身上! 窦王妃又想起自己昨日曾经吩咐了长史夫人一些事,让她叫长史去跟陈家人打交道,立时站起了身。她怀疑那对夫妻可能会在暗中使坏,而她实在不想跟陈家结仇。毕竟陈家是隋王府的姻亲,也是李俪君的外家,关系闹得太僵了,小孙女将来也会为难。 于是她立刻命申姜与邵娘子、二红等人一起,把李俪君送回花园水阁中去。 李俪君并不想回去,她还要回灵堂里为母亲陈氏念经,然而窦王妃不许:“你今天出来很久了,够累的。来日方长,你娘也盼着你早日把伤养好呢,何必急于一时?今儿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否则到了出殡的日子,你这小身板怎么抗得住长途跋涉?!” 说完她就强硬地命二红背起李俪君,亲自盯着她们一行人进了二门。 李俪君无奈,只得放弃了反抗。 等到李俪君被二红背回水阁,净了手、换了衣裳,重新在榻上安顿下来时,崔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回来了。 她们今天跟着李俪君到前头灵堂去,各自都有差使,并不是时刻在小主人面前的。每逢独处的时候,总会有人私下找上她们打听事儿。光是今天下午这个把时辰的功夫,就先后有济阴郡王妃及数位宗室贵妇、李俪君二叔李玖的生母金孺人与夫人黄氏,以及大郎李俭让的乳母苍娘子这几拨人分别跟她们接触。 崔嬷嬷等人早得李俪君嘱咐,自然知道该向她们透露内情,以及用什么语气去透露。目前来看,效果挺好的,暂时没人对她们的说法起疑。 济阴郡王妃等人主要是关心李俪君的身体和处境,知道她如今在花园里安心养伤,都还算放心,只是留意到她气色不好,又在亡母灵前十分伤心,所以嘱咐崔嬷嬷她们要把小主人照顾好,多加劝慰。至于李玳对于小女儿受伤一事的处置,她们有的人看不大惯,也抱怨了几句,但这毕竟是隋王府的家务事,隋王都不发话,她们也不好多言。 不过,与她们待在一处听消息的,还有一位与小杨氏交情深厚的郡王妃。她听了崔嬷嬷的话之后,脸色可不大好看。以前她可以闭着眼睛吹李妍君,现在连说她小孩子家不懂事的勇气都没有了。在她看来,李妍君冲着嫡女下毒手,就该千刀万剐。而小杨氏居然没有阻止女儿,还要主动替她遮掩善后,就更愚蠢了! 正妃都已经死了,无论小杨氏是不是想扶正,都没必要跟陈氏留下的女儿过不去,反倒该多关心这个孩子,叫隋王与李玳都看到她是多么的贤惠仁厚,配得上正妃的尊荣,方是宗室贵妇人该干的事。小杨氏若想给儿子谋划嗣位,根本没必要在夫主的女儿身上打主意,而应该盯着嫡长子李俭让才是!她做的那些事,又恶毒又愚蠢,一点好处没得到,反而把亲闺女折了进去,随时都有可能连累亲儿子。跟这样的人交好,简直拉低了自家的档次! 这位郡王妃话都没听完,就匆匆转身走了。她离开之后,几位郡王妃、郡公夫人小声议论,道是前者昨日去了秦国夫人府中探病,顺道提一提小杨氏目前面临的麻烦,对方却十分冷淡地把她打发了,还嫌弃她刚离了丧家就上门,太过晦气。 这位郡王妃放低身段跟小杨氏厮混了许久,处处奉承小杨氏一个媵妾,目的只是想借着她与秦国夫人的族姐妹关系,攀上贵妃,好为自己谋利罢了。万万没想到,小杨氏声称与秦国夫人的亲密关系竟然如此脆弱,后者压根儿就对她没多少姐妹之情,反而连累得郡王妃以宗室贵妇之身,被一介外戚轻慢无礼。 受了这么大委屈的郡王妃,听着小杨氏在隋王府中的丰功伟绩,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是不是叫小杨氏耍了?是不是叫这一帮妯娌看了笑话?! 她气冲冲地走了,济阴郡王妃等人却不由得感叹她走错了路,白费了心思。其实她若想要求杨家姐妹做些什么事,多奉承讨好几句,再送一份重礼,一般的事,杨家姐妹没有理由不答应。这根本不需要小杨氏从中牵线,她却让自己绕了好大一个弯,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崔嬷嬷说完这件事,就念了声佛:“这位郡王妃往日可没少与我们娘子为难。往后她若是少到咱们隋王府来,小娘子还能多享几日清静呢!” 李俪君则若有所思。看来,随着小杨氏因为身上有孝,不能再时时陪伴在秦国夫人身边奉承讨好,与后者的关系会日渐疏远,那些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贵夫人们,也会冷落她了。小杨氏的孝起码要戴上一年呢。这一年的时间,够做许多事了。 崔嬷嬷又提起了金孺人与黄氏婆媳俩。 金孺人是隋王的妾室,官宦人家出身,生了李玖,隋王便为她请封了正五品的孺人名号。隋王后院人少,她已是正妃之外地位最尊贵的一个了,平日行事谨慎小心,不爱闹腾,因此隋王前后两任王妃都容下了她。她与儿媳妇黄氏相处得不大好,时常拌个嘴,闹点小脾气什么的,遇事倒是行动一致对外了。对于从李俪君身边的婆子处打听到的消息,她们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只是赏了钱就走了。 李俭让的乳母则问得很细,一些问题翻来覆去要问上几回,还会找不同的人问同样的问题,再对比每个人的答案。若不是崔嬷嬷早就嘱咐过手下提前打好腹稿,对过口供,只怕就不小心说错了话。还好,她们最终还是把这位苍娘子给糊弄过去了。 李俪君想起这位苍娘子往日在李俭让身边主事的情形,暗暗猜想,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向杨老夫人告密的大杨氏忠仆? 想到窦王妃今日释放的善意,李俪君决定投桃报李。她叫近了崔嬷嬷,压低声音嘱咐:“今天大家都做得很好,接下来……如果还有人找你们打探,你们就照着我说的做。”她小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崔嬷嬷大吃一惊:“小娘子要主动把咱们东院闹贼的事宣扬出去?嗣王知道了怎么办?!”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报李 东院闹贼,吕嬷嬷认定了是小杨氏在搞鬼,目的就是为了以疏忽职守、管束不力的借口,让嗣王李玳能把她们这些陈氏的忠仆们全都赶出隋王府,那她们就再也没办法阻止小杨氏夺取陈氏陪嫁的财富了。 眼下吕嬷嬷虽然及时阻止了东院被收买的侍女将陈氏的财物与私物带走,又将人送到了窦王妃处,交给后者处置,但她脑子里依然还绷着一根弦,生怕这件事什么时候被传到李玳耳中,后者会在小杨氏的谗言之下,仍旧找理由将她们赶走。到时候,小娘子李俪君在隋王府中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吕嬷嬷心里十分不愿意这件事闹大,只盼着窦王妃把那些做了贼的侍女悄悄处置了事。崔嬷嬷接受了老姐妹的想法,又听了李俪君关于小杨氏偷取陈氏私物是为了诬蔑她清名的推测,越发不乐意让外人知道这里头乱七八糟的纠葛了。就算陈氏清白无辜,也扛不住有心人的闲言碎语呀! 然而李俪君有不同的看法。 这件事既然是小杨氏搞的鬼,她又怎会如陈氏手下的嬷嬷所愿,替她们保守秘密呢?眼下是因为李妍君忽然出了事,她忙着善后救女,一时还顾不上把先前在东院挖的坑给填上,等到哪天有了空,只需要在李玳面前说几句闲话,后者立刻就会找崔吕二位嬷嬷的晦气了。 既然这个地雷早晚都要爆,那还不如由李俪君自己引爆好了,好歹还能掌握主动权。 李俪君觉得这件事其实没有崔吕两位嬷嬷想的那么严重。东院闹贼,归根到底是由小杨氏引起的。她们没有实在的证据,那就上小道消息好了。只要隋王府里真正掌握了权力的人相信了她们的小道消息,小杨氏又能怎么办? 因此,李俪君示意崔嬷嬷吩咐底下的自己人,继今日在灵堂外受他人贿赂,“泄露”了一些内部消息之后,下次再有人来打探,她们可以装作不情愿再多说的样子,声称“嬷嬷们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许我们随便将上头的事告诉外人知道呢”。当然,对方多问几句,她们还是会“忍不住被说服”又或是“粗心地管不住自己的嘴”,再次泄露消息的。 这回她们说的是,四娘子李俪君刚受了伤,两位嬷嬷就被小杨氏的心腹乳母带着几位陈家的郎君捆了起来,关在屋里逼她们交出陈氏留下的财产,改记到小杨氏胞弟杨铄的名下。小杨氏的心腹乳母声称,她们若不从,就会将她们所有人都赶出隋王府去。是窦王妃察觉有异,派人将她们救出来的。窦王妃还把陈家那几个郎君送了官,又将小杨氏的乳母关押起来,等候处置。 两位嬷嬷虽然得救了,但小杨氏不肯死心,又命人去收买东院的侍女,悄悄将陈氏嫁妆中的地契、文书等物偷出来,又被吕嬷嬷撞破了。吕嬷嬷连夜将人送去给窦王妃处置,对于手底下的人管束越发严厉起来,因此底下人都不敢再轻易与外人接触,以免被上头误会她们叛主。 这些事若有人打算去验证,崔吕二位嬷嬷在李俪君受伤当日被困,以及窦王妃将陈家人送官,还有小杨氏乳母马嬷嬷祖孙三人被窦王妃扣下,吕嬷嬷抓了一夜的贼,又把贼送去窦王妃处……全都是明摆着的事实,正好能证明仆妇们的话不假。 只不过在时间先后上略有些许出入而已。 这点出入,一般人都不会太在意。可仆妇们的话落到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小杨氏就是趁着李俪君受伤势弱时钻了空子,企图夺取已故主母奁产的野心家。 陈氏的陪嫁,如今归属李俪君所有。李俪君年纪还小,远远未到出嫁的时候,所以这份财富,不管是由亲生父亲李玳代掌,还是由亲祖父隋王代管,都是隋王府的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除非李俪君死了,陈家才有可能把这份财产要回去。 小杨氏若是在李俪君已死的前提下夺取这份奁产,隋王与嗣王李玳可以当作她只是想为夫家保住财富。 可李俪君并没有死。 那小杨氏所作的一切就会变成吃里扒外,要将属于隋王府的巨额财富硬生生抢走,肥她娘家弟弟的腰包。而李玳要是帮了她的忙,那就是色令智昏,叫便宜小舅子平白占了自家的大便宜去! 隋王怎么可能忍受这种事?! 隋王府虽然贵为亲王府,拥有大笔产业与财物,可隋王父子俩开销都不小——前者礼佛,每年都要花大笔钱去办法会,印佛经,斋僧以及给佛像塑金身等等;后者则是在享受奢侈生活的同时,还要给自己打点实权高官之位——若不是有陈氏的大笔嫁妆支撑,隋王府的财产哪里经得起这父子俩的消耗?少了陈氏嫁妆的贴补,他们定会变得“拮据”起来。 隋王总觉得儿子打点官职是白费功夫,兴许不会在意儿子缺钱使。可如果轮到他自己礼佛的爱好缺少资金的支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是要为自己做大功德的!好不容易积了几十年的功德,如今人老了,怎能半途而废?! 到时候,不需要李俪君再做什么,隋王就会挡在她前面,替她惩罚小杨氏,训斥李玳了。而隋王这个真正的当家人发了话,李玳心中再舍不得小杨氏,也只能认栽。 因为他这个嗣王之位,在外人看来是稳如泰山,在他本人心目中,却是危如累卵。他总觉得继母窦王妃与三弟李琅一定时时想着要抢走他的嗣王之位。老爹一日未死,他都一日不能安心! 李俪君把自己的想法仔细分析给崔嬷嬷听。崔嬷嬷终于被她给说服了:“小娘子说得有理……如此九真一假的说法,确实可以把闹贼的责任推到小杨氏头上。若是嗣王依然还要听小杨氏的谗言,把我们赶出王府,王爷就会觉得是他糊涂了,会开口留下我们的。”因为她们等于是在为隋王看守财产呢! 李俪君这个计划还有另一个好处。东院那些被收买的侍女,来头各异,有的是陈氏从娘家带来的客女,有的是隋王府中大小管事的女儿或亲戚,也有隋王府一般奴婢的后代。陈氏在世时,是手中有财又掌握中馈大权的嗣王妃,自有人主动投奔讨好。这些姑娘犯了大错被罚,要是罪名没有公开,他们的父母亲人不知真相,会不会记恨崔吕两位嬷嬷呢? 目前她们在隋王府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要是再与大批王府仆从结怨,这日子还怎么过? 索性把真相公布一部分出去,叫王府仆从知道真正要搞事的是谁!自家女儿背主,自然怨不得主人惩罚了。到时候他们记恨的,就是无故生事的小杨氏了。 小杨氏不是仗着亡父在隋王府中的人脉作威作福吗?不知道杨家的属官人脉与王府的仆从相比,哪一方会占据上风呢? 只要有人闹出点事来,主持中馈的窦王妃想撤换几个眼中钉,安排上自己的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这算是李俪君对窦王妃善意的回报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发怒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当李俪君连续三天前往灵堂为母亲陈氏跪灵与念经之后,关于小杨氏妄图谋取正室奁产的小道消息,已经在隋王府内部与宗室女眷的圈子里传开了。 自然也传到了隋王的耳朵里。 隋王果然大发雷霆。他特地找窦王妃询问过几件事的真伪。窦王妃早就得到了李俪君的知会,本身也是亲身经历过的,自然是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盘托出——她不需要添油加醋,只需要稍稍扭曲小杨氏收买东院侍女要偷的目标物,就可以证明传言“真伪”了。 她顺道还替李俪君这边补上了一个漏洞:“王府中如今小道消息乱飞,妾身已经查过,最初是俪娘身边的嬷嬷不忿被小杨氏算计,却又碍于嗣王之命,无法为俪娘讨还公道,所以私底下抱怨过几回,倒是没有跟外人提过。只是金孺人与二郎媳妇派了人去她们那儿探口风,连阿俭身边的苍娘子也去打听了。消息多半是从她们那儿泄露出来的。” 金孺人与黄氏只能算是个添头,李俭让的乳母苍娘子才是窦王妃要强调的名字。这么一来,整件事就是李俭让身边大杨氏留下的忠仆们,对于妄图谋害嫡姐之子的小杨氏起了报复之心。李俭让自然是温厚善良孝顺的好孩子,可他身边的侍从们无法忍受好孩子被人欺负还不吭声哪! 隋王叹了口气,心疼嫡长孙的想法立时占了上风:“阿俭也不容易……他长了这么大,一直对他姨娘敬爱有加,只怕从来没想过,小杨氏对他从无真心,还一直想杀了他吧?”归根到底,都是小杨氏不好!不但以色相谗言迷惑嗣王,还心存妄念,吃里扒外……这样的女人就是乱家的根源!绝不能再留她了! 隋王虽然一向爱好礼佛,公认是个和善仁厚的宗室长者,但他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一向是不会心软的。 他毕竟姓李,出身于那个从来不缺少勾心斗角与血腥争斗的皇室家族。 他先是派人知会了杨家那边一声,然后命身边的心腹给儿子李玳传话去了。那是儿子的姬妾,还是让儿子自己处置妥当些。他想看看,李玳是不是真如传言中一般色欲熏心,已经被小杨氏迷惑到了不辩是非的程度。如果情况不容乐观,他还得花心思去教育儿子。 真是麻烦啊……他都跟交好的高僧商量好了,今年秋天就要动工,在长安城里新建一座佛寺,做一番大功德。许多琐事都是大儿媳陈氏替他操办的,如今大儿媳忽然叫人害死了,还有人谋夺她的奁产,差点儿破坏了他的大计划。就算建寺的事能正常进行,诸多庶务琐事又有谁来替他操心呢?他本来就够头痛的了,儿子和儿子的妾还要给他添堵,嫡长孙的身体又有些不大好,简直叫人犯愁至极! 隋王唉声叹气地嘱咐妻子:“阿俭这两日有些身体不适,也不知是不是在灵堂跪灵太累了。我劝他多歇一歇,他不肯听,说这是他能为继母尽孝的最后机会了。我不能拦着孩子尽孝,却也不能看着他累病。府内医官开的药没少吃,孩子们却总不见好,还是上外头请位好医师来,给阿俭诊诊脉吧。顺道也给俪娘看一看。我昨儿在灵堂里见她,气色分明已经有了好转,今天却又虚弱惨白回去了,是不是吃的药不对症?” 窦王妃对于李俪君时不时的惨白虚弱状态,其实也没少讷闷呢。她看崔吕二位嬷嬷与邵娘子等人的样子,似乎也很担心李俪君的身体,应该不是假装的。今天李俪君在灵堂遇上李俶君时,后者还觉得她的脸色是抹了粉的缘故,特地上手重重摸了她的脸,结果什么粉都没摸下来,直接证明了李俪君的脸色是真的惨白如纸。 李俶君当时就被正好在场的济阴郡王妃喝止了,又教育她不许欺负妹妹。李俶君颜面大失,有些恼羞成怒,可小妹妹是真的体弱而非伪装,又显得她是无理取闹,完全没有发作的理由。最终她还是在长兄李俭让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给李俪君道了歉,然后转身就跑了。 窦王妃猜想,李俪君的身体状况应该还能支撑,只是之前受的伤导致她失血过多,因此脸色才显得惨白一些。但一个虚弱受伤的九岁小女孩,接连三天到阴寒的灵堂中跪灵念经,每次都待足两个时辰,而且大半时间都是跪坐在棺椁旁,暴露在寒气之中,三天下来只是脸色惨白一点,伤势并没有加重,也没生新的病,足可见她的身体底子有多好了。 相比之下,李俭让在灵堂内靠近门口的地方跪了几日灵,便开始头昏脑涨,鼻塞流涕,全身无力,远比他小妹妹更象是个身体虚弱的病人。 窦王妃便对隋王道:“上回御医来给阿俭把脉,王爷不是说他脉息很好么?诊断得比其他医师都清楚明白,不如还是请御医来吧?外头的好医师不容易找,咱们王府那位已经算不错的了,否则嗣王妃当日也不会大力将人请到府中供奉,却还是拿阿俭的身体没办法。” 隋王想想也是,叹了口气:“那我就给宫中上本,求圣人降下恩典吧。”若是以往兄长们都还在,有长兄护着,其实他是不需要如此谨小慎微的。然而现在他不小心不行。如今的三哥可不比以往了,只爱与贵妃还有杨家兄妹亲近,对亲生儿女都冷淡了许多,更别说是宗室。他若真的惹恼了三哥,就再也没有兄长能护住他了。 隋王自行去了书房写奏本,可是写着写着,就不由得心情烦闷起来。 他怀念着兄长们都还在的时候,那时三哥还对他很和气的,会时时关心他的身体,也经常会有赏赐,每有宴席,必定会叫上他。他因小时候生了重病,未能及时医治,落下了病根,身体比兄长们都弱些,不能畅快饮酒,饮食上也需得小心,整天待在王府,动不动就要病上几日。这么麻烦,兄长们都没嫌弃过他,平日遇到什么好吃好玩的,就会打发人给他送来。 那些美好的时光,为什么要早早消逝呢? 若他早知道会有今日,当日贞顺皇后陷害太子瑛与鄂、光二王时,就不为侄儿们说公道话了。三哥心狠,能因为几句谗言就将三个亲生儿子赐死。当爹的都舍得,他这个叔叔又何必多事?闹得如今,他在亲兄长面前,还不如几个外戚说话管用。 隋王叹气,心情不由得越发低落。就在这时,嗣王李玳匆匆赶过来了,进门后顾不上行礼,便直接问父亲:“阿耶,阿璎是儿爱妾,为儿生下了三娘与四郎,又将大郎与大娘抚养长大,劳苦功高。阿耶怎能因为几句谣言便要儿置她于死地?!” 隋王心情正糟糕,闻言顿时大怒:“她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连你媳妇都叫她害死了,难道不该受到惩处么?!她一心要杀你儿子,哪儿来的劳苦功高?!你被她迷昏了头么?!”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各怀 李玳其实也听到了王府内部的传闻,心中对小杨氏搞的那些小动作,也颇为厌烦。 可他依然不愿意叫小杨氏去死。 李玳耐下性子劝说父亲:“那些都是传闻,没有证据,当不得真的!儿子也叫人查过了,是金孺人和二房在搞鬼!儿子从前还以为他们是老实人,万万没想到老二还有妄想。他这是存心要让儿子丢脸!倘若儿子真的因为他的诡计,就把小杨氏给处置了,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隋王岂会被他几句话就说服:“你纵着小杨氏,早已闹出了大笑话!你可知道如今宗室里都是怎么议论你的?说你色令智昏,叫女人迷昏了头!先是宠妾灭妻,接着又主动将媳妇的陪嫁送到小妾的兄弟手中,如今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我还以为这就够荒唐的了,万万没想到如今又添了一样——你为了那个女人,连为父的命令都敢违抗,你还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李玳涨红了脸,咬牙道:“阿耶!儿子几时是为了杨玉缨方才求阿耶开恩的?儿子是为了四郎!大郎从小病弱,医师都不敢断定他能不能长大成|人,倘若他有个好歹,儿子就只有四郎这一个子嗣了!倘若四郎的生母顶着不光彩的罪名而死,那将来四郎还能继承儿子的王位么?哪怕儿子想尽办法为四郎请封,宫里也未必会答应吧?!” 隋王皱起眉头,冷笑一声:“亏你还是阿俭的亲生父亲。如今他还什么事都没有呢,你就已经认定他要死了,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要为你的小儿子铺路。你就没想过,万一阿俭能支撑下去呢?他本来是可以活到娶妻生子,继承嗣王之位的。你却非要留下小杨氏这个差点儿害死他的凶手,叫他一辈子面临被人谋害的风险,你叫他心里怎么想?!还是说……你打算越过他这个嫡长子,直接为你爱妾生的小儿子请封?!” 李玳面露讪讪之色:“儿不敢……阿耶言重了。阿俭是儿的嫡长子,只要他平安无事,儿子的王位,将来自然是属于他的。儿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万一他不能活到娶妻生子的年纪呢?有四郎在,儿子也能安心些。” 倘若他还有别的儿子,还是身体健康的儿子,也不至于如此看重小儿子李温良。可他真的不敢冒险。一旦他的嫡长子病弱夭折,小儿子因为有个罪人生母,失去继承权,他却再也生不出别的儿子来,那隋王府的基业就要便宜三弟李琅了! 李琅亦是嫡出,虽说膝下无子,可他身体康建,只要肯续弦,儿子还不是想有就有么?!再说,二弟李玖亦不可不防。他往日是个老实人,如今也不安分起来了。他膝下可是有两个儿子的! 李玳的焦虑,隋王是不能理解的:“你不过才而立之年,身体又没什么毛病,还怕将来生不出儿子?但凡你少宠小杨氏些,多看看其他的女人,你膝下早就儿女环绕了!别的不提,你媳妇生前几次有孕,有两回出了差错,落下的是已经成形的男胎,倘若能平安生下来,你如今还用得着操心无人继承王位?!” 说起陈氏的两次小产,隋王又添了猜疑:“你媳妇那两回出事,都是在诊出腹中怀的可能是男胎之后。虽说事后查到了你的姬妾身上,可你把人处置得飞快,根本就没查清楚她们是如何动手的。如今仔细回想,你那两个妾虽说有些宠爱,却压根儿就没有生养,她们吃饱了撑的去害主母腹中的孩子?真要下毒手为自己没影子的子嗣铺路,也该先盯上阿俭与温良才对。” 他抬头看向儿子:“该不会……也是小杨氏动的手脚吧?正好一箭双雕,既除了正室的孩子,也将分薄宠爱的妾室给诛杀了。你就完全没有怀疑过?!” 李玳听了,也有些迟疑,仔细想想,他似乎就是因为听了小杨氏的劝说,才飞快把那两个曾经宠爱的妾给处死了的……不过那应该是小杨氏吃醋而已,她还不至于要谋害陈氏腹中的胎儿吧…… 想到陈氏之死的相关传闻,李玳又有些拿不准了。 隋王见状,便忍不住叹气:“你是圣人亲封的嗣隋王,无论将来是否在朝中任官,也要掌管为父留下的偌大家业,还要过问宗室事务,心里怎能没半点成算?无论你如何宠爱小杨氏,心里都要有个度,不可过了界限才是!否则,宫中与朝廷大臣看到你轻易被小妾左右,根本分不清事情轻重,又岂能相信你是个能承担大任的人?!” 这样的儿子,居然还成天想着要入朝做高官,认为自己的才干可以跟李林甫相比,真真是让人无语。李林甫可不会宠爱小妾到昏头的地步! 李玳被父亲一番话警醒。想起自己的雄心壮志,他总算冷静了下来:“儿子明白了。只是……儿子还是要为子嗣考虑,况且杨家如今正得圣宠,要是儿子轻易把玉缨处死了,他们心中记恨,在圣人面前进谗言,中伤我们隋王府,那该如何是好?” 隋王觉得这件事好办:“又不是叫你公然宣读小杨氏的罪名,然后大张旗鼓地把人处死。虽说她做了许多错事,可小道消息归小道消息,一旦我们承认她确实做了那些事,岂不是显得我们隋王府太过无能,居然让区区妾室在内宅横行杀人?!此事你悄悄地办,先是让她报病,然后关在院子里静养,不要放人去见她,把三娘与四郎也送到别处抚养。过个十天半月的,叫她慢慢病逝就是了。我们王府就有医师,这事儿好办。” 贞顺皇后当年害死了三个皇子,事后不也因为心虚,惊惧而亡了么?小杨氏害死了主母,又阴谋暴露,也来个惊惧而亡,又有什么稀奇的?只要她不是因罪被处死的,杨家不会因为一个“正常病死”的女儿跟亲王府结怨,李温良的名声也不会受到连累。将来若是李玳没能再生下子嗣,他照旧可以成为继承人候选。 只是隋王觉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儿子另择淑女的好:“若是你舍不得杨家的权势,大不了再纳他家一个女儿就是。续弦就不必考虑他家了。他家的家教实在叫人信不过,谁知道会再娶回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佛口蛇心的坏继母,还是以色侍人的轻浮女郎,都不是你的良配。世家大族中,多的是温柔贤德的淑女。待为父命人细细打听去,定会为你娶回一个贤良女子,不但能为你开枝散叶,还能替你将前头这些儿女好生教养长大的。” 隋王想起陈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你总说陈氏不好,可陈氏已经十分贤惠了。你日后还是少听妾室的调唆吧!” 李玳讪讪地应着声,心里虽然依然舍不得小杨氏,却没有再开口反驳父亲的意思了。 不就是让小杨氏称病么?他先看看杨家以及秦国夫人那边怎么说好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鬼胎 小杨氏因为“生病”而被勒令闭门静养的消息传到李俪君耳朵里时,她正跟长兄李俭让一处用晚饭。 兄妹俩如今每日都会在灵堂上见面,时不时说句话什么的,关系大为好转。至少如今两人可以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一块儿用餐,身边侍候的人也不会啰嗦了。 苍娘子今日不在小主人身边,只剩两个侍女侍候茶水,连布筷的工作,都是二红负责的。李俭让的侍女没有在二红布好筷之后,重新将小主人的筷子擦一遍又或是换一双,足可见双方关系比起从前大有长进,已经有了互信的基础。 也因为如此,当李俭让的侍女苍翠前来报告小杨氏消息时,李俪君不需要回避,就直接跟自家长兄一块儿听了她的禀报。 小杨氏在上午还在灵堂上出现过,摆出一副为了仁慈的正室伤心难过的柔弱贤良妾室模样,似乎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做过谋害正室的事,一切的流言都是不怀好意的有心人编造出来的。 若是从前,她摆出这副架势来,总能哄住几个不知内情的人。然而如今她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受害者李俪君还顶着一身的伤,天天出现在灵堂上,向所有人展示她母女的罪行呢,岂是她几句话就能蒙混过去的?宗室贵妇们大都站在李俪君这边,曾经站在小杨氏那边的人,也早就不出现了。没人帮小杨氏说话,她只能灰溜溜离开。 当时她看着还是好好的,到了下午就忽然病倒了?谁都清楚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苍翠前来报信之前,已经找人打探过了,据说是嗣王李玳亲自下命,让人将小杨氏关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的。小杨氏手底下的人,大半被赶了出来,留下的都是心腹近侍。李玳还命人把四郎李温良给抱走了,说是怕小杨氏会过了“病气”给儿子,转头就把孩子给送去了隋王那儿。 隋王哪里耐烦带孩子?当日李俭让也是满了七周岁后,才搬去跟他一块儿住的。李温良今年才四岁,一向娇惯,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要嚎哭闹腾。隋王打算把小孙子送去窦王妃那儿。嗣王李玳却不放心,生怕继母会害了他的儿子,丢下小杨氏就急急赶去劝父亲了。 小杨氏被丢在院子里,连个医师都没看过,就被宣称患了惊惧忧思之症,自然明白自己是翻了车。本来她觉得自己有嗣王撑腰,没什么可害怕的。可一旦连嗣王也丢下她不管了,她哪里还冷静得下来? 她从前一向端着大家千金的稳重作派,叫人奉承她比陈氏更配做嗣王妃。可今天她哭得好不可怜,一直在喊冤,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奈何一向对她格外怜香惜玉的嗣王不在场,没有看到她这副可怜样儿。 苍翠乃是苍娘子的女儿,同样忠于大杨氏,对于小杨氏的所作所为气愤不已。如今看到了她的下场,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李俭让的心情却十分复杂。他确实对姨娘小杨氏有怨恨,可他到底敬爱过她超过十年的时间,这种感情不是朝夕间能轻易忘却的。看到她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也有些不大好受。 他忍不住问苍翠:“阿耶是怎么说的?只是让姨娘禁足称病么?他有没有说,姨娘需要病多少年?” 苍翠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大郎也太心善了!什么需要病多少年?既然杨娘子忽然得了‘重病’,自然是病着病着,就一病不起了。她都敢对大郎下毒手了,真叫她保住了性命,万一她又再设法害你怎么办?王爷与嗣王都疼你,绝对不会容许那毒妇有机会再下手的!” 李俭让的脸色变了:“你是说……姨娘会死?”他顿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李俪君抬眼看了看他:“阿兄就是心太软。杨娘子都想害死你了,你还觉得她可怜。”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俭让看着头上伤口仍旧明显的小妹,实在没脸说自己对姨娘还有感情,只能道,“我就是觉得……姨娘害我那事儿,终究没有实证,只是小道消息满天飞罢了。倘若因为谣言便置姨娘于死地,只怕她不服……我外祖母和舅舅们也会不服。” 李俪君眨了眨眼:“阿兄是觉得,没有真正看得到的证据能证明她确实曾经谋害我阿娘和你,阿翁与阿耶就不该处罚她,是吗?” 李俭让越发觉得羞愧了:“我知道四妹妹受了许多苦,那都是姨娘与三妹妹的错,我不是在为她们抱屈……” 李俪君淡淡地道:“你只是觉得,关于杨娘子指使歹人来杀我娘和你的事,只有三姐姐一句说漏嘴的话,事后她又拼命否认,所以当不得真,需得有更确切的证据,你才能相信,一直以来你都当亲娘敬重的杨娘子,是真的对你有杀心。否则,你不能接受杨娘子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就丢了性命。” 李俭让涨红了脸,但他没有反驳,算默认了小妹的话。 苍翠在旁急了:“大郎!我娘她们都查过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难道我娘她们还能冤枉那毒妇不成?!你也别总拿那毒妇的抚养之恩说事。从小到大,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在照顾你的饮食医药、针线起居。她也就是每日过来看两回,偶尔给你喂个药罢了。 “你每每从昏迷中醒来,总能看到她守在床边,因此对她十分感激。可真正守在你床边的是我娘和几位嬷嬷、姐姐们。只因那毒妇有吩咐,你一旦有了苏醒的迹象就要告诉她,所以她才会每次都能赶在你睁眼时来到你床边!我娘早就说那毒妇有心机得很了,却不知道她还有胆量谋害你!昨儿我娘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么你还念那毒妇的好呢?!” 李俭让看着苍翠,欲言又止。苍娘子素日跟小杨氏就有些不大和睦,如今她积极宣扬小杨氏的罪行,他有些疑心乳母是故意为之。可乳母待他一向关爱,他不好说实话去伤她的心,只能沉默了。 李俪君见状,微微笑了一笑:“阿兄,你也许信不过我,可阿翁与阿耶,你总信得过吧?若不是他们查到了确实的证据,又怎会轻易处置杨娘子呢?他们就算不在乎杨娘子,也不会看着四郎的名声受牵连的。既然他们决定要重罚杨娘子,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没有大肆宣扬,估计是为了杨家的脸面着想。毕竟如今杨家在长安城里风光无限,阿翁也不想平白得罪了他们的。” 李俭让恍然:“这话有理。”他对自家父亲的信心一般,但对祖父是一向信服敬重的。既然祖父都默认了父亲的决定,他再出言质疑,岂不是辜负了祖父的一片慈爱之心?祖父也是担心他的安危才要处置姨娘的吧? 李俭让暂时不纠结了,李俪君低下头,心里盘算着,差不多是时候让世人知道更多小杨氏的罪行了,不然象李俭让这样的傻白甜还真以为她有冤。 毕竟隋王会发怒,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损罢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监控 李俪君这几天没有闲着。 她除了保持每天日出时修练《日月星云诀》以外,还利用无人机在隋王府内部监视了好几个人,收集到了不少情报。 她现在清楚地知道金孺人与李玖、黄氏夫妻会掺一脚进小杨氏的流言事件中,是因为隋王的元配、嗣王李玳的亲生母亲唐王妃生前曾经欺负过金孺人这个小妾,后者怀李玖时还差一点小产了,虽然唐王妃早早去世,后进门的窦王妃待金孺人颇为客气,嗣王李玳却对金孺人与二弟李玖没什么好感,平日里只是做些表面功夫,私底下没少说些刻薄的话,甚至李玖想要谋求一个好缺,都快成事了,也叫李玳给搅和了。这次出事的虽是小杨氏,但小杨氏素来与李玳一个鼻孔出气,从前没少帮李玳算计二房的人。金孺人与李玖、黄氏夫妻暂时拿嗣王李玳没办法,索性就先报复一下小杨氏。 至于李俭让的乳母苍娘子,则是因为大杨氏早逝,她身为大杨氏的心腹,又给李俭让做了乳母,一直把小主人视若己出,认为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关心小主人的人了,她想要成为李俭让身边最受看重的长辈,执掌他院中人事、财政的大权。然而小杨氏做张做致,哄得李俭让与李俶君兄妹俩对她满怀孺慕之情,言听计从,苍娘子与李俶君的乳母只能靠边站了。 小杨氏年轻时手段青涩,说辞也不算高明,根本瞒不住苍娘子这种跟着大杨氏见惯世面的资深侍女。苍娘子看穿小杨氏并没有本人宣扬的那么好,却无法说服李俭让看清姨娘真面目,还被小杨氏发现并打压了许多年,不知憋了多久的气。如今她抓住了小杨氏的大把柄,有机会出一口恶气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要小杨氏消失,苍娘子认为自己很快就会成为李俭让身边最倚重的人了。她还对自己的女儿苍翠说,将来若是大郎李俭让的身体情况好转,就让他把苍翠收房,尽快生个儿子出来。毕竟李俭让体弱的传闻世人皆知,世家大户估计都不乐意把女儿嫁过来,可若是出身不好的小娘子,又哪里配得上隋王的嫡长孙?既然李俭让的婚事注定不易,索性趁着他身体还好的时候,先纳妾生子再说。只要能为隋王府延续血脉,她们母女就立了大功,隋王是不会阻拦的。苍娘子对自己女儿的心性也十分有把握,认为她不会跟后进门的女主人胡闹。她们母女会守护好李俭让,让他过上顺心日子。 李俪君通过无人机听到这对母女的对话时,心中十分无语。李俭让今年才十三岁,身边的侍女就想要为他生孩子了。有这样的“忠仆”在,他的身体怎么会好得起来? 有了这样的想法,李俪君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需要利用隋王府内部各方势力一事,便不再有所犹豫了。大家都各有私心,各有欲望,她又不是要害他们,稍稍利用他们一下,为自个儿惨死的母亲报个仇,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反正他们的目标也是小杨氏。 李俪君手里只有一架无人机,一天也只有十二个时辰,能打探到的情报有限。不过她已经查出,早前小杨氏跟弟弟杨铄会面时提到的某种药,已经通过某个秘密渠道送进隋王府了。正赶上李俭让因为在灵堂中受寒,有了生病的迹象,小杨氏原打算照着往常的做法给他送药的。偏偏杨老夫人特地叮嘱过苍娘子,不可用外来的药物食品,熬药做饭也要她们自己人亲自动手。苍娘子盯得很紧,小杨氏没法找到下手的机会。 与此同时,府中流言兴起。小杨氏骂骂咧咧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为了以防万一,她命心腹悄悄给弟弟送了信,让弟弟今晚再秘密到她这儿来一趟。姐弟俩要重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杨铄还得顺道将先前送进来的药捎带出去——小杨氏生怕在自己对李俭让动手之前,就被人发现了药的存在,所以宁可麻烦些,让弟弟先把东西带走,日后再找机会送回来。 信才送了出去,李玳就把小杨氏禁足在她的院子中,同时宣布了她病重的消息,并扣住了她的心腹侍从,送走了她的儿子。 不过不要紧,小杨氏掌握着王府长史与众多属官人脉,她还有一半的侍从没有被关在院中。等消息传到她生母胞弟耳中,为了解决她眼下面临的困境,杨铄还是很有可能会走这一趟的。 此事正中李俪君下怀。 今日是陈氏死后第六日,明日头七,陈氏的棺木就要加盖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李俪君觉得,让母亲在盖棺之前,亲眼目睹小杨氏罪行暴露,是十分有意义的。看着加害自己的凶手暴露出真面目,没有好下场,想必陈氏心中的怨气也会随之消散了吧?希望母亲明日过后,能心情愉快地离开尘世,前往黄泉开始新生活。时下秋高气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呢! 想到这里,李俪君便看向长兄李俭让,十分和气地柔声道:“阿兄,杨娘子的事情有阿翁与阿耶做主,我们做小辈的就不必过问了。明日是头七,宗室皇亲的长辈们都会来王府,到时候阿兄要跟在阿耶身边应酬,又要兼顾孝子的差使,想必会十分辛苦。阿兄近两日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去吃药歇息,养足了精神以待明日?” 李俭让觉得小妹妹实在是贴心又周到:“多谢四妹妹关心,阿兄心里有数的,一会儿我陪你回灵堂上,再给嗣王妃上一炷香,念一遍经,就回去了。你也不要在灵堂里待得太晚,早些回去歇着吧,别忘了吃药和换药。” 李俪君乖巧地应了。 兄妹俩对坐着用了一顿简单、素淡又不失营养的晚餐。 饭后李俭让刚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对李俪君说:“四妹妹,王妃……祖母说,大妹妹与三妹妹的属相都与嗣王妃的八字相冲,因而明日不方便出现在灵堂上,希望你不要在意。” 这当然是谎话。李妍君还在禁足中,窦王妃无意放她出来。而李俶君这几天没少在灵堂上找李俪君的麻烦,窦王妃担心她明天会当着众多来宾的面出夭蛾子,索性找了个借口把她关在院子里。李俭让对真相心知肚明,只是没脸在小妹妹面前说出口罢了。 李俪君自然不会在意:“大姐与三姐不来也好,不然还不知道她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呢。阿婆想得周到,理由听起来也合理体面,我们明天可以得个清静了。” 李俭让干笑了两声,面带羞愧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回去吧。”兄妹俩便结伴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李俪君收到了系统的提醒,无人机监控到杨铄已经出现在隋王府侧门处,由人悄悄引进了府中。 李俪君暗暗握了握拳,机会终于来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白影 李俪君现在只是炼气一层,很多法术都不能用,但借助一些道具,她可以暂时驱动一些小玩意儿。 当她跟随李俭让回到灵堂里的时候,借口要为母亲烧纸钱,捧着一大叠纸制品走到火盆边跪坐下来。不一会儿,秋风起。她借着这股从灵堂中穿过的风,捏了个基础的初级御风诀,风势瞬间加大,将她手边的纸钱吹散开来,顺利将夹在其中的三个寸许长的小纸人吹出了灵堂的范围。 侍女婆子们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被吹走的纸钱,还有人将灵堂中被风吹起的蓝白素幔扎好,免得沾上了火星。李俭让见状,就让侍女来唤小妹:“风太大了,堂中太乱,四妹妹还是先到厢房避一避,等风小点儿再回来吧。” 李俪君乖巧应了一声,却没有去厢房,而是走到灵堂门前转到檐下宽廊拐角处,就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那三个小纸人顺着风势,消失在了花木丛中。 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所有奴仆都忙着整理被风吹乱的东西,火速收拾完后,又将小主人们重新迎回灵堂中。 李俪君为母亲陈氏上了一炷香,跪在棺椁旁,安安静静地念了一遍往生经。 她已经给小纸人设定好了行进路线,纸上附带的符纹将会在预设的时间点执行她的计划。她只需要留意无人机那边的消息,并等待事情的发生就好。 当李俪君念完三遍往生经的时候,等候在旁的李俭让终于找到了机会跟小妹说话:“四妹妹,我们走吧,天都黑了,明儿还得早起呢。”在他身后,王府仆从们正在灵堂门前挂素白灯笼。 李俪君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天色,便应着声站起来:“那我再去看我娘一眼。阿兄先走吧。” 李俭让怎么可能先走?他还要送小妹回花园去呢。近日他们兄妹关系大为改善,他想报答继母的恩情,正想办法尽可能关照小妹呢。不过是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索性陪着李俪君一块儿去见继母,再多上一炷香。 兄妹俩走出灵堂的时候,便听得前院方向一阵喧哗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苍翠迅速跑了过去,二红也跟着去了。不一会儿,二红转了回来:“小娘子,好象是侍卫们发现有什么人潜进了王府,正在搜寻呢!” 李俭让惊讶:“是谁如此大胆?是江洋大盗么?”就算真的是贼,也不可能在天刚黑的时候跑进亲王府为非作歹吧?这时候府中还到处都是人呢! 李俭让不过是随口议论两句,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改变原本的计划,但李俪君却拉住了他的袖子:“阿兄,在侍卫们没查清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还是先等一等吧。来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万一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就不好了。阿兄的安危要紧,还是先待在亮堂又人多的地方吧。” 李俭让本来没把那贼放在心上,听了小妹的话,忽然想到继母就是死在歹人手中,当时所有人又何尝不是觉得,身份尊贵的宗室不可能被小人物伤着呢?他顿时改了主意:“那我们就先在厢房里等一等好了。” 兄妹俩移步厢房坐下,苍翠回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据说是在王府外院巡逻的亲卫们发现有个白影子翻过墙头,疑似有飞贼进了府,便喧闹起来。一众亲卫已经跑去查过那白影子出现过的地方,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只知道“他”最后出现在王府西路墙头,很可能已经翻进了内院,然而地上找不到鞋印,无法判断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进去了。 苍翠忧心忡忡地对李俭让道:“大郎,内宅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万一来人心怀歹意,冲撞了大郎,就不好了。亲卫们已经在搜人了,等他们把人抓走了,你再回去吧。” 李俭让听得皱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敢在天刚黑的时候,就闯进隋王府来?!” 苍翠偷偷看了李俪君一眼,摇头说:“奴不知。奴已经让亲卫们赶紧搜寻了,还请大郎放心。” 她知道近日自家大郎十分看重四娘子这个小妹妹,因此不好当着四娘子的面说实话。事实上,亲卫们对于那个白影子的身份,也正议论纷纷呢。带队的队正本来没有多想,守阍室的一个男人却在那里胡说是闹鬼了,还言辞凿凿的,断定那是冤死的嗣王妃回来报仇了,队正就与他吵了起来。她过去喝止了两人,那队正便铁了心要将这白影子抓住,查清其真身,好驳斥那男人的胡言。 苍翠不说,李俪君心里却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影子是她放出去的三个小纸人之一。别看这纸人小,正好省些力气,行动也能隐秘些。纸人躲在尚未来得及点灯的昏暗角落里,赶在亲卫快巡逻到它的位置时,通过符纹忽然变大,在黑夜中飘过墙去,远看就象是一个白衣人翻墙进了王府一般。 而今天巡逻到那一片的亲卫队队正,也是李俪君事先让石青去打听过,又偷偷通过窦王妃的关系,把人的值班时间调到今天晚上的。这人原是骁卫的校尉,据说是因为遇到闹鬼的事,被贬了官,辗转来到隋王府亲卫队中,做一个小小的队正。他心中对鬼怪传闻深恶痛绝,一旦遇上了,是无论如何也要寻根究底,拆穿“鬼怪”真面目的。就算他今天本没打算追查那白影,阍室那人说了白影是鬼,他也会追上去的。而李俪君需要的,就是他对“白影子”追查到底。 第一张小纸人在翻过墙后,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墙的另一边化为黑灰,渗入了泥土中。 李俪君通过无人机,确认那位队正带着人在几位嬷嬷的陪同下,进入了二门,便调转无人机的方向,让它无声地迅速转移到西院上方监视。 这时候,杨铄已经跟前来领路的人吵完了一架。无人机稍稍下降了几尺,隐约可以收听到他们对话的后半部分。 领路的是王府长史的心腹侍从,他正说服杨铄退出去,不要再试图密会自家姐姐,因为小杨氏被禁足在西院,院外有仆妇把守,一不小心就会发现杨铄,牵连到放他入府的长史,风险太大了。姐弟俩若需要传信,这人愿意代劳,却不想冒风险。 杨铄怎么可能放弃?他心里更清楚,自家姐姐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既然人已经被禁足,那么一些要命的东西,就必须尽快带出去,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王府长史虽与杨家关系紧密,但事关大杨氏的儿子,杨铄没法信任他。 他坚持要进西院,长史的心腹无奈,又怕两人吵起来,会被人发现,只得答应带他到西院去看看是否有机会潜入。 两人来到了西院外的树丛中隐秘地观察着,惊喜地发现,厨房在这时候给负责守卫西院的仆妇们送来了晚饭。仆妇们有秩序地分批排队领餐,彼此放松说笑,原本颇为严密的守卫圈顿时露出了几个薄弱之处。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包围 李俪君通过无人机的镜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铄与长史的心腹借着夜色摸到西院后方小门的位置,与守在那里的婆子搭上了话,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杨铄两人之所以如此幸运地赶在把守西院的仆妇们排队领餐时,找到机会潜入西院,自然是因为她事先有所安排。 今天是小杨氏被禁足西院的头一天,关于守在她院外这些仆妇的食宿待遇,还没有固定的规制安排。在陈氏掌中馈期间,崔吕两位嬷嬷在厨房曾安排过人手,但并非肥缺,所以至今还未被盯上。如今掌管隋王府中馈的是窦王妃,只要她愿意配合李俪君,安排这些人领一个送饭的差事,还是没问题的。 李俪君事先让嬷嬷们告知过这些人,在傍晚前准备好饭食,等到外院闹起来,就立刻往西院送餐。因此厨房的人才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刻到来。 把守西院的仆妇当中,也有李俪君提前让人打听过,与王府长史夫妇关系比较密切的人。这样的人最有可能放杨铄入内,正好让窦王妃在事后有借口清理一拨亲近长史的人手。 李俪君要的就是杨铄进入西院,否则她如何让人抓他一个现行?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王府长史的心腹与守侧门的婆子交谈几句后,后者便当作没看到这两个男人的出现,若无其事地跑去前门方向领餐了。有人见到她,数落她还没轮到就抢先来领,她便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反正杨铄这时候已经进入了侧门,长史的心腹则退回到昏暗处的树丛后盯哨,没有人发现她把外人放过去了。 可在天上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将杨铄进入西院后的行动,也看得一清二楚。 当杨铄在侍女的引领下,飞快进入到正屋的时候,李俪君也控制着无人机,让它飞到之前几天夜里曾经停留过的那个屋檐下,拍摄屋中杨家姐弟俩对话的情形。 杨铄问小杨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先前送信回娘家时,还是风平浪静,怎的忽然间她就被禁足了? 小杨氏已经弄明白王府中这几天发生过的事了,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憋屈。算计陈氏嫁妆的事,是她在陈氏死后才决定的,安排马嬷嬷去收买东院侍女以及联合陈家人扣住崔吕二位嬷嬷进行威胁,都行动得有些仓促。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碍,李俪君更是她捏在手心想弄死就弄死的蝼蚁,不成想李妍君杀妹未遂,还被窦王妃抓住了把柄,害得她措手不及。她忙着哄李玳救女儿,顾不上别的事。马嬷嬷打草惊蛇,事后却与女儿、外孙一同落入窦王妃之手,没能继续对东院众人进行辖制威胁,让她们有机会往外放谣言,终于让形势恶化,脱离了小杨氏的控制。 小杨氏心里清楚,以自己对嗣王李玳的吸引力,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如今他会如此绝情,必然是隋王亲口下了令。 小杨氏咬牙道:“四娘子未死,陈家没理由讨要陈氏的嫁妆,我们算计这份资财,就等于是从王爷手里抢钱,他心里自然恼怒!这都是马嬷嬷行事不慎,打草惊蛇之故。崔吕二人猜出了我的算计,反将我一军,窦王妃更是趁机添油加醋。这回倘若想不到理由说服嗣王站在我们这一边,只怕我就真的逃不过病逝的命了!” 杨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要如何是好?把事情解释清楚不行么?陈氏的陪嫁虽丰富,但怎么也比不得阿姐要紧!只要阿姐平安无事,以嗣王对阿姐的宠爱,那份资财早晚还会落入我们手中,不必急于一时。” 小杨氏瞪了弟弟一眼:“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那份陪嫁的问题了,而是隋王与嗣王肯不肯饶过我一命!我若死了,还提什么‘将来’?!” 杨铄握拳:“绝对不行!必须要说服他们改变主意!” 小杨氏咬牙:“家里如今是什么情形?老夫人铁了心要弄死我么?那几位嫡兄呢?他们不想要隋王府这门姻亲了?没有我笼络着嗣王,他们就不怕嗣王续娶别家的女子,将他们踢到一边去?!” 杨铄出家门的时候,嫡母与嫡兄们还在争论此事。他们已经收到隋王的口信了。杨老夫人铁了心要除掉小杨氏,倾向于另嫁庶女进隋王府。她几个儿子则犹豫不决中。 小杨氏听闻,冷笑不已:“他们以为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做到我的程度么?家里哪个妹妹比得上我的美貌与手段?真靠她们,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吧!” 杨铄十分犯愁:“家里人若不肯出面,能让钊哥或秦国夫人出面帮你求求情么?他们如今正风光,隋王不可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吧?” 小杨氏一脸忿忿:“杨八娘竟然在这时候称病,对我不闻不问,亏我还巴结讨好了她这许多年……阿弟若有法子,就去求一求杨钊吧。多备厚礼!无论花多少钱,我事后必定补给你!” 李俪君冷眼看着这对姐弟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困局,另一边,亲卫队的人已经在队正的带领下,来到了西院门前的空地上,与排队领餐的仆妇们相遇了。 双方人马交流了一下情况。队正问是否有人见到可疑的白影,仆妇们一无所知,又拦着不许他们惊扰嗣王内眷。亲卫们只好考虑,是不是要搜一搜周围的房屋树丛?他们方才分明看到有个白影子往这边来了…… 第二个小纸人把人引到这里,任务就完成得差不多了。它用最后剩下的那点力量,重复了一遍第一个同伴做过的事,在亲卫们可以看到却又光线不足的角落里,翻过了围墙。 队正等人立刻发现了,怎肯放过:“人在那儿!快追!绝对不许他逃出去!” 亲卫队迅速包围了西院。他们不敢入内惊扰内眷,却可以阻止任何人从包围圈中逃走。他们请仆妇去向主母窦王妃请示,让西院里的侍女们自行清点人头,确保没有可疑之人混入其中,然后侍候杨夫人暂移他处,让他们能入院搜查,以免有歹人躲藏在内,威胁内眷安危。 仆妇连忙急报窦王妃。窦王妃闻讯,想起小孙女李俪君跟她提过的那几个古怪要求,若有所思,立刻便赶了过来。 她不但自己亲自去了西院,还让人报给隋王,请隋王也一并过去。西院乃是后宅的一部分,亲卫的人本不该进入才是。倘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该由隋王这位掌控亲卫兵权的亲王出面处置。 最后连嗣王那边都得到消息了,火速赶了过来。 在众多人马齐聚在西院门口的时候,原本负责给杨铄带路的长史心腹,躲在树丛后方绝望地看着高耸的院墙,以及与守小门的婆子大眼瞪小眼的数名亲卫。最终,他只能无奈地跺了跺脚,赶在亲卫发现他之前,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得赶紧去向长史报告这叫人措手不及的惊天变故。 他没有发现,有两名亲卫盯上了他离去的背影。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药瓶 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原本没在意外头的动静。 院外仆妇们正在排队领餐,有说有笑的,就算有些喧闹,也是正常现象。小杨氏的人被赶走了一半,剩下的说是心腹,其实心腹也有等级,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知道女主人的秘密。今晚杨铄偷偷入院,只有小杨氏身边真正的心腹知晓,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就把人都打发回屋了。一众真心腹围着正屋放哨,以防有人擅自出屋,发现杨铄的存在。她们认定了院外的人是不会进来的,所以只关注院里的人就够了。 小杨氏和杨铄还在商议,万一杨钊收了重礼却不肯出手相助,又或是他出手相助了,隋王却不肯答应,那时要怎么办? 隋王与嗣王并没有定小杨氏的罪名,公然处置了她,而是声称她病了,拖些日子再让她“病逝”。杨钊可以为族妹说情,还能求隋王别让他族妹养病?这种事就算到圣人面前告状,也是没有用的。圣人日理万机,还能理会侄儿的小妾是死是活? 小杨氏觉得,他们需得有个准备,万一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还能如何脱身呢? 杨铄一咬牙,下了狠心:“我收集了几位兄长的罪证,原是打算日后得了势,便拿出来压倒他们,好抢过当家人之位的。如今阿姐性命要紧,就提前拿出来,威胁他们上门与隋王交涉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叫阿姐丢了性命!” 小杨氏却觉得,他们姐弟如今的筹码太少了,弟弟根基不稳,手里没权没人,就算拿出了那些罪证,也有可能被嫡兄们直接拍死,根本无力抵抗。那些东西还是要等到日后他们姐弟掌握了权势,才能真正派上用场。到时候他们不必威胁嫡兄们,直接散出去,让朝廷把人治死了,杨家他们这一房,还不是弟弟说了算? 与其现在浪费那些罪证,她更倾向于另一种做法:“当初陈氏第二次小产,罪名都叫一个新得宠的侍妾顶了。那时人人都想不明白,她明明没有儿子,为什么要对正房下手?其实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怀上了,还怀的是个儿子……当时骗她的药还有剩呢。我若是吃了,三五天之内,声称自己身怀有孕,就算御医来替我把脉,也能混过去。王爷再恨我,总不会跟亲孙子过不去。” 只要她能逃过这一劫,将来总会想到法子,让隋王打消杀她的念头。 杨铄犹豫,这个法子有致命的缺陷:“阿姐,就算你能在三五天内伪装出喜脉来,糊弄医师,你肚子里也变不出个孩子来呀!等到嗣王发现真相,只怕不必隋王发话,他就先狠毒了你。” 小杨氏冷笑:“只要他信我有孕在身,就会来看我。他既来看我了,我还怕怀不上孩子?到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杨铄有些迟疑:“真的能成么?万一……万一嗣王来过了,阿姐你却怀不上呢?” 小杨氏冷哼:“若是怀不上,就找个替罪羊,说他害我小产得了。陈氏留下的那个丫头就是现成的犯人!” 李俪君听了,忍不住想要冷笑。这个女人居然到这时候还想害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有三只眼呢! 就在这时,小杨氏的心腹管事娘子慌里慌张地敲响了房门:“娘子,不好了!亲卫队不知道为何围住了院子,如今两个门都出不去了!” 小杨氏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几个心腹都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亲卫的人是忽然出现的,跟守在院外的仆妇说了几句话,就忽然把西院给围了。如今不但亲卫队的人来得越来越多,据说还有人报给了窦王妃知道,只等后者点头,亲卫便要进院搜查了。 西院虽大,总共也就这点地方。院里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全都是有数的,杨铄身在其中,不可能蒙混过去。可他要是被搜出来,话就说不清楚了。如今天都黑了,小杨氏还在禁足中,杨铄一个外男擅入亲王府内院,是谁放他进来的? 小杨氏有信心能替弟弟找到一个蒙混过去的借口,但那只能用来应付嗣王李玳。隋王与窦王妃要是认真了,什么借口都混不过去。一旦牵连出王府长史来,他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杨铄身上还有那瓶要命的药呢! 小杨氏忙命心腹去院门处盯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拖一拖时间。可杨铄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该把他藏在哪儿去。床底下?衣箱里?还是小库房?不管哪里,都是认真搜就能搜出来的。要是没被发现还好,一旦他被人发现,别人必定认为她心虚,才会让弟弟偷藏起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出多么难听的闲话呢! 索性就让杨铄大大方方坐在屋里,等人发现好了。就说杨铄是听说了她生病的消息,不放心姐姐,特地入府探望,那应该十分合情理吧?他趁夜前来是因为思姐心切,避人耳目也可以说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既然隋王府只是声称她病倒,而非因罪被禁足,隋王就没理由阻止她的娘家人前来探病! 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会让隋王对她更加不满,放杨铄进府的人也保不住了,可只要让弟弟平安无事地出了隋王府,他袖袋里那只药瓶子不会被人发现,事情就有了转寰的余地,她还能转而在嗣王身上下功夫,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姐弟俩迅速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隋王与窦王妃、嗣王李玳一同进入西院,允许亲卫在院中四处搜寻可疑白影时,小杨氏就带着杨铄,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他们姐弟俩没有发现,有一个小小的纸人,趁着杨铄起身走动的时候,悄然沿着他的衣袍下摆爬上了袖口,又钻了进去,静静地贴上了那个瓶子。 当杨家姐弟俩向隋王夫妇与嗣王李玳行礼,解释杨铄因为不放心姐姐的“病情”,不顾天色已晚,赶来探望时,杨铄忽然感觉到手肘位置一片灼热,似乎有火在他袖里燃烧。 他虽知道自己的袖子里揣着十分要紧的东西,却忍不住疼痛,甩了几下右手,一个白色的物件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落在嗣王面前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和小杨氏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李玳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色小瓶:“这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弯腰去捡,窦王妃却示意侍女陆英把东西捡了起来,拿给她看。 那只白色小瓷瓶大约三寸大小,塞着红绸布裹着的塞子,瓶身上贴着一张被烧过的纸,纸上有字。虽然被烧掉了一部分,但那些字仍旧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断子绝孙丹”。 正文 第五十章 黑锅 窦王妃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连忙板住了脸,把药瓶递给了隋王:“王爷,这东西可不是说笑的,需得找人好好验一验,看这药是真是假。杨十一郎带它进王府,是想干什么?” 隋王看了瓶上的字样,脸顿时黑了,立时把它往长子怀里扔:“你好好看看,自己宠的都是什么人?!自打四郎出生,你就再也没添过一儿半女,如今可算知道原因了!” 嗣王李玳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药瓶,对父亲的训斥只觉得一头雾水,低头看清楚瓶上纸笺写的字以后,脸也黑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爱妾与爱妾的弟弟,指着手中的药瓶质问他们:“这是什么?你们把这种东西带到我们隋王府来,是想干什么?!” 小杨氏与杨铄心里正惊慌呢,前者比弟弟城府深些,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决定要坚决否认那瓶药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说是普通的补药好了,弟弟完全可以吃上一粒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反正那是慢性毒药,吃上一粒半料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等弟弟脱了身,回到家里,寻些解毒的药吃吃,休养些时日,应当不会有大碍的。 可隋王夫妇与李玳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当她看清楚药瓶上贴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字,顿时感到好象有一把大锤重重击打了她的脑袋一下,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断子绝孙丹?这是什么鬼东西?!她好不容易弄来的慢性毒药,几时多了这么一个名字?那张被烧过的纸是哪里来的?! 小杨氏扭头去看弟弟,杨铄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这……这不是我的东西……”他根本就没往兜里揣那么一张纸,是谁塞到他袖里的?! 杨铄的话立刻引起了李玳的愤怒,以为他否认的是药瓶的归属:“不是你的?它是从你袖子里飞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你的?!难不成还能是别人偷塞进去的,而你却毫无察觉?!” 杨铄哑口无言。 小杨氏眼珠子一转,飞快地道:“阿弟听说我病了,原说要特地给我送一瓶药来,说是可以安神静气。可药不是这个名儿……连瓶子的颜色也不一样!这定是弄错了!不……兴许是有人趁我阿弟没留意,故意偷换,好陷害阿弟的!他无缘无故地,怎会拿这种药来王府?这是一个误会!” 李玳迟疑了一下,窦王妃在旁笑了笑:“故意偷换的?那是谁换的?在哪儿换的?为什么要换?今儿杨十一郎会被发现身上藏了这瓶药,是因为我们忽然来此,堵住了西院的门,以至于他没来得及离开。这件事难道也是有人事先预料到的?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还能掐指一算,算出王爷与我的行踪来?”她忽然把笑容一收,拉下了脸,“休要为自己辩解了!你们自己的丑事被揭穿,就该老实交代实情!你是怎么得到这药的?都给谁下过了?药效如何?是否有解救的法子?全都给我说出来!” 隋王听得点头:“不错,这种时候,先救人要紧。”他才没空去听儿子的小妾胡搅蛮缠。 李玳被父亲的话点醒了,脑袋顿时清明了些,喝斥小杨氏道:“听到没有?还不快交代清楚?!” 小杨氏跪下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地:“嗣王,妾冤枉啊!妾说的真是实话!”杨铄也连忙跟着跪下了,附和姐姐道:“我真不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我原本是打算给阿姐送养身的好药来的。” 李玳又开始犹疑不定了。隋王看得生气,索性一脚将他踢开:“没用的孽障!叫女人哭几句,你就昏了头了!她下药害的可是你!你以为她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李玳踉跄着站稳了,小声道:“阿耶,这话说不通。儿对她一向不错,她害儿做什么?没有了儿,谁能给她荣华富贵的日子?” 隋王冷笑:“她又不是给你下毒药,不过是让你断子绝孙罢了。你总说阿俭身体不好,怕养不大,所以多看重温良些。这毒妇闹了多少事出来?你总看在温良份上,一再宽纵她。若是她给你下的这药起了效,你往后再也生不出第三个儿子,这毒妇还不仗着温良在王府中横行么?!糊涂东西,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李玳的脸色顿时变了,看向小杨氏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凶光:“我对你那么好,你竟敢这般算计我?!”哪个男人乐意被毒坏了身体,生不出儿子来?他今年才三十岁,正当壮年呢! 小杨氏是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黑锅砸在自己头上的,只能不停地喊冤,一再声明药瓶绝对不是自己的,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李玳断子绝孙。有一句话,她说得十分真心实意:“妾哪怕是为了自己,也想为嗣王多生几个孩子,日后也好给四郎多添臂膀。给嗣王下这等药,妾又有什么好处?!” 窦王妃这时候又凉凉地插嘴了:“从前是没有好处,所以你从前不会给嗣王下这种药。可如今……你不是‘病’得要死了么?你心知嗣王迟早会再纳新人,生怕将来他再添子嗣,就会把四郎抛在脑后,所以才让你兄弟送了这药进府,打算寻机喂给嗣王吃的吧?如此……无论嗣王日后有多少妻妾,都不会再有子嗣了,四郎在隋王府自然能生活得如意。你这个做娘的,为了儿子,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小杨氏只觉得当头又砸了一个黑锅下来。即使她不停地辩解自己真的没有这么想过,隋王与李玳的表情也告诉她,他们不相信了。 小杨氏脸都哭花了,表情却渐渐冷静下来。她拿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知道光喊冤是不可能脱身的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在陷害她,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必要时,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杨铄还不知道自家姐姐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仍旧为自己辩解着:“这真不是什么害人断子绝孙的药!药瓶本身是没有贴着纸的!”他偷偷看了窦王妃一眼,把心一横,“是王妃接过药瓶的时候,故意在上面贴了这张纸,好陷害阿姐与我!” 若是在往日,杨铄往窦王妃身上泼污水,不管嗣王李玳心里信不信,也会跟着附和起来,好给继母添堵的。然而,今天那药瓶就扔在他面前,而后才被侍女捡起,送到窦王妃手中,李玳看得清楚,瓶身上一开始就贴了纸,绝对不是杨铄说的那样。 想到那药是要用在自己身上的,李玳的心就变得冷硬起来。他瞪着杨铄,神情不善:“哦?你的意思是说……这药本是好的,不过是被人贴了张纸,才被当成是有害的药?你敢担保么?” 杨铄迟疑了一下,心里笃定那药瓶就是自己放进袖兜里的,没有被人换过,便点头道:“我敢担保!” “好。”李玳回头,朝心腹亲卫挥了挥手,“把药倒几颗出来,喂他吃下去。既然他说这药是好药,想必不介意多吃几颗,反正是无害的东西,能安神静气呢。” 杨铄脸色顿时刷的白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崩溃 李俪君通过无人机的镜头,看到李玳命令两名亲卫摁住杨铄,强迫他吃下了不知道几颗药瓶中的药,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无论小杨氏如何抱着李玳的大腿哀求,后者都没有改主意的打算,可见他对这对姐弟的忍耐度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他对小杨氏可能还有几分旧情,但对杨铄是半丝耐心都欠奉了。 他不知道这药是小杨氏交给弟弟带出隋王府的,只当是杨铄带进隋王府,要交给小杨氏,所以眼下最恨的是杨铄。 对于这一点,李俪君是无所谓的。不管是小杨氏还是杨铄,他们都是害死陈氏的凶手,全都不配有好下场! 只不知道那药的药性如何?杨铄一次性吃这么多颗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呢? 是的,那药当然还是小杨氏交给弟弟杨铄的那瓶慢性毒药,那所谓“断子绝孙丹”的纸笺才是假的。李俪君在第三个小纸人身上写好预设的符文之后,就用普通笔墨在上头又添上了这几个字。这五个字不会影响小纸人本身的符文效果,却能在小纸人悄悄潜入杨铄的袖兜之后,带来更致命的后果。 李俪君通过无人机监控,遥控小纸人燃烧起来,使得杨铄忍受不住火烧带来的疼痛,有所动作。只要药瓶——或者说小纸人——一刻没离开杨铄带有温度的身体,它就会持续放出热量,直至远离人体热源为止。 杨铄的忍耐性太差了,小纸人才开始烧起来,他就把药瓶给甩了出去,所以小纸人只烧了些边边角角,剩下的部分看起来就象是一张正常的纸条,上头的字还清晰可辨,让不知内情的人误以为它就是药瓶本身附带的纸笺。 李俪君不清楚小杨氏找来的是什么毒药。既然她笃定把药用在李俭让和李俪君两个孩子身上,只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兄妹是病弱而亡,不会起疑心,那么药本身估计不会带来异常的症状。这样的药很难在短时间内验证是否有毒。李俪君担心以自家老爹李玳那进了水的脑子,看到试药的人或动物吃了药以后,一两个时辰内都没什么异样,就会直接断定药无害了。 她怎么可能允许小杨氏如此轻巧地逃过罪责? 如果李玳从小杨氏身上找到的不是慢性毒药,而是“断子绝孙丹”之类的东西,首先那就不会是短期内能验证出来的药,他也不会急功近利地叫人弄只鸡呀狗的来试吃,观察一天半天的就完事。事关后代香火,他肯定会耐下心来,叫人找几只动物来服食药丸,然后安排它们配种,起码观察上一年半载的,才能确定药是否“有效”。 可在他确定这药能让人生不出孩子之前,它就先把试药的动物给毒死了。 倘若他能请来靠谱的医师或药师去辨认药的成份,从而推断出药效,那自然更妥当。 反正无论如何,小杨氏都不可能狡辩成功,说那药是无害的东西。 现在李玳直接拿杨铄来试药,那自然更方便直观了。小杨氏越是着急地哭求,杨铄越是挣扎逃脱,越是能证明药的害处与他们的心虚。现在,不需要再找什么动物来验证,李玳都会认定他们姐弟要害自己生不出儿子了。 等到他发现那是一种慢性毒药而非能让人断子绝孙的东西,他只会更加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小杨氏很好,小杨氏却要毒害他,那就是忘恩负义! 小杨氏还能辩解自己想要害的是李俭让而不是李玳吗?就算她说了,李玳也不会原谅她的,隋王则会更加生气。 这可不是什么知情人说漏嘴却没有实际证据的捕风捉影,而是直截了当地捉了个现形。相比于那瓶药的存在,杨铄夜间偷入隋王府内宅,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李俪君索性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专心继续看戏,暂时无心应酬李俭让了。 杨铄被迫吃了药之后,整个人就处于崩溃的状态,拼命想要把入了肚的药吐出来,又爬到茶桌边给自己猛灌茶水。哪怕小杨氏不止一次低声喝斥他冷静,他也始终冷静不下来,还歇斯底理地冲着李玳大吵大嚷,表示他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他要向自己的堂兄杨钊告状! 李玳面色阴沉地瞪着他:“你只管去告好了,最好告到御前去!你不去,我还要去向圣人哭诉呢!杨家的儿子是存了什么心?竟然处心积虑想要叫我李家子弟断子绝孙?!莫不是想要谋逆吧?!” 小杨氏听了脸色大变,不等弟弟杨铄反应过来,就先扑过去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快给我闭嘴!这种事是能嚷嚷出去的么?!”她心里清楚,弟弟跟杨钊的关系没那么亲密,就如同自己与秦国夫人的关系也没那么要好。若只是寻常小事,杨钊兴许会不介意给杨铄撑一撑腰。可要是隋王父子当真把“谋逆”这样的罪名往他们姐弟头上压,杨钊是绝对不会趟这滩浑水的,反而会迅速与他们撇清关系。 他也许事后会想办法给隋王府挖个坑,出口气,但那时他们姐弟俩只怕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根本没办法指望杨钊能替他们出头。越是嚷嚷,李玳只会越发恼怒。杨铄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她却真的无法翻身了! 小杨氏只能跪在李玳面前,吞吞吐吐地说些打了折的“实话”:“嗣王容禀,妾身断不敢有加害嗣王的心思!这药……当真不是什么断子绝孙丹,而是一种……吃了能让人生病,慢慢虚弱而死的药,原是……原是妾身打算拿给……拿给四娘子吃的!妍娘因为四娘子的缘故,如今只能禁足在偏院,妾身这个做娘的看着心疼,情不自禁地对四娘子生出怨恨之心,便一时糊涂……” 不等李玳说话,窦王妃又开口了:“妍娘被禁足,是因为她要杀自己的亲妹妹。你不去教训自己的闺女,怨恨俪娘做什么?怨恨她没有乖乖被妍娘杀害,也没有在自家长辈面前说谎,替妍娘遮掩么?这是哪家的道理?!况且,妍娘犯了这么大的错,却只被罚禁足,就是因为俪娘的伤不重,嗣王才会开恩的。如今你打算对俪娘下毒,让她病弱而死……要知道俪娘这几天出来见人,都是带着伤的。她若有个好歹,别人只会觉得她是伤重而亡,那妍娘的杀妹罪行就逃不掉了!哪怕王爷与嗣王不忍心,宗正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究竟是想要救女儿,还是要害死她?!” 小杨氏低着头不说话。窦王妃盯着她,又道:“况且,俪娘身边的人对你防范得紧,你能用什么法子叫她乖乖吃下这药?反倒是阿俭,长年多病,又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对你平日送过去的吃食从不猜疑。若说你这药是为他准备的,还说得过去。一旦阿俭出事,嗣王膝下就只有温良一个儿子了,这岂不是比起给俪娘一个小娘子下毒,对你更为有利?” 小杨氏顿时心中大恨,忍不住瞪向窦王妃。 窦王妃冲着她微微笑了一笑。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佐证 后面的事,李俪君没有继续看下去。 李俭让再次叫了小妹,叫了好几声,颇为坚决,哪怕李俪君一副装睡的模样,他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李俪君只好睁开了双眼:“阿兄有什么事?对不住,方才我坐着犯困,就打起了盹。” 李俭让忙道:“不打紧。你年纪小,又受了伤,精神本就比别人差些。若不是有事耽搁,这会子早就回到住处歇下了。”他叫醒小妹,就是因为苍翠刚刚打听了消息回来,“西院那边出了事,亲卫们都过去了。虽然还没有抓到那贼人,但也知道他是往西院的方向去了。我们要回内宅,应该是不会撞上的。” 李俪君应着声:“那我们就回去吧。”又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西院出了什么事。 李俭让的表情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听说……是十一舅舅偷偷潜了进来,去探望姨娘……” “咦?”李俪君露出惊讶的表情,“难不成亲卫们看到的那个白影子就是他?” “不会吧?”李俭让也有些迟疑了,“听说那贼人身手高强,是翻墙进的内宅。十一舅舅哪里有这个本事?!” 苍翠倒是知道些细节:“听说十一郎今儿是穿着白衣来的,只是外头罩着黑色的披风!” 隋王府如今正办丧事呢,会上门来的人,尤其又是亲戚,不可能穿着大红大绿,通常不是白衣,就是蓝色黑色之类的衣裳。杨铄今晚来之前,估计并不知道自家姐姐被关起来了,又仗着会有人替他遮掩,因此在衣着方面没太留心,随便就穿了这么一身素服,想着还象上回那样,在隋王府住一晚,第二天去见嗣王时,也不必换衣裳了。哪里想到今晚会有个白影子在王府中神出鬼没?于是他这一身白衣,在李俪君的提醒下,立时便有人脑补了。 李俭让听了苍翠的脑补,越发觉得坐立不安了:“十一舅舅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他若想见姨娘,明儿也能进府来探病吧?夜入内宅……这也太不讲究了些!” 苍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咱们王府呀,自打杨娘子得了嗣王的抬举,什么事都能插手管一管。有她撑腰,十一郎在王府里自然是通行无阻的,白天黑夜、内宅外院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事情没闹到王爷和王妃跟前去,谁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多嘴,得罪杨娘子,也得罪了嗣王?” 李俭让面露愧色,低下了头。杨铄是他的外家亲眷,在他家里行事荒唐,他脸上也无光。 李俪君便对他说:“他们有心要蒙蔽阿兄,让你以为他们都是好人,又怎会让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坏事?阿兄很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杨家人明知道杨娘子被禁足,也要冒险连夜潜进王府见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或许与阿兄有关系?阿兄不妨让人多去打听打听,好歹心里要有数。” 李俭让还没说什么,苍翠就立刻谢过了李俪君的提醒:“四娘子说得是!我们大郎总不愿意把别人想得太坏,哪里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奴的娘亲已经让人去西院打听消息了,一会儿得了信,就告诉大郎知道。” 李俪君笑笑。等李俭让知道西院里都发生过些什么,他的反应想必会很有趣? 她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李俭让连忙也站了起来:“我送四妹妹。” 李俪君没有拒绝,反正李俭让也只是把她送到花园门口罢了。 等到她回了水阁,简单洗漱过,又吃了药以后,石青已经带着最新消息回来向她报告了。 石青不曾在西院里直观现场,辗转打听到的消息跟实际情况有些许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多。 杨铄夜入隋王府内宅西院,密会自家亲姐,给亲姐送一瓶神秘的毒药。小杨氏声称是用来毒四娘子李俪君的,但其他人都认为,她是打算对大郎李俭让下毒手,好给自己儿子李温良铺路。因为李俭让的乳母苍娘子得到消息赶过去,亲口向隋王与窦王妃指控小杨氏对自家大郎下毒。 据说这几天李俭让身体不适,小杨氏几乎每日都要给他送吃食补汤,还劝他多吃些。李俭让根本没胃口,杨老夫人又早就嘱咐过他身边的人,要格外小心留意他的饮食,所以小杨氏送来的东西未能入大郎的口。然而苍娘子十分细心,她把小杨氏送过来的东西,全都让人喂了狗。狗原本十分健康,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病倒了…… 这件事立时就成了小杨氏企图毒害李俭让的佐证! 至于杨铄今天给小杨氏送的药,则被理解成后者几次下毒失败,把药耗光了,急着补货。 隋王与窦王妃都十分生气,嗣王李玳更是直接打了爱妾两个耳光,又逼杨铄吃了他带来的毒药。只不过杨铄服药之后,并没有明显的症状出现,就是整个人非常激动罢了。嗣王已经命人把他关了起来,打算明天一早就送官。杨铄拿他与贵妃娘娘同族一事说嘴,威胁嗣王把自己放回家去,嗣王也没理会。 石青还把其他人的议论也告诉了李俪君:“大家都说,杨夫人与杨十一郎竟敢对大郎做这种事,定是瞒着杨家人的!因此嗣王压根儿就不害怕杨十一郎告状。都一样是贵妃娘娘的族亲,只要杨家老夫人与几位舅爷站在大郎这一边,贵妃娘娘还能护着杨夫人与杨十一郎不成?他们要害的可是李家的子孙!”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又问石青:“阿兄那边想必也听到消息了吧?他有什么反应?” 这点石青就不知道了。她回来的时候,苍娘子还在西院没走呢。 李俪君其实也通过无人机看到苍娘子的身影了,只是不清楚她有没有叫人将消息传回给李俭让知道罢了。她对自家大哥的想法有点好奇,不过这种事,明日再去问他也是一样的。 李俪君压低了声音问石青:“亲卫们追的那个白影……可查出是什么人了吗?那杨十一郎进府,又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石青忙道:“白影的事还不知道,不过有亲卫说,好象在西院附近抓到了长史大人身边的心腹,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夜里跑到内宅去。王爷已经命人去查问了,还叫要严审几处入府门户上值守的人,看是谁把杨十一郎放进来的,说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吃里扒外的恶奴!今晚府中有好些人都被带走了,估计要到明儿早上,才能审出结果来。也就是阍室里值守的那几位,今晚一直跟亲卫们在一起,能够自证清白,才逃过了一劫。” 当然,石青也没忘记跟李俪君小声保证:“小娘子放心,那几位叔婶都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人,心里更是看杨家那姐弟俩不顺眼。今晚小娘子吩咐他们做的事、说的话,他们是一个字都不会往外透露的!” 李俪君笑笑。其实那几个人说了也没什么,她又干了什么犯忌讳的事呢? 小杨氏和杨铄今晚被人捉了现形,是他们自作孽。 可不是她害的。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复盘 石青之后,崔、吕二位嬷嬷也相继回来,向李俪君报告了她们打听到的消息,基本上都跟石青探听到的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些许差别。 事情是今天天黑后发生的,如今亲卫们还包围着西院,虽然有各种小道消息飞出来,但在审问结束之前,外头的人想要知道更确切的消息,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西院中,隋王已经先行离开了,留下窦王妃与嗣王继续带人审问小杨氏身边的下人,不知道几点才会有结果。 李俪君也不着急。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小杨氏想要翻身,简直难比登天。她也没来得及服食那个曾经用来骗人怀孕的药,估计暂时是不可能拿这种事做借口逃过一劫的。有窦王妃盯着,李玳就算真被宠妾迷昏了头,也没那么容易让她蒙混过去。李俪君让身边的人都下去好生休息了,明天还有大事呢。 收拾小杨氏这种秋后的蚂蚱,她们还犯不着从陈氏的大殓仪式上分心。 临睡之前,李俪君见西院那边已经开始审守小门的婆子,后者战战兢兢地招认自己没扛住王府长史身边心腹的“威逼”,放了杨铄进门。 看来王府长史也逃不过这一关了。 考虑到无人机在白天不如夜里隐蔽,李俪君索性把它收了回来,仍旧藏回水阁二楼的屋檐下,等日出后充能。 然后她闭上双眼,开始复盘今天的行动。 今日她给小杨氏姐弟俩挖坑,计划已经基本获得了成功。 她主要是利用无人机从空中监控敌方的行动,寻找下手的最佳时机。另外,她让身边的人在隋王府中打探消息,收集到的情报十分有用,收买到的人也没让她失望,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没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 最后,她撒出去的三个小纸人,虽然功能只有最简单的放大、按照指令飘行或翻墙,以及自行焚烧,可因为时机掌握得好,个头比较小,隐蔽性高,发挥出了比预想中更大的作用。 小杨氏如今难以翻身了。就算有人事后仔细追查,发现李俪君曾经让人接触过阍室以及二门上的人,还让其中某些人发表“嗣王妃显灵”之类的言论,也证明不了什么。王府亲卫们可能会对白影的真面目感到好奇。可除了那位队正以外,其他人只需拿“闹鬼”二字就足以搪塞过去了,谁会较真?她一个刚刚失了母亲的小女孩,因为母亲的冤死感叹到不平,说几句母亲显灵报复仇人的话,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吗? 李玳可能会觉得不高兴,骂她胡说,却不会因此拿小女儿怎么样。李俪君也不在意被骂两句。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位父亲的宠爱与看重,也长了这么大,心里真的没太当一回事。她不是需要靠着渣爹的些许怜惜宠爱,才能在后宅活下来的弱者。 隋王断不会苛责她。他老人家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过。哪怕他将来知道她搞小动作引亲卫发现杨铄潜入隋王府,也不会生气。李俪君及时阻止了杨家姐弟的阴谋,拯救了自家长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只会夸奖小孙女聪明,友爱兄长。 窦王妃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李俪君不是帮着自家老爹跟她做对,还要跟小杨氏坚决斗到底,那她就是好祖母心目中的好乖孙! 至于曾经提前得到她提醒的窦王妃以及守门仆从等人,是否会觉得那神出鬼没的白影是她弄出来的……随他们脑补去就好了。她坚持说是亡母显灵了,他们又能说什么?窦王妃至今还觉得是她身边的嬷嬷们精明厉害,帮她想出了办法报复小杨氏呢!根本就没觉得是她这个小娘子自己的主意。 过去九年里她只会憨吃憨玩,给便宜祖母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了的。 李俪君复盘的结论,是计划整体上利大于弊。就算有点小隐患,跟看到仇人倒霉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她后续还打算把那小纸人变化出来的“白影”,通过舆论操纵,直接定性为陈氏显灵。 陈氏生前死后受了那么多的气,至今丈夫李玳都没把她放在心上。若是李俪君不替她折腾点动静出来,李玳还不知道会多过分呢!就算陈氏已经死了,她也依旧是隋王府的嗣王妃,该得的待遇一个都不能少!想要欺负人死了,没办法为自己发声,就随便糊弄,连杀她的凶手都不肯认真搜查缉捕……绝对没门! 李俪君早就想好了几种伪造“闹鬼”、“显灵”迹象的办法。如果陈氏不能得到一个体体面面的丧礼,她就要把这些办法一一使用出来了。反正小纸人用料简单,符也不难画,她还自备材料,顶多就是费的法力多些——这是因为她目前只有炼气一层的缘故。 李俪君心里盘算着将来的计划,慢慢沉入了睡眠。 一夜无梦。 拂晓时分,李俪君又一次在系统的闹铃提醒下,赶在天亮前起身,对着窗外东升的朝阳,练了一回功。 她能感受到体内的灵气每日都在增加,然而这个量还是太少了。光靠着日出修炼,她恐怕得费不少时日,才能升到炼气二层,筑基之日更是遥遥无期。《日月星云诀》入门容易,但想要修炼到高阶,实在麻烦。她得尽快想个法子弥补这点不足之处才行。 趁着刚刚修炼完,体内灵气充盈,李俪君便制作了两个小纸人出来,以防万一。随后她又重新打坐回复法力。今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未必没有需要她使用法术的时候,可不能将体内的灵气耗费殆尽。 到了她平日“起床”的时间,二红从房门外探头进来,见李俪君已醒,连忙招呼邵娘子一同进屋侍候她梳洗。 等李俪君到达灵堂的时候,隋王府已经有了零零星星的客人,都是为了今天陈氏的大殓仪式来的。 陈氏原是青年横死,所以早前小殓的时候,就已经整理过遗容,又将人放进了棺椁中,该装裹的都装裹好了,以免让人看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因此,今日的大殓仪式就省了许多步骤,相对简单些,主要是要给棺椁上盖,其他该有的仪式也办一办。 隋王乃是皇帝亲弟,在如今的宗室里,是少有的近支又年高位尊之人。他的嫡长媳办丧事,宗室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出席。陈氏生前人缘还不错,又是为救人而死的,当时被救的宗室女眷们自然不能缺席。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上门的宗室就越来越多了。没过多久,灵堂前的大院子就挤满了人。 李俪君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里,许多宗室女眷都来安慰她,济阴郡王妃等人更是对她怜爱有加。听她们的口风,似乎一夜才过去,昨晚上在隋王府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 李俪君猜想着这到底是窦王妃还是二房的手笔,便听得有人高声说:“老邹王来了!” 灵堂中众人顿时一静,随即轰的一声,全都跑了出去,迎接这位新上门的贵客。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邹王 李俪君有些吃惊。 老邹王可不是一般的宗室。他算是如今宗室里辈份最高的一位长者,今年都七十五了,真真是古稀老人。 老邹王论血缘乃是太宗之后,与隋王府的关系已经挺远的了。可他跟陈氏有点关系。准确地说,他是跟陈氏的父亲陈翁有很深的交情。当年陈氏虽是吴兴陈氏之女,却出自旁支,父亲又被人讥讽是行商之人,她却还能嫁进隋王府做嗣王妃,就是老邹王这位宗室长辈亲自做的媒。 陈翁的父亲,也就是李俪君的曾外祖,在老邹王的父王府中做记事参军,是从六品上的官职。 那时正值武后当权,宗室诸王不服,发生了叛乱,平乱后许多宗室都遭到了诛杀,各家年幼的子弟则被流放到偏远之地,很多人都受不了那个苦,在途中夭折了。老邹王的父兄就是被诛杀的一员,他本人因为年纪小,逃过了死劫,却无法避免被流放岭南的命运。 陈氏曾外祖虽是王府属官,却早早察觉到不对劲,寻借口辞了官,事后虽然被牵连贬斥,却保住了性命。然而他曾经受过老邹王的恩惠,听闻对方被流放岭南,便决定要跟过去照应。 他的决定受到了家族与妻子的反对,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为此不惜与妻子和离。妻子气得把年幼的儿子丢给他,自己带着嫁妆回了娘家。陈氏曾外祖也不在意,就这么变卖了家资,带着儿子与两名老仆,驾着一辆马车,南下而去。 他果然追上了老邹王,一路照顾其饮食医药,才让老邹王几次生病都平安度过。到了流放地后,同在那里的其他几位宗室子弟,也得到陈家曾外祖的援手,勉强保住性命,生活也得以温饱。 老邹王等人在岭南待了十七年,陈家曾外祖从没离开过,还在第十五年时病逝于当地。临终前,他给儿子陈翁求娶了当地大族之女为妻。在他死后,陈翁靠着岳家,以妻子的嫁妆为本钱,做起了买卖,继续赚得钱财供养老邹王等宗室安稳生活。 托陈家父子的福,在中宗皇帝下旨赦免并召回昔日落难的宗室子弟时,从岭南平安返京的人足有七八个之多。虽然他们当中少有象老邹王一般长寿之人,但好歹他们没有死在异乡。 陈翁自然也跟着一众宗室回到了长安城,还获得了中宗的封赏。只是随后朝廷局势又有动荡,陈翁见状不妙,便借口妻子水土不服,告别了老邹王等人,带着妻儿返回吴兴老家去了。 族人本来还想借他的门路,在京中谋官职的,见状又有不满。可他并不在意,只围着妻儿过自己的小日子。有族人要进京谋官,他也愿意写荐书,但反对族人们为了自家名利,便把老邹王等几位受苦多年的宗室又卷入朝政风波中去。族人对他多有怨言,可老邹王等人却十分感动于他的情谊。 所以,后来陈翁为了被害的生意伙伴进京,又在京城落户安家,开店开作坊,几位宗室都曾大力相助。除老邹王外,其余几人陆陆续续去世,可他们的子孙记着先人嘱咐,对陈翁也颇为客气。 陈翁妻子早逝,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儿子相继夭折,膝下只剩一女,却有万贯家财。他担心自己死后,族人会抢夺他的家产,苛待他的女儿,便决心要为女儿说一门可靠的婚事。老邹王索性替他说了一门宗室婚。虽说是继室,可也是正房嫡妻。即使陈氏不得李玳宠爱,只要有封号在身,她这辈子都能安安稳稳,陈家族人更不敢有所冒犯了。 至于陈氏会被小杨氏谋害而死,那完全不在老邹王的预料之内。陈翁去世的时候,对于女儿的将来,还算是放心的,万万想不到会有后来的变故。 陈氏死后,李俪君大受打击,伤心了没两日,就被李妍君推落假山,开始了穿越之旅。回来之后,她又一直盘算着要如何查明真相,报复小杨氏等人,没什么功夫去想别的。今日老邹王会亲自前来吊唁陈氏,李俪君还是很意外的。 老人家如此高寿,听闻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病了大半年了,连走路都难。既然行动不便,他今天怎么就亲自过来了呢? 许多人都出灵堂迎接老邹王了,李俪君倒是没动,仍旧跪在灵前,却有些好奇地往外张望着。 不一会儿,隋王与嗣王李玳一左一右地,亲自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佝偻老人走了进来。不必旁人介绍,李俪君就猜到对方定是老邹王了。 论辈份,隋王得管邹王叫叔叔,李玳得叫他叔祖。李俪君身为李玳之女,就要管邹王喊太叔祖了。 李俪君正正经经地朝着老邹王磕头行礼,还没行完,老邹王就赶紧叫人扶她起来了:“可怜见的,孩子身上还有伤呢,自家人不必多礼。” 隋王命人搬了胡凳过来,扶着老邹王坐下了,老人家便开始冲着陈氏的灵位叹气,眼圈都红了:“敏质啊,你怎的这般命苦?早知如此,当日老头子就不给你做这个媒了!” 敏质正是陈氏的闺名。听到老邹王这么说,李俪君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李玳也开始浑身都不自在了。 老邹王这么说,是在怪他对陈氏不好,害得陈氏殒命么?可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陈氏自己带人跑到野外游玩,运气不好地碰上了歹人……哪怕这事儿跟小杨氏脱不了干系,那也是小杨氏的错,与他有什么相干? 然而没人在意李玳的想法,众人都只是关注老邹王的情绪,纷纷安慰他:“老叔王别太伤心了。事已至此,我等日后好生照看陈氏所遗骨肉,想必她就能安心离去了。” 老邹王听了,又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李俪君,招手示意她过去。 李俪君照办了。 老邹王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你放心。你娘的仇,老叔王都记着呢!杀她的贼人,如今已经落网了。老叔王定会叫他们不得好死!” 李俪君讶然:“太叔祖,您是说……当日杀我娘的歹人,已经被抓住了?!” 这可是大消息!怎么没听其他人提过?崔嬷嬷可是派了人盯着京兆衙门的,一旦有了新消息,没理由她会不知道呀? 不但李俪君吃惊,就连隋王与嗣王李玳都惊讶不已。 隋王十分关切地问老邹王:“叔王的消息可是来自京兆尹?侄儿派了人去盯着,却不曾听说此事。难不成是今日才抓到的人?” 老邹王却摇头道:“光派人去衙门盯着怎么行?咱们是苦主,自是要派自家人去查访的!外人如何比得上自家人上心?” 隋王有些尴尬,嗣王李玳脸都黑了,却不能说什么。 老邹王继续对李俪君道:“怪事就在这里。老头子派的人抓到了几个歹人,送去京兆衙门,他们却说抓错了!可老头子分明问过当日亲历的人了,就是那几个,又怎会抓错呢?” 李俪君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被抓的是杨铄派去行凶的人!是正主儿!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凶徒 李俪君还记得,官府方面对陈氏之死的调查结果,是说她死于一伙歹人之手。这伙歹人在渭河北岸流窜作案,害了好几户人家,早已上了官府的通缉榜。 然而,她第一次用无人机监视小杨氏与其弟杨铄密会时,就曾听他们提过,当日派去杀陈氏和李俭让的,是杨铄找的人,冒充了那伙歹徒行凶,事后也不会有人疑心到他们头上去。小杨氏还曾经担心过,一旦真正的强盗落网,会否认自己曾经杀过宗室贵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得将凶手灭口。只要真凶不存在了,死无对证,被冒名的强盗就只能认下这个罪名,所有的否认或喊冤都可以当作是狡辩。 李俪君不知道杨铄是否已经成功将那群真凶手假歹徒灭了口,可听老邹王的意思,他派出的人应该是抓到了这伙人。京兆衙门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行凶的是自己通缉的惯犯,那自然是对不上号的。老邹王却找到当初曾经亲历过陈氏被杀现场的人去认过人了,确认了自己抓到的就是正主儿,这便与京兆衙门的结论产生了矛盾。 矛盾不矛盾的,李俪君不在乎。她在意的是,这回可能是真凶落网了。 她忙对老邹王道:“太叔祖,既然是当日亲历凶案之人认出的凶手,那自然比别人说的话更可靠。儿想去见一见那些人,只要确定了是真凶,儿便亲自去跟京兆尹交涉。管他是如何断定太叔祖抓错了人,谁还能比儿这个苦主兼目击证人说话更有份量?!” 老邹王眯着眼问她:“好孩子,你不想亲手为你娘报仇么?” 李俪君道:“只要能亲眼看着凶手伏法,是不是亲手杀的,儿并不在意。反正大唐的律法也不可能放过这等杀人的凶徒!” 老邹王笑了笑:“好,我们李家的孩子就是大气!既然国法能替咱们做主,咱们也不必非得把公案办成私仇。” 他老人家立刻就招呼了几位曾经目睹过陈氏被杀现场的宗室女眷过来——正好,今日人到得齐全,除隋王府的女眷外,连济阴郡王妃、岐王府的荣义郡主与薛王府的七郡公夫人都到了。众人得知老邹王抓到了杀陈氏的凶手,纷纷表示愿意去做证,定要将凶徒绳之于法! 济阴郡王妃还哽咽道:“咱们索性这就去认人,若是今日之内能有个结果,陈妹妹在天之灵,兴许还能亲眼看看凶手的下场呢!” 这事儿很好办,老邹王已经让人把一众歹徒都捆紧了押送过来,如今就在隋王府的车马棚里,由他老人家的心腹亲卫盯着呢。众女眷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看到人了。 济阴郡王妃带头,领着一众女眷过去了。李俪君还特地让人去喊了李俭让:“阿兄当日也是亲历者,正好去认认脸。总要再三确认过,没有弄错,才好将人明正典刑。” 李俭让刚得了消息,也十分惊讶,随即想到了乳母苍娘子透露的消息,有些犹豫:“这样妥当么?那些人的身份……会不会有问题?” 李俪君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问题?只要确认那些人就是杀我娘的凶手,谁还管他们的身世来历?查明案情和判刑都是京兆尹的工作。我当日已经答应过阿翁与阿耶,只求诛除凶手,不问其他,今日便不会违诺。”至于其他人是不是会查下去,查到小杨氏身上,那就与她无关了。 李俭让一听小妹的话,就猜到了她的言下之意。看着老邹王端坐灵堂八风不动,一众宗室女眷积极地去认人,而隋王与嗣王根本没理由去劝阻谁,他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也没理由做。叹了口气,他不再多言,陪同小妹去了车马棚。 歹人一共有四人,全是青壮男子,为首的一人年纪大些,满身是血,还断了一臂,只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其他人脸上、身上也都是伤。他们虽说形容狼狈,可仔细观察,每人的衣着打扮都还体面,脚上穿的还是皂靴,只不过靴底比常见的款式要薄一些。这样的形象,与其说他们是朝不保夕、四处流窜作案的强盗,还不如说是京中豪门的仆从。 济阴郡王妃等人已经认出他们正是当日的歹人,只是穿着打扮大不相同,心里顿时冒出许多猜测来。近日,关于嗣王李玳的宠妾小杨氏买凶谋害正室与嫡长子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现在歹人的异状似乎正好跟传闻对上了。 众宗室女眷心思各异地回去向老邹王报告,表示他老人家火眼金睛,确实抓到了凶手,没有认错人,是京兆衙门的人犯了蠢。 而李俪君也拉着李俭让去认过了。关于那几个凶手的长相,她当日虽然受了大惊吓,但记忆并没有出问题,自然不会忘记仇人的模样,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四个人。 只可惜,那天真正对陈氏动了刀子的人,并不在这里。倒是有一人,曾经拿刀指向李俪君与李俭让,威胁两个孩子去递送财物,因此陈氏才会挺身而出,代替孩子们出面,结果死在另一个歹人的刀下。 李俭让也认出了那个威胁过自己的歹人。他沉默地拉着小妹回到了灵堂,郑重向老邹王行礼,告诉他老人家,人没有抓错,他都认出来了。 老邹王听了他的话,再看看李俪君,见兄妹俩都点了头,其他人也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很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再把人送去京兆衙门,叫他们严审!不要再说什么弄错人了。所有苦主都一口咬定是他们,难道所有人都瞎了不成?!即便这四人不是曾经肆虐渭河北岸的强盗,也是杀害宗室女眷的凶徒,绝对不会冤枉了他们!” 他柔声对李俪君说:“好孩子,老叔王先去办正事儿。你在家等消息就成。回头有了信儿,老叔王会打发人来告诉你的。你晚上祭拜你娘,记得替老叔王多上一炷香。” 李俪君大声答应着,恭敬地送走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还命崔嬷嬷带人跟了上去。无论京兆衙门里会给出什么结果,他们作为真正的苦主,总要有人出面才行。 崔嬷嬷自打得了信儿,已经往车马棚转了一圈,恨不得当场咬死那几个凶徒。如今得了小娘子的命令,整个人就象是打了鸡血一般,拍着胸口再三保证,一定会盯紧京兆尹,尽快将凶徒法办。 邵娘子也是当日的目击证人,跟着崔嬷嬷一块儿去了。 李玳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脸色大变地想要追上老邹王一行,却被父亲隋王喝住:“干什么去?!你媳妇的正事儿还没办完呢!” 李玳咬牙:“阿耶!若是叫人知道实情……” 隋王阴沉着脸:“那也是小杨氏的命!”心中却暗暗埋怨儿子,倘若行事积极些,先老邹王一步抓到人,他们家又怎会落入这等尴尬的境地?!这回隋王府的名声定会受损了,然而老叔王出面,他又能怎么办?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真相 就算隋王原本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老邹王抓来的凶徒就只是曾经杀害过自家长媳陈氏的强盗,可当他听说京兆衙门认为这伙人并非他们通辑的人,而目睹过陈氏被杀现场的宗室们却个个都认出这伙人就是真凶,他便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还挺有心机的。他们不是直接雇佣了一伙强盗去杀人,而是找了人去冒充这伙强盗杀人。看样子,他们找的人八成还是杨家的奴仆,行凶时穿戴得象个强盗模样,平日里又做回大户人家的仆从,谁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 别看老邹王把人抓到了,衬得隋王府好象对自家嗣王妃遇害一事不太上心似的,但隋王清楚地知道,自家是真的派了许多人手用心去搜查的,只是一直找不到人,京兆衙门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而已。既然隋王府花费了大力气,却还是找不到人,那自然是因为凶手太过狡猾了,这一切都是杨家姐弟的错! 隋王不想自家名声受损。他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催长子李玳将小杨氏处死,却没打算闹得人尽皆知,叫外人觉得隋王府后宅不宁,李玳身为继承王位的嗣王,连个小妾都管不好。 然而,今日老邹王把凶徒公然带到隋王府,叫那么多宗室女眷去认了人,又大张旗鼓地送回京兆衙门报官,这件事便注定不可能隐瞒下去了。那几个假冒强盗的凶徒既然能被老邹王找到,他们的身世来历便很快就会曝光。小杨氏的罪名就要定死了,杨铄也逃不过去。考虑到他们与贵妃娘娘是同族,兴许宫中的圣人会为了贵妃颜面着想,不让人大肆议论此案,却不可能会为了贵妃的一个族姐妹,便叫亲弟弟吃了亏。 隋王府的仇,竟然是邹王府代为报了。 兴许会有人非议隋王府对嗣王妃之死还不如邹王府上心,可那种流言蜚语不算什么。陈氏娘家父亲与老邹王有极深的交情,只说老邹王对好友之女的死十分关切,就能搪塞过去。 隋王担心的是杨家——准确地说,是贵妃娘娘背后的杨钊与几位国夫人——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上隋王府。毕竟小杨氏这桩案子闹得十分不体面,哪怕大家明面上不提,私底下也会议论杨家的家教,让贵妃与几位国夫人丢脸。 窦王妃劝慰丈夫:“王爷不必太过担心了。如今是老叔王抓到的凶徒,又将人送去京兆衙门,方把整件事传扬开来的。倘若京兆尹最后追查到杨家人头上,那也不是我们隋王府有意为之。谁叫小杨氏与杨铄行事不密,叫老叔王抓到了他们的人呢?臣妾倒觉得,这事儿闹大了,也没什么不好。小杨氏横竖是要死的,日后人人都知道她死有余辜,便不会误会我们冤枉了她。她的亲友要埋怨,也埋怨不到我们头上。” 隋王闻言,神情缓和下来:“不错,原是小杨氏自作孽,老叔王又热心帮忙之故。我们家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呢!” 隋王拿定了主意,便转头去压制儿子李玳,不让他去阻止任何人查清陈氏之死的真相,还劝他亲自走一趟京兆衙门,叫外人知道他对自己妻子的死也是十分关心的:“让人以为是杨家姐弟行事不密,才导致罪行败露,总好过让人知道你叫一个妾糊弄了许多年,差点儿连嫡长子都被人害了!杨铄时常夜间私入王府内院,若传出去了,会生出多少闲言碎语来?你不在乎,我老头子还要脸呢!”隋王的妻妾女儿可都住在内院里呢。 李玳被说得满脸涨红,想起小杨氏,忿恨倒是盖过了不舍。他觉得自己一向对小杨氏极好,为什么她就不肯老老实实做一辈子的贤妾,非要折腾得家宅不宁呢?!如今他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宠妾灭妻,说他糊涂好色,说他薄情寡义……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却没办法再借杨家的门路谋高官显宦之位了,这一切都是小杨氏害的! 待陈氏的盖棺仪式结束,李玳便匆匆忙忙带着几个人往京兆衙门去了。他明明不耐烦去,却又必须做出关心的样子来,心里烦躁无比。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不少宗室,大家都很关心京兆衙门那边是什么反应。陈氏这边的仪式既然差不多了,大部分人自然会把注意力转向更新鲜的话题。 没过多久,便有人传了消息回来。京兆衙门收下了那几个歹人,也弄明白自己通辑的强盗与杀害隋王府嗣王妃的凶徒并非同一批人,原是早前搞错了。如今两案分开审理,京兆尹在多位宗室贵人的催促下,当堂开始审案,很快就从那几个落网的凶徒口中,问出他们本是杨铄私自购置的一处田庄里养的家丁——或者说是打手。 这一批人十来个,一半以上曾经落过草,个个高大强壮、身手不凡,平日里时常帮杨铄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只要他们穿上杨家仆从的衣裳,躲进杨铄的田庄,又或是混进杨铄的随从队伍中,便无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当日他们会杀陈氏,其实就是奉了杨铄之命,命令的内容不但是要杀陈氏这位嗣王妃,连李俭让这位嗣王嫡长子,也在必杀之列,其他人则无所谓,但绝对不能伤着小杨氏和她的女儿,以及她们身边的一众侍女仆妇们。 只可惜他们的首领当日杀死嗣王妃后,便忽然害怕了,听得周围有人过来,还以为是官兵到了,忙转身逃走,把李俭让这个目标给忘了。因为这事儿,他们被主人杨铄大骂了好几次,连赏钱都少了一半。前两天,杨铄派人来给他们补送赏钱,他们还以为他消了气,不料打开门之后,迎来的是灭口的利刃…… 他们的首领是头一个被砍死的。其他人有的来不及反抗就被杀了,有的反抗不过,也同样被杀了。这四个能被老邹王抓住的,都是当时运气很好,不在住处,听到风声后及时逃走的。可即使他们逃了,一路上也没少受到追杀,才弄得这般狼狈模样。他们被老邹王的亲卫发现时,已经力气耗尽,再也跑不了了,因此都主动落网,好避开旧主的追杀…… 就算是死,好歹在官府处斩前,他们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众宗室听着凶徒的供词,都唏嘘不已。虽然早就有所预料,这事儿跟小杨氏脱不了干系,但如今猜测变成了现实,真不叫人感叹万分?小杨氏想图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才觉得她是痴心妄想。最可怜的还是陈氏这个受害者,还有她留下的女儿…… 众人暗暗打量了一眼被落单的李温良,原本一向是众星捧月的小男孩,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乳母,谁都不去答理,瞧着还挺可怜的。 隋王夫妇都不理会这个小孙子,他胞姐还在禁足中,长姐没来前院,父亲李玳去了京兆衙门,除了派人回来带走了杨铄,就没有交代别的了。 留下年仅四岁的孩子,独自面对所有的非议。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降临 李温良从小娇纵,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又惦记着亲娘,没过多久,就哭闹起来。一旁的乳母怎么哄他,都哄不住,最后是窦王妃命人将他带了下去,才算是消停了。 看到李温良这般不懂事哭闹,周围的宗室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觉得小杨氏不会教儿子,从前是怎么传出贤良名声来的呢?又有人提起小杨氏负责教养的嫡长女李俶君,素来脾气不好,任性又刁钻;另一个小杨氏亲生的李妍君,本来一向名声不错,前些天却闹出杀妹的荒唐事来,可见本性也早就歪了。小杨氏教的三个孩子都有毛病,她这贤良名声也太虚了些,怕不是自己吹牛的吧?就她这作派,哪里及得上正室陈氏的十分之一? 宗室们又是鄙夷小杨氏的虚伪与恶毒,又是叹惜陈氏的早逝。李俪君在灵堂里听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顾低头念经。 她知道,别看现在有那么多亲戚朋友说陈氏的好话,骂小杨氏的坏话,这里头大部分的人其实都只是吃瓜群众而已,并不是真的那么正义凛然。陈氏被小杨氏欺负,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又有几个人帮她说话?大多数人不过是在背后议论几句罢了,少有人会去当面得罪小杨氏。 今日老邹王将杀害陈氏的凶徒送到了官府,京兆尹审出了案子与杨家姐弟有关,正是新鲜出炉的八卦,所以大家才会热情地议论着。过得三五日,长安城里有了别的新闻,谁还会关心隋王府的妻妾情仇呢? 所以,李俪君不会因为今天有那么多人站在她这边,就以为自己有了依仗。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外人也就是嘴上说说,帮不了她什么的。 至于李温良,小杨氏与李妍君干的那些事跟这孩子没关系。四岁大的小男孩,连话都不一定能说明白,他能做什么呢?李俪君没功夫跟他计较,也不担心他会吃什么苦头。别看他现在被冷落了,好象很可怜的模样,他身边的乳母总会照应他。小杨氏身边的婢仆若想自保,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小主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而在父亲李玳再添一个身体健康的儿子之前,李温良依然还是李玳心中的宝呢!在这隋王府中,还没人敢对他不利。 再说,还有杨家在。小杨氏是保不住了,可是,除非杨家再嫁一个女儿过来,又生了儿子,否则杨家那几位舅爷是不可能放弃李温良这个外甥的。没了小杨氏,他们现在想要控制李温良就更容易了。 跟李温良这个小屁孩相比,李俪君觉得自己的处境更麻烦些。有功夫,她还不如多操心操心自个儿。 今日出了大事,前来隋王府的宗室皇亲们,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京兆衙门那边去了。陈氏的盖棺仪式少了关注,幸而李俭让把自己孝子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该有的礼数都不缺,该哭的时候哭了,该出力的时候也肯出力。如今陈氏已经被封入棺中,剩下的就是入土了。李俪君哭了半日,想着自己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母亲,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午饭大家简单地用了。过后,有一些关系比较疏远的人,纷纷告辞离去。隋王年纪大了,每日都要午睡,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窦王妃陪着众女眷们聊了一会儿天,又请众人往花厅品茶。 灵堂里便安静了下来。 苍娘子来请李俭让去休息,李俭让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小妹:“四妹妹,我们一道去吧?” 李俪君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想多陪陪我娘,阿兄自去便是。” 李俭让劝她:“不管四妹妹如何伤心,都要注意休息,不能累着了自己。你也过去陪长辈们说说话。长辈们都很关心你。” 李俪君道:“我知道长辈们关心我,可我能陪在我娘身边的时间是有限的。现在我更想留下来陪我娘说话。阿兄放心,我身边有人侍候。” 李俭让见劝她不动,叹了口气,随苍娘子离开了。 李俪君留在了灵堂中。 这个时候,连专门请回来念经诵佛的和尚道士们都下去休息了,原本在堂内外执守的属官吏员也轮流去用饭了,剩下的人不多,主要就是东院与李俪君身边的侍从。李俪君乐得没有外人在,便指挥二红把软席移到了棺椁前,自己盘腿坐上去,慢慢烧着纸钱,口中低声念着往生经。 她这么干已经有好几天,二红与嬷嬷们看得熟了,并不以为意。杀害陈氏的凶嫌落了网,如今她们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京兆衙门那边。吕嬷嬷只可惜杀害陈氏的那一个凶手已经死了,免去了砍头的极刑,实在太过便宜他。二红则好奇,京兆尹能把案子审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将指使歹人行凶的小杨氏与杨铄都一并判了死刑呢? 吕嬷嬷闻言,沉默下来,随后便来安抚李俪君:“小娘子,咱们虽然恨不得小杨氏那贱人明儿就被砍了头,可她到底是咱们王府的女眷,又替嗣王生了一双儿女,要她死不难,但若要把她拉到外面砍头……嗣王怕是绝不会答应的!” 李俪君对此很淡定:“只要人死了,我不在乎她是怎么死的,砍头、上吊、服毒……都可以,反正世人都知道她是罪有应得,我娘的怨气就能平了。” 吕嬷嬷忙道:“小娘子说得是!” 二红小声出了个主意:“咱们是不是该叫西院那边也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那小杨氏如此恶毒,也该叫她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最好再给三娘子捎个信儿。咱不跟四郎一个小孩子计较,可三娘子差点儿害了我们小娘子,也是个坏人……” 李俪君笑了笑:“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只是注意分寸,别惹得阿翁阿婆和阿耶生气就行。我在这里陪我娘,没旁人在,我还能跟我娘说说体己话呢。今天是娘的头七,晚上娘兴许会回来看一看。若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吕嬷嬷心里叹气,却又不忍泼李俪君冷水,只得胡乱拿几句话搪塞过去。 下午,李俭让又过来给继母念了一会儿祈福经文,便叫亲妹妹李俶君派人请了过去。窦王妃打发申姜过来陪李俪君,没过多久,又被她打发回去了。吕嬷嬷消失了一段时间,二红与石青轮番出去打了个转,李俪君也不问她们做了什么,只知道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西院那边闹腾起来了,二婶黄氏带着人过去镇压,窦王妃则将众宗室女眷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后来,连西院也沉寂了下去。 二红与石青守在了灵堂门口,李俪君独自跪坐堂中烧纸念经,心里猜想着,在这个兴许存在灵异现象的世界,母亲是否会在头七回魂夜现身一见? 就在天黑下来的时候,一阵清冷的风穿堂吹过,吹得素幔白布乱飞,纸钱四散。李俪君心中一动,抬头往棺椁的方向望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从身后降临。 她脸色微变。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修真者?还是筑基真人!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母亲 李俪君去过有修真者的世界,还不止一个。 她当过炼气期的菜鸟,也做过筑基真人,甚至还突破到了金丹期。 她知道身后这股威压是什么等级的修真者才会有的。这绝对是筑过基的人,而且不是刚刚筑基,起码有好些年头了,怕不是已经接近了筑基二层。对于她一个刚刚炼气入体没几天的人而言,这种等级的修真者,那真是庞然大物,随随便便就能捏死她! 李俪君兜里有护身的法器,挡得住筑基级别的攻击,就算真被谁捏死了,也有法子护得自己的一点真灵逃走。她在紫微天宇那么多年了,师傅拜过,师门有过,同伴也不少,想要找个好地方转世重修,又或是直接找人定制一个身体,都不是难事。可是,她既然有心要修行,那自然还是原装的身体更好,其他的……效果都是要打折扣的,路也走不远,否则她何必回来?那些她曾经去过的任务世界,哪个不比玄唐小世界更适合修行? 李俪君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决定了要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未来。她不知道这位降临的筑基真人是什么来历,但自问没有在这个世界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筑基真人看她,估计跟蝼蚁没什么两样。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她还有机会给自己挣出一条命来。 李俪君回过头,朝灵堂入口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一位长相有几分眼熟、身着深蓝色道袍的青年站在那里。这青年的气质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凡,然而她明明从来没见过他,却还觉得眼熟,这就有些奇怪了。 李俪君正要张嘴说话,二红却无知无觉地向她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柔声相劝:“小娘子,夜凉风大,你若继续留在这里,仔细会着凉,还是下去歇息吧?” 李俪君看着二红,忽然觉得不对。二红分明走过那青年的身边,她难道没看见人?否则又怎会对陌生人的出现不发一言?! 如此说来,那道袍青年并没有在凡人面前显形?李俪君忽然觉得,自己也装个凡人好了。她身上有系统的保护,哪怕已是炼气一层,外人也是看不出来的。除非是元婴以上的大能,才有可能看破系统的遮掩。这位筑基真人既然不打算在凡人面前露出形迹,想必也不会轻易动手杀人,那她又何必主动暴露自己呢? 幸好方才她回头看人的举动叫二红无意识地掩饰住了。道袍青年大约以为她回头是因为听到了二红的动静。她看向道袍青年时,又是二红挡在了她前面,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李俪君心中迅速拿定了主意,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二红说:“我想多陪陪我娘,你取一件斗篷给我就好。” 二红叹了口气,回身去了。李俪君再次暴露在来人面前,但她已经开始施展自己的演技,就象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仍旧回身去烧纸念经。 道袍青年走进了灵堂,走过李俪君的身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走,双眼盯着棺椁前的灵位:“李温齐见过嫡母,还请王妃现身相见。” 位于他身后的李俪君捏着纸钱的手猛地紧握,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纸钱扔进了火盆中。 母亲陈氏当真还会有现身显灵的时候?!她能再见母亲一面了?此人自称叫李温齐?是什么来头?能称呼陈氏为嫡母的,也就是小杨氏生的那两个孩子,可他们谁都不是这个李温齐呀?! 风再次吹过灵堂,吹得四周素幔乱飞,纸钱四散。一抹白影幽幽出现在棺椁前,渐渐的由虚转实,形象也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李俪君面前。 鹅蛋脸,柳叶眉,细长唇,双颊染着酒晕妆,额间贴着额黄花钿,这正是母亲陈氏那张熟悉的脸。 她穿着轻薄的柳绿色宽松直袖衫,系着布满折枝花纹的石榴红绫压褶长裙,披着彩色织锦的厚披帛,头上梳着倭堕髻,插着五六根金钗与一支金凤衔珠步摇,脑后还簪着大红牡丹纱绢花。这恰是出事那日,她与家人亲友到渭河岸边观景野餐时的穿着打扮。李俪君还能记起,母亲头上的一根金钗,当日被她淘气拽下来玩过,重新插回去的时候歪了几分,看起来能叫强迫症愁死。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正好与显形的陈氏看了个对脸。 李俪君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露出破绽来,万一叫那自称李温齐的筑基真人回头发现就糟了!她也是在任务世界里久经考验的人了,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可有些情绪,不是她想压就能压得下去的。眼泪就这么不听话地冒了出来,她能怎么办?想要低下头去遮掩,又舍不得把视线从母亲脸上移开,只能呆在了那里。 陈氏看着女儿,似乎也颇为伤感。不过她没有跟女儿说什么,就转头去跟那李温齐说话了:“你是何人?我们家似乎并没有一个叫李温齐的孩子。况且,我也不是王妃,只是嗣王妃罢了。” 李温齐的双眼一直看着陈氏,闻言低头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王妃不认得我。我本该是几年后才出生的,生母是杨玉缨。因着母亲生我时难产,过后一直缠绵病榻,父亲又担心母亲的出身会影响我的前程,便将我交给了王妃抚养,直至十岁那年,被恩师发现我有修行天赋,带离王府为止。王妃一向待我极好,我自然也该敬您如母。” “几年后才会出生的孩子?”陈氏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你看起来都这么大了!” 李温齐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才道:“这是因为……我修行有成,已经筑基脱凡,长生有望,所以没有跟着所有人重活一世……也因为我不曾重活,所以……这辈子我母亲都不可能再生下我了。即使是到了我本该出生的那一年,她又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也不会是我。” 陈氏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长出一口气:“虽然我是个死人……但你要是说话太荒唐了,也照样会吓着我的。人怎么可能会重活一世呢?更何况,是所有人一块儿重活?你莫不是在说梦话吧?” 李温齐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我本不该向外透露的。可您已经过世了,不可能会泄露给第二个人知晓,我才稍稍多说了两句。若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只怕太过复杂,您听不明白。” “你只管说来,明不明白,总要听了才知道。”陈氏款款走过李温齐,来到女儿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这会子正有时间。虽说俪娘看不见我,可今晚过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女儿,趁此机会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我会留到子夜时分,方才离开。” 李俪君立刻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忍住泪水,不舍地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静地烧着纸。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香丸 虽然陈氏给了李温齐足够长的时间,想听他说一说事情的详细原委,可李温齐显然有所保留。 哪怕他觉得陈氏不会有泄露秘密的可能,也只是含糊地说一说而已。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已经足够坦诚了。若不是陈氏上辈子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心里把她视作母亲一般,也不可能会冒着风险,把这种天大的机密告诉她。 陈氏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世上所有人都已经重活了一回,他就表示,有一位仙家大能,陆地神仙,不能忍受大唐覆灭,因此施大法力,令乾坤倒转,岁月重来。除了李温齐他们师门这群有修为的修真者以外,基本没有人能逃过大能的法力。而既然所有人都重新活过来了,即将灭亡的大唐自然又回到了最为强盛的阶段。 事实上,虽然李温齐如今看起来也就是二十许人,但他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他经历过大唐由盛转衰的日子,本身又是宗室出身,对那位大能的想法颇为理解,心里也不反对后者的做法。 对此,在旁偷听的李俪君只觉得那位大能脑子有毛病。一个朝代的覆灭,是靠扭转时间就能制止的吗?起码也要弄清楚朝代灭亡的原因,再对症下药吧?就这么简单地回到过去国力最强盛的时期,问题却依然存在着,隐患也没消灭,再过几十年一百年,那些会导致大唐灭亡的祸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到时候,那位大能要怎么办?再次扭转乾坤,让所有人重活第二次吗?这又不是过家家,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点! 陈氏同样不明白那位所谓大能的脑回路,不过她清楚,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尝试着旁敲侧击:“一百多岁?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瞧着你,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罢了!” 李温齐微微笑了笑,看那表情,似乎还有几分自得:“我是十岁拜入师门的,八十岁筑基,修练速度与其他同门相比,算是最好的几人之一。我们师门有上等心法,修练了可以永保青春,还有定颜丹药,可以让身体长相一直保持在最年青力壮的时候。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只可惜王妃并无仙缘,无法开这个眼了。” 这话听得李俪君心里一阵不舒服。虽然不清楚李温齐是什么资质,他拜的又是什么师门,可他八十岁才筑基,一百多岁了,也不过是筑基二层的修为,就这还是门派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他这师门该有多废呀?! 李俪君虽然做过炼气期的菜鸟,可在那个任务世界里,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散修。不论是她刚刚经历过的那个高等级修真大世界,还是在紫微天宇里拜的师父云厉所出身的修真中世界,都存在各种大小仙家门派,她清楚一个好门派里优秀的弟子,在修炼百年后大致应该是什么水平。单凭这些经验,李俪君就能断定,要么这个李温齐的师门不咋地,他本人的资质也一般,要么,就是这个玄唐小世界的灵气环境不佳,难以支撑太多修真者修炼到高阶。 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李俪君就庆幸自己选择的入门心法是《日月星云诀》了。虽然这门心法比较讲究运气,可好歹它对灵气要求不高呀! 李俪君腹诽了几句,就听到二红回来了。 二红根本不知道灵堂里除了自家小娘子以外,还有别人的存在。她只是给李俪君取了挡风的斗篷,服侍着给穿上了,嘴里还念叨着:“奴方才听人说,崔嬷嬷与邵娘子已经回王府了,只是被王爷王妃唤了过去,想必是要问京兆衙门审案的详情。嗣王倒是不见踪影,据说是留在衙门里议事了。可眼下天都黑了好一会儿了,坊门想必也关闭了,嗣王还不见回来,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办。” 这事儿倒是稀奇。京兆府廨位于光德坊,那是在西市的东边。隋王府则位于道政坊,是在东市的东边。两个坊离得可远了,骑马坐车都要花不少时间。如果说崔嬷嬷与邵娘子离开京兆衙门时,嗣王李玳还那儿,至今也不见回来,那今晚他难不成要住在京兆府廨里?本朝宗室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呀! 不过,光德坊虽然不大方便,可邻近的通义、兴化两坊,都有宗室人家的府第,大不了去借宿就是了。虽说李玳刚刚丧妻,身为丧家,多少有些忌讳,但以隋王府在宗室中的地位,他被人嫌弃并拒之门外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李俪君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眼下还是灵堂里这位要命的神秘客人比较重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母亲陈氏。她暂时还顾不上父亲那边呢。 于是她随口便对二红道:“阿耶还怕找不到地方歇息吗?京兆尹在我娘的案子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连送上门的凶手都差点儿放走了,他遮掩自己的过错都来不及,还敢怠慢我阿耶不成?不必担心他。” 她看向棺椁的方向,用眼角余光瞥了李温齐那边一眼,心下一动,忽然有了个主意,又对二红说:“你回我院子去,把我上个月制的那匣子香丸拿来。” 二红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小娘子要那东西做什么?” “我等了好久,也不见我娘显灵,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回来看我一眼,心里只当娘是回来了的,只是我看不见罢了。”李俪君淡定地编着瞎话,“不管看不看得见,我都想让娘看到我的孝心。那匣子香丸,当初娘就说我合得挺好,十分特别,与别人合的香都不一样,她很喜欢。既然她喜欢,索性就在她灵前把香焚了,只当送娘一程。” 二红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当然知道那匣香丸是怎么回事。自家小娘子头一次玩合香,合出来的东西有些四不像,嗣王妃不忍见女儿失望,才会哄她说香味很特别罢了。小娘子分明已经许久没提起那几颗香丸了,今儿怎么忽然心血来潮? 二红劝李俪君:“那香味道虽特别,却未必适合在灵前焚点,万一冲了香烛的味道,就不好了,还是改日再焚吧?” 李俪君十分坚持:“就要今儿在娘的灵前焚了。今日是回魂夜,娘一定会回来的!我想让她闻一闻当初她夸奖过的香,高高兴兴地离开……” 二红没办法再劝,只得应声退了下去。 李温齐仍旧不紧不慢地跟陈氏说着自家师门的事,并未将李俪君与二红主仆间的互动放在心上。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香丸,其实是李俪君看他不顺眼了,特地给他挖的坑。 几颗初学者合的香丸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俪君只是想借香丸的名头,在李温齐眼皮子底下燃烧一款特制的熏香罢了。那是她用某个任务世界特有的花草配制出来的香,香味清淡,一般人用鼻子是闻不出来的,却会在空气中留下仅制香师可见的痕迹,并且留香时间可长达十年以上。 最适合用来追踪了。 正文 第六十章 差别 陈氏被女儿与二红的对话稍稍分了一下心,不过李温齐并未放在心上。 虽然李俪君论血缘,是与他同出一父的亲姐妹,但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早已筑下道基,长生有望,跟这些兄弟姐妹们已不是一路人了。除了陈氏对他有教养抚育之恩,还能得他几分青眼外,他对这隋王府里的人,其实都没什么兴趣。 包括在他的记忆中,对他无比冷漠的亲生父亲李玳,以及与他关系平平的同胞兄姐李妍君和李温良。 因为生母小杨氏在生他的时候难产,产后又长年卧病,兄姐心里都怨恨他呢。若不是嫡母仁厚,将襁褓中的他带在身边照顾,当师父上门收徒的时候,嫡母又劝说父亲放人,他哪里会有今日?!如今,除了亲生母亲小杨氏,他也就是对嫡母陈氏会关心几分罢了。 所以,嫡母陈氏对他的师门好奇,疑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大唐有这等仙家门派,他也耐下性子去解释了:“修真之人不问凡尘俗事,轻易是不会到凡间来的。我们师门有自己的仙家福地,与世人隔绝,既可避免俗事打扰,也能让门中弟子静心修练。这仙家中人一旦修炼起来,三五年的时光眨眼就过去了,闭一回关就花上几十上百年的,也不是没有。为了让弟子专心修练,师门有规矩,等闲不叫到凡间来呢。我当日听说了兄弟们的死讯之后,就开始闭关修炼,出关后才听说朝廷局势败坏,难以回天。就算我有心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幸而还有大能挺身而出,否则大唐就真的要灭亡了!” 陈氏对这个话题十分关心,趁机问了:“这位仙家大能愿意出手,挽救国祚,自然是好事,可为什么直接就把时间回溯到了如今呢?这一百多年……也未免太长了些。这关系到好几代人呢,这么多人都重新活过来了么?难道他们死后,没有投胎转世去?这活过来的人,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呀?” 李温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就要看这人是什么身份了。若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大能自然会护住他的真灵,不叫他直接投胎转世去,如此,日后要让人复活,也容易许多。可若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与世间大事并无关碍的,是不是原来那个人,又有什么要紧呢?日子照样能过。大能虽然法力高强,却不可能照管到每一个人,也没必要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耗费法力。” 陈氏默了一默:“如此……我究竟算是哪一种人呢?” 李温齐犹豫了一下,方才道:“王妃虽是凡夫俗子,但您的儿子曾经是嗣隋王,想必您也是史书上留名的人物。” 陈氏讶然:“我的儿子?我什么时候有过儿子?!” 这辈子她自然是没有儿子的,可上辈子她有。据李温齐所说,若不是她忽遭横祸,明年她就该生下五郎了。五郎是个聪明又健康的孩子。而且非常巧合地,大郎李俭让明年就该病逝了。他前脚咽了气,陈氏后脚就开始阵痛,三天后生下一个儿子,不但眉眼长得与李俭让有几分相似,连性情都很接近。为此,隋王觉得这个五郎乃是李俭让转世投胎,对他格外疼爱,没怎么犹豫,就定下了他是隋王府的下一代继承人。 五郎的运道也很好。过几年,长安会有战乱,皇帝带着一众亲贵大臣出逃,五郎跟着母亲陈氏坐马车,途中因他哭闹,陈氏把马车停在了路边,正好遇上新君膝下的两位贵主有难,便把人请到车上来,一块儿赶路。等到新君登基,这件事就是嗣隋王府的功劳。哪怕嗣王李玳因为依附杨家兄妹而被新君冷落,也没人削他的爵位,陈氏更是坐稳了正妃的位置,无人能动摇五郎的嗣王资格了。 至于五郎长大后继承嗣王之位,一生过得如何顺遂,儿孙满堂的话,李温齐就不打算细说了。总之,即使他十岁就跟着师父离开了长安,成为仙家弟子,也不免觉得自家这位五哥的气运极好。他曾经在生母小杨氏面前嘀咕过两句,如今他有点怀疑,小杨氏之所以选择在今年秋天对嫡母陈氏下毒手,会不会是要赶在五哥投胎到陈氏腹中之前行事,以免五哥的气运护住嫡母,导致计划失败? 然而这些话,他是不会跟陈氏细说的,只笼统地提一提就罢了。 陈氏却是心中剧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有机会生下一个如此出色又幸运的儿子:“如今……我已经死了,那五郎会怎么样?他还……有机会出生么?会生在隋王府么?会……象上辈子那样,继承你父亲的王位么?” 李温齐轻咳一声:“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五哥除了走运,其实也没做什么影响朝政大局的事。他重活不重活,都没什么区别。若是不走运,兴许就没有了出生的机会。若是大能宽厚,有可能会让他投生到别的宗室家里。但他是否能象上辈子一般继承嗣王之位,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即使如此,陈氏仍旧觉得心痛难忍,情不自禁地低声啜泣起来。 李温齐无奈地说:“这种事是难免的。哪怕是重活了一世,世上的事也不是一成不变,总会有所差别。五哥无法托生到咱们隋王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比如这边这位四姐姐……其实上辈子的她,性情长相都与今生的不大一样,年纪也要大一点儿。因此,我方才看她一眼,便知道她不是我认得的四姐姐,心里也没有了亲近之意。” 陈氏惊讶地看向李俪君,又再看向李温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无论我的孩子是何年纪、性情、长相,他们都是我的亲骨肉,我疼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说罢,她叹了口气:“若说我是因为生了你五哥,才算是史书留名的人物,如今你五哥还不知道会托生在谁的肚子里呢,我自然也成了无所建树的凡夫俗子。过了今日,我便要往地府去了,还不知道将来会投胎到谁家去呢。” 李温齐欲言又止:“不一定的……您且往地府走一遭,看阎罗王如何决断再说。” 陈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问道:“你今儿特地来见我,莫非是知道我很快就要投胎转世去了,才赶来见我最后一面?” 李温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听说昨儿隋王府闹鬼了。因着这鬼,祖父与父亲才发现了我母亲做过的错事。府中有许多人都说,这鬼是王妃显灵了,就是为了报我母亲害死您的大仇。这是真的么?” 李俪君在他身后扬了扬眉毛,忍不住怀疑起他的真正来意。 陈氏则说:“是真的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我本该安享尊荣,明年还会生下未来的嗣隋王,却叫你母亲害死了,难道我不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么?” 她看向李温齐:“莫非……你是为了给你娘出气才来的?”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前世 李温齐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郑重地向陈氏施了一礼:“我需得向您赔罪。您今生忽遭横祸,中途夭折,原是我的错。” 陈氏稍稍睁大了双眼,李俪君在他身后抬起了头。母女俩对他这句话忽然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李温齐说话倒仍旧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调调,只是脸上略有些羞愧之色罢了。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据说,上辈子李温齐的生母小杨氏长年依附娘家族兄族姐,虽说没仗势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却没少借力打压正室陈氏,还闹得京中人尽皆知。世人都知道她与杨家兄妹是一伙的。 战乱来临时,嗣隋王一家——那时隋王已经去世了——跟着圣驾出逃,途中杨家兄妹被乱兵所杀,连贵妃都被皇帝赐死了,他们的党羽自然也被一一肃清。小杨氏的名声颇响,也有乱兵找过来了。幸而她因为腹中胎儿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被落在了队伍靠后的位置,还有位厚道的正室陈氏替她遮掩。陈氏马车上有两位贵主在,乱兵不敢惊扰,就这么放过了小杨氏。 然而小杨氏因为这件事受惊难产,挣扎着生下了不足月的儿子——六郎李温齐,过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李玳怨恨她连累自己,差点儿害他丢了王位。他对小杨氏再没有好脸色,连她刚生的儿子也不想管了,还是陈氏好心,把孩子抱过去照顾,否则李温齐未必能长得这么大。 因着陈氏曾经救助过新君的两位公主,回到长安后,不但自己坐稳了正妃之位,连儿子五郎的嗣王之位也稳如泰山。李玳从此对继室客气了许多,但因为仕途无望,索性就窝在后宅与新纳的侍妾厮混。对于曾经捧在手心的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他都一概不理会了,全都扔给妻子料理。 李俶君、李妍君当时已经出嫁,前者倒还罢了,后者的夫婿因为跟杨家关系太紧密,也死在乱兵手中。李妍君倒是想再嫁,却没有世家大户愿意娶,条件差点儿的男子,她又看不上,最终只能跟着咸宜公主一同出家做了女冠,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李温良从小被宠出了坏脾气,母亲失势失宠后,他又失去了父亲的宠爱,无人撑腰,心里又厌恶嫡母陈氏,整天想着在外头攀附权贵,出人头地,却懵懵懂懂地被卷入某个宗室谋逆案中,糊里糊涂被赐死了。 小杨氏死了一儿一女,仅剩的小儿子又从小养在陈氏身边,跟她不亲,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偏偏陈氏很好心,一直让医者吊着她的命,她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熬到了五十多岁才去世。 她死的时候,正好李温齐修炼有成,被师长看重,回长安城办事时顺道带上了他,让他得以见生母最后一面。 当时小杨氏倒是没再说陈氏的坏话了,只怕心里想说,也没力气多说了。她只拉着小儿子的手,拼命说着自己生平最悔恨之事,就是早年跟杨家兄妹走得太近了。她分明没利用这层关系得过什么好处,光用来打压陈氏了,可陈氏的正妃之位也没动摇过呀!偏偏因为跟杨家兄妹的关系太好,一生都毁了。早知如此,她当年就安安分分在隋王府后宅做个宠妾,就算儿子做不了嗣隋王,另谋封爵,也照样是一世富贵。 李温齐送走了生母,心里就记住了这件事。一百多年后,大能施展大法力,扭转乾坤,他就立刻记起这一点了。然而,他身在仙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人间来的。况且,仙家弟子跑到人间干扰凡人命数,也是犯忌之事。只不过小杨氏平生并没有什么功绩,也就是他所说的“凡夫俗子”,只要行事小心一点,不要惊动旁人,他做点小手脚,不是不可能的。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为自己谋到了一个“山外巡查”的差使,就是绕着他那门派所在的“仙山”外围巡逻。这是一个能行走于凡间与“仙家福地”间钻空子的机会,只要别被人发现他中途偷溜到了长安城,想办点什么事,还不容易么? 然而,等他悄悄找上小杨氏时,她已经攀上了秦国夫人…… 李温齐也不敢泄露太多机密,只能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提醒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不要跟贵妃以及她的姐妹、族兄杨钊等人走太近了,因为他们过几年要倒大霉的!他还劝小杨氏与正室陈氏和睦相处,因为父亲李玳靠不住,将来的继承人之位注定要归陈氏的儿子所有,跟陈氏关系闹得太僵了,对小杨氏与她的儿女不利。 李温齐认为自己对生母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真是一番好意。他虽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自问凭他露出来的仙家手段,母亲与舅舅理应信服他的话,照着他的想法行事才是。他放心地回了仙山,照旧做自己的事,直到今日,收到生母小杨氏的紧急联络,他才知道,事情出了多大的岔子…… 李温齐对陈氏露出了苦笑:“我虽是无心之失,但终究害了王妃的性命,也连累五哥无法托生,心中愧疚难安。这都是我生母的错。可她毕竟于我有诞育之恩,上一世缠绵病榻多年,也是因为生我难产之故。我欠了她一条命,本该偿还这份恩情,却不该连累得另一位恩人受苦。如今覆水难收,我无法还您一条命,只能向您赔罪了。” 说完,他又向陈氏行了一礼。 陈氏早已听得木在那里。 被杀的时候,她是真的惊愕无比,万万没想到几个过路强盗,还会有明知她身份尊贵却下毒手的时候。后来,她也慢慢明白过来,凶手是有心冲着她去的,心中只恨那生出恶念的杨家姐弟。她本以为,这真的就是小杨氏忽生妄念,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扫平道路,不但出手谋害她与李俭让,还想要谋求扶正,方才搞出来的事。 哪里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竟然只是眼前这个上辈子的“儿子”,想要扭转生母悲惨的命运,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而已! 陈氏就算是心里有恨,又能说什么呢?大错已经铸成,她死后无法复生,就算是冲着李温齐发火,又有什么用?别看这个所谓上辈子的庶子在她面前客客气气,有什么问题都能耐心回答的模样,光看他那一副仙家弟子高高在上的架势,她可不认为对方就真的能容忍自己的怒气。若把人惹火了,女儿就在旁边,哪里经得住这神仙弟子的一根手指头?! 陈氏是红了眼圈,又涨红了脸之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淡淡地对李温齐道:“这事儿如何怪得你?你原是一番好意,想让你娘与我和睦共处,她却容不得我,也怕我生了儿子,得了嗣王之位,叫你哥哥落了空。你是堂堂仙家中人,不可能天天盯着凡间俗事,才叫你娘钻了空子。她哪里知道,这世间的事,都自有因果道理。本该是定好的路,你娘要强行改道,天上的神仙如何能忍呢?”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威胁 陈氏这话说得李温齐有些胆战心惊。 难不成真是那位大能察觉到了小杨氏的动作,不喜她捣乱,方才故意叫她有了今日的劫难? 他们修行之人,确实很讲究“因果”二字。 若真是如此,他最好别在凡间耽搁太久。因他只偶尔往凡间来过一两回,每次都做足了掩饰功夫,自信不会被师门的人发现。然而那位大能时时盯着皇宫与朝廷的动向,未必不会发现近支宗室中有了与上一世不同的变化。隋王乃是玄宗亲弟,他的长媳本该有子又长寿,却忽然横死,死因还闹得宗室人人议论,这种事真的能瞒过大能的眼睛么?万一大能发现什么破绽,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他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也扛不住元婴老祖随手一击呀! 虽然他与老祖同姓李,但师门中姓李的弟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老祖会因为这一点,就不跟他计较吗?他心里实在没什么把握。 李温齐心乱不已,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李俪君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 李俪君惦记着母亲的死,都惦记了一二百年了。最初以为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恶人,后来猜出了是小杨氏的阴谋,今天才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心中忍不住对李温齐破口大骂。 就算他真的想要改变自己生母的悲惨命运,也该做得聪明一点,别这么含含糊糊的,说话只说一半,叫人自己脑补。倘若他大大方方说出杨家兄妹的真正下场,而不仅仅是简单提一句他们会倒大霉,小杨氏又怎会蠢到至今还想借杨家的势?!她必是想着,只要及时利用杨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往后成了宗室王妃,儿子还是王府继承人,就可以不必再巴结杨家兄妹了。他们倒不倒霉,又与她何干? 李温齐本就没跟生母与亲舅相处过多长的时间,以为自己说出仙家子弟的身份,就能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天真!就凭小杨氏和杨铄瞒着家人干出来的那些事,就知道他们绝不是什么老实人! 最要命的是,李温齐还多嘴跟小杨氏说什么日后继承隋王府的会是陈氏的儿子……他想要小杨氏与陈氏和睦相处,用什么理由去劝不行?偏偏要踩中小杨氏的雷区…… 踩雷之后,他竟然还跑了! 就这种粗暴无脑自以为是的手段,他还有脸说自己原是好意?陈氏丢了一条性命,他随便行个礼,就算过去了吗?! 李俪君恨得直磨牙,不过是强行按捺住自己,免得被李温齐发现罢了。 李温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陈氏道:“王妃说得有理。我们仙门子弟,素来看重因果,等闲是不敢轻易干扰凡尘俗事的。一旦欠下了因果,又未能及时了结,对我们的修炼有害无益。” 他非常郑重地道:“我承了王妃大恩,却未能报答,还连累王妃今生横死,心中着实不安。今日,我愿奉送王妃前往地府安置。投胎转世虽然未必可行,但地府之中,我也认得几位判官、鬼差,可以寻他们说说情,为王妃在地府中寻一处清静之地暂居。如此,将来等这位四姐姐到了九泉之下,也能与王妃团聚。王妃今生无法陪伴女儿长大,到了阴间再续母女缘份,也是一样的。等哪日王妃想要投胎转世了,我会再去请托判官们,断不会委屈了王妃。下一世安排的,自然也是富贵人家。” 陈氏看着他:“你与地府的人很熟么?” “还行。”李温齐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直接替陈氏做了主,“若王妃觉得可行,我这就送您去地府了。” 陈氏怎么可能这就跟他走:“急什么?!我方才说了,要陪孩子到子夜时分再离开。” 李温齐怎么可能等上这么久?他这是在巡查任务中途偷溜出来的,最多一个时辰,怎么也得回去了,不然一旦露馅,他定会被勒令返回门派,不许再外出的。 他只能劝陈氏:“还是早些走吧。我也好早些与地府的判官们商议妥当,把您安置好了。” 陈氏当然不会答应了,她还想跟女儿单独聊一聊呢:“你的孝心,我都知道。只是今日乃我停留在凡间的最后一日,就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罢了,就让我陪陪亲骨肉吧。你若有事,只管忙去。到了时辰,我自会前往地府。打点判官的事,不需急于一时,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办。办不到,也不必勉强。” 然而李温齐对这件事十分坚持:“还是让我送您离开吧。您已经是往生之人了,跟活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其实对活人没什么好处。”他回头看了看李俪君,“若是您不放心这位四姐姐——若是您不放心俪娘,大不了我日后时不时过来看她一眼就是了。” 陈氏双眼露出警惕的神色:“你……你这话是不是在威胁我?”女儿若时时活在李温齐的监视之下…… 李温齐忙不迭摆手:“王妃误会了,我对俪娘并无坏心,不过是想借她报答您的恩情。” 陈氏抿了抿唇:“我人都死了,还稀罕你的报答么?你也不必时时来看俪娘。嗣王虽然不大靠谱,可你娘已然失宠,再也没法怂恿嗣王为难我的孩子了。王爷与王妃又对子孙一向关爱有加,谁会给俪娘脸色看?” 她看着李温齐,决定把话说得直白一点:“你今天特地回来求见我……又说要陪我前往地府,莫不是怕我再闹一次鬼,害得你娘无法翻身,方才急着要把我带走?” 李温齐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我心里一直是感激您的,可是……杨玉缨毕竟是我生身之母,又因我之故,在重生之后走上了错路。我若就此丢开手,任由她被人杀死在王府后宅,怎堪为人子?!” 陈氏问他:“你想救你娘?光是带走我有什么用呢?如今整个隋王府,乃至于李唐宗室,还有京兆衙门,个个都知道你娘犯了何等大罪!她是不可能逃脱掉的。” “我也没打算助她逃脱。”李温齐露出了苦笑,“她紧急把我召来,就是盼着我能拿出几颗延寿的金丹,献给皇帝,好为她求情。我怎么敢做这种事?!”那不是把自己直接送到大能眼皮子底下去了?! 他只是想,生母富贵梦破,再留在隋王府中,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反正生母今生不可能再生下一个他,姐姐妍君与兄长温良又另有人照顾,他索性带走生母,到门派附近寻个清静无人的山谷,盖几间小屋,开几亩田地,就这么把人安顿下来。他时不时过去照看,也不愁母亲过不了日子。虽说山居寂寞,但总比丢了性命强! 然而生母小杨氏并不想接受他的提议,说了半日废话,仍旧盼着能保住眼前的富贵荣华。他要办的事情太多,实在耐不下性子去哄她了,只能拿话搪塞着,等把陈氏送进地府,他就回头将生母带走。 根本不必听她啰嗦。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离别 李俪君听到这里,已经大概弄清楚了,这个李温齐是什么样的人。 别看他在陈氏面前客客气气,一直以礼相待,陈氏有什么疑问,他也愿意耐心回答,他本质上其实是个极其自我又独断专横的人。 他目下无尘,看不上一般的凡人,哪怕那是他的至亲手足。 他感激嫡母陈氏曾经的恩德,可一旦涉及到生母小杨氏的安危,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陈氏的消息。发现生母小杨氏面临危机,而这场危机很有可能是陈氏的亡灵制造出来的,他又立刻跑来阻止陈氏继续报复。陈氏已经明说不愿意立刻离开,想要再陪陪自己的孩子,他却一再坚持要马上走人,因为他需要赶时间。 可他对自己的生母小杨氏,就真的十分孝顺了吗? 不,他发现小杨氏违逆了自己的意愿做了蠢事,导致了严重后果后,并没有按照小杨氏的想法去挽回,而是简单粗暴地打算带人离开。小杨氏再如何反对,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从头到尾,李温齐只是想到自己的意愿罢了。无论他口中怎么说感激敬重嫡母,怜惜爱护生母,他也没把陈氏与小杨氏的想法放在心上。在他心中,这两位母亲只需要听他的话就好。因为他是仙门子弟,非凡俗中人,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弄清楚了这个事实,李俪君对李温齐也就不抱什么期望了。她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但早晚会有出这口气的那一天!只要陈氏安然无恙,暂时住在地府也没什么要紧的。她从前也不是没见识过阴间的世界,并不害怕什么鬼呀怪的。 这时候,二红回来了。 二红带来了一只黑木小匣子,里头正是那几颗歪歪扭扭的香丸,散发出的味道还算过得去,只是没办法跟真正的好香相比。 二红忍不住再问:“小娘子当真要在这里焚这几丸香么?要么……奴去找申姜姐姐讨要几丸好香,叫娘子闻着也高兴些?” 李俪君现在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计划,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二红无法,只得退了出来,悄悄招呼石青一声,两人守在灵堂门口,尽量拦着别人进来,省得自家小娘子合出来的坏香叫外人闻见,丢了小娘子的脸。 李俪君暗暗拿出那款带有追踪作用的熏香,藏在手心,同时用同一只手去拿匣中的香丸,故意赶在陈氏跟李温齐说话的时候,装作不知情,低声对着棺椁的方向道:“娘,这是您上回夸过的香,放了几个月,闻着比从前更好了。您放心,就算您不在家,我也会好好过日子,把该学的东西学会,自立自强,不跟别人争闲斗气。您就安心地走吧,将来我们母女总有重逢的一日。” 陈氏停下了与李温齐的对话,怔怔地望过来,眼圈不由得红了。她知道女儿能看到她,这番话,是特意在安她的心,让她不要再与李温齐争执,以免生出什么变故来。 香丸被扔进火盆中,草草焚烧起来,不一会儿,一股清冽的幽香便在灵堂中缓缓蔓延开,很快就被风吹到了陈氏与李温齐这一边。 这味道绝对不是当初女儿合过的香! 陈氏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好俪娘,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好孩子,从来不会让娘失望的。再过几日,你就满九岁了,娘在地府里等你一百年,你不必急着来,千万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你好了,娘才会欢喜。” 李温齐原本劝陈氏已经劝得有些失了耐性,此时见她松了口,顿时露出了笑容,对于那染到他道袍上的清冽香气,也愿意屈尊降贵夸两句了:“这就是俪娘合的香么?果然清幽怡人,沁人心脾,非等闲凡香可比。王妃之女,无论是四姐姐还是俪娘,都有过人之处。” 陈氏叹了口气,看着他正色道:“温齐,你需得答应我,不会擅自来此打扰俪娘的生活。你母亲离开后,她与她的娘家亲友和一双儿女,都不会对我儿不利。只要你答应了,你想把我安置在何处,我都听你的,也不会故意与你娘为难。” 反正小杨氏注定会失去她最看重的东西,就算逃得了性命,也会悔恨终生。她活得越久,心中的悔恨就会越深。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这般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陈氏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李温齐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还再三向她保证:“我在地府中颇有几位好友,他们会照顾好您的,请您安心在那处生活。我也给您留一张宝符,若有要紧事需要联络我,您就把宝符烧了,我立刻便会知晓,寻机前来,听候您吩咐,就象是今日我娘召唤我一般。” 陈氏笑笑,没有拒绝:“好。” 她走到女儿面前,再次挡住了李温齐的视线,虚虚抱住了女儿:“我的俪娘,你千万要好好的,娘在地府看着你呢。” 李俪君差点儿没忍住哭出来,借着低头的动作掩护,悄悄将一个小瓷瓶塞进了母亲手中。 这只瓷瓶是特制的,鬼魂亦可碰触,里头装的是能增益灵体的丹药,对鬼修极为有利。李俪君不知道自家娘亲如今是什么情况,但这款丹药在多个任务世界皆对鬼魂起效,想必在玄唐小世界也同样可用。瓶中附有用法,等陈氏独处的时候,看一眼就知道该如何服药了。 陈氏悄悄把瓷瓶给藏了起来,不舍地站起身。 李温齐来到了她身后,道袍上也沾染了更多的香气:“王妃,我们出发吧。” 陈氏一步三回头地往灵堂门口的方向挪动,李俪君很想回头目送她离去,却只能强行忍住,合掌垂目,再次念起了往生经。 李温齐根本没留意她念的是什么,见陈氏磨蹭,终究没忍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两人便双双消失在空气之中。 李俪君听着系统的报告,知道母亲已经彻底离开,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坚持念完了三遍经文,方才睁开双眼,站起了身。 这时候,灵堂中的香气已在秋风中渐渐消散。守在门口的二红与石青闻到味儿,都感到十分惊讶:“原来那香放过一段时间后,焚起来是这个味儿!闻着挺好的,却不知道当日的香方可曾留下?” 李俪君没有回答,沉默地走出灵堂,站在台阶上望向天空。二红与石青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见,可在李俪君的眼中,陈氏与李温齐留下的痕迹是那么的明显,她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离去的方向与步伐。 如此一来,十年之内,她都可以自行去地府寻找母亲,或者去那所谓的仙家福地,找李温齐晦气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整理一下方才李温齐口中透露的情报。 他虽然说得含含糊糊的,但那场几年后将会发生的战乱,落在她耳中,怎么听怎么耳熟。 她忆起了在久远的时光中,曾经让她寝食难安的历史故事。 安史之乱。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记忆 李俪君第一次知道“安史之乱”,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她刚刚离开玄唐小世界,进入紫微天宇的第一个任务世界,也就是她的一号新手世界。 那个世界与大唐截然不同,到处都处于动荡不安之中。据后来认识的队友周洵美说,那应该是个“民国故事”的世界。 她在这个民国世界里的身份,乃是一户旧式书香世家的小女儿。从大唐进入民国,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习俗风气,她处处都不习惯,过得很不舒服。 幸好当时有另一位编号与她相近的新手历练者,穿入同一个世界成了她的队友兼小叔叔,正是她后来拜的师父云厉。云厉是来自修真中世界的剑修,进入完全没有超凡力量的战乱凡尘,失去一身力量,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同样难以适从。然而云厉面冷心热,见她一个小女孩孤身无援,哪怕自己也很艰难,也依然对她关照有加,两人互相扶持,才在那个世界里安顿下来。 她先是跟随当时的父母学习旧式的课程,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跟她在玄唐小世界学的差别不大。到了十五六岁上,她又随大流到外头的新式女校去上学,就这么打下了各种知识、常识与人情世故的基础。 李俪君在那个民国世界里,祖父与父亲都是治学名家,尤其擅长隋唐五代的历史,家中有许多藏书。她本来只是听长辈们讨论学问罢了,听着听着,发现里头有几个熟悉的名字,便不由得关注起他们讨论的内容了。等到她自己跑去翻书,发现了熟悉的国号、年号,以及数个曾经听闻过的名字与相关事件之后,她就开始怀疑,书上写的“唐”,就是她出身的那个世界。 如果大唐当真是书上写的那样,算算年份,似乎安史之乱也没多远了……那是大唐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还有许多宗室皇亲死在那场战争之中。李俪君想起了自己认识的亲友,还如何能安坐? 她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家里去,把即将发生的事都告诉阿翁,让他去提醒圣人注意那几个将要造反的逆贼……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才刚刚进入第一个新手世界罢了。想要回到玄唐小世界,至少得完成十个任务世界的历练,积累足够的积分才行。 还好,无论她需要穿越多少个任务世界,只要她达到了积分要求,等她回到玄唐小世界时,时间都会正好是她离开的后一秒,不会耽误什么时机。 李俪君从此按捺住内心的渴望,努力做好一个书香世家的小女孩,顶多就是好学了点,爱看唐史了点,倒也没引来什么怀疑。这当中还多亏了小叔叔云厉的援手。 不过,当她翻阅的书籍越多,她就越发现史书上关于大唐的记载,与她所知道的有许多不同之处。最大的不同,就是史书上的唐玄宗登基时只有五个兄弟活着,年纪最小的六弟李隆悌,早在十一岁那年就夭折了。 她的阿翁隋王,姓名正是李悌,中间的隆字是为避皇帝讳删去的。他当然不可能死在十一岁的时候,现在他的大孙子都不止十一岁了。不过,李俪君隐约听母亲陈氏提过,阿翁在武周二年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几乎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因为当时与父兄们一道被幽禁,未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他身上留下了病根,成婚之后,过了好多年才生下了李玳这个健康的儿子,之前的儿女全都夭折了。也正因为生育了好几胎却只活下来一个,阿翁的元配唐王妃身体精神都垮了,生下李玳后没多久便不幸去世,阿翁后来才续娶了如今的窦王妃。 算算时间,武周二年的时候,阿翁不正好是十一岁么? 再看史书上其他的内容,关于好几位宗室长辈的记载也有差错,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李俪君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当那个大唐与她出身的大唐不是同一处,她的亲人未必会遭遇安史之乱。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想留下点记录,以免在漫长的游历岁月中,遗忘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那时候的她还是穷困的新手,资历太浅,兜里没多少积分,顶多只能从那个世界带走一本印刷品。可一本书就能保证将安史之乱前后的历史发展,以及相关人物的情况通通说清楚吗? 李俪君最终选择了自己做读书笔记,把她认为重要的历史事件与人物记载都用小字抄写下来,装订成一册,塞进储物格中。手抄本不算印刷品,可以钻空子。 之后她穿梭于各个任务世界,再也没遇到过与“唐”有关的历史记载了。她的储物空间中各种物品来来去去,虽然始终给那本笔记留了一个空间,却因为一二百年没用上,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 前些天,她明明听人提起过安禄山这个名字,还觉得耳熟,却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得李温齐提醒,方才忆起,还有“安史之乱”这件要命的大事。 倘若玄唐小世界的历史进程与她读过的史书是一样的,算算年份,今年是公元749年,距离安史之乱发生的755年,只剩下六个年头罢了。 她身处战乱中心之一的长安城,在这六年时间里,能做些什么? 李俪君想起李温齐方才提到,那位很了不得的神仙大能,因为不能接受大唐覆灭的事实,施大法力扭转乾坤,将时间拉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陈氏曾经问过李温齐,为什么大能要把时间提前这么多年?就算要改变大唐灭亡的结局,也不是非得回到一百多年前,才能办到吧? 如今想来,这位大能大概是想改变“安史之乱”这件大事吧?只要阻止了安史之乱的发生,大唐就不会那么快由盛转衰,将来也不会灭亡得这么快了。 那么,在已经时间重溯的当下,这位大能会对六年后发生的战争做出什么应对呢?倘若李俪君也想做些什么,是否会与这位大能的计划产生冲突?他若发现了她的存在,又会是什么态度? 李俪君心里有些没底,一时间,不由觉得前路茫然。 她回到灵堂中跪坐,装作不死心、仍旧想要等待亡母回魂的模样,状若发呆,其实是在脑中翻阅那本被她遗忘多年的唐史笔记。 这本厚厚的笔记,是她用民国世界里她所能找到的最好最容易保存的纸,自行装订而成的。上头用钢笔写出一个个绳头小字,密密麻麻。为了方便查找,她还自制了标签条,用浆糊贴在笔记的右上角,充作索引。通过这些索引,她很容易就翻到了关于“安史之乱”前那六年里,史书上的大唐都发生过什么大事,有哪些关键人物导致了这场战争的发生。 再回忆起现在她接触到的外界情报,她勉强能确定其中数名人物目前的行踪。 如果她有时间再重新仔细查阅笔记的内容,想必能找到更多的情报。 李俪君闭上双眼,把笔记又重新放回了储物格中,开始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消失 李俪君作为一个宗室,从小受母亲陈氏的教导,心里颇有“爱国忠君”的观念。哪怕从紫微天宇那十来个任务世界回来后,她脑中“忠君”的念头已经不剩多少了,心里还是盼着大唐平安强盛,国泰民安的。 她回到自己出身的世界来,弥补曾经的遗憾, 再正式开始修炼,总是盼着身处一个安定的环境中,不想时不时经历各种危险、变故什么的。安史之乱这样的战乱,自然是能免则免。 然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第一次读唐史知道“安史之乱”时,就惊慌失措、夜不能寐,恨不得立刻回家找祖父的小女孩了。穿越的世界越多, 懂得的东西越多, 她就越是清楚自己能力的局限。哪怕她有过十几个任务世界的经历,还是修真者,就凭现在的她,想要靠自己去阻止一场大型战争?那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宗室女,在自己家里都没什么话语权,宫中的皇帝又怎会听她的劝? 史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有那么多人劝谏玄宗皇帝,不要轻信安禄山,不要纵容杨家人,玄宗皇帝听了吗?他不但不听,还把那些好心劝他的忠臣送到安禄山手中,不管他们的死活! 对于这样的皇帝,李俪君真的不敢抱半点幻想。如果她有心要插手那场大乱的话,还是早作准备,从其他人身上着手的好。 她的祖父隋王李悌兴许在玄宗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可影响力还是有限的。玄宗的兄弟们几乎都已经去世了, 只剩下隋王这个小弟, 平日里又醉心佛法,很少过问朝政。若李俪君想要隋王去出面, 还得先想办法说服他,那也太费事了! 还不如先积累自己的实力。 她要如何积累自己的实力? 提高修为是第一要务。 李俪君本来还想着,自己身处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中,周围灵气不盛,只能修炼《日月星云诀》这样比较看天时运气的心法,是没办法着急的,只能慢慢来了。 可她现在不再这么想了。 她刚引气入体没几日,就遇到李温齐这种立场暧昧的“敌人”,哪里还能“慢慢来”?想要找到自己亲生母亲陈氏的鬼魂,再找那害死陈氏的仇人小杨氏晦气,她是必定要与李温齐对上的。无论她怎么看不上李温齐的资质与修为,都不能改变他如今是个筑基二层的大佬,而她只是刚入炼气一层的小菜鸟的事实。想要对上李温齐也不落下风,她至少也要筑了基! 更别说安史之乱就在六年后,她若真想靠自己去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场战争,拥有筑基的修为,总能让她行事更有把握些。 还有一位不知身份、不知修为的大能, 在暗戳戳盯着这个世界, 随时可能出手扭转大唐的历史走向,“拯救”这个国家的命运。李俪君不确定这位大能对修真后辈是什么态度, 也需得防范一二才行。 她需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怎么还能咸鱼呢?!必须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就算六年时间太短,来不及筑基,起码也要接近炼气圆满,她才有把握去保护自己关心的亲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能筑基,还是尽快筑基的好。 宿主的修为有所提升,系统也会有相应的升级。筑了基的宿主,系统就能打开紫微天宇的商城,还能与其他世界的朋友联络。她有靠谱的队友和长辈,若能时不时帮她出点主意,提供点修行的资粮,岂不是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得多?! 就算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她也有地方求救呀!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要尽快给自己寻摸一个清静又不受打扰的地方修炼。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跟身边的心腹稍稍透点口风,让她们给自己留点空间。否则,她继续过着王府小娘子的生活,身边总离不了人,每天只能抽空修炼一阵子,什么时候才能修出点成果来?! 红尘富贵乡,终究不适合做修行者的道场。 当然,她也不能真的与世隔绝,不管世事了。至少,她得时刻留意着长安城里的动向,尤其是玄宗皇帝、贵妃娘娘、杨家兄妹以及安史二人的动作,看什么时候能插上一手,阻止他们做出祸害社稷的蠢事来。为了这个目的,她还不能跟自己的家人翻脸,要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达到目的。 真难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办到这种事。 李俪君纠结得小脸都皱起来了。这时候,灵堂门外传来二红惊喜的声音:“崔嬷嬷,邵娘子,你们回来了?!” 李俪君连忙往门口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崔、邵二人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几分忧愁与悲愤。 她起身迎了上去:“崔嬷嬷,乳娘,你们这是从阿翁阿婆处刚回来?出什么事了?阿娘的案子发生变故了?” 邵娘子呜咽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就开始哭了。 崔嬷嬷苦着脸对李俪君道:“小娘子,娘子的案子并未发生变故。京兆尹审案审得清清楚楚的,确实是西院那贱人与她兄弟密谋,要指使手下的人装作强盗,谋害娘子与大郎。只是那些人终究不是真强盗,杀了娘子后就害怕地跑了,不曾伤及大郎。那杨铄为此还冲他们发火,又要杀人灭口,他们拼死逃出来,正好撞在邹王手里。嗣王听了供词,大为光火,没有为那杨铄说情。京兆尹已经将那厮收了监。杨家来人,也不曾阻止。” 既然如此,崔嬷嬷为什么还露出这个表情? 邵娘子哽咽道:“杨家虽然不曾多言,却把嗣王拉走了,说是要商讨善后之事。如今只有那杨铄被收了监,京兆尹压根儿没提小杨氏该如何处置。嗣王说宗室内眷不能上公堂失了体面,他会知会宗正寺处置小杨氏,京兆尹便不再过问了。可杨家人把嗣王拉走,听说是去了宣阳坊杨家人的宅子,天黑也没回来,怕是直接住下了。天知道这一夜过后,杨家人会跟嗣王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崔嬷嬷叹息道:“这里头到底有弘农杨氏的体面,小杨氏又与秦国夫人交情甚好。如今嗣王既然去了杨家人的地盘过夜,还能真的要了小杨氏的性命么?只怕杨家人要给嗣王些好处,换取那贱人继续在隋王府做她的夫人呢!尤其是四郎,眼下是几位小郎君中最有希望继承嗣王爵位的,杨家必定要保下他!” 说完这话,崔嬷嬷也不由得有些灰心了。她安慰李俪君:“无论如何,娘子的冤情总算得到昭雪了,那杨铄也很有可能会伏法。世人皆知小杨氏做了什么恶事,她休想再嚣张下去。旁的不如意,小娘子就暂且忍了吧,千万别跟嗣王闹。”那样吃亏的只会是自家小娘子。 李俪君挑了挑眉,脑中收到系统从无人机那里得到的消息。 前不久被她调往老地方的无人机,观察到了小杨氏气鼓鼓地坐在房间里,忽然尖叫一声消失在空气中的情形。 李温齐都把小杨氏带走了,杨家那边还能出什么夭蛾子?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追踪 李俪君好奇杨家除了小杨氏与杨铄以外,还有几个人知道李温齐的存在? 那回偷听他们姐弟二人的对话,提到的“六郎”想必指的就是李温齐。小杨氏将李温齐视作底牌,面临危机时把人召唤过来,就指望后者能拿出几颗仙丹献给皇帝,好帮自己脱罪。可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这对李温齐意味着多大的风险。 连这种事都不清楚, 小杨氏与李温齐母子之间,看来了解得有限。他们母子见面,多半都是李温齐在跟小杨氏提及“上辈子”的事,好让她钻空子谋好处。李温齐的师门不提倡门下弟子与凡尘中人接触,他是为了挽回生母的遗憾才偷入人间的,想必不会多事地打扰生母以外的人。小杨氏能把事情告知同母胞弟,估计是因为她身处隋王府后宅,办事不方便, 急需一个信得过的帮手之故。而以小杨氏姐弟对嫡母嫡兄们的态度来看,他们不可能主动把李温齐这样的底牌透露给对方。 那无论杨家人是否打算贿赂嗣王李玳,以挽救小杨氏的性命与她的儿子李温良的继承权,一旦李温齐悄悄带走了小杨氏,他们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宣布小杨氏急病身亡——无论她到底死没死。 知情的人会以为是李玳导致了小杨氏的“暴毙”,好保住隋王府的名声,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多想。反正小杨氏从此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即使她将来不死心,找机会从山野之地跑回长安城,也不会有人承认她的身份。 李俪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有点想看到那个时候,小杨氏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因此,李俪君半点都不惊慌,只要杨铄伏法,杨家就再也没有人能烧什么宝符,召唤李温齐前来寻人麻烦了。 她还反过来安慰崔嬷嬷与邵娘子:“没事儿,宗室中都知道小杨氏的真面目了, 就算杨家强行保她的性命, 保四弟的名声,将来阿耶要为四弟请封时,也会有人拿他娘犯过的罪说事儿的。更何况,我阿耶又不是不续弦了。等未来的继母生下别的弟弟,阿翁与阿耶哪儿还顾得上四弟呀?” 就算李玳没有再添新儿子,只要李俭让能活下来,那也没有李温良什么事儿。 崔嬷嬷其实对此没有多大信心,因为如今杨家在长安城里,真真是权倾朝野,但这种事怎么能如实跟小娘子说呢?小娘子既然看得开,她们就不该多嘴,给小娘子添堵了。于是崔嬷嬷就附和道:“小娘子说得是,我们不过是心里替娘子委屈罢了。这事儿原也算不得什么。无论嗣王如何荒唐,府里还有王爷王妃在呢!” 邵娘子默默拭了泪,欲言又止的,终究还是在婆婆的眼神暗示下改了口:“夜深了,小娘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俪君“嗯”了一声,没有再拖延下去。 无人机留在西院观察着小杨氏的侍女们发现她忽然失踪后的惊惶无措,李俪君自行与随从一道回到了花园水阁中。梳洗过后,邵娘子给她送了药来,她喝完就把人都打发出了房间,自己装作盖被睡觉, 其实是遥控着无人机飞离西院,往李温齐与陈氏离开的方向驶去。 这架无人机,她早就做过手脚,镜头拍摄出来的景象足够高清、“写实”,即使是玄学的痕迹,也能如实摄录下来。换了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她身为那款追踪香的制作者,哪怕是隔着摄象头,也照样能看到超凡熏香在空气中留下的玫红色痕迹。 李温齐起初在长安城的范围内,行动速度并不快,用的某种身法,大约是每秒隐身行进四、五十米,就闪现一下,出城之后,应该是换上了某种速度较快的飞行法器,行动轨迹不再是点状,则是呈不规则线状分布,蜿蜒往西南方向去了。 此时李温齐本人已经带着小杨氏往东南方向离开,李俪君不用担心无人机会撞上他,因此放开手,让无人机沿着他先前带陈氏出行时的方向全速前进。令人无奈的是,等她透过镜头远远看到一大片黑漆漆的山脉时,无人机就无法再往前了。 这架无人机的遥控有效距离是一百公里,眼下虽然未超出这个范围,但剩余电量已不足以支撑继续前进再折返的消耗了。李温齐走得比她预想的更远。 李俪君看着镜头内夜空中那清晰的玫红色线痕,咬牙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这些痕迹在十年内都不会消失,也不会被人发现,她将来总有办法继续追踪下去的。 她指挥无人机,沿着李温齐从西南方向折返的路线,又回到了长安城,有些意外地发现他曾在一个地方停留过。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道观,位于升道坊,就在乐游原边上。观中一片漆黑,只正殿里隐有一点灯芒。李俪君不知此观底细,怕会打草惊蛇,就没敢靠近观察,只暗暗记下地址,便操纵着无人机回隋王府去了。 这时候三更已过,无人机经过一百多公里的高速飞行,电量已所剩无几。李俪君把它停到二楼老位置,便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没睡多久,她就被系统闹钟叫醒,开始了每天日出时分的修炼。完事后,她才有时间从储物空间中翻找出她从民国新手世界带出来的另一样物品。 那是一本厚厚的地图册,是她离开民国世界前几个月的时候,才弄到手的印刷品。 自打她发现民国世界里有关于“大唐”的历史记载后,就一直疑心两个世界关系极紧密,而唐史中记载的长安地图,与她了解的长安城,似乎也差不多。她自幼长在王府,除了随长辈出游,少有出门行走的机会,对周边地理环境并不是很清楚。那么借助民国世界的地图,她是否能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所出身的这片土地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在民国世界里尽可能地收集各种地图。身为书香世家之女,手里有点钱,又曾经在新式女校就读,祖父、父亲、叔叔与兄长们都在大学里工作或求学,她无论是想要借阅学校图书馆里的地图资料,还是从外头书店里购买,都不困难。发现有“地图册”这种官方印刷品的存在以后,她就索性可着这类资料来收集了。 等到她离开民国世界时,她果然成功带走了一本完备又详细的新编地图册,里头不但有西安——也就是长安——的地图,全国各省市的地图都有了,甚至还有世界地图,以及各种矿产资源、森林资源、山川河流分布、地形地貌、粮食作物出产、人口密度……等等地图与资料,内容详尽,印刷清晰。哪怕它未必比得上她在其他世界看到的某些地图册精美细致,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也够用了。 她快速翻找到西安那一页地图,留意周边的地形,猜想昨夜看到的那片山脉,兴许就是首阳山。 首阳山她暂时去不了,那李温齐带着小杨氏往东南方向走,又是去了哪里呢? 她决定今晚操纵无人机去看一看。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甩锅 今晚的事情今晚再做。李俪君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 吃过早饭喝过药,她宣布自己的脚伤已经大有好转,不感到疼了,可以自己走路,不再需要二红等人背着或扶着。邵娘子与二红对此半信半疑,但见她确实可以慢慢行走,脸上不见勉强之色, 都感到欢喜不已。 邵娘子想要请医师过来复诊,石青小声提醒她:“昨儿我听人说,医师得了王妃青眼,不但可以留下来继续做府医,还受王妃委任,每日去给王爷、王妃以及县主请平安脉,调理身体。金孺人也说自己身子近日有不适, 二房两位小郎好象也上火了……总之, 医师如今忙得很,也不知道有没有空管我们。” 陈氏请来的这位医师,似乎已经在隋王府找到了新的靠山,不一定乐意继续服务旧主之女了。 邵娘子听得眼圈发红:“成不成的,总要去问一声。王妃如今正疼我们小娘子呢,医师想必还不敢怠慢吧?” 李俪君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照旧去前头灵堂守着。要是遇上医师了,再请他看一看就是,没必要专门把人请到花园里来。” 邵娘子应了,但还是坚持要扶着李俪君走,生怕她的脚伤未痊愈,走路太多会加重伤势。李俪君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只得应了,心里再次决定,要找机会跟身边的心腹好好谈一谈, 不能再让她们整天团团围住,处处照管,仿佛自己是什么易碎的花瓶了。 来到灵堂上,灵堂内外比前几天更冷清了几分, 不但人少了,在场的人似乎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请来的僧道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东西厢房都是空落落的。等上半个时辰,才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前来吊唁祭拜。奇怪的是,来人给陈氏的灵位上过香后,跟李俪君简单打了招呼,便迅速走人了,可他们并没有离开隋王府,反而是找借口拜访王府的主人又或是属官什么的,好象对昨天在隋王府里发生的事十分感兴趣。 崔吕两位嬷嬷和几名侍女都先后被客人的随从找上,塞了些钱财好处,打听昨日发生过的事。她们含含糊糊地提供了一点信息,要紧的却没怎么透露,那些人似乎还觉得不足,又找别人打听去了。 等到日上三竿,李慧君来到了灵堂上,一到就拉住了李俪君的袖子, 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一件大新闻:“听说昨儿晚上, 西院小杨氏忽然不见了!” 李俪君心中有数, 面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她逃跑了吗?!把守的人就没拦着?!” “你也觉得她是逃跑了吧?”李慧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阿翁阿婆也是作此猜想,可小杨氏屋中侍候的婢女仆妇们却都说,她不见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屋里屋外守着,只是没在卧房里罢了。小杨氏把人赶出来了,要一个人独处,可房门外、院子里、院子外头,到处都是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是如何走出去的!你说怪不怪?” 李俪君抿了抿唇:“这些人的口供能信吗?她们都是小杨氏的心腹,自然是向着她的。就算知道她是如何逃跑,也不会告诉我们,生怕我们会派兵把小杨氏抓回来。” 李慧君道:“你我当真是心有灵犀!我和阿婆也是这么想的。阿翁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他得了信儿后,一大早就打发人去找嗣王了。这件事还是要让嗣王来处置才行。” 她给李俪君使了个眼色:“你听说了么?嗣王昨儿夜里在宣阳坊住下了。杨家好些人的宅子都在那边,不知道昨儿都跟嗣王说了些什么。我阿耶说,倘若杨家能给嗣王谋一个好官职,小杨氏的死活,嗣王只怕是不会在意的。正好,他人不在府里,小杨氏就不见了。就算阿翁怪罪,他也有理由辩解。” 导致小杨氏失踪的锅,就这么被窦王妃与她的儿子、孙女甩在了嗣王李玳的头上。 李俪君强忍住笑的冲动,心想,等父亲李玳回到家中,得知昔日爱妾的失踪,只怕也会把锅算在杨家人头上吧?还有可能会怀疑杨家人昨晚是故意绊住他,阻止他回家破坏小杨氏的逃跑大计。 李玳也许会生气,却不一定会大肆发作,倒是很有可能会清算杨家人留在隋王府中的人手或耳目。他才不会觉得,小杨氏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呢。她能逃跑,当然是因为王府中有人在助她一臂之力呀!这等怀有异心的奴仆,李玳怎么会放心留在身边? 不出李俪君所料,没过多久,李玳就匆匆忙忙回到了隋王府。 他没有到灵堂上来,先去见过父亲隋王,随即便赶到西院去了。他把西院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半点小杨氏逃跑的痕迹,只得又把小杨氏身边的侍女以及昨晚在西院外围负责守卫的亲卫与仆妇,通通都审问了一遍。 他什么都没有审问出来。 小杨氏是在密闭的室内消失的,外头所有人都没看到她。她也没有带走任何的珠宝财物,离开时身上依然穿着家常衣裳,脚上穿的甚至是仅在室内使用的缎底软鞋。 她没有跟任何一个心腹侍女提过此事,也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亲生骨肉。 这么一个长年生活在王府内宅、娇生惯养的女人,会穿戴成这个样子,自行离开么?就算是要逃跑,她好歹也换一身合适的衣裳,再带上些值钱的细软吧? 莫非是有高手前来救人或劫人? 王府亲卫那边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没有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入府。西院自打前晚出事,就一直是他们盯梢的重中之重。他们把西院围得密不透风,别说是个人了,就是来只鸟儿,也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小杨氏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李玳大为光火地审讯着西院的每个侍从,所有侍女、婆子全都挨了打,往日越是得小杨氏信重的人,今天挨的打就越多。连窦王妃早早扣下的马家祖孙三人,也被李玳要过来严加审讯,力求问出小杨氏在王府中暗藏的所有人手。哪怕是李俭让与李俶君身边侍候的人,也因为同样出身杨家,受到了波及。 中午时分,李俪君在吃饭的时候,听说王府长史被隋王传过去问话了。等问话结束,长史就被送出了隋王府,回了自己家,等待着朝廷送去开革的文书。王府司马临时接手了所有事务,在人前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 李玳那边查不到可疑的人,只得猜忌到王府长史的头上。而杨家得信后,坚决否认自家有过行动,还反过来质问李玳,是否变了卦,不想答应他们的请求了,就找借口弄死了小杨氏,却骗世人说她是自己逃跑了? 李玳有口难辩,越发暴躁起来,动不动就往西院的侍女身上甩鞭子,打得人皮开肉绽。 下午,兴庆宫中来了天使,带来了贵妃娘娘的旨意,方才打断了李玳的暴行。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赏赐 李俪君跟随申姜来到了隋王府前院正堂上。来自兴庆宫的天使就在这里等候着。由于贵妃的旨意指明是颁给她的,所以她必须到场。 李俪君进门一看到那位前来传旨的天使,就把人给认出来了。 那不是别人,正是陈氏生前所熟识的小高力士,本名赵大郎,乃是陈翁昔日生意合作伙伴的长子。 当年赵家来长安行商,却遭遇横祸, 家破人亡。赵大郎为了救家里人,不惜入宫做了内侍,但也仅仅是保住了母亲与弟妹的性命而已。陈翁闻讯抱病赶往长安,才让赵家人脱离了困境,回复正常生活。陈翁在长安经营赵陈记,按季给赵家人分红,又助他们在咸阳定居置产。就连身在宫中的赵大郎, 也多亏了他的资助, 才成功拜了高力士为义父,渐渐在御前站稳了脚跟。 而陈翁靠着这条人脉,也顺利将自家商号出品的织物送到了宫中贵人面前,打响了名号。 如今陈翁早已去世,但赵大郎——也就是小高力士,与陈家早已结下了紧密的交情。对于陈氏之死,他早就得到了消息,无奈自身行动不得自由,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借着差事的名义出宫拜祭。 李俪君从小就见过小高力士很多回,陈氏还私下跟她说过,可以把对方唤作舅舅,只是别在公开的场合里喊就行了。小高力士也对她很亲切, 但凡要送些什么东西给他一双弟妹所出的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们,必定也会备上一份给李俪君, 就象她也是他自家的小辈一般。 有这么一层关系, 李俪君看到久别多年的小高力士时,立时就生出一种亲切感, 什么话都没说, 心里就先委屈上了,很想抱着对方哭一场。 只可惜场合不对,她只得老老实实地依礼见过天使,并与亲人长辈一道乖乖接旨。 杨贵妃的旨意,其实是听说了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闹出来的公案之后,才特地拟的,目的就是要安抚这对姐弟伤害过的苦主,也就是陈氏的家人。李玳虽说也是苦主,可他是宗室嗣王,贵妃不方便跟他打交道,便只提李俪君一人了。 贵妃先是提了提小杨氏与杨铄做的荒唐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十分气愤娘家弟妹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抹黑了弘农杨氏的脸。她已经宣召这对姐弟所属房头的当家女眷——其实就是杨老夫人——入宫质询,得知他们有意上报宗族,将此二人除名,心中甚感欣慰。杨铄那边,贵妃已奏请圣人, 责令京兆尹依律处置。而小杨氏身为宗室女王府的女眷, 依律也当交由宗正寺处理。但贵妃听说了她失踪的消息,深感愕然,命隋王府尽快查找其行踪,宗正寺也会派人追辑,尽快将人捉住,明正典刑。她安慰李俪君,表示一定会让犯人绳之于法,好让冤魂安息。 说完这些之后,贵妃剩下的旨意基本都是在罗列要赏赐给李俪君一个人的东西——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玩乐器,足以让她一夜暴富。赏赐完后,贵妃还不忘劝李俪君不要太过忧伤,要多保重身体,方才结束了这份旨意。 小高力士读完旨意,便让人将装有赏赐物的二三十个大小箱子打开来,展示给李俪君看,那叫一个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在场的二房一家,就几乎全都看直了眼。只有金孺人撑得住,悄悄拍醒儿子媳妇,叫他们别在天使面前出丑。 李俪君淡定地扫了一眼那些箱子,心里清楚,这怕是贵妃给自己的“补偿”了,也算是“封口费”。她收下之后,就不能再拿小杨氏干过的事在外头说事,影响杨家名声。想到这是用母亲陈氏的性命换来的,李俪君心里就一阵腻歪,想要扭头走人。 然而,不等她有动作,李玳就抢先一步说话了:“贵妃恩典,小女真是愧受了。这些事本不与贵妃相干,都是杨玉缨做的孽。如今她虽下落不明,但早晚会有伏法的一日。贵妃可千万不要因为她而生气才好。万一玉体有恙,臣下心中难安啊!” 那叫一个谄媚。 李俪君瞪着李玳的后背,窦王妃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声嘱咐:“不要生气,王爷不想触怒宫中。你且回灵堂去,一会儿我会安排小高力士前去祭拜。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就只管说去,但最多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李俪君冷静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见隋王冲自己点头,便默默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不去理会李玳是如何讨好宫中来使,二叔一家又是如何溜须拍马的。 她在灵堂等了差不多两刻钟,才迎来了小高力士。此时他已经跟隋王一家寒暄完毕,随行人员也退到前院准备回宫了。以“检查车驾”的借口,他可以在灵堂逗留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窦王妃已经让人清了场。 李俪君见小高力士身后没有带人,连忙迎了上去,张口喊了一声“舅舅”,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小高力士也红了眼圈,摸了摸她的头,仔细端详她额上残留的伤痕:“好孩子,你受苦了,我早该想法子出宫见你的。” 李俪君摇了摇头,没提自己的伤痕是故意留的,递了几支香给小高力士:“您别担心,我现在没事了。仇人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娘的怨气也消了。您在御前当差不易,不必为我们操心。” 小高力士叹了口气,拿着香,先往灵前祭拜去了。 他上回见世妹陈敏质,还是中秋佳节的时候,他奉圣人之命前来隋王府送过节的赏赐。当时他见了世妹一面,匆匆交谈两句,不成想便是永别。想起两人从小相处的情形,还有陈世叔对他们赵家的恩情,他心中便不由得悲从中来。陈世叔如今只剩下李俪君这一条血脉,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她周全才行! 时间有限,小高力士祭拜过世妹后,也不啰嗦,便拉着李俪君细问:“我听说那杨玉缨之女差点儿伤了你的性命,还与我有些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俪君简单说了一下当日在花园假山遇险的经过,至于李妍君最初的用意,她其实至今都想不明白:“她们母女居然想哄我找您帮忙,在圣人面前替小杨氏说情,好让她扶正。这种荒唐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小高力士若有所思。 李俪君见状忙问:“舅舅莫非有头绪?” 小高力士顿了一顿:“我说不好。按理说,邹王殿下的打算,旁人应当不会知情才对。难不成有人泄露了消息?” “邹王?”李俪君讶然,“这事儿还能跟他老人家有关?杀我娘的歹徒,还是老王爷命人捉住的呢!” “老王爷最念旧情。”小高力士叹了口气,“他年老病弱,膝下子嗣不丰,一直为后继无人发愁,近日正寻思着,要把府中老孺人扶正为妃,好替他的长孙铺路呢!” 为了提高成功率,老邹王还盘算着要找几个处境相似的宗室,合力向圣人求恩典。事情若成,定会有不止一位宗室妾受益。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顺风 老邹王当年从流放地岭南回长安城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好。 他休养了两年,才迎娶了原配妻子。然而对方的身体也不怎么样,夫妻俩病歪歪相守数年,夭折了三个孩子之后,第一位邹王妃就郁郁而终了。 第二任邹王妃的身体倒是不错, 无奈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三个女儿的身体倒还健康,嫁人后还给老邹王生了一大串外孙外孙女。 第二位邹王妃约摸在十年前病逝了,之后老邹王就再也没有续弦。他膝下倒也不是没有儿子,有两个侍妾有生育,其中一个生了儿子的,被他请封为孺人。如今, 他那个庶子也有了几个儿子,据说嫡长子颇为聪慧,身体也健壮,在宗室中是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可他出身庶支,将来是否能继承邹王府,谁也说不准。 反正邹王多年来一直想要给唯一的儿子请封嗣王,就始终未能成功。宗正寺每次打回他的申请,都拿这个儿子是庶出为借口。而生下这个儿子的那位老孺人,原本是侍妾,事实上是客女出身,身份只比婢女高一点,得封孺人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还敢肖想更多呢? 老邹王看着自己几十年来积攒下的家业,如何舍得拱手让人?让自己的亲骨肉委委屈屈封个郡公,孙子爵位还要更低,他一死, 他们就得搬出从小长大的家, 清贫度日?他这回下定了决心,宁可被人非议娶客女为妻,也要扶正孺人,好让儿子翻身做嫡子,长孙也能名正言顺继承家业了。 宗室中有几家情况与他类似的,他都拉来做了同盟。为了确保皇帝会恩准,他甚至找到了一位宠臣做引子——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有意为次妻段氏请封国夫人,而他的原配妻子康氏还未得封号。康氏为安禄山生了两个儿子,却因为不得宠,就要被次妻踩在头上。倘若这样皇帝都能答应安禄山的请求,那几位宗室为了子嗣的继承权考虑,要在妻子亡故后将有子的妾室扶正,又凭什么得不到允许呢? 小高力士小声告诉李俪君,这事儿其实是他替老邹王在御前敲边鼓呢,事情已经有七八分能成了。主要是皇帝想要确定一下老邹王的身体状况,倘若他老人家情况当真不好了,看在宗室长辈多年的忠心份上,皇帝是不会不给这个恩典的。 老邹王的请求若得以通过,其他同样上书请旨的宗室皇亲,也多半能搭一回顺风车。 而隋王府本来不在其中,但如果嗣王李玳丧妻之后,为了能确保有一个健康的儿子继承爵位, 上书请求将自己出身名门、与贵妃同族的侧室小杨氏扶正, 再有小高力士从旁助力,很难说小杨氏的谋算不会成功。因为搭顺风车的人挺多,皇帝未必会留意到李玳其实还有一个嫡长子在,续弦后亦有可能再添嫡子,不扶正妾室也影响不了爵位的继承。这想必就是小杨氏的目的了吧? 小高力士因为陈翁的关系,跟老邹王也有一份交情在,只是平时很少私下往来。他这回替老邹王跑腿,外人不得而知,顶多就是邹王的儿孙们听到些风声。但他们只会盼望事情能尽快成功,万万没有胡乱向外泄密的道理。因此,小高力士如今也是一头雾水,打算要找机会去问一问老邹王。千万别在事情快要成功的时候,忽然闹出什么变故来。 李俪君心知这事儿在“上辈子”多半是成功了的,所以李温齐这个知情人才会在小杨氏面前提起。而小杨氏就打算借机钻空子,先杀了陈氏腾出正室之位,再利用李俪君与小高力士的关系,让后者把她也算到顺风车的一员中去。李妍君自告奋勇替母亲办事,却沉不住气,被李俪君拒绝后就口不择言,事后还想杀人灭口,却反而暴露了自己,最终导致了小杨氏一系的覆灭。 所以说,做人真是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李俪君想明白事情原委后,不方便跟小高力士明说,只能道:“无论小杨氏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想要钻一回空子,如今她的盘算也落空了。舅舅不必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老邹王一心要为长孙铺路,咱们哪怕不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只看他老人家抓住了杀害阿娘的凶手,也该帮他一把。” 小高力士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哪怕我事先不知道他会抓住凶手,光看他与陈翁的情份上,也定要为他出力的。”他对李俪君说,“贵妃娘娘旨意既下,杨玉缨的案子便有了定论,你今后不需要再操心别的。倘若三娘子再欺负你,你只管拿出嫡女的架子来,反驳回去。便是大娘子,也没理由因为杨家是她外家,就贬低你娘与你了。她们若敢来,你就去向王爷王妃告状,哪怕是嗣王知道了,也不会违逆贵妃旨意的。” 李俪君苦笑:“贵妃有旨意又如何?她心里必定还是偏着杨家的。不过是因为小杨氏的案子闹得太大,她才赏了这许多东西来安抚我罢了。我若拿着这份旨意,就要求阿耶站在我这边去惩罚两位姐姐,只怕自取其辱的是我。” 小高力士笑着摇头:“你这就想错了。贵妃娘娘其实是个好人,也讲道理。她跟她的兄姐们是不一样的。她这回是真心怜惜你,才有心多赏你好东西,盼着你能尽早忘记亡母之痛,安生度日。杨家人兴许还想着要保住杨玉缨的名声,进而保住四郎的继承资格。可贵妃旨意一下,他们就必须要将杨玉缨与杨铄除族,四郎便再也不是弘农杨氏女所生的贵子了。罪妾之子,怎能匹配王爵之位?这可大大搅乱了杨家人的算盘,这会子怕是他们也在犯愁呢!” 李俪君讶然。杨贵妃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小高力士又道:“杨玉缨的嫡兄们定然舍不得嗣隋王之位旁落。倘若你那长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就必定要另打主意了,说不得会另嫁一个女儿进来,为妻为妾都有可能。到时候,这隋王府后宅中,只怕又要再起风波。你年纪尚小,又不得嗣王青眼,今后要更加谨慎行事才行,万万不可象小时候一般孩子气,只在吃喝玩乐上用心。我观窦王妃待你不错,素来又持身甚正,是位仁厚长者,你可以多与她亲近。无论嗣王说什么,只要隋王夫妇都愿意庇护你,你在家中便可安心度日了。” 李俪君默默点了点头。 接着,她抬头看向小高力士,用仿佛不经意的表情,问了对方一个问题:“舅舅,方才您提起的那位范阳节度使,圣人十分宠信他吗?他求什么事,圣人都会答应?” 正文 第七十章 终南 小高力士没有对李俪君的问题想太多,只以为小女孩在好奇:“安节镇自是圣人宠信的大臣,虽然未到有求必应的地步,却也十分倚重。去岁圣人还赐了他铁券呢。” “我听说这个安禄山是胡人,是粟特人吧?舞跳得很好,因此得圣人青眼。”李俪君继续试探,“我总觉得胡人跟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圣人如此重用他, 真的不要紧么?带兵跟跳舞是两回事吧?” 小高力士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看了看门外,方才压低声音对李俪君道:“这些朝廷上的事,你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甚?圣人喜用胡将,觉得汉将多叛逆,不如胡将憨直勇武, 又忠心耿耿。安节镇能得圣人青眼,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舞跳得好。他也打过许多胜仗的,难道王爷与嗣王在家里没提起过?” 李俪君稍稍露出担忧的表情:“提过的, 我还听到小杨氏跟阿耶说,要他多多亲近这个安禄山呢。小杨氏和杨铄都有意交好这个人,听说他们很多年以前,就给安禄山送过美人了,那美人还挺得宠的,连如今即将得封国夫人的那位段夫人,都被她抢过风头。” 小高力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事儿?别慌,安节镇是外臣,自来最得圣人与贵妃宠爱,哪里有闲心理会杨家旁支的庶女庶子?他既是御前宠臣,也同样没必要与近支宗室来往。那样容易犯圣人的忌讳。至于杨家姐弟送给他的美人……如今他家后宅最得势的, 还要数这位段夫人,连原配正室都要让她三分,哪里还有别的美人冒过头?想必安节镇即便宠爱过哪个美人,也早就丢到脑后去了。” 为了安抚李俪君, 小高力士还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别看贵妃宠爱安节镇,安节镇也常说要认贵妃为母, 他其实与贵妃的族兄杨钊相处不好, 只是在人前维持面上情罢了。有杨钊在,安节镇跟杨家人的交情再好也是有限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李俪君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我也不愿意跟圣人的宠臣结怨的。既然他是个憨厚正直之人,想必不会跟杨家那些人一个鼻孔出气,故意跟我一个小孩子为难。” 小高力士顿了一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俪娘不与安节镇结怨是对的,但也别真把他当作正直善良的人了。圣人与贵妃自是觉得他憨直可爱,可他若真的没有半点心机,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权势地位?且敬而远之便是。” 李俪君觉得他这话里有话,想要问清楚些,但小高力士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多说了。 随他出宫的小内侍已经催过他一次了,如今又来催第二次。小高力士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对李俪君道:“我要走了,以后再想法子出宫来看你。你若有什么事要给我送信,不要送到翊善坊的宅子去。我如今一般都在南内兴庆宫伴驾,离翊善坊太远,往来不便, 就在胜业坊西南隅的胜业寺后头买了一个小宅子,地方不大, 平日出宫歇歇脚倒是足够了。你要送信,就让人送到那里去。看宅子的哑奴还算可靠。若是嫌他不会说话,就把信放在赵陈记在东市的绫罗铺子里。我出宫总要过去坐坐的。掌柜与我相熟,得了信,自会传递给我。” 李俪君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见他赶时间,只得按捺下来,乖乖应了是,便送他出了灵堂。 李玳早已在王府大门口处等待多时了,见了小高力士,又迎了上来,对小女儿倒是不在意,随手挥挥就想把人打发掉。 李俪君心里还在为他先前的言行恼怒,也不与他啰嗦,只沉默着送了舅舅出门便罢。 送走了小高力士,李玳又跑去见隋王了。他想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看贵妃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小杨氏当真被杨家出族,那李温良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另纳一妾,把四郎记在她的名下? 再者,李玳刚刚丧妻,爱妾又失踪,早年的侍妾通房早就被爱妾打发掉了,他的后院彻底空了下来。哪怕还处于一年的丧期内,他也觉得很不得劲儿。他是不是该从王府侍女中挑几个长相出众的纳入房中?还是说……直接去纳个有家世来历的良妾?总不能叫他空守上一年吧?! 于是李俪君晚饭时就听到有人议论,道是王爷又骂嗣王了,还把儿子直接撵出了书房。二郎李玖特地赶去安抚老父,金孺人也特地送上了能安神补气的参汤。但随着窦王妃不久后出现,无论是金孺人还是李玖,都被迅速打发走了。隋王在窦王妃的温言劝说下,方才熄了怒。 李玳灰溜溜地去了东院过夜。西院如今不剩几个能侍候的人,他也不想看着那熟悉的场景,便总是想起如今下落不明、有出奔嫌疑的小杨氏来。 李俪君人还没回到花园水阁,就有人向她报告了此事。她也不在乎。母亲生前掌控的东院里,如今还剩下不少侍女,当中兴许也有野心勃勃之辈。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胆。李玳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诚的丈夫。只要他跟别的女人是你情我愿的,李俪君便不打算去阻止什么。 倒是崔吕二位嬷嬷心有顾虑,避开小主人,私底下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吕嬷嬷才回东院去了。看来,无论东院里是否有人想要往上爬,嬷嬷们都不打算让人脱离她们的掌控。嗣王的后院之中,还是要有站在小娘子这边的人才行。 李俪君任由这些久在后院老谋深算的嬷嬷们去动作,并没有干涉的打算。这一天晚上,她“睡”得比平时都要早一些。 当房门关上之后,她听得外间安静下来,周围无人,便暗中操纵无人机升空,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昨天晚上李温齐从西南折返后,带着小杨氏离开隋王府,就是朝那边走的。李俪君透过无人机的镜头,依然能看到夜空中那清晰的玫红色线痕。她今天吸取了昨夜的教训,没有让无人机飞得太快,而是不紧不慢地在高空中沿着线痕前行。待行出四五十里路,前方便又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山脉。 玫红色的线痕在山前蜿蜒下降,消失在了深山密林之中。 李俪君翻查手中的地图,对比无人机记载的方位数据,怀疑这里就是终南山。 她透过镜头往前方的山头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山顶有清灵之气升入天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那李温齐口中所说的师门仙家福地,就在这里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风向 李俪君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调转无人机的方向,折返长安城。 虽然知道了李温齐师门所在,她却不打算冒险。李温齐一个百多岁的门下弟子,都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他的师长至少也该是个金丹期吧?她又不清楚他的师门是什么底细,作风如何, 听其规矩作派倒象是名门正道,可名门正道通常也爱护短。她才不觉得对方会因为“凡人”之间的恩怨,就责怪自家弟子呢,真的暴露了自己,吃了亏也无处伸冤去。 还是等她积累到一定的实力,再来寻访这本地的修行门派吧。 希望这个门派的人是讲道理的正人君子, 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李俪君也乐见自己出身的小世界有修真者,如此才好打探本地的资源所在,与其他人交流信息, 而不是事事都要靠自己去从头开始探索。 她在紫微天宇多年,确实收集了不少资粮,也带回了玄唐小世界以助自己修行,不一定需要从本地搜罗,但她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况且,等到她正式筑基,系统附带的商城重开,她也能跟外界的队友交流了,手里总要掌握些什么,才好去跟他人进行物品交换的。她必须要从本地找到合适的货源,而不是一味吃老本。 不过,李俪君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才能跟本地门派搭上线。她所顾虑的,不过是该门派的行事作风, 以及李温齐的立场罢了。前者不提,李温齐本身的修为不低,脾气不小, 却未必是什么难啃的硬骨头。 李俪君看着他在空中行进留下的痕迹, 大概能猜出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这种隔几十米闪现一下的身法,在紫微天宇的商城中其实就有出售,可以用积分购买,价钱不算高,学习的门槛也挺低的,就是无法完全隐身,行进速度也不算快,才有几分不足罢了。它胜在耗费真气量小,且对应每个大境界,都有配套的进阶版可以学习,从炼气期到元婴期都能使用,算是一种性价比相当高的遁法,在紫微天宇的任务者中还挺受欢迎的。 李俪君学习过这种身法,但很快就有了更好的选择,于是便把它抛到了一边。可正因为她曾经学过,所以她很轻易地认出李温齐用的就是这种身法,还是炼气期的版本。 都已经是筑基二层了, 李温齐为什么还在用炼气期的身法?他不知道它的筑基期进阶版吗? 以此判断,李俪君猜他的师门要么底蕴不足,要么就是传承有缺。无论是哪一种, 李温齐的发展潜力都会受限。只要李俪君能成长起来,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不需要担心会再度陷入昨夜在灵堂眼睁眼看着李温齐带走母亲那种窘境中去了。 她收回无人机,闭眼入睡,然后在比平时更早的时间醒过来。 趁着太阳还未升起,李俪君摸黑赶制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盘,范围只有周边方圆一米左右的空间,就象是一个半径一米的半球形倒扣在平面上一般。这阵盘虽小,但因为空间小,只需要一枚低阶灵石,散发出来的灵气就足够炼气一层的她修炼一次使用了。有了这个超小聚灵阵的帮助,她修炼《日月星云诀》的效率必定会大幅提高。 日出时分,李俪君做了一回尝试,欣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接近了炼气二层,用不了两天就能突破了。前景一片光明,她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制作这样的阵盘帮助修炼了。 就算要耗费灵石,只要获得了切切实实的修为,那便是值得的。一味做守财奴,不懂得尽快提高自己,哪怕有金山银山,也未必能保得住。 李俪君这一天的心情都挺好的,只是在人前要收敛起来罢了。 事实上,周围的人今天也没闲心去关注她的心情。 小高力士的到来,让隋王府内部的风向稍稍有了些许变化。 小杨氏曾经的心腹婢仆们很快就被清理出府了。除了少数几人幸运地留在李妍君与李温良身边侍候以外,其他人几乎一个不留。就连马家祖孙三人,也彻底消失在王府众人的眼中。崔嬷嬷和吕嬷嬷与马嬷嬷暗斗了多年,结下了无数仇怨。她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她们祖孙三人连同亲友都被送去隋王府位于山南道的田庄种地去了,只怕今生都无望再回长安。两位嬷嬷闻讯,还暗乐了半日呢。 李妍君原本还在偏院禁足,一心盼着她娘能把她弄出来的,如今也没了指望。李玳绝口不提放这个女儿出来的事,反倒是吩咐底下人,把李妍君院子里的铺盖衣裳、日常用具多送些去偏院,连她的侍女仆妇也一并打包送去,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在里头多待几个月了。李妍君见了自己的人,一点儿都没觉得开心,反而天天哭个不停,偶尔还要骂几声。 可偏院真的太偏僻了,她就算骂得再厉害,也只有她身边侍候的人与外头扫地的粗使仆妇能听见罢了。 李温良倒是还好。虽然不如从前有母亲照顾时处处得优待,但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少。李玳对这个身体健康的小儿子还是不错的,只要有空,每天都会去瞧瞧他,王府下人也无人敢怠慢。可李温良若想还象从前一般有求必应,对着兄姐们也毫不客气,那是不可能的了。 二房的两个儿子开始敢撩拨这个小堂弟了,有时对他恶作剧一下,有时抢走他的玩具或吃食。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只要他们行事没出格,李温良也就是哭闹一下,却奈何不了堂兄们。 李玳根本没空去理会小男孩之间的争闲斗气,他近日因为小杨氏失踪一事,跟后者的几个嫡兄起了矛盾,却有另一支杨氏族人能体谅他的心情,主动出面调解双方关系。这家杨氏族人的儿子还跟朝中权相李林甫的儿子关系不错,愿意替李玳牵线,与对方结识。李玳心里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才干不比李林甫差,但也十分乐意能搭上手握实权的重臣。他还想着要谋一个好官职呢。 李俪君继续每日去灵堂,却从堂姐李慧君处听到些传闻,道是李玳近日相熟的那家杨氏族人,有嫡出的女儿待字闺中,想必对李玳嗣王继妃的位置很感兴趣。 李俭让与李俶君兄妹的外家也听说了这些传闻,如何能坐得住?他们早有意要继续嫁女入隋王府,不管做妻做妾,都得将自家与隋王府的姻亲关系延续下去的。倘若叫同族的另一支截了胡,那他们在隋王府的多年经营岂不是泡了汤?王府长史被革职,许多仆从被逐出府,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坐视局势恶化下去了。 就在九月初八,李俪君九岁生日的前一天,杨老夫人带着儿媳与女儿到隋王府来看望身体不适的外孙李俭让。李玳在长子的房间外“偶遇”了刚刚及笄的小姨子杨十六娘,过后便有些神不守舍。 杨老夫人请了女婿去外孙的书房,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李玳才满面兴奋地离开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争执 李俪君的九岁生日过得很低调。 早起厨房送了一碗很美味的菌菇素面来,上头还窝着两个蛋,午饭晚饭也比平时多添了两个菜,祖父隋王与继祖母窦王妃各自送了一套衣裳,父亲李玳送的则是一副玉缨络。李俪君记得,这套缨络原本是去年小杨氏让人给三姐李妍君做的,只因李妍君不喜欢玉的颜色, 就换了另一款,这副玉缨络从此被塞进了库房不见天日。没想到,李玳今年居然会想起它来。 李俪君早对父亲不抱什么希望了。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只当是在积攒私房,收下来就好,但绝对不会戴出去见人的。 二房、三房以及亲近的宗室长辈也各有礼物, 兄弟姐妹们皆有表示。哪怕是大姐李俶君心里还没把她这个小妹放在心上,也由长兄李俭让替她补上了这份礼。李俭让还小声为李俶君的失礼向小妹赔了不是。 李俪君没有放在心上。 李俶君近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原本一直信任亲近的姨娘被揭发干了那么多坏事, 居然还真的企图杀她胞兄,连小杨氏本人都承认了,之后还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小杨氏失踪一事,李俶君成天听父亲李玳念叨,就真以为小杨氏是在杨家帮助下畏罪潜逃了,并不认为她是遭遇了不测。小杨氏的所作所为打破了李俶君对这个姨娘的所有认知,她只觉得天都塌了,既不愿意接受事实,也为自己被小杨氏骗了那么多年而感到羞愤恼怒。 她这几天一直都颇为暴躁,外祖母杨老夫人亲自来安抚她,她才稍稍平静了些,有心情担忧胞兄的身体了,结果转眼就冒出个杨十六娘来,在她兄长的房间门外, 与父亲李玳来了个“一见钟情”的戏码。 李俶君虽然被小杨氏教歪了性子,但本人没有笨到底。她开始怀疑, 这一切都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外祖母杨老夫人其实并不是真心来关怀兄长的病情和她的心情,只是找了个借口, 把十六姨带过来,让父亲见上一面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十六姨嫁进隋王府来,补上小杨氏的空缺。 李俶君常往外家去,对这位十六姨自然也是熟悉的,知道她生得一张美人脸,性情柔婉,很会说话哄人开心,却颇有心计。照外祖母杨老夫人私下点评,就是跟她生母一样都是做妾的好料子,专会装模作样讨男人欢心。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是贤妻良母呢?李俶君从前就看这位十六姨不顺眼,如今更不能接受她当自己的后娘了。 那还不如陈氏呢!好歹陈氏生得端庄秀丽,不是狐媚子的作派。 杨老夫人从来都对自家的庶女看不上眼,从前没想过小杨氏居然会坏事,还莫名消失,所以根本就没预料到还有需要杨十六娘嫁进隋王府的一天。她曾经肆无忌惮地在外孙女面前批评庶女,结果如今需要用上庶女时, 就没办法哄住外孙女了。 杨老夫人越是想向外孙与外孙女解释,其实杨十六娘是个贤淑女子,嫁给李玳后会对他们兄妹很好,比别家女儿嫁过来做他们的继母,对他们更有利,李俶君就越是不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既然外祖家曾经把品行不端的小杨氏嫁给李玳做妾,还拼命向外孙们担保她会视他们如同亲生,却在前不久被小杨氏的恶行打了脸,那么他们又要如何证明这个杨十六娘不会是第二个“小杨氏”呢? 好歹小杨氏还装了十来年的贤良淑德,不象杨十六娘,是从小就被杨老夫人点评为狐媚子的。 李俭让吃过亏,如今对外家的立场也有了疑虑。对于外祖母的话,他并不发表意见,借口身体不适,把决定的权力都交给了父亲李玳。反正他心里清楚,只要李玳自己愿意,谁也拦不住他续娶或纳妾。 李俶君则大声反对杨十六娘进门,就算杨老夫人一再说这么做对他们兄妹好,她也顶多只接受杨十六娘做妾而已,而且不打算象从前敬重小杨氏一般,继续将杨十六娘视作长辈敬爱信任。 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妾室罢了。李俶君自认为是亲王府贵女,高兴时就把人当庶母,不高兴了,那不过是小猫小狗,谁会正经看待?她对父亲的妾室,素来就是这样的态度,杨十六娘也不会例外。 杨老夫人为两个外孙的态度头痛不已。她因为在贵妃面前承诺了要将小杨氏与杨铄出族,没少被儿子媳妇们埋怨,心里早想着要弥补一二了。她自是盼着杨十六娘能嫁给李玳做续弦的,否则杨十六娘将来生下子嗣,也不过是跟李温良一般份量,论继承次序可能还要排在李温良后头,有什么意义?可杨十六娘只是庶女,若得不到李玳一双嫡出儿女的支持,又凭什么坐稳继妃正位呢?她如今有的年轻貌美,别的小娘子也有。她的筹码还不如陈氏多,陈氏好歹有宗室人脉与丰厚的嫁妆。 杨老夫人察觉到家族中还有别的房头在企图与李玳拉近关系,心里着急,便拿外孙的病做借口,几乎天天都带着杨十六娘前来“探病”。李玳如今正是受杨十六娘吸引的时候,便也天天过来看望儿子,顺便与小姨子“偶遇”。 杨十六娘则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的幸福前程就看这几日了,是一跃成为堂堂嗣王妃,从此富贵荣华事事顺心,还是步上六姐杨玉缨的后尘,做一个随时被娘家亲人放弃的小妾?答案不用想都知道。她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使出浑身解数,即使惹得未来继子继女不喜也没关系,只要大姐夫李玳愿意明媒正娶她就好。 李俭让的院子每天都有大戏上场,杨老夫人与李俶君则在他屋里起了争执。他本人很想眼不见为净,却始终没办法静心休养,身体便迟迟不见起色。还是窦王妃看不下去了,亲自过来邀请亲家到外头客厅上说话,才让李俭让得以喘息一二。而窦王妃热情地夸了杨十六娘许多好话,李玳那最爱跟继母对着干的拗脾气就犯了,竟开始挑剔起了杨十六娘,觉得她其实也没那么完美。 杨老夫人几乎要被气死,开始怀疑这是窦王妃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要阻止他们家的女儿进门。 就在这时,李玳“偶然”见了另一支杨氏族人的女儿一面,又觉得那姑娘似乎也不错。此外还有其他冲着他新出炉的鳏夫身份来的人家,有意无意地靠过来与他结交,他多少能猜到对方的用意。 发现自己的选择挺多之后,李玳又不着急了。他刚刚纳了一个东院的侍女,又有人送了他一对美婢。他如今房中有人,夜里不觉寂寞,就想在续弦一事上更慎重些。他一直不满陈氏家世背景,打定主意再次续娶时,定要找个家世上佳、父兄又有权势的妻子,不但品性贤淑,还要有宜男之相。 他虽对杨十六娘有兴趣,却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计划。不过他是不会主动说出这个事实的。中意的美人费尽心思地勾搭自己,这种事不是很有趣么?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入葬 李俪君对自家父亲的择妻大计并不关心。她最近的心情挺好的,因为她终于在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晋级到了炼气二层。 虽然是用上了小聚灵阵,但在这种灵气稀薄的环境中修炼,使用一点辅助工具也是合理手段。李俪君非常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多用几种法术了,原本使用的法术, 坚持的时间也可以长一点了。况且,正式修炼时间才十一日,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进展,前路还是十分光明的。 尽管越往上升级,她所需要积累的灵力就越多,用的时间也越长,可她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除此之外,她这些天每日都利用无人机在高空中观察地面的情形,对比她从民国世界带来的西安地图,将其中差异之处做了调整,重新绘制出了一份高清的长安地图来。哪怕她还有许多城中道路没弄清楚名字,可只要有了这份地图,她就不怕在长安城内兼周边地区会迷路。 虽然地图不能化为实物,但李俪君还是十分高兴。接下来,她还打算要继续用无人机去追踪陈氏的去向。虽说李温齐带着陈氏去了西南边,距离还超过五十公里,但只要小心注意无人机的电量,她还是可以追踪到一百公里远的地点的。倘若到时候她还未能找到陈氏的位置,那就只能暂时放弃了。如果无人机的电量撑不住,大不了在外头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无人机,顺便在白天时充能,等到天黑了,再飞回长安城来。 就在李俪君兴致勃勃地为追踪行动做计划时, 窦王妃派申姜来把她请了过去,十分郑重地告诉她一件事,将她的好心情都破坏殆尽了。 “您说什么?”李俪君有些不敢置信, “阿耶跟阿翁说, 要尽快将我娘入葬?可是……如今连‘二七’都还未满呢!” 窦王妃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嗣王是听了谁的劝说,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嗣王妃尽快入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王爷虽然觉得这不合常理,可嗣王搬出了贵妃娘娘的旨意,他便……有些动摇了。” 贵妃在小杨氏失踪的第二天就下旨,让杨家将她与杨铄姐弟除族。不管杨家人是否乐意,反正贵妃发了话,他们就只有照办的份。隋王府遍寻不到小杨氏,便由李玳出面,向外界宣布她急病身亡了,“丧事”也草草走了个过场。而杨铄被宗族除名之后,很快就被京兆尹过堂判了流放,不日便要出发了。 他们的生母被杨老夫人送进了尼寺清修。 小杨氏谋害正室的案子,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李玳似乎是听了别人的劝,觉得贵妃厌恶小杨氏,也不乐意叫人拿小杨氏为借口抹黑杨家,所以打算尽快将整件事了结, 让陈氏入土为安。 原本陈氏身为嗣王妃, 时下又正值秋季, 天气凉快,怎么也要在隋王府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才好正式出殡下葬。更因为她是横死,墓地什么的都没有准备,光是找阴阳先生择地,就要费不少时间。现在二七未过,李玳就忽然说要让亡妻尽快入土,匆忙间哪能办得周全? 李俪君想到这个渣爹这些日子各种不靠谱的言行,小脸就不由得板了起来。她对窦王妃道:“阿翁有命,儿不敢不从。只是眼下匆忙间,连墓地都还没个着落,我娘又能葬到哪里去?阿兄与大姐的母亲倒是安眠在一处风水宝地,可也没有叫我娘跟她做伴的道理。” 窦王妃叹道:“关于墓地选址,王爷也曾跟嗣王商量过。嗣王觉得,不拘哪里,只要是个山清水秀的地界,你娘就不会不高兴。可王爷觉得,咱们这一大家子,最好还是尽量离得近些,日后团团圆圆的也热闹……” 然而隋王还没死,墓地选址却是早已定好了的——就在先帝的桥陵。除宁王被追封为让皇帝,有一座惠陵以外,先帝诸子基本都是陪葬桥陵的。当今圣人日后自然有他自己的陵墓,但隋王身为小儿子,在先父的陵墓范围内,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也是合理操作。 这个陪葬墓在多年前就修好了,隋王的原配唐王妃已先一步入住,另外空出未来墓主隋王与继妃窦王妃的墓室。但因为地方有限,隋王顶多就是跟自己的妻子们——顶多再添一个孺人——合葬于此,早年夭折的孩子也可以附葬其中,但其他长大了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什么的,肯定要另外择地安葬的。 桥陵没有陈氏的地方,早年去世的大杨氏有一个单独的墓地,是杨家人挑选的。当年选址的时候,恐怕李玳也没想过日后自己要与元配合葬。如今他还年轻呢,更不可能会考虑自己的墓地选址问题了,那陈氏又该葬到哪里去呢? 李俪君想起自己在民国世界听说的那些唐墓故事,觉得自家娘亲还是尽可能埋在靠近皇陵的地界比较好。墓地不需要建得太豪华,陪葬也无须太过丰厚,但建筑本身需要足够坚固,还要避开将来那些可能会被选择来建皇陵的地方。 在脑中查阅了长安周边地区的高清地图,李俪君对墓地选址就有想法了:“桥陵附近,不知道可还有合适的地方?日后家里人要去祭拜先人时,想必顺路就可以去给我娘上个香,倒也方便。” 窦王妃明白李俪君的意思了,她是怕陈氏在隋王府没有留下子嗣,李玳又不重视,等到她出嫁,兄弟子侄们会怠慢了陈氏身后的香火,才打算把母亲葬在离祖父墓地近一些的地方。 这是人之常情,窦王妃乐得给小孙女一个方便:“既然如此,我就让人去桥陵附近看看了。若是事情顺利,估计三七的时候,嗣王就会安排嗣王妃下葬了吧?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别跟嗣王生气,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大大方方跟他提。他若想你听话,些许小事,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反正事情早晚都是要办的,趁着如今有贵妃旨意在前,宫中贵人正有愧于嗣王妃,你早些让她体体面面地入土为安,岂不省事?总比你与嗣王争吵,引得许多人不快,最后只能草草安葬的强。” 李俪君接受了窦王妃的建议,也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想亲自操办我娘后事。阿耶只需要出人出钱就好,旁的还是别让他操心了,横竖他如今正忙。” 窦王妃不太赞成:“桥陵离长安城远着呢,地方又荒凉偏僻,哪里是你一个小娘子该去的?你只管安坐家中等消息就好。就算是要孝顺你娘,也不在这一件事上。” 可李俪君却很坚持:“如今还有几个人愿意用心筹谋我娘的后事呢?索性我自己来就好。更何况,家里如今也乱得很,成天都有客人上门,实在叫人无所适从。我趁机躲出去,还能清静几天。” 窦王妃这才松了口:“既然你拿定了主意……也罢,你多带几个人,我再拨点人手帮你。你可要听话,千万别乱跑,凡事听大人安排就是了。” 李俪君目的达成,心下一松,便乖乖应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准备 四娘子要亲自出门为嗣王妃寻找合适的墓地。这个消息很快就在隋王府内部传开了。 窦王妃点头允许的事,只要隋王认为没什么问题,就不会有人驳回。而隋王虽然觉得小孙女年纪太小了些,不适合做这种苦差事,但窦王妃拿出李俪君所提的几个理由,没费什么功夫就说服了他。反正李俪君出行总要带足随行人员的,多派几个可靠的护卫与管事就行了。具体的庶务不需要小娘子操心, 只当孩子是出去散散心就好。 隋王心里清楚,自己接受了儿子李玳关于提前安葬长媳的建议,有些不大厚道。可他真的很想跟皇帝兄长重归于好,重新回到过去那种融洽友爱的关系中去。儿子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最好还是不要违逆皇帝身边宠妃的意愿。对于长媳和小孙女,他心有愧疚,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也乐得纵容小孙女一点。 关于儿媳墓地的选址, 其实他手下的属官早已跟太史监的人合力挑好了几个地方,只是先前事情多又杂乱,他没来得及作决定罢了。如今只管把这几个地点告诉小孙女,由得她去挑就是了。不管是靠近桥陵,还是另择山清水秀之地,都由得她去。不必从头开始找地方,小孙女也能少辛苦一点。 他又亲自给李俪君挑选了随行的亲卫,带队的叫丁五郎,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巡逻途中发现了翻墙的白影,听得旁人说是闹鬼,就不依不饶追踪到底,结果发现了杨铄行踪的队正。虽说当日他立了大功,可他的上司却担心,嗣王失了爱妾后,可能会后悔,嫌丁五郎太过多事。为了保护这个下属, 上司便找机会把他调到了别的岗位上, 尽可能不与嗣王做接触。隋王却觉得这丁五郎尽忠职守, 坚毅忠直,很是欣赏。 他见小孙女这边需要人,索性就把丁五郎派给了她。反正杨家如今对上陈氏的女儿,一见面就先矮了三分,躲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对她身边的人做什么了。 李俪君见到丁五郎,知道他的身份后,心情就有些微妙。当日是她利用了这个人,虽然至今没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如果他今后到她身边做事,那她总会有补偿对方的时候。她十分和气地跟丁五郎打了招呼,说明了自己此番出行的目的和初步的计划,让对方安排护卫工作,自己会尽量配合。 丁五郎从来没怀疑过隋王府的四娘子曾经利用过他什么。他至今都不认为那天晚上是遇见了鬼,反而因为小杨氏神秘失踪,开始怀疑这里头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高手出没。既然有这等高手在隋王府搞事,四娘子要出行, 安全问题当然要重视啦。他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向四娘子保证自己会竭力保护好她,退下去后,就立刻开始考虑车马人员的安排了。 嗣王李玳一直没有露脸。他虽然觉得小女儿多事,可父亲隋王都点了头,他也没必要去拦着。况且,有小女儿出面料理继室的后事,不管做得是好是坏,过后总不能再埋怨到他头上。他也乐得轻松,只管吩咐手下的管事,给小女儿送去足够的钱财丝帛,供她花销就是了。 于是当晚,李俪君就收到了父亲让人送来的几大车金银钱财与布匹,并香料、香烛等物,另外还有四十名壮奴的名单,预备她建造母亲墓地时的人手使唤。 李俪君面无表情地收下了父亲的好意。只要李玳不干涉她的行动,她还是愿意跟他演一演塑料父女表面和睦的戏码的。 然而,李玳只是给钱给人,却对女儿的做法漠不关心,仿佛真的把亡妻安葬事宜交给了小孩子全权处置的做法,却让许多人诟病不已。不但金孺人与二房夫妻、三房三叔先后向隋王与窦王妃表达了不满,就连宁、薛等几家王府的女眷,也有闻讯上门打听详情的。人人说起李玳,都道他很不象话。从前大家只当是他的宠妾恃宠生骄,才生了妄念,要谋害正室,如今大家都开始觉得,其实是他宠妾灭妻,才纵容出小杨氏这样的恶妾来。 也有人听说了他近日先后与两位杨氏女邂逅的消息,怀疑是杨家又施美人计,哪怕陈氏死了,他们都不肯放过,非要压倒李玳的前任正妃,为新人造势,顺道为了小杨氏与杨铄倒霉之事报复苦主一把。 因为这样的议论,原本有意图谋嗣隋王继妃一位的世家大族,有两家悄悄退缩了。杨家如今正得势,又一副对李玳继室之位势在必得的架势,何苦去得罪他家?况且薄情寡义的李玳,也不是什么佳婿人选。 李玳对此没有多想,只当是杨家使计赶跑了竞争对手,略有些不悦。 几位杨家的大小舅子们如今又放下了身段,不再说什么小杨氏是被他弄死的了,似乎默认了是他们把人救走的。他们又开始拿几个孩子来说事儿,劝他续娶一个杨氏女,好确保前头妻妾们生下的子嗣不会遭到继室的磋磨。 这话听着有理,但李玳已经听了太多次,耳朵都开始生茧了。他觉得自己续娶的陈氏虽然有种种不足之处,却不曾亏待过元配与妾室为他生的儿女。而他纳回来的杨氏女嘴上说得好听,但也不见得就真心护着亲外甥了。大小舅子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说的这番话,不见得真有道理。 况且,杨家人若真有心要向他赔不是,为何不把小杨氏给他悄悄送回来?哪怕是在外头置办个别院,让他时不时过去放松一下也好呀!他们闭口不提小杨氏,就是不想暴露出他们在隋王府收买了多少人,才把人偷出来的,这是还盘算着,日后要再算计他的子嗣与王位呢。李玳可不打算上当。反正他们说好话,他听着就是了。第三任妻子的人选,他还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李玳每天跟杨家人虚与委蛇,同时与杨家的女儿眉来眼去,还真把妻子的后事丢给小女儿去料理,自己袖手不管了。周围的人听说了,没有不在私下里嘀咕的。 李俪君也不在意。她出行的准备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向隋王与窦王妃请示过后,她打算次日早上便出发。尽快定下安葬地点,她也好送母亲入土为安。 夜晚,她再次清点了一遍出门要带的东西,转头便看到崔吕二位嬷嬷满怀心事站在她面前。 两位嬷嬷有些想不明白:“娘子冤情已得昭雪,贵妃也下旨惩戒了小杨氏,为何王爷与嗣王还要让娘子提前下葬呢?小娘子也不抱怨一句,就这么乖乖听话照办了?” 李俪君笑笑:“娘已经走了,何必非要让她停灵那么长时间?那样比较体面吗?但我觉得,娘可能更想要清静吧?阿耶已经准备迎娶新人了,何苦再让娘待在家里看着?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嬷嬷们听得眼圈发红,心里想想,都觉得小娘子的话有理,便不再多言。 她们并不知道,李俪君这么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出行 李俪君对于自己目前这种王府贵女事事不得自由的状态,不满很久了。 此番出行,与其说她是为了让自己躲清静,倒不如说,她是想趁机寻找一个清静的别居之所,可以借口守孝什么的,搬出去暂住。隋王府人多眼杂, 限制太大了,她想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搬到外头去,好歹每天要花在繁文缛节上的时间会大为减少,也不需要跟各种亲友应酬往来,更不必担心有什么目的不明的人在旁窥探。那样她就不但可以增加修炼法力的时间,就连剑术身法, 也能重新拣起来了。 她好歹也是拜了剑修为师的人, 虽然曾经不止一次被师父云厉评价不是剑修的料,但她还是正经练过剑法的。无论她是在西方玄幻魔法世界、现代都市灵异世界,还是高等级修真世界,那一手剑法都是她重要的对敌手段。现在她回到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身体,正式开始修炼,即将在几年后迎来一场大型战争……她怎么可以只修法术,却不修剑?! 不用剑,她就算想揍人,都揍不痛快! 如今,她有了机会出门,尽管身边还是带了许多人,好歹不必继续困守隋王府了。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她也说不准,但她可以拿这事儿做引子,向窦王妃开口请求搬出去。如果最终找到做母亲陈氏墓地的地方,附近有合适的住处, 那就更好了。她说要为母守墓, 原也不是做戏而已,自然是要来真的! 那夜她遥望终南山顶时,看到有清灵之气盘桓在山顶上,便知道那地方定有仙家门派。她也不敢离这门派太近了,免得被李温齐盯上。但既然终南山有灵气,周边山脉也有灵气的可能性很大。她借口挑墓地,把长安城周边的山林地都看一圈,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若实在找不到,那就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地儿,靠着自制的聚灵阵来修炼好了。 次日清晨,李俪君完成了今日份的修炼,便起身梳洗穿戴了。 邵娘子替她梳头,二红送了早膳进来,却是一大碗热腾香糯的胡麻粥,与一碟素饼。 李俪君吩咐二红:“记得让大家都吃饱一点,再带上足够的食水和干粮,炉子和炭都带一些,雨伞雨具都别漏下。出门在外,肯定不如在家里方便, 宁可自己麻烦点,能带的都带上, 也好过事到临头, 需要用东西时却找不到。” 二红听得笑了:“小娘子放心,嬷嬷们早就嘱咐过了,自然是事事都备齐了的,哪儿还用得着小娘子操心这个?” 邵娘子叹道:“小娘子这段日子以来,真是长大了许多。从前哪里需要考虑这些琐碎的事……”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李俪君摸了摸鼻子,见自己的头发已经梳好了,连忙跑去吃早饭。二红干笑着转移邵娘子的注意力:“方才我瞧见石青在外头,好象在哭鼻子呢。我们都跟着小娘子出门,她却要留下来看家,心里可难受了。” 邵娘子听着便收了泪:“不过是出去几天罢了,有正事要办的,你们以为是去玩儿么?家里总要留人看守才行,否则人人都走了,便是有金山银山,也都叫人搬光了!”说完便出去找石青谈心了。 谈心的结果怎么样,李俪君也没去问。反正邵娘子与石青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情绪都挺平静的,谁也没哭鼻子。李俪君又嘱咐了石青许多话,主要是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日,让她留意家中的动静,还有赵陈记那边的情况。吕嬷嬷会带一部分人留下来与她做伴,她若有什么不懂的事,只管去请示吕嬷嬷就行。 说话间,二红面带惊异之色,前来禀报:“县主来了。” 来的是平都县主李婉致,窦王妃的小女儿,李俪君的小姑姑,今年十六岁。她是个性情文静腼腆的姑娘,平日里不爱与人交际,小时候还能跟侄女们一处玩耍,可自打长兄李玳因为厌恶继母,连带的对继母所出的一弟一妹也时常出言不逊之后,李婉致就很少跟长房的人来往了,见面也只是维持面上情罢了。哪怕是陈氏生前对她十分和气,她也只是淡淡的,尽可能不与长兄这边的人有私交。她平日里在家中关系最好的小辈,只有嫡亲的侄女儿李慧君。 陈氏刚去世时,李婉致倒是来安慰过李俪君,但李俪君当时满心悲伤,并没有太关注这件事。等她从紫微天宇回来后,李婉致就一直与其他人一同行动,并没有单独找过她。她只当这个小姑姑依旧不愿与自己接触,万万没想到,在她即将出行的今天,李婉致居然一大早就过来找她了。 李婉致很沉默,坐下来后,看到李俪君面前还有未吃完的早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继续用膳吧,多吃一点,仔细路上饿。” 李俪君一头雾水,只能乖乖应了,埋头继续吃饭。 等她吃饱了,李婉致才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荷包:“这是我做的,里头装的是防晕车的香药,你随身带着,赶路时若觉得难受,就闻一闻,睡觉时也可以放在枕头边,会好受一些。” 李俪君接过荷包,恭敬地道了谢。李婉致摆摆手,顿了顿才道:“你父不是个好东西,但家里还有别的长辈关心你,你不要太过自苦。有什么委屈,就去跟我娘说,我娘会为你做主的。” 说完这番话,李婉致就起身走人了。她来得匆匆,走得爽快,却看得众人莫名。二红忍不住转头问邵娘子:“县主特地过来,就是为了给小娘子送荷包?” 邵娘子若有所思:“上回县主随娘子出游时,因为坐马车颠簸,难受了许久。这香药荷包原是王妃找太医开了方子,特地给县主做的,防晕止吐很有效。县主想必是知道小娘子要坐车出门,担心你受苦,才会特地给你送香药荷包来吧?” 石青抿嘴笑了:“县主平日里虽然不爱理人,甚少与我们大房的人往来,但其实还挺热心肠的。” 二红撇嘴道:“若不是嗣王说话太难听,总爱得罪人,县主又怎会不搭理我们?” 邵娘子瞥了她一眼:“别说了,时候不早了,快收拾东西吧。咱们今儿要赶路呢,可别拖拖拉拉地,害得小娘子错过了宿头。” 拖拉是不可能拖拉的。如今李俪君总领全局,自问准备工作还算充分。她很有效率地去向隋王夫妇以及父亲李玳告别,出来直接就出了二门。她都动了身,其他人还能慢吞吞地走吗?等到李慧君那边得了信儿,穿戴好了要出来送行,李俪君这边的马车都已经出了道政坊,顺着大道往东走,直接朝春明门而去。 长安城外广阔的天地,就这么呈现在李俪君眼前。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旅途 大唐的基建水平还可以,但那只是局限在官方的工程方面。 长安城内部的道路固然铺得很好,但长安城外头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官道的维护情况还好,可其他非官道的部分,就有好有坏。人烟密集的富庶地区修得好一点,一般的乡间村镇就只有勉强算是平整的土路, 有些地方甚至连正经的土路都没有,只是人走得多了,才形成的黄泥路罢了。在干躁的天气里,车马走过,土尘四散,再干净体面的人, 也会变得灰头土脸。若是遇上下雨, 整条路都会变成泥滩,行人一步一个黄泥坑,马车牛车还要小心别陷进坑里去。 以这个时代的马车修造水平,坐车在这样的道路上走过,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李俪君出了长安城后,第一天走的路还算平稳。她坐在马车中,还有闲心遥控无人机在高空中观察地面上的情形,给之前绘好的地图再添上许多细节。顺便地,她还留意了一下沿路能看到的山坡林地,看是否有清灵之气蕴育其中。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第一天她一无所得,路经的全都只是普通山丘而已。 第一天的路程,基本是由丁五郎掌控着速度。他担心四娘子小小年纪身体又弱,会经受不住旅途之苦,因此走得不快,没想到李俪君平安无事地撑过来了,还一副没事人儿的模样。反倒是随行的几个侍女、嬷嬷们, 个个面有菜色。 当晚他们宿在三原县驿站旁的一家旅店中。旅店很大,他们特地包了三个大院子,才让所有人都住下了。店家见来了贵客,服侍得十分殷勤,不但晚餐上了好肉好菜,还备了热水供众人洗浴。只是崔嬷嬷等人太累了,草草吃了饭,拿热水烫了脚,便催李俪君赶紧歇下了。第二天起来,众人的脸色没有多少改善,只有四娘子李俪君神色如常,看着气色似乎比前两日都要好些。 丁五郎是个认真又认死理的人,他认为自己奉命护送四娘子出行,所以事事只需要以四娘子为先就行了。既然四娘子没事,其他人身体不适又与他何干?他总不可能为了几个奴仆,就特地拖慢四娘子的行程吧?他心里清楚,王爷与嗣王,都是打算在“三七”之后,把嗣王妃下葬的。他们其实没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于是,第二天的行程,他不但没有降速,反而还催着众人走快一些。 偏偏这一天他们走的路, 比起昨天的要差一点儿,还有好几段路走的是不太平整的土路,马车更颠簸了。李俪君虽然已经是修行者,身体强度大为提高,不会因为颠簸就感到头晕,却也不想被折腾上一天。于是她索性就利用衣裙遮掩,借机修炼,外人看她是坐在车厢中,其实她身体是悬空的,任由马车如何颠簸,都与她无关。只是她如今的法力还太低,用这种修炼方式,一天顶多只能撑上两个时辰。剩余的时间,还是要继续忍受颠簸的旅途。她干脆就折起了纸鹤,好分散自己与身边人的注意力。 李俪君平静地撑下来了,同行其他坐车的侍从就没那么好运了,再怎么分散注意力,也个个颠得脸青唇白,面有土色,午饭时,没几个人能吃得下去,到了晚上,就连崔嬷嬷都要向李俪君告罪,表示她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需得先下去休息,没办法服侍小娘子用膳了。 李俪君自然不会为难她,顺便的还把邵娘子与二红也打发了。 二红不肯走,她身体一向比旁人壮实,今天虽然也受了不少罪,但还能撑得住:“小娘子一共就带了我们这几个近身侍候的人。崔嬷嬷年纪大了,邵娘子身体不好,她们歇着便歇着了。可若连我都走了,小娘子身边还剩下谁?总不能叫那些粗使的婆子来服侍你用膳洗漱。” 李俪君干笑了两声,其实她巴不得自己能独处一会儿。 当然,她不会说实话的,便转移了话题:“今晚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是叫义亭城吧?好象是富平县治所在之地?定陵是不是在这里?” 二红先前听旅店的老板娘提过一些:“定陵是在富平县内,不过要往北边一点儿,离义亭城还有一段路呢。倒是献陵在西南边,兴许离得还近些。王府属官呈上来的几个墓地候选之地,好象有一个就靠近定陵吧?风水应该是不错的。小娘子明儿要不要去看看?” 不,定陵的风水,李俪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定陵的劫难,她在民国世界里是听长辈们讲过故事的。皇陵尚且如此,附葬的陵墓都没逃过,若把陈氏单个儿安葬在这里,天知道会遭遇些什么?就算她可以设置好防盗措施,有效期也未必能超过二百年,还是躲远一点儿吧…… 李俪君果断地在名单上叉掉了定陵附近那块地,第三天清早出发,直奔奉先县(今蒲城县)去了。 这一日,大家虽然也很累,但兴许是经过了两日的奔波,稍稍适应了一些,所以马车跑得比前两日更快,也没把谁颠晕过去。就这么赶紧赶慢地,他们在天黑之后,抵达了奉先县外的大型旅舍。 这个旅舍的规模比之前住过的两家还要更大一些,内部装饰也更华丽。李俪君听身边的人议论,道是桥陵在此,修建之初就有不少官员来往此地,等到桥陵建好之后,陆续又有重臣与宗室附葬桥陵,到奉先县来的达官贵人就更多了。除了皇室每年必派人来祭祀以外,附葬之人的亲友后代每遇周年节庆,也会来上香祭拜。 奉先县离长安城足有二百多里路,从长安城来的客人多半是要在本地住宿的。本地驿站规模有限,也入不了贵人的眼,便有人特地在县城内外开了几家私营旅店,收拾得精致宽敞,专门做这种贵人的生意,竟然还挺好赚的。也就是这几年,客人才少了些。毕竟可以附葬桥陵的人,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还没死的,多半是要葬到别处去的。 除此之外,守陵的官兵也有消费需求。 李俪君挺喜欢这座旅店的,她住的地方地势比较高,面积也比别处宽敞许多,比她在隋王府里的院子都阔朗。院子正屋三间,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远眺北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空下连绵起伏的山脉。 今天傍晚时,她一行人在进入奉先县城之前,就已经路过了桥陵。如今站在此地,她可以认出桥陵所在的丰山,就是那片山脉的一部分。 当她缓缓扫视过那片山脉,转到东北方向时,可以看见那个方向,也有数座高耸的山峰,其中一座山峰的顶上,隐隐有清灵之气弥漫,与终南山顶相比,这片清灵之气,还隐约透出一层金光来。 李俪君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出发才三天,她已经找到了拥有灵气的山峰。 但同时,她又是不幸的。 因为那座山峰,显然是有主的。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纸鹤 李俪君犹豫了很久。 有主的灵山,她要怎么对待? 她找店家打听过了,再结合自己手上的地图和地理资料,她猜测那座山很有可能是尧山。 那可是关中名山,自古以来就有许多传说,平日里游客也不少。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并不是一个适合清修的地方。但她出行三日, 就只看到这一座山是有灵气的,若不查清情况就直接放弃,她又有些不甘心。 尧山距离奉先县城只有三十里,离桥陵也不算远。若她打算拿“守墓”为借口,搬出家门在外别居,尧山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方才一眼扫过去,除了尧山,这一片也没其他有灵气的地方了。她真的要放弃吗? 哪怕是有主的地方, 她也可以去瞧一瞧吧?兴许可以交个朋友呢?倘若那里的灵脉够大, 而对方人数又不多,大家当个邻居,也是可以的嘛。 李俪君纠结了一下,就决定要先行试探一二。 以她如今炼气二层的功底,身边还围着许多随侍,她当然不可能亲自上山去拜访的,只能先远远观察了。本来无人机是最好使的工具,可万一试探的对象法力高深、脾气暴露,动手把无人机毁了怎么办?她可没有第二架备用的了,那损失未免太大。 这种时候,她昨天和今天折的那些纸鹤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侍女和乳娘都以为她是旅途无聊了,折纸玩耍打发时间的。她当然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折出来的纸鹤,就是打算用来代替无人机做一些简单任务的。 她现在的法力已经可以驱动比小纸人更大一些的纸制品了。纸鹤不如无人机飞得高、飞得远,怕水汽,容易损坏,视野不够高清,需要耗费灵力……但它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足以抵过所有缺点——便宜易得。 一架无人机稍有损伤,她就心疼不已。但纸鹤就算坏了一百只,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那只是她用普通纸张折成的快消品。即使在玄唐小世界,她要弄到质地好一点的纸,不如在其他任务世界方便,可她身为宗室女,张张嘴就很容易拿到纸张,这点消耗真的不算什么。李玳塞给她的那几大车东西里,就包括了她可以用在母亲葬礼上的大量白、金二色纸张。她随手拿一叠到马车上折纸玩,过后又不慎“丢失”全部折纸作品,身边的人也不会起疑心。 不过,考虑到尧山距离旅店之间的距离足有三十里,而纸鹤的续航能力到底比不上无人机,她还是要另找合适的时间与地点去做这件事。在那之前,她得先准备好要放出去的纸鹤,用点手段,增强一下这种临时工具的效用。 李俪君从储物格里翻出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另一样法宝——小甘露瓶。 这个小甘露瓶,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字, 是她从某个西方高魔世界带出来的。最初它是用一整块紫水晶雕刻制造成的一只小瓶子,用来盛装花露,放在祭台上,供奉神灵。阴差阳错之下,它被一个叛逃的神官盗走了。那神官在逃亡过程中,还算计了追踪自己的神使,借用邪神的力量把人装进了这只瓶子里,封印起来。他的本意是要杀死神使,可神使却用十几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力量慢慢提高,渗透出瓶子,化解了外部的封印,终于得以逃脱。这只瓶子后来随着神使重归神殿,在另一次内部争斗中流落在外,辗转落到了李俪君的手中。 这只瓶子可以利用神力,将一切液体状物品的功效扩大,装的时间越长,增幅效果就越好,还能同时去除其中的负面影响。对于当时为了任务焦头烂额的李俪君来说,这瓶子真是美容、安眠与治疗的好帮手。因为太过好用,她脱离那个任务世界的时候,就用积分把它给带出来了。 回到紫微天宇后,同队的队友小松哥唐明松最擅长炼器,又帮她把瓶子重新祭炼了一下,加了许多好材料,再添了许多符阵上去。如今,这只瓶子已经大变样,从紫水晶外表变成了玉色中隐含淡紫柔光的净瓶形状,也不需要再靠神灵之力去驱动了,瓶壁上雕刻的阵法,可以收集周围的自然之力来达到更好的效果,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可以运作如常,哪怕是在毫无超凡之力的世界中,也能发挥一半以上的作用。 李俪君现在拿出它,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小脸做护理。她在离开长安城之前,曾经用它收集了一些清晨太阳刚升起来时,在花枝梢头凝结的秋露。经过数天时间的转化,这些清露想必已经变成蕴含一丝自然之力的仙露了。她用几滴仙露去化开朱砂,再添点灵墨,用来给纸鹤点睛,并在鹤身上绘制灵符。原本平平无奇的纸鹤,就能发挥出无人机一半的作用。 李俪君悄悄地准备了三只这样的纸鹤,为了以防万一,还另外备了三只小纸人,每只纸鹤配一只。除此之外,还有铜镜、银碗与纯净水,仙露也是必不可少的。她要去窥探别人的地盘,少不了要做些掩饰防护的工作,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引麻烦上门嘛。 做完了准备工作,李俪君早早就睡下了。一夜好眠,次日醒来,身边侍候的人脸色也有所好转。 到了奉先县,这一带他们有三四个地点可以去查看,最近的就在县城边上,最远也就是离县城三十多里路,基本可以当天来回,路上也不需要赶得太急。大概是因为大家对此心里有数,所以精神都稍稍振奋了些。 李俪君一行人用过早饭后,先去了桥陵。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祭拜先帝去的,而是因为隋王预定的墓就在桥陵范围内,如今他的元配正妃、李玳的亲生母亲唐王妃就安葬在此。来都来了,李俪君不可能不去给亲祖母上个香。正好有一个候选墓地就在从县城前往桥陵的路上,她顺道去看一眼。 从奉先县前往桥陵的道路要比其他地方的平整宽敞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跟皇陵的份量有关。陵中本有官兵驻守,远远瞧见有马车队靠近,便有人骑马过来询问了,得知是宗室前来拜祭长辈,对方也没说什么,问明了是哪家王府的哪位贵人,便放他们过去了。 桥陵位于奉先县城西北方,但隋王预定的墓地却位于桥陵东南面的陪葬墓群中,其实离县城挺近的。李俪君也没打算搞什么盛大的拜祭仪式,简单上点供品,烧个香,拜一拜,禀报一声自己的来意,也就完事了。她带人离开桥陵的时候,才刚日上三竿而已。 匆匆去瞧了一眼附近的候选墓地,大体上还算过得去,就是面积有点小,靠路边比较近。对于前来扫墓的人而言,固然是方便的,但对于不怀好意的人而言,是否也同样方便呢? 李俪君不置可否,下令众人直接转道东北方,往尧山方向进发。那边也有几块合适的墓地。 她心里还有点小兴奋,不知尧山灵峰上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圣母 前往尧山的路没有想象中的好走,李俪君一行人赶到山脚下的镇子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他们只好在镇上的旅店住了下来。 旅店里住的客人不少,基本上不是来拜圣母娘娘的香客,就是前来观赏名山秋景的游客。傍晚时分,大家都齐聚在大堂中吃饭喝酒, 有说有笑的,十分热闹。丁五郎安排好李俪君的住宿,就带着几个下属到大堂中打听消息去了。李俪君留在客房中,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借口累了,想要休息, 把身边人都打发出去了。 她悄悄透过窗口,放出了三只纸鹤。 纸鹤上绘有隐身符文,一般人是看不见它的,傍晚时外头光线昏暗,还刮起了北风,也很好地掩饰了它在风中飞行发出的些许动静。李俪君将仙露滴入纯净水中,用银碗装盛,摆在铜镜前。通过配套的口诀与手势,铜镜中渐渐浮现出了纸鹤双眼中能看到的画面。 这时候,天还未全黑,隐约能看见山形道路。纸鹤沿着山间小径蜿蜒而上,还能瞧见有零星香客挎着篮子从山上走下来。纸鹤降低些许,偷听那几个妇人之间的谈话,原来她们是附近村子的人,特地到山上圣母庙中烧香求子的,还说圣母娘娘极为灵验,她们或她们的女儿、儿媳不久之后定会怀孕的。 李俪君若有所思,想到这尧山山顶的清灵之气还附带金光, 便疑心这位主人是修功德神道的。送子娘娘吗?若果真灵验, 那金光应该就是功德金光了? 她对神道了解不多,不过料想这个玄唐小世界里的神道修行者与西方高魔世界里的成神之道是不一样的,应该没那么诡异。况且,神职主要是保平安、生子之类的,又只是收集一方香火,修为应该不会太高,也不大可能会做什么坏事,以免坏了祂自身的修行。 想是这么想,但李俪君依然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纸鹤沿着山路往上飞,尽可能把身形隐藏在路边种的树的枝叶中。不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色倒还算明亮,隐约能让她透过铜镜,分清山石树木而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浮现出几点灯光,定睛一看,前方不远处正是一座小庙,那灯光是从庙门处透出来的。 庙不大,里头的香火倒是颇为鼎盛。大晚上的,庙中虽有几个人走动,却显然都是寻常庙祝、杂役等工作人员。 李俪君小心观察了这些人一阵, 觉得他们不象是修行中人,便又操纵纸鹤,围着圣母庙飞了一圈,甚至往庙祝杂役等人住的屋子也去看过了,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心中不由得纳闷起来。 那位尧山主人在哪里呢?祂就是香客口中的“尧山圣母”、“灵应夫人”吗? 李俪君绕了两圈都没找见人,想了想,便索性让纸鹤继续往山顶方向飞。她既然是看见山顶有清灵之气,那山顶多少会有点痕迹的。那么明显的功德金光就在那里闪耀着,她不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只是,纸鹤才刚刚上升没多久,还没到达山顶呢,就忽然停在了那里,怎么飞也飞不动了。 李俪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要迅速将法力撤回,视野中便忽然出现了一只玉手,散发着柔柔的白光,两指捏住了纸鹤的头,往外轻轻弹了一下。纸鹤瞬间向外翻转抛出,视野里也是一片凌乱。李俪君收回法力,朝铜镜、银碗中各施了几道手诀,便看到银碗中的水微微晃动,形成细微的鱼鳞波纹,铜镜表面微微发光。不一会儿,银碗平静了下来,铜镜继续发光。银碗中的水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了大半。 李俪君盯着银碗,确定里头的水再也没有动静了,方才收回法力,将铜镜倒扣到桌面上,重新往银碗中滴了几滴仙露,然后就把东西放在那儿,暂时不管了。 她叫二红送了晚餐过来,不紧不慢地用了。饭后把人打发走,她又得以独处,这才重新立起铜镜,又把银碗摆在镜前。 视野重新恢复,纸鹤似乎并未有所损坏,就卡在树枝间。她小心操纵着纸鹤飞离树冠,重新升空观察目前所处地点,才知道它还在尧山上,就在圣母庙前的小路边。 李俪君想了想,便把纸鹤挪到远一些的地方,视野里看不到圣母庙的灯光了,才让它停靠在一块山石旁,然后操纵另一只纸鹤,往前一只纸鹤的位置飞过来。 透过第二只纸鹤的眼睛,她清楚地看到,第一只纸鹤确实没有被损坏,连上头的符文都没花,除了鹤头位置稍稍有点歪,似乎被什么人捏过,一边翅膀上沾了些灰,大约是卡在树枝间时弄的,整只鹤跟它刚出发时的模样没有太大区别。 李俪君心里清楚,方才她必定是看见正主儿了,兴许就是“尧山圣母”,对方不乐意让她看到山顶的情况,才出手把纸鹤弹走的。不过,这位圣母的脾气挺好,居然只是弹走了纸鹤就算了,既没有损坏纸鹤,也没有追查到底,更没有打人什么的…… 李俪君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些痛。对于一位如此温和的善神,她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失礼了? 虽然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李俪君还是没打算暴露自己。她操纵着两只纸鹤飞到西边山崖下,找了个缝隙往里一躲,再把法力撤回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她本来就是通过银碗里的水折射纸鹤的视野,再通过铜镜反射银碗中水面上的画面,才看到到纸鹤双眼观察到的东西。有了这三重保险,方才尧山圣母虽然也顺着纸鹤查过来了,但在银碗那一关就被挡住,连铜镜这一关都没碰上,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背后是李俪君在窥探。 李俪君迅速把铜镜、银碗都收了起来,也不再放出别的纸鹤,就这么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她还主动提出要上山去拜一拜圣母娘娘,好为亡母与家里其他人祈福,十足一个正常来烧香祈福的小姑娘。 她做足了礼数,带着人到山上圣母庙中上香,耐心听了庙祝介绍的圣母事迹,香油钱也给得很足。直到她坐着马车,一行人离开尧山的地界,圣母娘娘都没有任何动静。李俪君便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 她到附近那几处名单上的墓地候选瞧了一眼,分别挑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全都否决了,转身返回了奉先县城。 这一带除了尧山,也没别的灵山仙峰可去了。她不可能跟那位圣母娘娘争地盘的,还是不要将陈氏葬在附近了吧?况且,圣母庙香火如此旺,附近也算不得什么清静适合修炼的地界。 再往东北方向去,那是未来好几座皇陵的地点。考虑到这几座皇陵的命运都不大妙,李俪君也不想跟它们挨得太近了,只好将目光转向西北方向。 这一带还是有不少山脉的嘛,她干脆一座一座看过去好了。她就不信,自己会每次都这么倒霉,恰好遇上有主的灵山。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委托 李俪君在奉先县城又住了一晚,正预备要折返往西面走的时候,隋王府的人追了过来。 来的是隋王手下一个心腹小管事,另带了一队人马,看起来赶路赶得挺辛苦的。他本以为李俪君刚到奉先县不久,肯定还要在此盘桓几日,没想到她都已经把几块地看完, 预备要走了,还吓了一跳,不停地庆幸自己赶路赶得急,否则就要与四娘子走岔了。 不过他有些纳闷:“四娘子不是跟王爷说,想要把嗣王妃葬在桥陵附近么?这几块地,您都觉得入不了眼?那嗣王妃的后事要怎么办?” 李俪君没有回答,只问他:“阿翁让你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小管事这才反应过来, 忙道:“小的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请四娘子帮着打探一下消息的。过两日,邹王府的人会到桥陵来,还请四娘子问一问,老王爷的病情究竟怎样了?是不是真的不好?” 这回轮到李俪君吓一跳了:“老邹王的身体怎么了?前些天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娘头七那日,他还来上香了呢!”顺道还捆了杀害陈氏的凶徒同伙过来,叫证人认脸,再押送去了京兆衙门。 小管事苦笑:“谁说不是呢?老王爷那日上门,见过的人都说老人家气色不错,谁能想到这几日,邹王府就忽然传出他病情加重的消息。王爷想着家里有白事,怕冲撞了,不好亲自上门去看望,就请济阴郡王夫妇代为问候一声。郡王夫妇去了邹王府,回来后说,老王爷躺在床上, 说话有气无力的, 满面病容,但神智还清明。问了他家儿孙,都说老人家病得不轻,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因此家里人十分担心。王爷拿不准了,正好宫里来了天使,圣人也十分关心邹王病情呢,让王爷想法子问一问他们家的人。王爷就想着,老邹王最是关爱四娘子,若是四娘子去问,他家的人必定不会隐瞒,这才打发了小的来传话。” 李俪君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想起了小高力士私下告诉她的消息。莫非老邹王是在行苦肉计,以自己的“重病”催促皇帝下旨,答应他的请求? 这事儿不好判断。她现在又不在长安城里,没有亲眼见过老邹王的模样,不确定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皇帝既然托问到隋王这里,想必也是心中有疑惑,却不好公开质疑,找别人去,又怕走漏消息, 只得找自己的亲弟弟帮忙了。隋王大概是不想亲自上门去探老邹王的底,索性就找到小孙女头上。反正老邹王与陈翁的交情放在这里,陈翁唯一的血亲后代想知道老邹王的病情如何,邹王府的人没理由把人拒之门外的。 李俪君沉吟片刻,便问那管事:“邹王府的人到桥陵来干什么?来的又是谁?” 管事道:“听说是老王爷的二孙子,因着老王爷的病情不大好了,他奉祖父之命,过来看看老王爷的墓地,是不是该修整一下。若是真的出了事,也算是有所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若是无事,冲一冲,兴许老王爷的病情就能有所好转。” 哦,对了。老邹王在桥陵也有预留的陪葬墓坑呢。他的前两任王妃都已安葬于此。如今不管老人家是真病假病,先派个孙子过来修一修墓,也算是佐证了。反正事后老人家就算“病愈”,也可以说是“冲一冲”就冲好了,进可攻退可守嘛。 李俪君听到这里,心里便有数了。她自打那天见了老邹王一面,又听小高力士提到邹王府的现状,渐渐地也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她其实见过老邹王的孙子们好多次了,只是这“两年”老邹王身体不好,家里人为了侍疾,才出门少了。他家长孙确实挺出色的,是传统上那种文武双全、长相俊秀的翩翩公子,怪不得长辈们喜欢他。但这位大哥是个文艺青年,不大擅长庶务。擅长庶务的是他二弟,早年来向陈翁请教过经营之道,十五岁大就总揽邹王府产业事务,还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家老三痴迷诗画,无心庶务,剩下的年纪小,李俪君几乎没见过,就不提了。 总的来说,如果邹王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到了家里人要预备办丧事的地步,他的二孙子必定是要留在家中坐镇大局的。修整墓地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个管事就能办了,何必让他二孙子亲自出马?这人能跑二百里路到桥陵来,连隋王府的管事都能比他早两天到,可见事情一点儿都不着急。 老邹王果然是在演苦肉计呢。 李俪君心下顿时大定。她对老邹王还是挺敬重挺感激的,心里更盼着他能心想事成。只要老人家不是真的病重难起,她也乐得配合他家的人演上一出戏。 于是李俪君便对管事道:“阿翁既然有差遣,我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阿耶说了要在三七之后,让我娘下葬,如今三七将至,我却来不及为我娘挑选一块合适的墓地……” 她还没有说完,管事已经会意地道:“四娘子放心,王爷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他让小的告诉您,您只管安心去见邹王府的二郎,嗣王那里,有王爷在呢,不会怠慢了嗣王妃身后之事的。选墓地的事,您也可以随您的心意来,反正也不差那几日。” 李俪君心中“啧”了一声,看来隋王还是很清醒的,哪怕让步,也不会让得太多。罢了,反正她本来就打算尽快让母亲入土为安的,没必要非在这时候跟祖父讨价还价。 于是她爽快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在奉先县多留两天。这一带能被先帝选为陵寝所在,可见风水定是不错的。虽然先前看的那几块地有种种不足之处,但兴许还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呢?” 小管事忙道:“四娘子看中了哪块地,只管告诉小的,小的必定会替您把剩下的事给办妥了!只要四娘子将王爷交代的事情完成,您要什么都好说。” 李俪君挑了挑眉:“阿翁很重视这件事哪。”只是打探个消息而已,隋王就这么重视……是因为皇帝委托了他吗? 李俪君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人去客店的掌柜那儿续了三天的租。这家店她住着挺好的,饮食卫生都有保障,又是在城外,没有日落关城门的限制,行动方便很多。她带了不少随从护卫,附近守陵的官兵也时不时会有人来客店里吃饭喝酒,等闲宵小都不敢来打扰,安全性是没有问题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房间难得地有向东开的窗户,正适合她早起修炼。 因为旅途住店有种种不便,她其实有两天早上的修炼是开了天窗的。这家客店能给她提供种种方便,她自然乐得多住两天。 当天晚上,李俪君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还留在奉先县了。 这一晚,天空中每隔一小时,就缓慢划过数颗橙色的流星,很可能是金牛座流星雨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有颗青白色带尾迹的流星,划向了西南方向。 李俪君进度缓慢的《日月星云诀》,迎来了第一波丰收。 正文 第八十章 撞见 当今晚的夜空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李俪君也终于结束了最后一轮真气运转,欣喜地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晋入了炼气三层。 她连忙多修炼了两遍心法,好巩固今晚的成果。 怪不得《日月星云诀》如此依赖运气,星云仙宗也依旧有人把它当作主修的功法,史上还曾经有两个人靠着它飞升了呢!它确实对个人的运气要求很高,如果遇不到特别的天文现象, 就会进展缓慢。可一旦遇上了不常见的天文现象,比如流星或流星雨什么的,立刻就会进展神速。 每年总有几次不同星座的流星雨,日食月食之类的,隔几年或十几、几十年总会遇见一两次。星云仙宗所在的高等级修真大世界——紫微大世界,各个门派林立,研究天文星相的修行者不在少数, 修行者的寿命又比较长, 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岁,总有人能耐心地归纳出各种天文现象出现的规律,推测出下一次现象会出现的大致时间。在现代科学的世界里能做到的事,在修真的世界中,未必做不到。只要利用好这些信息,还怕练不好《日月星云诀》吗? 李俪君对未来的信心大增。 虽然今晚那么多的流星,她却只晋级了一层,但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她毕竟才刚刚开始修炼不久,打好基础最要紧,不能心急。况且,金牛座流星云会从九月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呢,她天天晚上都盯着,还怕不能再薅几次羊毛吗? 说起来,秋冬时节,北方天空中都能看到哪些星座的流星雨来着? 夜半时分,李俪君站立在秋风之中,抬头望向天空, 面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身后的客房窗户吱呀一声推开了些许, 接着便是二红惊诧的声音:“小娘子!你怎么半夜起来了?!”说着她就关上了窗, 匆匆披了件外衣跑出房间来,“小娘子,外头风这么大,你出来做什么?有事你叫奴便是。” 李俪君回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心下微微一动,便问:“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二红一头雾水。 李俪君又回头看了看天空的方向,好象那里真有什么似的,忽然轻轻惊叫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慢慢抬头,视线放得更高、更远,仿佛目送了什么人离开。 二红感到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小……小娘子?你在看什么呀?天上有什么东西么?” 李俪君回过头来,冲她笑笑:“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这分明就不是什么“看错”的样子。二红越发害怕了,想再问得清楚些,李俪君却已经返回屋内, 喝了口水,便要重新睡下了。 二红忙侍候着替她掖了掖夹被, 又放好了纱帐, 满腹疑惑地回了自己值夜的地铺上睡下。 剩下的半个晚上,二红都没能睡好。次日清晨起来,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醒了,连头发都梳好了,就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望着院子发呆。她连忙起身穿衣,跑过去给小娘子赔罪:“奴起晚了,小娘子怎么不叫奴?” 李俪君抬头冲她笑道:“反正没什么正事要做,你昨儿辛苦了,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吧。” 二红嗔道:“那可不能够。奴还要侍候小娘子呢!”又问她是否洗漱过,得知还没有,便忙忙喊人烧水去了。 等小娘子梳洗过,坐下来用早饭的时候,二红寻了个机会,将崔嬷嬷拉到角落里说话,把昨天半夜发生的怪事告诉了对方,又道:“小娘子当时一副好象看见什么人的模样,还奇怪我是不是没看到……我听着怪害怕的,难不成这客店不干净,会闹鬼么?” 崔嬷嬷听得不由严肃起来:“我不曾听店家提过这样的事,旁人闲聊时,也没有提起过,顶多只说尧山的圣母庙十分灵验罢了。可这跟闹鬼也没关系,无缘无故的,小娘子怎会见鬼了呢?!” 二红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自己:“这也说不准……附近不就是桥陵么?桥陵里的鬼多着呢……” 崔嬷嬷啐她:“胡说!桥陵里埋的都是贵人,要么就是我们小娘子的血亲长辈!他们无事为什么会来吓唬小娘子?!” 二红倒不觉得那“鬼”是在吓唬李俪君,因为昨夜后者的表情非常平静,好象只是在跟对方聊天而已。若不是她意外醒来,发现小娘子不在房中,又听得外头有衣裳迎风会发出的声响,便开窗去探看,她也不会发现小娘子在院子里见“鬼”了。 她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设想:“小娘子看到的鬼……会不会是娘子呀?不然小娘子怎会一点儿都不害怕?她年纪还这么小……” 崔嬷嬷很想驳斥说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又被她迟疑地咽了下去。隋王府中近日一直有嗣王妃陈氏显灵,揭穿了恶妾小杨氏阴谋的说法,她听得越多,便越觉得是真的,只是嗣王不许人议论此事,她才闭口不言罢了。但在她心中,她其实也存了一丝期待:若是真的呢?那她是不是能再见娘子一面? 抱着这样的想法,崔嬷嬷犹豫着道:“要么……我们去问一问小娘子?倘若真是娘子显灵,我们也想求见她一面,问问她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是否知道,杀她的凶徒已经伏法了?”说着,崔嬷嬷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二红也面露哀戚之色。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打算直接向李俪君询问。只是她们去拉上邵娘子时,邵娘子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倘若那真是娘子,倒也罢了,小娘子想必也无意瞒着我们,只是见二红看不见鬼,怕我们不信,才闭口不言罢了。可万一那不是娘子,而是别的什么鬼……我们贸然问起,会不会让小娘子想起娘子来,为了不能再见娘子一面而伤心?” 崔嬷嬷与二红面面相觑,顿时又纠结起来。 最后她们三人议定,今晚看看情况再说。倘若那“鬼”不再出现,她们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绝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这一晚,不但二红留在了李俪君房中值夜,连邵娘子与崔嬷嬷在隔壁房间,也比平时更警醒几分。深夜,当李俪君起身出门的时候,二红首先就醒了过来。 她先是摸到墙边敲了几下,通知隔壁的崔嬷嬷与邵娘子,然后三人简单穿好衣裳,悄悄摸出房间,很快就在院子里找到了李俪君。 她正背对着她们,迎着天空中划过的流星,在月下展开双臂,好象有一束淡淡的光照在她身上,映着她的一身白衣,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圣洁意味。 二红与邵娘子都摒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什么,崔嬷嬷无声地跪下,双手合什,默默地念着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不再有流星划过,李俪君身上的白光慢慢消失了。她缓缓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同时将手臂放下。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下三位心腹侍从,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交代 这次“意外”的撞见,让李俪君的秘密向身边最心腹的侍从公开了。 她很淡定,没有丝毫惊慌(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生气,就好象只是发生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没什么稀奇的,便直接招呼三人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 她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她没有撞鬼,而是遇仙。她遇到了一位偶然路过此地的神仙,对方说她有修仙的资质,彼此能相遇也算有缘份,他不忍见良材美玉外流,就有意要收她做弟子。但由于仙人目前有要事在身, 不能在此久留,所以就丢了一个光团给她, 让她跟着里面的指示修行。等修出成果了, 她自然就知道该上哪儿去找神仙师傅了。说完这番话后,神仙便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李俪君认为自己不能浪费了如此大好机缘,所以就真的照着那光团的指示,修炼起来。 今晚是她“第一次”修炼。实践证明她确实挺有天份的,进展不错。 “神仙”的外表,李俪君直接化用了自己真正的师傅云厉的形象,白衣剑修在空中飞行的驾势,仙气十足。就算崔嬷嬷她们想让她把“神仙师傅”画下来,她也是能做到的。 如果将来有需要,她还可以画出好几个“师兄”、“师姐”、“师祖”、“师叔”甚至是“师父的神仙好友”来。这都是有现实基础的,她还认识好多人呢,连师门的内部环境都不需要去编造,除了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实际的地点,包管没人能挑出破绽来。 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三人就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她说完就拍拍屁股去睡觉了, 留下她们三人满脑子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哪里还记得睡觉这件事? 李俪君一觉醒来, 又迎着日出修炼了一回,整个人神清气爽。 但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三人一晚上都没正经睡过觉了,此时又要爬起来照常干活,眼睛下方都挂上了浓浓的黑眼圈,精神萎靡不振,显然都被李俪君昨夜抛出的炸|弹震懵了。 李俪君对待自己人还是很体贴的。吃过早饭,她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崔嬷嬷等三人,详细地把昨夜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再添加了一点小细节。 比如她向神仙师傅打听过,象她这样的弟子多不多?神仙表示很多,他在世间四处游历,通常遇到有资质的人就收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到可以正式拜师的地步,个人意志很重要,所以鼓励她不要轻易放弃。反正等她修炼到一定的标准,她就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这个师傅了,让她不必着急, 但也不能偷懒拖拉, 最好在几年之内就能达到标准。如果时间太长,她将来又嫁人生子,年纪老大了再去正式拜师,将来的成就便有限了。通常对于这种潜力不大的弟子,他都不会重视,随便分给手下其他人去教导就算了。 只有真正诚心拜师,也愿意用心修炼的人,他才会乐意给予指点。由于李俪君的资质很好,世间少有,他才会耐心地多嘱咐几句。换了别人,他才懒得管呢! 再比如,李俪君问神仙师傅,跟着他修炼,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师傅表示最起码也能延年益寿,修到高深处,可以长生不老——这都是凡俗观念中修仙之人该有的本事,若没有这几条,崔嬷嬷等人反而很难接受。除此之外,还可以翻山倒海、上天入地、斩妖除魔什么的,都是正常操作。至于学习炼丹知识,可以炼出凡人能吃的仙丹,令凡人百病不侵、长命百岁之类的,就算是额外的惊喜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俪君一旦“修炼有成”,上天入地哪里都去得,往地府走走,拜见一下阎罗王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她说不定还能见到自己去世的母亲,把人请回凡世来,与大家聚一聚…… 听到这里,崔嬷嬷与邵娘子的呼吸声都重了几分。哪怕不是为了小娘子能延年益寿,光是这一点好处,就足以让她们大力支持小娘子修仙了! 当然,说完好处,李俪君就得说明一下自己的忌讳了。吃喝方面的忌讳都是小事,不能随便嫁给凡人才是重点。她希望身边的人不要动不动就提起她将来的婚配。她真的没打算在凡俗人间解决终身大事。就算哪天她想谈恋爱了,那也肯定是找修行中人呀!不然光是见面的时间,就没办法调和。 这话一出,二红还罢了,她一向是事事以李俪君为先的,崔嬷嬷与邵娘子就有些受不了。 邵娘子哽咽着表示:“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象小娘子一般,有福拜个神仙做老师?自然是凡夫俗子更多些。倘若这些人都不能嫁,那小娘子这辈子还能嫁得出去么?” 二红有些不以为然:“小娘子将来要是成了仙,嫁不嫁人的有什么要紧?邵娘子怎么还操心这个?总不能让小娘子做了神仙,还要去嫁给凡人,象凡间女子一般生儿育女、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吧?那人也配?!” 邵娘子顿了顿,也觉得凡人不配,可她始终有些担心:“小娘子没个亲近的手足,娘子已经去了,嗣王又靠不住,若是不能嫁人,日后没有儿女,身边就连个亲人都没有了,那岂不是太过孤单?” 崔嬷嬷则觉得:“小娘子若是不嫁人生子,那太爷和娘子岂不是绝了后?小娘子拜的神仙师傅不是说,他收过许多弟子么?当中有没有人跟小娘子年纪相仿,性情又合得来的?若是有,那兴许能在仙人弟子当中找到合适的婚配呢?”反正小娘子不嫁人是不行的!最好还是嫁个靠谱的对象,将来生下了孩子,她崔嬷嬷还能帮着照顾呢! 三人的注意力已经迅速从“小主人遇到了神仙还拜了神仙为师”这件事上转移开,认真考虑起“小主人将来能嫁给什么样的对象”这个问题来。李俪君在旁听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果断地打断她们的议论,将她们的注意力转回到正题上:“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们那么早就考虑这些事做什么?眼下我还是要以修炼为主。若是让师傅知道,我整天不好好修炼,只想着嫁人不嫁人的事,他定会生气的,到时候我还学什么呀?!” 崔嬷嬷与邵娘子顿时闭嘴了,想想也对,小娘子年纪还小呢,要考虑婚配,也起码要及笄以后再说。就算要提前观察合适的人选,也得小娘子修炼有成,正式拜师进了师门,与其他神仙弟子见上面了,再提这话,她们着什么急? 二红斜了这婆媳俩一眼,只觉得她们都糊涂了,怎么总想着要小娘子嫁人?她哂道:“皇家与宗室里出家入道的贵主儿多了去了,我们只当小娘子要做女冠就是,又没什么稀奇的。也省得过几年小娘子大了,嗣王,还有将来进门的新嗣王妃,拿我们小娘子的婚事算计来算计去的。我们小娘子是要做神仙的人,谁耐烦跟他们纠缠?!” 崔邵二人深以为然。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共识 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三人,本就是李俪君身边最忠诚的心腹,自来事事以她为先。如今知道她有了仙缘,决定要认真修炼,越发成了她的脑残粉。 虽然她们对她的婚姻问题还有点异议,但一说起她的渣爹与情况不明的未来继母,想想她将来可能会面临的宅斗问题, 顿时就把这点异议抛到了脑后。 嫁什么人?不嫁!不管对象是凡夫俗子,还是仙家子弟,都不是隋王府一家能插手管的。她们小娘子将来要做神仙,只有神仙师傅才能过问小娘子的婚姻大事!神仙师傅没空,小娘子就自己做主了。做女冠挺好的,日子清净些, 少了许多麻烦。将来小娘子若是遇上什么好对象, 再决定要不要还俗就行了。李家的女儿, 就该这么随心! 崔、邵与二红三人,就这样迅速地就李俪君的婚姻问题达成了共识,整个过程都用不着李俪君本人操一点儿心。 李俪君无语地看着她们,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三个都是自己人,不管想法多么奇怪,总归是为了她着想。 她叹了口气,对三人道:“我也有意出家做女冠,避开家里的许多烦心事。趁着这回出行,我们要给娘寻找合适的墓地,索性就找一处附近有合适住处的,安葬了娘后,我便可以借口要结庐守孝,搬出隋王府,清清静静地在外头修炼几年。只要我修行有成,回到家里,还怕有谁胆敢算计我吗?可要是留在家里, 我光是应付某些人暗地里的明枪暗箭,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哪里还有空去修行?” 崔嬷嬷叹道:“即便没有修行这件事,老奴也赞成小娘子暂时出府避一避的。别的不说,等新嗣王妃进门,若她不姓杨,杨家肯定要再送人进来,嗣王也会再纳美,到时候后院里妻妾争风,王府中哪儿还有清静日子?大郎与大娘子自是杨家人的心头宝,可三娘子与四郎,也同样是杨家血脉,二娘子与二郎、三郎是其他房头的且不提,没人庇护的就只有小娘子一人了。万一有人欺负小娘子势单力薄,故意拿你做筏子害人怎么办?小娘子有大好前程,没必要卷进这些糟心事里去。” 邵娘子出了个主意:“娘子陪嫁的产业里,就有不少房产与田地,在长安城里挑一处合适的宅子改建为道观便是。小娘子在自家宅子里修行,我们跟在身边侍候,大家都自在些。何必非得到外头寻个偏僻的地界?不是我们吃不了这个苦, 实在是小娘子太过委屈了,即使娘子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李俪君咳了一声。怎么可能在长安城里修行?虽然生活比较方便,可没有灵脉呀!总不能一直靠人造的聚灵阵吧?她之所以辛苦地到处跑,还不是为了寻一处有灵脉的地方,可以稍稍借力? 再说,把陈氏葬在新住处附近,不但是为了扫墓方便,也是考虑到几年后可能会有战乱。到时候生灵涂炭,无论是为了陈氏坟墓的安保问题,还是身边这些忠心侍从的人身安全,她都需要在一处远离长安权力中枢的地方开拓自己的道场。到时候,如果她能阻止那场战争,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她就在道场周围设置防护阵,将危险隔绝在外,还能顺带庇护一下周围的百姓。 这些话她没办法照实跟三个心腹说,只能稍稍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我搬得离家远些,省得叫家里人发现我在做什么。我拜师修行的事,如今只有你们三人知道,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要替我保密,起码要等到我修炼有成了,才能让人知道呢。” 二红不明白:“为什么呀?这是好事。” 崔嬷嬷为人老成些:“确实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知道……要是嗣王哪天纳了新人,那新人仗着宠爱,想要小娘子给她一枚仙丹怎么办?只要她哄得嗣王高兴,嗣王是真能开口的。到时候,小娘子是给还是不给?哪怕不是一个妾开口,嗣王和将来的新嗣王妃提了这事,孝道二字压下来,小娘子也不好坚拒呀!” 从这个角度考虑,事情确实不好传出去的。 邵娘子也说:“别说是嗣王或嗣王新宠了,哪怕是王爷与王妃开口讨要仙丹,小娘子给不给都不好办的。王妃毕竟不是小娘子的亲祖母,而王爷若是得了仙丹,万一要献给圣人,小娘子给还是不给呢?一旦给出去,后面的事可就由不得小娘子了。小娘子要是成天给人炼仙丹,哪里还有时间修炼?那神仙师傅知道了,必定不喜。”倘若仙丹是人人都能吃的东西,就不会在世间难寻了。 二红便说:“依我说,索性这事儿我们一个都不告诉,连自己人都不提!就算是贴身侍候的人,也可以等到小娘子搬出去,有了自己的道观之后再说。人多嘴杂,我们也不清楚自己人里是否有别人收买的耳目,万一泄露了消息,就不好了。” 崔邵二人听得连连点头。她们又习惯性地替李俪君做了决定。 李俪君无奈地笑了,叹道:“好了,大家既然达成了共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吧。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搬出来的,等安顿下来后……”她顿了一顿,“我想好好研究一下师傅给我的东西,看是不是有你们能学的。如果师傅允许,我就教给你们修行的法子,哪怕资质差些,能延年益寿也是好的。你们担心我会孤单,那就努力多活几年,多陪陪我吧,怎么样?” 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震惊不已,随即感动得泪流满面。哪怕她们还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有修炼的机会,此刻心中也充满了对李俪君的感激。 由于她们三人过于激动了,李俪君不得不想办法让她们平静下来。只是,就算她们暂时冷静了些,当看到李俪君为她们演示日后可能会常用的小纸人与小纸鹤操作方法时,又重新激动起来了。 到了午饭时间,李俪君发现她们已经疲倦至极,困得直打哈欠,便收回了所有小纸人小纸鹤,让人送了些简单的饭食到房间里,四人一同吃了,然后把她们打发回房间去歇息。 整个下午,李俪君都在房中独自研究唐史笔记中记载的资料,再对比地图册,研究周边的地势,猜测着哪一座山峰可能有灵脉蕴育,又能避开大军行进路线。 傍晚时分,崔邵二人与二红都醒了,补眠过后,她们的精神好了许多。邵娘子与二红忙活起了李俪君的晚餐,崔嬷嬷去找丁五郎打听邹王府来人的消息,不一会儿回来向李俪君报告:“小娘子,邹王府的二郎听说已经到桥陵了。他带的仆人已带着行李入住这家客店。” 李俪君疑惑:“只有仆人吗?”正主儿呢? 崔嬷嬷苦笑:“那位二郎还在桥陵呢。据说是与他同行的朋友在桥陵不见了,天黑在即,他不放心,正带人找呢!”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失踪 老邹王的二孙子名叫李珅,今年不过是十八九岁年纪,擅长庶务,性格开朗,平日里交游广阔,在宗室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 他出门游玩的时候,带上几个朋友同行, 一点儿都不稀奇。 然而他现在不是出门旅游,他是因为亲爷爷病重,可能快要死了,才特地到预定的墓地来做点准备工作的。这种时候,他还带朋友同行?真的没问题吗?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得象样一点吧? 况且, 他这朋友又是怎么回事?虽说眼下快天黑了, 但事实上天还没黑呢,只是太阳西下,天色昏暗些罢了。桥陵一带视野开阔,除了山,就是墓,不然就是各种石碑、石刻和树,统共就没几座成规模的建筑物,一眼望去,啥都看光了,谁还能在那地方闹失踪?又不是扮家家酒。 李俪君只觉得这事儿有些荒唐,便问崔嬷嬷:“怎么回事?珅叔出门没带够人手吗?桥陵一带也没多少人,好好的他那朋友是怎么不见的?” 崔嬷嬷也说不清楚:“邹王府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太阳都快下山了,二郎还不肯过来,他手下的人也在着急,都求上丁五郎,让他派些人出去帮忙找呢。” 李俪君想了想, 索性就让她去把邹王府能管事的人喊一个过来问话。她就不信了,无缘无故的,还能有人在桥陵走失?李珅能不顾自己安危, 非要留下来找人,看情形他和那位朋友的交情也很深。 邹王府来见李俪君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穿戴是邹王府里比较体面的管事。他还顺道带来了一个李俪君看着脸熟的少年,正是她从紫微天宇回到玄唐小世界那天,在隋王府花园里遇到的林九郎的仆从,她记得是叫阿锤的。 李俪君一见阿锤,就猜到了几分:“与珅叔一块儿来桥陵的,是林国公府的林九郎?” 中年管事苦笑着承认了。阿锤跪下道:“四娘子,我们家九郎不知何故失踪了,眼下生死未卜,求您看在窦王妃与我们老夫人的亲戚情份上,派几个人帮忙找一找九郎吧!天就快要黑了,这附近荒凉无人烟,夜间风又冷。我们九郎一个人流落在外,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呢!” 李俪君想起了那日见过的少年,皱眉道:“你且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九郎为何会在桥陵失踪?他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天黑风冷什么的,能对那样一个矫健的将门少年造成什么伤害吗? 阿锤只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她听。 林九郎在与李俪君初遇时, 就是跟人结怨的状态。传言说他伤着了王家的小郎君,可实际上只是给权贵子弟做了替罪羊罢了。原本王家也有知情的人晓得他无辜,偏偏对方不敢得罪权贵, 就闭口不言,坐视他被人败坏名声。林九郎少年意气,从此便与旧日的朋友疏远了,其中还包括王家的几位表兄弟。 林九郎的母亲是河东王氏女,青年守寡,又是庶出,与娘家关系本就平平。林九郎跟王家的表兄弟翻脸,亲戚间的情份也几乎不剩什么了。林氏家族的大本营原在范阳,是近两年才迁入长安的,在京中根基不深。况且林九郎小孩子家跟人闹别扭,大人也不太放在心上。这一来二去的,林九郎在长安城里的处境就越发难过起来。本来只是拿他做替罪羊的权贵子弟呼朋唤友地公然排挤他,如今连外家都不搭理他了,仿佛证实了他确实人品不端似的。别说交朋友了,他就是普普通通走在路上,撞见个好事的世家权贵子弟,都要跳出来踩他几下。 也就是才认识几个月的新朋友李珅相信他的为人,一直对他不离不弃,视他为挚友。只是李珅家里老祖父生病,林九郎不可能时时打扰人家,因此处境始终不佳。李珅给他出主意,让他暂时到外头游历些日子,等年底再回家。到时候长安城里的人早就有了新的八卦,自然不会再记得他了。 林九郎不想逃避,但他的寡母却坚决要他避一避,他只得屈服了。不过,为了防止有那故意跟他过不去的权贵子弟知道他要离京,便暗地里找他麻烦,或是拦路,或是设圈套坑人什么的,李珅还是借着自己要来桥陵走一趟的机会,顺道把他给捎带出了城。李珅毕竟是宗室王孙,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等闲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只是,李珅此行本就是故意造势,骑马出京的时候并不曾避着人,有不少人都看见林九郎就在队伍里,不难猜出他也会跟着到奉先县来。 林九郎本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随从,一个是阿锤,另一个是身手高强的护卫,名叫林钺。一行三人跟着李珅的队伍,一路到了奉先县。 李珅觉得天色还算早,就想到桥陵中老邹王的墓穴去瞧一眼,顺道拜祭一下两位嫡祖母。他是宗室子弟入皇陵,林九郎自认为是外人,不方便同入陵园,便在外头等他。等的时间久了,林九郎有些不耐烦,觉得周围景致不错,就想纵马四处看看。恰好又有一位林家堂兄,就在陵园附近值守,他便让两个随从过去打声招呼,顺道把家里长辈托付的书信物品给堂兄带过去。 无论是林钺,还是阿锤,当时都没觉得林九郎独自去赏景有什么问题。那时候太阳刚偏西,天色还很明亮,周围没什么人,视野很广阔。而林九郎是个身体健康、身手矫健的少年郎,自幼练习骑射,身边还带了刀剑弓箭,骑的也是好马。在皇家陵园的地界上,不可能冒出什么强盗匪徒来,谁会对他不利? 然而,林九郎一去就不见了人影。林钺与阿锤见了林家堂兄回来,迟迟不见林九郎,都有些着急了。等李珅一行人从陵园出来,得知林九郎失踪的消息,便担心是京中与其结怨的权贵子弟派人追上来寻他晦气。桥陵一带固然是视野开阔,可各种土沟、泥坑并不少见,建好的空墓室也能藏人,万一林九郎摔到哪个坑里了,没法大声向外求援,等夜里气温骤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运气再差一点,再遇上些蛇虫野兽什么的…… 李珅只是考虑到有各种可能,但林钺与阿锤光是脑补一下自家小主人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就要浑身冒汗了。李珅认为自己把林九郎带出了家门,就有责任护他周全,因此决定亲自带人去寻找,哪怕天快黑了,也不肯离开。林钺则去向林家堂兄求助。阿锤听说隋王府四娘子就在奉先县的客店里落脚,想起两家的渊缘,便特地随邹王府的管事前来借人。 天黑之后,他们就没办法在桥陵一带视物了,所以必须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把人找到。 李俪君已经暗暗通过系统,指挥无人机从后窗飞向天空,从桥陵一带的高空俯瞰地面,寻找可疑的人影。但是,为了将无人机寻找的结果传递出去,她决定亲自往桥陵跑一趟。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寻人 李俪君一宣布自己的决定,周围的人顿时有了不同的反应。 崔嬷嬷下意识地反对:“不行!大晚上的,小娘子怎能冒险出门……”话还未说完,就被二红拉住,拼命给她使眼色,她随即反应过来。 小娘子都开始修仙了,还会使法术, 晚上出门能有什么危险…… 崔嬷嬷闭了嘴,邵娘子赶紧替婆婆圆场:“若小娘子一定要去,那就多带些人!把二红带上,让她骑马带你!” 二红连忙点头。 邹王府的管事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怕是不合适吧?四娘子只需要借我们几个护卫就好,实在不敢惊动大驾。” 李俪君道:“林九郎前不久才救了我一命。就算不提林家老夫人与我阿婆是姐妹,光是救命之恩,我就不能对林九郎的事袖手旁观。放心,我会带足护卫,不会拖你们后腿的。你与其在这里与我啰嗦,还不如把时间花在找人上。” 那中年管事想了想,也不再多言。反正隋王府的人不可能看着四娘子受苦的,用不着他们邹王府的人啰嗦。 阿锤虽然惊讶,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郑重地向李俪君磕了一个头:“多谢四娘子!” 李俪君迅速回房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上马了。二红的骑术不错,可以负责骑马带她,如今也换上了利索的衣裳,牵着一匹温顺的母马到客店门前候命。 丁五郎有些不安地前来相劝:“属下自会竭尽全力去寻人的,实在不必劳动四娘子。” 李俪君道:“丁队正只管带人去搜寻林九郎,我先去跟珅叔会合,找人的事,还是要以你们为主的,还请多多用心。” 丁五郎恍然大悟,忙答应下来, 又劝李俪君坐车。李俪君摇摇头,指了指二红:“她会带着我,骑马比坐车快。” 丁五郎这一路上见过二红几次,却只有眼下离她最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浓眉大眼,高挑健美。抱着李俪君上马后,她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动作娴熟,绝非新手,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二红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救人要紧,你就别磨蹭了!” 丁五郎老脸一红,咳了一声,忙转身与属下们会合去了。 他们快马先行一步,李俪君与二红稍稍落后,带着七八个随从骑马赶往桥陵。骑马速度比坐车要快,不过两刻钟,她们就赶到了桥陵入口。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只剩下一半还在地平线上,就象是半只红得流油的咸蛋黄。周遭的天色颇为昏暗, 石碑、石像与原野, 全都笼罩在一片橙黄色的辉光之中。 李俪君遥控天上的无人机,将摄像头变更为红外线夜视模式。 早一步赶到的丁五郎已经与李珅碰了头,接过李珅手下人的班,分成几队往各个方向寻人去了。李珅得知李俪君也来了,忙不迭迎出了陵园门口,看到李俪君由侍女抱着,骑在马上,立刻纵马赶了过来,翻身下马,亲自扶着李俪君下了地。 李珅说话的语气有些嗔怨:“你这孩子,怎么亲自来了?就算是救人心切,也不必亲自冒险,让你的护卫前来,就已经足够了。你才这点年纪,连骑马都要人抱着,又能帮上什么忙?” 李俪君只得将林九郎救过她命的理由又拿出来讲了一遍,然后道:“我虽然年纪小,但只要我在这里,护卫们就不敢不尽心。只要能尽快找到林九郎,旁的都在其次。况且我身边还带着人呢,不会有事的。珅叔就放心吧,您只管忙去,不用管我!” 李珅听得直叹气:“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贴心。”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转身走人,但他还是得到了李俪君的同意,把她身边的随从借走了大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林九郎依然不见踪影,李珅心里也担心得很呢,也顾不上与本家侄女客气了。 李俪君便趁机问他:“珅叔都找了哪些方向?那些石碑、石刻、石雕还有空置的墓穴什么的,都找过了吗?” 李珅叹道:“能找的都找了。可是桥陵这么大,方圆过百顷,就凭我们几十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也是没底了。” 李俪君道:“这里地方虽大,但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况且林九郎若是不曾遇险,你们这么大声呼喊着叫人,他没理由听不见的。会不会是去了边边角角偏僻的地方,离得太远了?他有没有提过,想要去哪里看风景?” “看什么风景?他不过是心情烦闷了,随便转转罢了。”李珅犹豫了一下,“我心中有些不安。方才我手下的人遇见了几个裴家的子弟,带的随从颇为高壮健硕,当中还有几个胡人。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跟林九郎遇上了。当初林九郎与裴家子结怨,对方一直念念不忘,似乎一心要将他踩在脚底……” 李俪君想起了阿锤曾经说过的话,心中了然:“珅叔是担心,林九郎遇上了裴家的人,一人难敌众手,会被他们害了?可这里是皇陵,裴家人能有多大的胆子,敢让这个地方见血?” 李珅叹气:“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脾气上来的时候,哪里能想得周全?就怕他们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过后即使后悔了,也不敢叫人知道,越发要往死里下手,好保住这个秘密呢!” 李俪君皱眉:“皇陵里也不是没人看守,裴家就算有贵人做靠山,难道还能比这桥陵中埋葬的人更尊贵?我不信守陵的官兵看见这些纨绔子弟作恶,还会不出手阻止。人家权贵子弟,自有法子求长辈们庇护。可守陵的官兵一旦失职,随时都要丢官去职。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又细问李珅,到底都找过哪些地方了?官兵日常巡视陵园路线以外的区域,他们有没有找过? 李珅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问这个,只得告诉了她。她在心里默默画出了桥陵一带的简易地图,排除掉已经有人找过的地方,还有官兵巡逻途经之地,剩下的部分,她再让无人机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西面陵园边界处的松树林里隐约有影子晃动。 等无人机下降,离得近了些,她才发现,松树林里那个影子,并不是人,而是马。马躁动不安地在林中转悠着,离它二三十米远处,有个很大的坑,坑中有个小小的人影,正有些艰难地往坑边挪动。 拉近了镜头,那人影果然就是她认识的林九郎。 李俪君心里有数了,看来林九郎是受了伤。她便对李珅道:“珅叔,我觉得林九郎既然没跟你进陵园,那么他无论是想避开裴家人,还是真打算去看风景,都没理由在陵园内部乱晃。他会不会是到周边的树林里去了?林中密密麻麻的,正好躲人,外人不进去,是不会知道里头有什么的吧?” “树林?”李珅看了看东西两面的松林,若有所思。 他认为李俪君的推测很有道理,跟她打了声招呼,便立刻带人往东边松树林的方向去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月下 李俪君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珅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只去了东边? 西边也有松树林呀!就算他本人只能选择一个方向,也可以派一部分人到西边看看吧? 就算他可以先去东边,找不到人再去西边找,那受了伤的林九郎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万一拖的时间长了,伤势加重怎么办? 李俪君扭头问二红:“珅叔为什么直接去了东边?” 二红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呀……是不是因为方才丁队正带人去了西边的缘故?” 丁五郎方才是往西边走了吗?李俪君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无人机那边,没有留意, 听二红这么说了,便让无人机掉转方向去寻找丁五郎等人,果然发现他带着一队人马在陵园西北面搜寻。 他那个地点离松树林还有一段距离,林九郎掉的那个坑就离他更远了。 不行,还是不能等到李珅带人搜索完东边松树林再前往西边救人,李俪君决定要自己出马了。 她对二红道:“我们身边还留了两个人,让他们去提个灯笼, 我们往西边松树林里找人去。” 二红眨了眨眼, 很快反应过来, 小声问她:“林九郎在西边松树林里?小娘子是用法术找到的么?” 李俪君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天上找……比在地上方便,就是天黑之后会看不太清,幸好今天的月色还算明亮。”眼下正值九月半,天气好的时候,月亮正圆呢。 二红立刻脑补了这是李俪君利用小纸鹤干的,有些兴奋地说:“那还等什么?奴这就带人过去!”她招呼了两个留在李俪君身边的护卫去取灯笼,自己把李俪君抱上了马,然后翻身骑了上去,领着两个点着灯笼回来的护卫,便往西边松树林的方向去了。 为了显得他们是“意外”找到的人,不暴露李俪君的法术,二红机灵地沿着松树林边缘地带,从南往北找人,又让两个护卫一路呼喊林九郎。李俪君盯着无人机那边的摄像头,见他们离林九郎所在越来越近,也松了口气。 不过林九郎的动静有些奇怪。他似乎听到别人喊他了,却迟迟没有回应, 反而爬到坑边, 似乎打算利用坑壁来遮挡自己。 他这是在干什么? 李俪君心中疑惑,忽然想起李珅曾经提过,遇到了几个裴家子弟带着健仆路过,担心是他们袭击了林九郎。她心想,莫非林九郎真的是被裴家人袭击,才在逃跑过程中掉下了那个坑?他不喊人求救,是怕被裴家人发现吗? 这个蠢孩子!他都受伤了,根本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从坑里爬出来。不求救,就不怕自己真的死在坑里吗?!他又不是单独一个人来的桥陵,还有好友李珅一行人,以及林家的两个随从呢。万一是这些同伴来找他了呢?他不吭声,就不怕同伴以为他不在那儿,再也不回头来找了?! 哪怕是他真的不想冒着被裴家人发现的风险去呼救,他也可以让马去找自家的随从来呀!就这么傻傻地在坑里苦熬,这孩子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李俪君没好气地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对身边的两个护卫道:“我好象听到前面有马叫声了。林九郎今天是不是骑马出来的?” 两个护卫便循着她所说的“听到马叫声的方向”找了过去,还真找到了一匹暴躁不安的骏马, 连忙叫嚷起来。 李俪君让二红将自己抱下马, 就让她进树林里去找人, 林九郎大致的方位与目前状况, 也小声说了。二红将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嘱咐李俪君小心一点,便摸黑走了过去,指示着两个提有灯笼的护卫在林中摸排,同时不忘高声说明自己的身份。他们是隋王府的人,可不是来历不明、不怀好意的家伙。 不一会儿,林中便传来了林九郎有气无力的声音。 二红带着护卫提灯赶了过去。林外的李俪君听见动静,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时候,无人机的画面中忽然亮过一道白光。李俪君下意识地往天上望去,发现是一颗流星缓缓划过夜空,带出一道明亮的光痕,亮度更胜过她往日见的任何一颗流星。 这是一颗火流星! 李俪君立刻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机会难得。虽然是在野外,附近还有别人在,但如果就这样错过好机会,未免太过可惜。 罢了,反正二红他们要救人,也要花上好一阵子的,她先修炼了再说! 松树林前的空地上视野开阔,野草蔓过小腿,周围还隐约传来了虫鸣声。 李俪君走出树荫范围,让月亮的光芒笼罩住自己全身,闭上双眼,开始在识海中观想火流星划过圆月下夜空的画面。 她曾经学习过关于火流星的知识,甚至能在脑海中清楚地勾勒出一颗火流星的外在形象,连它与大气产生剧烈磨擦,发出耀眼光亮时的画面,都清晰得如在眼前。星在月前划过,两大天体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牵引力,牵引得她体内的灵力瞬间翻滚起来。 李俪君久经世事,知道这种异变对自己的修炼有益无害,连忙尽力维持住平静的心境,努力让灵力照着原定的路线继续在体力如常运转。想要压制住躁动的灵力不容易,可在她的努力下,她还是成功了。 等到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额头与后背已经是大汗淋漓,被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颗火流星已经消失在夜空中,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显眼的烟尘余迹。李俪君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便发现天空中又划过了几颗流星。虽然它们的亮度远不如刚刚消失的那一颗火流星,却也是流星雨的一份子,当然不能浪费了。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投入到修炼中去。 然而,这一次的修炼,感觉却十分古怪。李俪君明明照着先前几次的做法那样观想出了流星划过夜空的画面,体内的灵力却十分平和,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她运转心法,让灵力在体内走了两个循环,只觉得象是巩固了之前火流星那次的修炼成果,却并没有增加新的收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俪君心中疑惑无比,但眼下还是修炼要紧。哪怕新来的几颗流星没有带给她更多的灵力,光是巩固先前所得,已经让她获益匪浅了。她也不贪心,反正金牛座流星雨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呢。 当林九郎被隋王府的护卫背出松树林的时候,抬头看见的,就是月下白衣小少女迎风伫立的背影。 他不知道那是谁,只觉得小少女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银白色的光芒中,仿佛在发光似的。 他怀疑自己是伤口疼得太厉害,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把眼皮上沾的血迹给抹掉了。 可即使抹掉了血,他眼前的小少女依然笼罩在白光之中,如同九天仙女落下了凡尘。 林九郎有些恍惚,很快就眼前发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猖狂 当林九郎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回到桥陵入口附近的一座小房子里。 这座小房子平时是供值守士兵休息用的,连着四间。林家堂兄林四郎刚刚向上司借了其中一间,给堂弟歇息兼疗伤。 林四郎与丁五郎都会一点跌打正骨的技术,合力给林九郎的脚和左腕正了骨,再把他额头与身上的伤口都上药包扎好了,又给他灌了一大碗姜汤, 他脸上才算是有了点血色。 只是他如今的伤势,不方便走路骑马,又不可能留在皇陵里过夜,需得找一辆平稳些的车将他送去条件更好的地方休养。长安城离得太远了,林四郎倾向于把堂弟送到奉先县城去。他母亲在奉先县城内给他找了个小宅子,方便他休沐时过去小住,如今正好拿出来招待小堂弟。 不过在那之前,林四郎得先向小堂弟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是不是裴家人干的好事? 李珅也上前道:“确实,这件事得说清楚才行!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裴家人哪怕是世家皇亲,也不能在皇陵地界上为非作歹、害人性命!他们既然敢做,我就敢告他们一状,定要叫他们家的不肖子弟受到惩罚不可!” 林九郎环视周围,见堂兄、好友、心腹随从以及守陵官兵的长官皆在此,就连隋王府的四娘子都立在靠近房门口处,盯着自己的方向看,显然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他低下了头,面露羞愧之色,小声说出了自己今天傍晚的经历。 他说要去周围看看风景时,真的没想过会遇上不怀好意的人。只是远远瞧见几个裴家子弟从道路的东南方向走过来,当中还有个与他结过怨的,他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掉转马头避开算了。谁知道那几个人隔着老远就认出了他,非要纵马追上来寻他晦气。他们的随从中很有几个弓马娴熟的胡人, 骑的马也好,速度颇快。他没料到他们会紧咬不放,起初也没认真跑, 结果就被追上了。 那个与他结了怨的裴家子弟,严格来说跟他没什么仇,只是作为裴家的旁支,要捧主支的堂兄弟臭脚罢了。伤了王家小郎君的那个裴家子,出身显贵,父祖母系都身份不凡,在家族中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如今更是仗着与杨家有亲,便在长安城中横行。因林九郎不肯给他做替罪羊,他心里就记恨上了。他身边的人有心要巴结他,不用他开口,便将林九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逮着机会就要给他一个教训。这些世家旁支子弟,有的是不受重视的纨绔,有的是不学无术的庶子,压根儿就不知道事情轻重,只想着要巴结主支的贵少爷,哪里会把林九郎的身份背景放在眼里? 他们带着人围住了林九郎,就想把人往死里打。林九郎虽自幼习武, 双拳难敌四手, 好虎架不住群狼,哪里是裴家那一大群孔武有力的随从护卫的对手?他当然不会白白吃亏,见对方要来真的,找着机会就闯出重围,骑马逃走了。 那几个裴家子还不肯放过他,一边让手下人去追,一边叫嚣着要把他的马给杀了,把他的腿打断,叫他做一辈子废人。林九郎听得火起,心里也有些后怕,知道这些混账小子是说不通的,倘若真个被他们抓住,只怕要吃大亏。即使事后林国公府找裴家讨回了公道,他这一辈子也被毁了。身为将门子弟,若是真的成了废人,那他还不如死了痛快。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林九郎就这么骑马飞逃,一直逃入陵园西面的松树林中,只因林中枝干茂密,对骑马的人十分不友好,他只得下马急奔。那时已是傍晚,天色本就昏暗,松树林中更是视野不良,他匆忙中只顾着回头留意追兵,却没注意到脚底下有坑,就这么栽了进去,把脚给拐了,顺带扭伤了左腕。 当他发现那坑太深,自己的手脚又受了伤,无法用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迅速脱险时,就立刻给马下了指示,让马自行逃离,也免得让裴家人发现马的踪影,从而找到被困的他。到那时候,他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裴家人一路追到松树林外,大约也是因为光线太暗了,成年的随从拦着不许小主人们入林,又发现远处有马蹄声,只当林九郎已经跑远了,没有入林仔细翻查,才叫他逃过了一劫。 不过,当时那为首的裴家子弟跟身边人说的狠话,却清晰地传进了林九郎的耳朵里。 那人说,他不信他们这么多人,还能叫林九郎逃了。他要派人把桥陵周边仔仔细细搜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旁边有年长的护卫劝他,天马上就要黑了,还是尽快回住处的好。他却坚持要给林九郎一个教训,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就算天黑之后,他跟几个兄弟、朋友要回住处去,手下的人也可以继续在桥陵周边找人的。他也不担心会遇上守陵的官兵,反正以裴家的威势,几个无权无势被丢来皇陵吃沙子的小人物,他还不放在眼里。 裴家人就这么嚣张地离开了,过后他家的随从果然在周围找起了人,又时不时喊林九郎的名字。林九郎哪里敢吭声?只能忍痛一直待在坑中。待后来他的马自行跑回来时,他还急得冒冷汗呢,就怕叫人发现了,爱马会被杀。他想把马赶走,马却一直徘徊在他附近不肯离开。他着急时听到附近有人喊他,越发不敢回应了,就怕被人听到动静找过来,看到马,也找到他了。 众人听着林九郎的叙述,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 李珅咬牙道:“我遇到裴家那几个臭小子时,他们就是往奉先县城的方向走的,想必是刚从松树林离开。我问他们是否见过你,他们还嘻嘻哈哈地骗我说没有呢!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没干好事,没想到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裴家固然显赫,曾有多位公主下降,可这跟他们几个旁支的有什么干系?!竟然在皇陵公然行凶……真真视我李家如无物么?!” 李俪君想起之前的疑惑之处,便问李珅:“珅叔,我跟你提起林九郎可能会去陵园两边的树林时,为什么你直接往东边去了,没有分人手去西边也找找呢?” 李珅叹道:“我遇见裴家人时,曾问过他们为何到桥陵来。他们说是奉了长辈之命,前来给薛国长公主扫墓的。裴家人又不是宗室,来了桥陵还能四处乱跑么?薛国长公主的墓在东南方向,他们自然是在那附近活动。倘若他们真的遇上九郎,双方起了争执,那出事的地点也多半是在东边。更何况,林四郎就在东边驻扎,九郎若遇险,自然是优先往东边逃的。我没想到……” 说起这个,林四郎便问林九郎了:“你来了,为何不去见我?若你去见我,也就没有这档子事了。遇险时,你也不肯往东边逃,非要往相反的方向走。你这是有心要躲我么?”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原委 林九郎不吭声了。 李俪君与李珅有些尴尬地沉默着。他们其实也很想知道林九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答案似乎关系到林家堂兄弟之间的小恩怨?这种家务事,真的方便让他们这些外人旁听吗? 林四郎耐心地等待着堂弟的回答。这件事,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九弟自幼丧父,又是独子,几乎就是他这个堂兄看着长大的,堂兄弟间的情份与亲手足无异。倘若他们兄弟之间出了任何问题, 他必须要尽快解决,绝不会让两人之间的心结越结越深。 他问林九郎:“是因为我被调到桥陵来做守卫的关系么?你觉得是你得罪了裴家,才会连累我?” 林九郎的眼圈微微红了:“难道不是么?我刚刚与裴家人结了怨,你就忽然被调出了长安城。本来你在禁军做得好好的,上司也很看好你。若不是因我之故,你又怎会丢了大好前程?!” 他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 家里人也从来不责怪他, 可是一想到从小最亲近的四哥因为他而丢了好好的官职,被贬到这种荒凉偏僻的地方守陵,他心里就怎么都过不去了。这回他虽然是为了避风头,才到奉先县来的,可心里会选择这么一个目的地,未尝不是因为四哥在此的缘故。可是他到了地方,又近乡情怯,不敢来见四哥了,生怕四哥心里会怨他。虽然四哥肯定会说不怨,可他却因此觉得更对不起四哥了。如此百般纠结,才是他把身边随从都打发来送信送东西,自己却骑着马跑了的原因。 林四郎听得好气又好笑:“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除了我们家自己人会把你当一回事,那些手握权势的达官贵人,还能因为小辈间的小争端,就插手禁军人事?!就算你没有招惹裴家子弟,我们林家也注定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不是因为你不肯给人做替罪羊, 而是因为阿翁有意谋取剑南节度使之位!” 林九郎怔了一怔, 呆呆地抬头看向堂兄:“什么?” 李珅倒是更熟悉朝廷上的事, 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剑南节度使?如今在位的剑南节度使是鲜于仲通, 乃是杨钊推荐上去的,实际上朝廷还未正式下令让他上任,不过是前任节度使章仇兼琼入京做了户部尚书,才叫他代领罢了。这鲜于仲通原是蜀地大豪,素来与杨钊交好,裴家则是杨家的姻亲。难不成是因为林国公欲谋取剑南节度使之位,令杨钊觉得他要夺权,才会联合裴家共同对你们林家发难?” 林四郎叹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林家世居范阳,可如今范阳已成了安禄山的地盘,我们家再继续待在那儿,不但容易与他起冲突,家中子弟也难以在军中获得重用,还不如另谋他处。阿翁原本觉得京中甚好,才会设法将我安排进了禁军。可禁军统领乃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他乃是圣人心腹,又有大功,地位稳固。 “若我们家只是安排几个子弟进禁军倒没什么, 可若连阿翁与阿耶、阿叔他们,也要在禁军中任职,那就太容易引得陈将军猜疑了。长安城中一个萝卜一个坑, 哪儿来这么多空缺给几位长辈?他们正值壮年,总不能闲赋在家吧?剑南节度使目前出缺,那代任的鲜于仲通也不是通晓武事之人。阿翁本十分有信心,能把那职位抢过来的!” 若是林家顺利得到了剑南节度使之位,一家人从此在剑南站稳脚跟,便算是有了自家的地盘,从此再也不需要担心会被人排挤了。 谁能想到,杨家压根儿就没有人能出任武职,却因为跟前任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目前暂任剑南节度使的鲜于仲通交好,就把这个职位视作囊中之物呢?林国公打算谋取此职,在杨钊看来,就等于是从他兜里抢东西吧?林国公知道这里头的利益纠葛后,其实已经有几分后悔了。偏偏他的奏折已经递了上去,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圣人决定。只要圣人驳回,他立刻就会转向其他官职的。 李珅听得唏嘘不已,却不方便对此作任何评价。邹王府自打老邹王从岭南归来,就从不过问军队事务,因此先帝与今上都从来没猜忌过他们一家。李珅时刻劳记自家的光荣传统,并不打算打破这个规矩。 李俪君在旁也听明白了。她也没有吭声,心里却在考虑,林家人执掌剑南节度使之位有什么好处? 她今天下午才刚刚看过唐史里的资料,知道那鲜于仲通在军事上是个草包,再过两年,他奉命带兵去攻打南诏,把数万军队赔了进去,只他一个活着回来了。偏偏因为他与杨钊交好,后者还在玄宗面前替他遮掩,不但没有治他的罪,反而把他召进长安做了京官。大唐却损失惨重,连南诏也归顺了吐蕃。 李俪君虽然在唐史上没有找到林国公的事迹,但考虑到李温齐的话,兴许只是两世之间的小小差异。林家怎么也是世代将门,作战经验丰富。若是林国公领兵去跟南诏作战,表现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差过鲜于仲通的全军覆没吧? 只是,李俪君怎么想是没用的,关键是皇帝怎么想。他如今正宠信杨钊。若是杨钊与杨家姐妹一再为鲜于仲通说好话,他又是否能看到林国公的优点呢? 林国公一家还得罪了安禄山的亲信史思明,四舍五入就算是得罪了安禄山。同时得罪玄宗朝后期的两大权臣,林家的运气还真有些糟糕啊…… 李俪君沉思不语着,林四郎已经教训起了小堂弟:“你明白了吧?朝廷上的明争暗斗,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你以为这只是裴家子与你之间的几句口角么?阿翁、阿耶与阿叔们心里都有数,因此才从来不责怪你什么,你又何必自个儿胡思乱想?心中有疑问,你只管来问我就是,竟然还故意躲着我,是生怕我不够操心么?!若不是你自个儿多心,今天一到桥陵就先来看我,你还会遇上裴家人,遭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林九郎被骂得头越垂越低,满面羞愧。他如今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蠢了。 林四郎骂了堂弟一顿,见他真心知错,也有些心软了:“罢了,以后再不许犯这种错!你就暂时留在奉先县好生养伤吧。我会写信回家里多要几个人来给你做护卫。在伤势彻底痊愈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骂完了弟弟,林四郎又回头正式向李珅与李俪君道谢了:“多亏了二位,九郎方才平安脱险,我心里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李珅忙表示自己跟林九郎是好朋友,不必讲究这些客套。李俪君也拿出当日的救命之恩来说话,表示自己帮忙是应该的。 如此客气一番,双方的关系也拉近了几分。林四郎拉着李珅,到一边去跟守陵官兵的长官商量事儿。林九郎想起昏迷之前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小声问李俪君:“方才我被背出林子的时候,看到四娘子全身在发光……”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担忧 李俪君淡定地抬眼看了林九郎一眼:“发光?人怎么可能会发光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九郎其实也说不准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他当时很快就晕了过去,兴许真的是受伤时又饿又痛,才产生的幻觉呢? 可他为什么看别人没有产生幻觉,只在见李俪君的时候有呢?再说,当时李俪君背对着他,他压根儿就没看见她的脸, 也没反应过来那就是前不久才认识的隋王府四娘子。若不是方才醒过来后,瞧见她在屋里,他还不知道她也来了桥陵呢。 所以林九郎还是倾向于,自己没有看错。可他若是没看错,李俪君身上又怎么会发光?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李俪君仍旧是一脸无辜的样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作恍然大悟状, 笑着走到窗台边,伸手把窗子给打开了。月光从窗外照射进屋,照在了她的袖子和裙摆上。 李俪君回过头冲林九郎笑笑:“你当时看到的,是不是这样的光?”她把自己的衣袖放在月光下挥动,白色的衣料表面仿佛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林九郎看得睁大了双眼:“好象……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当时他看到的光,比现在还要再明亮一点。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李俪君穿着白衣白裙,在月光下才有了那个效果。如今她人在屋里,只有一部分衣衫照到月光,自然不如在外头看着明亮了。 李俪君笑着把窗子重新关好,悄悄儿地把给自己衣袖打光的法术给撤了,方才走回到榻边,对林九郎道:“这也是凑巧了,我身上有重孝,因此穿着白色的麻衣。今晚的月色又格外好,月光照在白衣上, 才象是发光似的。别人不象我这样穿,因此你就没察觉。人怎么可能会发光呢?会发光, 那不是成神仙了?” 林九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承认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李珅已经结束了与林四郎和那位守陵长官的对话,走到他们身边笑问李俪君:“寻常的白衣在月光下也不会象是发光一般,你这料子莫非又是赵陈记出的新品?先前赵陈记的崔掌柜送今秋的新料子到我们邹王府时,可没提起这一茬。既有好东西,怎能忘了长年熟客呢?” 李俪君苦笑道:“赵陈记但凡出了新品,都是我娘和我先试用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日常谁会拿白色麻料做衣裳穿?因我如今有重孝在身,乳娘才会把压箱底的料子翻出来给我做衣裳。若不是林九哥提起,我还不知道它在月色下是这样的呢。只是如今赵陈记也是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新品?等事情料理清楚了,果真有好料子,我肯定不会忘了太叔祖一家的。” 李珅关心地问:“赵陈记出什么事了?”当初陈翁去世,赵陈记虽有过些许动荡,也很快平静下来,从没影响过日常经营。可如今听李俪君的口气,这回陈氏去世,赵陈记竟是连正常的经营都无法维持了? 李俪君叹道:“我娘刚去的时候,小杨氏和她兄弟杨铄就联合了陈家几个旁支的长辈,借口要代我打理我娘的嫁妆私房,想把赵陈记抢过去。嬷嬷们拦着, 还被他们捆起来逼问契书与账簿何在呢,幸得阿婆及时发现救下,又把陈家人赶走了。可赵陈记的掌柜伙计当中,还真有被他们说动的,有人想要改投陈家其他人,有人想要带着铺子投奔杨家姐弟,还有人有意改投别家权贵门下。杨家姐弟出事,这些人就被晾在中间了,不上不下的,抱不上别家的大腿,也回不到赵陈记来,因此一片混乱,还不知要几时才能平静下来。” 李珅若有所思:“怪不得……当初我就听说过,隋王婶把陈家的人给送官了,心里还纳闷,你娘才去世,隋王婶怎么就跟亲家起了嫌隙?原来竟是杨氏姐弟搞的鬼!赵陈记的人若真个曾经叛主另投,还是投的仇家,那即使他们如今没投奔成功,人也不能再留下来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们一旦有了异心,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背叛主家?还不如早些把人打发走的好。” 只是这些人不是一个两个,还在要紧位置上,一下子全都打发了,赵陈记的日常经营肯定会受到影响。 李俪君叹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跟嬷嬷们商量,是不是把赵陈记和其他产业都重新整顿一下,关掉一部分的店铺或作坊?哪怕少赚一点钱,只图一个日后安稳就好。毕竟我这个年纪,实在没办法亲自打理产业。如果把生意交到别人手里,又怕那人不可靠。与其叫别人败坏了外祖的心血,还不如我亲自结束它。” 李珅听得唏嘘不已。作为陈翁好友邹王的孙子,又曾经向陈翁请教过经营之道,他心里清楚陈翁与陈氏父女俩曾为赵陈记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这么结束经营,也未免太过可惜。 可李俪君说得有理,她一个小女孩要打理这么大的产业,实在太不现实了。而隋王府的人,从隋王到嗣王李玳,都不是擅长庶务者,窦王妃又不是亲祖母。倘若将来李玳新继室进门,恃宠接手这份产业,那今后赵陈记的归属就真的说不清了! 小杨氏不就打过赵陈记的主意么?只是被窦王妃阻止了而已。若不是她很快就罪行败露,只怕还要继续算计这份产业呢。将来嫁进隋王府的新人未必不会有同样的想法。李俪君不想把外家的产业拱手让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此,李珅只能表个态:“将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珅叔开口。我们两家不但是同宗同族,情份更是不一般,你可别跟我客气。我阿翁阿耶阿兄若在此,定然也是这么说的。” 李俪君笑着向他行礼:“多谢珅叔。日后若有需要,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李珅点头,面上依然愁眉不展。他是真的在为李俪君将来担心。即使结束了赵陈记,李俪君依然坐拥大笔财富。她才九岁,没有母亲护持,父亲又不可靠,祖父母皆隔了一层,外家已无至亲,她真的能保住这份财富,平安长大吗?李珅觉得,他们邹王府得替孩子多考虑一下才行。 邹王府随从的到来打断了李珅的思考。先前派往客店报信的人,已经依照他的吩咐,把马车赶过来了,可以将林九郎送往客店去。时间已晚,奉先县城早已关了城门,要进城去林四郎的宅子,也得等到天亮之后。 众人小心将林九郎挪到了马车上,李珅又让李俪君也一块儿上车。夜凉风大,小孩子自然是坐车比骑马更安全温暖。李俪君没有回绝,就这么带着二红登上了林九郎所在的车厢。 林九郎冲李俪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李俪君见其他人都在车厢外说话,便趁机小声问了林九郎一个问题:“林国公有心谋取剑南节度使之位,他的信心从何而来?是走了谁家的门路?”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劝说 林九郎有些不明白,李俪君为什么这样问? 他倒没觉得李俪君一个宗室女过问朝廷事务是犯忌之事。且不说隋王素来不涉政务,光是李俪君一个小女孩,就算知道了朝廷上的事,又能做什么?况且她刚刚才救了他,哪怕是看在恩情份上,他也不会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难不成是要替他林家打抱不平么?没必要。她才与杨家结了怨, 若再添新仇,今后的麻烦就太多了。他怎么忍心看到她因为自己的事,陷入泥淖之中? 李俪君只得换一种方式解释:“那裴家行事如此霸道,杨家也有很多混账人,我自然是不乐意叫他们事事顺心的。倘若你阿翁能成为剑南节度使,杨家与裴家定会觉得郁闷吧?你对我有恩, 我自然乐见你家得利,所以我才问你,你阿翁先前不知道那杨钊想要把持剑南节度使之位时,曾经很有信心能拿下这个官职,依仗的是什么呢?你们家找了谁的门路?现在这门路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林九郎这才明白李俪君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只当是闲谈,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李俪君。 其实答案很简单,林国公昔日曾经与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共事,两人的交情很不错。前不久,哥舒翰才立下了大功,带兵攻取了石堡城,得到圣人嘉奖。再加上他一向受圣人宠信,只要他愿意开口举荐旧日同袍出任剑南节度使,林国公本身又有军功在,圣眷还算过得去,圣人多半就会答应下来。 林国公与鲜于仲通相比,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没理由弃前者而就后者。 当然,前提是圣人眼下最宠信的大臣以及杨家姐妹不会出言阻挠。 林九郎叹道:“哥舒将军原本已经答应了会为我阿翁说项, 还说要去信李林甫,让他帮着在圣人面前进言。有了他们的举荐,我阿翁凭什么不能成事?可惜杨家人横插一脚,李林甫变了卦,袖手旁观了。哥舒将军人在陇右,等他收到消息,再往京中传信,只怕已来不及。” 当然,林国公还是给哥舒翰去了信。毕竟当初他把这件事托付给对方了,成不成的,都要交代一声。至少也要让哥舒翰知道,事情不是他们二人出了错,只是杨钊插手坏了事罢了。倘若哥舒翰心里过意不去,替他另谋一个去处,那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 李俪君沉吟片刻后又问:“李相为何会变卦?总不会是他也惧怕杨家权势,才会退让三分吧?”开玩笑,眼下这个时期的李林甫,只怕还没把杨钊放在眼里。 林九郎郁闷地表示:“我阿翁看不惯李林甫做的那些事,进京后虽然不至于公然得罪他,却也没有上赶着巴结过。本以为有哥舒将军的举荐已经足够了,李林甫又正有心与哥舒将军交好, 没理由拒绝他的请托,哪里想到会有后头的变故?” 李俪君忍不住扶额暗叹。这位史书上不见记载的林国公,还真是头铁哪!原来在安禄山史思明、杨国忠这两方势力以外,他还得罪了眼下正手握大权的权相李林甫!与这三方大佬结了怨,林国公真的能活到安史之乱后吗? 哪怕是为了林九郎这位挂名恩人能平平安安长大,李俪君都盼着林国公能得到剑南节度使之位,赶紧带着一家子远离长安城,别再跟那三家反派斗下去了! 她压低声音对林九郎道:“你们家既然有求于李林甫,就算心里看不惯,也要装出个巴结的样子来,哪怕只是送份厚礼呢!只要李林甫高兴了,他又没把杨家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顾虑杨钊而拒绝林国公的请求。裴家更不可能得罪他。如此一来,你阿翁成为剑南节度使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等你们一家顺利去了剑南道,还用得着继续跟李林甫打交道吗?!” 林九郎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这个道理如此浅显,我们家怎会不懂?!可我阿翁不想对李林甫低头!哥舒将军说要找他帮忙说项,我阿翁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呢,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还给他送礼?!” 李俪君闭了闭眼,深深觉得,林国公混到如今这个份上,真的是有原因的! 她低声道:“哥舒将军知道你阿翁的想法吗?他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要请李林甫帮忙?无论你阿翁是否巴结了李林甫,只要李林甫在御前进了言,圣人任命他为剑南节度使的旨意下来,这个人情就注定要欠下了。你阿翁在李林甫面前,再难挺直腰杆。还不如送上一份足够份量的大礼,把事情简单当作是一场交易,货银两讫,从此两不相欠呢!” 林九郎怔了怔,若有所思。 李俪君叹道:“我知道你们做武将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坚持。但有时候,做事真的不能太死脑筋。”她看向林九郎,“我问你,方才你在那泥坑里困了这么久,因为担心会被裴家人发现,就算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也不吭声。你有想过,别人都不知道你在那儿,你不求救,要如何脱困吗?你已经受了伤,夜里天冷,附近又是野外,随时可能会有蛇虫野兽出没,你要往哪儿逃?如果夜里下雨,雨水灌满泥坑,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有这么多风险在,你却还是坚持不求救,有想过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林九郎低头小声道:“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裴家人又不可能真的在桥陵周边搜寻一晚上,等他们走了,我就能放心求救了。我事先查过我四哥巡逻的时间,夜里他们会路过松树林外头。他们骑马,身上穿着盔甲,发出的声音与裴家人是不一样的。等他们来了,我肯定会开口。 “我的伤不重,额头只是破了皮,早就止血了。身上几处磕碰都不算什么。扭伤的手脚,过后用了药,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可若是被裴家人发现,他们是真的会打断我双腿的!相比之下,我宁可在坑里多待些时候。至于野兽、风雨什么的……就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来了他也只能认命。 听到他说有考虑过不呼救的后果,李俪君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柔声道:“我是不赞成认命的。就算遇到困境,也要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才行!比如今日你受困泥坑,既然有办法指示你的马逃走,那自然也有办法让你的马去向珅叔或你的随从报信,哪怕只是让它回陵园门口去呢,它也有办法把人带到你身边吧?” 林九郎恍然。他对自己的爱马自然是很有信心的,这种事他没做过,却也不是没可能做到。他要是没有一味想着把马赶走就好了。虽说他害怕裴家人看到马,会杀了它,可裴家人再嚣张,也未必有胆子在皇陵门前公然杀马吧…… 李俪君道:“可见有时候做事,是需要变通的。同理,有杨钊在,剑南节度使之位看来是很难落到你阿翁手里了。那其他的位置呢?节度使不行,云南太守之位又如何?” 正文 第九十章 变通 李俪君劝林九郎,做事要懂得变通。这话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总想着两年后的天宝战争,鲜于仲通领兵与南诏作战,惨败而归,折损了几万唐军,所以盼着能换一个比鲜于仲通更会打仗的将领来。 可如果天宝战争压根儿就不会发生,就算鲜于仲通这个军事草包一直坐在剑南节度使之位上, 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宝战争是如何发生的呢?她在一二百年前做的唐史笔记上有记载,是因为时任云南太守张虔陀作死之故。他对南诏王阁罗凤苛索无度,还侮辱其妻子,又在朝廷诬告阁罗凤,并联合其异母弟,打算让后者替代阁罗凤成为南诏王,所以阁罗凤忍无可忍,出兵姚州, 把张虔陀给弄死了。 杨国忠正谋求军功, 好进一步往上爬,所以借机让鲜于仲通带兵出征南诏。最初阁罗凤还有些怂,想向鲜于仲通求和,鲜于仲通傲慢地拒绝了,一定要打一仗,结果全军覆没了,只有他逃了回来。 再过两年,大唐再次出兵南诏,本来是想要一雪前耻的。然而这一战又是杨国忠私心促成,强征士兵入伍,唐军士气低落,又水土不服,再次大败。 两次出兵南诏都落得惨败的结果,大唐腹地的精兵强将折损惨重, 失去了二十多万兵力,边军实力从此压过了中央,安禄山便趁虚而入, 掀起了安史之乱。 大唐从此失去了对南诏的控制。南诏改投吐蕃,直到几十年后,才重新归唐。 李俪君知道,史书上的记载,并不一定都是真相。虽说南诏王阁罗凤立下了《南诏德化碑》,列举了张虔陀的许多罪名,声明自己叛唐是不得已而为之,可那只是他单方面的说法。有后世史家分析,当时南诏四处征战,意图扩大领土,阁罗凤也有野心,想要摆脱唐廷的控制。南诏的动向引起了大唐的猜忌与不满,反过来又设法遏制阁罗凤,一度想让其异母弟上位取而代之,这才激化了双方的矛盾。南诏没有阁罗凤说的那么无辜,当然,张虔陀也确实爱作死。 没有张虔陀的所作所为,大唐与南诏之间即使有矛盾, 可能也就是小打小闹, 阁罗凤还不至于有胆量公然叛唐。可张虔陀的恶行激化了双方的矛盾,也就成为了两次天宝战争的导/火/索。 李俪君觉得, 她可以试着铲除这根导/火/索。看林国公那耿直脾气,就跟张虔陀不是一路人。若换他坐在云南太守的位置上,第一次天宝战争还会发生吗? 哪怕南诏迟早会跟大唐有一战,至少别在这六年内。大唐内地多保留一些兵力,也别让安禄山那么容易就攻陷两京。至于以后的事,李俪君暂时还顾不上。 她提出了建议后,就闭上了嘴,认真借着车厢内昏暗的灯火,观察着林九郎脸上的表情,看他对这个提议是否有抵触之心。 林九郎只是眨了眨眼,慢慢坐直了身体,看着李俪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云南太守之位?” 李俪君点点头:“云南太守之位。官位肯定没办法跟节度使相比,地盘也小,可也算是一方大员,独掌一地军政大权。这个位子需要跟南诏打交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的,但又不能行事莽撞。因为我们大唐对南诏,素来是交好的同时又要加以限制,不能让他坐大,但更不能让他投向吐蕃。这个分寸可不好掌握,一般人是做不好这项重任的。 “再加上云南气候与中原大不相同,你阿翁还有你家里人未必能适应。那地方离剑南道太近,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就算从前与你家无怨,如今知道你阿翁差点儿就抢走了他的官职,也肯定要想办法给他穿小鞋。如此种种不利之处……你们家不想要谋取这个职位,也是人之常情。” 林九郎抿唇笑了笑:“虽有种种不利之处,可正因为如此,反倒不会有什么人跟我阿翁争。我记得现任云南太守是谁,张虔陀,他原是姚州都督,在位多年,因为熟悉当地风俗人情,才在今年升任了云南太守。” 这就意味着,此人背后没什么厉害的靠山,不会有人象杨钊护着鲜于仲通似的护着他。林国公怎么也是位国公,哪怕圣眷大不如前,又得罪了权贵,也照样比张虔陀强十倍。 林九郎已经迅速想到要如何为祖父谋取新职位了:“张虔陀的名声不大好,若真有心要拉他下来,大小罪名随便一抓就一大把。等他贬了官,我阿翁再将人要回来做个辅佐,也不怕无人熟悉当地民情。倘若他不顺服,那就把人踢一边去。我阿翁在军中威名赫赫,不愁找不到顶替他的人。” 当然,云南太守之位的品阶太低了。这对于林国公而言,只能算是个过渡的跳板,让他能尽快摆脱目前的窘境。等他到了云南,稳住南诏,再找机会联合南诏,与吐蕃打上几仗,军功就到手了。到得那时,他再谋求剑南节度使之位,鲜于仲通又哪里是他对手?! 李俪君见林九郎是真心赞同自己的建议,便笑问他:“云南太守之位,你们家应该有把握弄到手吧?” “当然有。”林九郎哼了一声,“我阿翁怎么说也是堂堂国公,昔年曾为圣人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倘若不是从前与王忠嗣将军相交莫逆,在将军被贬后受了连累,闲赋在家数年,也不至于如今想谋个节度使之位,还要看外戚的脸色!可再怎么说,我阿翁始终对圣人忠心耿耿,从不曾有过忤逆之举,圣人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剑南节度使之位,圣人因为宠信杨钊而迟迟不肯交给我阿翁,我阿翁退而求个小小的太守之位,圣人又怎会不允?!若连这样的请求,圣人都不允,我阿翁还谋什么起复?索性带着我们一家子,寻个清静的乡下种地算了!” 李俪君忍下笑意,道:“那就好。你只管跟你阿翁说这件事,成不成的还要看他老人家的想法。倘若他接受了你的建议,决定要去云南,你再写信给我。我有治水土不服的好药,还有治当地毒蛇毒虫、瘴气瘟疫的方子,应该可以帮上你们家的忙。” 林九郎心里正纳闷,这怎么就成了他的建议?但听到她后面的话,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此话当真?!你哪里来的这些药方子?” 李俪君笑道:“我外祖昔年在岭南住了许多年,从当地人那里得到了不少秘方,回到中原后有了赵陈记,又每年都派商队出去,什么地方没走过?这类药物原是必备之物,不然商队又如何在当地做生意呢?” 林九郎信以为真:“原来如此!那可就真真帮上大忙了!我阿翁必定会重重谢你!” 李俪君笑笑:“这倒不必,你救过我的命,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他俩笑着说话,缩在角落里的二红心里倒生出几分疑惑来:老太爷只在岭南、江南与关中行过商,什么时候去过云南?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夜游 马车咿咿呀呀地慢慢走着,因为要尽可能保持平稳,免得颠着了车里的伤者,车夫不敢赶得快了,因此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李俪君他们一行人方才回到了奉先县城外的客店。 林四郎一下马,就赶到马车边上来抱自己的堂弟下车。李俪君扶着二红跳下车, 给他让开了位置。 李珅已经先一步让人在客店定好了院子,邹王府的下人也早早把房间都打理好了,林家兄弟直接就可以入住。林四郎已跟长官告了几日假,今晚会陪堂弟住在客店里,明日再送他去自己县城里的宅子安顿下来,等到林家来人陪护堂弟,他才会销假返回桥陵。 双方在岔路口分开的时候, 林九郎朝李俪君使了个眼色, 暗示自己会尽快跟堂兄商量方才的话题。 李俪君没有过问林家兄弟的后续,自行带着二红回到自己的房间。崔嬷嬷她们赶紧迎了上来:“小娘子这么晚才回来,可饿了么?厨下备了些面粥,小娘子可要吃一点?” 李俪君却不觉得饿:“二红今晚辛苦了,你让她吃一点吧,我就不用了。” 二红笑道:“我吃不惯面粥,还是算了吧,况且我也没做什么,还是先侍候小娘子歇息要紧。” 邵娘子让人送了热水过来,二红在旁帮着递巾帕的时候,忍不住问李俪君:“小娘子,咱们老太爷几时去过云南?你哪儿来的治瘴气瘟疫的方子呀?” 李俪君含糊地道:“我自然是有方子在手,才敢跟林九郎开口的。方子是好方子,只不过来历复杂些,不想跟他细说,才说是外祖留下来的。你们到时候可别说漏了嘴。” 二红恍然大悟, 便不再多问了。 邵娘子在旁疑惑:“好好的,小娘子怎么提起云南来?” 二红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邵娘子吓了一跳:“小娘子怎么掺和起朝廷上的事来?不管是剑南节度使还是云南太守, 又与我们隋王府有何相干?若是叫人听闻,还不知道会说小娘子什么闲话呢!” 李俪君不以为然地道:“能说什么闲话?我一个小孩子,别人还能说我宗室女擅自干涉朝政吗?只不过是随口与人闲聊罢了。我对朝廷的事原也没什么兴趣,可那杨家的人既然一心要阻止林国公做剑南节度使,我自然要给他们添点堵的。那杨钊有贵妃做靠山,本来就有权有势了,倘若再把剑南道握在手里,有了军权,还有几个人敢招惹他?到时候他想报复我,都不必自个儿动手,自有人上赶着讨好。与其什么都不做,几年后遭人算计,我还不如找着机会就坑他一把呢!” 提起杨家,想起杨家与李俪君的大仇,邵娘子也不再说什么了。而崔嬷嬷在旁听见,心里只会赞成李俪君的做法,顶多是劝她行事小心一点,不要落人话柄, 却不会拦着她给杨家人添堵。 简单梳洗过, 二更天就到了。奉先县城外的客店虽然有不少客人光顾, 可除了酒馆还有几个夜猫子,其他地方基本都已经熄了灯。李俪君听着二红说起李珅与林家兄弟那边都歇下了,便也让众人去睡了,自己则在榻上躺下,盖被闭目装作睡觉状。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听得周围人没有动静,方才睁开了双眼,悄然翻身下了床。 修炼一事已经在旁边亲信面前过了明路,李俪君原本没必要继续这么偷偷摸摸的,可今晚有些不太一样。 她方才在桥陵修炼时,本来一切顺利,进展也很喜人,那颗火流星给她带来了十分可观的灵力收益,只要再来两回,她都可以直升炼气四层了!可后来天空中再有流星划过,她再修炼,就感受不到体内的灵力有明显进展了。增加的些许灵力,她都怀疑是因为满月之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她的心法出了问题,还是……流星出了问题? 事关她的修炼,李俪君不敢大意。趁着如今夜深人静,左近无人,她便悄悄来到院子中央,看着天上的圆月,再度运转起了心法。 在体内运转了两圈心法后,她都只能感受到轻微的灵力增长,证明先前她的感觉不是错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天空中明明隔一段时间就有流星划过,难道这些流星都是假的?! 莫非是她观想流星时出了差错? 李俪君抿了抿唇,脑中对系统下了命令:“系统,让无人机升空,观察今晚所有流星的轨迹,尽可能拍摄高清大图。我要弄清楚,这些流星的外形与成分是否与我观想出来的有明显差别。” 系统领命,升空而去。 李俪君打算暂时不把无人机收回来了,就让它停留在高空中,白天积攒能量,夜里观察星空,只要它还能飞,就让它留在天上,顺便还能起到空中侦察的作用。反正这个年代也没什么飞机卫星,只要不是倒霉到遇上路过的修真者,它就不会有暴露的风险。不然每天收它回来,她还要专门找个地方搁它。 无人机的高空侦察暂时不会有结果,李俪君想了想,就回屋翻了一件黑色的戴帽长斗篷出来,并指为笔,用灵力往斗篷上划了个隐匿符和敛息符,往身上一披,再换上一双好走路的鞋,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屋子。 如今她有炼气三层的修为,许多法术、身法都可以用起来了。其中最熟悉的一种轻身遁法《轻云纵》,不久之前她在高等级修真任务世界紫微大世界里还用过呢。 这种遁法同样拥有从炼气到化神各个阶段的版本,她重新上手,没费什么功夫就入了门。再结合星云仙宗一位别峰师姐教给她的御灵诀,利用眼下夜里刮起来的秋风,李俪君脚上轻轻一蹬,就缓缓飘出了客店的围墙。两脚再交换着蹬几下地,她就越飘越快,越飘越远,迎着夜风,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桥陵西面松树林,正是前不久救了林九郎的地方。 比骑马还要快一些。 夜深人静,四野无人。李俪君来到先前自己修炼时站过的地方,默默用心感受了一下,觉得这地方确实比客店里蕴含更多的灵气,怪不得在此修炼的进益会比客店中多那么多。 天空中又有流星划过,她默默运转起了心法,发现这回增加的灵力也只是比客店里头的多了一丝。这么说,两者的差别并不在于地点不同? 李俪君默默扫视四周,运用自己那点有限的天干地支相关知识,计算出了一个更合适的地点,便往那处移动了十来步。这一回,她能感受到的灵气似乎又多了两分。就这么等到天上再有流星划过时,她又修炼一回,发现增加的灵力也只是一丝而已,当中还夹杂了些许阴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皇陵,有阴气也正常。不过这里埋葬的亡人其实并不多,这点阴气很容易就解决了,李俪君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疑惑,为什么她的功法对有的流星就不起作用了呢?从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满月 李俪君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始终不得要领。 她双眼看到的流星,总不能是假的吧? 如果是假的,那颗火流星又怎会让她的修为大涨? 总不会是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点看到的流星里,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 那这假造来有什么意义?谁又会这么无聊?! 李俪君的心情烦闷,这种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太不好了。 又一阵夜风吹来,吹开了她斗篷的兜帽,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抬头去看那轮圆月,月凉如水,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算了, 她在这里烦恼也无济于事,反正无人机已经放了出去,花上几天的时间去进行高空侦察,怎么也能得到一些线索的,到时候,她就有望解开这个谜团了。 她要耐心一些。以前每到一个新的任务世界,她都能耐下心来收集情报。如今在自己出身的世界,怎么反而沉不住气了呢? 她虽是玄唐小世界的人,但在这里也不过才生活了不到九年的时间,当中还有好几年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长大几岁后,又一直生活在隋王府中,很少出门。她能对这个世界有多少了解呢?就算遇到什么自己理解不了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不要烦躁,那对她解决现实问题毫无帮助。 再次抬头看向圆月,李俪君总算能冷静下来思考另一个问题了。 她今天在此修炼时的收益如此喜人,固然有那颗火流星的功劳, 但当时她分明感觉到火流星与月亮是产生了牵引之力的,可见这月亮也给她带来了不错的收益。 今天的月亮有什么特别呢?除了它是满月这一条。 李俪君回来后,还是头一次经历满月,猜想自己除了日出日落之外,兴许可以将月圆月缺也视作《日月星云诀》日常修炼的一条路子。毕竟,月亮也是一个天体。 《日月星云诀》其实有分为“日”、“月”、“星”、“云”四部,各部各有配套的心法、剑法与实践运用的法术,也有其中两两搭配甚至是三部搭配的相应法术。“月”部偏向于阴性、灵体以及治愈方面的应用,而她在紫微大世界里的身份是炼丹峰精英弟子,手上从来不缺治愈作用的丹药,又很少跟幽灵鬼怪打交道,自然就用不上“月”部的术法了。因此,她那时除了主修的心法之外,对辅修的《日月星云诀》更偏向于修炼“日”、“星”和“云”这三部分,对“月”部就只是练过,但很少运用,久而久之也淡忘了许多。 如今,她受惠于满月与火流星共同带给她的灵力收益,方才记起,其实自己除了日出以外,还可以利用一下满月的。 她现在站立在皇陵范围内, 头上顶着圆月, 脚下踩着大地, 周围兼有灵气与阴气,岂不正是修炼月诀的好时机? 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不起作用了,也没关系。她是历练过多个任务世界的人,自然不会把脚下的大地简单地视作大地而已。她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同样是一颗星星,是一个天体。 心法再次运转起来,这一回,她不仅仅用上了“星”部的心法,还把“月”部心法也融合进去了。很快,她就再次察觉到那种有些熟悉的牵引感,圆月与她脚下的星体在她的识海中相互辉映,灵力再生波涌,她镇定而娴熟地引导它顺着既定的路线运转。两个大周天之后,她的识海重新平静下来,体内的灵力又有了增益。 这一回,新增的灵力中又带上了几丝阴气。不过这对于“月”部心法的修炼者来说,是正常现象。她更欣喜于自己的灵力又有增加,虽然比不上火流星带来的好处,却也差不多及得上三分之一了。 只不知,明晚十六,天上的月亮还算不算是满月?如果算,她再这么修炼一回,用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到炼气四层了吧? 李俪君心情很好地调理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看着时候不早了,有些担心二红会发现自己失踪,便决定先回客店去。 她再次运用轻云纵,脚尖点地,轻飘而起,很快就越过皇陵西面的大片松树林与草地,来到西南角处。期间她曾经遇上过一队巡逻的守陵士兵,但只要她披好了斗篷,将兜帽拉起,控制好裙摆,不让它漏到斗篷外头来,靠着斗篷上的符,就不愁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甚至还旁听到那队士兵中排在最后那两个人的小声对话,一个抱怨另一个方才离开得太久了,害得他差点儿在队正面前无法过关;另一个再三赔不是,许诺会给前者好处,以报答对方替自己遮掩的恩情。 李俪君当时就站在离这两人丈许远的地方,听着他们的私语,顺道还扫了他们两眼。排在最后那个刚刚离开过许久的士兵,看穿戴倒不象是寻常小户出身,身上穿的衣裳、脚上踩的长靴,甚至是腰间挂的刀,全都显示着他是富家子弟。反倒是他前头那位同伴,脸没洗净,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市井中人的痞气。富家出身的士兵到底因为什么事擅自离开了许久,以至于如今要向市井出身的同袍低声下气呢? 李俪君只是对此有些好奇,但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士兵离开后,她又继续赶起了路,只是很快就再次停了下来。 约摸二十来个人拥着三四辆马车,停靠在皇陵西北角不远处的大路边。明亮的月光照亮了马车车壁上的印记,车檐下挂着的灯笼上,还写着清晰的“裴”字。马车两旁,多名孔武有力的随从牵着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其中数人明显是胡人的长相。 李俪君立刻就猜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从人数到长相,都正好符合林九郎口中袭击他的裴家主仆形象。他们不是早就离开了么?怎么又跑到桥陵外围来?真真是晦气! 李俪君懒得跟这些又蠢又毒的裴家人打交道,转身就想离开,却忽然听得为首那辆马车上传来少年喝斥随从的声音:“没用的东西!叫你们抓个人都抓不到,竟然还能让他跑了?!如今他已经离开了桥陵,你方才禀报我,还叫我放弃,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的命令放在心上,故意把人放跑的?!” 随从自然是否认了,又为自己辩解:“小的们真真用心搜索过了!可因为邹王府的人发现林九郎失踪,惊动了守陵的官兵,派出许多人在陵中四处搜寻,小的们生怕叫他们发现了,只得暂时退避,后来就听说他们找到了人。当时不但守陵的官兵在,隋王府与邹王府的人也在场,小的们怎敢冒犯?只能退走,绝对不是有意违抗郎君的命令!” 那裴家少年闻言,并未消气,反而骂道:“隋王府与邹王府跑来这里做什么?!他们一家刚死了人不久,一家就快死人了,不好好忙活他们自家的丧事,倒来坏小爷的好事了,真真晦气!” 李俪君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那少年,眯了眯眼。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恶毒 李俪君承认自己有时候会比较双标,比如她可以嫌人家晦气,却不喜欢别人说她晦气。 可裴家这个小郎君嘴里也未免说得太难听了吧? 他们隋王府确实是前不久才死了嗣王妃,可老邹王还没死呢!裴家子嘴里这么不干不净的,到底是哪儿来的倚仗?!就因为他们是河东裴氏,世家大族?还是每代都有公主下降,长年与皇家联姻? 笑话!就算他们家世如此显赫, 皇帝要贬斥、流放甚至是处死他们家的人时,也没手软过呀! 就算如今他们拥有一个裴徽,乃是虢国夫人杨三娘之子,那也是杨家显赫,不代表裴家就能嚣张了吧?虢国夫人丧夫后,从来就没停止过风流传闻, 那时候她妹妹还没做贵妃娘娘呢。虢国夫人既然没把夫家的名声放在眼里, 如今裴家人仗起她的势来, 就不觉得脸红吗? 李俪君冷笑一声,悄声走向了裴家人的马车。 裴家那嚣张的纨绔少年还在继续骂随从:“都是你们的错!若你们赶在那两家王府之前,早些把人找到,哪儿来这些麻烦?!就算被守陵的官兵发现又如何?我们是奉了长辈之命前来给长公主扫墓的,就算大晚上的在陵园中活动,也没什么稀奇,轮不到他们多管!等你们找到人,把他带走,难道几个小兵还敢拦我们裴家的人不成?!” 这就有些强辞夺理了。这里毕竟是皇陵,李姓皇族宗室尚不敢在此胡闹,还能轮到几个裴家子弟乱来?真把事情闹大了,裴家子弟可能就是挨一挨自家长辈的打骂而已,他们这些做随从的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那随从心里不以为然,却也知道不能直接反驳小主人的话,只能尽量自辩:“小的们身份低微,实在不敢造次。起初小的也想过,借着扫墓的名义搪塞过去, 却又怕守陵的官兵挑剔小的们只是奴仆, 没资格在长公主墓前磕头, 因此想着先向郎君请示,得了您的命令,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无奈小的们四处寻找,都找不到郎君,后来才知道您是去了友人的别院用膳……” 那随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隐晦地看了小主人一眼:“等小的见到郎君,见您身上还有酒气,便知道那借口是用不得的了。郎君既是来给长公主扫墓的,怎么好在扫墓前后沾染酒色之气呢?因怕守陵的官兵挑理,小的们才没敢露脸。” 那裴家少年恼羞成怒:“你这是在怪我吃酒了?这荒山野岭的连个象样的宅子都没有,我不过是去朋友家里用顿饭,顺道吃两杯酒御寒罢了,怎么就不行了?!你们办事不力,不知反省,反而还要怪罪起我来,还有没有规矩?!” 随从小声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提醒郎君一声……今日您只是去长公主墓前清扫除草而已,明日一早, 还要去上供跪拜……若是身上沾了酒气,到早上都无法消除,叫外人察觉,就不好看了。小的们自然不敢多言的,但要是这种事传到家里老爷夫人耳中……” 裴家少年冷笑:“便是叫我父母知道了,又有何妨?如今我与徽堂兄交好,徽堂兄对我倚重有加,有什么事要办,都交给我去做,兄弟之中,就数我俩交情最厚。我父母每每为此得意,又怎会为这点小事责备我?!况且,那薛国长公主死了那么多年,宗正寺也始终不肯答应让我父过继给她与驸马为嗣,每年都要来扫墓,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我还嫌我父多事呢!与其花功夫来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还不如多替徽堂兄办些实事,早些谋个官职的好!” 随从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换一个话题:“如今那林九郎已经与其兄林四郎会合,暂住于奉先县城外的客店中,隋王府与邹王府的贵人亦在店内,小的们实在不敢前去打扰,只能暂时饶过林九郎。待日后再遇上他,小的们必定会替郎君出了这口气!” “何须等到日后?”那裴家少年道,“方才你不是找那个谁……是哪个偏支的庶女外嫁所出之子来着?你不是找他打听过林四郎在奉先县城内的宅子在哪儿么?他们兄弟迟早会离了两家王府的人,等他们进了城,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这一回,我不但要打断林九郎的腿,还要连林四郎也一块儿废了!别人总说他是林国公的孙子里最出色的一个,我倒要瞧瞧,等他手脚俱残,还能出色到哪儿去!” 随从微微颤抖了一下:“郎君,这可不是玩笑,原本郎君与林家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苦非要结下死仇?” “你知道什么?!”裴家少年斥道,“徽堂兄如此器重我,我怎能不为他分忧?!等他知道了我的能耐与忠心,你还怕我将来没有大好前程么?!上头怪罪,自有徽堂兄替我解决。” 李俪君在离他三丈外的地方,听得冷笑不已。这人小小年纪,心性便如此恶毒,若不给他一点教训,还不知道他将来要做下多少恶事,害了多少人呢! 原来他也不过是裴家寻常子弟,父亲谋求成为薛国长公主与裴驸马的嗣子而不成,儿子抱上裴徽的大腿,做些跑腿办事的杂活,与杨铄在杨钊身边担任的角色无异,却自以为了不起,还梦想着自己会有大好前程呢! 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方法,却是要毁掉别人的大好前程。 李俪君听着那蠢毒少年骂骂咧咧地指挥着随从们骑马赶路,也要入住奉先县城外最大的客店,就近监视林家兄弟的动向,等到他们落单,便要下毒手,她心里实在不想有这么一伙糟心的邻居,便索性悄悄跟了上去。 裴家那几辆马车里,还载着其他裴家子弟,全都是年纪不大又不太聪明的那一种。 第二辆马车上的两人低声议论着今晚请他们吃饭的那位富商着实有钱,宴上的菜色酒水都是上上等的,侍候的婢女也十分美貌,就冲着他这份诚意,他那点小小请求,答应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要谋个小小的官职罢了。 第三辆马车上的人则跟自己的侍从讨论着今晚那富商送给堂弟的贿赂。东西都放在最后一辆马车上,丰厚得叫他看着都眼红,心里痒痒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分上一份。 李俪君飘到了最后一辆马车旁,放出纸鹤钻入其中,发现车厢里确实摆满了各种绫罗绸缎、西域来的香料、皮货以及好几坛子美酒。 她抬头看着车队已经接近了桥陵正门前的大道,微微翘了翘嘴角,回身向天上的圆月伸出右手,借来三分月光,在掌心凝结成一柄小剑,无声无息地刺入车厢,捅破了装酒的坛子。 美酒流泄而出,浸湿了旁边的绸缎,又慢慢顺着车厢缝隙,滴落到路面上。 李俪君看着那酒流了二三十丈远,方才用手中小剑挑落车檐下的灯笼,灯火落入酒中,得她施法相助,很快就烧了起来,火光熊熊,顺着酒迹蔓延成了一条长龙,迅速撕破了黑夜的平静。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新闻 当桥陵正门前大道上,忽然出现一条二三十丈长的火龙,不但惊动了守陵的官兵,连住在附近的农家也听见动静探头张望的时候,李俪君已经披着斗篷悄然飘远,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无论那些薛家人如何着急的想办法扑灭火龙,被李俪君做过手脚的火, 也没那么容易熄灭。它不会把整辆马车烧完,却定会在大路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无法轻易清除。 桥陵怎么说也是先帝陵寝,裴家的人在先帝陵前闹了这么一出,贵妃娘娘的外甥在御前说几句好话,真的能把事情遮掩过去吗? 皇帝也是要脸的, 再宠爱贵妃和她的姐妹,也需得在天下人面前摆出一副孝顺父母的模样。对于冒犯先帝陵墓的罪人, 他岂有轻饶的道理? 那个裴徽,对于一个给自己添了麻烦的堂兄弟,真的会情义深重到为他拼命求情的地步吗? 如果裴徽袖手不管,裴家其他人也选择牺牲一个小人物,换取皇家不对他们家其他人做更多的惩处,那方才那位大言不惭、企图凭借权势去毁人前程的裴家子,就要尝尝被人倚仗权势毁去前程的滋味了。 因果报应,世事本该如此。 李俪君悄声飘进了客店,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二红仍旧熟睡着,似乎并没有发现她曾经离开过。 此时距离天亮只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了,李俪君把斗篷收拾好,便迅速上榻睡去了。 次日清晨,她再次在系统的提醒下醒来,照例修炼、梳洗、换衣裳。邵娘子收拾她换下来的衣裙时,瞥见她的鞋子底沾了些泥土和草屑, 便小声数落二红:“昨儿夜里小娘子出去, 在桥陵弄脏了鞋子, 回来后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放了一晚上,污迹就难洗了!” 二红只当是李俪君去桥陵找人的时候,不小心弄脏的鞋子,也没起疑心:“昨夜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我就忘了这回事,是我的错。” 邵娘子见她认错便放缓了神色:“罢了,以后要记得。如今小娘子只带了我们几个出门,比不得在王府里侍候的人多,你忘了事,也有别人补上。鞋子事小,可小娘子出行,统共也没带几双鞋,万一不够穿了,难道要让小娘子穿着脏鞋见人?!” 二红老实认错,领过鞋子就亲自去院子里洗了。邵娘子另取了一双干净的鞋给李俪君穿。李俪君心里知道那鞋是几时弄脏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小声对邵娘子说:“鞋子是我穿脏的,乳娘别骂二红了。” 邵娘子也小声对她说:“小娘子穿鞋,想弄脏就弄脏, 没必要拘着自己。我只是提醒二红做事要细心些罢了。她将来是要在小娘子身边管事的,若一直这么粗心, 叫我们如何放心?” 李俪君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可以考虑,在鞋子上画个避尘符什么的了。 崔嬷嬷有些兴奋地走进了屋,对李俪君道:“小娘子,刚刚在前头大堂上听说的消息,昨儿裴家人在桥陵前头的大道上放了一把火,把官道都给烧黑了!” 邵娘子与二红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齐齐扭头来问:“什么?!” 李俪君装作吃惊的样子道:“这是怎么回事?裴家人发疯了?竟敢在皇陵闹这么一出?!” “守陵的官兵都是这么说的,一大早就有人来寻林四郎,特地告诉他这个消息。”崔嬷嬷道,“如今连奉先县的人也都听说了,还有人特地跑去看那烧的痕迹呢,听说有上百丈远,可显眼了!” 上百丈?有没有这么夸张?李俪君很确定自己昨晚离开的时候,火龙只有二三十丈长而已。 崔嬷嬷听说了自家恩人林九郎被裴家人害得受伤的事,就一直很看他家不顺眼,此时十分乐见他家的人倒了霉:“守陵的官兵半夜里就把裴家那伙人给扣住了,一个都没放跑,也不知有没有人回长安城去给裴家人报信。” 二红摊着打湿的两只手,瞪大了双眼:“难不成他们昨儿没能抓住林家九郎,叫人逃走了,心里憋气,就特地放了这么一把火来泄愤?!” 邵娘子驳道:“怎么可能?!那可是皇陵!裴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要泄愤也上别的地儿去呀?!” 李俪君趁机道:“今儿早饭,我就在大堂里用了,嬷嬷与二红陪我走一趟吧,顺便去通知珅叔一声。” 二红飞快地把鞋子交给了粗使的婆子,赶紧洗了手过来。邵娘子瞪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了。这么大的事,其实她心里也好奇得很呢。若不是屋里怎么也要留下人看行李,她也想跑到前头大堂里听新闻去。 李俪君自打在这家客店住下,每日都是在自己房间里用餐,这还是她头一回到外头大堂来,心里颇感新鲜。客店的老板娘知道她身份不一般,半点不在意她身戴重孝,见她出来,还殷勤地上前招呼,把她引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里。 李珅就在隔壁桌子坐着,不用李俪君打发人去请,他就先听说了消息,赶紧到大堂来听热闹了。见李俪君来了,他索性过来陪她同坐,又小声告诉她,从林四郎同袍处听来的最新消息。 裴家几个年轻子弟昨日去薛国长公主墓前祭拜,只做了些清扫除草的工作,原定今日要再去上供的,半夜里守卫桥陵的官兵却发现他家的马车在陵园正门前的大道上起火,拖出一条好长的火龙。 官兵们赶去救火时,发现起火的原因是最后一辆马车上装了几大坛酒,马车行走时过于颠簸,磕破了酒坛,酒流了出来,洒在路面上,偏偏这辆马车的灯笼又被颠落在地,灯火一碰到酒,就这样烧了起来。薛家的随从护卫注意力都在前面几辆车的几位小郎君与警惕周围环境上,等发现起火时,已经来不及了。 奇怪的是,这酒看着也不算大,又没什么薪材助燃,只有马车里的几匹绫罗绸缎遭了殃,可偏偏怎么扑都扑不灭。官兵们取了水来,又铲土盖火,那火仍旧熄灭不了,直烧到清晨才渐渐自灭了。装酒的马车与车中大部分东西,虽然被火烧得狼狈,却还认得出模样来,不曾烧成焦炭。桥陵的官兵们私下都在议论,这火烧得蹊跷,也不知那裴家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呢! 李珅冷笑着说:“那领头的裴家少年郎嚣张得很,身上酒气还未散呢,就叫嚣着说酒是用来祭礼薛国长公主的,如今都被歹人毁了,他定要追究到底。又说这事儿是有心人故意害他们,八成是林家兄弟为之。又因林四郎在桥陵任职,他又说守陵官兵与林四郎沆瀣一气,故意陷害他。守陵官兵听不过去,把人拘起来了,他还嚷嚷着要让所有人不得好死呢!” 那少年真是找死! 李俪君冷笑了一声:“要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也要有证据才行。那火起得蹊跷,偏偏在皇陵前烧起来了。前来扫墓的人还浑身酒气,没有半点恭敬之心,焉知不是先人生了气,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呢?”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打听 李珅听了李俪君的话,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合掌笑道:“妙啊……这个说法十分有道理!说不定……就是实情呢?” 如果真的用“对薛国长公主不敬”的罪名把那裴家子钉在耻辱柱上,他就再也难以翻身了。裴家人若想为自家子弟辩解,还很容易落得个纵容子弟怠慢长公主的坏名声。 最重要的是,那裴家子轻慢薛国长公主, 是有实证的。无论他如何推卸责任,都无法否认自己在扫墓期间醉熏熏路过皇陵的事实,更别说他的马车里,还装有好几坛烈酒。那酒竟然没有全部毁在大火之下,估计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不打算让那纨绔子弟继续嚣张下去了吧? 李珅自打知道裴家子对林九郎做了什么,就盼着能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如今李俪君都给他提供好借口了, 他怎会不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珅叫来一个随从, 命他去大堂另一个角落请林四郎过来说话。 林四郎在李俪君出来前就已经在大堂中了, 正招待他那三个同袍,四个人低声说着话。李俪君转头望过去,发现那三位客人除了一位方脸的生面孔外,另两位都有几分眼熟,正是昨晚见过的桥陵巡逻官兵中排在最后的两名士兵,一个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另一个很有可能是裴家的外孙,还向裴家随从透露了林四郎在奉先县城内的住址。 林四郎来桥陵任职不久,但以他的家世、能力与性格,短时间能笼络到几个比较亲近的同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亲近的同袍知道他与裴家有隙,得知裴家出事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给他报信,也很正常。问题是这个裴家的外孙, 昨晚才出卖过林四郎,今早就赶上三十里路来找他, 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是替裴家打探消息来的, 还是有别的打算? 李俪君看了那人几眼,没有说话,林四郎就已经来到他们桌前了。 林四郎给李珅与李俪君都见了礼,李珅请人坐下后便问:“四郎见了你在桥陵的同袍,知道那裴家子的消息,可知道他为何会深夜路过陵前?马车里又是怎么带了那么多酒的?” 林四郎挑了挑眉,没什么犹豫就回答了他的疑问。据他同袍带来的消息称,长官已经审过裴家的下人了,据说昨日傍晚他们一行人本是打算直接进县城的,路上认识了一个富商,热情地招待他们去附近的庄园里用晚饭,不但有美酒佳肴,还有胡姬美婢,裴家几个子弟流连忘返,差点儿就要在庄园里过夜。还是随行的下人提醒那为首的裴家子,第二天还要祭拜薛国长公主,他才带着堂兄弟们离开。 那富商本就是有求于他们,见无法留他们下来, 胡姬美婢他们也不肯当场带走, 只得许诺会把人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去,另外再奉送一马车的美酒、香料、皮货与绫罗绸缎, 据说是供几个胡姬美婢的日常花销。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明白那是贿赂。裴家几个子弟,已经答应了富商所求,会给他安排一个做官的机会。 李俪君面露不解地插言:“那富商的庄园离桥陵很远吗?不然为什么裴家人不直接在那里过夜,清早再往桥陵去,却非要连夜赶往县城呢?就算他们来了,城门也开不了,他们还是要住在城外的客店里呀?” 林四郎笑着回答她:“这点我也不清楚。我的同袍们都觉得,大约是裴家下人不想让小主人们留在那富商的庄园里胡闹,耽误了今早的祭祀,方才把人劝走的。” 大堂另一端的林四郎同袍高声说:“只怕未必吧?说不定是他们还惦记着林旅帅的小兄弟,以为他家奴仆已经把人抓住了,所以赶去打人寻乐子呢!” 李俪君循声望去,发现是那个痞子模样的士兵,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那痞子士兵笑嘻嘻地搂住身边的裴家外孙:“我兄弟最是聪明了,是他猜出来的!” 那裴家外孙目光闪烁,满脸不自在地挣脱开:“你闭嘴吧!别什么都往外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担心有人留意到同伴的话。 痞子士兵却不在乎,他是真的觉得自个儿兄弟十分聪明,做的推理最准了。 李俪君倒觉得,这话多半是真的,未必是什么推理,倒有可能是裴家外孙从裴家随从那儿听说了什么。他遮遮掩掩的,大概是想瞒住自己与裴家有亲的真相,免得林四郎疑心,又怕叫裴家人听见他的发言,寻他晦气。真真两头不是人。 林四郎只是冲同袍们笑笑,便回身对李珅与李俪君说:“兄弟们这样说,多半是如此。那裴家子一心要寻我九弟晦气,回到桥陵后,才发现我九弟早已安然逃脱了。他无法再加害我九弟,本就气恼,再加上马车起火,他心知事情会闹大,一时气昏了头,便出言不逊,胡言乱语了。” 李珅冷笑:“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本是奉长辈之命前来给薛国长公主扫墓的,结果又是酒又是色的,路过皇陵还想害人杀人,薛国姑妈在天之灵知道,又怎会不气恼?这又不是她的嫡亲子孙,不过是裴家族里头缠上来想过继,好为自己争个公主子孙名分的俗人罢了。本朝公主又不愁身后无人祭祀,怎会稀罕这等纨绔?!见那人屡屡借着自己的名头在人前作威作福,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的!” 林四郎闻言就明白了李珅的言下之意,微笑道:“先帝见薛国长公主受了这等委屈,想必也会不喜。放出火龙烧坏裴家一辆马车,不过是警告裴家今后要守礼罢了。这已经是看在裴家世代高门、又曾为大唐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了。否则雷霆之怒下,那些不忠不孝的纨绔子弟,又焉能保得性命在?” 这话说得更狠。 李珅大感遇到了知音,拉着林四郎的手笑道:“妙哉!我正打算参裴家一本,四郎何不来替我参谋参谋?” 林四郎十分乐意,但他现在要招待同袍,打听更多的消息,所以请李珅见谅,他要晚些时候才能为李珅提供建议了。 李珅怎会在乎?干脆地放人走了,心里已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起草那奏本。 这时候,崔嬷嬷为李俪君送来了一碗热汤饼,顺便凑到她耳边提醒:“王爷派来的管事在门外给小娘子使眼色呢,想必是要提醒小娘子,别忘了向邹王府的二郎君打听老王爷的病情。” 李俪君看了看门外,果然见到那中年管事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试着打断李珅的沉思:“珅叔,您是打算派人回京送那奏本,还是回京后再上本呢?您这回特地来桥陵,是有正事要办的吧?” 李珅稍稍回过神来:“啊?啊……不错,我确有正事要办。阿翁的墓室空置多年,有些地方有坍塌之势,需得重修一番。” “这事儿急吗?”李俪君试探地问,“太叔祖的病情不要紧吧?”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离意 李珅听了李俪君的问题,本来还在考虑要怎么跟她说的,见她频频往大堂外头看,便跟着望过去,发现是隋王府的一个管事在门外冲李俪君使眼色,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两日因为挂心林九郎受伤的事,又为裴家纨绔子的嚣张作派而生气, 倒把前来桥陵要办的“正事”给丢到一边了,想必是有人因此质疑起他祖父的病情是否真如他们邹王府声称的那么危急了吧?他离开长安城之前,每天都有宗室皇亲到家中来打探,惊动了隋王府,也没什么稀奇的,说不定这里头还夹杂着圣意呢。 他只是对李俪君这个堂侄女不由得生出了怜惜之情, 可怜她小小年纪, 刚承受了丧母之痛,便被祖父差遣来打探消息了。 他叹了口气, 伸手摸了摸李俪君的头:“你也担心我阿翁的病情吧?放心,他老人家的情况虽然不是很好,但短时间内应该还出不了事。我们这些儿孙如今有什么事都尽可能顺着他的意思,不敢有半点违逆之意。只要阿翁心情愉快了,想必他的病情就会慢慢好转起来。” 这个理由非常好,进可攻,退可守,无论老邹王的病情是好是坏,邹王府都有办法应付外界的疑问。 李俪君眨了眨眼,柔声道:“珅叔也是因为太叔祖的要求,才会特地跑来桥陵查看墓室的吧?” 李珅笑道:“是呀。其实家里人都觉得,没必要走这一趟,我阿婆与父母还觉得有些犯忌。可我阿翁一定要我来,说是趁着他如今神智还算清醒,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也省得他将来真的去了, 家里人伤心忙乱之下, 诸事都不得周全,惹人笑话。我父想要再劝,阿翁便发了脾气,差点儿犯病,谁还敢再说什么呢?那墓室确实需要修缮了,我便索性修得张扬些,也叫我阿翁知道,我真的把他老人家的话放在心上了,事事都照着他的意思去办呢。” 李俪君露出微笑:“原来如此。太叔祖虽病着,但人还明白着呢。可惜儿家身上有孝,不好上门去看望他。待珅叔回了家,替儿家问候他老人家一声吧?儿家还有些礼物,烦请珅叔一并捎去,只当是儿家孝敬太叔祖了,也是感谢太叔祖替儿家报了杀母大仇,还请太叔祖不要嫌弃。” 李珅道:“我阿翁怎会嫌弃你?他老人家对你疼爱得很呢。你回了长安,只管去瞧他,自家人有什么可忌讳的?礼物都在其次, 他见了你才欢喜呢!” 李俪君自然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了, 但要不要真的去探望老邹王则另说。她心里敬着老人, 当然要顾虑人家家里人的想法,不会把李珅的客套话当真。 邹王府的管事过来向李珅汇报墓室修缮的情况了,李俪君也不打扰李珅处理正事,埋头把自己面前这碗笋干熬汤打底的汤饼吃完,便带着崔嬷嬷与二红回房间去了。 之后不必她多言,崔嬷嬷就把李珅提供的答案告诉了前来打探消息的隋王府管事。那中年管事听了,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来老邹王的病情还不算危急。” 李俪君道:“虽不算危急,但老人家显然已经在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了。不管是墓地、家属,还是爵位,都希望能尽可能安排得周全,太叔祖才能安心。他家里人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就怕他生气了,会气出个好歹来。” 她看向管事:“阿翁想知道的,是不是这些?其实太叔祖也是一把年纪了,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他年轻时吃过许多苦头,壮年时曾为先帝与今上立过功,如今不过是期盼着儿孙后人能过得安稳罢了,这不算过分吧?” 管事干笑着退下了。这些事可不是他一个仆从能议论的。 得到了答案,管事连午饭都没用,就忙忙带着随从走了。路过桥陵前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大道上那醒目的黑色焦痕,想起在客店大堂里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决定要把这个新闻也报给王爷知晓,顺道还要知会窦王妃一声。那裴家子攀扯的林家兄弟,不就是窦王妃的亲戚么?如今嗣王妃陈氏去世了,隋王府的中馈大权又回到了窦王妃手中,他也顺道卖主母一个好。 管事走后不久,林家兄弟吃过午饭,也与李俪君、李珅告别,离开了客店,前往县城里的住宅,之后客店里就只剩下邹王府与隋王府两家的人了。 然而李珅既要忙活修缮墓室的事务,又要留意桥陵那边的动静,同时还得联合林四郎一同往京城递文书,好参奏裴家子一本,大部分时候都十分忙碌,顾不上李俪君一个小女孩,李俪君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奉先县了。 到了晚上,她察觉到天上的圆月已经无法象昨夜的满月一样,给自己带来灵力的增长,便向身边人提出要离开。 崔嬷嬷有些犹豫:“小娘子不是说,要在奉先县周围瞧瞧,是否还有适合埋葬娘子的地方么?怎么才两三天,就……” 二红插言道:“我们本来就准备要走的,若不是王爷打发了管事来,嘱咐小娘子向邹王府二郎君打听消息,我们也不会在奉先县滞留至今。如今事情都办完了,我们有什么理由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呢?” 崔嬷嬷叹道:“原本我们回长安,很有可能赶上娘子的‘三七’,可如今拖了几日,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外头祭祀娘子了。正好王爷先前又发了话,让小娘子不必着急回去,我们索性在外头多看几块好地也行哪。” 崔嬷嬷一直惦记着陈氏的安葬之所,这两天她在客店里听别人闲话,其实也打听到了一个不错的地点,有心过去瞧一瞧,正要跟李俪君说呢,李俪君就提出要走了。 李俪君便问她看中的地点在哪里,得知答案后,不由得有些无语。 那地方离桥陵挺近的,约摸在奉先县城西北方向十几里地,旁边挨着金帜山,再往西走几里路就是桥陵了。崔嬷嬷认为那里地势开阔,风水又好,还在桥陵前往奉先县城的必经之路上,正好方便隋王府的人日后去桥陵祭拜过隋王后,顺便过来祭拜陈氏,是个十分合适的地点。 李俪君有些头痛地想,这地点当然是很好的,问题是,那一带似乎也是将来景陵的选址。景陵的主人唐宪宗如今还没出生呢,他的祖父德宗李适,眼下也不过才七岁大。不过宪宗在位期间,作风比较强势,指望他会为了一个已故宗室嗣王妃的墓,就改变自己陵墓的布局吗?还是做梦比较快。 李俪君只得劝崔嬷嬷:“您看圣人在建的泰陵布局,还有桥陵的布局,就知道皇家今后要建皇陵,多半是以山为陵了。奉先县的风水既然不错,这一带的山,我们怎么敢轻易将亲人埋进去?万一将来有哪位圣人挑中了金帜山作为身后安葬之所,你让我娘的坟墓怎么办呢?” 崔嬷嬷唬得睁大了双眼,顿时不再坚持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别业 李珅得知李俪君一行人要走,赶紧过来问她:“怎么忽然就要走了呢?我还想着,等回京的时候,与你们一道走,相互也有个照应呢。” 不是人人都象隋王府的人那么心大,让个孩子独自出门办事的。哪怕有仆从侍候,护卫保护, 这事儿也依旧不靠谱得很。李珅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李俪君又在他眼前,他就没理由不多照看着些。 李俪君也知道李珅是在关心自己,便老实回答:“儿家本来就准备要回长安的,是阿翁派人来嘱咐儿家在奉先县等珅叔您,方才拖到今日。如今阿翁吩咐的事,儿家都已经办妥了,传话的管事也回去了, 儿家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阿娘的后事还没办妥呢,儿家还得继续给她寻合适的地方安葬去。” 李珅叹了口气:“当真在奉先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墓地么?昨儿我听见你身边的嬷嬷找人打听金帜山的事,那地方也不错,离桥陵又近。若是日后你出嫁了,隋王府的人忽略了你娘的四时祭祀,我们邹王府也能帮衬着些。”其实他们家的人私底下也商量过了,打算提前找好家族墓地,就在桥陵附近找,离阿翁邹王近些,将来祭拜起来也方便。 李俪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先前跟崔嬷嬷说的理由告诉了李珅:“虽然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为了我娘在九泉之下的安宁,还是避着些的好。其实她也用不着太大的地方,风水也不必太过讲究,只需要是个山清水秀之地, 少人打扰,就可以了。” 李珅怔了怔, 他从前还真没想过将来的皇陵选址问题, 但李俪君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想了想金帜山的山势与风水,还有桥陵与泰陵的布局,觉得金帜山还真的很有可能会被日后的某位帝王选作皇陵之地,兴许就是下一任的新君呢?那估计也就是十几年甚至是几年后的事。当今圣人的年纪可不小了。 李珅叹道:“好孩子,你这想法虽有些天马行空,却也有些道理。如此说来,我们家要择地为墓时,也需得谨慎行事才行。”他问李俪君,“你娘的墓地,你说只需山清水秀之地,少人打扰便可,那具体都有哪些要求呢?长安周边山水秀丽的地方也多,你这话就太过笼统了。我有心要帮帮你,却实在是无从帮起。” 李俪君想着李珅比自己更熟悉长安城周边地区情况,便道:“也没什么具体的要求,除了山水景致好些,地方清静一点儿,只希望附近能有适合长住的地方。儿家打算在娘安息之地附近住几年, 只当是结庐守孝了。” 李珅有些惊讶:“这是为何?你小小年纪不在家里住,怎么还跑到外头来呢?就是要守孝,也不是这么个守法,叫家中亲长如何能安心?”想了想,他肃正脸色,压低了声音,“你跟珅叔说实话,不必拿外头那些官面上的话来搪塞我。咱们两家的情份不比别人,也不需要论隋王叔这层关系,只论陈翁与我阿翁之间的交情——可是你父亲苛待你了?就为了小杨氏那事儿?” 李俪君见他郑重,便也索性跟他说了实话:“我娘的官司如今已经了结,我跟杨家算是结下死仇了。阿耶目前倒没说我什么,可他用不了多久就要再娶。我出门前,杨家就已经安排了两位姑娘与他相看。无论他最终决定娶哪一个,家里都不可能再有安宁日子了。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哪怕有阿翁阿婆的几分怜惜,又能有多少倚仗?因此不敢托大,索性借口守孝,避到外头来,兴许还能搏得三两年的清静日子。” 李珅听得叹气,却又没法插手管人家的家务事,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你便索性往三原县的嵯峨山走走,如何?你还记得么?小时候,陈翁曾经带着你娘和你一块儿去那里小住过些时日,你娘应该挺喜欢那儿的。” 有这么一回事吗?李俪君已经不记得了。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如果真是外祖父带着母亲与她去嵯峨山玩,那时她大概还没记事呢,因此毫无印象。 李珅笑道:“我阿翁在那里有一处别业,地方还算宽敞。你若去了嵯峨山,只管到那别业去落脚就好。那里风光秀美,兴许你能找到合适的墓地呢?我留一个人给你,到了三原,你让那人带路就行了。”说罢还真喊了一个老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半天。 李俪君虽然奇怪他为什么会忽然给自己推荐嵯峨山,不过她本来就有计划在三原县一带寻找合适的地点,便接受了李珅的好意。道过谢后,她顺便将为老邹王准备的礼物也交给了李珅,托他带回家去。 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崔嬷嬷有些怔忡,好象回忆起了什么:“小娘子小的时候……老爷确实带着娘子与小娘子去嵯峨山的别业避过暑。那时候,小娘子还在吃奶呢。” 李俪君眨了眨眼,干笑道:“那怪不得我没什么印象……” 邵娘子在旁叹了口气:“小娘子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处别业……其实原本是我们陈家的产业。” 咦?真的吗? 崔嬷嬷点头:“其实是老爷到了京城后才置办的,夏天的时候可以过去避暑。那别业颇大,还附带一个田庄。当初这份产业还在老爷手里的时候,庄头每年都要送东西来的。家里平日里吃的鸡鸭菜蔬,娘子未出阁时簪的花,都是庄中出产。等到娘子出嫁了,老爷还时常把庄上的东西往王府送呢。后来是嗣王说,王府又不是没有庄园,出产的东西只有更多更好的,犯不着让嗣王妃拿娘家庄子出产的乡下东西来贴补婆家,给了嗣王妃好大一个没脸,老爷方才不再送了。” 这就是李玳无礼了。李俪君都懒得去评论他的行径,只有些好奇:“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产业,外祖吃喝都是从庄上来的,怎么后来就卖给了邹王府呢?” 这一点,崔嬷嬷就不清楚了。她跟着陈氏嫁到隋王府,远离了陈家,陈翁后来是如何处置手中产业的?她也只是听到些消息罢了:“老爷去世前,就把手中好些产业都卖了出去。产业再好,保不住也是白搭。为了防止陈家其他几个房头的人觊觎那些房产田地,与娘子争抢,老爷索性只留下一座宅子与赵陈记,其余都换成浮财给了娘子。娘子乃是堂堂嗣王妃,她扣在手里的东西,陈家断不敢抢走的。” 陈翁去世后,赵陈记的经营受到影响,收益大不如前,但陈氏手里依然有足够的钱财维持她在隋王府里的权柄。如今她去世了,吕嬷嬷那边呈报给李俪君的账簿清单中,也包含了大量的财物,可见陈家父女的富庶。与明面上的实业、不动产相比,这些浮财确实更容易收藏。 李俪君叹了口气,决定去那处别业看一看。倘若那儿果真有好景致,就让陈氏在喜欢的地方安眠,也无不可。至于自己的修行道场,另找就是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嵯峨 在崔嬷嬷的请求下,李俪君在客店里多留了一晚,度过了陈氏的“三七”。 他们出行时带了陈氏的牌位,如今只需要整理出一间静室来,摆上供桌、瓜果、香烛纸蜡等物就行了,崔嬷嬷甚至还从附近的寺庙里请了几个僧人来给陈氏念经祈祷。仪式虽然很简单,该有的却都有了。李珅还作为邹王府的一员, 代表宗室亲友前来上了香。林四郎与拄着拐仗的林九郎也来了,代表窦王妃娘家的亲眷以及外臣,出席了仪式。丁五郎作为王府部属,临时充任了主持仪式的官员。 李俪君经过多个任务世界的历练,又知道陈氏的魂魄已经被李温齐送去了地府,其实心里对这些虚礼并不是太看重。但崔嬷嬷一片心意,她也十分珍惜, 乖巧听话地按着崔嬷嬷的嘱咐,完成了整个仪式。 隋王府那边有窦王妃在,想必该有的仪式也会有的。但考虑到嗣王李玳的为人,李俪君也不敢指望他们会为陈氏搞什么大排场。无论隋王府里如何安排,那都是隋王一家的体面,李俪君只需要尽到自己心意就足够了。 这一晚,夜空中又划过了几颗流星,同样没有对李俪君体力的灵力产生任何影响。李俪君便知道,关于流星的问题,她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了。 次日清晨,李俪君一行人离开了奉先县城,沿着来时的道路西行,途中在富平县住了一夜,然后再转道往三原县方向行进,等来到三原、泾阳与淳化三县交界之处,方才停了下来。嵯峨山就位于这里。 在李珅派来的那名老仆指引下, 他们没有在三原县城过夜, 就直接前往距离县城西北方三十里左右的邹王别业。 进入别业外围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借着黄昏时的阳光, 李俪君眺望不远处的山坡,坡上郁郁葱葱,花草繁茂,果然风景颇为秀美。虽然是逆光,但李俪君如今是修行之人,双眼眼力已非凡人可比,自然可以清晰看到山坡上的景致。崔嬷嬷与邵娘子、二红等人还在那里叹惜,道是今日来得太晚,天色昏暗看不清曾经熟悉的山景了呢。 李俪君没有吭声,反正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几天的,嬷嬷她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赏景,追忆过往。 别业占地颇大,一眼看去起码有几百亩地,有一部分在山坡上,剩下的都是山下的平地,房屋楼阁不少,有好些似乎是新建的,还挖了水渠在庄中绕行, 最终汇聚到一处小湖中。湖边有观景的亭台楼阁,有特地铺制的木道与庄中主宅相通,绕着小湖还建了一圈环形游廊,连接各处楼台,廊边花木繁盛,时有山石点缀,如同园林一般,修建得很精致。 别业外围有许多整齐的田亩,据邹王府那名老仆说,大约有十几顷地都是别业附带的田产,其中有一部分是从陈翁手中转过来的,也有一部分是邹王近几年买下的。陈翁所拥有的别业,经过邹王府数年的扩张与经营,才形成了今日的规模。 李俪君一路被人引领进别业中,越看越觉得周围的景致颇为眼熟,除了一些明显是新添的建筑物以外,似乎有好几株大树,她都觉得有印象。李珅与崔嬷嬷说她小时候曾经随外祖与母亲来这里小住过,看来是真的。 邵娘子还指着一株可三人环抱的大树对她说:“小娘子还记得么?小时候你在这边树下玩耍,还摔了一跤,明明树下草地颇软,根本没伤着,你还是哭得好不可怜。娘子哄了半日,最后还是老爷抱着你到湖边去看鱼儿,你才笑了。” 这种黑历史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李俪君迅速扭头看向东北方的山峰:“那边就是嵯峨山最高处吗?有多高呀?” 领路的老仆也说不清楚,反正有几千尺高就是了。据他介绍,嵯峨山其实有五道山梁,斜斜往东北方向延伸,每道山梁都有一座高峰。南边的山坡十分陡峭,北边的山坡却很好走。老邹王前几年身体好的时候,还曾经登上过半山腰的观景亭观赏云雾呢! 老邹王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又一向身体不好。就算是前些年身体好的时候,体力也是有限的。若是连他都能登上半山腰,那这山还真的挺好爬的。李俪君看着远处昏暗的山景,总觉得陈翁在世时,应该也很喜欢到山上去游玩。 大约是见她一直看着山顶的方向,那老仆以为她感兴趣,便对她说:“四娘子若是哪日有闲心,往山上走走也无妨。五台这边,靠东这一片几乎都是我们王府的产业,外人等闲是不会进来的。” “五台?”李俪君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意思,“这是这座山峰的名字?” “正是。”老仆指着东北方向的山岭道,“这边是五台,一路往东北去,分别是四台、三台、二台与头台。四台与三台处也有庄园,听说是窦家的产业。主人与隋王府的窦王妃有亲。那边主要是卖林木的,林子早年间就已经砍掉了一半,也不曾补种过,前些日子,他们家又把剩下的一半几乎砍光了,如今山头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看着也难看。四娘子若要赏景,不必往那边去。” 这种做法可不太环保呀。 李俪君皱眉看着四台与三台的方向,道:“这样景致秀丽的山上,怎会有人做这等大煞风景的事呢?窦家行事,也这么不讲究?” 老仆笑笑:“听闻那边的林场,其实早年是窦王妃娘家的产业,经营得很好,不知怎么的跟另一房窦家人交换了。那一房人不曾费过心思经营此山,便是把林木都砍了,也不觉得心疼吧?” 老仆没有说太多,很快就把话题转回到邹王府的别业中来:“这里的主院原是陈翁昔日旧居之处,王爷嘱咐了,不要动里头的物件。王府的贵人们到此避暑,都是住在新建的几处庭院中。四娘子可要在主院中住下?里头的一应物事都是干净的,仍旧是陈翁在世时的模样。” 崔嬷嬷与邵娘子她们一听,就忍不住红了眼圈。看到她们这个模样,李俪君还能说什么呢?况且,她看着主院的外景,也觉得有种亲切感,并不想换地方住。 李俪君一行人就这么住进了嵯峨别业的主院中。丁五郎带着护卫与其他随从也在附近的院子住下了。邹王府的老仆显然对这处别业十分熟悉,他与看守别业的仆人们沟通了一番,后者很快就给李俪君等人送上了美味的饭食与生活用品。 崔嬷嬷她们还记得主院后头有井,井里的水还是干净的,直接用桶打上来就行了。桶是新做的,不过院中附带的厨房中,有好些东西都是旧物。邵娘子甚至还记得其中一只磕破了小口的茶碗,是陈氏从前不小心摔坏的。崔嬷嬷与她对着这些旧物,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旧主,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俪君摸了摸门边一处有些眼熟的划痕,叹了口气。她知道李珅让她到这里来的用意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攀登 夜里,李俪君睡在记忆中隐有几分印象的床榻上,望着上方半旧的罗帐,怎么都睡不着。 在这间屋子里待的时间越长,她曾经沉睡的儿时记忆,便苏醒得越多。再加上有崔嬷嬷和邵娘子时不时提到过去的事,她就感到外祖父与母亲好象仍旧生活在自己身边似的, 仿佛她还是那个吃奶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愁,每天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屋里屋外欢笑玩耍就是了。亲人们疼她,会处处哄着她,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主动送到她身边。 她还记起了那时候玩过的小白兔、小羊羔, 吃过的“见风消”油洁饼, 连吃过后者后闹了两天肚子,急得外祖与母亲一齐守在床边熬夜的事,都记起来了。 李俪君忍不住用手臂盖住了双眼,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于早已消逝的过往回忆中。她真的不是那个天真稚嫩的小奶娃了,她经历过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未来还有很多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然而睡意一旦消失,就不是那么容易回来的。李俪君翻来覆去始终静不下心来,索性翻身下了榻。 房间很宽敞,窗户也大,若是在夏天时入住此处,必定凉爽怡人。然而如今是九月中深秋季节,秋风凛冽,住在屋里的人必定会感到冷。李俪君有修为打底, 倒也没什么, 睡在外间小榻上的二红, 却早已把被子卷满了全身,象只蚕蛹似的, 曲身缩在床角里。 她还年轻,不象崔嬷嬷与邵娘子有过往来庄中消暑的记忆,没那么多愁善感,只要睡暖和了,还是能睡得很香的。这两天路程颠簸,侍女仆妇们都累坏了。崔邵婆媳二人知道自己今晚肯定难以入眠,生怕打扰了李俪君安睡,还特地避到别处院子中去了。她们大概没想到,小娘子李俪君也会有象她们一样睡不着的时候吧? 李俪君悄无声息地披上了黑斗篷,越过二红,迈出了房间。 嵯峨别业的主宅虽然建在别业中心的位置,但其实是位于矮坡之上,地势比较高,夏天里也比平地凉爽。今日天气不错,夜空中云雾不多,站在屋前的平台上仰头看,李俪君可以清晰地看见一片星河璀璨, 都把流星的光辉给掩盖住了。 李俪君居高临下,观察着别业当中的情形,见庄中人都已沉睡, 整个别业都几乎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几处要紧通道门户上点着灯笼。再往外看,星空下的关中平原也是一片沉寂。 她转身走到房屋后方,面向山坡,同样有一处观景平台。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她曾经留意过周围的山势,只见她轻点脚尖,人便飘出了平台,一路脚点树梢借力,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半山腰处。这里有一处突出的崖面,方圆差不多有七八平方米,生了好几株有年头的紫藤花,勉强空出八仙桌大小的地面,可供人在此歇脚换气。李俪君在这里认了认路,没有继续往上飘,而是沿着山壁的走向,飘向了东面的山道。 她此时的修为还是太浅,不借力就想在山壁上飘行,太过吃力了。几次攀着山石稳住身体后,李俪君深觉自己还是要尽快提高修为才行。 到了东面的山道,路就好走多了。虽然是山间开辟出来的小径,但用了青石板铺就,还是相当平稳好走的。李俪君不知道这是陈翁生前让人铺的,还是邹王命人增建,但石板小径的存在,显然让邹王七十老翁登山的行为显得更有说服力了。 青石小径顺着山势,蜿蜒向上,避开了几处陡峭之处,又添加了可用于扶手的老藤栏杆。小径一路延伸到半山腰的观景亭,这里是一处缓坡,早已被清除出一片比较规整的平台,差不多能容纳近百人站立。观景亭建在山边,站立亭中,居高临下,可将关中平原东半部分尽收眼底。 李俪君看着天际处依旧灯火通明的长安城,再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河,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天上的星星亮些,还是地上的“星星”更加耀眼。 一颗不起眼的流星划过天边,引开了她的注意力。想起这几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李俪君闭了闭眼:“系统,关于那些奇怪的流星,你调查出结果了吗?” 系统回答:“宿主,目前资料数据不足,暂时未能得出结论。” 李俪君也不在意能不能得到更确切的结论了,她想要系统目前调查到的结果。 系统便将这几天观察到的流星轨迹报告了一遍,其中有几颗,它曾经飞到靠近的位置收集过流星在空气中留下的烟尘,虽然工具不足,但勉强可以做些粗浅的分析。它发现那几颗流星的成分与过往熟知的流星成分有些不一样,与其说那是来自宇宙的流星、殒石,倒不如说,它们更象是地面上的岩石,其中还有一块包含有云母的成分。 而这种含水的矿物,通常是不会出现在陨石当中的。 系统列出了几颗流星成分的初步分析报告,还有拍摄到的高清画面,进行了运动轨迹分析,猜测它们并非由天外飞来,而是从某个高空中斜飞落地面的普通岩石,产地各异,并不统一。只是从地面上的人眼中看来,它们跟一般的流星没什么两样,都是自天外飞来而已,顶多就是位置低一些。 当然了,由于时间太少,收集到的流星情报不多,系统只能暂时做个简单的分析,还不能得出最终结论。况且,这几天里也不是没有真正来自天外的流星出现,只是对比李俪君在地面上能看到的所有流星数量,真正的流星占比并不多罢了。 如果是在李俪君刚回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她可能会对这种情况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她却已经能隐约猜到几分——这是有人在故意伪造“流星”现象。假的“流星”与真的流星在同时间落到地面上,就让人混淆了。 难道是李温齐提到的那位“大能”干的?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难不成是因为“上辈子”的大唐理应有这些流星出现,大能却只能让地面上的世界重来,无法操纵天上的星星,方才伪造了这些流星,好让天文记录不至于出现纰漏? 可这么做有必要吗?真的流星同样会落下来,多添几颗假流星,又能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呢? 李俪君想不通那位大能的用意。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既然大能的能力还不能操纵天空中的日月星辰变化,也就意味着他的实力高得有限。她努力一点,把自己的修为尽可能升上去,再联系上紫微天宇的师长、朋友们,未必不能与那位大能抗衡。 等到她能与大能抗衡了,李温齐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远方的原野,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 时间还早,她歇了歇,就继续踩着树梢与山壁,往上攀登了。她想到山顶去看日出,在嵯峨山顶修炼,那感觉想必与在房屋之中截然不同吧? 正文 第一百章 警报 李俪君还没来得及在嵯峨山五台峰顶看日出,就先庆幸自己做了连夜登顶的决定。 她站在五台峰顶,不经意间往东北方向看,可以看到一道隐隐的清灵之气在山梁下蔓延,似有若无,一直顺延到三台峰后。更远的地方,她就看不清楚了。 虽然这道清灵之气, 跟尧山山顶以及终南山顶的没办法比,可相对于她去过的其他凡山,这嵯峨山顶能有灵气蕴育,已经是惊喜之极。 李俪君本来住进嵯峨别业之后,已经有意要在此地寻一处山清水秀之所,安葬母亲陈氏, 如今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她不但要把母亲的坟墓定在此处,甚至本人也要想法子买回嵯峨别业,带着身边人住进来!不但是为了她与亲人曾经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更为了嵯峨山顶上这道清灵之气! 不过,看这清灵之气的规模与浓度,这里的灵脉还不知道是否已经成形,兴许只是灵物而已,还需要经过千百年的积累,才能真正成长为一道灵脉。只是李俪君已经等不得。她难得寻到一块蕴含灵气之地,就算时机还未到,也要先把地方占下来再说!等占下了地方,她再用好材料布个高阶蕴灵阵,就能加快灵脉成形的速度。 李俪君远远盯了那道清灵之气几眼,犹豫着看看天色,觉得时间尚早,立刻决定要实地考察看看。 她没忘记,近二百里外的尧山上有位圣母娘娘, 另一边二百多里外还有终南山上的一整个修仙门派。这处灵脉目前还不成气候,可万一叫哪位修行之人发现,也抱着和她同样的想法要把地方占下来,她岂不就麻烦了?!她得赶紧去考察清楚,这里头是什么样的灵物或灵脉,尽可能弄些遮掩的阵法,免得叫人发现才好。 李俪君轻点脚下的山石,从五台峰上飘然而下,沿着山梁向四台方向进发。路走到半截,她就发现那道初生灵脉的灵气其实并非均匀分布,在三台与四台之间东面山坡的凹陷处,灵气比别处更浓厚几分。倘若这条灵脉是因某些灵物衍生出来的,那灵物很有可能便在这灵气最浓厚的位置。只是那一片山林茂密,远远看过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李俪君深呼吸几下,再次飘然前行,迅速抵达四台峰顶,便要顺着山势往下飘去。 就在这时候,她的第六感忽生警报,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缓缓往后退。 在她的视野中, 前方山岭一切如常, 星空依旧灿烂, 山风依旧凛冽, 什么异状都没有。 可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有很危险的东西存在! 李俪君经历过那么多任务世界,也曾多次出生入死。她的第六感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多年历练中自行形成的,基本就没有不靠谱的时候。再加上她如今是修行之人,越发不能忽略这种冥冥中出现的预感。 灵脉挺重要的,但她见过的灵脉多了去了,比这条更大更长一百倍的都不在少数,倒也不是非得要在今晚走这一遭。 李俪君立即后退,同时掏出数枚隐匿符与敛息符,往自己周身拍了个遍,又戴上斗篷的兜帽,同时命系统将它掩藏宿主气息的功能开到最大,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来时无声无息,退离时更是安静,如同一只在黑夜中潜行的蝙蝠,悄然飘回到五台峰上。 回到这个位置,她脑海中的警报就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到了安全的地界。 然而李俪君不敢大意,仍旧维持着身上重重的隐匿措施,同时伏下身去,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形掩藏在野草丛中。 一阵山风吹来,吹散了天空中的一团云雾,露出一片璀璨的星空,也让星空下的山岭更加清晰了。 这时候,一团黑影缓缓从东麓往四台峰顶的方向移动,走得很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李俪君脑海中的警报却立时再次响了起来。 待黑影来到峰顶,沐浴在星光之下,李俪君也彻底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蟾蜍,身体足有一米来高,通体金棕色,唯有一双眼睛是红的,红得如同鲜血一般。它在星空下头朝西方趴着,抬头看向天空,用一种特别的频率深呼吸。哪怕离得这么远,李俪君都能隐约猜到,它可能是在修炼一种功法。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落下来,被它吸进了身体里。 蟾蜍的夜视能力似乎很好,李俪君虽然与它隔着一个山头,也不敢笃定它就一定看不见自己。趁着如今它在修炼中,分心不得,李俪君留意着山风的变化,赶在一股强风刮过五台峰顶之际,借着野草的掩饰,悄然无声地倒退向南,滑落山壁。 因为担心脚尖点向树梢时,会发出声音,李俪君一路都没碰过任何树木,而是小心地攀着山岩,脚只踩在最坚实的地方,连一颗碎石都没有掉落,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半山腰的观景亭。 到了这里,李俪君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那只蟾蜍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只,绝对不是寻常动物!它还懂得修炼,难不成还是个妖修? 虽然有修士与鬼魂的世界里,会出现魔修、妖修都是正常的,但李俪君回想起二十多天前的自己,真的觉得自己过去太过天真幼稚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模样。 李俪君长叹一声,觉得有些头痛。她已经择定了嵯峨山作为自己的道场,只需要跟邹王府的长辈们商议一番,花一个合适的价钱,应该就能把嵯峨别业重新收入手中。到时候她把母亲安葬在山里,闲暇时随时可以过去扫墓,岂不方便?山上的初生灵脉也能有助于她的修炼。她连将来要在灵脉周围布置什么阵法,都已经想好了。 结果忽然就冒出一只不知修为来历的蟾蜍,兜头往她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这只蟾蜍不知是本地出身,还是偶然过路。倘若是后者,等它走了,李俪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所顾虑;可如果是后者……她还得弄清楚这蟾蜍脾性如何,是不是个能相处的,要是不能,她就得想办法把它除掉,免得它影响自己的道场安全,同时也威胁到山下嵯峨别院里住的人,以及周边的百姓。 然而,冥冥中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最好不要与这只蟾蜍直接接触,那样太危险了。 那她要如何去查探这只蟾蜍的底细呢?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侦察 李俪君往山下别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庄中依旧一片宁静,人们仍然沉浸在美梦当中。 她又往山上看去,五台峰顶同样宁静如前,那只蟾蜍大概没有发现她的存在,没有追过来的意思。 李俪君想了想,也不敢使用灵力驱动的小纸鹤, 生怕叫蟾蜍从灵力波动察觉到她的存在,只调动了依旧停留在天上的无人机,飞到附近高空中,拉近镜头,放大收音设备,隔着一千米的距离,观察四台峰上的情景。 那只蟾蜍没有察觉到天空中的无人机,修炼完毕后, 又慢慢地沿着来时的原路,爬了回去。 无人机的镜头放到最大,又用了红外线夜视模式。李俪君清楚地看到那只蟾蜍缓缓爬到那处灵气最浓厚的山窝处,钻进重重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李俪君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处山窝再有动静,估计那蟾蜍短时间内都不会出来,便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口气。 虽然目前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天知道那蟾蜍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倘若它天天晚上都跑到四台峰上修炼,那她岂不是没办法上山?李俪君咬了咬牙,觉得这样不行。 她顺着山间小径蜿蜒而下,又重新从山壁飘回到主宅后的观景平台上,回头再看一眼山顶,便心事重重地回房休息去了。 她年纪还小, 充足的睡眠有利于她的身体成长。哪怕她是个修行者了, 也要担心发育问题的。 经过这半晚上的来回奔波,又受了点小小的惊吓,李俪君这回再也没有被回忆侵扰,很快就睡着了。等到系统闹钟响起, 她翻身起床做晨练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崔嬷嬷竟然比她起得更早,就坐在屋前的平台上发呆呢。 李俪君看着太阳即将升起,也不与崔嬷嬷啰嗦,简单点了点头,便盘腿坐在平台中央,面向东方,开始了新一天的修炼。 崔嬷嬷起初还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脑中百般思绪顿时都抛到了脑后。 老爷与娘子都已经去世了,小娘子却有着光明的未来。她怎么就光顾着为过去怀念悲伤了呢?她还要把小娘子侍候好,让小娘子能安安心心修炼,早日成仙呢! 崔嬷嬷略有一点兴奋地待在一旁看着李俪君修炼。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也能发现小娘子的精神越发好了,面色也红润起来,全身沐浴在朝阳中, 就象是在发光一般。她觉得这就是修炼有成的证明了, 安安静静地在旁高兴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赶去小厨房给小娘子做朝食去了。 李俪君没有留意崔嬷嬷的动静。她修炼时一向很专心。等结束了早上这波修炼,她的心情冷静了许多,也能考虑更进一步的问题了。 用早饭的时候,李俪君对崔嬷嬷与邵娘子她们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许多外祖与娘在世时的回忆。既然我娘生前曾经说过,喜欢这里的景致,那我们就试着在附近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好是在山上,视野开阔些,方便我娘观赏关中美景。” 不过,她特地提到了一点忌讳之处:“要尽可能避开三台、四台两地。” 崔嬷嬷不解:“这是为何?五台东面几乎都是邹王府的产业,再过去就到四台了。若是连四台也要避开,我们还能找到多少合适的地方?” 李俪君不能说实话,只得给窦王妃的娘家扔了个黑锅:“那边是窦家的产业,偏又不是阿婆的娘家。我也不知道窦家人内部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交换产业。万一他们两房之间有什么仇怨呢?我虽说是阿婆的孙女,但其实并非血亲,阿婆待我也就是面上情罢了。真的遇上她娘家的事,她断不可能护着我的。我们何苦卷进窦家的家务事中去?” 崔嬷嬷忙道:“原来如此,小娘子的顾虑有道理。横竖嵯峨山也大,我们上别处寻墓地去就是了。” 李俪君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打算……尽可能跟太叔祖和他的儿孙们商议,看能不能把嵯峨别业给买回来。如果他们能答应,价钱高一些也无妨。这里处处都有外祖和阿娘留下的痕迹。如今太叔祖尚在,他念着旧情,不叫人动这主屋里的东西,因此屋中保持得很好。可一旦太叔祖……他的儿孙们都与我们隔了一层,未必还会有这样的体贴。到时候,我们又没理由拦着人家重新布置自家房屋,心里岂不难受?” 崔嬷嬷听得红了眼圈:“小娘子说得是。” 邵娘子也赞成买回别业,但心里却担心此事未必能成事:“老邹王的儿孙不知道愿不愿意。虽说老爷才把别业卖给老邹王几年,可老邹王又增建了许多房舍,景致也比早年更好了。老邹王如此用心经营此地,想必他家儿孙夏天时过来避暑,也住得舒服,就怕心里舍不得这么好的地方。” 二红插言道:“就算他家舍不得,这种事只要老邹王点了头,旁人不乐意也是白搭。我瞧邹王府的二郎君特地让小娘子到这里来住几日,显然是有意劝小娘子,将娘子葬在此处。谁会乐意自个儿家附近添个新坟呢?二郎君在家中是小辈,对于自家产业未必能做主。他既然能开这个口,想必是老邹王有意将别业还给小娘子了,才特地交代孙子来跟小娘子说呢。” 是不是的,也得等到李珅亲自开口说了,李俪君才能确定呢。就凭两家的情份,李俪君觉得,只要自己给足补偿,能成功拿回嵯峨别业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实在不行,嵯峨山那么大,上哪儿不能找到一块合适的地去修建别院? 邹王府的产业并不包括山顶,而李俪君真正想要的,只是山顶的初生灵脉罢了,对于山下的土地,并没有太多的执着。只是别业毕竟有陈翁与陈氏的许多回忆,李俪君不希望它旁落他人之手罢了。 李俪君丢开这个话题,吩咐二红:“想办法跟庄里的人打听一下,三台和四台那边是什么情况。山上都有些什么东西?山地的真正主人是谁?近年山上是否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不管是多么荒唐的传闻,只要是关于三台与四台的,都要想办法打听清楚,回来告诉我。” 二红连忙答应下来。 邵娘子不由得疑惑:“小娘子,您方才不是说,不想招惹窦家那边的是非么?” “我确实不想招惹。”李俪君道,“但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也要弄清楚他家那片林地是什么情况。将来我若拿回了嵯峨别院,三台、四台的山地主人就成了我的邻居。万一对方是个恶邻,我哪儿还有清静日子可过?因此我们得打听清楚情况,回到家后,就可以跟阿婆好生商议一番,寻个机会跟那家子打个招呼,免得将来做了邻居,又生事端。” 况且,她还惦记着山上那条初生的灵脉呢,不打听清楚蟾蜍的底细,如何能安心在此开辟自己的道场?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防护 打听消息的差事自有别人去做,李俪君留在主宅中,暂时顾不上去游览嵯峨别业的景致,先开始了某些准备工作。 她要在不直接接触那只蟾蜍的前提下,对它夜晚的行动进行探查,搞清楚它在四台峰上做些什么,又与那个初生的灵脉有何干系?最好是能查一查它的性情习惯,看它是否一个能友好相处的邻居。如果不能,那它的实力又有多强?弱点在哪里?要如何才能把它除掉? 所有的这些情报,李俪君都得打听清楚才行。 无人机在高空中可以进行侦察工作,可无人机只有一架,必须小心保护。她只放心让它离得远远地进行高空监视,却绝不会操纵它接近那只蟾蜍。这么一来,一旦蟾蜍进入山林内部,被树木杂草遮挡住了,又或是钻进山洞之类的地方,无人机就拿它没办法了。李俪君需得另找替代品去接手后面的情报侦察工作才行。 小纸鹤是个好帮手,但小纸鹤是白色的,夜里容易被人发现。它还是以灵力驱动的,万一被蟾蜍察觉,很容易就猜到有修行之人在窥视它的行踪。不是李俪君胆子小,而是她目前所居住的嵯峨别业距离四台峰顶太近了,修为强一点的妖物潜进来,很容易就会造成伤亡。李俪君目前修为有限,她实在不敢让身边人冒险,也不想让老邹王这个慈爱长辈用心经营的别业沾上妖物的晦气。 她从系统附带的储物空间中,掏出了一块灵墨。这东西的主要材料是她从以前经历过的一个丧尸病毒怪物横行的末日世界里得到的,本来是一种灰黑色的混合矿物粉浆,涂抹在人的身上,可以让丧尸察觉不到其存在,就连各种飞禽走兽、蛇虫鼠蚁的感知能力都能摒蔽过去,乃是实验室耗费了极大精力才研制成功的珍贵材料。李俪君离开那个任务世界的时候,觉得这种材料可能会很有用,特地花了积分去换取。到了高等级修真大世界之后,她又用了其他的灵物,搭配这种矿物粉浆,制作成几块灵墨,隐匿效果极佳。 其实她本来指望这种珍贵材料能制作出更有用的东西,无奈最终出来的成果就是这样,估计只能用来画画隐匿符阵什么的。她当时颇为失望,但师父云厉劝她,有这种东西也不错,让她千万要将东西留在身边,不要轻易处理掉,好歹在她实力不足的时候,可以靠着这灵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而避开一些暂时无法抵抗的危险。 作为勇往直前的剑修,师父似乎总是爱劝她这个徒弟怂一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李俪君将灵墨握在手中,叹了口气,就把它放下了,又拿起了一旁的白瓷杵臼。 这杵臼只有茶壶大小,一看就知道是消遣用的小工具,而非厨房、茶房或药房里用的日常用品。李俪君命人收集了一些花草植物,都是半夜里用无人机观察到的,四台与三台两峰之间那处灵气浓厚的山窝一带生长的植物同类。如今她把这些植物的花、叶摘下来,分门别类放进杵臼中研磨。待研出了花汁、草汁、树汁,再添上小甘露瓶中转化了数日的秋露,混合成数种不同气味的液体,分别盛放在几个白瓷小杯里。 砚台里添上几滴秋露,小心把灵墨化开,墨汁分别投放到几个白瓷小杯中,就添上了不同的花草气味。李俪君再用纸折出几只小纸鹤来,用不同气味的墨汁在上头分别画上隐匿符、飞行符与防水防火符等符文,利用法术稍作修改,就把那几只小纸鹤变成了在夜里毫不起眼的小黑鹤。 最后,她又用秋露化开朱砂,给小黑鹤点了“睛”。如此一来,小黑鹤的双眼便又添加了红外线夜视功能,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了。 小黑鹤制作完毕之后,李俪君又用了同样的手法,制作出厚厚一叠的黑纸人,往每只小黑鹤身上都附上一张,以防万一。 等这些准备工作做完,一天就过去了。李俪君吃过晚饭,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又从随身的行李中取了一叠硬黄纸出来。 硬黄纸是将麻纸用黄柏汁染黄之后,再将蜡均匀涂在上面,经砑光而成的一种纸张,纸质硬挺,表面又光滑莹润,能防虫蛀,便于久藏,时下通常拿这种纸来抄经、临帖,也有人拿它写朝廷公文或诗文什么的。嗣王李玳塞给女儿的那一马车东西里头,就有很多这种纸,估计是预备着让她抄经为亡母祈福的。 李俪君暂时还没闲功夫为亡母抄经。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为陈氏念几遍《往生经》呢。因为经文不同于玄唐小世界里流传的版本,她还要尽可能不落于纸上,免得叫人发现了。 今日她拿出这些硬黄纸,当然不是为了给亡母抄经,而是拿它代替黄表纸。当然,她知道黄表纸是用毛竹制成,而硬黄纸却通常是麻纸,两者截然不同,连用的黄色染料都不是同一种。然而她眼下连普通书写纸都能用,也不在乎这一点小差别了。硬黄纸纸质较硬,还附了蜡,还有些许防水的好处呢。 她将硬黄纸剪成小纸人的形状,然后用混了秋露的朱砂在上头画出十分复杂的符文,晾干之后,放在一边。 此时无人机就停留在嵯峨别业的正上空,她通过无人机的摄像头,居高临下,测算出了适合的方位,等到夜深人静之后,趁着庄中众人都睡下了,无人四处行走,便用灵力操控这几个小黄人,走向了那些事先测定好的位置,自行钻入土中。 待所有小黄人都已经到位了,她再念法诀,配合对应的手势,触发了小黄人身上的符咒。 深夜里,庄中的十二处不同方位的地面,忽然迸发出小小的火花,随即又迅速燃尽熄灭,散发出淡淡的烟味。一阵风吹过,就连这少许烟味,也都散尽了。全别业上下,无一人察觉这瞬间的动静。 与此同时,围绕着嵯峨别业的外围,一个略嫌简陋的初级防护阵形成了。 李俪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赶紧爬到床榻上休息。这个阵法对于目前只有炼气三层修为的她来说,稍稍有些吃力了,不过效果勉强能看。估计炼气五层以下的人前来攻击,一炷香之内都奈何不了这个防护阵吧? 当然,修为超过炼气五层的人,破这个阵还是轻轻松松的。 没办法,李俪君目前就这点修为,况且用的材料也十分简陋。她手里倒也不是没有好的材料,可想要不惊动庄里的人,就只能用目前的手段了。这嵯峨别业毕竟还没成为她名下的产业,在别人家弄符咒类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忌讳的。可不设防护阵,她一想到四台峰上那只蟾蜍,又安不下心来。 现在,这个防护阵未必能抵挡那只蟾蜍,却多少能有些保护作用。李俪君稍稍安了心,就可以放心去探蟾蜍的底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巨蛇 次日清早,李俪君正用朝食呢,丁五郎就过来找崔嬷嬷了。他想跟崔嬷嬷商量一件事。 他早起在别业周边巡视的时候,遇见一个老农,提到明后日关中一带可能会有风雨,而且可能不是一两天能下完的,就担心他们一行人会被堵在路上,影响回长安城的计划。因此,他特地来找崔嬷嬷商量,看是不是能提前出发回京? 丁五郎也知道四娘子已经有意把嗣王妃安葬在嵯峨山一带了,甚至连墓地的选址都有了些许眉目,觉得此次出行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可以回京去复命。 崔嬷嬷如今可不敢越过李俪君做决定,想了想,她便让丁五郎先在书房里候着,她去请示了小娘子再说。 李俪君正打算要对蟾蜍采取行动呢,怎么可能愿意现在就走?虽说蟾蜍不是一两天内就能解决的,可只要它一天还在这里,她的道场就一日不能定下选址,她最起码也要先做点准备工作呀,哪怕只是情报收集呢! 于是她便对崔嬷嬷道:“我当然也不愿意被困在此处,可既然明后天就可能会下雨的话,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吗?三原县离长安城也有百多里路,我们一天能走上七十里就不错了,怎么也要走上两天才能回到家。万一走到中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忽然下起大雨来,那要怎么办?” 邵娘子也对崔嬷嬷道:“是呀,婆婆,倘若是后日才下雨,我们今天出发倒也罢了,可以赶得及回京。万一明日就有雨,我们这么多人就有可能困在路上了。就算是住在驿站或客店里,又哪里及得上王府别业舒适?更别说这里还曾是老爷的产业,我们对周遭的人事道路都是最熟悉不过的。小娘子身体还弱,万一淋了雨,着了凉,可不是说笑的。没照顾好小娘子,我们又怎么有脸去见老爷和娘子呢?” 崔嬷嬷顿时被说服了,回头用同样的理由将丁五郎打发走了。丁五郎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增加了对别业外围的巡查次数而已。他还派人骑马快赶回京城去,向隋王报告了四娘子李俪君因天气缘故滞留三原的情况,顺带也提到嗣王妃陈氏的墓地选址已经有了眉目。有了这些,相信隋王与嗣王就会知道四娘子出行还是办了正事的,在途中滞留也只是意外而已,并非故意拖延。 二红打听到了丁五郎的动作,回来报给了李俪君知道。李俪君晓得丁五郎也是一番好意,并没有多言,只是嘱咐奴仆们要照顾好护卫队的饮食起居,再添置一批质量好的雨具,以应对接下来的大雨。 在身边众人都在忙着为明后日的大雨做准备的同时,李俪君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停地练习着有些生疏的几种法术和一套曾经用惯的剑法。在天黑之后,她悄悄将手里的小黑鹤给派了出去,分别潜伏到了五台、四台与三台的半山腰处,但都离蟾蜍与那初生灵脉起码五百米远。等到半夜时分,无人机监察到蟾蜍又出现在四台峰顶,给李俪君发出警报的时候,她方才指挥小黑鹤们,趁着蟾蜍对着星空修炼的时机,潜入了它曾经藏身的树林,以及三台、五台两峰上便于观察的位置。 小黑鹤们身上都有强大的隐匿符,足以遮掩它运行时发生的灵力波动。它们身上还带着与周围环境相一致的草木气味,就算是味觉发达的动物,都不会察觉有异。 李俪君事先找二红与邵娘子、崔嬷嬷借了她们平日用的铜镜,如今连同自己的铜镜一起,在地板上一字排开,每个铜镜前都放着盛水的瓷碗,仙露就摆在边上,随时备用。她还在自己身边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放上十来颗低阶灵石,以防自己修为有限,中途法力不继。想了想,她又在聚灵阵外围用好些的材料再布置了一个带有敛息效果的防护法阵,也免得她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旁人。 等这些准备工作都完成之后,李俪君口念法诀,让每只小黑鹤的视野分别接入面前的水碗与铜镜,就象是电脑屏幕上划分监视画面一般,同时监控五个“摄像头”,以确保自己不会错过蟾蜍的任何动向。 屋外的风势不知几时开始加大了,吹得树影摇动,天上的云层后隐隐有雷光闪烁,看来老农的话要应验了,关中地区果然要下大雨。 李俪君有些不放心天上的无人机,索性把它召了回来,想了想,又画上了防水防雷的符文,再加固了隐匿符,方才重新放了回去。 崔嬷嬷提着灯笼在院中走动,四处检查门窗,瞥见李俪君这边还没睡,正要劝说,李俪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她就犹豫了,又见李俪君面前排开几面铜镜,似乎是在做法,顿时不敢多言,迅速转身离开,还不忘嘱咐二红,不要打扰小娘子。 院子里很快平静下来。李俪君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几个镜面看,看到那只蟾蜍结束了修炼,欲返回藏身之地,连忙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盯着它看。 就在这时,蟾蜍忽然停止了动作,脑袋缓缓移动,似乎发现了什么。 李俪君大气都不敢出,立刻回想自己的布置是否有任何疏漏之处,有没有可能轻易被蟾蜍发现。 不过,蟾蜍的视线略过了她布置有小黑鹤的方向,也没有察觉到头顶上的无人机。它直接转过了略有些笨重的身体,头朝西方,趴在地面上,做出防范的劝作,腹部一鼓一鼓的,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半晌,它才张开嘴,口吐人言:“出来!” 李俪君吓了一跳,心想这只蟾蜍修为可以呀,居然会说人话了! 不过,蟾蜍并不是在对她说话,它始终盯着山梁以西的位置,双眼红得更鲜艳了,简直就要发出红光来。 就在这时候,山梁西面也有了动静。李俪君透过位于五台峰顶的小黑鹤双眼的视野,隐隐看到有什么长条的物体从山壁下方爬了上来,缓缓来到蟾蜍对面约十来丈远的地方。 天上一道雷光闪过,瞬息间照亮了整个嵯峨山顶,也让李俪君看清楚了那长条的物体是什么东西——竟是一条粗大的巨蛇! 这蛇起码有人腰的双倍那么粗,长达三丈,通体漆黑,表面布满鳞片,头部狰狞。 蟾蜍似乎认识这条蛇:“是你?你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那巨蛇冲着它嘶嘶叫着,蟾蜍耷拉着双眼抱怨:“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巨蛇暴躁地直起上半身,张嘴就朝蟾蜍吐了一个大火球,直径起码有三尺。 蟾蜍的身体看着笨重,跳起来的动作却很敏捷。它迅速躲开了火球,张嘴就朝巨蛇咒骂:“你这长虫发什么疯?!”张嘴就朝巨蛇喷了一道毒汁,巨蛇晃了晃身体,同样躲过了。 火球落在四台峰下方的山林中,眨眼间便将几棵树烧成黑炭。毒汁打在五台峰下的石壁上,迅速腐蚀出一个洞。可无论是巨蛇还是蟾蜍,都没多看一眼。 李俪君早已在铜镜前看得目瞪口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激斗 李俪君无比庆幸,自己在师父云厉的教导下,养成了行事谨慎的习惯。 也就是遇事先怂一把,做好防护再考虑其他。 若非如此,她可能早在刚发现嵯峨山顶那条初生灵脉的时候,就直奔灵气最浓厚的地方而去,从而正撞上那只会喷剧毒的蟾蜍;又或是急着在离开嵯峨别业之前干掉蟾蜍,今晚便直奔四台峰,却正好遇上前来找蟾蜍茬的巨蛇。 别看这巨蛇跟蟾蜍过不去,同为妖类,它们遇上她这个人类修真者,有很大的可能会联手。哪怕它们没有联手对付她,就这么你喷个火,我喷个毒地散乱攻击,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她虽然曾经做过修真高手,但那都是在别的世界,用别人的身体。现在她这具身体可没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修为又还浅,体质不够健壮,行动不够敏捷,力气也不够大,未必能在它们手下平安脱险。哪怕她手里有解毒的灵丹妙药,亦有护体的法器,也保不住会受点伤害,吃个大亏。即使能顺利逃脱,也没有信心能完全保密自己的身份和来处,不给嵯峨山下的人们带来灾祸。 所以,怂点也不是坏事。行事谨慎方是他们修行之人的行为准则。 李俪君深吸一口气,甩开脑海中种种胡思乱想,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中一面铜镜的画面上,观看巨蛇与蟾蜍的这场激斗。 蟾蜍趴在地面上,盯着长蛇,语气不善地质问:“长虫,你为何要攻击我?!难不成你也觊觎我守护的宝物,要来抢夺它么?!蠢货!你一条火属的蛇,要一颗水属的灵珠作甚?!你又不能拿它修炼,还不如让我得了,还能治好我身上的旧伤。你若就此转身离开,不再与我为敌,我可答应你,日后会出手助你一回,无论是什么事,如何?!” 李俪君讶然,原来那条初生灵脉中灵气最浓厚的地方,藏着的是一颗水属性的灵珠? 巨蛇仍旧暴躁地冲着蟾蜍嘶嘶叫嚣,不过这一回,李俪君勉强能从它的嘶声里听懂了几个字:“你吃了我的人……那是我的地盘!我的存粮!” 蟾蜍耷拉着双眼盯了它一会儿,方才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记起来了……前几日我旧伤发作,就吃了两个人补一补,谁叫他们正好挡在我路上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如今住在嵯峨山上,山下有的是人,有男有女,有肥有嫩,你只管吃去,大不了我补你四个人好了,双倍呢,是你赚了!” 巨蛇晃了晃它那狰狞的脑袋:“不够……那是我的存粮!” 蟾蜍盯住它:“不够?那你要吃多少人?六个?八个?别太过分!这里是关中!虽然真仙观的老爷们等闲不出门,可要是死的人太多,肯定会惊动他们的。你难道还想再被围剿一回?我已经吃够苦头,不想再来一次了!” 巨蛇直起了上半身,居高临下盯住蟾蜍:“不要……吃人!人我有……不够!” 蟾蜍的姿势有了变化,它的身体似乎趴得更贴近地面了,两条后腿肌肉紧绷,双眼也变得更加鲜红,整只妖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你不要人?那你想要什么?” “灵珠!”巨蛇忽然兴奋起来,嘴边还爆出了两朵小火花,“灵珠……大补!是宝物!” 蟾蜍的气息更加危险了:“所以……你是来跟我抢宝的!你不知道宝珠属性与你相忌吗?你得了它,没有丝毫好处!” “有好处……”巨蛇晃动着巨大的脑袋,“舒服……不难受!” 蟾蜍冷笑:“你难受,是因为你吞了那团火!想要舒服,用不着灵珠,把火吐出来就行了!” 巨蛇又暴躁起来:“要火!也要宝物!让开!不然放火烧你!” 它话音刚落,蟾蜍就猛然高高跳起,冲到巨蛇身前,吐出了长舌,如同一把尖利的鲜红长剑,朝巨蛇的七寸刺去。 巨蛇翻滚身体,避开那一刺,转过脑袋冲着蟾蜍喷了几个大火球。蟾蜍迅速蹦开,与火珠擦身而过,同时长舌就近刺入了巨蛇的尾部,痛得巨蛇躁动着翻滚开来,长尾一卷,便卷住了蟾蜍,试图用力将它勒死。然而蟾蜍已事先鼓起了圆滚滚的肚子,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勒扁,还跟巨蛇拼起了力气,一面跟它角力,一面时不时吐出长舌,逮着巨蛇身上的哪个部位,就往哪儿狠狠刺进去。不一会儿,巨蛇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血洞。 蟾蜍身体表面还有许多毒腺,此时都自动流出了黑色的毒液。巨蛇身上本来就有伤口,再被这些毒液腐蚀,哪怕体表有厚厚的鳞片覆盖,也痛得它疯狂翻滚不已。它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勒着蟾蜍,身上就会沾染越多的毒液,终于撑不住把蟾蜍松开,一把将其甩到远处,头一晃,便张嘴喷出一个巨大的火球。 大概是巨蛇身上太疼了,它这回的火球喷得有些歪,只把蟾蜍身旁的大片草地给烧成了黑炭,蟾蜍却及时避开了。眼看着巨蛇因为受伤,一时顾不上再次攻击,蟾蜍立时跳了起来扑到巨蛇身上,将其上半身压倒在地面上,又一次冲它吐出了毒液。 它本是想攻击巨蛇的七寸,然而后者挣扎得太过厉害,导致毒液只击中了七寸附近的部位。即使如此,这等伤势也足以让巨蛇吃不消了。它弯起尾部,卷住蟾蜍的一条腿,大力甩向远方,然后朝那方向喷了一个大火球,顾不上看是否击中了目标,便翻滚了几下,迅速沿着西边的山坡爬走了。 那个大火球比先前几次都要大些,威力也显然更胜一筹,因此蟾蜍没能幸运地逃过一劫,被火球烧了个正着。它原地蹦了好几下,方才将身上的火星给彻底扑灭了,却也有小半边身体被烧得半焦,看起来伤得不轻。 它慢慢爬到山梁以西往下探看,大概是在寻找着自己手下败将的踪影。天上的闪电比先前更多了,正好照亮了山峰上的情形。其中一只小黑鹤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蟾蜍的右后腿处有一道陈年旧伤。这只蟾蜍之所以更习惯缓慢爬行,大概有这条伤腿的因素吧? 虽然蟾蜍的夜视能力很好,但它看了西面山坡的方向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不追上去。它的伤势也不轻,还被那条巨蛇的火烧过,必须尽快医治,才不会留下后患。它恨恨地冲着巨蛇逃走的方向吐了一口毒液,方才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它回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提前藏在落叶堆中的一只小黑鹤清楚地看到它钻进了山窝位置的一个石洞。小黑鹤没有动,它身上附着的小黑人动了,悄悄走近了洞口的位置,正要进入,就发现了洞前手法粗陋的防护阵。虽然这种等级的防护阵难不倒小黑人,可它要是真的越了过去,蟾蜍立刻就会发现有入侵者的。 小黑人回到了自己专属的小黑鹤身边待命。与此同时,留在五台峰与三台峰上的两只小黑鹤也飞离原地,往巨蛇逃走的方向追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追击 玄妙大唐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追击李俪君往五个铜镜前的瓷碗里,重新添进了水和秋露。 方才就那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布置的这些“监控探头”就耗费了大量的灵力,需得再续上新的能源,才能继续发挥作用了。 不过,她今晚还是收获不少的。 从那蟾蜍与巨蛇战斗时的情形来看,它们的修为并不算是很高,就是一般妖物的水平,只有毒液和火球这两种招数的杀伤力大一点而已。除此之外,它们不过是正常成了精的妖怪罢了,除了个头大些,力气强一些,并没有太过突出的能力。 蟾蜍的外皮并不是太坚硬,有可能被火烧伤。 巨蛇的鳞片防护作用也有限,挡不住毒液的侵袭。 另外最重要的是,蟾蜍右后腿有旧伤,攻击手段有限,而巨蛇则脑子不好,眼下又受了重伤。 李俪君暂时对付不了蟾蜍,但巨蛇那边……似乎并不是不能肖想一下。 她对付不了蟾蜍,是因为如今它身在石洞中,而她的小黑人却进不了石洞,不知道其内部情况,不敢轻易涉险。再加上蟾蜍本身有一点脑子,虽然受了伤,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长舌与毒液依然可以正常使用,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在没有万全准备之下,李俪君不会轻举妄动。 可巨蛇眼下带伤逃走了。它选择这么做,就代表着它的伤势已经影响到了实力。只要找到它目前的位置,仔细观察清楚它的状态,再避开蟾蜍,她并非没有“趁它病要它命”的希望。 先除掉巨蛇,将来她再对付蟾蜍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会腹背受敌了。反正这两只妖怪都吃人,本就该死。 离开了三台峰与五台峰的两只小黑鹤有发现了。 透过两面铜镜倒映的画面,李俪君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巨蛇爬进了山壁上的一个大洞内,一路翻滚着钻入山体,好象被身上沾的腐蚀性毒液折腾得不轻。 一只小黑鹤飞近了一些,李俪君可以隐约听到巨蛇的“嘶嘶”声:“水……要水……” 她面色微微一变,立刻回想到嵯峨山周边的几处河溪池塘,还有不远处的几条河流。 关中平原上河流众多,要是这长虫真的钻进哪处河流去洗净自己身上的毒液,那中下游兼周边地区依靠此水源为生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有些事是不能犹豫的。 李俪君迅速画了两张迷烟符收起,便立刻起身披上了黑斗篷,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堆隐匿符与敛息符,取了一面铜镜随身携带,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一柄细长的精钢剑来。 这是她在几个中级任务世界里用过的武器,系统商城出品,用的只是质量上等的精钢,没添加什么珍贵的矿石材料,却经过得道高僧施法开光,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够用了。等到她经历高等级的任务世界时,这柄剑早已成了鸡肋,被她收在储物空间深处,直到今晚方才重见天日。 外面的天空电闪雷鸣,风雨欲来。李俪君披着黑斗篷,悄然飘出了院子,沿着山壁一路向上攀登。不过她没有爬上山顶,而是在半山腰处转道向西,一路到了距离那条巨蛇藏身处只有五百米远的地方。 她在山林间藏好身形,掏出铜镜,通过对应的小黑鹤的视野,观察着巨蛇的动静。 天上的无人机稍稍挪动了位置,偏向了蟾蜍藏身的石洞方向。如今她手里只有一面铜镜,虽然可以轮流观察其他小黑鹤的视野,却没办法分割成几块屏幕,同时监视几个地方。为了确保蟾蜍不会在她对付巨蛇的时候出现,她需要无人机替她盯梢。 巨蛇仍旧在山洞内挣扎翻滚着。它身上大概是太疼了,不满足于躺在原本的山洞内,竟一路往里钻。而那个山洞也十分奇特,里头似乎有一个极长的石窟,直通后山方向,怕不是有几里深。巨蛇就这么一头钻过去,等钻到石窟的另一端,方才停了下来。这段数里的路程耗费了它不小的体力,再加上伤势颇重,它此时累得卧在石窟内,喘着粗气,时不时吐着舌头,冒两个小火球,喷几道烟。 李俪君一路指挥着小黑鹤,跟着巨蛇钻石窟,将它如今的状态看了个分明,瞧它不似作伪,便小心翼翼地飘了过去,到得离它上百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谨慎地一步步摸了过去。 等到距离巨蛇只剩下差不多五十米远了,她抬头看向上方山壁上几个与石窟连通的小洞,又停下了脚步。挥挥手,原本留在石窟外的那只小黑鹤便划过夜空,飞回到她手中。她将两张迷烟符贴在小黑鹤身上,再次将其放飞,让它通过其中一个小洞飞进石窟内,藏在顶部的角落中,悄悄地往外散发出一种灰色的烟雾。同时,她抬手往那附近几个与石窟相通的大小洞穴打了灵力壁,使得石窟内的气体不能散发到窟外来。 在石窟黑暗的环境中,这种灰雾一点儿都不起眼,没有香味,又不呛人。石窟固然很长,空间不小,但几处可通气的洞穴都被封住了,窟内空气流动缓慢,哪怕不是密封的环境,那灰雾也能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内弥漫开来。在巨蛇察觉到有异之前,灰雾已经充满了它周遭的空间,令空间内的所有活物——包括巨蛇与其他过路的蛇虫鼠蚁——慢慢感觉到了身体的疲倦,陷入浅眠之中。 脑子本来就不好的巨蛇,刚刚受了重伤,又耗尽了力气,此时正累着呢。它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感到困,是什么不正常的现象。大约是蟾蜍没有追上来,令它有了些许安心感,它很快就盘起身体,垂下头去,休息起来。 李俪君没有轻率地进入石窟内,她反而换了一个位置,移动到石窟上方的山壁上,找了个突出的山石落脚,耐心地等待着巨蛇完全失去意识。 然而妖物能横行至今,总有些生存的本事。明明巨蛇已经象是睡着了一般,可忽然间,它又竖起了身体,脑袋警惕地扫视窟内各处,仿佛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了。可它的视力不好,石窟内又一片漆黑,它什么都没看见,只能喷起了火球。 越是喷火球,却什么都察觉不到,它就越是暴躁,最终火球越喷越多,差点儿没把石窟烧成火海。负责喷灰雾的小黑鹤几次被火苗扫中,身上的防火符闪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扛住,化为了黑灰。可另一只负责追踪的小黑鹤提前移到了稍远的位置,逃过一劫。只是石窟内火球乱飞,浓烟四起,遮挡了视线,它只能隐约看到巨蛇的位置,却看不清后者到底做了什么。 巨蛇本就累极,再无能狂怒地喷了半天火球,到得后来,连火球的规模都缩小了许多,大约只剩网球大小,倒是烟喷了不少。此时李俪君可以确信,它是真的筋疲力尽了。 她将封住那几个通气口的灵力壁撤掉,在其中一个最大的洞口外,施放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气旋。巨蛇立刻灵敏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暴躁地冲了过来。 7017k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收获 李俪君选择的那个洞口虽然是最大的一个,但也只是相对于周围其他小通气孔而言。它本身的尺寸仍然不大,也就差不多够巨蛇的身体可以勉强钻出山壁罢了。 可也因为如此,巨蛇在钻出来的过程中,身体是没办法大幅度动作的。那个洞没给它留下多少活动的空间。它周身又满布伤口,刚钻出一个头部,就因为被山石摩擦带来的剧痛,不得不卡在那里。为了不让伤口继续被山石折磨,它只得放慢了些许速度,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外皮磕碰到山石上。 巨蛇本来正暴怒上脑,逮着外界的些许动静就冲了过来,根本没有细想其中的奥妙。等到身上的疼痛提醒它要放慢速度,不要碰到伤口时,它又只顾着避免摩擦了,暂时还顾不上警戒四周。反正它没有察觉到蟾蜍的气息。而除了这个重伤了它的敌人以外,它自信世上再也没有别的妖物能伤到自己了。 就在巨蛇这么自信地钻出山壁的时候,位于洞口正上方的李俪君,披着贴满敛息符与隐匿符的黑斗篷,冲着下方的它,祭起了手中锋利的长剑。她用尽全身力气,朝巨蛇的七寸刺出了电闪雷鸣的一击,直将它的身体刺了个对穿,而且一经刺中,立刻撒手飞退,离开了巨蛇的攻击范围。 巨蛇被剑刺中七寸,猛然挣扎起来。它如今已经知道自己过于盲目自信了,外界定有实力强大的敌人要对付它。它下意识地想要缩回石窟内,长剑却刺穿了它的身体,正好卡在洞口上,使得它无法动弹,还因为这个动作,它七寸部位的伤口变得更大了。巨蛇拼命再挣扎了几下,用尽全身的力气,胡乱朝外喷了几个小火球,到最后,连火球也喷不出来了,只能喷出黑烟,然后慢慢地垂下了头部,就这么耷拉在山壁上,不动了。 李俪君当然不会轻易的上前查看巨蛇的尸首,万一它装死怎么办?她谨慎地站在几丈以外,随手将脚边的土块变化为数根土刺,冲着巨蛇的头部与身体刺了过去。她是水土双灵根,用土属性的法术有额外的加成。经过她法术加固的土刺,坚固程度可以跟时下一般的铁制农具相比了,有法力加持,不难刺穿巨蛇的外皮。 当土刺刺穿巨蛇双眼与下腭位置,而巨蛇依然一动不动的时候,李俪君才能确信,它确实是真的断气了。 她脚点山石,飘了过去,将刺穿了巨蛇七寸的长剑小心地抽了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它没有什么损伤,方才松了口气。 这条巨蛇似乎本身并没有毒,但它遭到蟾蜍攻击,外皮上沾了许多毒液,对物体有腐蚀作用。就它垂落在山壁上的这一小会儿,它身体下方压着的草木便已是焦黑一片了,足可见那毒液的厉害。李俪君本来很担心这把精钢长剑会受到损伤,如今看来倒还好。巨蛇本身就很注意保护自己的要害部位,没让毒液碰上七寸,因此,刺中它七寸的剑也没沾上一星半点的毒液。 不过,李俪君看着这条巨蛇尸体下方遭殃的植被,心里有些发愁了。她虽然成功灭掉了这条蛇,可善后工作该怎么做才好呢?总不能一直将蛇尸留在这里,不但容易吓着周遭的百姓,也容易让蟾蜍发现她的存在。 她杀巨蛇的位置,距离蟾蜍的藏身之所,也就是几里的距离罢了。眼下蟾蜍是因为要处理自己的伤势,才没有追上来。等到它的伤势稳定,它真的不会一路追寻过来,对不怀好意觊觎它宝物的巨蛇赶尽杀绝吗?只要它发现了蛇尸,它就会知道,有另外一个人盯着他们,还趁着它打伤巨蛇之机,渔翁得利。 只要它对嵯峨山周围的人起了警惕之心,恐怕花不了多少功夫,就会发现她的存在吧? 李俪君不打算给蟾蜍留下这条线索,可她又能拿这条巨蛇怎么办? 她试着问系统:“系统,你们愿意回收这条蛇妖的尸体吗?它身上的各个部位是否能拿来做点什么?” 然而系统却回答:“该蛇外皮受损严重,蛇肉已沾染剧毒,蛇骨强度不足,没有回收价值,建议宿主挖取蛇胆。” 听起来确实很鸡肋哪……李俪君犹豫了一下,觉得系统能看得上的蛇胆,应该多少有些价值,便真个打算把它挖出来了。 不过,眼下巨蛇的姿势不利于她操作,她索性就利用了一下储物空间,先把整条巨蛇收进去,等她进了石窟内,找到个空间大点儿的地方,方才将它又放了出来。她让系统替她估算了一下蛇胆的部位,然后手执精钢剑,剖开了巨蛇的外皮。 蛇胆挺大的,没有破掉,也没有受到毒液的污染。李俪君凝聚了空气中的水气,弄出一团水将蛇胆洗干净了,方才丢进了储物格中。剩下的蛇尸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她得想个法子把它销毁掉。 这时候,系统又提了个建议:“经扫描,该蛇体内存有火种,可取出火种焚尸。” 李俪君愣了愣,随即想起了蟾蜍说过的话。它与巨蛇对峙时曾经提过,巨蛇吞了一团火,所以才会觉得难受,想要舒服,把火吐出来就行了,不需要肖想它守着的水属性灵珠。 这么说,巨蛇体内的火种,就是它曾经吞下去的那团火?这莫不是一团灵火吧? 李俪君在高等级修真世界里做星云仙宗的炼丹精英弟子时,是单火灵根的资质,从来没有发愁过火种的问题。可她身边的同门中,有许多没有火灵根的,炼丹炼器时总要借助各种灵火之力。有的人自己在世界各处闯荡,设法得到一二火种自用;有的人花费大价钱,向专门的商行订货或购买;没本事出外闯荡,又花不起钱的人,就只能借用宗门之中的地火房来达到目的了。 托这些同门的福,李俪君对各种灵火也有一定的了解。虽然眼下她换了一个世界,可灵火本质上也就分为那几种罢了。就算她眼下孤身一人,也照样有信心能控制好一团灵火。 再说了,她如今没有火灵根,如果有意炼丹炼器的话,肯定要设法寻一种灵火来用的。凡火温度太低,在她炼气低阶时还能用一用,等她修为再往上升一点,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巨蛇体内的这团灵火,岂不是她今晚冒险行动的意外之喜? 李俪君再也不嫌弃蛇尸肮脏了,让系统指出灵火可能藏身的部位,便兴致勃勃地用精钢剑将那部分的蛇皮蛇肉剖开了。 一团内芯赤红的火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巨蛇的身体之中。在巨蛇死去之后,它身体内部的自我保护机制似乎也消失了。火种静静地燃烧着,已经烧焦了周遭的骨与肉。若不是李俪君动作够快,只怕再过一会儿,火种就要将整条蛇尸焚毁殆尽了。 她抽剑的动作略慢了些许,剑尖部位就已经被烧得通红,有了融化的趋势。 李俪君不由感动一阵惊喜。 这是……赤阳火种!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善后 赤阳火种,顾名思义,是一种纯阳赤烈的灵火。 它可以焚烧一切阴晦邪秽的物品,不受任何负面能量的侵袭,光明霸道,至阳至烈。 它目前的品级并不算高,大约也就是跟下品灵火差不多而已,但它是可以升级的,还能融合任何一种等级不超过它的灵火或灵物。当它升到最高级的时候,温度可与太阳内部的火焰相比,世间万物,无所不焚! 李俪君发现巨蛇体内的是赤阳火种之后,就明白它为什么会盯上蟾蜍守护已久的水属性灵珠了。 水属性的灵珠对于火属性的巨蛇,确实没有什么提升作用,但它可以与赤阳火种相融合,在降低火种温度的同时,提升火种的等级。到时候,巨蛇会好受一些,作为攻击手段的火球却威力不减。 赤阳火种至阳至烈,巨蛇却不是什么正经良家好妖,吞了这样的火种进肚,怎么可能好受得起来?性情变得暴躁都是小意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火种从里到外烧个干净了。它想要去抢那颗水属性的灵珠,恐怕也是想要自救吧? 而巨蛇口中喷出的火球能把蟾蜍烧成那样,估计也跟赤阳火种与毒液相克有关。 李俪君得了赤阳火种,心下欢喜,连忙翻遍所有储物格,找出一个赤阳玉雕刻成的小玉匣,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赤阳火种收了进去。 李俪君目前还没本事将这么厉害的火种收入体内,自然要借助外物了。这赤阳火种必须要收纳在赤阳灵玉又或是相似性质的材料制作成的容器内,才不会外溢伤人。她手里有几个赤阳玉匣,原本是用来收集火属性的炼丹材料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将火种放进玉匣后,李俪君没有立刻将匣盖盖上,而是用灵力引动火种,挑出一小团火苗,弹到巨蛇身上,随即飘出了石窟,任由蛇尸陷入熊熊烈火之中。在她的有意控制之下,赤阳火将整条蛇烧成了灰,顺便还把石窟内壁上沾染的各种毒液、蛇血或蛇鳞什么的,都烧了个干净,却没有蔓延到石窟外头来,殃及嵯峨山上的花花草草。 夜风更大了。天上云雾流动,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李俪君披上了斗篷的兜帽,稍稍遮挡了一下雨水,同时牵引雨水,汇聚成一大团,飞入石窟内,将几处火苗火星给熄灭了。 虽然还留下了不少痕迹,但李俪君已经打算收手了。被巨蛇外皮上沾染的毒液所腐蚀的植被与土地,不是她目前这点修为能解决的,只能过后再想办法。她用雨水洗干净手中的长剑,将它收回了储物空间。 雨势渐大,已经不是斗篷能遮挡的了。她连忙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个避水咒,心里暗暗后悔着没有多画几张防水符,然后转身往嵯峨别业的方向急奔。 除去已被焚毁的那只小黑鹤以外,一只小黑鹤留在了石窟内部的角落中负责监视后续,一只小黑鹤连同它的小黑人搭挡停留在蟾蜍藏身的山洞门前,还有一只小黑鹤留在了四台峰顶下方山壁的一个小石洞中。天上的无人机依旧坚强地执行着它的高空侦察任务,在李俪君飘回到嵯峨别业的主宅后,方才降落下来,藏到了主宅屋檐下方的斗拱上。 二红不知道几时来到了李俪君的房间里,见她一身湿漉漉地进门,不由得吓了一跳:“小娘子这是淋雨了?!到底是上哪儿去了?这大半夜的……”说着便手拿干巾往李俪君脸上抹了过来,又替她脱下黑斗篷,见上头有好几张符咒残页,立时顿住,“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往斗篷上贴符咒?” 说话间,连邵娘子也闻声赶了过来,同样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李俪君。 李俪君在她们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干衣裳,又把头发给擦干了,松松披下,方才向她们透露了一点内情:“后山有只妖怪,被我发现了踪影,趁它不备,就把它杀了。” 邵娘子与二红顿时惊呆了。 虽然她们知道自家小娘子是神仙弟子,可她才开始修炼几日?这么小小的年纪,怎么就能杀妖怪了?!能杀死妖怪,当然很了不起,可她为什么要去杀?!这种危险的事,她一个宗室贵女,本该想都不能想的! 可李俪君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那妖怪想下山来吃人呢!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又正好住在这里,怎么能让它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这里可是外祖和娘曾经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又是老邹王的避暑乐园,我才不想让那种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来此害人呢!” 二红有些兴奋地问:“那妖怪是什么样子的?尸首呢?” 李俪君回答:“是一条很大的蛇,差不多有三丈长吧,腰身有两个人那么粗呢!尸首已经叫我给烧了。它身上有毒,沾一点就能把花草烧焦,厉害得很,留着反而会害人,还是烧了干净。” 二红惊叹不已:“这么大的蛇!” 邵娘子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要扶一扶案几,才能稳住身体:“这么厉害的蛇妖,小娘子是怎么杀的它?可受了伤?!”说着就扑过来要检查李俪君的身体了。 李俪君笑着拉开她:“我没事,一点儿皮都没破。我又不是跟它正面相斗,只是趁它睡着的时候,往它七寸上刺了一剑罢了。它自己挣扎了一下就死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反抗。”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李俪君还把精钢剑抽出半截,“瞧,这是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赐的,是不是很锋利?” 精钢剑是系统出品,却是师父云厉发现系统商城里有这种东西售卖,借积分给她买下来的,因此这话不算撒谎。 邵娘子与二红看到那剑寒光逼人,果然不凡,又更相信了几分。 这时候,崔嬷嬷也到了。她听得邵娘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再看一眼那宝剑,还特地拔了根头发来试试剑有多锋利,结果自然是惊叹不已,还很有兴趣,想往后山瞧一瞧自家小娘子杀妖之地。 李俪君忙劝住她们:“因为下雨了,我急着回来,还没处理那些被毒液腐蚀过的山石草木呢。你们要是过去了,万一沾染上一星半点儿的,还要不要命了?还是算了吧。这件事你们也别告诉其他人。我连蛇尸都烧了,没有证据,谁会信我呢?反而容易引人非议。我才不想惹这麻烦呢。” 崔嬷嬷忙道:“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半句的!连阿吕我都不告诉!小娘子放心。”邵娘子与二红也纷纷作出了保证。 李俪君见状也安心许多。她打了个哈欠,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是筋疲力尽,又淋了雨,还不知道会不会着凉,便说:“我得睡了。刚刚费了大力气,这会子累得很,明天可能会起得晚一些。” 崔嬷嬷等人忙侍候她上榻,连地面上那些铜镜、瓷碗什么的,都替她收拾好了。李俪君最后再看一眼蟾蜍那边的动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眼。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练手 玄妙大唐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练手大雨下了一整夜,天上电闪雷鸣不断,但李俪君这一晚却睡得很香。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她在榻上坐起身来,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身体上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就连昨夜那一剑后,右臂隐隐的肌肉疼痛也无影无踪,她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还有力气再刺死几条妖蛇。 二红闻声走进了房间,端来了热水和干巾,又快速替她整理床铺,嘴里还告诉她最新的消息:“大雨刚刚才停,庄子里好几个地方积水了,总管正带着奴仆清沟通渠呢!湖边的游廊都被淹没了大半,今儿怕是没办法去湖边赏景了。出庄的大路也是坑坑洼洼的,走上去连鞋子都保不住。崔嬷嬷说,今天我们所有人最好都别出大门,能帮着做些什么,就帮一把,也别给主人家添乱了。” 李俪君本就不打算出门,当然是照着崔嬷嬷的交代做啦。梳洗过后,她又吃了一碗不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素面汤饼,便走到外头平台上看别业内部的情形了。 借口饭后消食,她踩着木屐在别业内部转了一圈,看见有谁在清理堵塞的沟渠时遇到困难的,就悄悄帮上一把——反正水属性与土属性的法术,是她目前最拿手的,对付堆积的泥沙土石什么的最有用了。受她帮助的别业仆从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使足了力气,终于成功把沟渠给疏通了呢! 走完一圈后,李俪君就回了主宅。崔嬷嬷与邵娘子她们是不会允许她踏足别业外围的田地的,她通过无人机在高空监视,发现周边的涝情也没到严重的地步,就没有多事。 她在房间里重新摆出两面铜镜与两只瓷碗,开始关注蟾蜍洞口与石窟内两个地方的动静,发现蟾蜍一直没有出洞,石窟里也没有异样,只是大雨淋湿了窟内多处地面,将一些黑灰冲洗得更干净了,便放了心。 趁着白天光线好,她又利用无人机观察了一下昨晚蟾蜍与巨蛇打斗时祸害过的区域,以及巨蛇逃走时经过的山岭,发现虽有几处明显化为了焦炭,也有部分土地表面受到了毒液的腐蚀,上头生长的花草树木全都死光了,但毒液并没有随着雨水的流淌而牵连太多地方。她将受到影响的位置全都记了下来,命系统做好记录,预备将来她修为提升之后,可以去进行消毒处理,恢复嵯峨山原貌。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手里得了一朵灵火,李俪君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但并没有得意忘形地以为自己现在就可以象杀蛇一样,轻易将蟾蜍也诛杀掉。她能杀掉巨蛇,一来是因为它在之前已经被蟾蜍重伤;二则是她使计将它余下的体力给消耗殆尽了,还用上了迷烟,大大削弱了它的行动能力;三是石窟的特别地形给她创造了有利的刺杀条件。她并不认为,在杀蟾蜍的时候,能同样拥有这些有利的条件。在没有十成的把握之前,她不想轻易涉险。 那只蟾蜍身上的毒,可厉害着呢。 不过,她现在拥有了一朵可以用来炼丹炼器的赤阳火种,完全可以利用它炼制一些有用的武器,对付那只蟾蜍嘛。只要她足够谨慎,准备得足够周全,区区一只蟾蜍妖而已,还难不倒她! 因为睡眠十分充足,所以今天的午睡就免了。李俪君趁着自己单独在房间里,拿出了赤阳灵玉匣盛装的赤阳火种,研究它的用法。 她昨晚用过的精钢剑,曾经被赤阳火种烧融了剑尖,如今看起来怪丑的,她都不敢展示给身边人看。向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她们显摆自己的剑有多锋利时,她只敢把剑刃拔出来半截。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她终究还是有需要用到这把剑的时候,兴许这日子不用等多久了——对付蟾蜍的时候,这把她目前用得最顺手的武器当然不能缺席。让精钢剑保留一个歪得来又不再锋利的剑尖,对她可没什么好处。既然剑是被赤阳火种烧坏的,她自然要用赤阳火种把剑重新修好。 李俪君以前随同队的队友小松哥唐明松学习过基础的炼器知识,还亲自上手炼过几样简单的法器,刀剑、匕首之类的武器该怎么炼或修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精钢剑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正式的法器,只能算是稍稍附过魔的凡器罢了。如果贸然使用制造法器的材料去修它,只怕它的本体扛不住,反倒浪费了好材料。 精钢剑,还是要用精钢去修补才行。 李俪君让系统去翻查自己的储物空间。她记得当初跟小松哥学习炼器基础的时候,小松哥曾经她提供了一些便宜的低端材料用于练手,其中似乎就有精钢和品质中下等的铁矿石。只是她很快就掌握了相关的技能,直接升级去炼等级更高的东西了,这些练手的材料就没了用处,渐渐被她遗忘。反正低端材料不值多少钱,她又一直不用担心储物空间会不足,所以没考虑过要把它们处理掉。没想到,今天它们就派上了用场。 系统很快就找到了储存精钢与中下等铁矿石的储物格,将编号告知了李俪君。李俪君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得到赤阳灵火,还是要从基础练习起才行,总要掌握好赤阳灵火用于炼器的火候和度量,才好正式上手修理精钢剑。 于是她便翻出几块低等铁矿石,还有以前曾经使用过的一个普通小炼器炉,在房间的地面上布置了一个炼器时专用的防护阵,将炼器炉摆好,打开盖子清理了一番,再在炉心放上一块铁矿石,然后从赤阳灵玉匣中分出一小朵黄豆大小的火苗,操纵着投入炉中,炉火瞬间燃烧起来,慢慢地融化着那块铁矿石。 赤阳火种何等高温?那块铁矿石所蕴含的铁成分很快就融化成铁水了。李俪君将矿渣收了,又再添了别的铁矿石。等融化的铁水已经积满炼器炉内部三分之一的空间,她才将所有矿渣清理掉,收回赤阳火种,让炉中的铁水慢慢冷却下来,形成一块巴掌大的生铁。 将生铁炼制成精钢,需要经过哪些步骤、添加哪些物质来着? 李俪君皱着眉头回忆当初小松哥的教导。他说他出身的传统炼器仙门固然有自己传承多年的法门,也可以传授给她,可经历过那么多任务世界的他们,理应掌握更加科学、更加精确的炼钢方式。他鼓励她运用曾经在现代都市学校里学习过的物理和化学知识,提高自己的炼器水平…… 她当时确实是学习了如何利用物理与化学知识去提高自己的炼器技术,可因为没多久她就投入到新的任务世界中去了,所以就没有了后续……如今忽然要她回想起一百多年前的事,还真是为难她。 李俪君只得一边等待着生铁块冷却,一边翻查起了储物空间里的藏书,看能不能找出以前做的学习笔记来…… 7017k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定址 ,玄妙大唐 大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等到天空终于放晴的时候,李俪君方才千辛万苦地炼出了四团核桃大小的精钢丸。 足够她用来修补精钢剑的剑尖了,还能多出三个备份。 只是那普通的小炼器炉有些扛不住赤阳火种的高温,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报废了。 报废就报废吧。这只是她最初用过的一个小炼器炉罢了,是她在那个初级修真世界里做炼气菜鸟时用的,品质很一般,当时在她这个没受过正规炼器教育的野路子手上用了三年,本来就已经半旧了。如今能支撑着她修补完精钢剑,已经很了不起。她储物空间里还有小松哥亲手替她挑的几个炼器炉,比这个品质好得多,等级也更高,足够她撑到筑基之后了。 等她筑了基,与师长队友们联系上了,可以开通系统商城,还用得着担心没有好炉可用吗? 李俪君抽出了精钢剑。经过这两天的练习,她已经能掌控赤阳火种炼器的火候了,利用灵力操控物品的技巧也越发纯熟。她事先打好腹稿,制定好修补剑尖的步骤,把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工具都放在手边,再巩固了一下周围的防护阵,便开始融化剑尖,小心翼翼地将歪了的剑尖重新塑形,然后用炼器炉融化了一团精钢丸,将钢水一点一点地附到剑尖上去。 李俪君不但修补了原本的剑尖,还把剑身加长了少许,剑尖剑刃也要打磨得更为锋利。她如今年纪小,气力不足,想要在对敌时不落下风,少不得要在武器上头花些心思。长剑更尖更锋利,她用它刺穿敌人外皮的时候,就能少用一点力气,却对敌人造成同等级的伤害。 精钢剑重新塑形完成了,只是剑刃是否能比从前更锋利,还得靠后续的打磨。虽然李俪君的储物空间里,也有炼制武器时必不可少的打磨与开刃工具,但这靠的是水磨功夫,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完的。而外头的天空放晴,也意味着李俪君要返回长安城家中了。手头的炼器工作,只好暂时放下。 崔嬷嬷正指挥着邵娘子与二红收拾行李。这两日她也不是完全窝在别业中,昨日雨势减弱的时候,她就带着人去考察了附近一处据说挺适合做墓地的地方,感觉还不错,回来报告给李俪君知道了。李俪君又调动无人机去瞄了一眼,感觉确实挺好。 那块地位于嵯峨山五台西北面靠近四台的位置,是一个小土坡,地势比较平缓,紧挨着一面陡峭的山壁,旁边不远处有一条通往山神庙的石板小径,可以借道。那山神庙平日里香火颇盛,所以此处并非荒无人烟的所在,只是坡上几乎不生什么杂草,更没有高大的树木,土质略嫌硬实,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堆积——总之,是既不能拿来种田,也算不上什么景致的地方。这么一块颇为鸡肋的山坡地,面积倒有上百平方米,作为一位嗣王妃的墓地,也差不多够用了。 李俪君看中这块地就在五台旁边,离嵯峨别业很近,步行可达,交通便利,附近又没什么人家,离山神庙又有一段距离,算是个相对比较清静的地界。虽然海拔不算高,却依然可以居高临下欣赏附近一带的关中平原乡村田园美景。哪怕这个方向看不见嵯峨别业,夜里也能依稀瞧见长安城的一角。若是陈氏从地府回来,看见自己在此安了家,想必也不会觉得嫌弃吧?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四台峰下那只蟾蜍了。不过它藏身的地方在东麓,李俪君看中的墓地却是在西麓,只要蟾蜍一直记得要提防所谓“真仙观的老爷们”,不敢轻易在人间害人,那就没必要担心它会跑到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坟的地方来兴风作浪。 更何况,等陈氏的棺椁在此入土为安,李俪君也要计划着去解决蟾蜍了。只要蟾蜍消失,周边又还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呢? 李俪君几乎是当天就拍板定下了母亲的墓地选址。崔嬷嬷只当她是信任自己,心里十分高兴,但临要走了,却又开始不安:“小娘子不妨再多看几个地方,兴许老奴老眼昏花的,没发现更合适的墓地呢?南麓那边其实也很不错……” 南麓当然好。嵯峨山的南麓,那是唐德宗崇陵的选址。虽然唐德宗今年只有七岁,可他修建自己的皇陵,也就是几十年之内的事了。真要与他争地的话,李俪君相信自己未必会输,可是……有必要吗?她又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因此李俪君只说崔嬷嬷挑的地是最好的,事情已经定下就不要再多想了。崔嬷嬷听了,心中温暖,再不多言。娘子的墓地能尽快定下,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小娘子出京多日,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一行人次日一早便要出发。李俪君出门上车的时候,别业里的总管与仆从都前来送行了。 这两年由于老邹王年迈老病,不再来嵯峨别业避暑,连带的邹王府其他人也忙着侍疾不来了,嵯峨别业中的所有奴仆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会被主家遗忘。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宗室贵女,虽非邹王血脉,却极得老王爷宠爱,还是二郎君特地邀请过来别业小住的,总管与众仆从都喜出望外,侍候得十分殷勤,就盼着这位小娘子能在邹王府众位贵人面前替他们多说几句好话。 如今李俪君要走了,他们倒比旁人更舍不得她,只恨她不能再多住两个月,送行的时候,一个个眼圈都红了,几乎要掉下泪来。唬得李俪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把人给惹哭了。 总管还拼命跟她说别业的好处,连附近百姓的节日庆典、传统习俗或是周边地区比较有趣的神话传说,都拿出来哄孩子了。 他提到前些天的大雨:“嵯峨山上还来了火龙呢!可有意思了。有人亲眼瞧见头台那边有火龙出没,在雷电之间盘绕山间飞舞。可惜雨停之后,有人去寻,就再也瞧不见火龙踪迹了,只剩下几处被火烧焦的痕迹。有积年的老人家说,只有在雷雨天里,火龙才会跑到外头来玩耍的。四娘子不想去瞧一瞧么?” 李俪君心想什么火龙?难不成是她那晚烧巨蛇的时候,叫山下的人看见了火光? 她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能稍稍质疑了一下总管的说法:“难道不是因为那晚电闪雷鸣的,有雷电劈中了山上的树,引起了大火的缘故吗?因为很快就下雨了,所以火势也被雨水浇灭,哪里是什么火龙呀?总管你可不能哄我!” 总管干笑了两声。他其实对百姓间近日才流传起来的传闻也是半信半疑的。如今听了李俪君的说法,又觉得她的解释更符合逻辑了。他只能对李俪君说:“嵯峨山上有许多庙宇,更有许多有趣的神仙典故。四娘子什么时候再到别业来玩耍,小的让女儿都告诉您知道呀?” 7017k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回程 玩耍什么的就算了吧。 李俪君觉得,等自己下次再踏进嵯峨别业的时候,大概率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了。她会在这里为母守孝,同时修炼一番,争取在六年之内接近甚至是进入筑基期。如果不是十分有必要,其实她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四处玩耍。 论起玩耍的方式,她有什么没经历过呢? 从嵯峨山返回长安的路程,比出发时要短得多。他们不走三原县城了,而是转道去云阳镇,再从云阳镇去泾阳县城。 前些天才有过连日大雨,眼下虽然天气放晴,地面上的积水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排尽的。李俪君一行人走了一天,就忍受了一天的泥泞道路,途中两度有载行李仆妇的马车陷入泥坑中,都要护卫们出力去把车抬出来。不过,在李俪君的有意护持下,虽然路上有些小波折,但他们还是在傍晚前平平安安地到达了泾阳县城。 在泾阳县城的客店里休息了一晚后,次日清晨,他们又再度出发,从泾阳县城前往咸阳。途中,他们还需要坐船渡过泾河。 泾河两岸人烟繁茂,每日都有许多人要在泾河上穿行,因此渡口的船只整天都来往不绝。李俪君他们很轻松就雇到了几只大船,连人带车马行李一并挪上去。只需要控制好马匹,不叫它们乱动,李俪君与一众侍女们甚至不需要下车,就到达了泾河对岸。 由于过河花了点时间,而泾阳县城到咸阳城的路程又比较远,他们没来得及赶在咸阳城门关闭之前入城,只好在城外寻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客店入住了。 咸阳亦是关中繁华之地,这里距离长安城也就是一天不到的路程,人烟繁密,因此客店的装璜、食宿与服务水平丝毫不比长安城里的差,附带的酒肆里甚至还有美貌的胡姬献舞,又有上等的好葡萄酒沽卖。 经历过数日路途辛劳,在奉先县与嵯峨山期间,又因为要守在李俪君这位隋王府四娘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敢擅自轻离,一众王府护卫们精神上都有些累了,见到这咸阳城外销金窝里的热闹,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统领众人的丁五郎却十分拎得清,他警告手下众人:“明日就能回长安城了,等交了差事,必能得几日假,到时候你们还怕没处寻乐子?倘若在今晚疏于职守,闹出什么乱子来,你我兄弟这十来天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兴许还要被追责惩戒。难道你们甘心么?!” 那当然是不甘心的。都离家在外那么久了,就差一天便可以得到嘉奖与假期,却在这时候出差错?蠢人才能干得这样的事来!咸阳的酒肆与胡姬固然不错,可长安城里有更好的。实在舍不得,明儿回去交了差事,得了假期,再到咸阳来玩几日,不行吗?实在不差这两天! 于是,王府亲卫们今晚都十分消停地留在了客店里,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的精神奕奕。 第三天的行程相对比较简单。虽然要横跨渭河,但他们用不着坐船。渭河河面上,自古以来便建有几座大桥,方便百姓通行。他们走距离最近的中渭桥,很快就抵达了河对岸。 李俪君坐着马车在桥面上走过的时候,透过车帘,还看见许多胡人、胡商牵着骆驼或驾着马车在桥上来往穿行。这里是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西行后,经过的第一座桥梁,有着特别的意义。只是她在那个民国世界里,已经找不到这座桥的踪迹了。 这恐怕是她生平第一次走过中渭桥。在过桥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掀开车帘一角,静静地看着外界的一切,仿佛想要记下些什么。 今天他们选择走的是中渭桥,其实还有东渭桥与西渭桥。西渭桥在安史之乱中被杨国忠放火烧毁,唐末便彻底废弃了。李俪君的唐史笔记中记下了这一点。她心里有些痒痒的,很想去看一眼西渭桥。可她随即又想到,安史之乱中毁与战火的,又何止是一座西渭桥呢? 她挺喜欢自己生活的长安城,也觉得自己出身的大唐挺好的。为了能让大唐免受战乱之苦,她应该再努力一点才行。 李俪君一行人抵达长安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从城西的金光门入城,往东沿大街直行,穿越整个长安城,就可以抵达东边的春明门,也就是当日他们离城时走的那个城门。隋王府所在的道政坊,就在春明门边上。 然而,长安城东西长九千多米,坐马车也要坐上好一段时间呢。眼下太阳已经偏西,一旦日落,各坊门关闭,他们这一队人马就有可能被堵在大街上,有家归不得了。一想到那种窘迫的境地,不必李俪君吩咐,丁五郎等一众护卫以及负责驾车的几位车夫们,就已经振作起精神,加快速度前行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赶在日落前回到道政坊才行! 今日大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少,但街道十分宽敞,足有一百多米,哪怕行人马车络绎不绝,也不会妨碍到李俪君一行人的前进。他们走得挺顺利的,当听到日落前的街鼓声响起时,他们已经来到务本坊北面的大街上,只要再走过平康坊与东市,便可到达道政坊了。 街上的行人听得街鼓敲响,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迅速返回自己家或居住地所在的坊。丁五郎忙传令手下人,要注意避让行人,千万别闹出什么意外来,影响了他们的行程。 其实他这也是多虑了。行人是急着赶路不假,可他们一行人无论是随行的护卫服色,还是马车的规制,都明摆着是宗室贵人出行,寻常人哪里敢冲撞?就算是头铁的世家权贵子弟,无仇无怨的,也没必要在街鼓敲响、坊门即将关闭的当口生事,害人亦害己。所以,行人见到他们一行车马往东直奔,离得老远就纷纷避让了,根本就不会妨碍他们什么。 丁五郎见状,本来还挺高兴的,心想他们一定能赶在坊门关闭前进入道政坊。谁知世事难料,他们顺利走过了平康坊,却在东市北面的路口被拦了下来。 此时行人车马本来应该都急着返回各坊的,却偏偏在东市西北面的十字路口处堵塞住了。一百多米宽的大街,愣是找不出一条稍稍宽敞些的通道来,众多车马挤在一处,行人尚可勉强穿行其中,车队却难以前行了。 丁五郎万万想不到会有这等变故,忙骑马到李俪君车前禀报。李俪君还没说什么,崔嬷嬷就先急了:“快去前头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街鼓已经敲了近百下,再不走,我们就来不及赶在坊门关闭前进去了!” 丁五郎也知道事情轻重,忙吩咐手下到前头去打探。不多时,手下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丁五郎听完他的报告,脸色也跟着古怪起来。 他骑马来到李俪君的马车边,小声跟崔嬷嬷嘀咕了几句,崔嬷嬷惊了:“什么?!你说嗣王和虢国夫人在前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挡路 虢国夫人杨三娘,乃是贵妃娘娘的三姐,圣眷极隆,正是眼下长安城中风头最盛的权贵之一。 她早年嫁给裴氏子弟为妻,夫婿早死,膝下只有一儿裴徽。不过,自打守寡后,她就总与别家男子传出桃色传闻来,裴家没管,又或是管了也奈何不了她,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自打贵妃娘娘得到圣人宠爱,几位姐妹也得封了国夫人,时常出入宫闱,极得圣人礼遇。听闻几位国夫人十分热衷于牵线做媒,宗室里的男男女女,但凡要成婚,总少不了她们的掺和。不管是不是她们促成的婚事,她们都要插上一脚,好得一份丰厚的谢媒钱,满足自己的奢华生活。 宗室之中,有人对她们巴结讨好,也有人对她们不以为然,但无论是谁,没几个会公然跟她们过不去,总要维持个面子情,也是顾虑她们身后的圣人与贵妃之故,就怕她们在御前进谗言,影响到自家。必要的时候,宁可舍些钱财,也要保个平安。 因此,长安城中人平日里最常听说的关于几位杨氏国夫人的传闻,就是她们用的胭脂水粉、穿戴的衣裳首饰又或是玩的游乐聚会,都花了多少钱。这个钱常常以“万贯”为单位,好象钱都不是钱了一般。陈氏娘家富贵,但生前提起这些传闻,也时常为了几位国夫人的奢侈咋舌不已。 虢国夫人除了以生活豪奢闻名外,在男女之事上也放得很开,竟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了。据说她时常带了许多侍从出行,路上看上个俊俏的郎君,无论对方身份高低,只要长相风度能引她注意,便会让人把他引到自己的住处,春风一度。倘若她看对方满意,多半会同居上一段时间,每日耳鬓厮磨,寻欢作乐,直到她厌恶为止。倘若她对人家不满意,可能第二天早上就会把人踢了。对方虽与她春风一度,却极有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过后听到关于她的传闻,也只能猜测而已。 虢国夫人就是这等性情的人,虽然很多人看她不惯,却也有不少男子期盼着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圣人在宫中就算听说了传闻,也只是置之一笑罢了,更不会指责些什么。也正因为圣人是这样的态度,官府衙门更是对虢国夫人时常当街掳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虢国夫人见状,行事越发没有顾忌起来,有时候连那些世家高门出身的官家子弟,她也照掳不误,引得许多世家大族腹诽不已。 这样一位声名狼藉的贵妇人,嗣王李玳怎么会跟她混在一起?况且,前去打探情况的护卫还说了,他二人并不是在路上偶遇的,而是同坐一车,有说有笑,似乎关系颇为亲密。 崔嬷嬷有些无措了。她不知道这种事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嗣王还能娶虢国夫人为妻么?!那等性情放荡的妇人,如何能给王府几位小郎君、小娘子做母亲?!况且这妇人除了放荡、奢侈的名声以外,性情行事也很不厚道。倘若真的嫁进隋王府,大小杨氏所出的小郎君、小娘子还有可能得到外家庇护,自家小娘子就真真是落入苦水里了,连性命能否保住,都难说得很! 崔嬷嬷又气又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娘子说。李俪君的耳力比一般人好,早已将丁五郎的话听得分明,心里自然明白崔嬷嬷在担心什么。她轻轻拍了拍崔嬷嬷的手,让对方别着急,便转头去问丁五郎:“就算我阿耶与虢国夫人同坐一辆车,也不至于引得道路堵塞吧?他们在前头做什么呢?” 丁五郎忙道:“是虢国夫人携子归家,路上遇到裴家的一位小郎君拦路。那小郎君挡在裴郎君面前,抱住他大腿,不肯放他离开,哭闹着要他救自己一家。裴郎君不耐烦与他啰嗦,本想让侍从把他拉走的,偏又有几个裴家小郎君带了人拦路,两边僵持住了。过路的行人好奇围观,不料车马越聚越多,行人想走却走不得,本来不想驻足的人,也被堵住了。不过附近的巡街武候已经赶了过来,想必很快就能疏通道路。” 李俪君挑了挑眉:“拦路的裴家小郎君是谁?” 打探消息的护卫倒是认得那张脸,也禀报了丁五郎,因此丁五郎张口就答:“正是那日在桥陵生事,累得林家九郎受伤的那位小郎君。” 看来那仗势欺人的裴家小郎君,在短短几日之内,也尝到了被权势压迫的滋味了。 李俪君笑笑:“原来是他。看来他在桥陵闯的祸太大了,裴家也不打算保他,兴许连他父母也不想保了。他倒了霉,想来求原本的靠山救自己。可惜,他的靠山也同样抛弃了他。”她一点儿都不可怜这种人,反正又不是丢了性命,正该多体会一下社会的毒打,才知道该如何做人呢! 不过,眼下不是关注裴家子弟内部恩怨情仇的时候。街鼓声阵阵,丝毫没有因为临时的意外而放缓,想必各坊门关闭的时候,也不会有所推迟。虢国夫人就住在宣阳坊,从那路口往南拐,走上几百米也就到了。真的赶不上了,她兄弟杨钊的府第同在宣阳坊,本就在大街上开了门的,借个道走一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难道金吾卫的人还真敢跟她较真吗? 因此虢国夫人不用担心时间问题,李玳跟着她走,同样不用担心会睡大街。周围的行人各有考量,李俪君真正要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车队能否赶上坊门关闭的问题。 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巡街武候把道路疏通了,车马不再堵塞路口,那也要花上一段时间。那裴家兄弟若是继续纠缠不休,在路口僵持,她经过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去拜见她阿耶?甚至还要给虢国夫人见礼呢! 李俪君一想到这事儿,就全身汗毛倒竖。她当机立断:“算了,等到道路疏通,还不知要多久,我们绕道走吧!从平康坊西面绕道宣阳坊南,过东市,再从常乐坊那边绕回道政坊。” 崔嬷嬷忙道:“这也太远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俪君道:“如今路上行人已经少了很多,我们加快速度,未必赶不上。更何况,阿耶与虢国夫人在前头,我经过的时候,不去见礼不合适,可真去见了礼……阿耶不尴尬么?” 丁五郎与崔嬷嬷都不觉得李玳会尴尬,但他们同时想到了李俪君与杨家人的仇怨……确实,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丁五郎忙道:“仆这就命人掉转方向,加快赶路。” 崔嬷嬷忙道:“我们不必绕这么远的路。从平康坊南边道路穿过去,穿过东市回道政坊,路程近得多了。实在赶不上,咱们大不了就在东市住下。赵陈记在东市的铺子后头有好大一个院子,足以容纳我们所有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烦恼 最终李俪君还是没有落到夜宿东市的地步。 崔嬷嬷提议的路线还是挺靠谱的。这一路他们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一行人连车带马,终于赶在第四百下街鼓敲响之前,进入了道政坊的西门。 看到坊门在他们队伍后方缓缓关闭,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崔嬷嬷还忍不住念了佛:“佛祖保佑,我们总算赶上了!要是再迟一点,今晚我们那么多人还不知道要宿在何处呢!”若是未出东市,他们还有可能到赵陈记在东市的铺子后院借宿一晚。可他们已经出了东市,要是没能及时横穿大街,赶在通政坊坊门关闭之前入内,那就真真是两头落空了。 李俪君听了,笑着安慰她道:“嬷嬷也不必太过担心。若实在不成,大不了我去敲申王府的大门就是了。他们家不是有门通到大街上吗?” 申王府与隋王府离得不远,乃是申王李捴生前的府第,如今是他的嗣子嗣申王李璹一家住着。申王是先帝第二子,隋王的次兄。早年诸王尚在时,圣人与兄弟们的关系极好,时常接了他们到与道政坊仅一街之隔的兴庆宫去团聚饮宴。为了来往方便,几位亲王府都有大门通街,不受宵禁所限。 不过,自打申王二十多年前去世后,他的嗣子——原是宁王李宪之子过继而来——就很少使用那扇开在坊墙上的大门了。除非宫中夜里相召,否则嗣申王一年也未必能开上两回,行事十分低调谨慎。 当然,无论是宁王还是申王,生前都十分宠爱小弟隋王。倘若隋王的亲孙女遇到难处,上门借个道,嗣申王是怎么都不会拒绝的。平日里他和他的嗣王妃以及儿女们也时不时到隋王府做客,陈氏头七那天,他妻子也来灵堂祭拜了,对李俪君颇为和气。因此,李俪君有把握,自己要是真的敲响了申王府的门,这对伯父伯母是不可能将自己拒之门外的。 其实,隋王府原本也曾在坊墙上开过大门。但凡是兄长们有的待遇,隋王都曾有过。只是那年他得罪了圣人后,圣眷便大不如前了。有一日那大门有了损坏,他依照旧例报到工部去,工部也照常来人修理了。然而修理后的大门看起来是完好的,却再也无法从内部开启,就等于是这扇门成了样子货。隋王心知这是圣人兄长对自己的惩戒,也不敢多言,从此便老老实实只从坊门出入了。 如今圣人每遇宫宴或庆典,也会照常宣召隋王与众宗室王公入宫晋见,该有的赏赐也从来不少,但从前那些特别的优待,就再也没提起过了。隋王对此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御前越发恭谨了。嗣王李玳却因为失去了那种种优待,变得更加向往权势,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获圣眷,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实现自己愿望的正确方法罢了。 这些都是闲话了。崔嬷嬷听李俪君提起申王府,才露出恍然的表情:“老奴差点儿把他家忘了。”其实若不介意走远一点,胜业坊与安兴坊还有宁王府、薛王府与岐王府呢。南边的常乐坊亦有宗室人家,不过关系就不是太亲密了,也不是家家都有资格在坊墙上开门的。所以,真要求助,申王府还是最近与最好的选择。 车队走过道政坊内的十字大街,很快就回到了隋王府。 进府后,李俪君先去给祖父隋王与继祖母窦王妃请安。她说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去了什么地方,看过什么地,遇到什么人,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嵯峨山去了,又挑中了一块什么样的地来安葬自己的母亲。从桥陵的经历、林九郎与裴家人的冲突,到回城后在东市西北路口处遇见的事,她都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二老。 隋王与窦王妃本来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听到李玳跟虢国夫人混在一起了,前者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长子这几日在外头跟什么人厮混,其实他也听过些风声。可他拿这事儿去问长子,长子却声称自己是为了隋王府的未来着想,特意去结交圣人跟前的红人。隋王心里半信半疑,却也明白长子的得失心太重。他有心要劝阻,又想起自己说错话得罪了皇兄,以至于失去了圣眷,觉得有几分愧对长子,只好闭上了嘴。 然而,长子为了前程去结交外戚是一回事,跟虢国夫人那样声名狼藉的荡妇公然在外厮混,叫长安官民看了笑话,又是另一回事了。隋王心里还有自己身为皇弟的自尊,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儿子跟虢国夫人一同成为长安城中桃色新闻的主角。他还指望长子能续娶一位贤惠的世家淑女呢,跟虢国夫人纠缠不休,哪个好人家会把女儿嫁给李玳?! 这些话隋王没办法在小孙女面前提,只能拉长了脸坐在那儿不说话。窦王妃心中冷笑,面上却慈爱地对李俪君说:“好孩子,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回头王爷会派人去你挑好的那块地勘探,若是真的合适,就会尽快安排你娘入土为安。你且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吧,今日的晚膳和明日三餐都在自己屋里用,不必过来请安。你身子骨弱,又连日辛苦,先把元气养回来再说。有什么事,你就打发侍女来找我。有什么想要的,也只管吩咐人去取。若有人胆敢怠慢,你千万别瞒着,我来替你做主!” 李俪君谢过窦王妃,便拜别了祖父母,告退离开了。 她一走,窦王妃便瞥了隋王一眼:“王爷何必在孩子面前摆出这样的脸色?俪娘才回来,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人孝顺又老实,在路上遇见了她父亲,没来得及请安问好,心里过不去,特地跟你这个阿翁请个罪罢了。王爷心里恼嗣王,也没必要拿孙女儿出气。你方才没瞧见?孩子一路辛苦,小脸都白了,还要被你的黑脸唬得不轻,心里不定怎么害怕呢!她一个新近丧母的小孩子,又不得父亲疼爱,王爷就不能多怜惜几分?” 隋王无奈地说:“我何曾给过孩子脸色看了?我也没看出俪君被吓着了。方才她说这些话,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更象是在告状,告她老子的黑状!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王妃何必把她说得那么可怜?” 窦王妃哂道:“若俪娘真的是在告嗣王的状,我倒要说她这状告得好了!嗣王在外头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倘若王爷真的一无所知,岂不是来不及在笑话传开之前早作应对?依我说,俪娘这孩子也是在为咱们隋王府的名声着想呢!” 隋王叹了口气:“你如今倒是颇疼俪娘,连这样的小事,也要替她辩解。你放心,我对孙女没有半点嗔怪,断不会因为儿子犯错,就迁怒到孙女头上。只是阿玳如今一意孤行,不肯听劝,我该如何是好呢?” 窦王妃却站起了身:“你们父子的事,与我无关,你自个儿思量去吧,省得回头又有人说我在王爷面前进谗言。”说罢真的走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闲话 ,玄妙大唐 李俪君见过祖父祖母后,因为父亲李玳不在家,她就省了给父亲请安这一环节,直接去灵堂给陈氏上了香,向陈氏的灵位禀报了这些天的收获。 灵堂里与离开前相比,仍旧是一样的干净、整洁。有吕嬷嬷带着人照看,在灵堂里侍候的人也算是用心。每日香花鲜果供奉不断,用的香烛也是上等好物,不曾对陈氏有过怠慢。李俪君又问了吕嬷嬷,得知“三七”当日,隋王府也照例请了和尚道士来念经,一应礼数都不缺,心里才安定下来。 就算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没能赶回来,窦王妃也依旧维持着陈氏身后的体面,这是她为人厚道知礼之处。李俪君想起在嵯峨别业时派人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觉得要对这位便宜祖母好一点。 离开灵堂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是先前暂居的花园水阁。 当日她是因为要养伤,才就近住进水阁的。如今她脚伤已痊愈,还往长安城周边走了一圈,哪里还需要养什么伤?自然是要搬回自己的院子了。 吕嬷嬷已经提前带着石青等人,把李俪君的院子重新打扫整理过,换上了新的素色帐幔铺盖,连日常用具都几乎全换了,把所有带艳色的物品都撤掉。因丁五郎前些天送过信回王府,如今李俪君到了家,屋里一应物事都准备好了,甚至还给她添了一大箱守孝期间穿的新秋衣,据说新冬衣也开始做了。 李俪君一进门,就被侍女们簇拥着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新袜新鞋,然后送到罗床上捧着热茶暖暖和和地端坐,手边小几上还摆了两碟子新鲜出炉的小点心,她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石青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大丫环的架势。她把邵娘子与二红都劝着去梳洗换衣裳休息了,自己带了人去厨下为小主人准备晚膳。崔嬷嬷则在跟吕嬷嬷叙话,顺便互相恭维一番。 她夸吕嬷嬷:“把家看得很好。小娘子一回来,屋里事事都是周全的。娘子身后也不曾受委屈。若换了别人,再也没有阿吕这般细心周到!” 吕嬷嬷也夸崔嬷嬷:“阿崔侍奉小娘子出行,这一路上辛苦了。小娘子气色不错,可见阿崔连日来的用心。接下来你可得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只管交给我去办。我在家躲懒了几日,也该轮到我出力了。” 两位嬷嬷互夸,说得好不热闹。李俪君听了两句,就扭过头去,不打算打扰她们的社交。 她捧着茶碗,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在别人眼中,她离开这个房间还不足一个月。可在她心里,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有将近二百年的时光了。 那么长的时间,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保有多少关于这间屋子的记忆。因为吕嬷嬷与石青等人换过屋中摆设,所以很多地方都透着陌生。可妆台上摆放的那把歪了齿的银梳,架子上放着的合香工具,还有窗下长几上摆设的小琴,全都是她的旧物。她看着那些东西,仿佛看到了母亲陈氏是如何给她梳头、教她合香和点评她蹩脚的琴艺的。 这些记忆,比在嵯峨别业里回忆起的更多,也更为鲜明。 李俪君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把崔嬷嬷与吕嬷嬷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两位嬷嬷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小娘子?” 李俪君收起怅然之色,冲她们笑笑:“我没事。崔嬷嬷有没有告诉吕嬷嬷,我们回府之前遇到的事?我才离家几日?阿耶他好好的,怎么跟虢国夫人混在一起了?杨家那两位娘子呢?” 崔嬷嬷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这件大事,忙把事情跟吕嬷嬷说了,然后道:“那位虢国夫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王爷定是不许的,但若是嗣王一意孤行,贵妃娘娘再有旨意压下来,只怕王爷也不能阻拦嗣王迎娶虢国夫人。到时候,我们小娘子可怎么办哪?!我宁可嗣王再娶一个小杨氏回来,也不想小娘子冲着那等荡妇唤母亲!” 吕嬷嬷倒是比崔嬷嬷要淡定许多:“阿崔且别慌乱,这事儿我在府里也听说过了。那虢国夫人的名声是很糟糕,嗣王与她纠缠,也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可嗣王与她在一处厮混倒也罢了,反正没有她,也会有别的女人,但正经续娶却未必。男人在外头寻欢作乐,不过是平常事,可谁会往自个儿头上戴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呢?况且……这绿帽还说不清究竟有几顶呢!真有那一日,王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点这个头的!实在是丢不起那个脸!王爷不肯,嗣王真能逆了老父之意?他不是还时常提防两个兄弟么?” 崔嬷嬷听出了几分她的言下之意:“阿吕是说……嗣王其实还是想借杨家的势,好在朝中谋个好缺?”就跟嗣王李玳从前宠着小杨氏一般。小杨氏能那般得宠,连正室的风头都能压下去,除了她本人生得美貌柔婉,还懂得讨李玳欢心,又生了儿子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乃弘农杨氏之女,还跟秦国夫人关系不错,声称能帮李玳搭上贵妃的门路谋官。 从前贵妃还未承宠时,小杨氏再得宠,也不过是仗着口舌挑拨离间罢了,并不曾真正威胁到陈氏的正妃位置。她是近几年才撕开贤良淑德的外皮,嚣张起来的。 倘若嗣王李玳是因为小杨氏没了,才打算亲身上阵,与杨家兄妹相交,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倒是他做得出来的事。这么一来,他未必会真的把人娶回家里来。顶多是两人做一对露水鸳鸯,时不时在一处私会罢了。这么做,倒是对嗣王的儿女们影响不大,顶多是在外头受点闲气。 崔嬷嬷稍稍安心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就算嗣王真要结交个相好的,也不该在这时候……娘子去了还不满一个月呢!” 吕嬷嬷连日在家听了无数闲话,早已心平气和了:“何必为了这种事生气?就算不是虢国夫人,嗣王也会找别人的。后院本来都空了,这不到一个月就添了两三个新人,不是婢女就是乐伎,成不了气候。横竖虢国夫人也进不了门,嗣王与她厮混在一处,总好过他勾搭上哪位杨家千金,给小娘子娶个恶毒的后娘回来。” 崔嬷嬷听了,觉得也对,便跟着心平气和了。 李俪君隔远听着,心里倒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虢国夫人那是什么人?如今在御前又是何等风光?她日子过得好好的,想找小白脸就找小白脸,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无圣眷的宗室受拘束?李玳的外表确实还过得去,不熟悉的人都能赞一句仪表堂堂、风度不凡,但相处的时间长了,别人就会知道他是个自命不凡的花架子。虢国夫人怎会稀罕这样的男子?偶尔春风一度没什么,真的长久过日子,她很快就会腻了,才不受这个委屈呢! 两位嬷嬷跟着陈氏陪嫁进隋王府,只当李玳已经是一等显赫的夫婿人选。她们哪里知道,世上还会有看不上李玳的女子呢? 7017k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段位 李俪君十分确信,虢国夫人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继母,因此并没有什么担心的。 自家那渣爹跟虢国夫人闹出了桃色新闻,听起来是有点丢脸。可李俪君都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还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只要他别来招惹自己,随便他跟哪个杨氏女勾搭。反正他无才又无权,吃不了什么亏。 不过,虢国夫人异军突起,这事儿对有心争夺嗣隋王妃之位的两位杨家姑娘而言,打击比较大吧?虢国夫人是怎么对李玳起了兴趣的?杨家那两房有意争嗣王妃之位的族人,对于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所谓“竞争对手”,又是什么想法?弘农杨氏河中房这是要闹内斗吗? 李俪君饶有兴致地向吕嬷嬷打听这件事。 这时候正好石青带着人把晚膳送过来了。李俪君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屋里只留下几个心腹,然后一边吃饭,一边拿嬷嬷们的八卦消息当下饭菜,吃得还挺香。 吕嬷嬷听说过嗣王李玳与虢国夫人“邂逅”的经过。据说那天本是杨家另一位有心争夺嗣王妃之位的姑娘的亲兄弟,给嗣王李玳下了帖子,邀他去曲江边的寺庙上香祈福。当时他在帖子里言明了,自己会带着家眷前去。不用说,这是他们家惯用的伎俩了,随行的“家眷”里头必定包括那位姑娘在。李玳前几日才与这位美人见过一面,心里颇有几分意动,便不顾家中还有亡妻,欣然前往了。 他们在曲江边会合,杨家郎君借口要去庙里上香,带着妻子离开,只留下李玳与他妹妹在曲边品茶赏景——当然,杨家还是留下了人在旁侍候的。据说那位杨家姑娘表现了自己烹茶的高妙技巧,又与李玳谈诗论文,俨然是位才貌双全的知心佳人。 李玳对姑娘还是十分欣赏的,可不等两人作进一步的交流,附近的河岸上便忽然来了一大群身穿华服的贵妇人骑马走过。她们不但穿戴华丽,呼奴唤婢,还不戴帷帽,就这么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阳光底下,肆无忌惮地大声谈笑。她们身上沾染的脂粉香气在风中吹散开来,几乎将整条曲江堤岸都染香了。 如此引人注目的美人群路过,怎会不吸引曲江边游人的目光?李玳自然也不例外。饶是杨家那位姑娘给他烹了新茶,又呈上了亲手做的精致茶点,他的目光也没有再落到她身上。 没过多久,他就借口说见到了熟人,起身告辞了。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还弯腰在不远处的路上捡了一根十分精致的金珠步摇,对身边人说,如此珍贵之物,主人不慎丢失了,定然十分着急。大家都是亲戚,他怎能对别人的难处视而不见呢?因此要去寻访步摇主人,将步摇归还。 据当时跟着李玳出门的随从事后私下跟亲友提起,道是那位杨家姑娘看着嗣王离去的背影时,表情十分扭曲可怖,跟先前那温柔婉约的模样判若两人。 吕嬷嬷说起这些听来的传闻,也觉得颇为解气:“自那以后,这家子人就再也没脸找借口约嗣王出去了,兴许也是因为约不着……”因为嗣王自那天之后,就迷上了虢国夫人,见了杨家人,还要向人家打听虢国夫人的喜好。杨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又不是女儿真的嫁不出去了,哪里还能再厚着脸皮缠上来呢? 更何况,虢国夫人若真的看上了李玳,他们这时候跳出来跟她争男人,岂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了?就算是族人,他们也不敢得罪了贵妃的姐妹。就算心里舍不得嗣王这位贵婿人选,也要先等到虢国夫人腻烦了再说。 吕嬷嬷素来很看不惯那户杨氏族人的作派,十分乐见他家的女儿退出了嗣王妃的竞争。她还觉得,以嗣王一向的薄情,杨家女若接受不了他的移情别恋,索性还是别嫁进隋王府的好,否则将来就算做了嗣王妃,也早晚会气死! 并不是每个杨家女,都有小杨氏的本事的。 崔嬷嬷问起了另一位杨家女:“那杨十六娘呢?杨家老夫人和杨十六娘还继续到府里来么?” “来!怎么不来?!”吕嬷嬷说起这事儿,倒是有些唏嘘,“杨老夫人倒是为了嗣王与虢国夫人的事生了一场气,还曾经当面质问过嗣王,被搪塞过去了。事后嗣王没有悔改的意思,仍旧每日出去见虢国夫人,杨老夫人差点儿闹起来,她家儿子媳妇好说歹说把人拦下来了,借口老夫人感染了风寒,再没来过王府。不过杨十六娘依旧每日不间断地上门照顾大郎。她倒是有心,大郎得她照看,身体竟然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如今连大娘子都很少再挑她的刺。” 二红在旁插嘴道:“这种收买人心的事,小杨氏从前不是早就做过无数次了?难不成大郎与大娘子还能被同样的把戏蒙骗?” 吕嬷嬷撇嘴道:“小杨氏那是装模作样,如何比得上这位杨十六娘用心?她不但亲自替大郎熬药,连一日三餐都是亲自下厨做的,事事都亲历亲为,也没把大郎身边的人抛在一边,因此如今没几个人会说她的坏话。哪怕是苍娘子,也顶多说她心机重罢了。” 李俪君有些诧异:“大姐竟然这么容易哄吗?” 石青在旁压低声音道:“我一个小姐妹的干娘就在大郎院子里做事,听她说,大娘子曾经当面指着杨十六娘的鼻子骂她是故意装好人,杨十六娘承认了!” 她不但承认自己就是在故作贤良,刻意讨好李俭让与李俶君,还直言自己确实想嫁给姐夫李玳,就算做不了正经继室,侧室她也能接受。因为几位嫡兄原本有意要把她嫁给某位节度使做填房,那位节度使年纪都快六十岁了,须发皆白,年纪足可做她的祖父。她青春正茂,自负美貌多才,实在不愿意就此葬送一生,因此嫡母一说让她补上庶姐杨玉缨的缺,她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嫁给姐夫李玳没什么不好的,不管做妻做妾,一旦她成为了隋王府的女眷,只要自己不作死,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总是能保证的。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野心,可庶姐杨玉缨的前车之鉴不远,害人终害己,走歪门邪道,只会断送自己的富贵前程。她宁可安安份份待在姐夫的后宅中,讨他的欢心,与他的儿女打好关系,争取多生几个儿子,将来再为儿子争取个好点的爵位,这方是富贵长久之道。 至少比嫁给儿孙满堂的白胡子老头做填房强! 石青叹道:“杨十六娘说了这番话,大郎与大娘子就再也无话可说了。虽然知道她的用心,倒也没什么可怨恨的,反而有几分怜惜她。说白了,这事儿不过是杨老夫人与几位舅爷的盘算,杨十六娘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李俪君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这位杨十六娘的段位不低呀。小杨氏还只是在李玳这个男人面前装白莲花罢了,她直接冲着两孩子用上这一套了? 连石青都信了,更何况是李俭让与李俶君?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着手 崔吕二位嬷嬷久经世事,可比石青要老练多了。 听了石青的叙述,两位嬷嬷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都露出了好笑的表情。她们倒没有责怪石青什么,年轻小丫头,总是难免稚嫩一点,多调|教几年就好了。 石青很擅长察颜观色,一看两位嬷嬷的表情,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了:“是我说错什么了么?嬷嬷们为什么……” 吕嬷嬷笑笑:“没什么。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处。横竖你又不会因为别人可怜,就丢下自己的差事去帮人家的忙,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崔嬷嬷小声问她:“你怎么不跟这孩子说实话?” 吕嬷嬷也小声回答:“这原是小事。只要她自己发现上了当,才会牢记住这个教训,将来就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看起来可怜,便轻易相信了。有我盯着呢,她吃不了大亏的。” 崔嬷嬷遂不再反对吕嬷嬷教导侍女的手法了,石青倒是醒过神来:“那杨十六娘……不是真的可怜?难不成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用来哄骗大郎与大娘子的?!” 李俪君笑着问她:“倘若杨十六娘说的这番话,连你一个其他院子里侍候的人都听说了,你觉得在这隋王府里,会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多么无奈、可怜,却又迫切希望能嫁进来?” 石青想了想:“奴是刻意去接近大郎院子里侍候的人,有心去打探那边的消息。其他人……奴不知,但至少大郎与大娘子院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她那小姐妹的干娘,也不过是在院子里做洒扫的粗使婆子罢了。 李俪君笑道:“阿兄与大姐院子里的人,有多少是从杨家陪嫁过来的呢?杨十六娘也不可能独自上门,身边肯定也有婢仆随行的。你猜其中有多少人听了她的话,会转述给杨家老夫人以及几位舅爷知道?杨老夫人倒罢了,那几位舅爷知道庶妹这么说自己,难道不会生气?可在那之后,杨十六娘少来隋王府一天了吗?被家人打骂过了吗?她身边的人有阻止过她跟阿兄与大姐说什么话了吗?若是通通都没有,一切都如同先前一般,全无变化,那足可见,杨家人对于她的说辞,是默许了的。” 杨家人为什么会默许?估计是杨十六娘告诉他们,李俭让与李俶君对自己印象不佳,再怎么表现自己的贤良淑德都是无用的,倒不如换一种说辞,言明自己是迫不得已,若不嫁进隋王府做继室或妾室,就要嫁给白胡子老头了!摆明了自己的私心,也表明了自己的无害,再小小透露一点自己的野心和想法。只要她对李俭让与李俶君没有加害之心,这样自曝其短的方式反而会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她。 杨家兄弟们只是要再嫁一个妹妹进隋王府罢了。只要杨十六娘能顺利进门,他们又何必在乎她用的是什么方式呢?另一房杨家人连那种不讲究的勾引手段都能使出来了,他们这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所以,杨十六娘说的不算谎话,实情很有可能真是这样,经得起任何人的查验,但她本人却未必有自己说的那么无害。所谓嫁过来之后,只求一生富贵安稳,会好好跟继子女相处什么的……听听就好了,不必太当真。 石青明白过来了,顿时涨红了脸:“奴真是太蠢了!怎会就这样轻易上了她的当?!” 李俪君叹道:“阿兄与大姐只怕也上了她的当,盖因他们都与你一般,是心地善良的人,不忍见旁人受难罢了。哪怕明知道她耍了心机,可一想到她要是不能嫁给阿耶,便要嫁给老头子了,自然忍不住要怜惜几分。而杨十六娘并不介意做妾室,阿耶也不介意后院多一个新人,到头来,只要阿兄与大姐不再阻止,她就真的嫁进来了。” 杨十六娘求的也只是这一点而已。她跟小杨氏不同的地方,在于她虽然生母尚在,却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等她嫁进隋王府,获得了宠爱,她生母再找个借口,例如“女儿有了好归宿她就再也无所求了”之类的,提出要出家,杨老夫人多半会点头。而只要她生母离了杨家,将来有她这个嗣隋王宠妾照应,在哪里不能安身呢?杨家人想要再拿捏她,却没那么容易了。反倒是杨家人需要她这个嗣隋王的宠妾维系两家关系,届时双方主从关系颠倒,她还不知道会如何兴风作浪呢! 石青听得咬牙:“苍娘子说得没错,这杨十六娘果然是个心机重的人!” 二红安抚她道:“没事儿,她就算真的进了府,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况且嗣王如今跟虢国夫人正打得火热,哪里顾得上她?她也就是去哄哄大郎与大娘子了,再有本事,顶多就是跟小杨氏一般。小杨氏还不是罪有应得了?若这杨十六娘胆敢算计我们小娘子,小娘子照样会叫她没有好下场!” 李俪君笑笑:“兴许原本她只能做个妾,但现在嘛……不好说。” 李俭让与李俶君原本也只是能接受杨十六娘做妾而已。可如今虢国夫人异军突起,与李玳亲近起来了,李俭让与李俶君不知内情,恐怕也会象嬷嬷们一般,误以为这位声名狼藉的贵妇人要给自己做后娘吧?他们心里岂会乐意? 相比之下,可怜又无奈的杨十六娘,反倒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人选了。此女无依无靠,事事受嫡兄约束,而她的嫡兄正好是两个孩子的亲舅舅,他们不怕拿捏不了她。到时候,他们去向隋王求个情,隋王说不定就松口了。隋王虽然不乐意儿子再娶一个杨氏女回来,可杨十六娘总比虢国夫人名声好些。只要李玳继室的位置有人占了,他就不需要担心虢国夫人会进门。 李俪君心想,杨家其他人有可能需要顾虑虢国夫人的面子,暂停对李玳嗣王妃之位的争夺,杨十六娘有切身需求,只要家人不明言阻止,她是不会停止行动的。她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把握掌控李玳,索性就从李俭让与李俶君身上下手,变相去打动隋王。后面她可能还会把主意打到李玳的其他孩子身上,比如自己这个陈氏之女…… 隋王府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热闹,李玳的注意力又被虢国夫人吸引了去,李俪君认为,这正是自己谋划出府行动的好时机! 她才没闲心去掺和杨家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呢。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尽快想办法搬出去,专心修炼。才回来隋王府不到两个时辰,她就觉得自己的周围连空气都是受拘束的,实在让人难受得紧。 于是,李俪君向从心腹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尽快想办法去收集最近窦王妃娘家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她娘家至亲与另一个房头关于嵯峨山林场的争端。再打听一下……窦王妃的兄弟一家,近年来仕途可顺遂?经济上可宽裕?打听到消息后,立刻报给我知晓。” 她要出府,还是要先从窦王妃这儿着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吃相 在嵯峨别业逗留期间,李俪君整天忙着监视蟾蜍与捣鼓自己的武器,根本没多少闲心去管别的事,但崔嬷嬷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打听适合做墓地的土地消息以外,并没耽误帮她打听消息的活儿。 隔壁四台与三台一带,有窦家的林场,跟嵯峨别业离得那么近,李俪君当然要弄清楚邻居家的情况。若是有可能,她还想把那片林场也买下来。 且不说蟾蜍就躲在四台峰下的山洞里,早晚与她有一战,只说她日后要在五台峰上修炼,总免不了要到旁边四台、三台去活动手脚,若把那边的山地也买下来,禁止外人涉足,就不用担心修炼时会被不相干的人上山来窥见了。 崔嬷嬷只是命人去跟窦家看林场的人接触,借着窦王妃的关系,只说两家是亲戚,分别请几个看林子的老头子喝酒,没费什么劲儿,就打听到了窦家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对比过几个人的说法,再结合过去在王府里听说的传闻,事情就基本弄清楚了。 嵯峨山林场最初成为窦家的产业,其实是在五十多年前的长寿二年。当时先帝还是皇嗣,新年时皇嗣正妃刘氏与孺人窦氏——也就是后来追封的肃明皇后与圣人生母昭成皇后——进宫向武后朝贺,却被处死,事后受牵连而死者甚众,其中也包括隋王的生母唐孺人。 昭成皇后窦氏娘家亲眷也遭受牵连,父亲被贬,三个兄弟流放岭南。窦王妃的父亲与他们并不是一个房头的,但因为平日关系还不错,也遭了殃,本来好好在朝中做着官,被贬去坊州做了刺史。那地方虽然就在京畿道以北,离长安城不算很远,却是个下州。窦王妃之父本来仕途顺遂,没想到飞来横祸,落得如此地步,前途晦暗不明。然而对比昭成皇后的父亲兄弟们,他已经算是幸运了。 由于两房人关系还不错,他又比较幸运,因此就被昭成皇后的弟媳妇们找机会求助了。 昭成皇后的兄弟之一,其妻在夫家出事前不久,才从熟人处买到了一处林场,预备作为女儿长大后的陪嫁,就在嵯峨山一带。由于是跟熟人做的买卖,双方虽然已经交割完毕,却还没来得及跟官府报备。窦家出事,他们家的儿媳们虽然不需要跟着丈夫流放,却要在经历抄家之后,带着儿女们回扶风老家清贫度日。三个儿媳都有意瞒下了那处林场的存在。卖林场的熟人也很有义气地闭了嘴,没有向外透露实情。 她们是打算将那处林场当作日后全家的经济来源之一了。 然而林场草创,想要收益还得等上许多年,又位于三原,离扶风太远了,不利于经营。几个窦家媳妇商量之后,决定跟窦王妃的父亲求助,将林场与他名下一处位于扶风的田庄进行交换。她们得了田庄,再加上老家的祭田,生活就有了保障。而窦王妃的父亲要去坊州做刺史,坊州离三原也就是两百多里的距离,管理起来不算太麻烦,正好两厢便宜。 其实并非如此。林场地方是大些,但十年八年之内都带不来好收益,需得费精力去经营,就算山下的田地能种些粮食,一年又能出产多少?反倒是扶风的田庄,虽说只有几百亩地,却是经营良好,到手就直接有产出了。这桩买卖,明摆着是窦王妃的父亲吃亏。 然而这位长辈性情厚道,知道族人正蒙难,也不跟几个可怜妇孺计较,很爽快地同意了交换,还亲自打点官府,假装是他与林场原主人进行的买卖,把契约给办妥了。他还派人去扶风田庄处传话,言明田庄易主之事,让庄头与佃农多照看那几个回乡的妇孺。 作为族人,这位长辈在品行上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 等到武后退位,昭成皇后的兄弟们被赦免回京,得封爵位又得了官,重新风光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许多年。窦王妃的父亲将嵯峨山的林场经营得很好,树木都生得高大,差不多快到可以有收益的时候了。但见族人能平安回归,他还是十分高兴地把林场作为道贺的礼物,重新又送回到前主人的手中。 昭成皇后的兄弟们并未跟他客气,又觉得林场是贺礼,而非交换,事后并未归还扶风的田庄。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大兴土木建了兴庆宫。昭成皇后的兄弟们利用嵯峨山林场的木料,赚了一大笔。过后扶风的田庄不幸遭了灾,损失惨重。那几位窦家公爵爷,便顺势将田庄还给了窦王妃的父亲。后者若想从这座田庄处得到收益,就得先把它重建起来。可窦家几位国公,却觉得自家是完璧归赵,做法十分厚道呢。 他们的做法在家族中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议,但由于他们促成了窦王妃嫁给隋王做续弦的婚事,又将这些非议给压下去了。窦王妃的父亲去世时,对这家族人并无怨恨,只是劝儿女们看开一点,心胸放宽广一些。 如今在嵯峨山窦家林场看守的几个老人,都是窦王妃父亲生前安排的人手,因为做熟了,表现出色,所以并未被几家窦氏公爵府开革掉。他们平日不会议论目前的主人家什么,可多喝了几杯之后,就忍不住要吐嘈几句。他们还十分怀念昔日厚道的前主人,对昭成皇后几个兄弟子侄的为人十分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吃相太难看了…… 李俪君也觉得圣人的几个舅舅吃相太难看。记得曾经有人提过,他们的名声都不大好听,有“贪鄙”之名。但由于圣人年少失母,对外家格外优容,他们就算顶着那么坏的名声,也依然富贵荣华地过完了下半生。 前不久,圣人的姨母,窦家那位曾经抚养过圣人的燕国夫人,她的孙女儿张氏要嫁给东宫太子为良娣。窦家人为此又兴土木,把嵯峨山林场近年长成的木料几乎清空了,剩下些年资不足的树木或形状不佳的杂木。林场的奴仆们之间,便有小道消息称,国公府似乎打算再把这座林场归还给窦王妃的兄弟,大约是打着让他们重新把林场经营起来的主意? 虽然昭成皇后的几个兄弟都已经去世,但他们家下一代的吃相,似乎也同样难看得很。 遇到这样的族人,窦王妃又不是真的没脾气,心里怎会不恼火?只是对方毕竟是圣人外家,圣眷素来极隆,窦王妃娘家却没有高官显宦,丈夫隋王又早早失了圣眷。这个亏,她很有可能不得不吞下来。 可嵯峨山的林场对窦王妃的娘家而言是个大亏,对李俪君而言,却是梦寐以求的。 不就是两座光头荒山嘛,她又不差那点儿卖木材的钱,要的就是无人涉足的地皮!顺便的,她还能跟窦王妃打好关系,让对方乐意给她提供一点方便。 比如放自己出府去守几年孝。 又比如……“代掌”几年赵陈记,免得渣爹与将来进门的后娘打它的主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进化 嬷嬷们很快打听到了窦王妃娘家的近况。果然不出李俪君所料,他们家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窦王妃只有一个兄弟在世,身体不是很好,过去虽然担任过官职,但早早就告病回家休养了。虽然这位窦舅爷近几年身体情况有所改善,有意要重新出仕,却至今尚未有着落。他本人有几个儿女,其中有一个儿子最为出色,目前在四门学读书。 嵯峨山的林场,目前的契书应该已经送到了窦舅爷手中,只是还不确定他是否会就此收下。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份免费的礼物,倒也罢了,然而以他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即使他们有心要把林场重新种满树木,恐怕也有心无力。 窦舅爷在家闲赋许久了,平日除了用心经营扶风那处田庄,以及妻子陪嫁的田产以外,也没别的事可做。这几处产业能给他们带来的收益,也就是维持窦家官宦世家的基本体面罢了,每年积攒不了多少钱。为了应付亲友间年节送礼、红白喜事道贺以及偶尔的做东饮宴,窦舅爷夫妇俩都颇为吃力。实在迫不得已时,也不是没有典当过祖传的书画古玩等物。 窦王妃偶尔会接济一下娘家兄弟,但她能给的钱十分有限。她虽是亲王妃之尊,可也只在进门之后掌过几年隋王府中馈。自打嗣王李玳的原配大杨氏进门,窦王妃就不得不退居幕后了,等到陈氏去世,她才重新拿回了管家权。她娘家原也不是十分富裕,嫁妆有限,再失去中馈大权多年,手头上能支配的浮财能有多少呢? 她又要时刻防备继子李玳与小杨氏的算计,再替儿子在官场上打点,为女儿和孙女置办新首饰新衣料,为女儿准备嫁妆……她不可能把所有私房都花在娘家人身上。 陈氏进门之后,她的财政压力轻了许多。很多三房父女与平都县主李婉致的日常花销,陈氏通常不动声色就给包下来了,不必窦王妃自掏腰包,因此她对这个儿媳印象很好。若不是李玳爱生事,窦王妃真的很乐意与陈氏做一对和睦婆媳。 如今陈氏去世,李玳续弦未定,窦王妃又重新掌管起隋王府的中馈大权来。可没有了陈氏的贴补,隋王府账上的钱是有数的,李玳那边又时刻盯着她,企图找到她的错处,将中馈大权抢回来……窦王妃一边要为娘家兄弟子侄的前程操心,一边重新忙活起了王府内务,压力山大,脾气都比从前坏了许多。有时候忍不住了,她甚至会当着隋王的面发脾气,好象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现在,隋王对王妃的态度反而软和了不少,就算窦王妃冲他发火,他也不怎么生气了。 对于妻子的烦恼,他心里其实也有数。只是年轻的时候,他见继室聪明又能干,还生了儿子,担心她会对长子不利,就有意压着她,不肯帮她娘家兄弟谋官职。等到长子地位稳当了,继室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养出来的小儿子也聪明识大体,他心里觉得对她不住,有心要拉她娘家一把时,偏又失了圣眷,有心无力。 为了不引起皇兄的忌惮,他丝毫不敢过问朝政,自然不敢为小舅子谋官。因担心会被人说是拉拢士子,窦王妃求他帮忙把侄儿送进太学时,他也没吭声,最后还是窦王妃靠着自己的人脉,把侄儿送去了四门学。隋王自知理亏,对于窦王妃贴补娘家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哪怕长子找他告状,他也不说什么。 李玳还因此觉得父亲偏心了,担心父亲早晚会把嗣王之位交给三弟李琅去承袭,越发热衷于追求权势。 李俪君对于自己父亲的想法不予置评。她只是觉得,窦王妃是个明白人,心里应该很清楚,别看对方眼下手里握着中馈大权,私房有所增加,跟隋王的关系也不错,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到李玳续了弦,他还是会要求把中馈交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手上,避免继母掌家。小事隋王可以默许,但关系到王府的权力归属,他肯定还是会站在长子这一边。到时候,窦王妃就要再一次失去权柄了。她难道就甘心吗? 她是个正派人,做不出害人的事,却也不可能牺牲自己和骨肉该得的利益。李琅需要续娶一房贤良的妻子,官职也可以再往上走一走;李婉致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夫婿人选还没着落呢;再过几年,连孙女儿李慧君也要开始备嫁妆。没有钱,没有权,窦王妃如何为至亲骨肉谋划? 李俪君相信,只要自己提出了足够诱人的条件,这位聪明的继祖母没有理由拒绝她伸出的橄榄枝。 自打回到长安,虽然第一天晚上,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没有出去,但第二天却还是照样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不过她去的时间稍稍有些晚,隋王见了她十分欢喜,说了些让她保重身体的话,便温言让她回去了。窦王妃却不在,她一大早就出了王府,据说是有急事回了娘家。 李俪君当然知道窦王妃回了娘家,这是石青一大早从门房上得的信儿。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地错过时间,才去给祖父母请安呢。窦王妃这时候不在,等她回来知道自己去请安扑了空,多半会派人召自己过去说话,到时候自己就好开口了。 李俪君甚至还去看望了生病的长兄李俭让,陪他聊了一会儿天。虽说大姐李俶君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但至少没有再大声斥骂。当时杨十六娘也在,李俪君趁机观察了一下她的言行作派,确定自己对这姑娘并没有误会,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过后,她又去看了堂姐李慧君。李慧君的心情有些不是很好,正跟乳母甘娘子生闷气呢,见她来了,脸色方才好看些,拉了她进屋说话,就把其他人都撵了,连甘娘子捧茶过来,都被她关在门外。 没有外人在,李慧君说话也少了许多忌讳,直接向李俪君抱怨说:“我们如今长大了些,乳娘就管得越来越多了,老是劝我要端庄文雅一点儿,不能再象小时候那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通没一点儿金枝玉叶的气派——我倒不知,什么时候金枝玉叶说句话还要怕这个怕那个的了,连阿婆都不曾说我什么,她倒是管得宽!” 李俪君眨了眨眼:“甘娘子为什么要这样说?二姐从来就不是行事无礼的人,就算是心直口快,也只在自家人面前方才如此。我们姐妹几个当中,就数二姐性情最文雅端庄了,甘娘子说这话,小妹都替你委屈!” 李慧君听了,顿时被顺了毛:“我就知道,四妹妹是个明白人。”她压低声音告诉李俪君,“你不知道,昨儿我在阿婆屋里,听说了一件极气人的事儿!毕国公府要跟我窦家舅公做一桩交易,拿他们家被砍光了的林场,交换我舅公名下一处上等好田庄,还说这是完璧归赵,你说过不过分?!” 哟,这是难看的吃相又进化了吗?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华点 李慧君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李俪君又有心打听,因此特地做了个极贴心的捧哏,让李慧君畅所欲言了一个上午。 李俪君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窦舅爷收到了族侄——现任毕国公,也就是昭成皇后的亲侄儿之一——派管家送来的嵯峨山林场地契。对方提起了五十多年前,双方父母暗中进行的那一场交易,还将这视为窦氏家族成员友爱互助的典范。 虽说窦舅爷去世的老父在毕国公兄弟几个回京后,就把林场送还给他们了,过后毕国公他们也将扶风的田庄送还给前者,可现任毕国公在五十多年之后,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早就交换了的产业,怎么好要回来呢?这实在是有些占族人便宜的嫌疑。况且,他想起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时,多亏有扶风田庄的产出,才使得他们一帮妇孺在老家温饱不愁。近日他越发想念去世的父母,所以想要讨回扶风田庄,好纪念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由于扶风田庄曾经是与嵯峨山林场进行交换的,如今他想要回扶风田庄,自然要将林场还给族人了。 窦舅爷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国公府、豳国公府与冀国公府三家,虽然在五十多年前都受过他亡父的恩惠,可事过境迁,随着老一辈去世,他们这一房又日渐衰败,哪怕出了个隋王继妃,也没成什么气候,三家国公府的后人早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如今说得好听,毕国公想要回童年时住过的地方,其实不过是因为嵯峨山林场已经没有了价值,他们才把它丢回给他家,指望他再次把林场经营起来罢了。用扶风田庄做交换,只是不甘心白给他家一份产业,非要多刮一层好处不可。等到他让林场重新种满了树木,可以成材时,只怕毕国公府或是另两家国公府,又会有哪位大老爷说想念小时候玩耍过的林场了,希望把它要回来。到时候随便打发些不值钱的产业给他作交换,他又能如何?只要他们家依旧势弱,这种事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窦舅爷心里堵着一股气,不想接受林场的契书,但毕国公府的管家态度傲慢,显然压根儿就不能接受拒绝。窦舅爷的夫人怕丈夫与对方吵起来,会得罪三家国公府,便抢先一步接过了契书,还答应过后会把扶风田庄的契书送到毕国公府去。 那管家满意地走了。窦舅爷十分生气,却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没有别的选择。他并不责怪妻子什么,只怨恨自己无用,跑到书房关着门不肯出来见人。他夫人生怕他会气出病来,担忧不已,跟儿女们商议该如何是好。其中最聪明的那个在四门学读书的儿子,便提出要给窦王妃报信。无论如何,扶风田庄是祖父留下来的产业,即将易主,不能瞒着姑母。 报信的仆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道政坊,跟李俪君的车队前后脚进的隋王府。窦王妃应该是见过李俪君之后,就召了这仆人去说话,得知了兄弟家才受到的委屈。她也十分生气,还有些埋怨弟媳妇答应得太爽快了。但窦舅爷事后似乎接受了妻子的做法,必定有他的顾虑在。窦王妃打算要问清楚兄弟的想法,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窦王妃当时还算冷静地做了这个决定,可旁听的李琅、李婉致与李慧君都很生气。其中李慧君年纪最小,在熟悉的亲人面前百无禁忌,便说了许多责骂毕国公府的话。其他人都没拦着,顶多是劝她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倒是乳母甘娘子,从昨儿晚上开始,就私下念叨个没完,怨李慧君过于口无遮拦了。万一那些话传出去了,叫毕国公府的人知晓,岂不是平白结下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仇家?况且她话里反对窦舅爷夫妻的做法,多少有些不敬长辈的嫌疑,实在是不合礼数。 李慧君气愤地对李俪君说:“我私底下埋怨窦家舅公舅婆几句,虽然有些对长辈不恭,但那是因为我心里更心疼窦家太公与阿婆!并非我不懂礼。乳母却只知道说我的不是,倒象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一般。我心里委屈,向阿耶抱怨,她反而更委屈了,说这都是为了我好。若我如今不学得乖巧些,将来等后娘进了门,要下手管教我时,我就有苦头吃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甘娘子当着三叔的面,说这样的话?”这话听着很有挑拨的嫌疑呀。 李慧君冷哼道:“可不是么?吴娘子好心劝和两句,反倒被她刺回来了,说我不是吴娘子生的,所以吴娘子肯定不会真正为了我好。” 吴娘子就是李琅的媵妾,原是其亡妻王氏的庶表妹,当初一块儿嫁进来的。王氏去世后,李琅没有续弦,日常起居就由这个媵妾照顾,顺便把女儿慧君的衣食起居也托付给了她。吴娘子跟小杨氏虽然都是媵妾,性情作派却截然不同。她是个十分柔顺甚至软弱的女子,遇事全无主意,只听夫主指示。她没有儿女,就处处都将慧君看得最重。乳母甘娘子说她不是真的为了慧君好,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虽然甘娘子奶大了李慧君,可在李慧君心中,她的份量未必及得上同样照顾自己长大的庶母吴娘子。 李慧君小声对李俪君道:“我觉得如今乳娘管我管得越发过分了,动不动就拿世家高门小娘子的作派来要求我。可我又不是世家高门的小娘子,用得着那般束手束脚么?!虽说我娘是琅琊王氏的女儿,家里十分讲究礼仪规矩,但我是李唐王室之后,睿宗皇帝曾孙,自问身份上不差王家什么。只要阿翁阿婆与阿耶没觉得我有什么不足之处,我就用不着改变自己。甘娘子是我娘的陪嫁,处处拿王家的规矩来要求我,怎么就不想想我姓什么呢?!我真的不喜欢王家教养女儿的方式。我平时都不爱上舅舅家去的!” 李俪君道:“二姐姐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没必要勉强自己。甘娘子在世家大族里长大,心里自然是认可那一套的,兴许看不上我们李家的作派,希望姐姐能照着王家的规矩来。若姐姐喜欢,那是无所谓,可姐姐不喜欢,就不必理会了。除非二姐姐有心将来嫁进世家大族去做宗妇,否则咱们平日学的礼仪也够用了。” 李慧君扑哧一声笑出声,拧了李俪君的胳膊一下:“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心头的郁闷倒是消散了大半。 没错,她又不打算嫁进王家那种世家高门做宗妇,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李俪君小声问她:“甘娘子是近日才开始管姐姐管得这般严厉的吗?她好好的提起后娘做什么?连吴娘子她都怼上了。” 李慧君怔了怔,若有所思:“说得也是……那句话她说得太不合适了,还是当着阿耶的面说……万一我阿耶担心我,不肯再娶怎么办?!” 李慧君终于发现了华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机会 李慧君有些生气。 她能理解乳母为了自己着想,不希望她父亲续娶的想法,可她觉得这么做太过自私了。她父亲李琅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丧妻十一载,身边除了吴娘子这个只能照顾衣食起居却没办法商量事的妾,一个能知心交心的伴侣也没有,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父母与女儿,太过寂寞了! 他还有大好年华,难不成一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 李慧君一点儿都不担心,有了后娘自己就会受苦。她的祖父祖母还在呢,父亲也一向疼她,她根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祖母难道还能挑个品性不好的女人给她父亲做续弦么?她父亲可不是大伯李玳那样的人! 四妹妹告诉过她,祖母有意为父亲求聘林国公之女。她私底下派人去打听过了,这位林姑娘名声很好,性情温婉,既然是祖母的姐姐教养出来的小娘子,又能得她祖母看中,人品定然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林姑娘是否能与她父亲性情相投这一点了。 李慧君很积极地劝说父亲接受祖母的提议,找个机会与林家姑娘相看一下。如果满意,等伯娘孝期满了,两家就可以把婚事定下来,也省得林家那边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提心吊胆的。李慧君就盼着自己能早日得一位象陈氏这般温柔贤惠的继母呢,哪里能容忍自己的乳母打着自己的名号,去阻止父亲再娶?! 她气呼呼地对李俪君道:“甘娘子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却也不想想,我阿耶若是一直不续娶,我连个同胞亲手足都没有,将来是否会孤单?还有我阿耶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倘若我将来出嫁了,谁来给阿耶养老?!难不成看着阿耶老来孤寂,我还会觉得高兴不成?!也不知道甘娘子做这种事,是不是有王家的调唆……从前也有隔房的姨母待字闺中,外祖母问阿婆,是否能再嫁个人过来给阿耶做续弦的。阿耶当时婉拒了,说不定王家还没放弃这个打算呢,所以听说阿耶要与人相看,便叫甘娘子来坏他好事了!” 她气愤地站起身:“我要去告诉阿婆!甘娘子居然这般算计阿耶与我,我是再不能留她在身边的!” 李俪君忙拉住了她:“二姐姐急什么?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没必要立刻把人赶走,免得外人起疑,反而觉得三叔要再娶了,就急急将原配的陪嫁赶走,倒象是他薄情寡义一般,岂不冤枉?你把自己的想法跟阿婆说了,该如何处置,她老人家自然有计较。” 李慧君想想也是,笑道:“好,那等阿婆回来了,我就好好跟她说,向她讨一个主意。” 她拉住李俪君的手:“四妹妹,你陪我去吧?今儿若不是你,我还想不到甘娘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呢,只当她是挑剔我的教养与礼仪。等到她在阿耶面前乱说话,说得阿耶打消了续弦的念头,我就是心里不情愿,也来不及了!” 李俪君正有心要与窦王妃进行一次谈话,李慧君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等她见到窦王妃,已经是晚饭之后的事了。 窦王妃刚从娘家回来不久,心情不佳,连饭都只是随意用了一些。不过她对孙女儿还是很关心的,得知李俪君来给她请过安,又去陪李慧君说了半天的话,便觉得李俪君知礼又贴心,还主动为她分忧,便特地派了申姜过来,请李俪君过去说话。 李俪君到达的时候,李慧君已经坐在屋里了。她也是受祖母窦王妃召唤前来,虽然没来得及叫上小堂妹同行做伴,但在亲祖母面前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她就把自己对甘娘子的种种不满都说了出来。见李俪君到了,她还招手唤她过去:“四妹妹,你快来跟阿婆说,我一点儿都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甘娘子真的在企图阻止我阿耶续弦!” 李俪君能知道什么?她所知皆是李慧君告诉她的。不过她也明白二姐的想法,因此很配合地附和着点头。 窦王妃微微皱着眉头,看来对甘娘子的言行也有些不满。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孙女道:“眼下正换季呢,天儿一日比一日冷,甘娘子身体不好,还是让她回家休养几日,待好了再回来做事。只是甘娘子不在,你身边少了人约束,就得知道自律,别仗着吴氏好脾气,便成天淘气,只顾着瞎玩瞎闹。读书练字,每天的功课都不能少,若叫我知道你偷一点儿懒,没有甘娘子,我也照样能找个能管得住你的人来!” 李慧君笑了,猴上去抱住窦王妃亲了她一口:“阿婆放心,儿绝对不会偷懒!” 窦王妃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的,便朝陆英使了个眼色:“今儿我才从你舅公家回来,你表姐亲手做了蟹黄饆饠,说一定要请你尝尝。只是大晚上的,你尝一点就好了,别吃太多油腻腻的东西,叫陆英煮些花茶去配。” 李慧君惊喜不已,又亲了她一口:“多谢阿婆!”又想叫李俪君一块儿去品尝美食,窦王妃道:“别胡闹,你妹妹如今身体弱,不能吃这些东西。”李慧君这才想起四妹妹还在茹素呢,有些不好意思是冲李俪君笑笑,便跟着陆英走了。 李俪君哪里会在乎这些小事?她更期盼与窦王妃的对话。 窦王妃此时还预料不到李俪君会跟她说什么,只是十分慈爱地问:“今儿早上你过来给王爷与我请安了?不是说,这两日你只管在屋里好生歇息,不需要过来的么?” 李俪君露出乖巧的表情:“阿翁阿婆体恤,儿却不能不知礼。倘若儿身体果然不利于行,也就罢了。既然儿身体无事,几日赶路也算不得十分辛苦,自然是要来给长辈请安的。”接着她又犹豫了一下,“阿婆,我阿耶他……还没回府么?” 窦王妃如今执掌隋王府中馈,继子是否回了家,她一进府门就有人向她报告了,此时自然知道答案:“他这两日与友人相约,在外头散心,没回府也是常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有王爷在,你阿耶行事不至于太过荒唐,万事还有王爷与我呢。” 李俪君又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就好象在试图笨拙地转移话题一般:“儿……儿在嵯峨山时,借住邹王府的别院,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处林场,听说是阿婆族亲家的产业,有些小道消息在乡间流传……” 窦王妃恍然,扯了扯嘴角:“看来毕国公府行事有多过分,连你们小孩子在乡下都听说了。叫你看笑话了吧?那绝非我们扶风窦氏的家风,只是他们这一支忘了祖训罢了。” 李俪君低声问:“二姐姐很生气呢,说是替窦家舅公委屈,不明白他为何要屈从。毕国公府虽然势大,可大家都一样是姓窦的,又不求他家什么……” 窦王妃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有所求,才要屈从啊!若非我帮不上忙,你舅公又何至于要受这个气?!” 哦?看来这里头有内情?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建议 也许是李俪君之前表现出的聪慧给窦王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者是后者刚从兄弟家回来,被毕国公府的厚颜无耻气昏了头,窦王妃明明没打算跟亲孙女提起的心事,在继孙女面前,竟然就这么坦率地开了口。 事情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窦舅爷身体不好,在家休养了很多年,近日稍微好点了,有心要重新起复。他告病之前已经做到了五品,就没理由将就五品以下的职位,可京城里的官职不容易谋,他家衰落已久,想要谋个好一点的五品以上官职,还得靠家族帮忙。 毕国公以及另两家国公作为圣人的嫡亲表兄弟,眼下正是窦氏家族圣眷最隆、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窦舅爷自然是先找上他们求助的。对方和气的表示没问题,但之后就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了,直到两天前方才有了准信儿。 云南刺史之位,正四品下的官职,比起窦舅爷告病时还要高三级。虽然是地方官,并非他想要的京官,可就冲着官阶上的巨大提升,那几位国公爷一直说窦舅爷是行大运了,正好遇上这么个好位子出缺。 毕国公还叫窦舅爷赶紧做决定呢,说这个官职很多人在抢,若他不要,以后再想要这个品级的好缺,就不容易了! 窦舅爷虽然远离朝廷多年,但还有些人脉,很容易就打听到云南刺史之位眼下是有人的,而且今年才刚升上来,绝对不是出缺的状态。那几位国公莫非是在耍他?可若就此回绝,就怕他们直接不肯帮他谋官了,他又能找谁帮忙去? 窦舅爷清楚地知道,亲姐夫隋王是不可能帮这个忙的,他也不愿意叫姐姐为难。他本身虽有几个朋友,却没谁是手握权势,可以轻松为他谋官的,能给他传递些消息就很不错了。权衡之下,他问明白云南刺史之位确实即将出缺,猜想那位现任刺史大概是出了什么差错,便接受了三位国公的“好意”。 他让妻子给自己准备行囊,这时毕国公府就派人来向他讨要扶风的田庄了。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拿那处产业作为替他谋官的报酬。 什么“完璧归赵”,什么“想念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只是说来好听罢了。窦舅爷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他原本是准备了一份厚礼的,没想到人家看不上厚礼,直接盯上他家名下产出最高的田庄了。至于嵯峨山林场,那只是个没什么价值的幌子罢了,用来掩饰毕国公府对族人的贪婪与薄情。 窦王妃知道实情后,也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了。她没办法给兄弟谋一个好缺,难道还能拦着他重新出仕不成?只是她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要如何发泄出去,因此心里难受得紧。 李俪君一听说窦舅爷即将上任的职位是“云南刺史”,就觉得不对劲了。 云南刺史即是云南太守。这个职位目前明明是有主人的,倘若是因为她前些天给林九郎提的建议,后者传信林国公,让林国公去想办法把现任云南太守给拉下马,才造成了出缺的状况,那也轮不到窦舅爷去接任吧?这不是林国公为自己摆脱困窘现状而盯上的过渡官职吗?哪怕林国公正有意与窦王妃联姻,一旦他知道未来亲家的兄弟抢走了他看上的官职,双方关系只怕会有变化吧? 这到底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坏林国公的事,引了窦王妃的兄弟去跟他抢官职,顺道破坏窦王妃之子与林国公之女的联姻呢? 李俪君悄悄打量了一下窦王妃的表情。她不方便跟对方说实话,那会暴露出自己对林家的动向过于了解了。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去阻止窦舅爷作死。 她小声对窦王妃道:“阿婆,云南……是在西南边陲之地吧?儿听说那里瘴疠横行,外地人过去很容易水土不服的。窦家舅公久病多年,哪怕如今已经有了起色,也未必能适应得了当地的气候环境吧?” 窦王妃愣了愣,神色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她虽然知道云南离长安城很远,但真的没有仔细研究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以为那儿只是穷和偏远罢了。 她立刻唤了侍女申姜过来,命其去隋王的书房找关于大唐边疆又或是西南边地的书。若是找不着,那就打发个人去前头问问主簿。别人不清楚,他总是该知道的。 申姜领命去了。窦王妃虽然还没看到书,但心里已经信了李俪君所言,十分不乐意再让兄弟领这云南刺史的官职。 李俪君又再劝道:“哪怕当地气候还算过得去,云南也离得太远了。即使是健壮的人要赶这么远的路,前去边陲之地做官,路上也要吃许多苦头,更何况是窦家舅公呢?儿觉得……能不去,还是别去的好。京城周边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官职。窦家舅公若连那等边疆下州刺史之位都愿意接受,又何愁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职位?京城这么大,就真的一个空的官位都找不出来了吗?” 窦王妃叹了口气,跟她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亲近:“其实真要找,未必找不到更合适的,可那几家国公府只跟他提云南刺史之位,若是拒绝了,恐怕那几家就借机袖手了。他们不吭声,族里其他人自然要看他们的脸色。本来有一位族中长者,素来人品正直,又得圣人看重,比那几家国公府更适合求助,偏偏前些年受韦坚案牵连贬官,眼下正在东海做太守,离得太远了。” 李俪君想了想:“是裴宽裴大人?”这人好象得了善终,只是在安史之乱前就去世了。 窦王妃点点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若裴宽尚在,她不方便与之接触,她兄弟却是可以上门的。谁叫人家不在长安城呢?若这位长辈还在族中坐镇,毕国公府怎敢如此咄咄逼人?! 李俪君打量着窦王妃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虽说东海离得远,但要是派心腹之人,快马赶去送信,问一问老太守任下是否缺人……窦家舅公有没有可能在东海谋个官做呢?好歹有长辈看顾,总比到陌生的边陲之地强。” 窦王妃摇头道:“裴宽大人未必不会答应,只是太守能任命的官员……品级太低了。我兄弟若不是希望能谋个五品以上的官职,何至于如此为难?” 李俪君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方可入太学。窦舅爷最出色的儿子如今在四门学读书,偏偏今年四门学来了一位背景深厚的博士,年轻时与窦舅爷有仇,暗地里做手脚,不让其子得到学校的推荐资格,参加科举考试。为了儿子的前程,窦舅爷只能自己努力一下,升个官,好将儿子送进更高一等的学府了。 李俪君听得无语,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她提了个建议:“若只是要谋个五品以上的官职,不一定要一地太守之位的,还有一个职位,您伸伸手就能拿到。” 隋王府长史之位刚刚出缺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铺垫 窦王妃愣住了。 隋王府长史,从四品上的官职,前不久才出缺。 因为前任长史被人发现与杨家有勾结,长时间在隋王府里为小杨氏提供方便,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所以,当小杨氏被暴露出来,他也随即被隋王清退了。在那之后,长史的工作暂时由王府司马代掌,但王府司马有自己的差使,长史之位早晚要找人接替的。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职位,不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方便照顾,本身的工作也不繁忙,正适合身体还需要休养的窦舅爷。 然而窦王妃兴奋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不行……那是我兄弟,王爷不可能让他进府做长史的。”她抬头看向李俪君,露出一个苦笑,“别说是长史官职了,哪怕是主簿或记室参军事的职位,但凡有一点实权的,王爷都不会答应。前任长史前车之鉴尚在,王爷怎会招进一位明显会偏向我的新任长史呢?” 隋王会觉得这威胁到了嗣王李玳的地位权柄。 李俪君道:“若是隋王府长史不行,那别家王府的长史呢?阿婆熟悉宗室人事,可知道有哪家王府,是主家与长史或司马不和,想要换人的?若是方便,完全可以把那家的长史调到咱们隋王府来,将窦家舅公荐到那家王府去呀!只要是阿婆交好的王府,我们就不必担心窦家舅公会受委屈。” 交换任职? 窦王妃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种做法。她心下微动,慢慢坐直了身体:“这……听起来似乎可行。只是……想要换掉自家长史或司马的王府,只怕心里早就有了中意的人选,不会乐意我兄弟横插一脚的。” 李俪君笑笑:“窦家舅公只是想要一个五品以上的官职,好将儿子送进太学读书罢了。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在人家王府里长长久久地做官。过渡一下,等上一年半载的,无论是再次告病,还是换另一个官职,都随他高兴。倘若那家王府早就有自己属意的长史人选,只怕还乐得帮窦家舅公打点关系呢!” 窦王妃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说得轻巧,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心里却并不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几家王府,是有可能接受她兄弟做新长史的。 有的是老一辈去世,继承人看父辈留下的长史不顺眼了;也有的是当家的王爷性喜酒色,长史为人方正看不惯,日日劝诫引来主家厌烦的;还有一家是嫡长子继承了王位,想要踢掉过去支持继母与弟弟的司马……无论是哪一家,她都有几分把握。倘若真能事成,那真真是比听毕国公府的安排,去西南边陲做个小小的太守要强一百倍!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兄弟做不了隋王府长史,跟别家王府长史换一换就行了。凭她在宗室圈子里多年来经营的人脉与名声,不管兄弟最终去了哪家王府,她都有能力庇护一二。 心中最大的烦恼有了解决办法,窦王妃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看向李俪君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亲切与喜爱:“好孩子,多谢你给阿婆出了好主意。倘若事情能办成,阿婆定会重重谢你!” 李俪君忙道:“儿丧母遇险,多得阿婆救助,又处处护我周全。我娘的丧事能办得如此体面,亦是阿婆仁厚正直之故。儿不知该如何回报您的恩情,但有机会,儿自然是要为您分忧的。” 窦王妃听了,看向李俪君的目光越发慈爱了。她当然不会真以为这个继孙女对自己多有孝心,只不过是小孩子家失了生母护持,心中不安,希望能得到她的庇护,才会刻意与她亲近罢了。 但这无所谓,李俪君看起来聪明又有眼色,又不是李妍君那等藏奸耍猾的孩子,还跟亲生父亲李玳不和,正好与她做个臂助。她只要撑到女儿、孙女顺利出嫁,儿子也添了子嗣,便再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到时候,李俪君也长大了,她会给这个小孙女儿说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再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出门去,以回报小孙女儿这些年的孝心。 这么想着,窦王妃便温柔细致地问起了李俪君的日常起居,有什么缺的,是否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身边侍候的人够不够?需不需要再增添人手?赵陈记那边反叛的人可消停了?有用得着祖父、祖母出面的地方吗? 李俪君还记着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呢,聊了几句生活上的琐事后,就回归正题:“阿婆,窦家舅公若真能谋得哪家王府的长史之位,不用去做那什么云南刺史了,那是不是也不用把扶风的田庄送给毕国公府了呀?” 窦王妃顿了顿,叹了口气:“都已经答应好的事,哪儿有这么容易更改?况且毕国公府也没说扶风的田庄是谋官的报酬,只说是跟嵯峨山林场作交换罢了。只要他家把林场的契书送了过来,田庄就无论如何也要送出去了。不然,官职能不能谋到手事小,得罪了小人,却容易给自家埋下祸根。” 反正扶风的田庄也不是很大,送了就送了吧。只要窦舅爷起复顺利,官儿做得稳当,将来他的儿子也能顺利出仕,他们这一支早晚能再起来,还怕到时候置办不了更好的产业吗? 李俪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便进一步试探:“那个林场,儿也听说了,成材的树几乎都被砍伐殆尽,剩下的都是尚未长成的又或是不能成材的杂木。若要重新经营起来,怕得再花上十来年的功夫。” 窦王妃苦笑:“关中能取材的山林,早年就差不多都伐尽了。还有人想要打终南山的主意,幸被宫中阻止。现如今长安城中若有人欲采巨木,只能到千里之外的岚、胜二州去。嵯峨山的林场离京城近,但凡有木材能长成,根本就不愁卖。我从小就知道那是一处不错的产业,无奈经营时间太久了。十来年太少,二三十年也只是寻常罢了。眼下我兄弟一家既无心思,亦无财力,林场拿回来后,也不过是放在那儿罢了。每年拿山下那点地种些粮食,能养活林场的仆役就好。若再有余力,顶多就是养些鸡、羊,给家里添几道肉菜罢了。” 李俪君心里觉得铺垫了半日,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若是窦家舅公觉得那处林场过于鸡肋,费时费力,能否将它转让给儿呢?” 窦王妃愣住:“什么?” 李俪君答道:“林场需要时间与财力去经营,儿正好两样都不缺。况且……儿选定了嵯峨山西麓为母亲埋骨之地,想要搬到离她近些的地方去守孝。邹王府的别院最好,可那是太叔祖的地方。窦家的这处林场虽然离得远些,但也是半天可来回的距离。儿已打听过了,林场中房舍颇多,二三百人都住得下,就算将赵陈记的作坊挪过去,也不会拥挤。” 她抬头看向窦王妃:“只要窦家舅公愿意割爱,无论出价多少,儿都愿应下。能请阿婆代为说项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挡箭 窦王妃万万想不到,李俪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只当自己是听错了:“你想要嵯峨山的林场?那里眼下可不是什么好产业,你要它做什么?若只是为了守孝方便,嵯峨山那么大,哪儿不能建个别院了?不……你好好的跑那么远守孝做什么?你才几岁的年纪?自然是要住在家里!” 窦王妃反应过来,自己被李俪君绕晕了头了,赶紧定了定神:“你这孩子,莫不是为了讨好我,才想出这样的傻主意吧?居然还说什么无论我兄弟开价多少,你都愿意应。万一我兄弟狮子开大口,叫了个天价呢?你也照应不误么?!你娘便是给你留下了丰厚的身家,也不是让你这么胡乱败坏的!” 李俪君笑笑道:“儿知道阿婆的为人,也信得过扶风窦氏的教养,您和窦家舅公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扶风窦氏又不是没有出过败类。你今儿不是才见识过几个么?哪里来的底气?!”窦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俪君一眼,“这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也不要再提了!若你想搬出去守孝,是因为忌惮你阿耶和他新认识的什么相好,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王爷断不可能容许那等荡妇进门!” 李俪君淡淡地说:“可那位夫人在御前说话是极管用的。宗室中人婚配,但有她出面做媒,圣人无有不应。倘若她为自己请婚,且不论阿耶乐不乐意,难道阿翁真的会拒绝圣人旨意么?” 窦王妃哑然。是啊,隋王正盼着圣人能原谅他,就象从前一样信任、关爱他这个幼弟,而不是拿他当寻常宗室看待。哪怕他心里不乐意,只要圣人下旨赐婚,他就不可能拒绝。 而圣人会下旨赐婚么?为亲侄儿与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这可难说得很。圣人这几年,更加荒唐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他又一向宠爱虢国夫人,说不定贵妃娘娘撒个娇,他就答应了呢? 窦王妃不说话了,李俪君趁机加了把火:“那位夫人在京中的名声,阿婆是知道的。别的倒罢了,她生活奢侈惯了,什么法子能来钱,她都要试一试。宗室中人成婚,她们次次都要掺一脚,光是谢媒钱就每家都要收上一两千贯,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几万贯,她们还觉得不足,可见其贪财之心有多盛。我外祖和娘留下这么一大笔产业,阿耶又对那位夫人如此痴迷,倘若对方开口讨要,阿耶会不会拱手相送呢?若真有那一日,儿要如何抵挡?!” 窦王妃叹了口气。她当然没办法为继子打包票。在她心里,李玳这个糟心孩子是能干得出这种蠢事来的。他不是还差一点儿让小杨氏把陈氏的陪嫁给骗走了么?只要虢国夫人答应给他弄个好官职,别说陈氏陪嫁的产业了,只怕连隋王府的产业,他也是照送不误。 可这对李俪君一个小女孩而言,无异于飞来横祸。 窦王妃想了想,道:“俪娘,阿婆真不知道你想了这么多……确实,这些事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可你忘记了一点——王爷和我还在呢。即便你阿耶不会听我的话,总不会连王爷的话也不听。王爷心里明白赵陈记有多么重要,他是不会让不相干的外人抢走你名下产业的。” 李俪君低头道:“退一万步说,阿耶不会将儿名下的产业送人,可他将来娶了继母进门后,说儿年幼不懂事,要儿将手中的财物产业交给继母掌管,儿又该怎么办呢?” 窦王妃抿了抿唇。这事儿她也没办法。她连中馈大权都没把握能抢到手,更何况是已故儿媳的陪嫁?她顶多就是在隋王面前劝几句罢了。可李俪君确实年纪太小了,那么大一份财产,不可能交给她一个小孩子掌管。她外家已无近亲,其他族人跟她不是一条心,根本不可能放心把产业托付出去。叫几个掌柜、仆从管着,也不靠谱。最终不是嗣王李玳代管,就是李玳让新娶的继室代管,兴许管着管着,就会变成别人的东西了。 李俪君见窦王妃沉默,又说了最后一条:“其实,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儿舍不得,是因为那是外祖与娘多年心血,儿不愿意看到它落在旁人手中。但外祖与娘最疼爱儿,若是儿能平安长大,那些身外之物,舍就舍了。怕就怕有人心怀鬼胎,为了彻底霸占这份产业,便要置儿于死地……后宅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从前小杨氏在时,就有过不止一回。谁能担保,换了别人,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呢?”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儿因为揭破了小杨氏的罪行,已经得罪了杨家。无论嫁给阿耶做续弦的是哪位杨氏女,怕是都容不下儿的……” 窦王妃听得唏嘘不已。继孙女担心的每一条都有理有据,她听着都替孩子发愁了。无论孩子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摊上李玳这么一个狠心薄情的父亲,俪娘真是太可怜了! 她紧紧拉住了李俪君的手:“好孩子,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如此!你那些产业……阿婆替你去求王爷,请王爷派人代为照管,绝不会叫别人吞了去。等你阿耶定下了继室人选,你就带人搬到阿婆院子里来住。有阿婆照看你呢,绝不会叫人使阴私手段把你害了!” 李俪君反握住窦王妃的手:“阿婆,阿耶不会允许儿搬过来的。若儿真的搬到您院里,只怕阿耶也容不下儿了!” 窦王妃顿时哑然。她的眼圈都红了。难道她就真的什么都帮不了俪娘么?! 然而李俪君告诉她,其实她能帮得上的:“阿婆若对儿有几分怜惜之心,愿意帮儿摆脱困境,还请您与阿翁出面,庇护赵陈记,让其得以照常经营。倘若阿耶或未来的继母有心谋夺,也请阿翁与阿婆挡上一挡。儿借口守孝,躲出长安城,便是有人欲对儿不利,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只是儿年纪还小,若无阿翁阿婆许可,阿耶又怎会放人?” 窦王妃叹气。她已经不象先前那么反对李俪君搬出去了:“若是没有更好的法子,阿婆虽舍不得,也只能将你送走了。只是你带着几个仆从在外居住,未必比在王府安全。若当真有人为了你手中的产业要对你下毒手,就怕在野外比在王府中更方便行事了!” 李俪君笑笑:“既然是冲着儿手中的财产来的,那么儿也可以提前做出应对。阿婆可知道,以往阿娘在时,每年从赵陈记得到的收益,都有八成会用来贴补王府的花销,多半是用在阿翁与阿耶身上了。儿打算今后仍照此例,每年将赵陈记的收益拨出八成,请阿婆代为掌管。无论是阿翁还是阿耶,又或是王府中任何一人有需要花用的,都由阿婆决定是否支出,又支出多少。钱会直接从赵陈记拨出,就算有人要了儿的性命,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她看向窦王妃:“阿婆愿意替儿做一回挡箭牌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动 窦王妃很快就明白了李俪君的意思。 倘若赵陈记的八成收益都落在她手里,那想要抢夺赵陈记的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她,而不是李俪君这个住在乡下守孝的小女孩。 怪不得李俪君会说她是挡箭牌呢。 倘若是半个时辰之前,窦王妃绝对会犹豫,而且有超过一半的机率不会答应——她对李俪君的祖孙之情远没到那个地步,没想过要替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担此风险。 可现在不一样了。李俪君先是替她解决了她最担心的兄弟起复问题,又将自己的处境形容得那般可怜。她早就生出了侧隐之心,如今又怎么可能一口回绝孩子卑微的请求呢? 赵陈记八成的收益……这孩子也算是大出血了。虽说陈氏在世时,也没少拿钱贴补王府财政,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陈氏贴进来的钱有这么多。 若是这么大一笔钱都交由她掌管……隋王也好,嗣王李玳也好,甚至是这府里的其他主人或仆从,谁还敢对她有轻慢之心?! 隋王急等着金银去建造他的寺庙,做他的功德。李玳也需要钱财去结交权贵、谋求官职。他们想要钱,就休想再象从前一样无视她!至少,他们得正视她隋王正妃的身份,给予她应有的敬重! 窦王妃仔细回想了一下李俪君的话,想象着自己掌握住隋王与李玳父子二人财政大权时的情形,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向李俪君确认:“你是认真的么?你真的要把这么一大笔银子交到阿婆手里?” “自然是认真的。”李俪君十分认真地道,“从前都是娘在做这件事。可娘执掌中馈,知道该把银子贴补到何处,不必阿翁、阿婆与阿耶操心。儿却做不到这一点。儿又不过问王府庶务,哪里知道账目上的事?阿翁与阿耶要用钱,也没有找儿一个小孩子讨要的道理。这种事,自然是阿婆做来更顺手些。就算是日后继母进了门,这笔钱还是照样由阿婆来管。儿信得过阿婆,也只信阿婆。” 这意思是说,就算将来王府中馈大权要落在新进门的嗣王妃手中,赵陈记的八成收益也依旧由窦王妃掌握着。 窦王妃深呼吸了一口气:“大约会有多少钱?就怕王爷不答应。” “若照往年的收益来看,最少也有七八万贯一年,多的时候有十几万贯。”李俪君道,“今年有好几位掌柜动荡不安,恐怕收益会受到影响,具体能有多少,还得看年底盘账。阿翁那里,阿婆倒不需要担心。您二位是夫妻,阿翁问阿婆要钱花是天经地义的,总比向儿媳妇要钱花更容易开口。阿耶续娶,还不知道会选定什么人呢。阿翁的功德,却是耽搁不得的。” 窦王妃立刻就明白了。只要让隋王觉得,妻子掌握这笔钱财,对他更有利,那他就会开口定下此事,嗣王李玳心里再不情愿也无用。陈氏可以不必开口,就替隋王把该付的钱付了,相关琐事也用不着他操心。新媳妇能办到这一点吗?隋王可拉不下脸跟儿媳妇开口要钱花! 七八万贯一年啊……就算是到李俪君及笄出嫁为止,六年也有四十多万贯,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只要稳住了隋王,窦王妃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想办法克扣一部分嗣王李玳“没必要”的花销。多出的银子,无论是贴补在儿子、女儿、孙女身上,还是让自己手头宽松一些,都挺好的。她这可不是中饱私囊。儿子官场上的打点、娶妻生子的费用、女儿与孙女的嫁妆,全都是王府公账上该出的钱!她只不过是把手里的钱用在了更有意义的地方,而不是叫继子胡乱花费了去! 倘若一年下来,她能省出三五千贯,贴补一下娘家兄弟子侄,他们的日子就能过得更宽松些,兄弟的身体也能保养得好一点了。 既能救助孙女,自己也能得利,这样两厢得宜的好事,窦王妃便不跟李俪君客气了:“既然你信得过阿婆,那阿婆也不跟你啰嗦了。放心,这笔钱交到阿婆手里,阿婆定会为你扫清一切后顾之忧,绝不叫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李俪君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那就一切都拜托阿婆了……对了,关于嵯峨山林场……” 窦王妃叹了口气:“其实那地儿太远了,从长安过去要走上三天路呢!若你只是想躲个清静,完全可以找个更近一点的庄子。不过……若你实在想要,回头我就让窦家人将契书给你送来。林场那边的房舍,大多数是几十年前修起来的,夏天他们偶尔会过去避暑游猎。但近十年来,国公府的人已经很少过去了,那些房舍恐怕都有些旧了,需得好好修缮一下,才能住人。” 李俪君忙道:“阿婆放心,收拾屋子的事,嬷嬷们会派人去做的。只不知道儿要花费多少钱来买这处林场?” “花什么钱?阿婆才得了你这么大的好处,还用得着你另外花钱么?”窦王妃轻描淡写地说,“不必付钱了,等赵陈记的钱拨过来了,我在账上记一笔就是。” 李俪君明白了,窦王妃打算钱到手之后,先支一笔给娘家兄弟,不管是用来打点官职,还是贴补家用,这都是光明正大的——窦舅爷把自家的林场卖给赵陈记的现任主人了嘛。 李俪君也不多言,只行礼道谢:“谢过阿婆。”她也许诺,三天之内,今年上半年的八成收益就会先送到窦王妃手中。这是账上的八成,而非扣除陈氏丧事费用后的八成,算来差不多有五万贯。每年春夏时节,赵陈记的石榴红绫总是卖得很好,上半年的收益一般是多于下半年的。 窦王妃笑得慈爱:“好孩子,不必着急,难道阿婆还会信不过你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林场?眼看着就要过冬了,在乡下过冬,可比不得在长安城里自在。还是等明年开春之后,再搬去嵯峨山吧?” 李俪君摇头:“儿打算随着娘的灵柩一块儿过去。等娘入土为安,儿就在嵯峨山住下了。” 窦王妃皱眉:“时间这么赶?就怕林场来不及修补房舍……索性明儿我去信问一问邹王府,看能否继续借用他家的别院——你别拒绝,林场的房屋有许多都空置十年以上了,如何能住人?若你想入冬前搬过去,就得听阿婆的安排!” 李俪君当然不会拒绝窦王妃的安排。应该说,有窦王妃出面,她就能更加自然地将自己买下林场的消息告知邹王府了。 邹王府若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又怎么好开口提出回购嵯峨别院的请求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染方 李俪君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二红就迅速在她身后关上了院门,然后带着石青守在正屋外头,避免任何人靠近。 邵娘子将李俪君迎进屋中,崔吕二位嬷嬷在此等候已久了,见她回来,都紧张地站起了身。 李俪君在主位上坐下,冲她们点了点头:“王妃应下了。王府里的事她会替我挡着。林场的契约随后就会送到。她还会替我向邹王府请求借用别院。” 崔嬷嬷大大松了口气,吕嬷嬷跌坐在席上,口中直念佛。邵娘子红了眼圈,更咽道:“真不容易……但只要王妃愿意出面,王爷也愿意护着小娘子,咱们就不用害怕嗣王和别的什么人了!” 崔嬷嬷有些心疼拿出去的钱:“赵陈记的八成收益啊……窦王妃怎会不心动?哪怕是为了钱,她也不会将到手的好处让出去的!她娘家这些年日益衰败,其实就是因为她兄弟久病难以支撑门户,又无钱去打点官场!否则,给那位窦舅爷谋个清闲又尊贵的官缺,也不是多难的事,别人不会轻视他们一家,他还能好生休养呢。” 吕嬷嬷慢慢坐正了身体:“已经舍出去的钱,就不必心疼了。往年娘子在时,这些钱也照样是花在王府其他人的身上,落不到娘子兜里。如今由窦王妃掌着钱,嗣王肯定不能再象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地花销了。也该叫他知道我们娘子的好处!看他还心不心疼那谋财害命的小贱人了!” 邵娘子叹气道:“小娘子若早些向王妃开这个口,兴许赵陈记的掌柜们还能少走几个。如今八个掌柜只留下了一半……伙计们也是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将来赵陈记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俪君淡淡地说:“走的人早就有了异心,强留下来也无益。况且他们又不是投奔杨家去了,而是改投了别家宗室皇亲。咱们也不必喊打喊杀的,只当是给他们的新主人面子。剩下的掌柜与伙计就是我们自己人了。我有新的秘方,自然是交给自己人,才能真正放心。” 崔嬷嬷道:“石榴红的料子已经卖了十几年,已经不如从前受热捧了。小娘子手里有新秘方,可以制作出其他颜色的好料子,正好能接替石榴红。在拿出新秘方之前,我们先把那些有异心的人赶出去,也省得秘方有外泄的风险。至于原本的秘方,就算泄露出去,也无碍大局。” 崔嬷嬷跟着李俪君出过一回长安,知道她跟着神仙修行,已经彻底成为了她的脑残粉。李俪君说自己有新的染料配方,她没看过实物,就信了个十足十,任由李俪君施为。吕嬷嬷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妥,可见到崔嬷嬷与邵娘子毫不犹豫地支持李俪君,便以为她们是见过新秘方染出来的料子,才会如此有信心,便不再多言。她若知道了实情,恐怕不会象眼下这般镇定。 不过她虽不知道实情,却还积极地问崔嬷嬷:“小娘子拿出来的新秘方,是什么颜色的?也叫我开开眼?” 崔嬷嬷嗔道:“急什么?!如今我们在什么地方?你也不怕叫府里的人知道,泄露了消息?既然窦王妃已经答应让我们搬去嵯峨山了,那就等到时候,我们周围只剩下自己人时,再试新染方。这东西只染一点点,跟用大缸去染几十匹,是截然不同的。我们要做生意呢,当然不可能拿出个新方子就直接用了,还得慢慢一点一点地试,试出最合适的配比,也试出最让人喜欢的颜色深浅,还得考虑原料的成本高低。” 吕嬷嬷深以为然:“阿崔你说得对。这事儿是心急不得。横竖赵陈记走了那么多人,店铺生意肯定要大受影响。我们先把原本的作坊人手理清了,稳住局面,再考虑新料子也不迟。” 李俪君道:“想走的人既然已经走了,嬷嬷们就赶紧安抚剩下的人手,告诉他们,阿翁会为我们撑腰的,赵陈记倒不了,叫他们别惊慌。那些走了的掌柜与伙计们,原本执掌的店铺,该关门的就关门,不关门的也可以直接交给王妃手下的人,叫他们经营去,只当是我孝敬阿翁阿婆了。这么一来,就算走了的人想要向新主献上过去经营的店铺,碍着隋王府的名头,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邵娘子有些担心:“可万一这些铺子落到王爷王妃手中……他们不还了呢?”那可是东西两市的上好铺面,丢了太可惜。 李俪君并不觉得有多可惜:“这是我们交的保护费,交出去了,才能有几年清静日子。况且这也只是到我及笄为止罢了。六年后,所有东西都会重归我手。” 别人不肯还?六年后就是安史之乱了。若是她不能阻止这场战争,长安城陷入战火,天知道东西两市的店铺有几家能幸存?宗室皇亲能逃走的,几年都回不来,逃不走的就死了,店铺还不还又有什么区别? 若她能阻止这场战争……难道那时候的她还能叫人占了便宜去?! 为了安抚自己人的心,李俪君从卧室翻出一个匣子,打开来给心腹们看。 这是她今天回忆起来的几个配方。她穿越过那么多个世界,记得自家母亲陪嫁的店铺染坊主打自染的衣料,又怎会不留意各种没见过的染料配方?这些配方中需要用到的很多原材料,她目前在玄唐小世界还找不到,但也有一些是不难采集,只是世人尚不知晓其作用的。她还知道几款用中草药配制成的固色剂,甚至还在别的世界收集了一些可用于制作染料的植物的种子。只要给她时间,她可以拿出更多的染料配方。 不过,眼下这几个方子暂时已够她用了:“这里头有两张是染料的配方,一个是绿色,一个是桃粉色。按照原材料的配比不同,可以改变颜色的深浅浓艳。这个需要咱们找人慢慢试。其中绿色的染方,原材料还算好找,桃粉色的染方就有些麻烦了。主要的原材料在中原地区是找不到的。不过我这儿有种子,可以找一片山坡地多种些,尽量自给自足。这种植物不但能用来做染料,还可以做香料、做药材,用处很多。我们种了,绝不会吃亏。” 另外还有两张方子,一个是给白色衣料添上夜光效果的,一个则是固色剂。前者还是林九郎那天看到她在月下修炼后说的话,给她提供的灵感。 吕嬷嬷小心地打开四张方子看了,又珍重地重新将它们放回匣子里:“小娘子快把这些方子收好,千万不能叫外人看见!”她对李俪君的话再无疑惑,还觉得对方深谋远虑,“怪不得小娘子坚持要买下窦家的林场,原来是看上了林场的山坡地!也对,就算那儿曾经是林场,落到咱们手里,也不是非得花上几十年去等树木成材不可!” 李俪君笑笑:“染方有了,但还需要试验呢,这些就要交给嬷嬷们去安排了。” 崔吕二位嬷嬷立刻拍胸口:“包在我们身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起疑 第二天早上,李俪君前去给隋王请安的时候,隋王看她的目光比先时更柔和了几分,显然是从窦王妃处知道了小孙女献出赵陈记八成收益的事。他的建寺大计又能进行下去了。 他有些嗔怪地对李俪君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多心?慧极必伤,小孩子家遇事还是要放宽心的好。吃好喝好玩好,烦恼全都交给大人解决就行了,不必想太多。阿翁还在呢,难道还能叫你吃亏了不成?” 李俪君继续装作腼腆状:“外头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儿那日亲见阿耶与虢国夫人在一起的情形,阿耶又一直没回家……儿心里实在担心得很……” 隋王咳了两声:“阿翁都发了话,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也罢,若是想陪你娘多住些日子,就随你去吧,只是新年需得回家过。你娘留给你的产业和人手,你也不必担心。阿翁已经跟你阿婆商量过了,会派人去帮你盯着账目,顺便震慑底下人。若有外人胆敢上门找麻烦,叫你的人只管报上阿翁的名号,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我孙女产业的主意!” 这样就挺好的了。李俪君也不怕隋王夫妇会插手赵陈记的生意。隋王不管庶务,窦王妃不擅长经营,他们知道陈家的掌柜们能干会赚钱,就不会跟钱过不去。只要给他们的钱到位了,两位长辈都很好说话。 得到隋王准信的李俪君,回到自己院子后,就通知崔吕二位嬷嬷让赵陈记转账了。 赵陈记经过人事动荡后,剩下的人手经过重新整顿,如今负责财务的乃是吕嬷嬷的兄弟吕掌柜。他早就得信,做好了准备,如今收到通知,二话不说就将相当于上半年八成收益的金子装箱送到了隋王府。李俪君只开箱验看了一眼,就让人去通知申姜来取钱。 窦王妃没想到李俪君这么有效率,拿到金子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等确认过金子的数量后,窦王妃的心情更好了。既然小孙女儿如此贴心孝顺,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也要回报一二才行。 窦王妃一边让申姜将林场地契给李俪君送了过去,一边派心腹陆英前往邹王府问候邹王顺便送些药材。陆英问候完老邹王后,便向他转达了自家王妃的请求:他们家四娘子成为了窦家嵯峨山林场的新主人,正打算要在为母送葬之后,直接留在当地守孝,但因为嵯峨山林场的房屋年久失修,不便住人,所以想向邹王府借用一段时间的别院。 邹王一家都十分惊讶,他们知道李俪君曾在嵯峨别院住过些时日,却不知道她把隔壁的林场给买下来了。 李珅想得多些,试探地问陆英:“那林场我记得是毕国公府的产业,怎么竟然卖给了俪娘?” 陆英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的始末:毕国公府是如何把林场跟窦舅爷的田庄做了交换的,窦舅爷如何身体不好没有余力打理林场,只好托付给了姐姐窦王妃,李俪君又如何向继祖母窦王妃求得了这份产业。 整件事里该隐瞒的都隐瞒了,但也都留下了明显的破绽。邹王府的人若发现了这些破绽,稍稍用心一打听,就会知道毕国公府干了些什么。但消息不是从窦王妃与窦舅爷姐弟俩口中传出去的,毕国公府想埋怨也埋怨不到他们头上。 李珅这样的聪明人,怎会没发现那些破绽呢?不过他没有进一步向陆英打听,只是笑着问起了李俪君的近况:“俪娘身体可好?在奉先县遇见她时,我还告诉她,我阿翁甚是想念她,叫她来家里做客呢。怎的她回长安这许多天了,还不过来呢?” 陆英忙道:“四娘子提过要来,只是我们王妃觉得四娘子毕竟有孝在身,怕有什么冲撞之处,因此不许。倘若老王爷真想见四娘子,奴这就回去禀报王妃。” “不必。”李珅笑笑道,“还是我过去瞧她更方便些。嵯峨山别业那头,小住与久住是不一样的。俪娘既然打算久住,我就过去跟她说说别业的事,省得她住下来了,却对别业周边一无所知,缺什么也不知道上哪儿采买去。” 陆英谢过了他的好意,完成了自己今日的任务后,便告辞离开了。她还得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回到隋王府。 她离开以后,邹王府众人都议论纷纷。 李珅向老邹王请示:“这事儿透着古怪。虽说俪娘早就提过想要在母坟前结庐守孝,可她这样的年纪,就算她有这等想法,家中大人也不该放她在外独居才是。再者,嵯峨山的林场好好的怎会落入俪娘手中?那林场传闻中早就没有了价值,需得重头经营。毕国公府厚着脸皮把它丢给了族人,还硬是换走了一处不错的田产。窦舅爷无力经营就算了,窦王妃怎么还能祸水东引?俪娘是不是还为林场支付了巨额银钱?她一个小孩子家,揣着一份巨富,却在隋王府无依无靠的,还不知会被长辈们如何摆布呢!” 老邹王的表情也十分严肃:“那你就去当面问问她,避开其他人,只与她单独对话,她才会无所顾虑地告诉你实情。你要让她知道,若她心里真有委屈,瞒着是无用的,说出来,我们才好为她做主!” 李珅忙应了,又犹豫着问祖父:“嵯峨山的别院……我们家是继续借给俪娘住,还是照着陈翁生前的意思……” 老邹王摆摆手:“且看看再说。倘若俪娘能握得住手里的东西,那别院还给她也没什么。本来当初我就没花什么银子,是老陈把它托付给我,嘱咐我万一李玳不做人,就在敏质与俪娘落入困境时,将别业交回到她们手中,充当一处退路。如今敏质没了,别院就该交给俪娘。只是俪娘年纪还小,倘若隋王府的人太过分,连孩子手上的一点东西都不肯放过,那我就不能把别业交出去了。我要替她守着这份产业,等到她将来出嫁,有了依靠,才能完璧归赵。” 李珅明白祖父的意思:“儿明白了。儿明日便去见俪娘,将您的意思全都告诉她。” 老邹王点点头,忍不住咳了几声,李珅忙替祖父倒了热茶来,又替他抚胸拍背。 老邹王气顺了些,方才压低声音道:“明儿出门,你顺道去打听一下朝中的动向,看圣人对我们家的王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我也‘重病’了好些时日,该放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圣人还先后打发了几拨人来打探事情真伪,连俪娘一个小孩子,他都差遣过了,难不成还不放心么?我们家又不去争权夺利,何至于忌惮至此?!” 李珅小声道:“是有人拿陈姐姐之死做文章,道是今日宗室妾若因有子,得以扶正为妻,日后怕是会有更多心存妄念的庶妾对正室下毒手。以妾为妻,终究是本朝宗室从未有过之事。朝臣反对,圣人自然免不了会犹豫不决。” 老邹王冷下了脸:“若是如此,我们也只好另想法子,先定下你阿耶的嗣王之位再说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角 邹王府来人比李俪君预料的更早。 次日清晨,天刚亮不久,她还在花园水阁的二层上,刚刚结束了今天份的修炼,正欣赏朝阳倒映在湖面上的美景,就听到申姜在湖岸上唤她了。 李俪君下楼,申姜走进了水阁,向她行礼问好:“四娘子怎么一大早就到园子里来了?奴方才去您院子里找您,听二红她们说您在这儿,奴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李俪君笑笑:“早上空气好,我到花园里走走,既欣赏了日出时的美景,心旷神怡,也顺便锻炼了腿脚。只要再吃饱睡足,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好,不用担心会动不动生病了。” 申姜笑道:“四娘子说得有理。我们王妃也时常说,只有三餐吃好了,睡眠充足,再时不时活动一下筋骨,方是长寿之道。只是四娘子年纪还小,眼下还是要多睡些,不必这么早起来的。” 李俪君笑着不置可否,只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申姜忙答道:“邹王府方才送了帖子过来,道是他们家二郎君今日巳初时分(上午九点)会来王府做客,想要见四娘子一面,跟四娘子说说嵯峨别业的事。王妃差奴来告诉四娘子,问四娘子到时候想在哪里待客?” 嵯峨山别业原本是陈翁的产业,崔嬷嬷她们了解得很,李珅还有什么需要特地来说明的吗?李俪君一听就知道是李珅在找借口见自己,想了想,便道:“我的院子与姐姐们在一处,乃是在内宅。珅叔虽是本家,可男女有别,到底有些不便。不如我就在这园中招待他好了。” 她伸手就往水阁窗外指了一指:“就在对面的湖心亭吧。我记得上回珅叔陪琼叔到咱们家饮宴时,提过他挺喜欢那亭子,也想在自己家里建一个,可惜一直没能如愿。”那好象是李珅十四五岁时的事了,是邵娘子前儿闲谈时无意中提起的。 这湖心亭,其实并不在湖心,离岸边也就是三四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因为与陆地只有一条曲桥相连,只要派人守住曲桥,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会有人靠近偷听,所以是个十分方便人私下谈话的地方。 窦王妃就不止一次在这里招待自己的娘家亲人或好友。 申姜清楚地知道这湖心亭的好处,但她并不觉得李俪君也是冲着这些好处,才选择了这个地方招待李珅。李珅夸奖这处亭子的事,她还隐约记得些呢,以为李俪君真的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此地的,便笑着答应下来:“奴这就命人来打扫亭子,再备上屏风与茶点。” 亭是四角方亭,四面装有糊了薄纱的活动格子门窗,可以随时拆卸下来,方便赏景。亭内大约有二十来平方的空间,虽然四周通风,但只要摆上大屏风,就不用担心会冷了。打扫此亭待客,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拆掉落了灰的格子门窗,摆放好大屏风,再备上坐榻、小几等家具,并茶炉点心等物,也就差不多了。李俪君自带侍女负责煮茶,准时在巳初时分等来了自己的客人。 李珅与小侄女见过礼后,还不等坐下,就先打量了李俪君一番,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行动灵敏,衣着虽然素淡却合身而精致,显然并没有在生活上遭到怠慢。再看她身边跟着的两名侍女,都是神色沉静,举止守礼,衣着得体,同样是王府贵女近侍该有的作派。待客用的茶水也好,点心也罢,就连亭子里临时摆上的家具,都样样品质上佳,跟陈氏在世时没什么区别。李珅便知道,李俪君如今在隋王府里并没有被慢待。 他稍稍松了口气。 寒暄两句,他便直入主题,提起窦王妃派去邹王府的使者提到的嵯峨山窦家林场易主一事。 李俪君坦率地点头承认了:“是的,这处林场如今已是我名下产业。昨儿窦家才把地契给我送来了,阿婆当时就让人去官府上了档。” 李珅忙问:“俪娘是自愿入手这处产业的么?还是王婶跟你说了什么?” 李俪君笑笑:“珅叔不要误会,阿婆怎会无端将娘家的产业卖给我?自然是我先开口讨要了,阿婆才会给的。”她看了看李珅的表情,索性把话说得明白些,“阿婆没让我为林场付钱,因为她觉得我给她的钱财已经够多了。”她将自己与窦王妃的协议内容告诉了李珅。 李珅大为吃惊:“何至于此?!赵陈记八成的收益,那可不是小数目!” 李俪君笑笑:“我娘在时,每年也要花这么多钱在王府中人头上,有时候还不止,因为她也不知道阿耶什么时候就会添了新花样。每遇到这种事,她只能自掏腰包替阿耶填补亏空。我如今把赵陈记八成的收益交给阿婆,其实也没吃亏,反倒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支出。因为这笔钱交出去之后,我就不必再为王府里的任何一人付哪怕一个钱了。”那是窦王妃以及将来主持中馈之人的工作。 李珅听明白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事情真到了如此地步么?你宁可舍弃大笔钱财,也要搬离王府,避开你父与将来进门的后母有可能带来的纠纷?” 李俪君道:“我就不信,珅叔没听到长安城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我回城那日,还在东市外头正遇见阿耶与那位夫人同车出行呢。虽然阿翁阿婆总说,不会让那种女人做自家儿媳,但若是那位夫人求动圣人赐婚,阿翁阿婆又怎会抗旨?更何况,阿耶如今正痴迷于那人,定是有求必应。哪怕他二人不是夫妻,只要那位夫人开口要阿耶拿出什么东西来讨她欢心,阿耶也多半会答应的。我不能冒这个险,只好花钱买平安,请阿婆替我做个挡箭牌了。” 李珅叹了口气:“你的想法也有些道理。只是……隋王婶毕竟不是你的血亲长辈,即使眼下对你有几分怜惜,又看在钱财的份上,愿意替你挡一挡别人的算计,可万一她被你给出去的好处给养大了胃口,将来得陇望蜀,对赵陈记生出贪心……你有应对之法么?” 李俪君自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阿翁、阿婆与阿耶,三人并不是一条心。阿翁会为了自己用钱方便,属意阿婆执掌这笔钱财,可阿耶肯定不甘心,要想法子从阿婆手里夺走这笔钱。我阿婆若是老老实实地,阿翁会为她撑腰,阿耶就做不了什么。可阿婆若是越过了界线,想要图谋赵陈记,就等于是给了阿耶一个现成的把柄。阿耶会向阿翁告状。阿婆理亏在先,到时候阿翁可就未必会站在阿婆这一边了……” 李珅深深地看了李俪君一眼:“看来俪娘早有准备。” 李俪君冲他抿嘴笑了笑。她当然是有准备的,不然怎么敢将这么一大笔财富舍出去? 隋王、窦王妃与李玳形成一个三角关系,相互牵制,才能保证她能清清静静地在嵯峨山修她的仙呀!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心 李珅长出一口气,靠向背后的凭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冲着李俪君笑了:“你这孩子,还挺机灵的嘛,只是这些话在珅叔面前说说就好了,不要再在旁人面前提起,尤其是别叫你阿翁、阿婆与阿耶听见才好。” 李俪君笑道:“我当然不会那么笨。”她是确定了亭子外没有第三个人在,更远些的曲桥上只有她两个侍女二红与石青,还有李珅的亲信随从,百米以内都没别人了,才敢放心跟李珅说实话的。这也是想给李珅以及他背后的老邹王一颗定心丸,否则他们如何敢卖给她什么东西? 李珅叹道:“你在家里也是不容易……你那老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怎的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了呢?一心只想谋个有权有势的官缺……倘若那种官缺这么容易就能落到宗室头上,我们这些人又何必处处谨慎小心,生怕惹了谁猜疑?隋王叔明明是个聪明人,你二叔三叔也素来行事小心,你阿耶怎的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李俪君无意评价自家父亲的智商,只低头小声道:“阿耶说过,李林甫也是宗室。” 李珅冷笑:“李林甫是宗室不假,但他的血脉都远到什么程度了?!你阿耶是圣人的亲侄儿,拿他跟自己比?!况且,李林甫干的那是人事么?!你阿耶虽然也不靠谱,但论行事狠辣老练,跟人家差得远呢!他连一州刺史都没干好,还有脸去肖想相位?做他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李俪君假装没听到隔房的堂叔骂自个儿亲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 李珅骂完,也想起面前坐着的是李玳亲闺女了。他重新坐正了身体,认真问李俪君:“赵陈记还有你外祖、你娘留下的其他产业,契书都是你收着么?你身边握有实权的仆从,他们的身契,是否也在你手里?” 李俪君点头:“都在我手里。” “旁人知道你将这些东西放在哪里么?你是否能确保东西不会轻易叫旁人摸了去?!” “我很肯定,真正重要的东西,未得我允许,谁也拿不走。”李俪君对此很有信心。身边人不是不知道她将契书之类的东西放在一个匣子里,锁进了某个箱子中,仔细找总是能找出来的,但事实上那只是幌子罢了。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收在她系统自带的储物空间里,谁也偷不走。 李珅点点头,忽然又换了个话题:“你若只是想避祸,其实没必要搬到嵯峨山去,那里离长安城太远了,来回一次就得六七天,太过费事。我记得陈翁在城南有好几处房产,你让人整修一下,搬过去住着也无妨的。” 李俪君坚持要住在嵯峨山,真正的理由不能说,明面上的理由就是守孝。陈氏要葬在嵯峨山,所以她才会到那儿去。 李珅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罢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再劝你什么。只是窦家那个林场,虽然也有不少房屋,却都旧了,翻修费时费力。你有心要搬去嵯峨山,也不必非得选那种地方。现成有这么大一座别业在那儿,你怎的不向我阿翁开口呢?那别业本来就是陈翁卖与阿翁的,阿翁又最疼你母女二人,只要你开口,他绝对不会拒绝将别业送还予你。” 李俪君笑道:“我自然知道太叔祖疼我,只是我在别业住过几日,亲眼看见太叔祖是如何用心改造那里的,知道那是太叔祖心头所好,怎么好意思开口讨要?我只是需要一个清静的居所罢了,在林场还是在别业,都是一样的。等太叔祖病情好转,明年带着一家人往嵯峨别业避暑时,还能与我做个邻居呢。到时候还要请太叔祖与珅叔多多关照。” 李珅又忍不住叹气了,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真是贴心又讨人喜欢。怎的你老子偏偏就瞎了眼呢?” 不等李俪君说什么,他又开了口:“罢了,不提你阿耶了,太过扫兴!你搬去嵯峨山之后,预备要做些什么呢?打算什么时候回长安城?你也不能搬出去就不再理会家中事了。离开隋王府太久了,万一有什么变故,你消息不灵通,岂不是措手不及?住上一两月,还是回隋王府里陪陪隋王叔与王婶的好。” 如果真的是个丧母的普通小女孩,他这么说是没问题的,是真的在关心她的未来生活,但李俪君不是。她搬去嵯峨山是为了避人耳目,专心修炼,同时也是想要利用那儿山顶上的初生灵脉。她根本就不打算在隋王府多待,甚至连隋王要求她回家过年这件事,也只是虚应着罢了。反正到时候天寒地冻的,她借口说自己生病了,隋王难道还能逼她带病赶路?离得足够远,就有这个好处。要是她住在长安城里,又或是城外不远处,交通是方便了,却也不能随便找理由躲懒了。 此时她面对李珅,同样也只是虚应着:“珅叔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的,嬷嬷们也会提醒我。” 李珅又问她,会带多少仆从去嵯峨山。 李俪君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心腹的几个她全都要带走。巡视店铺查账之类的事,每月或每季派个人回长安就够了,或是让长安城里的掌柜们定时前去嵯峨报账也行。她不打算把身边的人留在隋王府里,随时要面对李玳或其他人的发难。母亲遗留的物品,贵重的带走,带不走的她会安排人从东院搬出来,全部堆放进自己院子的空房间中上锁,再留几个看房子的仆妇,就能将整个院子照顾好了。其他的,窦王妃就能帮她处理妥当。 李珅听着她的打算,总觉得她象是要搬家似的,居然连个心腹都不打算留下来关注家中的动向了。这做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可李俪君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我只带走秋冬季节的衣裳用具,明年开春后,还要回来取衣裳铺盖呢。既然隔几个月就要回来的,阿婆也会给我送东西去,还怕什么消息不灵通?我要在嵯峨山住上三年呢,山上条件不比长安城,东西不备齐全了可不行。有现成的不带走,难道要我到了地方,再找人做新的去?” 听起来非常合理。然而李俪君现在正戴孝,三年内都不能穿从前做的艳色衣裳。等到她孝满除服,身量也长高了,旧衣裳都不能穿了吧?肯定是另做新衣。旧的衣裳铺盖留在隋王府,又能说明什么呢? 李珅依然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看着李俪君那双黑亮的眼,他又说不出质疑的话了。 人家孩子够可怜的了,他是奉祖父之命来帮这孩子的,平白无故挑人家的刺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你哪一天出城,记得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护送你去嵯峨山,顺道再给你带些东西,方便你在那儿安居。” 李俪君反问他:“珅叔,你真的方便出门吗?太叔祖的病情不要紧了?” 做戏怎么能不做全套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推测 说起老邹王的病情,李珅就想起了自家眼下的困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难道嗣王之事,还是没有消息吗?太叔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特地跑去桥陵修了一回墓穴,圣人也依旧没有松口?” 这有点不合情理吧?邹王府什么时候犯过错,引得皇帝不满了吗?否则好好的宗室亲王爵位,长辈年纪大了又体弱多病,想要确认自己儿子的继承权,皇帝有什么理由拖着不肯答应呢? 李珅对于这个问题,也觉得想不通,他们家真的是能做的都做过了,自问也从来没犯过什么错,先帝登基与圣人继位时,他阿翁老邹王还曾经有过拥立之功呢!几十年来,他们一家行事低调谨慎,很少插手朝政,也从未作奸犯科,自问已是闲散宗室的典范了。凭什么那些风评还不如他们家的王府都能正常将王位传给儿孙,唯独他们家想要确定一下邹王独子的继承权,就遇上这么多阻碍呢?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不过这种事,李珅觉得不好跟小女孩说,只能含糊道:“圣人日理万机,兴许是还没顾得上我们家这点小事。再过几日,大约就有消息了。” 李俪君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你们见过小高力士吗?他有没有提过这件事?” 李珅无奈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实话实说了:“近日他一直不曾出宫,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他,只在他宅子里留了口信。” 李俪君忙问:“是哪里的宅子?翊善坊的,还是其他坊的?” 李珅怔了怔:“自然是翊善坊的宅子。他几时在其他坊中置了宅?” 小高力士在胜业坊新置了一处小宅,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知李珅。李俪君也不便透露小高力士的隐私,只能含糊过去:“他有时候会借用我外祖留下的一些房产……地址他应该是知道的,我也不清楚他几时会去哪一处。” 这事儿不出奇,李珅没有起疑心。李俪君则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往小高力士在胜业坊的宅子那边送一封信,看能不能向他打听一下皇帝的想法? 她又对李珅道:“圣人就算再忙于朝政,这种小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只需要发句话,命人拟旨,再让礼部准备册封嗣王的仪式,也就完了。圣人总不至于连吩咐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既然圣人迟迟不曾下旨,那定然是这件事有所变故,是有人在御前进谗言吗?还是你们一家什么时候得罪了圣人?” 李珅忙道:“我们一家从来行事谨慎小心,与人为善,怎会得罪圣人?况且,我阿翁告病后,宫中前来探病的使者一直不断,赏赐也没少过,太医也时常奉诏上门来,可不象是圣人厌弃了阿翁的样子。” 李俪君挑了挑眉:“若不是太叔祖得罪了圣人,那会是叔祖吗?”她指的是老邹王的独子,李珅的父亲。 李珅更觉得不可能了:“我父近两年一直留在家中侍疾,除了宗室皇亲以外,他甚至很少与外人来往,连正经官职都没做过,顶多就是遥领虚衔罢了,又怎会得罪了圣人?” 他倒是觉得,有人在御前进谗言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是谁?老邹王虽然一向行事低调,不参与朝政,但他眼里不揉沙子,遇到别家宗室做一些他看不惯的事,就会忍不住开口训斥。他辈份高,人品又好,在宗室中德高望重,每每训斥小辈,总是有不错的效果。旁人都夸他正直严厉,可被他训斥的人感受就不大好了。这些宗室小辈当中,有数人目前就在宗正寺任职。老邹王几次跟宗正寺提起要为自己的儿子请封嗣王,宗正寺都不肯接话,很有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在捣鬼。 邹王独子不是嫡出又如何?宗室里多的是庶子承爵的人家,偏偏只拿邹王府无嫡子说事儿,不过是为了某些人的私心罢了。他们记恨老邹王,明知道他盼望着什么,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称心如意。 李珅说明原委后,对李俪君道:“这些事,我们家原本都不知道。是其中一名宗室在外头与人吃酒时醉了,不慎泄露了口风。当时在场的人里有一个与我交情甚好,悄悄与我说了,我才知道了实情。阿翁听说后,心里恼火得紧,差一点儿犯了老病。阿耶几乎没带人打上门去,还是阿婆再三劝说,让阿耶不要节外生枝,惹圣人生气,他才作罢了。” 李俪君皱着眉说:“这几个宗室确实有可能拖你们的后腿,但他们顶多就是在宗正寺那边做做手脚。如今连圣人都知道太叔祖所求了,却依然迟迟不肯下旨,这可不象是几个宗室能决定得了的。他们会不会在御前进了什么谗言,让圣人误会了太叔祖或叔祖呢?” 李珅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不会吧?我们一家人的忠心,圣人应该一清二楚,即使是有人诬告,也没理由会误会我们才是。” 这就把皇帝看得太高了,其实皇帝小气得紧。 李俪君想了想,索性跟他把话说得明白些:“珅叔可能不清楚,我阿翁……其实从数年前开始,就圣眷不再了。如今圣人只是照着一般宗室的规矩待他罢了,从前对亲兄弟的所有优待,都已经收了回去,连我们王府通往大街上的门,都叫工部封了,如今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阿翁想尽办法要让圣人消气,却始终不能成功……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当年三王被诬告而死的时候,阿翁替三王说过情罢了。可就算是圣人后来知道了三王的冤屈,他也依旧没有原谅阿翁的意思,大概是觉得我阿翁作为亲兄弟,竟然反对他的命令,就不可原谅。” 她看向李珅:“若圣人连这种事都无法容忍……你们家会不会也犯了同样的错?” 李珅惊住了。邹王跟隋王不同,后者是皇帝亲兄弟,就算不参与朝政,还时常有进宫的机会。邹王每年连面圣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这几年多病,更是少有入宫的时候。他们一家对皇帝的性情喜好其实并不了解。李珅道听途说之下,根本不知道皇帝还有这般小气的时候。但仔细想想,隋王在三王出事之后,确实是忽然大幅减少了进宫的次数…… 李珅开始正视李俪君的推测,低头仔细回想:“三王出事时,阿翁虽在家中有过议论,但我们一家都没在外头说过什么……其他的事情应该也同样如此。只有圣人纳贵妃的时候,阿翁生过一回气,但同样没有在外提过一言半语。几位堂兄弟私下议论此事时,我阿耶还特地去骂过他们……” 他忽然顿住了:“难不成就是那一回?” 他父亲确实是阻止了年轻宗室议论皇家丑闻,但当时说的是“就算圣上扒灰,也与你们几个纨绔不相干”,用词实在不大好听。可他父亲本心是为了阻止旁人非议圣上! 难不成是当时的话传到圣人耳朵里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败退 李珅不敢轻忽,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他得回家去问明父祖兄弟,再通过邹王府的人脉去宗室圈子里打听,是不是有人曾经在圣人面前说过什么,告了他父亲的黑状。 李俪君把人送走后,就在脑中命系统调出之前无人机在长安城高空中拍摄的高清俯瞰图,放大胜业坊的部分,找到了疑似小高力士新置住宅的位置。 那宅子其实也不算小了,只是对比同在胜业坊的薛王府、宁王花园与几座寺庙,它的面积就显得袖珍了许多,因此格外不起眼罢了。 李俪君也不清楚小高力士什么时候会出兴庆宫,只能先往他那儿送封信,撞撞运气了。 她赶回房间写信,同时让崔嬷嬷寻个腿脚利落又口风紧的仆从跑一趟腿。这两日她身边的下人都在忙着打包行李,顺便将东院那边陈氏的遗物打包送到她的院子里来。正好侍女们整理杂物时,整理出一些陈氏生前置办的上等胭脂水粉。李俪君找出一些没开过封的,让崔嬷嬷把它们送到济阴郡王妃那儿去,顺便向对方讨要一些松柏树苗:“我想要在阿娘坟旁种些松柏树。” 崔嬷嬷不解:“小娘子,我们自家也能买到松柏树苗,为何非得向济阴郡王妃讨要?再说了,这些脂粉虽说娘子没用过,可就这样送人……” 李俪君道:“阿娘生前也没少给几位婶娘送脂粉,这几样,我记得是济阴郡王妃爱用的。反正我不用这些东西,送去给婶娘们使,也省得浪费了。若婶娘们觉得晦气,大可以赏了别人。松柏树苗只是个借口。我既然要离开长安城了,总得跟这些一向关照我的长辈们打个招呼,也请她们不要误会了阿婆。济阴郡王妃肯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还会让我们的人自行去他们家花园里挑树苗。他们家在胜业坊的山池院里种了许多松柏,要去肯定是去那儿挑。你让送信的人在途中避开宁王府的人,往这个地址送一封信。”她将小高力士那处小宅的位置告诉了崔嬷嬷。 崔嬷嬷有几分明白了:“是不能让人知道小娘子往这儿送信了么?这处宅子里住的人是……” 李俪君笑笑:“是小高力士的宅子。也不是非得避开所有人,只是小高力士不想让人打扰他的清静日子,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崔嬷嬷忙答应着,回头派出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邵娘子的丈夫崔英,亲自往宁王府跑一趟。 下午崔英就带着两大车松柏树苗回来了:“济阴郡王妃说,我们小娘子需要多少树苗,只要他们家园子里有的,尽管去取,不需要再问她了。我就先挑了两车,剩下的看娘子坟上还缺多少,再去讨要也不迟。”说完后又压低声音禀报母亲,“信已经送到地方了,看房子的哑巴收下的。我跟那哑巴说过了,这是隋王府四娘子给他们家主人写的信。” 崔嬷嬷点头:“这就行了,你赶紧带着这些树苗下去,找地方整理一下,明儿让你兄弟先送到嵯峨山的林场去。那宅子的地址你既然知道了,今后说不得还要再让你往那儿送信呢。” 崔英应声带着树苗下去了,崔嬷嬷赶紧去向李俪君复命。只可惜小高力士不在家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回音。 李俪君也不紧张,继续整理自己和母亲的东西。只是这样平静的时光很快就被打破了。 她给窦王妃送了赵陈记今年上半年八成收益的事,渐渐在隋王府里传开了。毕竟隋王那儿的建寺大计再次启动,府里的人知道他肯定又有钱了,打听一下钱的来源,自然不难探听到,赵陈记的吕掌柜往窦王妃那儿送过两箱金子。 二房婆媳俩立刻就往窦王妃那儿巴结去了,据说赖在那儿奉承了窦王妃半日,烦得后者不行。李俭让的乳母甘娘子找了邵娘子,拐弯抹角地打听这件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要在李俪君面前多多劝诫,不要轻易把手里的钱舍出去,那是属于他们大房的财产。嗣王李玳仍旧在外跟虢国夫人厮混,一直没回来,大约也没收到消息。他的乳母倒是跳出来了,特地跑到李俪君面前,问她是否被窦王妃逼迫或欺骗了。 李俪君对此非常平静:“没人骗我,没人逼我,我是自愿将钱送到阿婆那儿的。” 那婆子急得直跺脚:“四娘子好糊涂!你怎能相信窦王妃呢?!她可不是个好人!” 李俪君冷笑:“我娘在世时,你们也常说我娘不是好人,可真正为了救阿兄而死的却是我娘,众口称贤的小杨氏才是那个想要了阿兄性命的人!可见你们认为的好人好不到哪里,你们认为的坏人却未必真的不好。窦王妃又做错了什么?她是后娘不假,可她好好的把我阿耶养大了,阿耶做了嗣王,她也没拦着。二叔不是她生的,还不是照样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出仕为官了吗?若是这样的后娘都不是好人,我倒想知道阿耶能娶个什么样的贤惠后娘回来!” 那婆子被噎住了,大约也是知道自己从前对陈氏太不客气,过于偏向小杨氏那一边,小杨氏不争气,就连累得她在四娘子面前说话也不够硬气。但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无论如何,这样的大事,四娘子好歹要跟嗣王商量一下。” 李俪君道:“我倒是想跟阿耶商量,可他如今在哪里呢?我娘的棺椁还停放在府里呢,他就把人抛到脑后了,我能信得过他?!况且阿翁那儿急等着用钱,这王府也急等着要钱买米养活一大家子呢。我若是手里有钱却不拿出来,明儿就该有人说我吝啬不孝了,多半还是三姐四弟身边的人!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坏我的名声?!” 那婆子又被噎住了。就算她有心要劝阻李俪君,也挡不住拖后腿的队友太多呀。她只能说:“那四娘子也不需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更没必要送给窦王妃呀!” “我只是把钱交给了主持中馈的长辈。”李俪君瞥了她一眼,“否则我又能把钱交给谁?二房的叔婶吗?还是阿耶后院里新纳的妾?总不能是嬷嬷你吧?!” 隋王府里尚有主母,当然轮不到嗣王的乳母和侍妾出头,更不能便宜了隔房的庶子。那婆子无言以对,灰溜溜地败退了,李俪君却命人加快了打包行李的速度。她可不想等李玳回来生事,还是早日把母亲的灵柩送去看好的坟地安葬的好。 又过了两日,隋王派去嵯峨山验看坟地的人回来了,道是那块地没有问题,已经命人开始动工修建墓穴。李俪君这边便准备动身,先一步将陈氏的灵柩送去三原县的一座佛寺寄放,等坟墓建好了,再将灵枢移过去。 这一天,每日都要往胜业坊跑一趟的崔英终于等到了回家的小高力士。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好意 小高力士只是出宫在家歇两天,并不打算在外头乱逛,能遇上李俪君派来的人,他也挺惊喜的。 得知李俪君即将迁居嵯峨山,连赵陈记的八成收益都交给了窦王妃打理,小高力士没有多说什么,只问崔英:“小娘子手里的钱可够用么?若是手头紧,我们家那边的分红,倒也没必要急着给。” 崔英早从母亲崔嬷嬷处知道了小娘子的打算,便回答说:“您不必担心这个,我们小娘子早就说了,给您和咸阳那边的分红,是早就从账上分出来的,不从王妃手上过。我们小娘子如今除了赵陈记的两成收益外,还有其他产业上的入息,钱财上一点儿都不缺。等搬了新家,再给娘子办好后事,账上的钱还有剩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李俪君看来,赵家人是她外祖父陈翁留下的人脉,是属于她母亲陈氏和她的无形财富,跟隋王府其他人都没关系,凭什么要让隋王府的人替她维系这份人脉?况且赵家人每季要分的红也不多,她从自己的私房里掏钱都绰绰有余,自然不会断了供。她才不会让别人撬了自己的墙脚呢。 小高力士听了崔英说的话,默默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半尺见方的木匣子。他把木匣子放在方几上打开,里面装了半匣金饼。崔英见状,吃了一惊。 小高力士重新在方几旁坐下,指着那匣子金饼道:“你把这些金饼带回去给你们小娘子,就说是我为陈世妹的后事尽的一点心意。该怎么花,都由你们小娘子决定,不必跟我客气。我们赵家与陈家是患难之交,多年的情份了,不会因为少了些许分红,就生出怨言。当初陈翁对我们一家有大恩,可惜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回报。如今我们一家生活富足,也盼着能为陈翁的后人尽一份心力。告诉你们小娘子,这些金子,她无论如何都要收下。今明两年之内,该分给我们兄妹的分红,她都不必送了。送来了,我们也不会收的。她若还要跟我们客气,就是生分的意思了。” 见他说得这么重,崔英哪里还敢替主人婉拒?只得再三谢过小高力士,然后小心将那装了金饼的木匣子盖好收起。 小高力士又道:“回头记得跟你们小娘子说一声,就算她听说了嗣隋王与虢国夫人的传闻,也不必惊慌。虢国夫人无意再嫁,不过是寻你们家嗣王当个乐子。她倒是跟你们家嗣王提过,要与他做媒,说一位年轻貌美的宗室出女予他为继室。你们家嗣王大约是信了,正绞尽脑汁讨她欢心呢。但这事儿多半只是虢国夫人说笑罢了。裴家固然有正当龄的宗室出女,但不可能嫁给嗣隋王,人家父母对这位贵女有更好的安排呢!” 宗室出女,即是公主之女。在公主、郡主不方便与外族联姻的时候,宗室出女也是和亲的好人选。不过,本朝眼下似乎暂时没有和亲的需求。而公主之女也通常是皇子正妃的热门候选人。裴家既然有年轻貌美的宗室出女待嫁,兴许就是冲着几位当朝的皇子或皇孙去的呢?人家家族有权有势有人脉,凭什么放着有大好前程的龙子凤孙不嫁,非得嫁给一个嗣王做填房? 崔英呆了一呆,很快反应过来,向小高力士行礼:“是,您的吩咐,小的回去会一字不差地报给小娘子知晓!” 小高力士点了点头,又道:“邹王府那边的事,让你们小娘子不必担心。那事儿虽然有些周折,但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圣人也不是真的要让老邹王死不瞑目,只是想吓一吓邹王府的大郎君罢了。似乎是那位郎君曾经说过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有人告到御前,叫圣人不高兴了。但圣人心里还记着老王爷的忠心,不会真叫他身后没了着落的。” 他顿了一顿:“只是,邹王府就算有了嗣王,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这回告了他家黑状的人,很可能会即将与本朝新贵联姻。这桩婚事若真的能成,以后邹王府的麻烦还多着呢,让他们提防小人吧。” 崔英有些犹豫地问:“您说的这人……不知道是宗室里哪一位贵人?即将与他联姻的,又是朝中哪位新贵呢?” 小高力士笑笑:“我也是在宫中道听途说来的罢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我哪里知道这个中详情?只知道,老邹王本来以为可引为盟友的那位新贵,已经叫别人搭上了,怕是不可能再为老王爷出什么力。总之,这事儿你们小娘子心里有数就好。倘若她方便,就提醒老邹王一声,让老人家多个提防。旁的,就不是她一个小娘子该插手的了。” 崔英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小高力士不肯再说得详细些,更不肯把这些话写成信,让他捎给小娘子李俪君,他只能硬生生背下小高力士所说过的话,又大着胆子复述了一遍,请对方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之处,方才抱着金饼匣子告辞离开。 崔英出门上马的时候,没有发现,一只很小的纸鹤从厅堂檐下飞出,跟着他一路往外走,最后趁他不备,钻进了马尾毛中,随他一同离开了胜业坊。 当崔英回到隋王府,通过母亲崔嬷嬷上报,见到了李俪君,并奉上装有金饼的木匣子时,李俪君其实已经知道他要报告的是什么内容了。一切她都通过小纸鹤的双眼看见了。 小纸鹤是跟着崔英进入小高力士家的,后来又跟着他离开了那个宅子。李俪君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在那宅子里留一只小鹤,好方便打探小高力士出宫的时间。但仔细想过之后,她还是尊重了这位舅舅的隐私权,没有把小纸鹤留在他的新家。 小高力士赠给她金饼,其实就是担心她钱不够花了。金饼上有印记,全都是赵陈记每季给他的分红。这半匣子金饼,基本上就是今年他拿到的份额了,再加上他们兄妹今明两年的分红,全都被他一句话免了,就是生怕她离开隋王府后,生活上会变得拮据。陈氏是宗室嗣王妃,丧葬事宜自有规制,花销全由隋王府与宗正寺、礼部买单,就算家属要出钱,也只是些零碎罢了,哪里用得着亲友的“心意”?小高力士只是在找借口,资助外甥女而已。 李俪君摸了摸那只装了金饼的木匣子,心下温暖,回头看向邵娘子:“乳娘帮我收起来吧。舅舅好意,我不能推辞,只好感激地收下了。” 邵娘子早已感动得红了眼圈,连连点头,将匣子抱起,退了下去。 崔嬷嬷问李俪君:“关于小高力士说的,嗣王和邹王府那两件事……” 李俪君道:“阿耶的事,我们不必多管,尽快收拾行李走人,别成为阿耶讨好人的工具就行。邹王府那边,还要请嬷嬷走一趟,告诉珅叔我们离京的时间,顺道帮我给他捎一封信。”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离开 李俪君把信送出去后,就加紧了打包行李的速度。 得到消息的宗室长辈们或是亲身上门,或是派来心腹问候,都确认了她是真的要送母出城安葬,顺道在母亲坟墓附近长住守孝。她们一边安抚李俪君,劝她记得常回长安城,也常给她们写信,告诉她们近况,一边在自个儿家里暗骂嗣隋王李玳行事荒唐,伤了孩子的心。 她们倒是没有怀疑窦王妃的用心。跟隋王府里偏向嗣王李玳的下人不同,宗室里大部分的女眷都觉得窦王妃的人品可靠,就象认为嗣王妃陈氏亦是宽厚贤妻一般。李玳这么大一个人在那里活蹦乱跳的,足以证明窦王妃绝对不是什么刻薄的继母了。就算大家曾经对她有过误解,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下来,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期间嗣王李玳回过一次家。但他没有在家过夜,只匆匆跟隋王见了一面,父子俩关着门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李玳便又匆匆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锦盒,表情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自己的乳母一路带着人追出来,想要跟他说话却没追上,也没顾得上去去见见自己的儿女们——哪怕是一向疼爱看重的嫡长子与刚刚“丧母”的小儿子,仿佛他有什么天大的急事,要赶着去做一般。 李俪君没有理会父亲的乳母那副捶胸顿足仿佛错过了一个亿的样子,径自去跟窦王妃打听了,确认了隋王只跟李玳提过,要在“五七”这一天将已故儿媳陈氏的灵柩送出城的事,没提赵陈记如何。 李玳根本不关心亡妻的后事,把事情全都交给父亲的属官与奴仆去做了,女儿要跟着去送葬也无所谓。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即将要迎娶的新妻子人选上了。虢国夫人许诺说要做媒,据说那是一位美貌动人的宗室出女,有很大可能是姓裴的!李玳想让父亲帮自己打听,到底是哪一位裴家小娘子会成为他的妻子?她的容貌、性情又如何?她的父兄是何官职?圣眷可隆?嫁妆丰厚么? 为了确保这桩理想的婚事能万无一失地落在自己头上,李玳还向父亲讨要了几件贵重的珍品首饰,都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他打算把这些难得一见的珍品首饰送给虢国夫人,当作是谢媒礼。 隋王本不想将首饰拿出来,但儿子坚持,说得也有眉有眼的,他就没办法拒绝了。他不乐意接受虢国夫人做儿媳,对裴家的宗室出女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裴家的教养,他还是信得过的。倘若儿子真能娶到一位出身显赫的贤妻,他就不用再担心儿子的将来了。因此,他在犹豫过后,还是将亡妻的遗物取了出来,交给了儿子。 李玳拿着首饰兴奋地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乳母用尽了办法想要给他报信,却一再与他错过。 李俪君对此非常满意。李玳向隋王报告的事,正好对上了小高力士的提醒。她知道裴家是不可能真的嫁个宗室出女给李玳的,李玳却连亡母遗物都舍出去了。等到虢国夫人跟他摊牌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李俪君挺想留下来看戏的,但想到自己的正事要紧,还是赶在母亲“五七”这一天,带着所有心腹侍从,辞别了祖父母与叔婶、兄姐们,奉亡母遗柩离开了隋王府。 她走的时候,长兄李俭让扶着侍女苍翠亲自送她出门,看向她的表情复杂无比,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似乎面有愧色。 李俪君只是冲长兄笑一笑,也不去问他到底想说什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个兄长本性并不坏,可他自己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将来,行事每每受外家人与身边侍从的制肘,心里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又能跟她谈什么呢?等到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再跟他好好谈谈也不迟。 她已经确认过了,李俭让体内的毒素基本已经肃清,眼下身体不好,只是换季导致的风寒而已,多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健康。他身边的人会把他照顾好的,目前她没必要替这位兄长操心什么。反正他会一直待在家里,等到父亲迎娶了新妻子,又有了别的宠妾,他大概就能渐渐认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地幸运,拥有一位贤惠慈爱的继母。有些事,人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的。 送李俪君出行的仍旧是丁五郎。他基本上已经被默认为李俪君在嵯峨山守孝期间的护卫首领了。他原本在隋王府的岗位已经被人顶替,跟他相处得好的下属也都被安排跟着他离开。若是从前的他,大概又会忿忿不平了吧?但如今的他却非常平静。 虽然没什么升职的前景,但跟在四娘子身边,也能少很多糟心事,似乎没什么不好的。林国公府的郎君都有许多不如意之处,他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武官,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丁五郎今天颇为尽心尽力地维持着送葬队伍的秩序。他本就是骁卫的校尉,虽然被贬了官,本身的水平仍在,如今手下带领的又是一向与他亲善的卫兵,没有刺头,因此都十分配合他。别看送葬队伍人多,但一点儿都不杂乱,井然有序地出了道政坊,从兴庆宫前的春明门大街走过,向东出了春明门。 路上遇见的人都纷纷赞叹隋王府的送葬队伍秩序井然,既有排场,又不扰民。 同住道政坊的申王府在坊内大街旁设了路祭,宁、薛、岐三家王府的路祭棚则设在了春明门大街上。出了春明门之后,道路两旁又添了其他宗室、皇亲家的路祭棚。 李俪君一路捧着亡母陈氏的灵位,坐着马车跟在灵车后头走,一路遇到了无数宗室王府的长辈或平辈前来慰问。她一一答礼致谢,但具体的应酬任务,全都由王府司马与丁五郎这位护卫统领出面代劳了。只有比较亲近的宗室长辈会来到她面前,有人询问起她的父亲李玳为何不在送葬队伍中,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拿话含糊搪塞过去,叫王府司马挑不出错来,可问的人已经从她的只字片语中猜出了答案,纷纷叹息不已。 嗣王李玳的名声,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黑了一回。 出了春明门之后,邹王府的二郎君李珅带着队伍跟了上来,成为了送葬队伍的一份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办法跟李俪君说些什么,只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去跟隋王府司马与丁五郎等人商议这一路的具体安排了。 当送葬队伍路过林国公府设的路祭棚后,林九郎也骑着马跟了上来,走到李俪君马车边上跟她打招呼。 李俪君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他的腿:“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林九郎笑笑:“走路还离不了拐杖,但骑着马慢慢走是无妨的。当日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走不了呢!”接着又压低了声音,“我还要再谢你当日的提议……我阿翁已经接旨,即将上任岭南五府经略使了。” 啥?岭南?!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空 怎么会是岭南五府经略使呢? 林国公原本求的是剑南节度使之位。李俪君给林九郎提的建议是云南太守之位。无论是剑南还是云南,都离岭南很远,怎么最终林国公得到的,却是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位置呢? 而且他还接了旨了,说明这个任命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 李俪君有些措手不及。她属意林国公去任剑南节度使又或是云南太守,目的都是为了阻止天宝战争的发生。结果他如今去了岭南任职,她原本的计划岂不是落了空? 她摘抄的唐史笔记里也提过,时任的岭南五府经略使何履光曾经带兵参加过天宝战争,立过战功,只是没能改变战争走向。何履光后来成为了岭南节度使,还参与过安史之乱。他也是经年的老将了,战功赫赫,高官显宦,一直活到了肃宗朝。林国公能做得比他好吗? 就算能做得比他好,林国公坐在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位置上,对大唐与南诏之间的战争影响也是有限的。李俪君微微皱了眉头,有些扼腕自己的盘算落了空。 林九郎骑在马上,看不清车厢里的李俪君是什么表情,还在径自小声说着自己祖父得到这个官职的经过。 他得到李俪君的建议后,就立刻告诉了自己的堂兄林四郎,兄弟俩写了信,命亲信快马送回京城家中,报给祖父林国公知晓。林国公看了信,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林国公很快就通过自己的人脉收集到了现任云南太守张虔陀的几项不法证据,通过其他人曝光出来,引得兵部尚书大怒之下,没有召张虔陀进京自辩,就把后者的官职给免了。在这整个过程中,林国公都尽可能隐藏自己,不让外人知道自己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等到张虔陀被免职的文书正式由兵部下达,发往云南,林国公才装作是去兵部打听自己的任职文书几时能下来时,“无意间”从兵部官员口中“听说”了云南太守出缺,但长安城中的文武官员都对这个职位兴致平平,兵部发愁该选什么人去接替张虔陀的消息。 接着,林国公又想办法见到了皇帝,没有直接求官,而是说起了过往的旧事,提到从前自己为皇帝征战、受皇帝嘉奖的时候,热泪盈眶。他反省了自己因为太念旧情,为王忠嗣这位失了圣眷的大将说好话的错误,向皇帝忏悔,又说自己不该对剑南节度使之位有了妄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皇帝认为他应该去剑南,自然会下旨,不必他主动开口求官。 然后,林国公又提起自己年纪老迈,年轻时受过的旧伤总在换季时折磨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少年,就盼着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多为皇帝尽忠。 最后,他提到了自己从兵部听说的云南太守出缺的消息,表示他知道云南条件恶劣,因此长安城中许多官员都不想去那里受苦。他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反正早晚要死,倒不如死得更有价值一些,索性自请调任云南,再把儿孙当中几个有天赋的也带过去历练历练。只要他们能历练出来,将来就可以继续为皇帝效力了,也不枉皇帝多年来对他的信任与器重。 大约是林国公说得十分诚恳,又让皇帝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有些感动了,也忆起了君臣间多年的情份。林国公跟王忠嗣还是不一样的,他就是心软一些,会替老朋友说些好话,但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皇帝冷落了他几年,觉得这惩罚也算够了。云南太守的官职太低,云南的环境也太差了,只有犯错的大臣才会被贬去这等偏僻的州府做太守。自认为十分念旧情的皇帝看着老泪纵横的林国公,狠不下这个心。 剑南节度使之位,皇帝已经属意杨钊推荐的鲜于仲通。云南太守之位又太委屈林国公了。最终,皇帝为这位老臣选择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位子。 岭南五府经略使自打裴敦复因罪而死后,已经换了人。但裴敦复在岭南任上多年,曾经为家族在那边置办了不小的产业。他死后,裴家无人在岭南做官,这份产业便有些守不住了。裴家一直在想办法往岭南安插人手,哪怕是自家族人去不了,也要找姻亲又或是交好的官员前去。最近就有一位与裴家交好的官员正在谋划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位子,想办法告了现任经略使一状。 皇帝也懒得去管那状告得真不真,反正现任经略使的表现平平,换人也好。原本他考虑的是裴家推荐的人选,但听说裴家子弟欺负林国公小孙子,把孩子的腿给打断了,就觉得裴家欠了林家,还一个官职也是应当的。 皇帝还把这事儿告诉了虢国夫人,让她去知会裴家。虢国夫人哪里知道岭南五府经略使的重要性?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最近有了新的乐子,又不耐烦听裴家内部的闲话,很少回裴家,连儿子裴徽都被她拘着不许回去。等裴家人得到消息,圣旨都已经下来了。 林九郎对此觉得十分惊喜:“岭南五府经略使之位虽无节度使之名,却有节度使之实,我阿翁十分满意。岭南虽然离得远,但同时也少了许多纷争。我阿翁正好过去躲个清静,也不需要再担忧会跟御前的红人起冲突了。”他再三向李俪君致谢,“都是托了四娘子的福,若不是你提醒了我,阿翁哪里能顺利谋到这个职位?” 李俪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办法厚着脸皮把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功劳。她怀疑林国公当日会接受他们几个小辈的建议,恐怕本来就是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在皇帝面前装一回可怜,谋算其他的官职,压根儿就没想过真的去云南做什么太守。 她心里清楚西南边境几年后就会起兵祸,可林国公不知道呀!他堂堂国公,哪怕这几年被皇帝冷落了,也曾经风光显赫过,怎么可能愿意将就一个小小的太守之位呢?他又没有被贬斥!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俪君只能露出为林国公高兴的表情来:“这真是太好了!你们家从此就能摆脱麻烦了吧?不过,云南太守之位空了出来,接下来会是谁去接替这个位子呢?” 林九郎想了想:“这事儿我没听说,总会有人去接任的。虽然云南多瘴疠,但世上不缺想要升官的人。再说了,张虔陀就是从姚州都督之位升上去的,兴许当地还有其他象他这样了解当地民情的官员呢?我阿翁明面上跟张虔陀去职一事毫无关系,因此我们家也不好去打听这些消息。” 李俪君暗叹一声,只盼着张虔陀去职,可以暂时解除南诏发起战争的危险吧。但前提是,之后接任云南太守一职的官员,不会象张虔陀那样作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药方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假装从袖套里往外掏东西,其实是从系统自带的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自制的信封,递给了车窗外的林九郎。 林九郎接过信封,有些不解:“这个是什么?” “之前我不是答应了,要给你治云南瘴疠的方子吗?都在这里面了。不过这是针对云南那边的气候开的方子,不知道治岭南的瘴气对不对症。”李俪君道,“我外祖倒是在岭南住过很多年,我外祖母还是当地大族出身的呢。当日她带过来的陪嫁,还有几个活着。回头我去问问他们,看能不能弄到相关的方子,再给你送过去。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岭南呢?” 林九郎惊喜地道:“多谢四娘子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件事呢。云南的方子就挺好的,岭南的方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邹王府的二郎君请教过了。老王爷那边的方子,想必跟陈翁的方子是一样的。” 是了,林九郎跟李珅是好友。他遇到麻烦事,还是李珅掩护他出的长安城呢。 老邹王手里的岭南治瘴气药方,与陈翁传下来的方子,自然是一个版本的。林九郎既然已经拿到了邹王府的方子,李俪君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只是满含深意地提醒林九郎:“云南那边的方子,你也交给你们家的人收着吧。虽说在岭南未必能用得上,但岭南与云南其实相距不算远,兴许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这一回因为剑南节度使之争,你们家算是跟杨家、裴家结了仇。他们与剑南节度使交好,这新任的云南太守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万一又是他们的人,日后有意要报复林国公,只需要在南诏那儿做些手脚,让南诏往岭南发兵,林国公职责所在,岂有不迎敌的道理?没有足够准备的话,说不定要吃亏的。” 林九郎脸色变了变:“不会吧?这擅启两国战端,圣人一旦怪罪下来,他们就算圣眷再隆,也担待不起!” 李俪君笑笑:“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擅启战端的不是南诏吗?当然,也有可能是岭南那边的人。反正到时候圣人追责,你们家要是没有准备的话,未必能抵挡得住他们的众口铄金。” 林九郎心中立刻警惕起来。没错,就算是去了偏远之地,也未必不会遭到仇人的算计。这回杨家固然是得胜了,争到了剑南节度使之位,裴家却损失了一房人,又在御前丢了脸,岂会甘心?裴家一定会想夺回岭南五府经略使之位,林家绝不能掉以轻心!要不……想办法往剑南或是云南那边安插点人手,探知对方的动向?就连南诏那边,也不能放着不管,需得时时戒备对方生事才行…… 这么看来,这可以治云南瘴疠的药方,还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林九郎小心将信封放进怀中,贴身藏好,再三谢过李俪君。 李俪君摆摆手:“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要说到做到。你也别怪我太多话了。我与杨家有仇,没少受他们的算计,自然是凡事都爱把他们往坏里想的。反正有备无患。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那自然最好。他们要是真的动了手,我早有准备,也不至于事到临头却慌乱无措。” 林九郎正色道:“四娘子说得对。这种事真的是有备无患。事关一家老小的前程安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他又告诉李俪君,林国公已经定好了十月出发南下,到时候会带上两位伯父与几位堂兄。林国公夫人带着小女儿、三儿子一家以及守寡的小儿媳和小孙子留在长安,四堂兄则暂时留在桥陵任职,争取重回禁军。 经过这次的风波,林国公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虽然远离中枢在外任职,却也不能让皇帝彻底忘了自己,需得有人时不时在御前提醒皇帝,还有自己这个忠心的老臣在才行。因此,林国公夫人需得留京把小女儿的婚事给办好了,再留一两个儿孙在禁中任职,一来是方便打听消息,二来也是得有人时不时在皇帝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免得皇帝又把林国公给忘了。如果杨裴两家又在御前说林国公的坏话,好歹还有人给岭南那边送信。 林九郎倒是很想跟着祖父南下,无奈他腿伤还未好,寡母哭着非要他留在京中,他也是无可奈何。就连今天出门,他也是费了好大力气,还拿李俪君的救命之恩说事儿,才说服母亲王氏点头放人的。 对此他忍不住向李俪君抱怨:“阿娘实在是杞人忧天了。阿翁南下又不是走陆路,而是坐船走水路,哪里就会颠着我脚上的伤了?” 李俪君不去评论他们母子之间的争端,只问:“林国公打算走水路去岭南?莫非是要坐船出海?” 林九郎点头:“是,先坐船走水路去洛阳,再从洛阳走运河去余杭,从余杭出海去广州,听说坐海船只需要几天的功夫,若是顺风,还能更短。这可比走陆路翻山越岭的强多了,又快又舒服。” 李俪君笑笑:“坐船去广州,确实比走陆路快,却未必更舒服。这还得看林国公和随行的人是否能习惯坐船呢。万一晕船,受不住海上的风浪颠簸,那滋味只怕比陆路车马颠簸更令人难受。你还是提醒家里人一声,多备些防治晕船的药吧。” 林九郎道:“多谢四娘子提醒,我会提醒阿翁的。” 李俪君又看了看他:“那日我回城时,看到害你受伤的那名裴家子抱着裴徽大腿痛哭求救了,只是裴徽没理他而已。这算是事情解决了吗?还有没有人为难你了?你公然出现在长安城内,真的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吗?” 林九郎嘲讽地笑笑:“裴徽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只是这一回,他的狗腿子犯蠢,大半夜的放火烧桥陵前的大道,引得圣人大怒,裴家无人肯救他,连带他父母也被贬了,一家子远赴黔中,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回长安的机会。裴徽生怕被他连累,翻脸不认人,非说他是自作主张,与自己不相干,引得裴氏族中好些个小郎君不满。 “裴徽还要摆出一副替族弟赔罪的架势,亲自到我家里给我送礼道歉,活象他从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他族弟结怨似的。做到这个份上,他又怎会再公然寻我麻烦?就算要报复,也要等上一年半载的,才不会惹人闲话哩!” 然而如今林国公成为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约等于是岭南节度使,手握兵权,又重获圣眷,已是今非昔比。他的孙子,当然也不再是从前那任由裴家纨绔子弟欺凌却束手束脚不敢还手的受气包了。只要养好了伤,就凭林九郎的身手,裴徽的狗腿子还奈何不了他。因此他并不把裴徽的小心思放在心上,反而乐得看裴家小辈内斗的好戏。 李俪君看着他脸上忧愁尽去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来:“那就好。我可不想又听说救过我的人被什么阿猫阿狗欺负了。你跟受气包三个字,一点儿都不配!”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礼 送葬队伍出了春明门后没多久,就来到了浐河边。 在这里,他们要改为坐船走水路,沿着浐河顺流而下,进入灞河,再走一段,进入渭河干流,到达陈家滩码头后再转入泾河,逆流而上,抵达泾阳,然后才上岸改走陆路。 这么走虽然看起来要折腾一点,但路程大部分都是水路,倒是省了很多路上住宿的麻烦。带着棺椁赶路,顾虑总是要多一些。 隋王府早已安排好船只在河边等候,车队一到就可以换船了。王府司马与丁五郎忙着指挥众人抬棺上船,崔吕二位嬷嬷一个盯着棺椁,另一个得去盯着行李搬运,连邵娘子都得看顾同行的男女仆妇们。李俪君倒是比较清闲,她只需要抱着陈氏的牌位坐在车上,等人来请了,再下车上船,其他的事不必她去管。 在车上等候期间,林四郎过来跟她打招呼。他的态度比他的小堂弟要客气许多,大概也是因为彼此不算熟。他先是谢过了李俪君在桥陵与奉先县时对林九郎的帮助,又谢了她送的防治瘴疠的方子——这是刚刚从林九郎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没有提云南太守的事,大概是因为那不合时宜,小孩子家私下聊天时的建议,不适合在这种公众场合下提起。不过他对李俪君的感激并不比林九郎少,行礼时十分郑重,还代表家族送给了李俪君一份“乔迁礼”——一处位于泾阳的小庄子,就位于泾河边上,还带着个小码头。庄子不大,也就是二百亩的面积,但都是上好的水浇田。在关中地区,这已经是十分有份量的重礼了。 李俪君有些受宠若惊:“府上不必这样客气。我当日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林四郎笑道:“四娘子言重了。两家本就是亲戚。听闻四娘子有意长居三原,家祖母便想着要送一份礼,聊表心意。四娘子不必客气。”特地把这件事定性为亲戚间的礼尚往来,不含半点谢礼的性质。 但是,谁家给亲戚送礼,会送得这么“实惠”,还是指明单给一个小辈的呢?就算林家拿李俪君在桥陵对林九郎的救助说事儿,还有林九郎曾经在隋王府花园假山下“救助”李俪君的前情在呢。 所以,这依然是一份“谢礼”。 对于这份重礼,李俪君自认为受之有愧。她并不是真心想为林家解决麻烦,反倒是有利用林国公去阻止天宝战争的嫌疑,否则又怎会建议人家堂堂国公去谋取一个云南太守的职位? 可林四郎依然十分坚持,并表示这个小庄子的过户工作,他们林家已经先一步办理妥当了,在官府上了档。就算李俪君不肯收下他送来的契书,这处产业也早就属于她。倘若她执意不收的话,他们只能把契书送到嗣隋王李玳手中,请他代女收下了。 李俪君不得不承认,林四郎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就算是她不想收下的重礼,她也不想平白便宜了父亲李玳。更何况,一旦李玳知道了这份礼物的存在,肯定要打听林家为何要送她这份礼。万一他发现她曾经跟林家人聊过些什么,天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李俪君不想节外生枝,终究还是别扭地收下了林家的礼物。 林九郎就在边上笑嘻嘻地看着,还朝李俪君眨了眨眼。李俪君严重怀疑,就是他告诉林四郎,自己跟父亲的关系不好,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说服自己收下礼物的。然而就算是这样,李俪君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冲他瞪两眼了事。 丁五郎与崔嬷嬷前来请李俪君移步上船了,林四郎便拉着堂弟林九郎告辞。临别前,他向李俪君郑重许诺:“四娘子住在三原,其实离桥陵也不远,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寻某,某必竭尽所能。” 李俪君微笑着道谢,把人送走了。 她抱着牌位上了最大的一艘船,远远看着林家兄弟骑马离去,心里有几分怅然。 林国公一家可能从此摆脱困境了,可她想要再找办法试图阻止大唐与南诏之间的战争,却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如今只能期盼张虔陀的缺席能延后战争的时间,还有那几张防治云南瘴疠的方子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好歹能减少些唐军的损失吧。 李俪君叹着气,在船舱内安放好牌位,石青便请她去内舱歇息了。看到她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二红小声问:“小娘子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方才林家两位郎君说的话么?林国公可以去领兵了,官位还挺高的,这难道不是好事?” 李俪君只能说:“对他们家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二红有些没听懂,正要再问,石青拉了她一下,又问李俪君:“小娘子,林家四郎送的那份契书……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也只能收下来了吧。”李俪君掏出契书,放在面前的方几上,“这可是一份重礼。我不能叫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阿耶。等两位嬷嬷忙完了,开船之后,你们把她们请过来,我要跟她们商量一下,要派什么人去打理这个庄子。” 二红与石青都点头应是。 这时,邵娘子进来了:“小娘子累了么?邹王府二郎君想跟你说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李俪君忙把契书收好:“方便的,我正闲着呢。” 邵娘子便去把李珅请了过来。 李珅先给陈氏上了香,然后才到后堂来找李俪君说话:“正式出发后,我就不方便到你船上来了,因此趁着这会子先来看看你。这一路可累么?你们家就真的只派了个司马去送葬?这也未免太简薄了些!” 李珅对此十分不满。在他看来,隋王府的嗣王妃出殡,就算嗣王李玳太渣了,忙着跟新相好虢国夫人厮混,而嗣王的两个儿子病的病,小的小,都不方便出远门,隋王好歹也该派个儿子出面。嫡出的三郎李琅不行,那庶出的二郎李玖呢?陈氏在世时,对这两个小叔子可一向关照有加,他们怎能没点表示?他们不懂礼,隋王也该发话。怎么能让李俪君一个小娘子独自送母亲入葬呢? 李俪君看着李珅生气的表情,心里生出几分暖意来。她微笑着告诉他:“因为娘的墓室还未修好,所以这一回只是把棺椁送到寺庙里寄放,并不是真的入葬,有王府司马在就够了。等娘真正入土那天,三叔应该会来的。他已经让二姐姐给我捎过话了。至于我阿耶届时会不会出现,我也说不准。但在我看来,若他出现只会给娘亲添加烦扰,那还不如给娘留一个清静的好。” 李珅无奈地看着她:“你心里是不在意,可外人看着却不象话,日后那些势利小人怕是越发要轻慢你了!” 罢了,这气生来也不值得。李珅不愿意再提,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放到李俪君面前的方几上:“给,这是嵯峨别业的地契与房契,阿翁把它回赠于你了。你小心收好,可别叫它落到旁人的手上。” 李俪君挑了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居然收到了两份重礼? ------题外话------ 昨天台风天出门,结果就是淋雨感冒了,上吐下泄的,睡了一觉才好点。这一章将就着看吧,码字的时候状态可能不太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缘由 李俪君盯着那几张契纸好一会儿,方才抬头对李珅道:“受之有愧。我宁可花钱把它买回来,也不想让太叔祖一家吃亏。” 李珅笑笑:“我阿翁才没有吃亏呢!当初这别业本就是陈翁赠给他的,只不过对外说是卖,好混淆世人耳目。陈翁与阿翁说好了,这座别业连带附属的田地,乃是他留给陈姐姐和你的后路。他早就觉得玳哥信不过,担心自己死了之后,陈姐姐在宗室中的人脉不足以盖过杨家的势力,玳哥会行宠妾灭妻之举。 “隋王伯惯来是偏着嫡长子的,窦王妃又不爱管闲事,到时候陈姐姐与你孤立无援,还不知道会如何。有这么一份产业在,哪怕陈姐姐与玳哥和离,带着你搬出长安城,也可温饱无忧了。我阿翁虽然说过要给陈姐姐做靠山,但他不敢担保自己能活到多少岁,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陈翁收好这些产业罢了。” 老邹王其实希望能做得更多,可近两年他一直卧病在床,儿孙们又都是闲散宗室,没谁在朝中任职,唯一的儿子更是连嗣王之位都无法确定能坐上去。他不知道自己死后,后人是否还有能力保护陈氏母女,因此也不敢打包票。只有这些房屋地产,他是有把握能守住的。即使他儿子做不了嗣邹王,也不至于连私产都落入他人手中。陈氏需要的时候,他的儿孙还能随时将这些产业交到她手上。 如今陈氏已死,老邹王自己也日益衰老,儿子迟迟不能得封嗣王,令他心中更加不安。只要李俪君确定能保住自己手里的东西,他宁可早些把陈翁留下的东西交出去,也好过自己死后,连好友的嘱托都无法做到了。 李俪君听了李珅的话,再看着手上的契纸,忍不住鼻子发酸。外祖父真真是为她与母亲操碎了心,只可惜他没有料到小杨氏竟然恶毒猖狂至此,根本不考虑逼陈氏与李玳和离这个选项,就直接要了陈氏的命。 李俪君低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重新抬头对李珅道:“就算原本的别业是我外祖托付给太叔祖的,太叔祖后来又在别业里加建了许多房舍,还添置了外围的田产。珅叔,你别哄我,我知道这里头有好些东西不是外祖在世时有的。这些难道不要花钱吗?” 李珅笑了笑:“这些确实花了钱,但也花不了多少。你前儿给我送的信十分要紧,我们家如今总算知道,我阿耶是得罪了哪路小人,方才迟迟未能得封嗣王的了。知道了是谁在捣鬼,我阿翁便有了应对的法子。哪怕圣人还未下旨,我们家心里也有数了。我阿耶的嗣王之位一定能到手!就冲这一点,你还不许我阿翁多送几样谢礼吗?” 李俪君抿了抿唇:“我也就是帮着传递了一下消息,主要是小高力士发现的情报。你们家要谢,应该谢小高力士去。我自问没帮上什么忙,可当不起这么重的谢礼。” 李珅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啰嗦?!小高力士那儿,我们家自有安排,不必你操心。我说你帮上大忙了,你就是帮上了大忙,还非得象算账似的,一条一条分辩清楚不可么?既这么着,我也不说这些契书是谢礼了,其实是我阿翁瞧你这个小辈顺眼,特地赏赐给你的。长者赐,不可辞,这回你应该不会再推辞了吧?再推辞,我可就跟你翻脸了!” 那就真的没办法再推辞了。李俪君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把契书收了起来,放进袖袋中,其实就是塞进了系统的储物空间。 李珅见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早这么干脆多好?你明明很想要的,阿翁都给你了,你乖乖收下就是,何必非得花钱买不可呢?咱们两家是什么交情?动不动就拿钱说话,也太生分了!当年陈翁父子在岭南供养我阿翁兄弟几个,回到长安后,我阿翁也从不跟陈翁提还钱。这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事!” 老邹王从不提还陈翁钱,可他与几个幸存的兄弟为陈翁提供了庇护。在陈翁看来,这比钱更重要。不过李俪君不会傻傻地在李珅面前提起这种话,不然他又要说她生分了。 李俪君试着转移话题:“太叔祖想到什么办法对付那几个在背后进谗言的宗室了?” 李珅冷笑:“你以为他们只是为了报复我阿翁当年的斥责,方才进谗言的么?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 老邹王曾经训斥过的那几个宗室晚辈,其中领头使坏的人其实是他的亲侄儿。当初他与另两个亲兄弟一同被流放岭南,彼此相距不远,都靠了陈家父子的接济,才勉强在当地活了下来。其中有一人在流放七八年后因病去世了,另一个与他一同平安回到了长安,封王开府,娶妻生子。只是这位兄弟身体比他还差,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留下娇妻弱子的,老邹王看着可怜,就让妻子多照顾着些。 亲侄儿少了父亲教导,从小被寡母宠坏了,成了个纨绔子弟,还行欺男霸女之事。老邹王看不过眼,想起自己兄弟们曾经受过的流放之苦,就怕侄儿不知天高地厚,有朝一日闯下大祸,不但丢了王爵,还可能小命不保,因此就严厉地斥责侄儿,还代兄弟训子,下手打了对方几鞭子。不料对方母子不识他的好意,从此与他疏远了。后来,这个侄儿果然因为闯祸被皇帝责罚,降爵为国公,事后他就老实了很多。他的长子有点能力,他前几年还想办法把儿子送进了宗正寺任职。 圣人纳贵妃的时候,这个侄儿的次子与其他宗室子弟在一处瞎议论,李珅父亲听见,过去骂他们,就是看在两家的关系份上。若换了是其他的宗室,李珅父亲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这一回,多半也是这个侄儿在御前告了李珅父亲的状。 这个侄儿还有点心计,知道自己只有国公爵位,很难重新升为嗣王了,就打起了邹王府的主意。只要老邹王唯一的儿子惹得圣人厌恶,圣人册立邹王府嗣王的时候,就有可能会考虑血缘离邹王最近的宗室子弟。他既然是邹王亲侄,岂非最有希望之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但让长子设法在宗正寺阻碍老邹王为儿子请封的事,还让人在圣人面前告了老邹王独子的黑状。如今,他即将与时下长安城中最显赫的杨氏家族联姻,把嫡出的女儿嫁给杨家子。他对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了。 李珅对此嗤之以鼻:“我阿耶说话是有些不妥当,可那也是他次子说话更难听在先,阿耶看不过眼,方才去骂人的罢了。先前我们家不知情,才会任由他嚣张,如今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只需要把实情告知圣人即可。他自家都不干净,还敢告我阿耶,真真可笑!既然他不顾两家的血脉亲情,那就休怪我们不义了!” 这么听起来,邹王府的麻烦似乎还真不难解决。只是,解决了使坏的人,嗣王之位就真的能如老邹王的愿了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启航 李珅没办法打包票,只能赌一赌圣心了。 他对李俪君道:“若小高力士所言不假,圣人只是想吓唬一下我阿耶,并不是真的想要剥夺阿翁儿子的继承权,那么他终究会下旨册封我阿耶为嗣王的。我们家只需要等消息就好。倘若小高力士错估了圣人的心意,哪怕圣人知道了当日我阿耶说那话时的用意,也知道了告状的人自己也曾口出妄言,也不打算下旨册封我阿耶,那我们家也没什么可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家还不至于为了个爵位,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老邹王曾经有过极为艰辛的流放生涯,所以他回到长安城后,就从来没想过要行谋逆之举,甚至不打算做任何有可能触怒君王的事。这一回也是同理。如果他全家竭尽全力之后,依旧换不来独子的嗣王册封,他也只能认了。儿子做不了嗣王,起码也有个郡公爵位在,一家子的富贵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孙子能有出息,未来他们家未必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因此,在离世之前,老邹王会想办法安排好儿孙们的生活,争取他们日后能过得平安富足。 他甚至已经考虑过,要如何给孙子们分家产了。 李珅早从祖父处知道了他的想法,因此本身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比较平淡。反正,无论父亲的爵位是嗣王还是郡公,继承爵位的那个人都不是他,他早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志向与事业,并不会受父亲爵位变动的影响。只不过,他从小就在邹王府长大,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打从心里不希望那个家有朝一日会落到外人手中罢了。 这些事,他也不打算跟李俪君多提,只是告诉她,自己家对嗣王爵位的事早有预案,让她别担心罢了。他又转而提到了同来的林家兄弟:“我原与九郎交好,却是四郎特特找上我,向我讨要了几份药方,都是当年阿翁在岭南时用过的,据说治瘴气十分有效。为此,林四郎还给我送了重礼呢。” 李俪君配合地跟着转移了话题:“我原答应过林九郎,要给他一份云南那边治瘴疠的方子,没想到珅叔也给了他们一份治岭南瘴气的。他们也给我送了重礼呢。林国公这是怎么了?忽然对我们如此大方?” 李珅想了想,笑道:“大约是近来他们家碰壁多了,难得遇上我们两个愿意帮忙的,便格外感激些。况且上回林九郎在桥陵遇险,还是俪娘你把人救起来的,我也带着人四处搜寻过,算是有些微末功劳。那等重礼,与其说是为了几份药方送的,还不如说,是为了谢我们救助林九郎呢!” 李俪君道:“救人的其实是侍卫和我的侍女,我只不过是刚好在那儿罢了。况且,林九郎也曾救过我,如今我不过是偿还了他的恩情,彼此扯平了,他家却非要送我一份厚礼。我虽然被劝着收下了,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李珅笑笑:“他家既然送了,你就只管收下。林国公昔日也曾是圣人麾下一员名将,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光是赏赐下来的上等好田地就不知道有多少。他这人不爱争权夺利,却喜欢四处买田置地。这些年他虽然不如从前圣眷隆厚,却也没有犯什么事,御赐的田地一亩都没少过,名下私产也依旧丰厚。你别看他先前好象孤立无援,很可怜的模样,其实他是将帅中的巨富。退下来得早,也不需要养兵,可以说是富得流油了,长安、洛阳、余杭、范阳与江南都有他的产业。 “安禄山做了范阳节度使后与他产生冲突,还有人说是因为他手里握有太多范阳田产的关系。所谓史思明欲为子求娶林家女而不得,其实只是个借口罢了。林国公这样的巨富,但凡出手送礼,就没有小气过。你要是跟他客气,反倒会惹他不高兴。咱们只管收下他的礼,大不了日后见他遇到难处了,就伸手帮他家一把,也不枉他今日对我们的大方慷慨。” 李俪君听得好笑:“原来林国公是这样的性格?那他应该有很多朋友才是,怎么这回想求个节度使之位,都那么艰难呢?”只有一个哥舒翰将军愿意出手相助。 李珅叹气:“他从前确实是交游广阔,可他也同时是王忠嗣的至交好友。王忠嗣出事,牵连了多少人?他这样能自保的已经不错了。他如今很少再跟从前的旧友来往了,大约是怕圣人疑他结党吧?他那些老朋友大约也是同样的心思,见他想谋个剑南节度使之位,圣人都迟迟不肯点头,不确定他是否惹了圣人厌弃,索性就袖手旁观了。不过,他与安禄山有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出手相助的重要原因。” 不过,如今林国公出任岭南五府经略使,也算是一个信号,表明圣人已经不再冷落他了。消息传开后,估计他曾经的那些朋友又会与他续上旧日交情了吧? 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了,李珅跟李俪君闲聊几句,便听得外头传来隋王府司马唤人上船的声音。李珅起身道:“船队要出发了,我也该到后面船上去了。这几日我都会陪着你,有事就打发人跟我说。你家里不派人来照看你,就由我来代劳好了。” 李俪君忙起身送他出了船舱,看着他登上了后头的一艘大船,方才回到舱中。 船晃动了两下,慢慢离开了码头,顺流朝北面驶去。 崔吕二位嬷嬷与邵娘子都进了船舱。如今李俪君坐的这艘船上,除了陈氏的棺椁,基本都是他们自己人了。隋王府司马与丁五郎坐的是另一艘船。邹王府的人自己有船,剩下还有两条船载的是其余随行人员以及大件行李。 嬷嬷们向李俪君报告了接下来这两日的行程安排,李俪君默默地听了,又拿出那两份“重礼”,展示给嬷嬷们与邵娘子看:“这座泾阳的小庄子是林国公府送的谢礼,说是感激我救了林九郎。另一份则是嵯峨别业的契书,不但包括了别业在内,连周边的田地也算在里头了。我替邹王府向小高力士打听了一些消息,珅叔说很有用,太叔祖就把别业送给了我。” “这……”两位嬷嬷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虽说自家小娘子想要嵯峨别业的心思很明显,她们也对此心知肚明,可邹王府居然不要一文钱,就把这么大的别业连同周边的田产都送给了小娘子,着实令人惊讶。至于林国公府的谢礼,就更让人吃惊了。 崔嬷嬷有些糊涂:“为什么林家如此大方?小娘子救他们家九郎,只是因为九郎先前救过小娘子,如今两家应该是扯平的才对。” 陈嬷嬷摆摆手:“不管他家为何如此大方,反正东西都送过来了,不要白不要。他家不是正打算把女儿嫁到咱们王府给三郎做续弦么?大不了咱们日后多关照她便是。” 李俪君咳了一声:“咱们都搬出来了,说什么关照不关照的?眼下还不如先考虑一下,这两份产业该如何管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陪伴 说起如何管理这两处产业,嬷嬷们就非常积极了。 嵯峨别业周边的田地好说。从前陈翁拥有这里的时候是怎么做的,老邹王接手后几乎没做什么改变,只是把田地的范围扩大了不少,又改善了水利设施罢了。之前在别业小住的时候,崔嬷嬷就留意到这处产业运转良好,管事的颇能干,仆从也老实,底下的佃户们很勤劳能干。如今换了主人,也只需要萧规曹随,不必做大的调整。只是考虑到原本的别业总管是邹王府的人,若李珅没有特别要求的话,估计李俪君是要另挑人接替的。崔嬷嬷提议,可暂时从陈氏生前置办的其他田庄那里,调个能干的人过来顶上,慢慢看着再说。 麻烦的是林国公送的那处泾阳的小田庄。她们都没去过那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看契书,大约知道有多少田地,种的又是什么庄稼,还有宅院、池塘、磨坊、码头等等附属建筑。可那里的佃户是什么样的,管事的又是何等性情品格?她们一无所知。 邵娘子倒是依稀有些记忆:“看这庄子的位置……从前老太爷在时,有一回过来避暑,好象曾经借用过他们家的码头,还在他们庄上住过一宿。老太爷曾说,他们庄子上出的杜康酒很好,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好几坛呢,过后也曾打发人来再买过。不过老太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娘子就不许他再喝那么多酒了,要喝也只许喝自家酿的果酒。老太爷就再也没买过这庄子的酒了。”这还是她少年时代的记忆,那时候陈氏都还没嫁入隋王府呢,她也只是负责给陈氏熨衣裳的小丫头。 邵娘子这么说了,崔吕二位嬷嬷也模模糊糊有了些记忆。吕嬷嬷有些没把握:“好象当时庄子的主人姓刘吧?是个财主,娶了个挺漂亮的瘦子媳妇,生的儿子倒是白白胖胖的。” 李俪君见她们实在记不起多少关于这个庄子的事,便笑道:“反正泾阳离嵯峨山也不远,等我们安顿下来后,大可以派人到庄子上看看是什么情况,顺便打听一下,这庄子是怎么到林国公手里的。问明白了,将来我们打理庄子的时候,也能安心一些。”她看了看契书上对田地大小面积以及种的什么庄稼的说明,“种的除了麦子还有稻米,又有不少菜地,甚至还有一个池塘养了莲花和鱼。我觉得这就不错了,要是出产的东西好,咱们留些自己吃,剩下的或是送人,或是卖,都行。” 赵陈记有杂货生意,陈翁与陈氏从前名下也有不少田庄,产出的东西如何处理,掌柜们都是有经验的。吕嬷嬷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还表示自己可以带人去庄子上跑一趟。她的丈夫生前便是庄头,她跟着打理陈氏的田庄,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对这种事可谓是门清。 李俪君对两个庄子如何管理做了大概的指示,具体如何实施,嬷嬷们再仔细商量就行了。李俪君不打算管得太细,就借口吃午饭,把人打发了。 午饭很简单,只是从隋王府带来的素面饼,配着热汤用了。汤也是早上出发前就做好的,拿小茶炉煨热了送到小主人面前。船上大部分的人吃的还是冷食。毕竟是在行船过程中,众人还不敢在船上生火造饭。 午饭过后,李俪君借口要歇息,自己独自留在船舱里,其实是趁着人在河上行走,借着水气修炼几种基础的水系法术。由于在上一个任务世界里,她做的是个单火灵根的炼丹弟子,对水属性的法术最是生疏。幸好在隋王府逗留期间,她曾经借着花园里的小湖做过练习,如今勉强也能用得起来。这辈子她是水土双灵根,用水系法术有天然的加成效果,多练习几次,也就渐渐熟练了。 傍晚的时候,船工们还在私下议论,说今天行船似乎格外顺,尤其是下午,船越走越快了,莫非这就是顺流行船的好处? 二红拿这事儿当作趣闻跟李俪君说的时候,李俪君只是微微笑着,并未答话,深藏功与名。 天黑之前,船队到达了高陵的陈家滩。这里是泾渭两河的交汇之处,有一个比较大的码头,隔着不远还有市镇客栈。隋王府司马吆喝着众人在码头靠了岸,便命人就近寻个酒楼饭馆,做些全素的餐食送到船上来,顺便订了明天的早饭。他们并不打算上岸去住宿,直接就在船上过夜了,明天一大早起来,还要继续赶路呢。 李珅过来陪李俪君用了晚饭,就回自己船上去休息了。他其实有一点晕船,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的生活。还是李俪君让崔嬷嬷送了些自制的防晕船药丸过去,不久之后,从后头船上传来了邹王府仆人的反馈,道是他们二郎君已经觉得好了很多。 李俪君让人去给李珅传话,道是自己身边有很多人照顾,身体也没有问题,让他不必担心。他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的好,需要的话,也可以上岸去找个客店住下。千万不要硬撑着,还要时不时跑到李俪君这边来关照她。 李珅让人传话说是谢过小侄女的提醒和关心了,但他真的没事,不需要上岸去住店。靠着李俪君送去的药丸,他硬是撑了一夜,第二天早起,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依旧跑到李俪君这边来陪她用早饭。 看到李俪君小小年纪,奔波在外,却依然精神奕奕、面色红润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感叹:“俪娘的年纪虽小,身体底子却真是好呀!不到一个月前你受了伤,还一副病秧秧的样子。我阿娘私底下都担心你会撑不住。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你还在外头奔波赶路了好多天,却已是没事人儿一般。珅叔在你面前,可真是丢脸!” 李俪君没办法解释自己早上才观赏过河面上的日出美景,修炼了一回,精神气色好是理所当然的,只能干笑着表示:“乳娘和侍女们把我照顾得很好。所以我才说,珅叔你不用担心我的嘛。还是好好休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她是真觉得李珅不必时不时过来陪她的。这样她就算想要在船舱里炼些小玩意儿,都不方便动手。 可李珅依然很坚持:“世上多的是势利之人,更何况送葬的人里还有很多是你们隋王府的人。他们看到你的亲人们只让你一人送葬去嵯峨山,连个长辈都不曾随行,心里不定怎么小看你呢。万一他们行事轻慢,冲撞了你可怎么办?就算在陈姐姐的丧事上,他们没做手脚,日后在隋王府进些谗言,叫你在嵯峨山受委屈,也不是不可能的。好俪娘,你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凭什么受这样的气?我多来看看你,好歹也叫人知道,你背后还有邹王府撑腰呢!” 李俪君无法再劝,只得闭嘴。不过,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真心关怀她的亲人在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讯 李俪君接受了堂叔李珅的好意,与他一同用了早饭。 早饭过后,李珅回到了自己的船上。李俪君留意到,岸上有邹王府亲卫打扮的骑士快马前来,不知道给李珅送了些什么东西。等船队启航的时候,他又骑马快速离开了。 莫非是李珅出行期间,还要处理邹王府的某些事务? 李俪君只把这个问题留在脑海里一会儿,就暂时放到了一边。今天船队要逆流而上,沿泾河前往泾阳,路程不可能象昨天那般顺利了,速度肯定要比顺流时慢不少。正好她在修炼水系的法术,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实践一下,看能帮上自家船队多少忙吧。 于是,等到中午的时候,李俪君已经累得有些喘气了,面色也略微有些难看,调息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不过船行进的速度还算令人满意,眼下正停靠在河岸边,估计傍晚时就能抵达泾阳附近的码头。仆人上岸去买了饭食回来供众人食用,就连李珅也趁机上岸去活动了一下手脚,再顺便到李俪君这儿来陪她用餐。 午餐挺简单的,是本地特色的一种索饼,看着有点象是扯面。李俪君这一碗是素的,配了些时鲜的葵菜,浇了浓浓的豆酱,味道还可以。李珅那碗的配菜更丰富,但大多是素菜。据说邹王府的仆人还买了羊肉回来,味道很是鲜美,只不过李珅陪李俪君用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羊肉的事,也没让一点儿肉末出现在她面前。 吃饭的时候,李珅顺道告诉了李俪君一个最新的消息:“圣上册封我阿耶的旨意下来了。昨儿午后到王府的。我阿翁高兴得不得了,差点儿犯了老病。” 李俪君忙问:“太叔祖不要紧吧?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好消息,他老人家的病情可别出什么变故。” 李珅笑道:“没事儿。我阿耶和阿兄围着他劝了半日,阿婆几乎没指着阿翁的鼻子骂了,终于叫他老人家冷静了下来,又赶紧打发阿耶进兴庆宫谢恩去了。不过阿耶去得不巧,圣人正与大臣议事呢,等到宫门关闭,他都没见上,打算今儿再去。早上家里来人报信给我知晓,就是在说这件事。” 阿耶的嗣王之位终于到了手,他也能安心了。唯一的遗憾是,他阿翁本来是想让阿婆扶正为王妃,好让阿耶的嗣王之位坐得更加名正言顺的。无奈圣人只下旨册封了阿耶为嗣王,却只字不提阿婆晋位之事,他们家也无法强求更多了。 李珅告诉李俪君:“原本阿翁还拉拢了安禄山,想着这回一定能成功让我阿婆扶正为王妃的。只要阿婆成了阿翁的正妻,宗正寺就没办法再拿我阿耶不是嫡出来说事儿了。可因为你们家出了妾室买凶杀正妻的丑事,许多人都力劝圣人,不可破了规矩,以免有更多的妾室生出妄念,危害正室性命,所以圣人便不再提此事了。安禄山那儿,他的次妻段氏倒是顺利得封了国夫人,心满意足之下,也不再帮我阿翁说什么好话了。阿翁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我阿耶能得封嗣王,阿婆是否能扶正都不要紧。” 确实不要紧。老邹王一把年纪了,也不打算续弦,只要独子能成为嗣邹王,继承家业,独子的生母即使只是孺人,将来的养老也不成问题。邹王府内,谁敢怠慢了嗣王之母呢? 李俪君恭喜了李珅:“心头大石尽去,珅叔总算可以安心了。不过,接下来还有叔祖的册封仪式,太叔祖的身体也有些不好,珅叔你要不要赶紧回去照应着些?” 李珅笑道:“不妨事。我阿耶的册封仪式,需得礼部先择定了吉日,怎么也要准备上几天。阿翁也就是太过高兴了,身体才会有些许不适罢了。阿婆耶娘都在,阿兄和弟妹们也在跟前侍候,还请动了太医来为阿翁诊治,想必阿翁不会有事。我是奉了阿翁之命前来护送你去嵯峨山的,总要先把陈姐姐的棺椁送进寺庙寄放,再看着你在嵯峨别业安顿下来,我才能离开。若把你半路丢下,就算我回去了,阿翁也会臭骂我一顿,说我是个不孝子孙的。” 李俪君无奈又暖心地闭了嘴,接受了这位堂叔会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现实。 饭后李珅回船,船队又再度出发。李俪君仍旧运用自己掌握的法术,协助船队行进,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泾阳的码头。 码头上有客店,虽然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王府司马欲请李俪君上岸居住,但李俪君选择留在船上,不想挪动了。反正明天一早,她就会上岸坐车,前往预定安放陈氏棺椁的寺庙,实在不想将母亲孤零零留在船上一整夜。再说,她随身带的行李挺多的,搬来搬去太麻烦了。 她反倒劝王府司马住进客店去:“丁队正会带人留下来保护我们,司马还是先上岸去吧。明儿一早,我们就要前往寺庙。我从没去过那里,是阿翁决定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安放母亲棺椁的静室,香烛纸马可曾齐备?这些事还得司马大人好生打点呢。” 王府司马顿时觉得自己重责在身,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必要继续在这里与小姑娘啰嗦了,行过礼,便带着人匆匆上岸去。 李珅一看隋王府司马走了,就不满地过来对李俪君说:“你们王府那个司马未免太傲慢了些,你这个小主人还在呢,他要带着人上哪儿去?!” 李俪君忙道:“是我让他上岸去的。明儿就要改走陆路了,阿翁为我娘择定的那个停灵的寺庙,我从来没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就让司马去帮我打点一下。反正亲卫队还在这儿呢,庶务有嬷嬷们负责,就足够了,又有珅叔在,用不着司马,还不如让他去做些更有用的事。” 李珅听着有理,面色方才缓和下来:“既然是你吩咐他去的,倒也罢了。” 李俪君又劝李珅:“珅叔不如也上岸走走?你睡不惯船上,还不如到客店里住呢。明儿我恐怕有很多事要倚仗您,您不把精神养好了可不行。” 李珅笑笑:“我已经习惯在船上睡觉了,用不着到客店里去。”不过他觉得自己可以上岸去转转,“我去给你弄些可口的吃食,再预备明日的干粮,免得你路上又要啃干得掉渣的面饼。”说着就带人走了。 李俪君再打发吕嬷嬷:“你要不要去找人打听一下那个小庄子的事?”吕嬷嬷便带着几个心腹上了岸。 船上的人顿时少了很多。李俪君一边打发石青去煮茶,一边让崔嬷嬷在甲板上看风,自己则带着二红来到船后避人处,让她掩护一下自己。 二红好奇:“小娘子打算做什么?这会子天都黑了!” “就是要趁着天黑无人能看见,才好办事呢!”李俪君在船边蹲下身,取出了两个小瓶子。 泾河这时候已经过了汛期,但水中依然夹带有大量的泥沙。她打算取走一些河水与泥沙,将来在山中练习法术的时候,便有材料可使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材料 李俪君最终取走了一百立米左右的河水,以及一百吨左右的河沙。 她很小心地采集这些材料,宁可花的时间多一些,也力求不对泾河造成太大的影响。采集完成后,河面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附近河床堆积的泥沙,大约往下降了一寸左右的厚度。 河水稍稍变得浑浊了些。李俪君又补上了几个小法术,等河水肉眼可见地变回到下午的清澈程度,方才收了手。 她带着那两个小瓶子回到了船舱中。 二红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李俪君,小声地问:“小娘子,你要收集这些河水泥沙做什么呀?”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一时间很难说清楚。李俪君就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我们在嵯峨别业住的时候,万一周围的农田很长时间没有降雨了,佃户都在担心庄稼会缺水,那我就可以用学会的小云雨术,给周边下一场雨,缓解旱情。可这下雨的水从哪里来呢?我又不可能无中生水,自然要从河里取了。” 如果是在潮湿的天气,她从空气中凝结水分就行。但在干旱的季节,这么做只会让空气更加干燥,容易引发火情,还是就近从河中取水更好。可是,与其在干旱的日子里从河中取水,还不如在不干旱的时候,趁着河水流量丰富的时节提前作好储备。如今她那只装了河水的小瓷瓶,就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储水池,只是比较方便携带而已。 不过,这种小瓷瓶本来就是系统商城出品的低端储物装备。别看它容量好象挺大,但它其实没有保鲜保质的功能,每个瓶子一次只能装一种物品,还因为不是完全的密封,无法收纳气体。再加上瓷瓶本身也不太坚固,遇到点攻击就坏掉了。用它来装什么贵重的材料,很容易造成损失与浪费,也就是用来装些不值钱的水呀土的比较方便。可它那一百立方米左右的容量,用在水土之类的东西上,又显得有些局促了。在高等修真大世界里,这种瓶子通常就是炼气期的弟子用来搬运材料,方便建房子什么的。 但李俪君当初见到这东西,就觉得它挺实用的。想当年她经历过的几个任务世界,为了搬砖运土建个房子,多费劲儿呀!有这东西在,她就省大力气了!在紫微大世界里,她积分充足,又不缺灵石,见它便宜就多买了几个。反正系统的储物格,同类物品最多可以叠加999个,她就算买上一千个,也不愁没地方放。只是师父云厉觉得她这么做太浪费钱了,又不是没有别的储物装备,何必非要跟这种小瓶子过不去?所以她最终也只是买了十个而已。 十个小瓶子,装装河水泥沙什么的正方便。她如今的处境,会遇到敌人攻击的可能性很小,身边的心腹侍从也知道她在修行,小心一点,就不怕瓷瓶子有个磕碰,把住的房子给淹了。 这点水和泥沙,其实也不算什么。李俪君正寻思着,嵯峨别业既然已经到手,等她把那只蟾蜍解决掉,就可以对自己住的地方进行改造了。到时候少不了要用到泥沙土石什么的,这一个小瓶子的份量,够做什么的呀?等她打听一下,附近哪里有河沙堆积影响航运,又或是有杂石沙土分布,她可以找机会收集些材料回来,或是做建筑材料使,或是用于炼器,都能于人于己两便了。 二红不知道李俪君有这么多考量,只听说她能行云布雨,便已双眼圆瞪了:“乖乖,这下雨不是神仙才能做的事吗?小娘子才开始修仙,就已经学会神仙的本事了?!” 李俪君稍稍谦虚了一下:“也就是咱们自家田地上下点小雨,范围再大一点儿的话,我目前还办不到。” 这有什么?只要能下雨,那就是真神仙了!遇到干旱的时节,这就等于是自家养了一尊神仙在,还怕田地里种不出粮食来么?! 二红兴奋得不得了,又怕叫别人听见了,只能拉着邵娘子小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心情。邵娘子也激动不已,连连念佛,还是崔嬷嬷进舱后瞪了她们好几眼,还大声问石青,茶可煮好了?才让她们想起船上还有其他不知道李俪君修仙的人在,收敛了许多。 石青提着茶壶进舱房的时候,只能看出二红与邵娘子好象刚刚听说了什么大喜事,心情正激动,可崔嬷嬷与李俪君都很镇定。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忙给李俪君倒了茶,退到一边后,才小声问二红:“你这是怎么啦?” 二红抿着嘴忍笑摇头:“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刚刚听邵娘子说了个笑话,忍不住乐出了声。” 邵娘子涨红了脸,但还是配合地点了头。 石青吃了一惊。邵娘子这样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性子,竟然还有说笑话的时候?!她方才都错过了什么呀?! 李俪君重重咳了一声,力求转移话题:“珅叔还没回来吗?也不知道他能买到什么好吃的回来。泾阳都有些什么出名的特产呀?” 崔嬷嬷镇定地捧哏:“不外乎是些酒呀、茶什么的。多半不太适合小娘子。二郎君转了半天还没回来,恐怕也是找不到什么好吃的吧?” 说话间,李珅回来了。崔嬷嬷的话其实有些小瞧了他,他还是弄到了几样不错的吃食的,除了汤饼,还有些炊饼、面粥什么的,甚至还有饴糖。他本人不太满意,不过炊饼品质上佳,明日用来做干粮,怎么也比她们从隋王府带出来的干面饼强。 晚饭就这么简单对付了。李珅带回来的面粥虽然简陋,味道倒是相当不错。他也是觉着味道可以,才会买回来吃的,配着炊饼也能吃饱。饭后他陪李俪君聊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自己船上去了,又说明日早点交给他,他定能弄来好吃的热食,包管让李俪君满意。 李珅走后,吕嬷嬷也回来了。 她带回来了那个小庄子旧主人的消息。 虽然她记得的庄主应该是姓刘,但其实从刘家到林家,中间已经转过两手了。据说李珅那儿得的谢礼,也是一个小田庄,位置就跟李俪君得的这个紧挨着,相隔不到半里地。那一片的庄园田地,原本都是刘财主以及他的宗族亲友所有。可他去世不满五年,不肖子已经败尽了家财,还惹上了官非,如今不知所踪了,连宗族都被牵连进去。回想起当年陈翁经过此地时,庄中的富庶平静,真真物是人非。 李俪君有些好奇:“刘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奇闻 吕嬷嬷当然已经打听过,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刘财主大约是四年多前去世的。他去世之后,那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继承了他的家业。不过这个刘大郎自小被母亲惯坏了,不爱过问庶务,只让老娘负责打理家中产业,自己整天在外头与人厮混,乃是泾阳一带有名的纨绔子弟。就这么混着混着,他迷上了赌博,花的钱越来越多,家中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娘想要劝他,反倒被他堵了回去,郁结在心,没两年也病倒了。 亲族见这刘大郎不象话,纷纷出面训斥他,还有一位长辈威胁说,要是他敢继续沉迷赌博,宗族就会出面替他打理产业,免得他把祖产给败掉了。在那之后,他倒是老实了些,不去赌坊消遣了,改为买些标致的小丫头回家陪自己取乐,只偶尔跟几个朋友小赌一下。虽然这种事也不象话,但他娘见他能老实留在家中,输的钱也不多,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庄子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刘大郎买回来的那些丫头,怎的养着养着就不见了踪影?问他人去了哪里,他只说玩腻了,就卖给了过路的客商。过后他又去买新人,依旧是过得一两个月,人又不见了。 如此这般失踪了七八个丫头,不但庄子里的人私下议论纷纷,就连镇上的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曾经与他结交的浪荡子们也疑心他是输钱后不顺心,在家里把那些丫头打死了,对外只说是卖给了过路客商,其实不知道把尸首埋在了哪里。 前不久,有个从咸阳来的官宦子弟带着花魁坐船路过泾阳,见刘家庄上的莲花竟然还在开放,便上岸观赏了一番。刘大郎见那花魁美貌,特地把这两人请到家中饮宴。本来说好,只留人住一宿的,却不知为何,一夜过后,这两人就失踪了。那官宦子弟的家人上门打听,刘大郎只说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可庄子上的人压根儿就没看到有人走!那官宦子弟的家人觉得不对劲了,想起刘大郎曾经对花魁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疑心他为霸占美人,对自家郎君下了毒手,便立刻返回咸阳向主家报信。 几日后,泾阳县令便接到诉状,将刘大郎捉拿归案,命他交代失踪者的下落。 刘大郎起初还坚持说客人早已离开,后来实在撑不住大刑,方才承认这两人没有离开自家庄子,但他没有杀人,是本地的火龙神把这两个当作祭品给吃了。 县令在泾阳任职三年,都快要任满升官了,从来没听说过本地有什么火龙神,便认为刘大郎是在狡辩,继续大刑侍候。刘大郎受不住,又招认说,吃人的不是火龙神,而是一条会喷火的巨蛇,如同妖神一般了得。他是偶然遇到此蛇的,为了保命,就答应了长期供奉它,时不时买些小丫头回来,养得水嫩了,送入它口中。此蛇便替他看庄守业,但凡有宵小上门,都被它吃了。 不过,刘大郎虽然用人命供奉妖蛇,却只敢买些便宜的奴隶来喂养它,绝不敢打官宦子弟的主意。那失踪的官宦子弟与花魁,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失踪。他曾经问过妖蛇,对方只说是别的妖怪吃的,它要去找那妖怪算账,谁知却一去不返。刘大郎还在犯愁,以后自己要怎么办呢,官府就把他抓起来了。 泾阳县令对刘大郎的话半信半疑,但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便命人押着他去刘家庄,瞧那所谓喷火巨蛇的巢穴是什么样子的,是否留下了妖怪吃人的痕迹?倘若没有这些痕迹,那就证明刘大郎是在说谎,试图掩饰自己杀人的事实。 谁知到了刘家庄上,妖怪的巢穴还没找到,就忽然来了一阵妖风,把刘大郎给卷走了。当时负责押解他的两个官差还伤得不轻,只觉得是什么人大力甩了他们一记鞭子,才把犯人救走的。县令顿时气坏了,觉得这世上压根儿就没什么妖蛇、精怪,是刘大郎为了脱罪撒谎,只要他能让人把自己带回刘家庄,就会有人将他救走。 由于不知道那救刘大郎的同伙是谁,县令将刘家亲族都疑上了。好几个人都被抓了起来。刘大郎的老娘怕把亲族得罪得狠了,为了救人,便火速卖掉了家中的田产,换回钱财四处打点。如今刘氏亲族虽然自证了清白,从狱中出来了,但经此一事,也是元气大伤。好几家人都卖了自家田地,打算搬离泾阳了。至于那下落不明的刘大郎,又有谁会在意呢?唯一还牵挂他的老娘,也因为受不住亲族埋怨和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前几日病死了,连后事都是佃农们草草帮衬着办了的。 这桩案子最终以刘大郎杀人的结论结了案。只是受害者家属不满意,泾阳县令也不满意。 受害者家属不满意,是因为他们没能看到凶手伏法,也没找回亲人尸首。泾阳县令不满意,是因为他即将任满升迁,任下却出了一桩没头没尾的案子,唯一的犯人也下落不明,还是从他手里丢的。 他怕消息传出去会影响自己的升迁,不许人议论此事。刘家亲族生怕消息传开,让外人知晓他们庄上可能出了会吃人的妖怪,会影响土地卖价,也闭口不谈。可这桩案子如此骇人听闻,又有种种神秘、惊悚的元素在,早就在县里传开了。许多人都拿此事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好事者特地跑去刘家庄,想见识一下妖蛇呢,据说那里确实有些奇怪的痕迹,至今还时不时有牲畜莫名失踪,相传就是被妖怪吃了,引得闲人越发议论得兴起了。 而那些不知内情的外地买主,原以为能入手便宜的关中良田,急急花钱买下了田地,却随后从民间听说了风声,心里后悔,又找不到原主了,只得再把田庄转手,最后辗转落入林国公手中。 吕嬷嬷说完自己打听到的传闻后,下了结论:“我不知道什么妖怪不妖怪的,那刘大郎倘若真的没杀人,又何必逃跑?亲娘死了都不肯露面,可见不是好人,官府也不算冤枉了他!只是这刘家庄子有这么古怪的传闻,林国公怕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否则他能把庄子当谢礼,送给我们小娘子?” 崔嬷嬷有些不满地说:“就算林国公原本不知情,他既然要送礼,好歹也打发人过来看一眼,看这庄子是否妥当,才好送出手呢。如今他等于是把我们小娘子给坑了!” 李俪君干笑着表示:“没这么严重。我又不打算把庄子卖掉,就算传闻会影响庄子的价钱,也跟我没啥关系。” 她有些心虚,因为刘家庄那失踪了的喷火巨蛇,听起来真的很耳熟。 难不成是她杀掉的那一条?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清凉 李俪君严重怀疑刘家庄的那条巨蛇,就是自己在嵯峨山杀掉的那一条。 当时巨蛇曾经质问蟾蜍,为何吃掉了它地盘上的人?蟾蜍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还叫它随便在山下吃几个人,算是自己的赔偿。当时蟾蜍说,可以允许巨蛇吃四个人,那就是双倍,是巨蛇占便宜了。 可见蟾蜍在巨蛇地盘上吃掉的是两个人,跟那失踪的官宦子弟与花魁正好能对上号。 刘大郎从外头买活人供奉巨蛇,估计巨蛇就以为外来的官宦子弟与花魁也是它的供品。它习惯吃人,周围却没有什么巨蛇吃人的传闻,原来是因为有人专门供奉它,会为它准备好供品的关系。 巨蛇前去嵯峨山找蟾蜍算账,却死在了李俪君的手中,自然无法再返回刘家庄。刘大郎没有了这个靠山,证明不了自己不是杀人凶手,便有了牢狱之灾。 只是……那个在刘家庄将刘大郎救走的又是谁? 虽说县令坚持是有“人”将犯人刘大郎救走了,不肯相信后者“妖蛇吃人”的说法,但当时他们有那么多人在,正常人能用一阵风把两名官差甩开,将他们押解的刘大郎带走吗?就算是武林高手,起码也会露出身形来吧?若是修行中人,倒也不是做不到这点,可修行者为什么要去救刘大郎一个品德败坏、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纨绔? 李俪君疑心,刘家庄中除了巨蛇,可能还有别的妖怪存在。只是不知道那妖怪是什么来头,又与巨蛇有何关系?它会不会追查到嵯峨山上来呢? 阴差阳错之下,刘家庄如今成为了她手中的产业。如果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损,她早晚是要将庄中所有的不利因素铲除干净的。看来,她得找时间去这庄子上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巨蛇的巢穴,以及它那同伙的踪影。 至于刘大郎,她认为这人早已凶多吉少了。反正他不是个好人,李俪君也没必要同情他。 这一晚,李俪君有些心绪不宁。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该如何查清刘家庄的情况?该如何对付那不知底细的妖怪?自己手中的武器还是差了些。虽然她储物格里有不少好东西,但以她目前的修为,能运用自如的并不多。她需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增加自己的筹码,才有把握迅速又低调地将事情解决掉。 半夜,她悄悄放出了两只小黑鹤,飞往泾阳刘家庄的方向。她本来已经通过无人机在空中观察过附近的地形,大约知道刘家庄位于何处。也许她一两天之内,暂时没办法确定刘家庄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可只要她的小黑鹤在那里,任何妖怪一旦冒头,都会被她发现,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次日清晨的修炼让李俪君迅速恢复了精神,原本稍有冒头迹象的黑眼圈很快消失不见了。前来陪她用早饭的李珅压根儿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叔侄俩迅速用了朝食,便下船登车或骑马,随着送葬队伍前往三原方向走了。 从泾阳到三原,不过是三四十里的路程,一天就能走完。他们一大早就出发,路上没耽搁时间,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了目的地,位于三原县鲁桥镇北面的清凉寺。 清凉寺依山而建,规模宏大,是方圆几十里内有名的大寺,香火鼎盛。不但本地信众经常前来上香,就连咸阳乃至长安城里,也时不时有人慕名而来。据说卫国公李靖的故居就在鲁桥镇,本地还有供奉他的庙。李俪君可能不太了解,但崔吕两位嬷嬷,乃至邵娘子,以及隔房的堂叔李珅,都对鲁桥镇与清凉寺颇为熟悉,张口就能说出与它们有关的各种传闻典故来。 看来隋王并不是随便挑了个寺庙,作为儿媳妇遗体寄灵之所。 李俪君看到清凉寺为陈氏棺椁专门腾出了一个清静的偏殿,殿前殿后绿树成荫,并不显得衰败,各色香烛火蜡也都齐备,还出动了一整个百人唱经班为陈氏诵经祈福,心里也颇为满意。 她特地谢了隋王府司马。毕竟这些仪式排场全都是对方安排的。哪怕对方的态度稍嫌傲慢,只要他没怠慢了陈氏这位嗣王妃,其他的事情,李俪君都不会放在心上。 陈氏的棺椁暂时安放在清凉寺中。李俪君留下了两房家人,专门负责每日到寺中照顾偏殿内外的种种事务,以及陈氏灵位前的香火供奉。不是她信不过清凉寺的僧人,自己家又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要把母亲留给外人照顾呢? 清凉寺离嵯峨山其实只有一二十里路,骑马一会儿就到了,坐车也用不着半天,来回颇为方便。李俪君寻思着,自己闲时也可以多来陪陪母亲,又或是让两位嬷嬷过来探望。不过更重要的是,位于嵯峨山西麓的墓地还是要尽快修建完毕才行,这样母亲才能早日入土为安。 虽然离嵯峨山挺近,但天都黑了,李珅不想赶夜路,便劝隋王府司马,暂时在清凉寺外围住了下来。 清凉寺山下有许多窑洞,可供外地来的香客居住。窑洞内部布置简单,但打扫得还算干净。两位嬷嬷挑剔地巡视了一圈,便带着人把其中最大最好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给李俪君居住。 李俪君夜里住在窑洞中,只觉得山间颇为清冷,似乎连温度都比外头低几度。相比之下,嵯峨别业只是风大些而已。 她抬头看了看窑洞的顶部,觉得这种建筑还是相当省材料的。在关中这种到处是黄土台塬的地方,窑洞的性价比恐怕比砖房更高些。只需要保证窑中泥土不会脱落,窑顶不会坍塌,住起来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冬暖夏凉,就是采光不太好。 李俪君正寻思着,自家在嵯峨山上是否需要挖几口窑洞,添加住人的房屋?这时便听得李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俪娘睡了么?没睡正好,请她出来,我有要事与她商量。” 李俪君披上披风走了出去,见李珅一脸气闷的样子,不由问道:“珅叔这是怎么了?” 李珅说:“俪娘,林家送你的那个庄子,与送我的庄子正好紧挨着。我正想要个大些的庄子,你能不能把你的庄子卖给我呢?我照市价出钱,不会叫你吃了亏。” 李俪君挑了挑眉:“珅叔怎么忽然提这件事?此前我可没听说你要买我的庄子。” 李珅却只道:“反正你把庄子卖给我就是了。你一个小孩子家,手里浮财多些,还好收藏。倘若田产太多,你阿耶一句话就把东西要过去了,你吃了亏都没办法说。与其留着田庄,还不如卖给我呢。反正我手里有钱,不会叫你吃亏的。” 这话他已经说了两遍,而前日他才说过,以两家的情份,提钱太过生分呢。 李俪君想了想,已经猜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珅叔,你是不是听说刘家庄有吃人的妖怪了?你是怕我会有危险,才想要买下我的田庄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传闻 李珅沉默地看着李俪君,过了一会儿才点头承认:“我是听说了一些传闻。危险不危险的,只要你不到庄子上去,就碍不着你。我只是觉得,你得了这庄子,是吃了大亏了,应付不了后面的麻烦事,还不如都交给我处置呢。” 李俪君笑笑:“能有什么麻烦事呢?我得到这庄子又没花钱,就算白放在那里,也损失不了什么,哪里就吃了大亏了?珅叔要是觉得这庄子卖不上价,对我不利,就想把庄子买过去,自己替我承担损失,也别忘了,我比你有钱,不差这一点。” 李珅哑口无言。这是实话,邹王府兴许挺富裕,但他不是王府继承人,只是邹王的次孙,哪怕执掌王府庶务,手里能调动的钱也是有限的。李俪君却继承了外祖与母亲的财产,只要隋王父子不插手她的财政大权,她绝对比他有钱得多。 他只能说:“你还要守孝,年纪又小,哪里应付得了这庄子背后的隐患?前任主人身上的官司还未了结呢,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麻烦上门。把庄子交给我,我就一并替你料理了。” 李俪君却道:“珅叔也别着急。那刘家庄子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咱们只是道听途说,也不清楚传闻是真是假。如果那些妖怪吃人之类的传闻,都是那刘大郎编出来的,人全都是他杀的,那就说不上有什么隐患。如今这刘大郎也失踪不见了,庄子是他亲娘卖的,在官府记了档,还换了两手,方才落到林国公手中,再到我们手里,就是第三手了。就算刘家的官司有麻烦,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 “至于那些传闻,万一是真的……咱们大不了请个有本事的道士去收妖,把隐患彻底清除掉,岂不干净?这可是两片白得的关中良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产业去?” 李珅皱眉听着,不得不承认李俪君的话有理,原本听说妖怪吃人的传闻后便急急跑来买庄子的冲动也渐渐消失了。他迅速下了决定,要派几个心腹去泾阳打听清楚庄子的情况,再回长安城里寻访个有道行的高人。无论庄子上是否真的有精怪作祟,前前前任主人才遭了这样晦气的祸事,庄上又死了人,做一场法事超度一番,也是应当的。 不过他有些好奇:“俪娘,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谁告诉你的?难道是林九郎?” 李俪君笑笑:“林家要是知道这件事,又怎会拿庄子当谢礼送我们?我听说那一带几个庄子都是近日才紧急出售的,林国公估计是听说有上好的关中良田,价钱也实惠,也没查仔细就买下来了。他还忙着要去岭南赴任呢,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是我身边的两位嬷嬷,隐约记得从前我外祖曾经跟已故的刘老庄主打过交道,奇怪他家好好的怎么会把祖产给卖了,才特地去打听的。吕嬷嬷对这件事知道得更清楚,我让她来跟你说呀?” 她让二红请来了吕嬷嬷,吕嬷嬷便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又有些好奇李珅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是不是有她没打听到的事? 李珅则表示,他其实是从清凉寺的僧人与其他香客口中听说这件事的。当初刘家庄上有妖怪吃人的传闻传出来时,泾阳县令不肯承认,可那死了的官宦子弟的家人却郑重请了清凉寺的高僧前去诵经超度。清凉寺的武僧也很有名,当时陪着高僧同行的还有十几个身手高强的武僧。那户官宦人家特请他们去把那庄上的妖怪给收服了。 不过,僧人们没发现什么妖怪,只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疑似某种巨大的蛇类又或是鼠类啃食牲畜、在树干或石头上磨牙、爬行以及甩尾巴破坏了树木土地之类的印记,但由于没有找到传闻中的妖怪巢穴,他们也不能确定妖怪是否真的存在。 清凉寺的僧人在那里做了法事,念了三天经,超度了死者,实在找不到妖怪的踪影了,只好跟施主告辞回寺。施主并没有要求他们保密,他们回来后,便有意无意地跟人提起这趟远差,讨论那些可疑又可怕的痕迹。又有刘家庄附近的香客带着他们听到的传闻前来清凉寺烧香礼佛,祈求菩萨保佑他们一家平安。在山下窑洞住宿时,他们跟其他香客和本地居民闲聊,也拿这件事做谈资。于是,关于妖怪吃人的传闻就这么越传越广了。 方才李珅听人闲聊时,就有人提到近日刘家庄一带不但时常有牲畜消失,还有人莫名失踪了,疑心那妖怪又出来吃人。李珅得知出事的地点就在刘家庄边上,离他新得的那个庄子其实也没多远,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地儿若真有妖怪害人,无论是他还是李俪君都逃不过。他是早就打算好了,回长安后立刻找人去收妖的。因担心李俪君害怕,他就索性把她的庄子也要过去,到时候一并让人扫荡一遍,也省得有后患。 说到这里,李珅又劝李俪君:“这事儿你就交给珅叔去办吧。你安心在嵯峨别业待着就行,其他事都不用管。你不想卖庄子也没关系,反正我是你叔叔,请高人来收妖时,我连你那份儿也一并代理了就是。” 李俪君无奈地笑了,想了想:“行吧,那这事儿就交给珅叔处理了?我只需要在家等消息就好。不过你也不要轻易涉险,尤其是不要晚上过去,多找些身手高强的护卫,再让当地人给你做向导,准备周全了,大白天过去更稳当。若是那妖怪实在厉害,你千万要离得远些,让请来的高人去对付那妖怪就得了。事成之后,我也会付一份报酬的。” 李珅忙答应下来:“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他又起身去寻清凉寺里的僧人说话了。若真要请人来捉妖,肯定先把情报收集齐全了。清凉寺的僧人虽然没见到那妖怪,却看过它留下的痕迹,兴许能给他提供不少信息呢? 李珅走后,李俪君回到了自己住的窑洞,沉思不语。 吕嬷嬷不知内情,安慰她说:“小娘子放心吧,就算真是妖怪作祟,有邹王府二郎君在,你也不必操心!” 崔嬷嬷对吕嬷嬷道:“虽说事情托付给了二郎君,但咱们也不好什么都不做。阿吕,你既然打听到了那么多消息,看能不能找那些香客再打听一下,近几日刘家庄上都发生过什么事?兴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呢?” 吕嬷嬷觉得有理,忙带着石青出去了。石青也是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还能给她做个捧哏。 屋里只剩下李俪君与崔嬷嬷、二红。邵娘子烧水去了。 崔嬷嬷便压低声音问李俪君:“小娘子,这一回,你该不会又想亲自去除了那只妖怪吧?!”二红在旁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俪君冲崔嬷嬷笑了笑:“嬷嬷,这是在咱们自家田庄里害人的妖怪,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把责任推给外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察访 李俪君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崔嬷嬷现在不想讲道理:“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小娘子是金枝玉叶,修仙归修仙,又何必非得去冒这个险?收妖的事,交给那些大师、高人去做就好了。咱们在家等消息,不成么?” 李俪君觉得是不成的:“天知道珅叔请来的大师、高人靠不靠谱?万一他们的本事还不如我呢?若是因为我袖手旁观,结果害得别人伤了性命,我于心何安?” 崔嬷嬷道:“那妖怪哪里就有这么大的本事了?它若有真本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又怎会一直躲起来不见人?清凉寺的僧人去刘家庄做法事,它连头都不敢冒,可见是个绣花枕头!如今有二郎君出面,请高人去收妖了,小娘子何必费事儿?大不了咱们多出些银子,犒劳前来收妖的英雄就好。” 李俪君笑笑说:“嬷嬷既然觉得那妖怪没啥大本事,又为何非得拦着,不许我动手?我没你想的那么无用。上回那条蛇就是死在我手里的。我身上连皮都没破。这回对付一个你嘴里没什么大本事的小妖怪,又有什么危险呢?” 崔嬷嬷哑然。二红在旁眨了眨眼:“呀……小娘子上回杀的那条蛇,就是……就是刘家庄上那条喷火的巨蛇吧?刘大郎说的吃人妖怪就是它吧?这妖怪既然已经死在了小娘子手中,庄上哪里还有妖怪作祟?小娘子就算过去了,也不过是转一圈就能回来了吧?” 李俪君笑道:“蛇早就死在我手里了,那时候可没有刘大郎被救走这件事。天知道巨蛇是不是还有什么同伙呢?我倒不担心这同伙有多厉害。听它们做过的事,除了吃人,还有卷个妖风什么的,好象也没干什么大事,想必本领有限。我事先做好周全准备,对付个小妖怪,还是有把握的。” 她看向崔嬷嬷:“我知道嬷嬷怕我遇到危险。可我拜的师傅是位剑仙,剑修行事,就是要勇往直前,哪有因为害怕会遇到危险就退缩的道理?我要是连个没啥大本事的小妖怪都不敢去收,回头见了师傅,还有脸说是他的弟子吗?” 崔嬷嬷纠结地看着她:“小娘子拜了位剑仙做师傅,就一定要象剑仙那般行事么?” “是呀。”李俪君掩下自己的心虚,直面崔嬷嬷的双眼,“我辈剑修,素来以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为己任,遇事从不退缩!” 她恩师云厉确实是剑仙,但他总说她不是剑修的料子,让她做个法修就好。可她是正经学过剑法的,对敌时都拿剑做武器。就算不是正经剑修,也不代表她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崔嬷嬷与二红面前给自己脸上贴个金。反正她将来总要练剑的,现在先让身边人知道一下,日后行事也方便。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理直气壮了:“师傅还赐了我一把好剑呢。他心里对我有很大的期许,我怎能让他失望呢?” 崔嬷嬷越发纠结了。她打从心里不希望自家小主人冒险,可小主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闺阁弱女了,而是跟着仙师学神仙本事的修行者。她这么拦着,会不会反而阻碍了小娘子的前程? 二红便劝崔嬷嬷:“嬷嬷就别担心那么多了。小娘子自来聪慧,她还能明知道危险还送上门去不成?自然是有把握了,才会去做。眼下还是先打听清楚消息要紧。若那妖怪确实不是什么有本事的,那就让小娘子去刺它几剑嘛。这样将来仙师回来了,小娘子说起此事,也算是个功绩,能让仙师高兴高兴,多教小娘子些本领。若那妖怪实在难缠,小娘子没把握,就不需要硬撑了。让邹王府二郎君去请一位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前来对付它。咱们小娘子在旁看着就好,顺便也学学人家的本事。” 这样怎么看,他们小娘子都有得利。 崔嬷嬷被说服了:“那好吧。小娘子别着急,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说。你方才还劝二郎君要行事谨慎呢,总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就莽莽撞撞冲上去了吧?” 李俪君笑笑:“行啊,我肯定会准备周全了,再动手的。” 崔嬷嬷安心地离开了,留下二红与送热水回来的邵娘子陪李俪君同住。李俪君却在不久后把身边的人打发离开了,自己在屋里摆开了铜镜与水碗,开始利用小黑鹤,监控刘家庄上的情形。 崔嬷嬷让她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行动,她也没有食言,确实是在探听情报呢,只是当晚就行动了,一点儿都没拖拉而已。 小黑鹤已经找到了刘家庄的位置,白天就藏身在庄子中间的某棵大树上。天黑之后,李俪君下达了命令,方才有一只飞到天上,居高临下监察全庄动静,另一只则是绕着庄子飞行。 这样一来,刘家庄上,无论是全景还是局部,都逃不过李俪君的眼睛了。 只是刘家庄离着清凉寺有几十里路,稍稍有点远了。李俪君隔着这个距离操纵小黑鹤,总觉得有些吃力。幸好小黑鹤有红外夜视模式,黑夜中稍微大点儿的动静都能看得分明。而庄中居民早就被妖怪的传闻吓破了胆,入夜后没人敢出屋子,一旦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能发现。 李俪君没等多久,就发现了庄上某户人家的羊圈有点动静,操纵了一只小黑鹤飞近了细看,忽然瞧见那户人家的窗户亮起了灯光,有人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只是没敢出来。小黑鹤飞到羊圈上空,发现里头死了两只羊,都被啃掉了大半身体。 这已经不是牲畜失踪,而是牲畜直接被袭击了。难不成是羊圈的动静惊醒了主人家,袭击者也被灯光吓着了,来不及把羊吃完就逃跑,才剩下了这两只“半羊”吗? 李俪君指挥着小黑鹤降到更低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下羊尸上的痕迹,总觉得它们是被某种啮齿类动物咬死的。莫非真如清凉寺僧人所说的那样,作祟的妖怪可能是只老鼠? 不过……蛇是老鼠的天敌吧?据说老鼠还会倒过来吃冬眠的蛇。这两种动物幻化成的妖怪,真的会是同伙吗? 李俪君沉思不语,不一会儿,系统提醒她,高空中那只负责监控全庄的小黑鹤有了发现,她连忙把视野转了过去,发现是庄子另一户人家的狗在猛吠。 在寂静的夜里,狗吠声显得格外明显。那户人家也点亮了灯,但很快又熄灭了,随即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响起,却又迅速被什么人捂住了嘴。这户人家似乎在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引起任何外界来客的注意。 李俪君指挥着羊圈的小黑鹤尽快飞过来就近观察。高空中那只小黑鹤看得不太清楚,但这家人的狗忽然消了声,随即又不见了踪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院子里进食着,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咀嚼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鼠影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要追查的目标就在这里了。 她立刻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院子,仔仔细细地追循咀嚼声的来处,慢慢地,就查到了东北角的方向。 那里本就是这户人家院子的墙角空地,堆放着大量的柴火,边上还有未砍成柴的树段,以及大约半人高的干草堆。干草堆旁的牲畜棚是空的。咀嚼声就来自干草堆后方。 虽然李俪君还不清楚这正在进食的是什么妖怪,但它藏身在干草堆中,竟然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来,可见其身材也大不到哪里去。只是体积这么小的妖物,还多半是啮齿类的,真能轻易吃掉半只羊和一只狗吗? 李俪君操纵着小黑鹤,悄然落在牲畜棚顶上,借着墙的阴影掩藏着自己。那户人家至今没有大动静传出,只隐约能听见小孩子的呜咽声。看来,他们家是打算要装聋到底了。 咀嚼声停了下来,干草堆后方微微动了一下,钻出了一个半尺来高的黑影,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李俪君要瞪大了双眼,才能辨别出,这应该是一只老鼠。但正常老鼠是不会有半尺高的,它的须还挺长,双目泛金,皮肤在月光下隐隐透出一种金属光泽,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品种。 老鼠从干草堆后跑了出来,沿着墙根往院门方向跑了。 李俪君操纵着小黑鹤,往干草堆后头瞄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只狗头,便知道那只猛吠的狗确实是遭了妖怪的毒手。她又迅速调动小黑鹤,追上了那只老鼠,看着它穿过半个庄子,到达村口处的一户人家,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堂屋供桌上摆着牌位,燃着香火,还有面饼与水果等供品,便晃了晃身体,整只鼠顿时涨大了几倍,看起来几乎有三尺来高了。 巨鼠钻到供桌前,张开大嘴,把供品一口吞了,然后又晃了晃身体,恢复到原本的大小,转身离开了那户人家。 之后它就没有再在庄中逗留,直接往庄外溜了,溜得很快,李俪君费了不少精力,才从草丛土堆中辨认出它的踪迹,让小黑鹤跟了上去。她知道,这只老鼠妖怪应该是要回自己的巢穴去了。若她想要清楚地掌握它的行踪,今晚就绝对不能跟丢! 老鼠出了刘家庄,直往东跑,看方向是打算到林国公送给李珅的那处庄子去,只是走到半路,便拐进了另一条路,来到一处寸草不生的小山包前。 这小山包十分古怪,不长草也不长树,表面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半径十来丈的巨大石球,嵌进了这块黄土地中,只有半个球体露出地面。石球表面有许多干裂的缝隙,碎石块遍布四周。靠近刘家庄方向的那一边,这个“石球”还瘪进去了几米,仿佛是被挖掉了一大块似的。但紧挨着那地方,又生满了一丛丛的灌木杂草,稍稍掩饰了“石球”的缺陷部位。 老鼠就停在了这瘪进去的地方,似乎打算往里钻。因为灌木杂草生得高,李俪君生怕跟丢了,连忙指挥小黑鹤紧紧跟了上去。 那老鼠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些什么,在草丛里钻着钻着,就警惕地抬起头来,环视四周。不过李俪君的小黑鹤借助了灌木丛来掩护自己,天又黑,应该没有被它发现。 它又继续往草丛里钻了,钻到一处大块碎石堆积的位置,晃了晃身体,整只鼠顿时缩小了许多,约摸只剩下成年女子的拳头大小。这一回,它顺利钻进了碎石块的缝隙中。 小黑鹤迅速飞了过去,隐约瞧见一点火光在碎石堆间一闪而过,猜想那里应该是某处洞口,那堆碎石块只是掩饰罢了。 可惜,这只小黑鹤由于要进行长途飞行,李俪君生怕它不够坚固会坚持不到目的地,所以特地做得大一些,差不多有成年男性巴掌大,还用了特别坚韧的材料。这样的小黑鹤,用来执行远程监控任务,可说非常给力,偏偏就无法缩小到老鼠身体的大小,钻进这碎石堆的缝隙中去了。 李俪君咬咬唇,让小黑鹤尽可能飞得更近些,倾听那碎石堆里头到底有什么动静,只隐约听到有什么金属物件敲击石块的声音。 难不成那老鼠还在里头挖坑不成? 李俪君这时候有些后悔了。她应该在小黑鹤上装备小纸人的。那样即使小黑鹤个头太大,钻不了山,也还有小纸人能继续任务呢! 不过不要紧。她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那只老鼠妖怪的巢穴——就是这个石球状的小山包。只要它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任凭它到了哪个地方作祟,都会有回巢的一天。 李俪君留了一只小黑鹤在小山包附近的树上,双眼就对着洞口的方向。另一只小黑鹤则被她留在了庄子中的老地方,方便她继续监控庄中动静。 李俪君收起了铜镜与水碗,拿出之前做小黑鹤时剩下的材料,又做了两只纸鹤,一大一小。大的黑鹤与派到刘家庄的两只相差无几,小的那只却只有鸡蛋大小,是专门为钻山任务定制的。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两只大小不一的小纸人,同样是黑色的,上头画满了隐匿符和敛息符等等,连防火防水的符咒都没落下,但凡是能画符的地方,都被她画满了。 做完这些,她今天的法力也基本被耗光了,打了个哈欠正好睡大觉。可惜了,她本来还打算把大小黑鹤放出去,争取天亮前就到达刘家庄,好方便明天晚上继续侦察任务呢。现在是有心无力,只得把计划往后顺延了。 这一晚,她只睡了两个时辰,不过清早起来修炼一番,依旧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清凉寺的僧人起得很早,早课开始得也早。李俪君才修炼完,就听到上方的大雄宝殿方向传来诵经声,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担心会不会冒犯佛祖了。 因此,她到母亲寄灵的偏殿去上香时,特地为陈氏多念了几回往生经,又把自己从其他世界学到的佛经也相继念了一遍,十分郑重地拜了殿内供奉的菩萨,方才退了出来。 捐给清凉寺的香油钱是窦王妃定的,由隋王下令,王府司马代劳,不必李俪君操心,但她还是以个人的身份又捐了一笔,请寺中僧人好生照看亡母的灵柩。 清凉寺的方丈领着几位高僧,为李俪君与李珅还有王府司马等人说了些佛经故事,安慰了亡者家属,又欢迎贵人常驻寺中静修。李俪君还有正事要干,怎会留下呢?李珅更是牵挂着家中的亲人,还有新庄子上的妖怪,代李俪君谢过方丈的好意后,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拉着小侄女儿出来了。 他领着李俪君下山,上了马车,就对她道:“我先送你去别业,看着你安顿下来,就要返回长安城了。你可有事要委托我去办么?” 李俪君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少年,你昨晚才说要去新庄子上看情况,现在就表示要急着返回长安城,是想哄谁呢?当别人看不见你方才在跟方丈眉来眼去么?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行动 李俪君的沉默注视让李珅心虚了一下。 他不知道小侄女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这孩子一向聪明,比大人都要机灵,兴许能察觉到他前后说辞不一的破绽了。可那又如何呢?他当然要把李俪君送到嵯峨山别业去安顿下来的,可他也不能对新庄子上的隐患视而不见。 他已经跟清凉寺的方丈商量好了,等把小侄女送到别业,明日就会返回清凉寺,与僧人们会合,一起前往庄子上除妖。他总要把这些麻烦事都处理好了,才好回京向祖父复命,证明自己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这一路有把小侄女照顾好了。 所以,李珅顶着李俪君的目光,继续维持着原本的表情,仿佛他一点儿都不心虚的样子:“怎么样?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有什么事要托我去办的话,这一路上你在车里好好想,怎么样?” 李俪君冲他笑了笑,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她当然看出李珅的异样,也隐约能猜到,他估计跟清凉寺的僧人约好了要一起行动,只不知道是明天还是后天,就要前往刘家庄去收那只妖怪了。她现在是不可能说服他带上自己一起行动的,那就随他去呗。反正她本来就盘算好了,要一个人去解决那只老鼠的。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任由李珅照他自己的想法行动,她就不必费力气去说服他什么了。 李珅送她去嵯峨山别业,至少今天之内,都不可能跟她分开,那就大概率是明日与清凉寺的人会合。这么多人要一起前往刘家庄,若不是所有人都骑马的话,估计也要费个一天的功夫吧?到了刘家庄,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见,如何找妖怪收妖怪?李俪君猜想他们明晚顶多就是举着火把四处搜寻一下,还不到戏肉呢。 如果她今晚就能把那只老鼠搞定的话,李珅就算只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去刘家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还有清凉寺的僧人在呢! 李俪君打定了主意,便听话地上了马车,在李珅的陪同下,直奔嵯峨山别业。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虽然她离开嵯峨山之前,当地才遭过连日大雨的侵袭,如今除了道路两旁还有些水涝过后留下的黄泥坑以外,几乎已看不见大雨的痕迹了。道路被重新平整过了,马和车在途中没遇到什么波折。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别业的总管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眼中却又露出了几分茫然无措。他已经知道这座别业易主的消息。虽然隋王府四娘子也是熟悉的面孔,脾气很好不难服侍,可他毕竟是邹王府的人,四娘子总会有用惯的人手,不需要他做事吧?那他将来要怎么办? 若他被邹王府送给了隋王府的四娘子,这个总管的位置恐怕是保不住了。他一把年纪又养尊处优多年,还能干什么?妻子儿女又要何去何从? 若他被带回邹王府,那也同样会丢了别业总管的位子。邹王府的各处产业都已经有了掌事之人,他回去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做回一个小管事,天天讨好大管事们,又或者……连小管事的差使都谋不到手? 别业总管脑子里乱糟糟的,全凭本能,把两位身份尊贵的小主人迎进了别业,奉茶接待,又让妻子带着崔嬷嬷她们去安放新主人的行李。 李珅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喝过茶后,总算有精力去处理邹王府在别业的人手了,就给了总管一个定心丸:“你让别业的人与四娘子手下的人做好交接。等四娘子完全安顿下来了,下个月初一之前就返回长安王府报到。你且带几个机灵又腿脚灵活有力气的人跟我走。我新得了一处庄子,就在泾河边上,还没有去看过,也不知道那儿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过去替我打理妥当,以后就留在那儿做个庄头吧。” 虽然不是为邹王府的继承人办事,但别业总管已经十分惊喜了。他连忙给李珅磕头谢恩,又在李珅的催促下,赶紧挑人去了。 李俪君见李珅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动身的模样,不得不出言劝阻:“珅叔不必着急,我们才到了别业,你好歹要留下来住一晚,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还有,我也就是小时候来这里住过,前些日子过来时,因为遇上连日大雨,只能留在主院里行动,对于别业其他的地方并不了解。你就不带我四处走走,让我知道这些年太叔祖都增建了哪些地方吗?” 这是十分合理的请求。李珅没办法拒绝,只得按捺下内心的冲动,笑着答应了李俪君。 午饭是别业总管事先准备好的,主要是山中出产的各种菌类、干菜,味道还不错。李俪君再借口午休,把时间拖掉半个下午,带着李珅逛别业时,又说晚饭要请他品尝自家侍女的好手艺,李珅就完全没办法提前离开了。 晚上是休息时间。李珅在别业里其实有住惯的院子,离着李俪君住的主院有上百米的距离,隔着半个小湖呢。李俪君远远看着他房间里的灯光早早熄灭,便知道他定是打算明天早些起来,早些动身去跟清凉寺的僧人会合的。 她也不怵。新制作的小黑鹤已经在天黑下来之后放出去了,眼下正在飞往刘家庄的半路上。她回头把两位嬷嬷都打发了,又跟邵娘子说今天赶路有些累,想要早点休息,就能打消对方的疑心。等关上房间的门,她只需要稳住一个二红就行了。 二红如今对她是言听计从的。虽然心里也很担心小娘子的安危,但李俪君再三表示自己学了不少本事,对付一只小老鼠还是没问题的,二红就绝对不会怀疑她的话。 是的,李俪君已经告诉了二红,自己用“神仙手段”探查过了,刘家庄上作祟的是一只老鼠,除了变大变小以外,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只敢在夜里偷偷摸摸去吃农户的牲畜,农户稍微有点动静,它就吓得跑了。 李俪君也不算撒谎,这都是她通过小黑鹤,实打实探查出来的情报,只是不清楚那只老鼠是否只会变大变小罢了。可要安抚住二红的心,这样的说辞才有说服力。 二红答应了替李俪君遮掩,要等明日才会告诉崔嬷嬷与邵娘子,她今晚做了些什么。 李俪君披好了全黑色的连帽斗篷,拍上各种隐匿敛息与护身的符咒,换上行动轻便又防水的小皮靴,左手拿着一面小靶镜,右手执精钢长剑,冲着二红笑了一笑,便转身飞出平台,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洞内 李俪君当然不可能一直拿着剑跑上几十里地的。离开二红的视线后,她就把剑收进了储物空间。 也省得剑身反射月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了。 今天天气晴朗,一弯蛾眉月挂在天空中,周遭依稀飘浮着几片浮云。月光虽然不算明亮,但对李俪君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事先找崔嬷嬷打听过从嵯峨山别院前往刘家庄的路线,只说是提前做情报收集。崔嬷嬷没有起疑心,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虽然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情报,但在这个小世界,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地理变化,影响了地形,否则一条路只要有人走,几十上百年都不会有改变的。 李俪君时刻留意着自己与几只小黑鹤之间的距离变化,完全没有走错路。到了子夜时分,她已经顺利抵达了刘家庄外。 她借着斗篷藏好了自己的身形,再次拿出那个小靶镜。 小靶镜经过符文加持,眼下正轮流映照出几只小黑鹤的视野。老鼠刚刚离开了庄子,又吃了一只羊、两只鸡,搜刮走了一供桌的面饼与鲜果,返回到那个小山包的洞穴中。 第三只小黑鹤已经落到了小山包上,附带的第四只袖珍小黑鹤与小纸人刚刚来到碎石堆前,正想办法钻进缝隙。李俪君通过靶镜指挥着小纸人将袖珍鹤的翅膀折叠起来,缩小体积,小心翼翼地挤进碎石缝中,好几次都要被卡在那儿了,幸亏小纸人给力,又是踢开小块碎石,扩大通道,又是硬推着袖珍鹤通过缝隙。等到它们好不容易挤过层层碎石,抵达另一端的洞穴空间时,袖珍鹤的翅膀都耷拉了半只下来,小纸人的脑袋和右臂也变得皱巴巴、灰扑扑的了。 还好,这点损伤不会影响它们的行动能力。只是袖珍鹤在洞中飞起来的时候,稍稍有些不大平衡,歪斜着往右边偏了。经过李俪君小心调整,方才恢复了正确的飞行方向。 碎石堆后头的空间,是个不大的洞穴,里头乌漆麻黑的,但往里走,却有个明显的光源透出昏暗的火光来。袖珍鹤与小纸人兵分两路,一个陆路,一个从空中飞,先后抵达了那透出火光的洞口。 洞口大约碗口大小,看来是老鼠能轻易通过的规格。到了洞口,里头金属敲击石块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同时传出来的,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俪君心中立刻起了警惕之心。 巨蛇已死,老鼠在刘家庄中是单独行动,从来没迹象表明它还有同伙!那到底是什么人在洞穴中与它对话呢? 难不成那个刘大郎还没有死?! 洞穴中有火光,袖珍鹤不敢轻易飞到空中,暴露身形,只得借助周围的阴影,贴着地面低低飞进洞中,在一块山石后隐藏起来。 小纸人却是伏地前进,比袖珍鹤走得更远一点,爬到一块突出来的大石后面,探头出来张望,清楚地看到了洞中深处的情形。 一只三尺来高的大老鼠站在约摸四五尺高的石块上,居高临下地瞪着面前的两个男子。那两名男子瘦削憔悴,一个穿着囚衣,另一个穿着单衣,两人看起来都十分狼狈的模样,正哭哭啼啼地跪在老鼠面前。在他们前方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面饼和鲜果。 那穿囚衣的男子哭丧着脸对老鼠说:“大王每日给我们送吃食过来,我们从不曾疑心,今日看见大王是怎么将食物吐出来的,我们才知道大王原来是这样搬运吃食的。您吃过又吐出来的东西,如何能吃得呢?您还不如饿死我们算了!” 旁边那身着单衣的中年汉子听了,哭得更大声了。 老鼠不耐烦地喝斥他:“你给我闭嘴!再哭我就吃了你!”把那汉子吓得打噎,倒是没敢再大声哭了,只敢小声呜咽。 老鼠又瞪那穿囚衣的男子:“刘大郎,你吃这些东西都好几日了,也没见你怎么着,如何今日就吃不得了?!你这是存心给俺添乱吧?!” 刘大郎哀嚎道:“从前吃东西时,您也没说这是您吐出来的呀!若早知您是这么将庄中的吃食搬运回来的,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一口的!”说完他又哭了,“当日大王救我性命,我还以为真的能逃出生天了呢!早知是这么个下场,我还不如继续待在牢里,好歹还有口热饭吃,家里老娘也不会叫我受这样的委屈……” 老鼠啐他:“你少得了便宜卖乖了!若不是俺救你性命,你早已被判了刑,今秋就要问斩了,还能活几日?!你能有今日的福气,都得多谢俺!” 刘大郎更咽道:“大王只不过是想找我打听火龙神的消息,才会救我罢了,并不是真心为我好的,何必时时刻刻拿恩情说事?你如今还逼我做苦工,挖什么劳什子的金块,还要我吃这些人吃不得的东西。早知如此,我宁可大王没救我!我长了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苦,还不如早死了呢!” 旁边那汉子小声呜咽道:“刘郎君少说两句吧。总归是你招惹了大王,才会有今日的祸事。俺岂不是比你更委屈?什么都没做,就被掳了来做苦工。俺家里婆娘娃娃还不知怎么担心呢!地里的粮食还未收完,只怕要耽误了,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刘大郎不耐烦地喝斥他:“你才少说两句呢!若不是知道你有力气,又挖过矿,我也不会请大王找你来做个帮手。你挂念家人,难道我就不想我娘?!想要回去,你就多费点力气,早些把大王要的金子给它挖出来,到时候大家都能解脱了。你在这里跟我有什么可啰嗦的?!” 汉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伏下身去抽泣着。 老鼠不耐烦地说:“都别啰嗦了!俺又没打算扣你们一辈子。什么时候把俺要的金精挖出来,俺什么时候放你们走!吃食就是这些了,都是从庄子里弄出来的。你们吃了几天也没事儿,爱吃不吃!不吃就去给俺干活!大不了从明儿起,俺就再也不从外头带吃的回来了,省得你们挑三拣四的!” 刘大郎忙道:“大王,没有吃的东西,我们就要饿死了,又如何能帮您干活呢?请您行行好,拿包袱弄些能吃的回来吧?什么都行,只要别先吞进您肚子里去……” 老鼠尾巴一甩,把他掀翻在地,越发暴躁了:“给我闭嘴!爱吃不吃!你不吃俺还省了事呢!是你供奉的那条蛇抢走了俺的金精,如今它下落不明,俺不找你还能找谁?!再啰嗦,俺就吃了你!大不了再到外头去掳个人回来干活!” 刘大郎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表情委委屈屈地,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他没有捡起地上的食物,只转头去拿起地上的铁镐,往洞内更深的地方走去。 另一个汉子则捡起了地面上散落的鲜果,拿身上的衣角仔细擦干净了,揣进怀中,也拿着铁镐进了洞内。 老鼠监视了他们一会儿,便沿着洞穴墙壁突出的石块一步步往上跳,每跳一步,身形就缩小一点,等到达洞顶,已缩得只剩半尺大小,瞬间便不知道钻进了哪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质问 李俪君收起小靶镜,心里觉得这只老鼠的来历似乎有些复杂。 原来它并不是巨蛇的同伙,反倒有可能是后者的仇家。巨蛇抢走了它的“金精”,它追过来想要抢回去,结果巨蛇去向不明,它想找妖也无处可找了。因为听说刘大郎一直供奉着巨蛇,它便施法将刘大郎救走,好追问巨蛇的下落。可刘大郎也不知道,顶多只能说出巨蛇巢穴的位置。老鼠便索性把人掳到这个小山包的洞穴中,让刘大郎做苦力,帮它挖金精。可能是因为刘大郎一个人力量不足,它便又掳了另一个人回来。 那被掳回来的中年汉子,估计就是近期传闻中被妖怪“吃掉”而失踪的人吧?原来他并没有死,只是被困在小山包里头做苦力。 这小山包内的洞穴,也不知道是否有大点儿的出入门户。老鼠体形小,还可以变大变小自己的身体,所以一个小小的洞口就足够它出入了。可对于刘大郎与那被掳来的汉子而言,他们根本没可能通过那么小的洞,因此也没办法逃走,只能老老实实在洞中挖金,每日靠老鼠带回来的吃食生存。只是他们从前并不知道,老鼠是先把食物吞了,带回洞中再吐出来给他们吃的。今天大概是老鼠暴露了真相,所以他们就受不住抗议了? 那汉子估计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有那么挑剔,把鲜果擦一擦,还是能拿来裹腹的。而刘大郎从小养尊处优,根本不能忍受进过老鼠肚子的食物,所以就跟老鼠闹起来了,被弹压之后,也不打算吃东西,宁可饿着肚子挖土? 不过……这只老鼠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凶残嘛。虽然它没少吃庄户人家的牲畜,弄出的动静还十分诡异可怖,可掳走的人它一个都没伤,甚至每天外出觅食,也没忘记给他们带吃的回去。这情况可比李俪君原本预料的要好多了。 她之所以来得这么快,除了想跟李珅与清凉寺的僧人抢时间外,也是因为传闻中刘家庄有人失踪,疑似被妖怪吃了。她不想自己的庄子里再多死人,才会赶过来除妖。如今得知其实没死什么人,她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当然,就算老鼠没吃人,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它的。它吃了不少牲畜,也导致庄中人家受损惨重,还有它劫人的事,性质也很恶劣!犯事的妖怪就不是好妖怪。既然不是好妖怪了,李俪君觉得自己这样的正道修士,就该斩妖除魔才对! 她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小山包前,左右看看,从山边拿起一块碎石,收进储物空间中,随即又拿了出来。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系统已经分析出碎石的成分,是石灰岩。 李俪君又飞到小山包顶上,用同样的方式分析山体表面的碎石块,有一部分是石灰石,但大部分的成分是铁镁硅酸盐,还有铁-镍金属成分,以及硫铁化物等等。这个成分构成听着很耳熟,李俪君立刻就推断出:“这是一块石陨石?!” 这个半球形状的小山包,很有可能是一块来自天外的巨大石陨石!可是这么大的体积,落在地面上,那动静可小不了。李俪君不记得自己看过的史书上有相关的记载,莫非是在十分久远的年代落下来的,久远到连关中地区都还未有人类的文明存在,因此世人皆不知情? 可是……如果真是那么大的石陨石落到了地面上,周围的地势不该是这样的吧?它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嵌在这块土地上,若不是她分析了它的成分,都只会觉得,这仅仅是一座很寻常的小山包,而不会想到,它其实是来自天外。 巨蛇在这个小山包里筑造了自己的巢穴,真的没有特别的原因吗? 李俪君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忽然听得身后有唏唏嗦嗦的动静传来,忙披紧了黑色斗篷,回头去探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老鼠从不知哪个缝隙里钻了出来,身上的皮毛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浮现出一层金属的光泽。它钻出山体后,吭哧吭哧地就趴在那儿了,仿佛摊了一张鼠饼,口中还念念有词:“一个两个净会给俺添麻烦……俺能用包袱把吃食带回来,可俺没办法带进洞里呀!真把洞门挖开了,你们还不给俺跑了?真当俺是傻子不成?!” 李俪君离它也不远,可它看都没看她这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也没预料到在这小山包顶上,还会有别的人存在。 这老鼠是不是不太机灵? 李俪君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装了泾河泥沙的瓶子,打开瓶塞,将瓶口斜斜向下,让瓶中的泥沙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流出瓶子,慢慢朝老鼠周遭蔓延包围过去。 眼看着泥沙静悄悄将老鼠周遭三米的范围给包圆了,她方才清了清嗓子,故意在黑夜中发出了声音:“除了让自己的身形变大变小,你就不会任何变化的法术了吗?没办法把吃食也变小了带进洞里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肉眼可见那张鼠饼重新膨胀成了老鼠,同时全身的毛都“炸”成了一只毛团。 老鼠飞快地爬起转过身,盯着她看,小眼珠子转了几转:“小娘子是从哪里来?到此地界上有何贵干?” 这文绉绉的用辞跟它平时“俺”来“俺”去的语气可不大相配。李俪君忍不住笑了笑:“我呀?我没什么贵干。这是我的庄子,你不知道吗?我在这里是再寻常不过了。倒是你这只小老鼠,是从哪里来的?你到此地界,又有何贵干呀?” “胡说!”老鼠的文雅装不下去了,“这是刘家庄!俺见过庄子主人,不长你这样!” 李俪君笑笑:“你说的是刘大郎吧?他犯了事,被官府抓了。他老娘为了救他,把庄子卖给了别人。那买主又将庄子转卖,如今落到我手里。所以,现在我才是这座庄子的主人。我手里有地契,在官府还上了档呢!” 老鼠吭哧两声,小眼珠子转了转:“就算你是主人,也碍不到俺的事儿!这里不是刘家庄的地界!” “可隔壁的庄子,如今也是我们家的呀。”李俪君眨了眨眼,“两个庄子间的这块地,还有这座山,都在地契上呢。不信,你去官府查?” 看到那老鼠无话可说了,她才低头道:“所以,现在我是此地主人,我有资格问你,你这妖怪到我的地盘上来做什么了吧?竟然还偷吃我庄子里的牲畜?你就不怕我请高人来抓你吗?!” 老鼠又炸了一次毛。这回,小毛团吱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跑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实 到手的鸭子,李俪君还能让它飞了吗? 她心念一转,早已围在周遭的泥沙便铺天盖地朝老鼠包围过来,如同一大块厚包袱布,将它紧紧裹在中间。它拼命挣扎,可李俪君在旁盯着呢,那泥沙将它包裹得密不透风,它哪里挣得出来? 接着它又换了个法子,瞬间涨大了身体,企图撑破泥沙的包围。可那泥沙的力气比它还大,它不但没办法撑破沙层,反倒是自己的骨架要承受泥沙的压力,隐隐发出了咯吱声。 随即,它又换了第三种方法,带着泥沙团猛然乱窜,或是撞到山石上,或是来回甩动身体企图将身上的泥沙甩出去。然而它再次失望了。泥沙由始自终牢牢固定在它身周,根本无法甩脱。 李俪君见它挣扎个不停,索性加了一把力气,令沙团紧缩,越缩越小,不给老鼠留什么空间余地,连它的耳口鼻也一并堵住…… 老鼠发出了吱吱叫声,整只鼠跌倒在小山包顶上,隔着层层泥沙,发出了求饶的声音:“小仙子饶命!俺服了!是俺的错,俺不该吃了你庄上的牲畜,你让俺做什么都行,求小仙子饶了俺的性命!” 李俪君翘了翘嘴角:“那你得老实交代,到底想来我庄子上做什么?先前被你吃了的牲畜,你得赔钱给它们的主人。还有你掳走的人,也得立刻放回!” 老鼠连声应着,甚至还许诺:“俺有金银,全都赔给那些牲畜的主人!俺还有多年积蓄,有好些财宝呢!全都献给小仙子!” 这个她就不稀罕了。李俪君扯了扯嘴角,稍稍松开了泥沙对老鼠的包裹,但手里却悄悄取出了精钢剑,藏在身后,以防万一。 老鼠看起来十分老实,泥沙稍稍松开些,它也依旧伏在地面上不动,继续讨饶着,还主动交代自己都有些什么财宝:“俺有很多金子,俺出身之地是个金矿,成色极好的。俺愿意献出金子,给小仙子打花簪……” 泥沙又松开了几分,离它大约有两三尺了。 老鼠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口中继续交代:“俺还有几块极好的大红宝石,都是世上少见的奇珍!唯有小仙子这样的女娘才配得上……”话还未说完,它身遭便忽然刮起了怪风,随即有什么长鞭形状的物品甩向了李俪君。 李俪君手中精钢长剑银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正好迎上了那“长鞭”,两者交锋,那“长鞭”被精钢剑截成两断,甩落在旁。紧接着,才是那老鼠痛苦的嚎叫声。原来是它的尾巴被剑砍断了。 李俪君毫不客气地手执长剑刺过去,将老鼠的右前臂牢牢钉在了地面上,叫它再也逃不掉了。老鼠的哀嚎声随即更响亮了几分。李俪君又随手甩出几张消声符,将小山包这一带区域都包括在内,便是发生了任何惨绝人寰的事,也不会惊动两边庄子上的人了。 至于山洞里的刘大郎与苦力汉子,李俪君暂且还顾不上,反正他们性命无忧就行。 这时,李俪君方才悠然看向老鼠:“做人要守信用,做妖怪也当如此。你既然说要臣服于我,又怎么能骗人呢?可见是只坏妖怪。我辈修行中人,见到坏妖怪,就该斩妖除魔才对。” 老鼠哭道:“俺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不过就是吃了人家几只牲畜,大不了赔钱嘛。俺怎么就成了坏妖怪了?!” 李俪君嗤笑:“你不是坏妖怪,难道还能是好妖怪吗?看你行事,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如今没有一剑将你刺死,已是看在你在刘家庄不曾伤人性命的份上了。若叫我查出你其实吃过人,你看我还会不会让你继续活下去!” 老鼠呜呜咽咽哭了几声,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你……你是说,如果俺没吃过人,没有伤过人性命的话,你会放俺走?” 李俪君冷笑:“别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方才你已骗过我一回了。若不是心虚,你又何必逃走?!” “俺真的没有说谎!”老鼠哭哭啼啼地哀求道,“俺以为你是来抢俺金子的,才会逃跑。那是俺一辈子的积蓄!小仙子若真能饶了俺性命,俺……俺情愿将金子尽数奉上!”说到最后,它忍不住露出了肉痛的表情。 李俪君翻了个白眼:“别动不动就说什么献金子的话。你能有多少金子?我还能稀罕?!”她将钉住老鼠右前臂的剑抽了出来,却没有撤掉周围的泥沙。 这回,老鼠是真老实了。它趴伏在地上,捂着伤口,缩头缩脑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俺错了,俺不该逃的。求小仙子饶命!” 李俪君开始进行审讯:“你是哪里来的老鼠?都有些什么本事?因何会到此地来?” 老鼠交代说,自己是从西边太白山那边来的,出身之地原是一处金矿,至今已经活了五十多年了,早已修炼成精。 它修炼主要是靠一块金精,乃是金矿中蕴含的最富灵气的矿石。平日里它会将金精拖到月下,整只鼠趴在上面吞吐月光,慢慢的法力便会有所提升。活了五十多年,它不但寿命远超同类,还可以变大变小身形,爪子和尾巴都十分灵活锋利,还能刮点小妖风,搞点小幻觉什么的。它的腹中有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还精通挖地技能,虽然尚未能变化成人形,却依靠着挖金矿去跟熟悉的山民交易,在太白山一带过得如鱼得水。 直到一条巨蛇偶然路过为止。 老鼠呜咽着道:“那蛇撞见俺用金精修行,便起了贪念,硬是从俺手里抢走了金精。俺抵挡不住,爪子和皮肉都被它烧坏了,躲起来养了大半年的伤。俺没了那金精,实在是没法子修炼下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抢回来,便一路寻了过来。谁知到了刘家庄,那蛇已经不知去向。俺又不知道它巢穴何在,只得把刘大郎带走逼问。” 谁知它虽然找到了蛇的巢穴,却没找着蛇。刘大郎更是对金精所在一无所知。唯一能打听清楚的是,巨蛇当日离开刘家庄时,身上并没有带什么金精,因此它猜测,那金精还藏在巨蛇的巢穴内。它的爪子受伤,挖地能力大减,便只好逼着刘大郎与掳回来的村汉做苦力。它其实是真的没想过要伤谁性命的,等找到金精,就会把人放掉,然后自行离去。 至于吃掉的牲畜,它是真的不得已。因为受伤的关系,它急需补充营养。又因为没有了金精,无法通过修炼用月光补充法力,只能借助食物了。可杀人、吃人,它是不敢的。它修炼的法诀是“钻地鼠”一脉祖传下来的,在修炼过程中,绝对不能吃人,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它向李俪君哀求:“小仙子饶了俺性命吧!只要你不抢俺的金精,你便是俺的大恩人!俺愿认你为主,你让俺去做什么都行!” 李俪君挑了挑眉:“原来……你是钻地鼠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遗址 玄妙大唐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遗址李俪君没有养过钻地鼠,但她听说过这种妖兽。 钻地鼠也算是一种奇特的物种了,她过去经历过的修真世界,有两个世界都有这种生物。在她做炼气菜鸟的那个世界里,她听说过有散修凭借一只钻地鼠发家,成为远近有名的富豪修者。在她做炼丹弟子的紫微大世界里,这种生物是某个拥有各种灵矿的炼器门派大量豢养的灵兽,专门替他们的弟子挖掘各种灵矿,几乎是人手一只。 钻地鼠,固名思义,擅长钻地挖洞,用来挖矿或是挖洞都是极好的。虽然它们不如寻宝鼠那么珍贵,只能用于寻找藏在山石土地里的宝物,可在没有寻宝鼠的时候,它就是非常实用的小帮手了。 兴许是因为时常为人类修者所豢养的关系,钻地鼠性情相对温和,并不嗜血,是杂食性的,根据各鼠属性不同,可能会有各种修炼法诀,不过基本是都大同小异,只在修炼媒介的选择上有些许差别罢了。 李俪君想起眼前这老鼠说过,它日常修炼时是趴在一块金精上进行的,估计那金精就是它修炼的媒介了。它的金精被巨蛇抢走,怪不得没办法再修炼,除非它能再找到一块同样等级的金精,否则还是把被抢走的东西再抢回来比较实际。 李俪君想了想:“这么说,你只要当初被抢走的那块金精就好?如果金精果然在这个山洞里,那让你拿回去也没什么。可你对庄上人家造成的损失,你一定要加倍赔偿!抓到的人,你也要平安放回去,再给足补偿。至于刘大郎……你把他送回衙门就行了。他的下场如何,自有官府决断。” 老鼠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小眼睛看向李俪君:“小仙子……你说真的?你不抢俺的金精?!” 李俪君白了它一眼:“不就是一块金精吗?我又用不着它,抢你的做什么?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伤人性命!老老实实在太白山修行就好了。象从前那样,挖取金矿与山民交换生活所需,夜里自行修炼。你有进益,周围的百姓也不需要惊慌,岂不两厢便宜?” 老鼠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时候李俪君说什么,它都会同意的:“小仙子说得是!小仙子说得再对不过了!俺就是个老实妖,从来不害人的!这回都是逼不得已!”接着它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李俪君,“小仙子……不打算收俺么?俺方才说了,愿意认您为主的……”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收你做什么?你除了变大变小,刮点小风,拿尾巴抽个人以外,还能干点啥?如今你尾巴断了,抽不了人,爪子也受伤了,挖不了土。收下你,我还得倒赔伙食,我亏不亏呀?!” 老鼠被这话打击得不清,低头看看自己的右前臂,还有秃了的爪子,以及刚刚好不容易才止了血的半条尾巴,它就忍不住呜咽起来了。 李俪君哪里有功夫陪它伤春悲秋?她还要赶时间呢:“赶紧的吧。把洞里的人放了,我们好进洞找你的金精。先说好,要是金精不在这里,你也不许胡闹!你养了大半年的伤才追过来,天知道那巨蛇拿你的金精做了什么?万一它送给别的妖怪了呢?万一它弄丢弄坏了呢?你要算账就找它去,别拿无辜的人撒气!” 老鼠嘤嘤低头应了。它还能怎么办?它如今是只没有尾巴还秃了爪子的鼠了,哪里敌得过眼前的大魔王呢?若不想再挨一剑,除了听话,别无选择。 洞中的两个人虽然消瘦,却不可能从老鼠出入的小洞口逃出来,只能重新打开原本的出入门户。而这处小山包,据老鼠介绍,原本有好几个口子,正式的洞门早就被封住了。巨蛇住在这里时,主要是从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进出。那洞口就在西边山脚下,正是那个碎石块堆积的位置。老鼠抓了刘大郎进洞后,方才用风卷了碎石块过来,堵住那洞口,以免刘大郎逃走的。 除此之外,洞中有几个通风用的小洞,都差不多是海碗口大小,连那巨蛇要进出都艰难,更别说是人了。倒是山顶正中间处,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圆形洞口,原本用一块石板挡住了,石板上还有雕刻。兴许是因为时日太长,这石板碎成了几块,形成了几处大小不一的缝隙。老鼠方才就是从其中最大的一条缝隙出来的。 估计也只有它,才能走这条“路”进出山腹的洞穴了。 李俪君听着老鼠的叙述,找到了山顶的洞口位置,拨开上头散布的碎石与泥块,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发现了有雕刻的痕迹,而且看起来象是某种符文,很象是封印用的。 莫非……这处洞穴是哪位修行前辈用来封印什么东西的遗址?只是年代过于久远了,封印失效,遗址才沦为了巨蛇的巢穴? 那还真需要好好观察一下才行。 李俪君问了老鼠洞中地形,据说山腹几乎是中空的,只是山壁厚些,正中一个大点儿的半球形洞穴,四周象是花瓣围绕花芯一般有四个小点儿的洞穴分布。不过由于前任主人巨蛇身形庞大,又不知爱惜,搞得洞内有多处坍塌、破损,以至于如今五个洞穴,只有三个是能安全进入的,其余都几乎跟废墟一般。老鼠自问不是铜皮铁骨,也不敢轻易进去,生怕叫落石砸了,基本只在那三个安全的洞穴内活动。 如今,刘大郎等二人是在靠近巨蛇出入口的那个洞里挖土。那里也同时是巨蛇日常起居之处。老鼠则在中间的大洞里生活。还有一处则用来摆放它在洞中找到的一些所谓的“宝物”,原是打算要在打到金精后,打包带走的。 当初巨蛇洗劫了它,它如今也要反劫巨蛇一回,才能出一口恶气。 老鼠战战兢兢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小心翼翼地看向李俪君:“那个……小仙子,如今俺该做什么?” 李俪君看了它一眼:“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先把那些堆积的碎石块移开,让那两个人逃走再说呀!难道你以为我会跟他们打照面吗?”她可是此地主人,才不要让庄户知道自己的底细呢! 老鼠小声说:“可他们逃走了……谁能替俺挖金精?” 李俪君没好气地说:“我自然有法子,你操心个什么劲儿?!还不给我赶紧干活?我赶时间呢!” 7017k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符阵 刘大郎挖了没两刻钟的土,便累得眼冒金星,丢开铁镐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喘起粗气来。 他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直叫。 上一回吃东西,已经是大半天之前了。整天做苦力,却只能吃些没油水的素饼鲜果,份量本就不多,还要跟那村汉分食,他一直处于半饱半饥的状态。如今他早已饥肠辘辘,若不是想到那些素饼鲜果进过鼠大王的肚子,他都想回去捡起自己丢弃的食物吃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咀嚼声,扭头一看,却是那村汉正在啃食先前的鲜果,怀里还抱着另外几个。他顿时起了嫉妒之心,大声质问:“你这村汉怎么把这些脏东西捡起来吃了?!你就不怕吃了会生病么?!” 村汉抬头看了看他:“刘郎君,我们吃这些东西已经有好几日了,若会生病,早就生了,还会等到今日?虽说叫老鼠吞过,听起来挺恶心,但擦一擦就好了。我们农家贫汉,没你这么讲究。” 刘大郎气得半死,想要象过去那样踢打这村汉几下,对方又及时避开了。他如今正肚饿气衰,打人都没力气,只能愤愤回到角落里,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满脸妒忌地瞪着那村汉吃果子。 他瞪了一会儿,忽然听得一阵巨响,仿佛是哪里的碎石坍塌下来了,四周的洞壁上还时不时有碎石掉落。他与村汉两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洞穴要塌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他们该不会被埋在这山洞里吧?! 刘大郎象只蒙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时候,那村汉小心翼翼地爬到老鼠素日惯用的一处小洞口前,趴着往洞外看:“刘郎君,你快来瞧瞧!外头堵住洞口的石块是不是塌下来了?!” “什么?!”刘大郎跑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趴在地上往洞口外头看,“真的!有光透进来了!”他兴奋地跳起来,随即又泄了气,“光是外头洞口的碎石堆倒了有什么用?我们又出不去!那鼠大王岂会留下这样的破绽?!” 村汉倒是比他更坚韧几分:“我知道从哪里可以到外头那个小山洞去!”说罢也不理会刘大郎,便径自攀着旁边洞壁上突出的石块,朝洞顶方向爬了上去。爬到中途,他用手拨开那里一条大缝隙处的许多碎石,然后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挤进去。 刘大郎在下面看着他,忍不住嘲讽道:“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么?那条缝隙我早就知道了,根本过不了人,你当心鼠大王回来看见,一生气把你生吞了!” 村汉不为所动,继续朝缝隙里用力。他发现这条缝隙后,天天都悄悄过来观察,还偷偷往缝上锄过几镐,如今不知道是哪处洞穴坍塌,连带的这处缝隙也扩大了几分,他觉得应该很有希望。 也是他走运,如今他的身形正瘦削,竟然真的叫他从那缝隙处挤过去了,整个人摔落在另一边的洞穴地面上。他来不及叫痛,心中已是狂喜,再也顾不上刘大郎了,连忙抓紧时间朝洞口爬过去。 刘大郎万万没想到这村汉竟然真的成功挤过了石缝,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村汉能办到的事,没理由他堂堂庄主会做不到,便也学着那村汉的样子,爬到洞壁上方挤缝隙。 他比村汉要稍稍胖一些,又没有力气,费的时间更多,但他还是顺利爬出去了。瞥见村汉早已不见,他连忙扑到洞口处,爬过层层碎石,小心四处张望一圈,见老鼠不在,便窃喜地逃跑了。 李俪君与老鼠站在山坡上,看到这两人先后逃走,才算是松了口气。 老鼠捂着手臂小声抱怨:“这刘大郎真是个废物!俺都把大门敞开给他看了,又生火提醒他门路何在,他竟然还拖拉到这会子才逃走!” 李俪君想起传闻中早已去世的刘家老太太,还有刘氏宗族中那些对刘大郎深恶痛绝的族人,以及早已易主的刘家祖宅祖产,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沉默地飘落下坡,一挥手把洞口外的火堆给灭了,回头望老鼠:“这处洞府原本真正的门户在哪里?” 这处洞府最早的门户位于小山包正北面,此时早已遍布青苔,根本看不出门的形状来了。李俪君清掉门前的碎石堆,把手按在门壁上,土系法术启动,那门板便化为粉块,纷纷掉落,空出了一人高的洞口。 李俪君仔细瞧了瞧门框,发现上头原本是刻了符文的,可年代久远,符文都模糊不清了,怪不得这门一碰就碎,连一点儿防御功能都不剩。 她走进洞口,里头是个坍塌了大半的洞穴,连几个支柱都折断倒地。洞壁上本来应该是刻了些符文的,地面上还有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毯残片,又有几件式样古老的家具,感觉上应该是个类似客厅的地方。 李俪君用法术加固了一下洞顶,以免探察途中出现坍塌事故,又命老鼠移开几块挡路的大石头,便走到了正中间的半球形大洞穴。 这个大洞穴形状十分奇特,不象是个正常住人的地方,大体上呈正圆形,周边一圈都是空的,中间上两个台阶处,有个圆形的大地台,地面上刻了不少符文,一圈一圈呈环状分布,围绕着正中间一个三尺高的圆柱形石台。那石台的台面大约是脸盆大小,中间凹陷下去了,感觉好象本来存放着什么东西一般。 不过眼下这处石台上被放置了一个半旧的蒲团。老鼠表示,这是它近日的窝,因为睡得挺舒服的,它就住在这里了。 在这圆柱形石台的正上方,便是小山包山顶的正中位置,原本有个挺大的洞口,被一块碎裂的石板遮住了,不过并不妨碍老鼠进出。 李俪君看了看地面上四处散落的蛇鳞,心想这里大概也是巨蛇休息的地方吧?这么大的洞穴大厅,足够它住了。 圆形地台上刻的符文十分奇怪。这应该是一个层层加套的符阵。虽然年代久远,有些符文已经模糊,还有些地方被粗暴地破坏掉了,可依然能推测出这个符阵大致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俪君在任务世界历练期间的队友中,有一位年纪比较大的杜叟,精通符文阵法,还很热心指点年轻人。托他的福,李俪君自问对符咒阵法类的知识虽然只知道些皮毛,但比起一般不专精此道的修行者都要强些。 她推断出这个符阵最外层是聚灵阵,集五行之力汇聚周边灵气,维持符阵的运行;最内层则是个防御阵法,主要是防火防热的;中间则套了个隐匿阵法,大约是用来隐藏石台上本来存放的东西,不让外界察觉到它的存在。 从最内层符阵的防火防热功能推断,李俪君怀疑,她从巨蛇体内挖到的那团赤阳火种,原本可能就被存放在此。兴许是很久以前,有前辈修士发现了这团火种,却暂时不方便带走,便藏在此处,又刻了阵阵符阵来隐藏它,却不知为何没回来取火,反倒在符阵失效后,被巨蛇截了胡。 不过,她想她知道老鼠丢失的金精在哪里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收获 李俪君围着圆台上最外围的符阵转了一圈,找清楚这个“五行聚灵阵”中五个重要节点所在,便指着那“金”行的节点,对老鼠道:“你来,把这地方挖开。” 老鼠低头看了看那坚硬的石地,又抬头看了看她,可怜兮兮地说:“小仙子,俺的爪子坏了,右前臂又受了伤……” 李俪君挑挑眉:“别拖拉,赶紧挖!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钻地鼠的本事吗?养了大半年伤,总不至于连这点地都挖不了吧?你要是连这种年久失修的符阵都挖不动了,那还跑来找那巨蛇要什么金精?你的爪子能抓破它的皮吗?!” 老鼠捧着两只爪子,呜咽两声,可怜巴巴地趴下来挖起了地面。可那力道,那深度,恐怕拿勺子挖土,都比它有效率些。 李俪君见状便哂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找金精,现在线索就在这里,你却不肯动了,可见你也没那么想要那金精嘛。既然如此,你就走吧,不必我费事儿替你找东西了!” 老鼠猛然抬头:“小仙子这话是啥意思?金精在哪里?这石地就是线索么?!” 李俪君叹了口气:“我方才在这里念叨了半日,你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吗?这是一个五行聚灵阵,是用五行灵物与符文组合而成的。只是原本的阵法已经失效了,但那巨蛇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寻了些五行灵物回来,想要让此阵重新运行起来,只是还未成功。但阵中已经埋进了几种灵物,阵法有了微弱感应,便汇聚了些许的灵气,所以你在石台上睡觉时,才会觉得那么舒服!” 她觉得杀巨蛇的时候,大约有些误会巨蛇想抢走蟾蜍守护的那颗水系灵珠的目的了。它未必只是想拿那灵珠来让自己体内的赤阳火种稍稍降点温,让自己好受一点。很有可能它是想拿灵珠回来,嵌入五行聚灵阵中,让符阵重新运作起来。 她方才已经观察过了,这五行聚灵阵还未完成,但金行、火行、土行与木行都已经埋进了灵物,土行的法力明显弱一些,而水行的位置还是空的。若真叫巨蛇抢到了蟾蜍守护的那颗水系灵珠,完成了这个聚灵阵,有灵气日日洗刷它的身体,它还怕什么灵火太热,身体受不了呢?眼前这只愚蠢的老鼠更是休想奈何得了它! 愚蠢的老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它呆呆地看着那块刚刨过几爪子的地面,又抬头看看李俪君,两只小眼珠中满是茫然:“可这跟俺的金精有啥关系?” 李俪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金精正是金行的灵物!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那你这五十多年都在做什么呀?!” “啊!”老鼠总算反应过来了,飞快地扑到地面上,挥舞着两只小爪子刨起了地。它刨得飞快,一爪子下去就能带走一大块石头,完全不负它“钻地鼠”的姓名。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它就刨到了一尺来深的位置,然后就不动了。 它慢慢地抬起头,鼠脸上竟然热泪盈眶,整只鼠激动得发抖:“找到了……俺的金精!”它缩回了两只小爪子,爪子上正捧着一块扁平不规则的金属类物品,看起来比一般的黄金还要闪耀几分。它抱着金精呜呜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的样子。 李俪君却不耐烦继续跟这只蠢鼠啰嗦了,立刻赶鼠:“找到了,就赶紧走吧。记得往庄子里被你吃过牲畜的人家送金子,赔偿他们的损失。还有,被你掳来挖地的那个村汉,你也别忘了。若是还能找到刘大郎,记得把人送到官府去,别真叫他逃走了。” 老鼠噎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用小眼珠看着李俪君:“小仙子……你这就赶俺走了?” “不然留你下来做什么?我还有事要办呢,赶紧的吧,别碍事!”李俪君挥挥手,便不再理会那老鼠了。她还要抓紧时间看其他几个洞穴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既然这里曾经是收藏赤阳火种的地方,兴许会有其他相关的情报呢? 对了,那五行聚灵阵中埋的其他灵物也要挖出来,能用的就不能放过。 还有,这个小山包明明是块巨大的天外陨石,也不知道是哪位修行前辈如此能耐,竟在它内部挖出这么大的洞府来。不过这石陨石也包含了许多金属成分,若还有残留的陨铁之类的,兴许她也能挖走几块,将来好给自己铸造武器? 就算自己不用,师傅云厉所在的瑶剑门也有的是剑修,把材料卖给他们的弟子,亦能换回自己需要的修行资源。 这么想着,李俪君就半点都不想耽搁了。她拿出装有泾河水的瓷瓶,打开瓶塞,将河水化作钻头形状,让它钻开石地,直挖到一尺来深,很快就把其余几种灵物都挖了出来。 火行的灵物是从赤阳火种上分出来的一朵灵火。土行的灵物是一块洁白无暇的玉石,中间似乎隐隐有浆液流动,李俪君有些怀疑这可能是玉心之类的东西。而木行的灵物则是一株将近两米大小的何首乌,挖它出来还费了李俪君不少功夫。 这么大的何首乌,也不知道那巨蛇是从何处寻来,就这么被它埋进土石中,真真有些暴殄天物! 李俪君惊叹了两声,便迅速将何首乌与玉心收了起来,灵火重新融回火种中。如此,这个未完成的五行聚灵阵就此作废了。 她又跑去看其他的洞穴,基本上都象是她进来时经过的第一个洞穴那般,处于破损不堪的状态,有些老旧的家具,只有一个茶盘的用料是比较好的木头,一个破损的屏风上嵌的是某种灵蚕吐的丝织成的纱罗,可以重复利用,都被她拆下收起来了。另外,还有几块被扔在角落里的陨铁块或是包含有金属成分的陨石块,她通通都没有放过。 她还盯着隐隐有些发光的某块洞壁,考虑着是否可以将整块石壁带走。 系统提醒她,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嵯峨山了,否则天亮之后,她就不方便赶路了,也不好对李珅交代。 她有些遗憾地放弃了石壁,想着以后反正会再到刘家庄来,到时候再想法子就是了。这么大的小山包,难道还怕会有人搬走了不成? 她退出了洞穴,回到中央大厅,见那老鼠还在,便把眉头一皱:“你还不走吗?” 老鼠期期艾艾地指了指面前的包袱皮,上头摆放着几件东西:“小仙子,这是俺在洞里找到的……愿意献给小仙子。小仙子能不能……能不能将俺收在身边呢?” 李俪君停住脚步,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只老鼠,什么话都没说。那老鼠却已经看懂了她的表情,呜呜咽咽地又哭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送别 考虑到这老鼠还算老实,如今纠缠着不肯离去,也是因为想要跟随在她身边,而不是贪图些什么,李俪君勉为其难地没有再次开口赶人,而是走近了那块包袱皮,看看这老鼠都收集了些什么东西。 她在洞中收获不多,心想大概是因为老鼠已经事先搜刮过一次的缘故吧? 只是看清楚了包袱皮上摆放的东西,她又有些拿不准了。 那几件东西,最大的是一个蒲团,正是老鼠平时放在石台上用来睡觉的那一个,原来亦是洞中旧物。仔细查看,原来是用金丝灵草编织成的,只是如今灵光已经十分黯淡了。若是在它全盛的时候,它应该有令人宁神静气的功效。不过,现在只能做个老鼠窝罢了。 另外,还有不成套的白玉茶具,只有一壶三杯,玉质上乘,底部刻有保温符文,同样已经失效了。不过,即使它们如今只是凡器,光是看这玉质,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此外还有一面铜镜,样式古朴,可能是汉时的制式,镜面已氧化了,只模糊能照出个人影来;一把掉了几根齿的嵌绿松石银篦梳;几块大小、颜色不一的上等宝石,看那形状,李俪君怀疑是方才见过的那扇破屏风上镶嵌的装饰品。只是老鼠选了这些凡俗宝石,却对依然可用的灵蚕丝视而不见,它这选择“宝物”的标准是啥? 够闪亮够华丽吗? 至于剩下的那些紫金钵、乌金筷子、檀木棋盘以及几块不知名的闪亮金属块,就不必多提了。除了金属块情况不明,其他全都是凡物。 李俪君看向那老鼠,再次确定它不但脑子不够聪明,估计常识也很缺乏。 她叹了口气:“行了,我也不贪图你的东西。你把它们全都带走吧。你什么都不懂,战力也不高,如今还受了颇重的伤,继续在外头逗留,没什么好处,还是尽快回你自己的家乡休养去吧。记得不要伤人性命,多与人为善。以后修炼的时候谨慎一点,不要再轻易泄露自家宝物,免得又引来不安好心的家伙,再把金精抢走了!” 老鼠哭求:“俺愿意听话,不伤人性命,小仙子让俺挖地,俺也不会再有怨言。只求小仙子收留,多指点指点俺修行。俺真的什么都不懂,如今受了伤回去,说不定要叫别的妖怪欺负的……” 不懂修行常识的人多了去了。李俪君自己也没多少闲功夫,哪里还能分心去教导一只老鼠?她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觉得伤势太重,实在没把握赶路,那你也可以暂时留在这个洞府里养伤。只要你别再偷吃庄中的牲畜,我是不会赶你的。不过那两个逃走的人若带人回来寻你,你就得自己想办法把人打发走了。不许伤人!” 说罢她就转身走出了洞穴,回头看看那一人高的洞门,想了想,还是用法术把掉落的石块石粉给重新粘了起来,又组成一道门板封了回去,再糊上几块青苔。她还往门上刻了新的符文,比起原本那脆弱的旧门,应该会稍稍坚固一点。 她这么做,只是希望逃走的刘大郎与村汉再次带人回到此洞的时候,不要进入得太过容易,以至于有太多的人闯入,破坏了原本的洞府罢了。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进入,其实也没多难。只要老鼠不做手脚,西边的洞口就仍旧存在,山壁上的缝隙也依旧宽得足够一人通行。就看是否有人有这个胆量,在不清楚洞中是否还有“鼠大王”的存在时,便潜进来探查了。 李俪君没有收回几只小黑鹤与小纸人,就直接向北飘然而去。 太阳升起之前,她总算及时回到了嵯峨山别业,将将赶上了日出,还能再修炼一波,稍稍缓解这一夜奔波的疲累。 二红一夜都没敢睡着,看到她出现在屋前平台上打坐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跌坐在地面上傻笑。 待李俪君修炼完毕,回到屋中时,二红赶紧服侍她更衣梳洗,又问她是否需要补眠。 李俪君想想李珅今天就要离开,还是先陪堂叔用早饭吧。 李珅这一晚倒是睡得挺好的,精神奕奕,胃口大开,毫不客气地将自己那份朝食一扫而空,还多要了几只炊饼,预备路上食用。 他看着李俪君的脸色,总觉得她好象有些疲倦:“昨晚没睡好么?你原不必起得这么早的。珅叔又不是外人。” 李俪君笑笑:“我没事,就是夜里风大,感觉有点冷。多住几天就能习惯了。” 李珅想到主宅的环境,深以为然:“你那屋子原是为了避暑而建的,夏天吹风格外凉快,秋冬季节便有些受不了。横竖别业也大,有的是屋子,你索性搬到暖和避风的地方住吧。等到明年夏天,再搬回如今的屋子也不迟。” 李俪君谢过他的建议,心里却不打算搬走。事实上她并不怕什么风吹,倒是那屋子平台的设计对她修炼颇为有利。不过跟着她到嵯峨山别业长住的人也有一二百口,为了确保他们这个冬天能在一处避暑山庄中过得安稳,一些必要的御寒设施,诸如火墙、火炕之类的,如今也是时候预备起来了。 早饭过后,李俪君送走了李珅,回到主宅时,崔嬷嬷与邵娘子正表情忧虑地在屋里等着她,原本被命令去补眠的二红则在一旁惴惴不安。 李俪君一看就知道,崔嬷嬷与邵娘子知道她昨晚出门的事了。 她咳了一声,寻借口打发走了石青,便回头对崔邵二位笑道:“嬷嬷与乳娘都知道了吧?别担心,昨晚上一点儿都不危险!” 邵娘子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小娘子都要去打妖怪了,怎会不危险?那妖怪是会吃人的!” 李俪君忙道:“那妖怪其实不吃人,它是把那失踪的人掳走了,带回洞府里做苦力呢。昨晚上我把洞口打开,那失踪的人和刘大郎一块儿逃走了。” 崔嬷嬷与邵娘子闻言都是一愣,前者忙道:“这是怎么回事?妖怪怎会不吃人呢?它先前不是吃过好几个人了么?!” “那不是这个妖怪做的。”李俪君解释了一下巨蛇与钻地鼠之间的关系,又形容了那钻地鼠的愚笨可笑之处,至于它对她的攻击则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反正听在崔嬷嬷与邵娘子、二红耳中,这一晚除了没睡好,她什么危险都没遇上,反而遇到了一只好笑的笨老鼠,救了两个人,还搜刮了几样宝物,收获满满。 崔嬷嬷与邵娘子对修行的凶险一无所知,被李俪君一通话给哄住了,心中的忧虑消散了许多。不过她们也要求李俪君:“小娘子本领大,对付那等小妖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往后夜里再出行,千万不要再瞒着我们了。只靠二红一人隐瞒有什么用?她原本就不够机灵,万一在阿吕她们面前露了馅,岂不是坏了小娘子的事?小娘子还是多多依仗我们婆媳吧!” 李俪君干笑了两声,含糊应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顿 李俪君把崔嬷嬷与邵娘子安抚下来后,抓紧时间补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她匆匆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便询问二红:“上午大家都在做什么?” 二红表示,邹王府二郎君李珅离开了,还带走了别业总管与几个管事、账房,但其他的别业仆从基本留了下来。他们会在这里再多逗留一个月的时候,与李俪君手下的人完成交接工作,才会动身返回长安城。由于他们这一个月里还要住在别业中,所以跟着李俪君过来的人,需得另外找地方安顿。今天上午的时间,基本就是两位嬷嬷带着人去安排这些人的住处。 这里头不但有隋王府里陈氏曾经的心腹,不想再留在王府里做事了,心甘情愿跟着李俪君到“三原乡下”来,还带上了他们的家属;另外还有赵陈记那些走了掌柜之后,经营难以持续,只能暂时关掉的店铺辖下的伙计和他们的家人,以及一部分被崔吕两位嬷嬷召集而来的男女匠人,专门为新染方做准备的。 不算丁五郎与他手下的护卫,光是这些人加起来也有将近两百口了,虽然不是每一个都会长住在此,将来长安城里的店铺重新整顿好了,兴许还会有人再回去,但他们的家眷很有可能会继续留在嵯峨山。这里不但有小主人李俪君在,还有庄园良田。哪怕暂时没有差事在身,光靠着种田务农,也能糊口。 只不过嘛,这么多人眼下暂时不可能住得很宽敞。邹王府对李俪君十分关爱友善,她手下的人自然也要对邹王府的仆从客客气气的,不可能要求人家腾出自己的房间给他们住下。所以,这一个月里,大家估计需要挤一挤。不过吕嬷嬷已经命人去附近的农户家去租人家空置的房舍了,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李俪君闻言便道:“别业里不是有很多空房子吗?我和身边的人又住不了那么多地方,空出来的屋子暂时让底下的人去住就好了。” 二红忙道:“这可不行。这是贵人们住的屋子,如何能让奴仆住进去?就算小娘子不在乎,叫邹王府的郎君娘子们知道了,估计也会不高兴的。小娘子就别操心这件事了,嬷嬷们心里有数!” 李俪君哂道:“主屋不住人,偏厢或下屋里总是可以住人的。你去跟嬷嬷们说,不要太过死板了。嵯峨山别业如今是我的产业。没道理我的人还要借别人的地方住吧?” 二红听了,只得去给崔吕二位嬷嬷传话了。李俪君一个人留在屋里,想想眼下还算清闲,便清出一块空地来,把昨晚得的那巨型何首乌取了出来,小心去除上头残留的泥土石灰。 这么大的何首乌,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刚被挖出来时带的泥土,没经过任何清理和炮制的工序,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药效。若这是那巨蛇干的,那手法也太粗糙了!暴殄天物啊! 听说有年头的何首乌,是有一定机率会成精的。倘若当初巨蛇挖药的时候,这何首乌就已经成了精,那就更加可惜了! 不一会儿,二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崔嬷嬷。看到李俪君面前放着这么大一株药材,两人都吓了一跳。 崔嬷嬷嘴里直念佛,看着何首乌两眼发光:“这能值多少银子呀!真真是神仙才能配得上的仙药!” 李俪君干笑着说:“这就是从那巨蛇妖怪巢穴里挖出来的。那妖怪也不知道这是好东西,见它有灵气就挖回去用了,却直接把它埋在了土里。真是太浪费了!如今也不知道药力是否受损。嬷嬷可懂得怎么处理这种药材吗?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轻易拿出去卖钱才是糟蹋呢!” “小娘子说得是!”崔嬷嬷顿时肃然,“咱们家又不缺钱,卖了这样难得的好药,下回想要再找,可就不容易了。索性寻个懂制药的行家,好生把它炮制妥当,小心收藏起来,日后若要用药,再切一小块下来便是。”说着又心疼了,“妖怪竟然把这样的好东西埋进了土里,真该天打雷劈!” 二红有些好奇:“这药上头怎么还有水呢?” 那当然是因为李俪君是用河水钻头钻地,才把这么大的药给挖出来的,过程中沾上点河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她当时赶时间,不可能等水被风干了再将药带走的。不过因为是存放在储物空间里,所以这点河水还不至于会影响药材本身的功效。 李俪君说:“等上头沾的尘土擦干净后,拿块布将沾的水也抹掉吧。” 二红积极地揽下了这个任务:“都交给奴吧!奴力气大,包管能把这药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李俪君就把何首乌交给了二红,回头又跟崔嬷嬷商量:“咱们要不要把我修行的事也透点消息给吕嬷嬷和石青她们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了,没有外人在,也不用担心谁会有异心,擅自把我的事泄露给外人知晓。回头我再在别业周边布置个符阵,就不怕有来历不明的人物擅自潜入了。” 崔嬷嬷认为吕嬷嬷是绝对可信的,石青的人品也还可靠,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等邹王府的人都全部撤走,她们再向吕嬷嬷她们透露实情。 李俪君想想也行,便不再多言。不过,她没忘提醒崔嬷嬷一声:“四台和三台那边的林场如今也是我的产业了。嬷嬷料理妥当别业中的事务,记得再带人去林场那边看一看。” 崔嬷嬷忙道:“我方才过来,就是想告诉小娘子呢。咱们的人多,原本我还想着要安置到佃户家里去,可林场的人方才过来了,说他们那儿空屋子多得是,虽说离得有些远,但都收拾出来了,随时可以住人。伙计们和他们的家眷,还有匠人们,平日里不必侍候小娘子,就算安置得远一点儿也没什么。林场那边也有上百亩田地,窦家的人收割了粮食就走了,把地空在那儿,正好让伙计们分了。这就不用把别业这边的田地再重新分割了。林场的人少,原也适合建作坊什么的,不怕有外人进来,偷了咱们的新方子去。” “行啊,嬷嬷安排去吧。”李俪君随口应了,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不过这事儿不必太着急。我记得窦家的人但凡是要走的,都已经撤出来了吧?留下的都是年老体衰之辈?住得离山上林场近吗?嬷嬷寻个理由,把这些人召集过来训个话,再安排他们搬去更暖和宽敞也更方便生活的住处,算是对老人家的照顾吧。趁这个机会,我想先到林场那边巡视一下。”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修整 李俪君带着邵娘子与二红走进曾经属于窦家的林场时,场中几乎是空无一人。除了看大门的两名老仆,其他人都被召去嵯峨别业了。崔吕二位嬷嬷下的令,除了门房,所有人都要到场的。 李俪君走在空空如也的林场附属庄园中,心里颇为自在,不需要担心会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自己施法的样子了。 她如今的法力水平,能同时控制三只小纸鹤,眼下全都放飞了出去,分别飞往林场不同的区域,充当她的眼睛,去视察各种情景。她的时间有限,又带着两个人,当然不可能把整个林场都逛一遍,需要节省时间,提前找好适合动手的地点。 邵娘子紧紧拽着帕子,有些担心地说:“小娘子,你到底想要在这林场里做什么呢?那些粗重活计交给底下人去办就行了。嬷嬷们会安排好的,真的不用你操心。” 李俪君无奈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就是到自己的产业上转一转。乳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说罢她下意识地往四台峰顶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片翠绿,都是些没长成的树木,没有山洞,也没有巨大的蟾蜍,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警惕了几分。 她匆匆参观了一下林场山下的生活区。除去一些为了窦家国公府的主人们建造的华屋以外,其他生活设施其实挺简单的。这林场除了用来蕴育木材,就是充作夏天的游猎场,主人们过来避个暑,玩乐一下,却不会在此大摆宴席,有住的地方就差不多了。奴仆们住的屋子都挺简陋的,除了管事有砖瓦房小院子可住,其他人基本都是住在木屋里,还有一部分人是住窑洞。 林场易主后,留守的仆从基本都是住窑洞的,所以砖瓦房小院子还有木屋什么的,都能腾出来安排李俪君带过来的人,但数量有限。其中木屋到了冬天,就不太宜居了,所以还是尽量把自己人安排到砖瓦房的好。 李俪君看了一圈目前还有人居住的窑洞,发现维护得还可以,就是没有砌炕,估计在三原这边也不大流行。如今的关中地区,气候温暖湿润,与她在民国世界里见识过的关中不大一样。但即使如此,冬天里天气还是挺冷的。李俪君觉得,有必要在自家产业中推广一下各种御寒的设施。 不过有人住的地方,她暂时没必要动。离开了那两排窑洞,她又继续往上攀登,来到了生活区的边缘。从这里再往上走,就是林场的地界了。那里只会有树木花草与各种动物。虽然眼下成材的树木基本都被砍伐干净了,可还有一些不能用作建材的杂树与灌木在呢。 这一带也有几排窑洞,不过都很陈旧了,估计抛荒多时,走近了看,里头果然有坍塌现象,黄土灰扑扑的,各种窗格子门板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小窑还明显有养过家畜的痕迹。邵娘子见状连忙劝李俪君:“小娘子别走太近了,仔细被土石砸了头!” 李俪君摆摆手:“没事儿。我要找的就是这种地方。” 她用法术加固了那两排窑洞的内壁,不但避免了黄土继续坍塌,还能确保未来三十年内,这些窑洞都不会有塌顶的危机。其实她不是不能做成五十年、一百年不塌的效果,可是没必要,总不能让人感觉到这几个窑洞明显有异吧? 她顺便还把各个窑洞内部给修整了一下,有些添了与隔壁窑洞相通的门洞,有的弄出了窗台、门框什么的,还顺便弄了土炕和灶台,只要被安排过来的人将窗格子与门安上去,就可以拎包入住了。两排窑洞前的平台她也整了整,再弄个小土墙,分成一个个的小院落。 末了,她还在这两排窑洞后方十米处竖起了半人高的土墙。墙很简陋,也就是简单地挡一挡小动物,不让它们轻易进入林场的生活区罢了。不过有这么一堵墙在,将来林场的人就可以自行修补墙体,加高加固了。 她给那堵矮墙上留了门洞的位置,预备日后安装门板,由专人掌握钥匙,免得林场里的人动不动就往山上跑,既不利于封山育林,也容易遇见危险。 在矮墙后方,她还隔了一段距离,便在山坡地上钻出一个土坑,预备将来种树。趁着如今只有她和两个心腹在,她在树坑底部埋进了银箔片刻印的符咒。等到树木种起来了,再结合她刻印的符文,林场生活区的土木双系简易防护墙就完成了。无论山上有什么东西存在,都没那么容易跑到山下来作恶。山下就算有些超自然现象发生,山上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察觉了。 等将来她多收集几样灵物,又或是再炼出几件法器来,还能把简易防护墙升级为中级的大型防护阵,那样林场中人的安全系数就会更高。 李俪君做完这些工作的时候,便远远看见有人回到了林场大门口。她招呼了一下邵娘子与二红:“咱们回去吧。” 邵娘子方才一路看着李俪君施法,便一路念佛,如今已经念到淡定了,很平静地点头:“时候不早了,回到别业,正好赶上晚膳呢。” 二红倒是比邵娘子激动些,还有几分好奇:“小娘子,您方才做的这些……是个什么阵呀?真的能挡住山上下来的猛兽么?” 李俪君笑笑:“这种权贵人家经营了几十年的林场,能有什么猛兽?顶多就是些山鸡黄羊罢了。不过林场大量林木被砍伐,兴许会影响到水土稳固。万一什么时候下一场暴雨,山上有泥石流怎么办?我这个防护墙,多少能遮挡着些。但如果泥石流规模太大,这半堵墙多半也是奈何不了的,因此过后需要有人继续加高加固这墙,再到山上补种树木,才能以防万一。等树木补种完毕,就不能再轻易放人上山去了,需得封山育林。这防护墙,不但防着山上的东西,也同时防着山下的人呢。” 邵娘子与二红立时就明白了,纷纷应是。 一主二仆往山下走去,路上遇上了窦家留下来的两名老奴,忙忙上前给李俪君见礼。李俪君客气地还礼:“老人家请起。” 两名老奴见她态度温和,不象国公府的人傲慢霸道,都很惊喜,忙又说起方才受召去见两位管事嬷嬷时受到的优待,还有嬷嬷们让他们这些老头子都搬到山下平地砖瓦房里生活的好消息,对于给予他们这一切的新主人李俪君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磕几个头。 李俪君赶紧免了他们的礼,道:“我意欲在山上补种树木,再种些药材、香料,然后封山育林。除去执事之人,其余人等都不得擅自上山。往后还要老人家们多盯着些,别放闲人上去。”她回头指了指山上的方向,“马上就会有人前来砌墙安门的。我事先跟老人家打一声招呼,你们届时不必惊慌。” 不会惊慌,这是好消息呀!新主人愿意用心经营林场,老奴们只有开心的份,怎会惊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烦恼 玄妙大唐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章烦恼事实上这些老仆们也确实没有惊慌,顶多是为隋王府仆从的效率惊叹而已。 他们从五台的嵯峨山别业回来后,暂时还顾不上检查林场生活区边缘的废弃窑洞,而是先忙着给自己搬家。几个老仆,有的有家小,有的独身一人,分别搬进了一大一小两个砖瓦房小院,刚刚好住得下。搬完家后,又要归置各种家具行李摆设,等到他们能腾出手来,去看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林场有了什么新的变化,崔嬷嬷已经安排了人手前来把早前从宁王府山池院里要来的松柏树种进了李俪君挖好的树坑中,伙计、匠人们也都带着自己的家眷搬进了那两排窑洞。 老仆们只当那些废弃的窑洞被隋王府的人重新修整好了,变成了整齐漂亮的小宅院,还砌起了后墙,安好了门,觉得对方实在是又勤快又有力气,看起来脾气也挺好。跟这样的人相处,可比与国公府那些傲慢的仆从相处要令人心情愉快得多了。 赵陈记的伙计与作坊工匠们还以为窑洞是前不久才离去的窦家仆人刚刚搬空的,对于老仆们口中“废弃”的说法,也以为是指窑洞没有门窗什么的,半点没起疑心。至于后墙,那当然是窦家人建的啦,不过只建了半截,也太偷懒了些,他们就奉小娘子之命又加建了半截墙,还弄了些石块去加固。在老仆们偶然闲谈提起这墙时,他们承认自己是出了大力气的。 双方人马目前还不是很熟悉,都在彼此客气地试探中,努力和睦相处,因此话语间留有许多余地,很多事都不会寻根究敌。于是,李俪君在林场里做过的事,就成了只有她和身边三名心腹知晓的秘密。 崔嬷嬷事后曾经劝过她:“那些粗重活计,让底下的奴仆做也行,小娘子何必亲自动手?” 李俪君便告诉她:“我既然学了法术,也需要时时练习,否则将来遇到危险了,要用法术时却不够熟练,想打个人还打歪了,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现在我就是拿修整房子做为练习法术的手段罢了,方便又省事,还能节省大家的时间、钱财和劳力。你看,现在伙计与工匠们不是马上就搬进了舒适的住处吗?这些人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我也应当有所回报才是。” 崔嬷嬷顿时就感动了:“小娘子如此看得起他们,才是他们的大福气呢!”也不再劝李俪君别动手了,练习法术是正事。反正小娘子又不是去冒险跟人打打杀杀抓妖怪,修个房子又有什么关系? 她又对李俪君提议的那个“火炕”抱有迟疑之心:“这东西真的能在冬天御寒么?火不会把床给烧坏了?睡在火上头,人不会烫着么?” 李俪君笑道:“林场那边,我不是已经砌了几个炕吗?嬷嬷叫他们烧一个来试试?现在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再加上这里靠着山,比城里更冷几分。若不做好御寒措施,今冬咱们可是要受大罪的。” 崔嬷嬷道:“那我就去试试,若是当真用着好,剩下的屋子也不必小娘子亲自动手,老奴叫人砌去。都有现成的样例在,照着学还学不会么?!” 崔嬷嬷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忙活起了在别业中砌火炕、加建火墙的工作。李俪君见状便不再过问此事了。 二红已经将何首乌清理干净,邵娘子打听到了炮制这种药材的方法,李俪君也不打算借助他人之力,计划自己动手,将这难得的灵药保存下来,尤其是当中蕴含最多灵气的部位,绝对不能浪费掉。 不过,她同时也留意到了二红清扫出来的那些山石泥土,似乎不仅仅是泥土而已,中间还杂夹着一些明显含有金属成分的碎矿石。李俪君忽然想起来,那个被前辈修者挖出一个洞府来的小山包,原本是一颗来自天外的巨大石陨石来着,只是露出地面的仅有上半部分而已。那位前辈挖空了上面这半个球体,那下面那半个球体呢? 依然还埋在土里。 李俪君难得遇上这么大的陨石,而且看起来金属成分的比例还不低。就这么抛废了,会不会有点可惜?当中石质部分且不提,光是将铁-镍等金属成分提炼出来,就够她铸造好几把武器了。 就算是石质的部分,对于一个学过炼器的修行者而言,也不是废弃之物嘛。她同样可以用来炼制武器的。 只是,那个小山包这么大,直径上百米的石陨石,就算她有心要带走,也没那么大空间的储物法器可容纳呀!难道要把它轰碎了再装进储物空间去?就怕轰碎之后,石块数量也要超过999,需得占上好些个储物格呢,太不划算了! 李俪君咬咬牙,开始翻找从前听小松哥的炼器课时做下的笔记,看有没有什么法器是能在短时间内炼成器胚的,那样她也许能趁着半夜的功夫,直接在当地把那颗巨大的陨石给炼化了。 这么一找,还真被她找到了一种可以考虑的法器——番天印。 这种法器她曾经见别人用过,那是星云仙宗交好的一个门派里,一位金土双灵根的修士,花了大价钱请来名匠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据说是用大量山石与金属矿物再加上某种灵矿合炼而成,可以随主人心意放大缩小,还可以不停往里添加新材料,一步一步升级,用来砸人再适合不过了。虽说这种法器并不是李俪君惯用的类型,但她现在只有炼气期,有好用的法器使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造型?! 唯一可虑的是,她见过的那个番天印法器,一开始就是筑基修士适用,后来渐渐升到元婴级别。炼制的手法她知道,可这么炼出来的法器,她一个炼气四层的小菜鸟真的能使唤得动吗? 李俪君想了想,觉得不管能不能使唤得动,自己先把东西炼出来再说。反正她一个小炼气,也炼不出筑基法器来。倒是炼制时需要用到的材料,除了那颗石陨石以外,此前收集到的泾河泥沙与精钢都能用上。可除此之外,她要用什么金属灵矿去增加这个法印的强度与力量呢? 她目前在玄唐小世界里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金属灵矿,石陨石里的金属矿成分,也未必够份量。储物空间里倒是还有她在紫微天宇历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灵金、灵铁什么的,可她目前的修为还炼不动它们。就算有赤阳火种,那也不是目前的她能啃得动的硬骨头。 她要怎么办? 7017k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闻 李俪君最终决定,不照着自己见过的“番天印”来炼制一个法器,而是根据自己的灵根情况来定制一个“小番天印”。 原版的“番天印”是根据主人金土双灵根的条件量身定制的,而如今的李俪君却是水土双灵根。虽然同样拥有土灵根,但金灵根与水灵根之间的差别就有点大了。前者重攻伐,后者偏圆融,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 “番天印”的主人是位法修,平时习惯利用这个法印来打架。可李俪君自从进入紫微天宇,就跟着一位剑修师傅学习,哪怕算不上是纯粹的剑修,也以剑为主要攻击手段。她如今就算炼制出了属于自己的“小番天印”,也多半是拿它做个辅助武器,不会取代剑的地位。因此,李俪君觉得自己炼制的法印,可以更偏向于“守”而非“攻”。 这么一来,炼制法印的材料配方就可以改一改了。暂时不用金属类的灵矿,而是主要利用各种土属性的材料,或是山石,或是泥土,或是沙岩,灵物就用刘家庄陨石洞里挖出来的那块玉心。虽说灵气稍微少一点,但李俪君目前的修为,也用不上太好的东西。等将来她的修为上去了,还可以继续往法印里添新材料,重新炼制一番,让它也跟着升级。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便迅速展开纸笔,开始了法印外形的设计工作,以及各种符阵节点的计算。想要利用简易的材料去炼制一枚法印,需要做的工作多着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 她如今并不急着往刘家庄去。李珅和清凉寺的僧人兴许还在那儿呢。等什么时候庄上闹妖怪的风波平息下来,她再寻个借口到庄上小住两日,才好在夜里前去炼化那块大陨石,兴许还得想法子去掩饰一下陨石山忽然消失的真相。在那之前,她还是先做些准备工作吧。除了设计与计算,她还可以先把手里的材料炼制一番,等到达刘家庄,就能直接对陨石动手了。 没过多久,李俪君的房间里就多了许多写满阵图设计与计算公式的纸张。二红进门来给她送个茶,看到那纸张上宛如天书的文字,大气都不敢出:“小娘子,这些……是什么呀?” “我要炼个法器,所以事先计算一下法器内部刻印符文的节点。”李俪君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她的话,连头都没抬,“我现在不渴,没事不必进来送什么茶水点心。到了晚饭时间,我会叫你们的。”她已经让系统定好闹钟了。 二红听不懂李俪君的话,也没多问,犹豫了一下,就把最新的消息告诉了李俪君:“小娘子,司马大人打发人过来报信,说是娘子的墓地已经建好了,问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李俪君抬起了头:“这么快就建好了吗?他应该不敢偷工减料吧?” 隋王府司马跟着她出京,但在李珅把她送到嵯峨别业后,王府司马都没在别业住过一夜,当天就跑了,去了嵯峨山西麓的陈氏墓地上监工。当然,他并不是一直待在那儿的,顶多就是隔日去看一次,其他时候都住在三原县,并不往别业来见李俪君。李俪君听说他时不时还会跟三原县的官员来往一下,以为他对这个差事不是很上心呢,没想到还挺有效率的? 二红凑在李俪君耳边,告诉她一个小道消息:“王府那边听说来了新长史,可把司马大人给急坏了!新长史据说很得王妃看重,王爷也十分客气。司马大人还以为没了前头那位长史,自己就能得王爷重用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接替长史之职了!” 李俪君想起自己给窦王妃出的主意,明白她这是跟某家王府做了交易,把人家不想要的长史给调了过来,好将自己的亲兄弟安插过去。这年头,能引得主家厌烦,却不敢轻易把人赶走的王府长史,都不是简单人物。只不知道是哪一位,竟然能让隋王也客气礼待? 不过,李俪君既然已经离开了隋王府,就不会太关注王府中的势力变化。窦王妃占上风,对她也算是有利的,她只需要保持沉默即可。 隋王府司马有自己的私心,不过他会在这时候被打发出京,负责已故嗣王妃的丧葬事宜,估计也是窦王妃担心他会碍事,特地把人支开了吧?如今新的王府长史已经上任,王府司马就算赶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李俪君放下了手中的笔,郑重对二红道:“你去跟嬷嬷们说,明日我就去娘的墓地看看,若是王府司马敢为了赶工就草率行事,没把娘的墓地建好,我定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二红应声去传话了。 石青端着一碟小点心走了进来。 她好奇地看着李俪君大案上那一地的字纸:“这些莫非是胡人的文字?小娘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完又把点心放到大案一角,“小娘子忙活了半日,想必也饿了吧?吃点东西垫一垫?” 李俪君早就想着一个月后要跟吕嬷嬷、石青这些心腹透底的,平时就不是很提防她们,随口便答道:“你放着吧,我饿了会吃的。这些文字有些是胡人的东西,但大部分不是,是我想计算点东西。” 石青一脸茫然,不过她也没有寻根问底,只是小声告诉李俪君:“奴听邹王府的人在私下传言,道是他们家二郎君在刘家庄遇到些怪事,滞留在那儿两日了。” 李俪君挑挑眉:“什么怪事?” “说是他们庄上真的有妖怪!还是两只!”石青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似的,说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有一条蛇,还有一只老鼠。蛇吃了好几个人,但老鼠没吃人,就是把人掳走挖了几天金子,等挖到了,就把人放走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莫非这世上真的有妖怪?” 李俪君笑了:“说得详细一些,邹王府的人都听说些什么了?” 其实这事儿主要是由前任别业总管的妻儿传回来的。他们一家跟着李珅去了刘家庄隔壁的庄子,跟着看了一场热闹,只觉得新鲜又刺激,就忍不住给熟人写了信。 据说,李珅带着随从在泾阳与清凉寺的方丈和僧人汇合后,没来得及去刘家庄,就在县里听说了刘大郎半夜出现在府衙大牢的奇闻。传言说,就是那只老鼠妖怪把他送回去的。他本人在牢里大哭,说自己差一点儿就能逃跑的,明明为鼠大王干过活,鼠大王为何对他如此无情,云云。 这时候,刘大郎已经知道自己老娘去世,祖产被卖,自己无家可归,没来得及大哭一场后潜逃,就被扔进了大牢。他不由得对鼠大王怨恨不已。 可另一个被掳走的村汉却为鼠大王说了不少好话。他不但性命无忧,还一直有吃有喝,虽说每天要挖地,但跟农活相比,也辛苦不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鼠大王竟然把他放回家了,还给了他报酬,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金子! 若下次鼠大王还有这样的差事,村汉愿意再为它干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续 据传刘家庄上但凡是被“鼠大王”吃过牲畜的人家,门前都出现了数量不等的金饼,或是一枚,或是二枚。每枚金饼份量不一,形状各异,象是草草私铸而成的,但大概都在一两上下,倒是成色不错,按照时下市价,差不多可以换得七八贯钱。 那些人家失去的牲畜有鸡有羊有狗,可时下一头健牛也不过是卖二三贯钱。哪怕是只得了一枚金饼的人家,想要再置办几头牲畜,都是绰绰有余的。早前他们还为了自己家的损失偷偷哭泣,又因为惧怕妖怪威力而不敢声张,如今人人都喜笑颜开,恨不得那鼠大王再来自家多吃几只鸡了。 据说那被掳走做苦力的村汉得的赔偿最多,足足有四枚金饼。有了这些财产,他家原本在刘家庄上是倒数的身家,立刻跃升为前十的富户了。据说这村汉已经在考虑找工匠来增建一间新房了,也省得一家七口人挤三间小屋,事事都不便利。 石青将从邹王府别业仆从那儿听来的种种小道消息,都告诉了李俪君。她觉得“鼠大王”这只妖怪的事迹,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给人送黄金。那刘家庄上有那么多人家得了金饼,亲戚朋友都去亲眼见过了,又岂会是假的呢? 只是石青实在想象不到,那鼠大王是哪里来那么多的金子?它是因为偷吃了人家的牲畜,就赔了这么多钱吗?那它为什么不在偷吃的时候,就直接把金子留下?倘若它早就赔了钱,刘家庄上闹妖怪的传闻也不会传得那么广,还人人闻之色变,害怕得不行。若早知道献出牲畜能换来金饼,只怕那些庄户巴不得鼠大王上门来呢!而且还会立刻封锁消息,省得有外人跑来沾光。 还有那忽然被送回县衙大牢的刘大郎,也传奇得很。那鼠大王当初都把他劫走了,怎的又将他送了回来?泾阳县令本来都已经报说他赶在官兵到达之前就私自潜逃,好隐藏自己把犯人带出监狱,让其有机会逃跑的事实,没想到犯人又回到了牢中,这事儿还叫受害者的家属给知道了。泾阳县令如今光是善后与安抚受害者家属,就够头痛的了,至于刘家庄上的妖怪传闻,他已经压制不住了。 李俪君有些好奇地问:“那被巨蛇吃了的官家子弟,他家人已经知道刘大郎被送回牢中的消息了?那他们可相信自家郎君是被蛇妖吃了?” 石青道:“听说那得了四个金饼的村汉带着那家的人去了他曾经被囚禁的山洞,里头还能找到那巨蛇的鳞片呢!又有许多巨蛇活动过的痕迹。那家官宦人家已是信了,痛哭不已,却也知道无法再找到自家郎君的尸骨,正打算请清凉寺的高僧再做一回法事呢。” 这家人不是平民百姓,他们已经接受了妖怪吃人的事实,泾阳县令再想掩耳盗铃,也是白搭。若不想把人彻底得罪了,他就必须重新审查这个案子。 这么一来,刘大郎固然会因为他给妖怪做了害人的帮凶而受到律法的惩戒,却不会再被当成是杀害多人的凶徒而被处以极刑了。若是留在泾阳服刑,出狱后还能回到家族中。刘氏宗族的劫难从此结束,大约也勉强能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这就不是李俪君需要过问的事了。她还有一个疑问:“刘家庄上这几天这么热闹,那位鼠大王可曾冒过头?” 石青摇头:“总管之妻在信中只说那位鼠大王消踪匿迹了,有许多人想找它,都找不着。刘家庄上倒是有传闻,说他们依旧有牲畜在夜里莫名消失,可遇到这种事的人家却不肯承认有这么一件事。隔壁庄子的人都嫉妒坏了,说他们定是得了鼠大王的金饼,生怕外人知道了会跟他们抢,所以不肯告诉人呢。如今不但刘家庄的人私底下添置了些鸡、羊之类的牲畜,就连隔壁庄子的人也每天向外人显摆自家养的羊肥嫩呢,八成也想诱那鼠大王前去吧?” 若是牲畜真能换回金饼,绝对比自家吃了又或是拿到集市上卖要划算得多。庄户人家也懂算账的。如今鼠大王可不是什么人人畏惧的作恶妖怪了,人家都夸它是个善心又大方的好妖,十分欢迎它到家里做客呢! 李俪君听得好笑,想起昨晚上通过小黑鹤观察刘家庄的情景,虽然看不到有哪家牲畜消失了,可钻地鼠还在每日进出陨石洞呢。村民没有发现,估计是因为无人二十四小时守着那小山包,再加上小山包上还有多个出入洞口,方便身形细小的钻地鼠进出之故。不过,既然如今它与村民相处融洽,李俪君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它手中的黄金是否够消耗?出身金矿的土壕大户还用不着她操这个闲心! 晚上李俪君又让小黑鹤在刘家庄里巡视了一圈,这回观察得更仔细了些,果然发现有两户人家的鸡棚遭到了光顾,忽然间就丢了几只鸡。但随后,这两户人家的门口都出现了小块的金子。主人家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刻就开门把金子取走了。 他们还在屋里小声跟家人商量,说不能叫外人知道他们得了金子呢。先前那几户得了金饼的人家,这两日都有亲友上门借钱,那得了四个金饼的村汉家还遭了贼!幸而村汉发现及时,没受什么损失,只有屋后的篱笆被人割坏了。经此一事,刘家庄的人都低调了许多,再不象先前那么张扬地宣扬鼠大王的事迹了。 李俪君本来还想,刘家庄既然成了自个儿的产业,她就有责任去提醒一下庄户们,得了钱财不要过于张扬,免得引来小贼。如今见他们自个儿懂得了这个道理,便也省了事。 她会给钻地鼠多一点休养的时间,让它能在回乡前把伤势养好。等到这事儿风声平息下来,她就要到刘家庄上转一转了,既是要用那石陨石炼器,也是给钻地鼠送行,顺便再为巨蛇吃人的故事做一个了结。不然那蛇尸一直放在她的储物空间里,白占了那么大的地,也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世人还不知道那巨蛇已死,只听刘大郎与村汉说它一去不返,想必还会担心它有朝一日重回刘家庄作恶吧?等他们看到了巨蛇的尸体,应该就能安下心来了。 往后,他们没有了吃人的妖怪,也没有了只知道花天酒地不肯用心经营的地主,只需要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长史 次日清晨,李俪君带着崔吕两位嬷嬷,前往嵯峨山西麓,察看了母亲陈氏的墓地。 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墓地建得挺好的,合乎规制,工程质量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可以看出有些地方做得比较匆忙,但并没有影响到墓地的稳固与体面,后续只需要在墓地周边补种些树苗,再把地面整一整,也就差不多了。基本上,李俪君对母亲埋骨之地的要求,也就是这样而已。 吕嬷嬷很快打听到,隋王府司马自打听说新长史到任的消息后,就立刻多雇了人手,将人分成三班,轮流施工,日夜不停歇。反正又不需要他本人干活,只要安排个监工,他仍旧可以在三原县城舒舒服服地待着。而墓地比预料的时间更早建成,完成的质量也过关,他便有了一份大功劳。不过是要花钱罢了,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崔吕两位嬷嬷都对隋王府司马的做法感到无语。但不管怎么说,嗣王妃陈氏的墓地还是建造完成了,接下来只需要移棺入葬即可。对于王府司马,是赏还是骂,都是隋王的事,用不着她们操心。 李俪君看了一眼墓地两边空地上堆积的各种石材沙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只私下让两位嬷嬷取些钱去犒劳这些天辛苦加班的工人们,便回别业写信回隋王府,请隋王与窦王妃请人定下陈氏安葬的吉日,她好为亡母移灵。 隋王府司马积极而火速地带着她的信返回长安城去了,只留下几个人负责墓地最后的清理修整工作——几个人各有职司,相互牵制,便出不了大问题。 李俪君并不过问这些事,自己继续处理别业里的各种庶务。她派了吕嬷嬷去清凉寺预备移葬之事,又请崔嬷嬷先把林场那边补种树木的工作暂时停下来,等明年开春后再进行。 崔嬷嬷有些不明白:“小娘子不是说,要早日封山育林么?山上的林场都是砍伐后剩下的树墩树根,需得让人清理一番,才好补种树木呢。若不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泥土还算好挖的时候动手,就怕冬天一下雪,山上泥土封冻,那树根就更难挖了!若等到开春后再行事,又怕时间来不及。要挖的树根太多了!” 一旁邵娘子有个猜测:“小娘子该不会又想拿这事儿练习法术吧?虽说小娘子学会了法术就该常练,可天气越来越冷了,山上风又大,还是别去受这个罪了吧?” 李俪君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没办法实说是自己不想惊动山上那只蟾蜍,只能道:“我确实想过要借林场挖树根一事练习法术,但更多的是考虑到今冬可能会有雨雪。如今把那些树根挖出来,补种的树苗却还未长稳当,万一雨水多了,新树根部抓不住泥土,造成山泥倾泻,岂不是大祸临头?山下还住着我们的人呢,此事不可轻忽!” 崔嬷嬷想了想:“小娘子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可是……那些树根早晚都是要挖的。如今不挖,什么时候挖呢?难道到时候,天就不会下雨了?” 李俪君笑道:“下雨这种事,自然是免不了的。我是想着,新树苗还是在春天更容易长好,索性我们就先订了树苗,等明年开春后,再把旧树根挖出来,补种上新苗。到时候我会配一些仙露甘霖,洒在林场里,叫新种的树长得更好的。你们也不必担心初春时节泥土未解冻,会不好挖树根,又或是时间来不及什么的。我会法术呢,届时自然会解决这件事,包管又快又好。” 那样她只需要在来年春天来临之前,把山上那只蟾蜍解决掉就行了。 崔嬷嬷见她说得有把握,倒也不反对。邵娘子更担心的是她上山会吹了风,身体不适什么的……但春天的天气总比冬天时暖和。在李俪君答应了到时候会穿够衣裳,带够随从后,她也就不再多言了。 将崔嬷嬷与邵娘子安抚好后,李俪君便专心炼制起了手中的“小番天印”底胚。 她之前从石陨石洞府里头收集到了一些东西,眼下先用一部分的陨铁结合玉心与泾河泥沙,先炼出个大致的底座来。接着她又趁夜前往嵯峨山西麓的坟墓工地,将周边那些用剩的石材、碎石与沙土收集了回来。 这些材料基本已经没什么用了,通常都会被视为负责工程之人的福利,任其倒卖或拉走自用。可这明明是隋王府出银子买回来的建材,李俪君自己也为了母亲的墓地能建得更好些,私下添了一份钱,凭什么要平白便宜了隋王府司马的手下?还不如自己回收了事。反正王府司马留下的几个人各有私心,东西失了踪,他们只会互相怀疑有人独吞,而不会想到她头上。 这些材料质量都挺好的,大多数来自长安以外的地区,关中并不出产。李俪君觉得,这几种材料都可以丰富自己“小番天印”的材料清单。她若能凑足十种不同的土属性材料,兴许还能给法印添个厉害的土系符阵呢。 李俪君每晚炼制一点自己的新法器。等到她的法印大致上有了个印章的雏形,勉强能做出放大缩小三倍的操作时,隋王府那边总算定下了嗣王妃陈氏的安葬时间。据说,仪式举行时,嗣王与他的两位兄弟都会亲自前来,同行的还有一直负责相关工作的隋王府司马,以及新官上任不久的隋王府长史。这个排场颇为出人意料,李俪君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吕嬷嬷在清凉寺也收到了消息,为此特地赶回嵯峨山别业来向李俪君报告。即使她知道李俪君早就听说了此事,也依然不忘提醒后者:“小娘子千万记得要谨慎行事,在嗣王面前要处处守礼,言语上也不要太过莽撞了。哪怕是嗣王说话不好听,你也忍一忍,只当没听见就好了。” 李俪君见她郑重,不由得疑惑:“为什么我要忍?”她在隋王府时都敢当着祖父母的面怼自家渣爹,如今隋王不在,她就更没理由在父亲面前退缩了。反正她已经成功移居到了嵯峨山别业,在隋王府里又有了窦王妃这位同盟,接下来几年只想专心修炼,压根儿就不期待什么虚假的父爱。就算多怼渣爹几句,把人惹毛了,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吕嬷嬷叹道:“老奴劝小娘子忍,不是因为嗣王,而是因为那位新长史大有来头!他是出了名的守礼讲规矩之人,最看不得离经叛道之事,且又喜欢直谏,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的贵人,看不惯就要说。偏偏他这正直守礼善谏的名声是全长安城都有名的,连圣人都知晓!一旦他拿住了道理,无论他骂谁,谁都会成为世人心目中理亏的那一个!小娘子是金玉一般的人,以往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清静日子,何苦让人误会,落得个坏名声,这一辈子都要受此事牵累?!” 这么严重? 李俪君不由得好奇:“新长史是什么人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排场 新长史的年纪不小了,五十多岁,容貌清瘦,神情严肃,整个人举手投足都依足了礼仪,无论说话做事,都叫人挑不出错来,乃是一位规整的君子。 他原是世家子弟,以太学生的身份参加科举出仕。他原先服务的那家王府,已故老王爷亦是从岭南流放回来的宗室幸存者。因为被流放的时候年纪还小,又没有长辈随行,离老邹王他们兄弟还距离颇远,虽然得到了陈家父子的物质支援,却未能受到良好教育。当他二十多岁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只能说是些许认得几个字的半文盲,礼仪又十分粗疏。为此,先帝特地给他安排了王傅,挑中的就是世家出身的长史。 长史虽然年纪比老王爷轻,但为老王爷做了五年王傅,师生间一直相处融洽。五年后长史辞了王傅之职,改任翰林学士修起了史书,老王爷就怎么都没办法习惯了。他跟当时的长史合不来,嫌人家才学不够好,品格不够端正,风度也不佳。先后挑剔了三任长史,都把人气走了。最终老王爷忍不住上书当今圣人,请求让前王傅给他做长史,圣人见他一向规矩老实,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长史便留在了那家王府,与老王爷宾主相得。他本人没什么政治野心,想修的史书已经修完了,有个清闲的官做做,闲时看看书,与友人谈谈文,简直是神仙日子。老王爷也很满意,觉得有这么好的长史帮自己处理王府事务,教导儿孙,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老王爷去世的时候,还留下遗言,要妻儿务必敬重老长史,听从他的劝诫。当时他的嫡长子对外表现得温文守礼,也对他这个父亲言听计从,他就没觉得这事儿会有什么变故。 可老王爷一死,新嗣王确定自己的王位不会落入兄弟手中,就立刻暴露出了真面目。他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温文君子,也不喜欢读书品茶,相反,他性好饮宴游乐,最喜欢拉着一堆乐伎寻欢作乐。老父没死的时候,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继承权,憋了太多年。好不容易不再受拘束,他才不会再委屈自己呢! 老太妃一向纵容儿子,可老长史就看不过眼了,时时进言相劝。新嗣王很烦他,可偏偏老王爷遗言明说要让长史留任,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他若把长史赶走,就有不孝的嫌疑。更何况,老长史教训他的话都是正理,因为这种事赶人,倒显得他不占理了。 窦王妃找上门,真真是正中新嗣王与老太妃下怀。反正窦舅爷是个体弱多病的身体,只求官位,没打算包揽王府大权,他们也乐得有个不爱管事的长史占着位置。等过几年,他们看好的心腹属官积攒够资历,能升任从四品的长史之位了,窦舅爷的儿子也顺利出仕,正好退位让贤。 至于老长史那儿,窦王妃与老太妃合力相求,拿出的理由就是嗣隋王行事越发不靠谱,令隋王担忧不已,却又因为心疼他从小丧母而多有纵容,不忍管教。窦王妃是后娘,有心相劝,又常被人误会,只能另请高明了。 她拿近日李玳与虢国夫人的桃色传闻为例,对老长史说:“嗣王早前已经有过宠妾灭妻的传闻,那是因为他那爱妾暗地里使手段,误导了嗣王之故。那妾如今罪有应得了,可嗣王却从此自暴自弃起来。王爷不忍教,我这个继母没法教,若再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时时劝诫,只怕嗣王越发没了管束,有朝一日便要闯下大祸,牵连全家。那样王爷与我,便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老长史就这样被说动了。 他自打到隋王府上任以来,不但行事处处守礼,前任长史留下的烂摊子,也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更是时时劝诫嗣王李玳,甚至会亲自坐车前往虢国夫人的府第,请李玳回府。李玳不理会,他就一直守在虢国夫人府门前,大声宣读着本朝律法礼仪书籍中,关于男女关系的条例,引得许多人围观议论。最终是虢国夫人先烦了,本来她就对李玳没了兴趣,如今还叫个老学究堵上门来,正好拿他做借口赶人。 李玳就这么憋屈地被“请”回了家。 他十分不快,跑去向老父投诉。隋王正高兴他摆脱了荡妇虢国夫人,怎么可能任由他重新缠上去?只说新长史教训的都是正理,让长子听话。若长子真有心仕途,就必须重视自己的名声!整天与荡妇厮混,岂能让圣人放心交付重任?若是讨好了虢国夫人就能有官做,这些天怎么不见圣人下旨呢?如果长子还要继续胡闹,老隋王认为自己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王府的未来了。 李玳疑心这是老父在威胁要换其他兄弟取代自己做嗣王,顿时不敢再多言。 亡妻的丧葬事宜,他早就丢到了脑后,不打算过问的。可因为老长史坚持,老父下令,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跑到三原来了。因有两个得他忌惮的弟弟在,还表现得礼仪周全,风度不凡,他也不愿被弟弟比下去了,叫人看笑话。于是,在亡妻陈氏棺木入葬的过程中,他都照着礼官的指示,老老实实做足了规矩,没出一点儿夭蛾子。 李俪君在旁看得叹为观止,万万没想到渣爹还会有如此配合的时候。 她本以为亡母陈氏会得到一个冷清的葬礼,除了自己和手下的人,估计就只有邹王府的人参加了,兴许隋王府会来一位长辈——多半是三叔——作为代表,可绝对不会有什么大排场。 然而,现在不但三叔来了,阿耶与二叔也来了,长史与司马都到了,邹王府派出了尚未正式获册封的嗣王妃与嗣王次子李珅为代表,此外,济阴郡王妃等几位婶娘也来了。曾经接受过陈翁父子帮助的几家宗室,都派来了子孙观礼。 熟悉礼仪的隋王府新长史主持仪式,清凉寺的百人诵经团再度出马,整个入葬仪式办得排场十足,人多得连整个山坡都挤不下。附近的村民有许多来看热闹的。崔吕二位嬷嬷,还有赵陈记的许多旧人,都被感动得哭了。他们觉得,自家娘子到了今天,才算是真正享受到了属于嗣王妃的尊荣,可惜她本人看不到这一幕了。 李俪君其实觉得死后哀荣的意义远不如生前的幸福。不过陈氏之死已是定局,她也改变不了什么。能看到母亲如此气派地入土为安,也算是件好事吧?看在李玳今天很安分的份上,她对这位渣爹也一直保持着礼敬的态度,在外人面前给足他面子。 而对于安排并主持了整个仪式的新长史,李俪君就更是打从心底里敬重他老人家了。哪怕他张口闭口总会说些大道理、老规矩,劝她不要因为思念亡母,便只想着要在外守孝,忽略了家中的祖父母与父亲,她也平静地听完了。反正长史有劝诫的自由,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但她不会当面驳回去的。 母亲今日入土为安,也就意味着,李俪君的生活要开始新的篇章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父女 前来参加陈氏入葬仪式的宗室,基本都在嵯峨山别业里住了一晚,次日再返回京城。 婶娘们都十分关心地过问了李俪君在别业里的生活起居,嘱咐她有什么需求,只管打发人回长安告诉她们。考虑到李俪君在自个儿家里,只有一位非亲生的祖母和一位关系平平的婶娘关照,无论是李玳还是李琅都没有正妻主持家务,所以孩子生活上还是需要她们这些婶娘、伯娘们过问的。她们这么做,也是看在死去的陈氏与她们多年的情份上。 不管这些婶娘、伯娘们是真心还是客套,李俪君都心存感激。不为别的,她们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天气里驱车上百里路前来参加陈氏的入葬仪式,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至于跟李俪君不是很熟的那几户宗室,也都纷纷给她留了礼物,同样也有嘱咐她,有需要只管找上门去。不过这话李俪君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在这几户宗室的先辈与陈翁、陈氏相继去世后,她跟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很淡了。没有必要,她是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对于这些前来观礼的长辈,李俪君都是客客气气礼敬着,做一个乖巧沉默的小女孩,其他事情交给身边的人处置就好。长辈们安慰她一番,嘱咐几句,住上一夜,确定别业里的生活环境还不错,也就放心离开了。 但是隋王府来的那三位亲人,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两位叔叔且不提,渣爹李玳就是个大|麻烦。他被新长史请回家后,总算知道了女儿李俪君将赵陈记八成收益送给了继母窦王妃,还“买”下了窦王妃娘家兄弟被逼接手的亏本产业嵯峨山林场的事实。他被气得要死,一再责怪乳母和心腹们没有及时将消息告诉他,他好早早阻止此事,完全听不进他那乳母的辩白。 反正错的都是别人,绝对不是他不肯回家才耽误了。 他认为继母是黑心肝,贪了女儿的钱不说,又要女儿接手娘家的大坑,还把人打发到三原乡下去。他以后再想要象从前那般支取妻子陪嫁的钱财,就不能再找女儿与她身边的仆妇,只能委委屈屈地向继母讨要,这种事叫人如何能忍?! 当他们父女有了独处的空间,李玳既不问女儿在嵯峨山的生活如何,也不关心她今日送走了亡母是否还在伤心,张口就先问了赵陈氏那八成收益的事:“这种事你怎能不问过为父就答应下来?!你难道不知道窦王妃是存心要贪你的钱财么?!你娘留下的财产,你年纪小不懂得经营,为何不交给为父?!这世上你除了为父,还有谁与你更亲?!” 李俪君面无表情地说:“阿耶当时不在家,儿又能问谁去?” 李玳也知道自己因为与虢国夫人厮混,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顿时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辞夺理地说:“为父只是一时不在家罢了,你就不会派个人来给为父送信,又或是等到为父回家商量过,再回复窦王妃么?!” 李俪君继续道:“阿耶的乳母曾经去过虢国夫人府上,只是没能见到阿耶罢了。儿倒是想拖一拖,可阿翁急等着钱用,儿也是没办法。儿并不是把阿娘娘家铺子的收益交给了窦王妃,而是请阿翁代为掌管这笔钱财。本来,阿娘在世时,每年也会将赵陈记的八成收益用在王府开销上。当时阿娘执掌中馈,做这件事很方便。可如今她去了,王府里的开销却不可能停止。阿翁为了钱的事着急,儿还能把着钱不给么?这才交出去了。” 隋王又怎会自己打理钱财方面的庶务?儿媳死了,他自然是把事情交给王妃的。 李玳顿时对老父生出了几分怨言:“王府没了这笔钱,还能饿死了不成?阿耶非要贪孙女儿的钱,结果却便宜了窦氏!” 李俪君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王府日常的支出倒罢了。阿翁早在佛前发过愿,今年要开建一座佛寺的。若不是阿娘被小杨氏害死,佛寺早就开工了。无论是工程还是钱财支出,阿娘都不会让阿翁操心。如今阿娘死了,无人替阿翁操持,他总不能失信于佛祖吧?阿翁也是不得已。” 所以一切都是小杨氏的错!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说一切都是你李玳的错! 李玳抿着嘴不说话了。钱的事,他跟继母还能争一争,但真的没办法跟亲爹争。他信不过亲爹,总觉得亲爹随时会把自己的嗣王之位给撤掉,改选窦氏所出的老三为继承人。因此,他能不得罪父亲,还是不得罪的好。 只是赵陈记的钱,他又实在舍不得:“等为父给你续娶了后娘,她就会接手王府中馈的。到时候,这钱你就不要再交到窦王妃那儿了!” 李俪君表示:“新进门的后娘也有自己的嫁妆吧?她执掌王府中馈,也该花自己的钱,用我阿娘的陪嫁是什么道理?万一她把儿的钱都贪了去,儿要上哪儿哭去?再说了,阿翁的佛寺明年能完工吗?建完佛寺,他就没有别的花销了?能乐意叫儿媳妇管着吗?从前我娘从来不让阿翁操一点儿心,后娘也能做得一样好?” 李玳顿时气急:“你这不孝女,说的是什么话?!” 不孝女表示:“阿耶听不进儿的话,只管上外头嚷嚷去。看您堂堂嗣王,非要占用女儿的嫁妆钱,是不是占理?长史就住别业里呢,你去找他说呀?” 李玳怎么可能自讨苦吃?直接起了身:“行了,这事儿为父自会去跟你阿翁商议,你小孩子家就别管了。就算要在此长住,也别整天赖在邹王府的产业里。窦王妃算计你买下的林场离这里也不远,既然你答应收下来了,就过去住着吧,别叫外人看了笑话,以为我们隋王府真个养不起孩子了,还要借人家邹王府的宅子!” 说完李玳抬脚就想走,但李俪君却喊住了他:“说起后娘,阿耶到底选中了哪家闺秀做儿的后娘呢?是虢国夫人,还是杨十六娘?儿听说杨十六娘极想嫁到咱们家来,说是万一嫁不成阿耶,她就要被嫡兄嫁给白胡子老头做填房了。那老头虽说是节度使,有权有势,却已年纪大把,还儿孙满堂,她嫁过去能有什么指望?还不如给阿耶做妾呢。” 李玳惊讶地回头:“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杨十六娘自己说的呀。”李俪君眨了眨眼,“阿兄和大姐都知道的。不信阿耶问他们去?” 李玳微微黑了脸。他以为杨十六娘是被自己的才华与气度折服的,结果……是因为不想嫁给白胡子老头做填房?! 年纪大把的节度使,有权有势还儿孙满堂的,如今也有几位,大多是圣人倚重的大将,有胡人也有汉人,却不知是哪一个要续弦?他跟这样的人抢老婆,真的没问题吧? 李玳心里硌应,但想到杨十六娘的容貌身段,又觉得应该救一救小姨子。不过续弦就不必了。杨十六娘既然乐得给他做妾,他又怎么好辜负了美人的心意?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供奉 李玳面色不太好看地离开了女儿的住处。 他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要回赵陈记的收益,又得知了一个稍稍有些打击他自信心的新消息,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他此时所有心思都转移到未来如何与继母斗智斗勇、该选择什么样的继室来跟继母抢夺中馈大权这些事情上了,哪里还有闲心去过问女儿在嵯峨山的生活?不听话的孩子,他都懒得多管! 不过他这个做父亲的懒得管女儿,却还有别人关心李俪君。他前脚刚走,李珅后脚就上门了,忧心忡忡地问李俪君:“玳哥可为难你了?我方才瞧见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李俪君笑着请他落座,又让二红上茶。对于他的问题,她回答得轻描淡写:“阿耶也没做什么,只是嫌我在你们家的产业住得久了,催我搬回林场去罢了。大约还在为我拿下了窦家的产业而生气呢。” 李珅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家乐意,他管得着么?幸好他不知道阿翁已将这处别业赠予你,否则怕是要下手来抢了。” 李俪君觉得李玳应该还做不出这种事来:“若是我娘留下来的产业,他可能不会在意,想送人就送人了。可太叔祖指明是给我的东西,他还不至于随便处置了,否则宗室长辈们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再说了,这处产业对于李俪君与邹王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因此他们会珍惜,李玳却未必能看得上。站在他的角度,这只不过是一处距离长安城上百里远的“乡下别业”而已。陈翁在世时,他看不上这里,现在当然也不可能觉得它有多重要。 他只怕压根儿就没把邹王府的这处产业跟记忆中亡妻的“娘家种菜庄子”联系起来。 李俪君也不打算点明这个事实,就让李玳一直认为,她得了窦家林场,却嫌弃那里住着不够舒适,因此一直赖在邹王府的别业里吧。反正邹王府又不会说什么,让李玳啰嗦几句,又有什么要紧?他回到长安后,她就更加耳根清静了。 李俪君不想多提李玳,便转换了话题:“珅叔可是刚去过刘家庄一带?我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还请珅叔替我解惑。” 李珅听得笑道:“我也听说别业原本的管事娘子是个好与人通信说闲话的,定是她把刘家庄的传闻告诉了别业这边的仆妇,消息又传到你耳朵里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刘家庄上的事情确实越传越奇怪了,我听着都不敢相信。若不是有物证,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编造了谎话来欺骗世人呢!” 李珅在泾阳那边了解到的消息,跟石青辗转打听来的差不多,只是更新鲜更全面一些。 泾阳县令在各方面的压力下,终于还是承认了“大蛇吃人”这个事实。虽然还没见到大蛇本身,可陨石洞那边却留下了很大的蛇鳞与大蛇爬行的痕迹,算是间接证明了大蛇的存在。在刘大郎的供述下,官府也找到了巨蛇吃人后堆积残骨的地方,算是给了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如今泾阳各地都已经张贴了官府布告,提醒民众要小心巨蛇,一旦有人发现其踪迹,就要立刻上报衙门,免得被其所害。 刘大郎因为做了大蛇的帮凶,已经提过堂,受过审,眼下只等宣判了。李珅估计他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有八成可能是流放之刑。只不过那被害的官家子的家属对他恨之入骨,是否会容他平安到达流放之地,就是后话了。 刘氏宗族倒是摆脱了犯罪的嫌疑,只是族中出了一个刘大郎,他们也脸上无光,越发加紧出售名下的房屋产业,打算搬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刘家庄与附近几个庄子的村民则开始在暗地里供奉“鼠大王”。一来是因为“鼠大王”在传闻中并不伤人性命,吃了他们的牲畜还会付金子,哪怕是有时候付得有点晚,金子总是实打实的,大家都没有损失,反而有所得益,心里自然偏着它,盼着哪天它会光临自家牲畜棚,好让自家也发一回财。二来,也是因为刘大郎口中的巨蛇行踪不明,不知几时就会回到刘家庄旁的巢穴中,村民担心它会再吃人,便期盼着传闻中神通广大的“鼠大王”能保护他们。 那曾被掳走的村汉回来后说了许多“鼠大王”厉害的话,比如它的身形有多么巨大,卷起大风又是多么了得,一条尾巴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位“鼠大王”还跟巨蛇有仇,是来找它算账的,在发现它不在时,还敢占了它的巢穴挖金,想必就算见了巨蛇,也能跟它打一打。眼下村民们无处寻人求助,有这么一位厉害的“鼠大王”就住在边上,他们当然盼着它能保护自己了。 如果只需要献出几只牲畜,就能让“鼠大王”满意,愿意保护全庄百姓,他们又怎会舍不得?庄户们虽然并不富裕,可咬咬牙,几只鸡、一只羊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已经决定好要搬走的刘家财主们迫于压力,也捐出了一批牲畜,专门用来供奉“鼠大王”。据说“鼠大王”已经吃过他们两只羊了,应该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附近的庄子也担心巨蛇会路过伤人,也想要“鼠大王”的金子,便也跟着供奉起来。如今当地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当地富户有意要为“鼠大王”建一座小庙呢,也算是给它提供一处安身之所。 李珅说起这些事时,一边说一边笑,真不知是该感叹乡人愚昧,还是该批评当地官府失职。保护乡民本是官府的责任,结果村民一个个都指望到妖怪头上了。那泾阳县令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一心要升官呢,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俪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刘家庄一带的民众居然打算给钻地鼠盖庙?小老鼠难道真要丢下金矿老家,留在泾阳乡间吃香火了吗?她当初放走刘大郎与那村汉时,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呀! 她看了看李珅,小心试探:“珅叔,如此说来,除了那巨蛇下落不明以外,刘家庄如今已经算是恢复平静了吧?我要是派人过去接手田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李珅笑道:“自然没有问题。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正让他们把两个庄子的土地都翻一翻,预备种冬麦呢。这时节已经有些晚了,但愿来得及。”他连刘家庄的地都安排好了。 李俪君忙谢过了他,又再试探:“珅叔,你去看过那个传闻中巨蛇的巢穴吗?里头是什么样子?” 李珅忙道:“不过是个在石头山上挖出来的洞罢了,里头大概是住过人的,只是已经抛荒多年,才沦为了蛇窟。洞里又乱又脏,没什么好看的。你可千万别进去!如今那里等闲都不会有人敢靠近的,万一遇上大蛇就不好了。哪怕是遇上那位‘鼠大王’,虽说传闻中它不害人,可谁又能说得准妖怪行事呢?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准备 倘若刘家庄的人能对传闻中巨蛇的巢穴陨石洞“敬而远之”,那对李俪君来说还真是个好消息。 她在李珅面前装出个老实乖巧的模样:“好的,我不会进那洞里去的,也不会靠近。倘若那庄子真的平静下来了,我就让身边的嬷嬷前去探看一番,把主家的宅子也修整修整。总要整理出个能住人的样子来,将来我这边的人过去收账什么的,才方便住宿。” 绝口不提她不但靠近过石头山,还进过蛇窟,甚至还把里头的宝物给挖走了,连主人都一剑刺死了呢。 李珅对李俪君的乖巧十分满意:“这样就好。我已经安排了原本的别业总管在那隔壁的庄子住下了,日后他会顺便帮你看顾田地的。若有什么事,也会送信告知你。你有事要办,只管吩咐他去,千万别跟我这个叔叔客气。” 李俪君听得笑了:“我知道了,多谢珅叔。” 时间不早了,李珅嘱咐了李俪君几句,便告辞离开。他一走,李俪君就立刻让二红去把崔嬷嬷与邵娘子请了过来,告诉她们,自己打算往刘家庄走一趟。明面上是为了去接收庄子,巡视自己的新产业,实际上,她是要去为妖怪作祟的事善后。 崔嬷嬷看看外头凛冽的寒风,有些迟疑:“小娘子也不必急着过去吧?这几日风大,瞧着好象要变天的模样,还是留在别业里稳妥些。” 邵娘子则认为,既然那只老鼠妖怪不吃人,还跟村民相处融洽,她们小娘子就不需要急着过去善后。 李俪君听得苦笑:“我再不过去,那一片的百姓就要为老鼠立庙了!我的地盘上居然有为妖怪建的庙?说起来都是笑话!那钻地鼠又不是真有什么功绩,不过是舍了几块金子罢了,凭什么得此优待?民众是担心巨蛇袭击,才会病急乱投医,指望钻地鼠能护住他们。我应该早些让他们知道,巨蛇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也好让他们安下心来,别什么妖魔鬼怪都去拜!” 崔嬷嬷一听是这样的正事,便不再阻拦,但她表示自己要先去打个前站,把那里的宅子收拾收拾,才能迎小主人入住。 李俪君倒是不反对这一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第二天她给了崔嬷嬷一个小匣子和一张黄符:“这匣子里头是个阵盘,嬷嬷平时尽量不要离它太远,遇到危险时,赶紧寻个隐蔽些的地方躲起来,再把匣子打开,里头的阵法就会自行启动了。要记住,这阵法一旦启动,周围方圆六尺以内都能护住,多几个人也没问题,可以支撑六个时辰,但它是不能移动的。 “以那只钻地鼠的实力,它绝对没办法在六个时辰之内打破此阵。嬷嬷在阵中躲好了,就把这张黄符撕破,我就会有所感应。嬷嬷见过我用小纸鹤监控外界的情形。上回去刘家庄时,我在那里留了几只小纸鹤。倘若嬷嬷遇险,撕破了黄符,我会先调小纸鹤过去寻你。到时候你就对着小纸鹤把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我自然就晓得了,会立刻赶过去的。” 这个阵盘是为了确保防护力而牺牲了有效时间,不过六个时辰也足够她赶去刘家庄救人了。 崔嬷嬷连忙应下,小心把黄符贴身收起,又紧紧抱住了匣子。邵娘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婆婆,问李俪君:“小娘子不是说,那只老鼠不是坏妖怪,不会害人的么?” 李俪君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有可能给嬷嬷带来危险的,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或妖怪,谁都说不准。但刘家庄一带,目前最厉害的妖怪应该就是这只钻地鼠了。我以它为标准设定阵盘的防护力,比较稳妥些。若是嬷嬷用不上它,自然再好不过。嬷嬷先过去,拖住庄上的人,让他们别建什么庙,我晚两天就会到了。” 崔嬷嬷拍胸口表示,她绝对不会让自家小主人的地盘上出现供奉老鼠的庙宇! 崔嬷嬷点了石青陪自己同行。她其实更想带儿媳妇或二红去,前者是自己人,后者有力气,然而李俪君身边还需要人服侍,她便改点了石青。虽然石青现在还不知道小主人修行的事,可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趁着去刘家庄的机会,崔嬷嬷想让石青先习惯习惯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李俪君吃过早饭后,先后送别了父亲李玳与两位叔叔,几位婶娘、伯娘与其他宗室来宾,最后才送别邹王府的代表,李珅与他的母亲嗣邹王妃。 嗣邹王妃与李俪君接触不多,不过态度很是慈爱,一再嘱咐她在山间生活要小心保重自己,还命别业里的仆从千万要侍候好隋王府的四娘子,方才登上了马车。 李珅翻身上马后,还不忘对李俪君说:“刘家庄那边的事,你不必担心,什么时候要派人过去了,就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有我坐镇,泾阳断不会有人胆敢怠慢你的人。”这是在提醒李俪君,若隋王府的招牌不好用,还可以打一打邹王府的旗号。 李俪君笑着谢过了李珅的关照,才把人给送走了。 客人全都送走,李俪君也算是松了口气。崔嬷嬷已经打包好了行李,预备一个时辰后就出发前往刘家庄。吕嬷嬷这才得知她的计划,忙道:“阿崔怎么不叫上我?石青年轻,未必能应付得来新庄子里的人。” 崔嬷嬷笑道:“她熟悉新庄子上的事,有她帮衬,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的。我出去了,小娘子这边就要靠你了。你可记得将别业的事情料理好,还要筹备林场那边的新染坊呢。” 吕嬷嬷顿时严肃起来:“放心,我一定会把新染坊的事安排好的,绝对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偷了咱们的新方子去!” 吕嬷嬷显然是误会了,但崔嬷嬷要的就是她的误会。 崔嬷嬷带着石青离开了,吕嬷嬷在午饭过后跑去了林场。李俪君正好无事,便把小番天印的底胚拿了出来,继续炼制,又往上头添了几个新的符阵。炼制这种法器是个水磨功夫,她还需要多两天的时间,才能把法印炼到可以直接添加石陨石的地步,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刘家庄。 不过,她对崔嬷嬷的办事能力十分有信心,也相信钻地鼠不敢搞事,给崔嬷嬷准备的阵盘和黄符,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她觉得自己这趟刘家庄之行,应该会很顺利的。 她不知道,李珅母子俩还未回到长安,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邹王府派出来给他们送信的仆人。信是嗣邹王写的,提到永穆公主丧夫后意欲出家,打算把自家宅子改建为道观,想在宗室里找个能干的人帮忙监工,就看中了李珅。 通常这种差事,李珅总是备受青睐,能干的名声也因此传开了,永穆公主有意找他并不出奇。然而嗣邹王妃心里却不大乐意,早年她与永穆公主有过些小矛盾,心里憋着气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外 ,玄妙大唐 李俪君把防护阵盘与求救符交给崔嬷嬷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太多。她原本以为崔嬷嬷根本不会用到这两样东西。 毕竟钻地鼠已经对她拜服,目前跟刘家庄的人也相处融洽,应该不会再搞什么事了。 然而计划比不上变化快。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 才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她刚刚完成了小番天印的底胚炼制,吃着邵娘子亲手烹制的晚饭,心里正盘算着明日上午就要动身前往泾阳,应该带些什么行李过去,到时候又该用什么方法掩盖住陨石山那边的异样,好将石陨石炼制成小番天印的一部分,就忽然感觉到心头生出一种异样感。 这是崔嬷嬷出事了!她撕破了那张黄符! 李俪君顿时放下了碗筷,再也顾不上吃饭了,直接挥手将梳当台上的小靶镜召了过来,施以法诀,调出仍旧安放在刘家庄的几只小黑鹤的视野。 她本来还以为要轮流检查几只小黑鹤,才能确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刚调出位于庄子正中央的小黑鹤的视野,镜面上就出现了一片混乱画面,仿佛有狂风卷着无数沙石枯叶从眼前刮过。借着傍晚昏黄的夕阳光芒,她还能看见有个腥红色的身影在小黑鹤斜对面的田野上跃起,与一团黑影战在了一起。 她想看得清楚些,无奈狂风太大了,很快就把小黑鹤刮倒在地,落入一片碎石当中,旋即又有某种重物砸在了它身上。她就算想操纵着小黑鹤逃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只好暂时放弃了它,转而操纵起其他的小黑鹤来。 留在陨石山西面洞口处的小黑鹤完全没有反应,连视野都调不出来。李俪君有些怀疑它已经被毁掉了,只得打起了洞内那只小黑鹤的主意。幸好,这一只小黑鹤完好无缺。陨石山洞内也没什么大变化,似乎少了一些东西,多了许多人的脚印,估计是有人进来过了。不过中心洞穴内的石台上,依然放着钻地鼠的金丝草蒲团,估计它这些天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指挥着小黑鹤从陨石洞的某个通气孔飞了出来,从陨石山顶上居高临下,李俪君清楚地看见远处的刘家庄上空正盘旋着一个巨大的灰黑色不明气旋。气旋卷起无数沙石土块,连附近人家的屋顶也给掀翻了,村民惊叫着四处躲避,牛羊鸡犬声慌乱四起。远远看去,气旋正下方正是那个腥红色的身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与他斗成一团的那个黑影,倒是有几分象钻地鼠。 这是怎么回事?钻地鼠跟谁打起来了?什么人这般大胆,跑到她家的庄子上搞事?! 李俪君看着视野中受损的村民房屋与土地,心里顿时冒出火来。但眼下她暂时还顾不上生气。崔嬷嬷会撕破黄符求助,可见她现在必定身处危险之中,只是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李俪君需得先把她找到再说。 刘家庄的前任地主卖地的时候,虽然没有卖掉自家祖宅,却把自家十来年前在祖宅旁边新建的大宅卖给了新地主。如今,这处大宅就成了新主人李俪君前往刘家庄期间居住的地点。崔嬷嬷到了这地方,自然也是要在这座大宅里落脚的。 李俪君记得那大宅就在刘家庄中间,离第一只小黑鹤所在的大树并不远,便操纵着小黑鹤快速往那边飞去。 此时已是黄昏,光线昏暗,再加上是这般混乱的局面,村民都在惊叫奔逃,天空中还有个莫名其妙的灰黑色气旋,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人们头上飞过,也不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了。 所以,李俪君也懒得做什么掩饰工作,直接让小黑鹤低空飞过一片村舍,直扑庄子正中的大宅。小黑鹤在大宅上空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崔嬷嬷所在的位置。 她就藏身在大宅前院的花厅中,这里有几扇大窗,正对着庄外的田野,还能看到池塘的一角,天气好的时候,正好用来招待客人品茶赏景。如今那几扇大窗都不翼而飞,连屋顶都被刮走了小半,正好让李俪君通过小黑鹤的眼睛,将屋内的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 崔嬷嬷缩在屋角处,石青紧紧抱着她的手臂,防护阵盘就摆在她们面前的地面上。两人都没受什么伤,只衣裳头发有些狼狈,石青还掉了一只鞋。 不过最让李俪君吃惊的是,防护阵内不仅仅有崔嬷嬷与石青两个人,李|和他的随从也在这里! 李|就坐在崔嬷嬷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混乱局面,头发绫乱,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砸中,流出了血,不过已经凝固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的随从是个高大强壮的男子,看长相应该有胡人血统。李俪君隐约记得他好象是李|的一个护卫,叫什么不清楚,但他跟着李|去过奉先县,也去过清凉寺,应该是李|的心腹之一。 可是这两人怎么会在刘家庄?! 李俪君记得,李|前两天才陪着他母亲嗣邹王妃离开嵯峨山别业,返回长安城。这时候他应该差不多到长安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泾河边的刘家庄?!他这是中途在自己新添的庄子上歇脚了?可那也应该是在隔壁庄子呀?而且他人在这里,那嗣邹王妃呢?! 李俪君连忙指挥小黑鹤飞到崔嬷嬷面前转了两圈,崔嬷嬷立刻就发现了,想起了李俪君的嘱咐,连忙道:“小娘子,我们在庄上遇到事儿了!那泾阳县令不知发的什么疯,明明鼠大王没有伤人,还与百姓相处融洽,他竟然从外头请了个道士回来捉妖,说鼠大王为祸乡里,他身为县令需得除害。那道士邪里邪气的,一来就要摆祭坛,命村民上供,还要什么童男童女做祭品。 “老奴跟泾阳县令说这里是隋王府四娘子的产业,不许他乱来,又有|二郎君出面阻止,他才把那道士给劝住了,改用了三牲。可那道士又跟鼠大王打了起来!打得昏天暗地的,把庄上的房舍都打坏了许多,伤了人也不肯停手。老奴听他与鼠大王说话,好象是他在威胁鼠大王献出什么宝物,鼠大王不肯……” 崔嬷嬷正说着话,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慢慢地反应过来了,盯着那只停在他们前方的黑色小纸鹤瞧了好几眼,才开口问道:“嬷嬷是在跟谁说话?俪娘么?她变成了这只小纸鹤?她什么时候学会了法术的?不……我是说,她怎么就变成纸鹤了?!” 崔嬷嬷忙告诉他:“二郎君,我们小娘子没有变成纸鹤,她是借这纸鹤的眼睛来看我们。这是我们小娘子常用的法术。她拜了个神仙师傅。别的老奴不能跟您说太多,回头小娘子来了,你再细问吧。” “你们小娘子要来?!”李|猛然扭头看向崔嬷嬷,“俪娘要来?开什么玩笑?!这里那么危险!”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uu看书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妖道 ,玄妙大唐 虽然李珅坚持认为刘家庄太危险了,小侄女不能过来,李俪君还是在晚上亥时之前,抵达了那座大宅。 考虑到可能需要与人战斗,她特地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男装圆领袍,梳了个道髻。这圆领袍是她提前让邵娘子给自己做的,比起素色衣裙更加方便她夜间行动。袍子是夹的,内藏暗袋,随时塞上保暖符、敛息符、防护符什么的,也省得整天披着贴满符咒的黑斗篷走来走去了。 李俪君就这么一身黑地站在李珅面前,伶伶俐俐,俏生生,看起来就象是哪家的俊俏小郎君,半点没有平日里娇娇弱弱的模样,看得李珅都有些不敢认。 李俪君知道自己一直瞒着这位堂叔不少事,此时站在他面前,也有些心虚,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便赶紧转向旁边的崔嬷嬷,问起了正事:“我来时不见外头有动静了,那道士和钻地鼠去了哪里?” 崔嬷嬷忙道:“大约半个时辰前,鼠大王挨了道士一剑,往土里一钻,就不见了踪影。那道士四处寻不着它,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了一顿,叫县令派来的人请回去了,大约是回县衙歇息去了吧?” 她拉着石青与李珅主仆在这花厅里躲了半晌,也就是这会子才敢松一口气。花厅早就没了形状,塌了半截,幸亏有小娘子给的防护阵,才保住了后半边屋子,否则他们四个人早就被压在废墟下了。由于道士离开后,一度回头耍了个回马枪,似乎是觉得自己一走,鼠大王就会出来了,却希望落空,他气得又发了一顿火,把一间半塌的屋子整个震坏了。崔嬷嬷担心他会再回来搞破坏,都没敢离开防护阵的范围。 不过,随她一同前往刘家庄的人,在混乱期间躲到别处去的,方才也重新回来了,向她报到。她惦记着小娘子一会儿就要来了,所以让那些人到别处去寻找村民,救治伤者,再清点一下损失,顺便去隔壁庄子替李珅报一声平安。在这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敢离开这半截花厅的一角,生怕稍有挪动,防护阵就失效了。她还拉住了李珅,不让他离开,免得一会儿又遇到什么危险,万事都等小娘子到了再说。 如今李俪君到了,崔嬷嬷才真正觉得自己安全了。 李俪君护着四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环视周围的一片狼藉,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她咬牙道:“泾阳县令请来的是个什么道士?!他是来捉妖的,还是来作妖的?!巨蛇在此肆虐时,都不曾对庄子造成这么大的危害!这个账,我无论如何都要跟泾阳县令算清楚!” 李珅沉着脸道:“这县令想必是知道自己任下出了妖怪吃人的祸事,不利于他升迁,便索性寻个道士来做一场戏,装作已经把那吃人的妖蛇杀死了,祸事已消,他还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声称自己有除妖之功,足以弥补先前的过错。为此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蟒蛇,就扔在这座大宅前方的空地上,让村民去看呢。有村民说那蛇太小了,妖蛇比那大好几倍,就挨了道士的打,当场头破血流。幸而鼠大王跑出来救下了那村民,不然今日你庄上就要出人命了!” 不过,他看了看屋外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叹了口气:“兴许还是出人命了,只是不知有几条人命。” 李俪君听得火冒三丈:“那道士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行事竟如此霸道?!” “我也曾问过他姓名来历,还要他的度牒来看,可他一概不理会,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还对泾阳县令说我多事,不够礼敬。”李珅对此嗤之以鼻,“道门高功我也没少见,谁象他这般傲慢无礼?在我们李家人面前摆高人架子,真真可笑至极!” 李唐皇室奉老子为先祖,平日与道门人士来往颇多,认为天下高功,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所以如今忽然冒出一个不明来历的道士,在李珅面前自称高人,却连姓名度牒都不肯坦然相告,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真是个正经道士。 顶多是个有点本事的邪门歪道。 李俪君比他想得多些。这世上确实有世俗中人未必知道的道门高人。比如她那前世的六弟李温齐,出现在隋王府里时,就是穿着一身道袍,多半他那门派亦是道门支脉,只不知是哪一支罢了。李温齐就没怎么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今日出现的这个道士,未必就不是道门出身。光看他能与钻地鼠打个有来有回,相持数个时辰,就足可证明他并非凡俗之人了。 可李温齐出现在自个儿家里,尚且要掩人耳目,平日里也从未听说终南山中有什么修行门派。这道士又是什么来历,胆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前,还把整个庄子都给祸害了?! 这里离长安可没多远,距离咸阳城也不过是几十里路罢了。 此人要么是个如李温齐一般不把凡人性命放在眼里的世外修行之人,要么就是个真正的邪魔外道,为达目的便不惜伤人性命的那一种。但无论他是哪一种人,都没理由听从泾阳县令的指派,来此捉个小妖怪。 还有,先前崔嬷嬷曾提过,这人刚到刘家庄时,就提出要起祭坛,索要童男童女为祭品,他这是要干什么? 光是从他做的这些事,李俪君就能断定,他绝不会是什么正道修士。真的要斗起来,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便对李珅道:“珅叔,这件事你一定要报上去,让朝廷惩罚那泾阳县令才行。他如此纵容妖道为祸乡里,怎么还敢肖想升官发财?!” “这是当然!”李珅摸摸自己额头上的伤,也同样憋了一肚子的气。 李俪君递给他一个小瓶子:“这是我自己配的金创药,珅叔涂着试试?治外伤的效果还不错。”这是她出门前匆忙间用仙露配的,效果比一般的伤药要好一些。 李珅接过瓶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俪娘,你瞒着珅叔的事情还挺多的?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本事?” 李俪君干笑两声,有些心虚地瞟向一旁:“您先找个干净点的地方休息休息。我去看看外头的情况。”说罢转身就想走。 李珅连忙叫住了她:“你要上哪儿去?外头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瞧不见,你就不怕摔着?万一遇上那妖道,你要怎么办?他想要童男童女,也不知道是想施什么妖法呢!” “哦,没事儿。就算真遇上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李俪君回头冲他笑了笑,手中不知几时已握住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他有妖法,我也有剑哪!” 7017k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救助 李俪君找块帕子蒙了脸,就拿着剑出去了。 她见着有倒塌的房屋,底下有人声传出来的,便施法将重物抬起,好让仆从、村民能将压在屋下的人救出来。治伤的药,她也舍了十来瓶出去。幸好她出门前匆匆赶制了一批,否则还真不知上哪里找大夫来救人呢。 不幸中的大幸是,因为泾阳县令当时召集了村民到庄子中央聚集,去看他让道士“杀死”的“妖蛇”,所以留在家中的村民不多。妖道与钻地鼠打起来时,庄中处处飞沙走石,吓得村民四处躲避,大部分人都往庄子外头跑了,部分躲回家中的,看到屋顶被狂风掀飞,也吓得从屋里出来了。被压倒在房屋废墟下的,总共也就七八个人,除了有一个被梁柱压断了腿,伤得比较重以外,大多数人都是头破血流的程度。 这庄中的前任大地主刘氏宗族普遍热衷捞钱,对下面的庄户压榨得厉害,以至于庄上佃户大多住房简陋,砌个黄土墙,搭上草木棚顶,就将就着住了。如今遇到这样的灾难,反倒因为屋顶不够重而没有压死人,也是万幸。 整个庄子受损最严重的是刘氏族人的宅子,离事情发生地近,十几间房舍屋顶全都不保,连梁柱都塌了。但因为主人家几乎都搬走了,只剩下几个奴仆看门,倒也没伤什么人。只是经过这么一出,这些刘家人想要把家宅卖出好价钱,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有天大的损失,也只能咬牙认下。 李俪君一路巡视过去,村民不认得她,接了药要道谢,问起她的姓名身份,她就只说是过路的,别的一概不提。村民见她手中持剑,还会法术,也不敢纠缠,过后发现她给的药十分有效,很快就让自家受了伤的亲人止了血,都感激涕零,想要去磕头谢恩,却已经找不到她的踪影。 李俪君就这么在刘家庄上转了一圈,确认了庄中受损情况后,又去看了几眼那所谓的“妖蛇”尸体,发现只是一条丈许长的大蟒蛇。看外表倒还能唬住没见过巨蛇的人,但只要知道巨蛇是什么样的尺寸,再回头来看这条蟒蛇,就会觉得两者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那泾阳县令是没去过陨石洞,看过里头的蛇鳞大小吗?怎会觉得这样的“小蛇”,就足以哄骗世人?这是利欲熏心失了理智,以为世人都是傻子,才会想出这么蠢的办法吧?然而他虽然蠢,却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然还能请到那种有些真本事的妖道来搞事。只是那妖道搞了这么一出,不管泾阳县令如何狡辩,他的官途都要从此中断了。谁叫他找了个猪队友呢? 李俪君丢下那蟒蛇的尸体不管,转身往陨石山的方向奔去。 陨石山一带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不过山下周边地面上也是满地狼藉,碎石遍布,原本的灌木丛几乎被连根拔起,地面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挖出几条不规则的深沟,就连陨石山表面都添了几个坑。不过石陨石本身还是很坚固的,这点小坑小洞对它本身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李俪君跃上山顶,放出一只小纸鹤,沿着山顶的通气孔进入山腹洞中,察看洞内的情形。 洞中与她几个时辰前通过小黑鹤看到的情形基本没有两样,只是几个侧洞都被大块的金色墙壁挡住了。李俪君有些疑心,这些金墙乃是钻地鼠从老家太白山带出来的黄金储备。它体内那个储物空间到底是有多大?居然能容纳下这么多的金子?! 不过眼下李俪君也顾不上感叹钻地鼠有多壕了。它将几个侧洞都挡住了,兴许是为了避免外人进入洞中,威胁它的安全?剩下的几个通气孔,大小都有限,人类是不可能从中钻进去的。只是不知道它如今藏在了哪里?伤势有多严重? 李俪君指挥着小纸鹤在洞中转了两圈,方才找到了钻地鼠。它把身体缩到孩童拳头大小,就藏身在石台上的金丝草蒲团中。李俪君发现它的身体在蒲团内部微微起伏,看来性命无碍,只是蒲团上沾了不少血液,想必伤得也不轻。 李俪君想了想,抬头看向天空。今日虽不是满月,却也差不多了,因为风大,倒也没什么云彩遮挡月色。她便索性将手放在山顶正中间的位置,施法将那原本堵住洞口的石板挪开,露出了原本的圆洞来。 月光经过她手中的剑,柔柔射入洞中,正落在石台,照在了钻地鼠的身体上。李俪君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使出了月剑之力,借助月光的治愈力量,为钻地鼠修复伤势。 不一会儿,钻地鼠有感觉了。它从蒲团中伸出头来,往上方张望,正好看见了站在圆洞旁的黑色人影。 它吓了一大跳,吱一声便窜到边上去了。李俪君通过小纸鹤,看到它已经脱离了月光的照射范围,无奈地拉下蒙面的帕子,扬声说:“别怕,是我来了。” 钻地鼠这才重新冒了头,往洞顶瞧了几眼,方才犹犹豫豫地沿着洞壁,一路攀爬上来,到了山顶处。 离得近了,没有背光,钻地鼠终于确认来的是“小仙子”,而非敌人。它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小仙子,你怎么才来呀?俺受了大苦了!” 李俪君看了看它身上的伤势,右前臂上自己刺的那一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后腿那剑的血才刚刚止住,想必就是刚才挨的妖道那一剑了。她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瓶子,把伤药倒在了它的伤口上:“我都听说了,你是为了救村民才跟那妖道打起来的?” 钻地鼠老老实实趴着接受她的治疗:“那个赵大,前两日才送了两只极肥的兔子给俺,是个好心人。他进过巨蛇的窝,知道那条蛇大小差得远了,就说了实话。那个官和那个道士想要骗人,拿条小蟒蛇说是巨蛇,一听有人说实话就急了。俺怎能看见好心人被骗子打了?所以才扑出去的。哪里想到那道士这么有本事?他居然还要抢俺的金精!俺断不能饶了他!” 李俪君有些不解:“那道士怎会知道你有金精?你又在人前修炼了?” “俺没有!”钻地鼠委委屈屈地说,“俺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听来的。不过俺瞧他的功法有猫腻,不是个正经修士,用的都是邪法!他身上血气可浓厚了,一定没少杀生!” 李俪君挑挑眉:“你怎么知道他用的是邪法,还没少杀生?” “俺当然能看出来了!”钻地鼠忙道,“俺族里祖传的功法,有专门辨别的法门。不然,俺如何懂得钻地寻宝,又不沾上邪门的东西呢?”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不过,一个修炼邪法的道士,出现在泾河边上,听从一个蠢县令的指派,前来刘家庄上演一场捉妖杀蛇的闹剧,还想抢老鼠的金精,他有什么目的? ------题外话------ 编辑通知我明天要加更,压力山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折返 不管那妖道到底有什么目的,钻地鼠都不适合再在这陨石洞里继续待下去了。 李俪君便劝它:“回洞里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吧。你不能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那妖道知道你住在这儿,肯定会回来找你晦气的!” 钻地鼠忙道:“俺已经把门都给堵上了!他进不来的!” 李俪君好笑地说:“你拿金子糊了几面墙来挡路有什么用?金子多软呀,你当他真没法子把墙打破了闯进来?再说了,他进不来,还不能逼你出去吗?山壁上有那么多个通气孔,要是他把其他孔都堵住,只留下一个孔,再往里头放毒烟,你还能躲得过去?你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又受了伤,再被他堵在洞府中,想逃都没处逃。就算你想要钻地逃走,也要看你的爪子有多锋利,能不能破开这陨石山的厚壁呢!” 钻地鼠低头看看自己刚刚好了没多久的爪子,想起爪子受伤那段时间,它是多么的生不如死,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它承认,它是真的没想过,敌人还能用这么多种方法来对付它,它就算想躲在洞里不出去,也是不行的。 可它心里真的很委屈:“俺……俺要是没受伤的话,那妖道绝对打不过俺!他虽然有点真本事,可也没那么有本事。要不是俺受了伤……” “我知道。”李俪君笑着安抚它,“光看你身上受着伤,都能跟那妖道打上几个时辰,我就知道你的本事不比他差多少了。所以你不必急于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养好了伤,还怕报不了仇吗?” 钻地鼠立起身体,郑重声明:“俺也不是那好勇斗狠的妖。要不是那妖道非要抢俺的金精,俺也不会跟他打。方才……方才是因为他要伤人,俺才出手的!他根本不管庄里人的性命,俺还要小心别碰坏了房子呢!” 李俪君点头。方才她救治村民的时候,也曾听他们说了,道是鼠大王护着他们呢,无奈那道士本事太大,连鼠大王都不是对手,不得不逃走了。 村民们心中都十分惶恐,生怕那道士要来抢他们的孩子。要知道他背后可是有县令做靠山的,还一来庄上就要他们献出童男童女做祭品。若不是他们如今有了一位王府贵女做庄主,隔壁庄子的新主人也是位王府出身的小郎君,亲自跑来替他们撑腰,只怕他们的孩子早就遭了殃。可王府出身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没拦住道士毁掉庄子,鼠大王也被打跑了,将来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李俪君知道了村民们的想法后,就觉得那妖道一定要尽快解决掉,泾阳县令也不能再留任此地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祸害百姓呢!不过经此一事,钻地鼠在本地的声望大增。李俪君认为,它就算不住在陨石洞里也没问题。如今她也没那么排斥村民为它建庙了。 她温声对钻地鼠说:“你虽然偷吃过村民们的牲畜,可是知错能改,如今跟他们相处得很好,过去欠的债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危机到来时,你愿意出头保护他们,他们心里也感激你,这便是你的新功劳。刘家庄如今是我的产业,我很感谢你出面护住了我的人。如今这处山洞不太安全,那妖道随时有可能上门找你晦气。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愿意跟我离开吗?我在庄中有个宅子,虽然现在可能被破坏得比较严重,但几间能住人的屋子还是有的。我让人给你准备食物,再给你做个舒服的窝,你暂时在那儿养伤,怎么样?” 钻地鼠惊喜极了:“小仙子,你这是愿意收下俺了?!” 李俪君咳了一声:“我不是要收你做灵宠,只是看在你救了村民的份上,给你提供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罢了。我会让手下的人为你的行踪保密,免得那妖道上门打扰你休养的。” 钻地鼠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有机会跟小仙子多亲近就行。它相信,只要小仙子多熟悉熟悉它,就会知道它的好处了,一定愿意留它在身边做个灵宠,那样它就再也不必为修炼发愁了! 李俪君让钻地鼠进洞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到底是今晚就把陨石山给炼化了,还是等到诛除了妖道后再行事? 前一个选择的好处是,小番天印的威力大增,更有助于她诛除妖道,坏处是炼器比较废力气,万一今晚那妖道就来个回马枪,她未必能以全盛状态对敌。 后一个选择的好处是,没有了妖道牵制,她可以放心炼化陨石山,坏处就是对敌时手里的法器威力有限。 虽然她从钻地鼠与妖道对敌的时间,大致能推断出后者的实力,应该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可万事都不能轻易下结论,行事谨慎些,准备周全些,事情就能更稳妥一些。她有大好前程,可不能轻易冒不必要的风险。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决定,一会儿钻地鼠出来了,就立刻带它回大宅,今晚暂时不炼化陨石山了。多等一两晚,山也不会跑掉。她手里还有精钢剑,剑才是她最熟悉的武器,况且小番天印如今也能用来砸人了,不必急着给它升级。 近来她住在嵯峨山别业中,已经开始恢复练剑,虽然眼下只能保证自己挥剑时手是稳的,不至于动不动就喘气手抖,但好歹四肢动作能跟上意识了,只是速度力度还不能指望罢了。不过,有小番天印配合,她目前用剑来对付个修为比自己低的敌人,短时间内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要速战速决。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心顿时安定下来。不过,钻地鼠回到洞里后,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都在磨蹭什么呢?她忍不住低头往洞中望去,便瞧见那小小的身影在洞内四处转悠,努力将那些黄金墙重新塞回肚子里,又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恨不得将整个洞府都吞进肚子里带走。李俪君见状,不由得抬手扶额。她本来对这小老鼠都有所改观了的,但现在真的觉得,她绝对不能收下它做灵宠! 就在这时,李俪君心头忽生警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不敢大意,立刻离开了陨石山顶,顺手还往洞里丢了颗石头示警,随即施法将洞口给重新堵上了,反正钻地鼠有的是出口可用。 她跃下陨石山,迅速潜行到西侧,借着东倒西歪的灌木丛遮掩自己的身形。她穿着一身黑,又用黑帕子重新蒙上了脸,身上还贴满了敛息符,再躲在山石的阴影中,等闲人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很快,她就清楚地看到,一个腥红色的身影渐渐靠近了陨石山,不一会儿便低飞到了山前。 正是那前不久才与钻地鼠鏖战多时的妖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速战 妖道落到地面上,左右看看,又盯着那陨石山望了两眼,冷哼一声,扬声道:“兀那老鼠!可在洞中?在就吱一声,出来见你爷爷!” 李俪君皱皱眉头,也不知钻地鼠听到这人的叫唤,会做何反应。 陨石洞内悄然无声。 妖道见山中没有动静,冷笑一声,取出三面腥红色的幡旗来,道:“别以为你装死就能逃过去!如今没有那狗官的人拦着,你爷爷我用不着再装什么道门高人,定要叫你知道我的手段!你再不出来,我就摇起这三面血幡,遍取左右两庄中人的性命!你不是要救人么?若不想那些村民丢了性命,就给我乖乖出来答话!” 李俪君心中一下冒出火来。居然有人胆敢在长安脚下用邪法杀人?这妖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三面血幡挑起了她不大好的回忆。她过去不止一次见过这种类型的法器,全都是邪魔歪道用的,施放出来,动辙吸取人血,要人性命。这妖道虽然修为不高,用的法器却十分邪门,她一会儿得小心防范才行。 陨石洞中传出了钻地鼠的声音:“你果然是个妖道!邪道!你这个坏人!还好意思来捉俺?!你要是真的杀了那么多人,那请你来的狗官就别想升官发财啦!” 妖道哈哈大笑:“那狗官不过是个傻子罢了。我只是在他面前用了两个障眼法,他就信了我是道门高人,随我要什么,他都能弄来!我正要做一件大事,既然有帮手愿意帮我,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别说只是死几个村民了,只要我告诉他,能保他长生不老,飞黄腾达,便是把整个泾阳县的人都给杀了,他也不会有二话!” 说完了这些,妖道又傲慢地伸手指向了陨石山顶的方向:“你给我出来!不然我就真的对那刘家庄的村民下毒手了!” 山顶方向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黑暗中,也不知钻地鼠是不是钻出了哪个通气口,反正它是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回应妖道的:“俺出来了又如何?你要是想打俺,俺再逃就是!” 妖道冷笑几声,沉下脸问:“我问你!这洞中原本的主人何在?!都说这里原本有一条妖蛇,那妖蛇去了哪里?!” “俺怎会知道?!”钻地鼠没好气地说,“俺到这儿的时候,那巨蛇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供奉它的那个刘大郎说,有别的妖怪吃了这里的人,巨蛇就去找那妖怪算账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刘大郎不是在县衙大牢里吗?你去问他便是。” 妖道当然早就问过了,可他还是不敢相信,巨蛇竟然会一去不复返。附近的妖怪他都知道,谁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杀死巨蛇,那巨蛇又上哪儿去了呢?他必须把它找回来! 他对钻地鼠道:“你占了那蛇的洞府,还把洞中的宝物给搜刮一空,就一点儿都不怕那蛇会回来找你算账么?你就这么笃定它回不来了?你是不是知道它去了哪里?” 钻地鼠不耐烦了:“俺说了不知道,你听不见么?!天知道那蛇上哪儿去了?兴许它去找的妖怪太厉害,一口把它给吃了呢?!这处洞府原本也不是它的地方,是它霸占下来的罢了,凭什么我就不能住在这里了?!”小仙子都没赶人,这妖道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妖道冷哼:“你爱住哪儿住哪儿,我不管!但这蛇窟中原本的五行宝物,还有那蛇留下来的东西,你需得统统交出来!否则,休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钻地鼠啐了他一口:“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在贪图那巨蛇的东西罢了。金精本就是俺的东西,俺凭本事抢回来的,凭什么交给你?!” “那才不是蛇妖的东西!是我的!”妖道高声道,“那蛇是你爷爷我的灵宠,替我看守几件宝物。我只是出门办了点事,回来连洞府都叫人抄了,灵宠也不知去向。如今遇上了贼,还不许我要回自己的东西么?!” 钻地鼠顿时急了:“谁是贼了?!那巨蛇怎么可能是你的灵宠?谁家灵宠到处乱爬,还随便抢人东西?!倘若你真是巨蛇的主人,怎的从未听刘大郎提起过?洞里也没有你住过的痕迹!” 妖道哼了一声:“反正那蛇就是我的灵宠,何首乌与玉心都是我的东西,其他东西也都是我的。你不问自取便是贼!小贼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钻地鼠再蠢,这时候也听出不对来了:“你方才说的都是骗人的吧?那巨蛇压根儿就不是你的灵宠,它抢走了你的东西,你也不过象我似的是个失主,找上门来,结果不但要抢回自己的,还要连别人的东西也一并抢走!” 妖道伸手比了个法诀:“就算是明抢又如何?技不如人,你也只能认命了!”话音刚落,他身手那三面血色幡旗便迎风展开,缓缓升上夜空,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就在这时,李俪君伸手向月亮借下一缕月光,翻手间便将虚剑化为实剑,让其射向三面血幡,再翻手,月剑又转化为日剑,剑光中蕴含的初升朝日之力,瞬间将一面散发出阴深不祥之气的血色幡旗洞穿,随即迅速起火烧了起来。 “谁?!”妖道大吃了一惊,忙将那烧着的血幡甩落在地,又迅速升起另两面幡旗,冲着李俪君的方向飞扑过来。 李俪君闪身绕到陨石山后,蹬着山石攀上了山顶,扬手便丢出了小番天印,将它迅速变大,向妖道兜头压了下去。 妖道瞥见自己头顶忽然出现一座巨大的法印,大吃一惊,也顾不上指挥血幡掉转方向继续追击了,忙忙打了个滚,躲开法印的攻击范围,才翻起身,便瞥见眼角有银光袭来,慌忙又翻了个身,与一柄利剑擦肩而过。 妖道终于看见剑袭来的方向站着个瘦小的黑色身形,似乎是个少年人。他也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反正对他动手的都是敌人。趁着对方将剑脱手,他连忙操纵着血幡继续攻击过去。不料对方扬手便射来一道银光,闪避几步,又是一道银光,前后四五道银光袭来,叫妖道疲于闪躲。被避过的银光打在地面上,瞬间迸出一簇火花,打出碗大的坑来。妖道一看,就知道这敌人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比老鼠更难对付。 他拼命催动血幡,想要先取了这后来的敌人性命,却先察觉到有一大片阴影落在自己头上。他暗叫一声不好,抬头看去,果然瞧见那法印又压了下来,如泰山压顶一般。 他再次中断念到一半的法诀,慌忙翻滚着避开法印,一起身又是一道银光当面袭来。他后退避开,却忽然感觉到背心一凉,低头一看,却是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不知几时从背后透胸而出。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抬头看向李俪君,脑门上又是银光一闪,被一道月光实剑钉中眉心,整个身体晃了一晃,随即倒了下去。 血幡失去了法力维持,从空中缓缓飘落在地,盖住了妖道的尸体。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演戏 李俪君用了七八次月剑,又使小番天印砸了两次妖道,这会子体内灵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看到妖道中剑倒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随即便感觉到了体内的虚弱。 要是这妖道再坚持多一小会儿,她就没那么轻松了,少不得还得持剑跟他短兵相接,实打实地拼上几招。以她如今的小胳膊小腿,可半点不占便宜。 不过,就算把妖道解决了,她现在也远远未到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 她没有收下钻地鼠为灵宠,也就意味着它是有可能伤到她的。虽然它之前一直表现得很老实,可妖怪这种生物,谁知道它心里会怎么想呢?此前它也不是没有伤过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很难说它会做出什么事来。如今她灵力空虚,需得防范一二,可不能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这么想着,李俪君就离妖道尸体远远的,并不靠近,脸上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来。 钻地鼠在她与妖道打斗期间,已经把身形涨大了几倍,如今也有半米大小了,只是没派上什么用场,一直懵然在旁观战,这时便跑到李俪君跟前问她:“小仙子,你没事吧?俺瞧你气色不大好,小脸白白的。” 李俪君皱眉跟它说:“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杀人呢,感觉怪恶心的。” 钻地鼠恍然大悟,也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着两只小爪子:“俺……俺也没杀过人呢……” 李俪君嫌弃地瞥了它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罢,你先前不是说,你祖传的功法有办法可以辨别邪门的东西吗?你去检查一下那个妖道,看他身上有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赶紧烧了,也免得沾染到我们身上。” 钻地鼠正想在李俪君面前表现自己呢,忙答应了,跑到妖道尸体旁边,先是刮起一阵小风,将那两面血幡给掀开了,随即又嫌弃地将妖道上上下下搜检了一遍,搜出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小瓷瓶出来,另外还有一柄能缩小放大的法剑、符咒若干,最后还把他身上的腥红色道袍也验看过了。 它把这些成果都向李俪君做了报告,妖道身上带的有法衣、法剑、符咒与丹药,基本都是邪门东西。它钻地鼠是不沾这些东西的,什么都不想要,全都交给李俪君处置。 李俪君抓紧时间,已经借着月光稍稍回复了一点灵力,还把方才飞出去的精钢剑也收回来了。听完钻地鼠的报告后,她表情淡定地点点头,示意它稍稍退开几步,便取出赤阳火种,分出一小朵来,先是把那杀过妖道的精钢剑给从头到尾快速烧了一遍,做了高温消毒,然后才弹到妖道尸体上,瞬间燃起一团火。 钻地鼠目瞪口呆地看着妖道的尸体与一地法器被火烧得焦黑,怎么看都觉得这火很眼熟,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想。 这时候李俪君忽然问它:“你的身形最大能变成多大?如果用上幻术,又能变成多大?” 钻地鼠连忙回答:“俺最大能变成一丈高,但顶多就能撑个一盏茶的功夫,打起来也不灵活了。如果用上幻术,那差不多能有三丈高吧,可那只能用来吓唬人,一动手就露馅了。” “能吓唬人就行了。”李俪君笑了笑,对它的老实感到很满意,“你且回洞府里继续收拾东西,那地方以后就不能住了。我给你另寻住处,只是需得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钻地鼠的小眼睛露出了茫然之色,但它还是乖乖照办了。 刘家庄遭了一回飞来横祸,夜里家家户户都不得安宁。新庄主家派出仆从拿着火把、点起灯笼,给村民们照明,所有人连夜清理自家废墟,救治伤员,一夜没睡,直到天边擦白的时候,大家才匆匆打了个盹。 忽然间,众人被一阵巨响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只当是妖道又卷土重来,吓得连忙逃到空地上,却远远瞧见庄外石头山的方向散发出大片迷雾,有个高大的影子在迷雾中闪动,瞧着竟有些象是老鼠的形状。 众人惊疑不定,彼此窃窃私语,都在疑心这是鼠大王。可鼠大王不是受了伤么?它不好生躲起来养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做什么? 北风袭来,迷雾渐渐散去,石头山的方向视野也恢复了,连鼠大王的高大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有胆子大些的村民便小心摸了过去,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一直矗立在此的石头山竟被夷为了平地,周围碎石遍布,当中卧着一条巨大的蛇,腰身比两个人都粗,断成了两截,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村民吓了一大跳,忽然听得有呻吟声从碎石堆里传出来,忙摸过去看是怎么一回事,隔着一丈多远,就发现是只巴掌大的老鼠在说话:“哎哟,哎哟,杀这长虫可费了俺老鼻子劲儿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庄上的人吧,就说这长虫已经死了。原来它与那个妖道是一伙儿的!怪不得妖道会索要童男童女喂蛇呢。如今妖道被俺打跑了,巨蛇也被俺杀了,你们就安心过日子吧。俺受伤颇重,需得另寻地方养伤去,以后你们就不必给俺供奉生食啦。” 老鼠说罢就往地里一钻,瞬间不见了踪影。村民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便跳了起来,激动地回身跑回庄中,大声嚷嚷:“不得了了!快来人哪!”片刻之后,便在刘家庄上引发了轰动。 在村民们激动万分地围着巨蛇议论纷纷的时候,李俪君已经回到了庄中大宅里。她接连吞了两回丹药,把体内的灵力维持在最佳状态,连夜把陨石山给炼化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至于钻地鼠,早就被她哄着吞了一颗丹药,在化开药力期间一直无法挪动,但天亮之前,就已经恢复了精神,身上的伤势也大有好转。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李俪君的戒备,只当是自己的表现打动了小仙子,才得小仙子赐下仙丹,助它治愈了伤势呢。李俪君吩咐要演的戏,它非常配合地演完了,自认为演得很好。跟着李俪君来到大宅里的时候,它还挺兴奋地,吱吱喳喳地表示以后还可以照着李俪君的意思去演戏,这种事可比打妖道有趣多了。 李俪君累了一夜,被它吵得有些头痛。看到迎出来的崔嬷嬷与石青,她也顾不上解释太多,指了指钻地鼠,道:“给它弄几只鸡,再弄个窝,让它吃饱喝足了好好养伤吧。不要告诉外头的人它在这里。我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会合 李俪君这一觉足足睡了五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 她在床上坐起,正感受着身体里的灵力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便听得有人轻轻敲响了房门。她把人唤了进来,却是崔嬷嬷与二红。 李俪君有些惊喜:“二红已经到了?” 二红笑道:“天刚亮奴就催着人套车,辰时(早上七点)不到就出发了,一路赶紧赶慢的,刚刚在一盏茶之前到达刘家庄,正好赶上小娘子睡醒,可不是巧了么?” 李俪君问她:“你这么早出发,又一路赶得这么急,难道丁五郎就没有疑问?” 隋王府四娘子出行,当然是要带上护卫队的。丁五郎肯定会随行,他又有官职在身,在小主人出行期间必定要负责打点一切,嬷嬷们不在,他不可能由得二红一个侍女做主。没有李俪君镇场,二红是如何稳住他的呢? 二红表示,法子也很简单。小主人不在,却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独自出行了,二红便从自己手下的小丫环里头挑了个身材瘦小的,换上李俪君的素白衣裙,连帽斗篷从头罩到脚,出了主宅就直接登车,车厢封得严严实实的,问就说是怕天冷风凉吹着小娘子了,就这么一路瞒着丁五郎到了刘家庄。路上但凡有什么指令,都是“四娘子”吩咐二红去下达的。 丁五郎能起什么疑心呢?他虽然觉得队伍出发太早,路赶得太急,怕四娘子身体撑不住。可“四娘子”由始自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比小女孩柔弱吗? 至于车里的“四娘子”,虽然只是个瘦小的女孩子,可她毕竟是从小做惯了活的粗使侍女,体力比起一般的贵女强多了。不过是坐的马车走得快一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李俪君听得哑然,回忆了一下跟随自己到嵯峨山别业的隋王府侍女们:“是秋香吗?我记得她有十二岁了吧?”这是她原本院子里的粗使侍女,各方面都不大出众,性格沉默寡言,不过时常跟在二红身后,替二红做些琐事,可以说是二红的小跟班,忠心方面是没问题的。 二红笑着点头:“是秋香。她虽然有十二了,但人还很瘦小,只比小娘子高半个头,换上衣裳稍作遮掩,只要不是靠近了看,也能蒙混过去。”上下车时不必让丁五郎一个外男看见,坐在车里也看不清楚个头高低,再加上斗篷与兜帽,也就差不多了。丁五郎是个守礼的人,匆匆一眼扫过来,知道是“小主人”在就行了,难道还会仔细盯着女眷看不成? 方才二红陪着“四娘子”进了刘家庄宅子的内院,离了亲卫队众人的视线,小姐妹俩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如今秋香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就算出门见到丁五郎,也可以说是随车过来的。丁五郎总不至于一个个去问今日二红带出门的粗使侍女都有什么人吧? 李俪君见二红安排得妥当,也不多问了,笑道:“一会儿你给秋香封个大红包吧,多谢她今日替我遮掩。只是我不在,你是怎么解释的?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替身吗?” 这点二红早有准备:“高家庄上出事了,珅二郎君打发人来连夜接走了小娘子。因事情有些复杂,不好惊动两家王府,因此要先瞒着丁五郎与邹王府的下人。”至于事情怎么个复杂法?到了刘家庄上,听着外头关于昨日傍晚妖道与妖怪大战的传闻,谁还会多问什么?这种事还不够复杂么? 李俪君起身梳洗,换上平日常穿的素色衣裙,出来见众人。 丁五郎还以为她只是进屋略为休息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太多,便向她请示:“如今庄子里一片狼藉,传闻众多,不知真假,卑职欲往邻庄向邹王府二郎君打听消息,再将泾阳县令的罪行上报京兆府,不知四娘子意下如何?” 四娘子没有意见,还嘱咐他多带几个人:“那泾阳县令明知道我与珅叔的身份,还敢纵容妖道横行,绝不是个良善之辈。丁队正若要见他,千万要多提防着些,免得中了他的算计。”顿了顿,又带着一丝小孩子的好奇之心,“我听说那条巨蛇的尸体就在庄外,你出庄的时候,能不能去看一眼?它真有传闻中那么大吗?” 丁五郎面露无奈之色。其实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相信那些神异鬼怪之事。可刘家庄这里发生的事却似乎有板有眼,有证有据,并不是瞎编的。他方才已经去庄外看过那条巨蛇了,被震惊得不轻。这么大的蛇,说它成了精,似乎也很有道理。可他毕竟没见过这蛇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它真是只妖怪,还是叫一只老鼠妖怪给杀了…… 面对小主人的好奇,丁五郎只能表示,他出庄的时候会去看一眼的,但除此之外,他不会说更多的了。 丁五郎离开了,石青走了上来,小声向李俪君禀报:“鼠大王被安置在奴的屋子里了。它吃了一锅炖鸡,就睡下了,到这会子还没醒呢。” 李俪君见她两眼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跟它说话了吗?” 石青连忙点头,小模样可兴奋了:“它居然真的会说人话!”如今的钻地鼠只有巴掌大小,乖乖低头吃鸡汤的时候可讨喜了。石青被萌得不行,亲自给它做了个窝,还把它安置在自己住的房间里,时不时就想去看一眼。因为钻地鼠占据了她全副的心神,她甚至都顾不上问自家小娘子什么时候学会了仙法,竟然能独自夜行几十里路赶到刘家庄来救人了?! 李俪君见她这样,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把钻地鼠交给她照顾:“别惊动别人,有什么需要就跟崔嬷嬷说。钻地鼠原本受了伤,才需要在庄子里吃牲畜补充体力,但如今它吃了我一颗丹药,很快就会恢复元气,不必再每日慑入大量肉食。我估计每天一只鸡就差不多了。再过些时日,它可以自己修炼了,恐怕连这一只鸡都能省下来呢。你只管照看好它,但不要跟它提太多关于我的事。等它养好了伤,还是要回老家去的。它原是扶风郡那边太白山里的钻地鼠,离我们远着呢。” 石青面上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答应下来。那毕竟是只能说人话的妖怪呢,不是什么温顺的猫猫狗狗,怎能随便留在小娘子身边呢?她能见这一回世面,已经很满足了。 石青退了下去,崔嬷嬷上来了。 崔嬷嬷向李俪君报告了自家受损的情况。庄子里的庄户房屋与田地损失且不提,他们目前暂住的大宅,除去花厅那一片因为离妖道与鼠大王打斗现场太近,受损最严重以外,其他地方的情况都还算过得去。后院一带主要是屋顶与门窗受损,经过一日一夜的赶修,已经基本修缮完毕了。李俪君主仆连带护卫队的人,挤一挤应该能住下。其他房屋目前还在维修中。 至于庄中的损失,恐怕就要跟珅二郎君商议一下要怎么办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商议 李珅放下茶水早已凉透的茶杯,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李俪君点头:“是的,并不是我有心瞒您,实在是……这种事儿真的不敢声张。师傅说了,不叫告诉人去。就连崔嬷嬷与二红她们,也是因为与我朝夕相伴,我想修炼,根本瞒不过她们,才透露了些许。石青也是昨儿出了事才知道的,吕嬷嬷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至于家里的亲人,更是对此一概不知。” 李珅叹了口气:“你师傅的话也有道理。你一个小孩子家,还没修炼得道呢,贸然让人知道你有修仙之法,定会引来无数人注目。倘若遇上个心思歹毒的,为了夺取修仙之法害你性命,你又如何能抵挡?即使没遇上歹人,光是圣人下旨命你献上仙法,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如果这仙法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人家神仙也不必千挑万选出一个弟子来,才秘密传授法门了。圣人富有天下,平日也没少传召道家高人进宫论道,能修仙早就修了,不能修,那说明他没有仙缘。李俪君未得师傅允许,又怎能将仙法外传?可她要是不献上仙法,就怕圣人降罪隋王府,隋王一家都没得好下场。这么麻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外人知道她拜师修行了呢! 既然连李俪君的亲人都不知道她修行之事,李珅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他如今撞破了真相,李俪君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跟他说了实话,这就很不错了。 此时他对别的事情更有兴趣些:“你是说,那回在奉先遇到我之前,才碰上了你师傅?竟然这么巧么?!” 李俪君点头:“中间也就差个两天吧。倘若不是因为珅叔您要往奉先去,阿翁命总管前来送信,让我在那儿多待了两天,兴许我就要错过仙缘了。”实情当然不是如此,不过她又不能说实话,只能当自己真的是在奉先县遇仙的了。 李珅便忍不住感叹:“倘若当时我没有在长安磨蹭,而是早早出发去桥陵办事,兴许我也能遇见你的师傅呢。仙缘离我如此近,我却错过了,难不成真的是没有这个福份?”他有些不太甘心,“你师傅是不是常往那边去?我若在奉先县住得久些,是否有机会遇上他?” 李俪君笑道:“师傅只是偶然路过当地罢了,将来未必会再路过。要不然,我也不会搬到三原这边来呀?直接在奉先县住下不好吗?” 李珅想想也对,又忍不住叹气了:“看来我是真的没有这个福份了。” 李俪君为了安慰他,就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奉先县的尧山圣母庙,珅叔可听说过?那里的圣母娘娘也是位真神仙呢。我是拜过她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心里一直不安,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失礼了。” 李珅顿时精神一振:“真的么?虽然我在奉先县时,也曾听人提起过那里的圣母庙十分灵验,但没想过要去拜庙。嵯峨山也有圣母庙,我从前没少随阿娘去进香,可许的愿从来没灵验过。倒是我阿娘说这位圣母灵验,每年都要往那边捐香油钱。倘若尧山圣母是位真神仙,下回我就劝阿娘往尧山去进香了!” 李俪君笑道:“终南山中听闻也有真神仙,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师傅叫我潜心修行,等修行有成了再去找他,我也不敢随便乱走,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李珅忙道:“既然你师傅这么说了,你就照办吧。这回若不是遇到那妖道作乱,把庄子都给打坏了,你也不该出面的。虽说你换了衣裳又蒙了脸,不叫外人知道你这位隋王府四娘子是修行中人,懂得仙法,可万一有认得你的呢?万一你作为新主人来庄中次数多了,叫人认出来了呢?你行事还是谨慎些吧。后面善后之事,只管交给我。你且回嵯峨山去安心修行。” 李俪君表示,她的法术能帮助庄中民众尽快修缮好房屋,迎接冬天的来临,所以还不能走。再说了,钻地鼠受了伤,还在她宅子里休养呢。她要是走了,再把身边心腹带走,谁来照顾这位伤员呢? 李珅对她的理由表示认可,只是忍不住再问:“鼠大王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么?我还以为它只会拿金子换牲畜吃呢。那蛇妖当真是它杀的?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李俪君小声告诉他:“我有帮着砍了几剑。那巨蛇先前不是说,要去找那吃了官家子与花魁的妖怪算账吗?它大约是打不过那妖怪,受了重伤回来了。钻地鼠跟它拼了几把,但因为先前受了伤,有些后继乏力,我就帮了一把。可打跑妖道,对敌蛇妖,钻地鼠都是立了功的。哪怕它本事有限,咱们也不能怠慢了它。若不是为了救人,它也不会挨了那妖道一剑哪!” 李珅“啧”了一声:“也罢,不过是每天送它些牲畜罢了。倘若它以后都能护住两个庄子的百姓,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李俪君说:“它与妖蛇结怨,是因为妖蛇抢走了它的宝物,害得它没办法修炼。如今妖蛇已死,宝物也抢回来了,它可以继续修炼,就不需要每天吃那么多肉食了。倘若它愿意,庄子上养着它也没什么。但它出生于扶风郡太白山的一处金矿,日子过得不错,未必乐意一直留在这里。咱们也不必拘着它,让它自己决定去留吧。” 李珅眨了眨眼:“这是当然的。咱们也没法子拘着它。不过……扶风郡的太白山有金矿?在哪儿?”他很有兴趣,“俪娘,你说这位鼠大王是只钻地鼠?它是不是有法子在山里钻洞穿行?倘若我出供奉,请它帮忙挖金矿,它会答应么?” 李俪君干笑。这种事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她建议李珅自己去跟钻地鼠商量。只不过,李珅作为宗室,私自挖金矿,可能有些犯忌讳。若无十分必要,还是别去冒这个险的好。 这回轮到李珅干笑了。想了想,自家其实也不缺钱,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他就是心动一下,过后还是丢开手了。 金矿不能肖想了,但两人的庄子遭受的损失,必须想办法找补回来。 李珅已经命人往家中报信了,邹王府会替他向京兆尹报案,狠狠参那泾阳县令一本! 听说那泾阳县令虽然是寒门出身,家中却也豪富,父辈曾是富商,是走了京中贵人的门路才被保举为官的。李珅不去跟那推荐他的贵人计较,但这纵容妖道勾结妖蛇作乱、为祸乡里的狗官,不狠狠出一回血,弥补刘家庄与隔壁刘二庄所遭受的损失,还有附近几个庄子百姓所受到的惊吓,叫人如何能罢休?!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围观 邹王府的动作很快。没两天的功夫,京中就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朝中下令将那泾阳县令罢了官,京兆尹还要亲临泾阳县审理此案,并将犯官押回长安受审。 事实上,长安城里早就有许多好事者跑上一百来里路前来围观那妖蛇的尸首了。京兆尹没有让人直接把犯官押进京去问罪,而是亲自跑这一趟,许多人都猜测,其实他也对那蛇尸好奇万分,想要亲眼见一见呢。 那么大的蛇,谁也不会说那是假造的东西。至于它是不是妖怪?能长这么大,还不是成了精的么?!相比之下,前泾阳县令声称自己已经请道士杀了的那条“妖蛇”,就被正主儿比成了渣渣。也不知是谁故意的,从刘家庄把蟒蛇的尸体运到了妖蛇尸首旁,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谁过来看见了,不笑话前泾阳县令几句? 前来围观的人里也有不少宗室皇亲,好些人都借住在李珅新得的刘二庄上。不是他们不去叨扰李俪君这位隋王府四娘子,而是刘家庄上明显受损严重,都在忙活着修房建屋呢,哪里有空宅子接待他们?不过,李俪君留在宅子里“闭门守孝”,只每天指挥身边侍从去安排庄中重建事宜,也有几位关系与隋王府比较亲近的宗室长辈前去看望她,安慰她这忽然遭遇的飞来横祸。 李俪君一一谢过了他们的好意,但对外事务一律交给李珅处置,自己并不插手,专心处理庄上重建的事务。 她也给京中隋王府写了信,是写给祖父隋王与继祖母窦王妃的,主要就是报告自家新得的庄子是怎么来的——因为与李珅一同参与了救助在桥陵遇险的林九郎,才得到了林国公的谢礼。庄上受损情况如何,事情发生时她手下有什么人在场,又是否受了伤……这些琐事她也在信中说明了,絮叨烦琐,看起来说了很多,其实关键的消息都瞒住了。 隋王夫妇没有起疑心,只是担心了她一下。不过这庄子本就是意外之喜,出事时李俪君又不在场,心腹的嬷嬷侍女都不曾受伤,也就是跑来帮忙的李珅额头上挨了一记罢了,如今伤口也早就愈合了,似乎也没什么担心的必要。隋王夫妇派了管事送了些慰问品过来安抚了孙女,让那管事代孙女出面,跟着李珅与官府进行交涉,处理后续之事,其他的他们就没有再多管了。至于庄子重建的事宜,钱财孙女儿自己有,庶务自有李珅与嬷嬷们负责,用不着他们操心,让那管事帮着打下手,也就足够了。 而李玳这位父亲,也从父亲那儿得到了消息,不过他除了交代管事一句“要用心办事”以外,连慰问品都没有准备。这种庶务他一贯是交给身边的妻妾去负责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本来有可能提醒他的乳母早就因为送信不力,被他送去庄子里“荣养”了。新纳的侍妾里倒是有人本是在陈氏院中侍候的,好心提醒过他,但他转眼就忘了。 他只注意到,这处庄子是林国公借着感谢李俪君与李珅对孙子林九郎的救命之恩的名义送出的。这种事送一份厚点儿的谢礼就行了,何必送这么大一个关中田庄?李玳觉得这是林家依然有意嫁女儿给他做嗣王妃,才故意交好他的女儿,以此为试探的。 可惜,林国公的女儿虽然素有美名,但与窦王妃的关系太过亲近了。况且林国公如今是岭南五府经略使,四舍五入算是岭南节度使了,虽有实权与军权,却离得太远,对李玳没什么助力。李玳虽然有心求官,却从来没想过要到岭南去,那岂不是等于被流放了么?他近日正与杨十六娘打得火热,不考虑娶林家的女儿做继室。只是林家如此积极,他也不忍心坚拒,伤了美人的心,索性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林家自行知难而退吧。 李俪君收到祖父母的安慰礼,得知父亲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她对这个父亲早就死了心,如今不过是因为羽翼尚未丰满,需要顾虑周围人的物议,才跟他维持一点面上情罢了。他不关心她,她还更高兴呢。 不过隋王派来的管事,李俪君并不打算用他去处理庄上重建事宜,直接将人打发去跟着李珅办事就好。她如今每晚都会化身为黑袍蒙面小郎君,帮村民们打地基、起土墙,有习惯住窑洞的,她也帮着打窑洞,这些事怎能叫隋王的手下看到?! 村民们只当是自己运气好,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小神仙帮忙,见她不欲张扬,便主动替她保守了秘密。就连隔壁刘二庄的人,都不知道刘家庄有了一位建房的好帮手。只有那些时不时过来帮助亲朋好友修建房屋的人,暗地里纳闷刘家庄的人手脚怎会这样快?一夜过去,竟然就把土墙给砌好了?!下回自家要建新房时,索性就近从刘家庄请人去帮工算了。 李俪君夜里做个兼职建筑工人,白日里也没闲着。先前因为赶时间,她将石陨石炼制到小番天印里时略匆忙了些,如今还得进一步仔细炼制,才能让这个新材料与法印融合得更好。新的小番天印用得顺手,她心里也是很满意的。回头再看钻地鼠的伤势好得挺快,已经恢复了精神,每日顶多就是吃一只鸡,夜里还能悄悄去帮着村民钻地打洞,李俪君心里就更满意了。 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足不出户,其实对于外头的消息却十分了解。崔嬷嬷她们每日都会给她带新消息,丁五郎与李珅他们也没少给她送信。李珅经过数日的谈判,终于给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针对刘家庄的损失,前泾阳县令的赔偿终于下来了。 京兆尹还未到,这前泾阳县令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县衙里其他属官吏员死死拦着不许他出逃,他心里也害怕,知道自己这回定是逃不掉了。别说什么升官不升官的,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他无数次咒骂那妖道骗了自己,偏偏人又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官府到处张贴了海捕文书,也始终没有消息。他失了发泄的对象,就把先前他为那妖道搜罗来的种种法衣、法器等物或扔或烧,全数毁了。哪怕其中有花了大价钱做的东西,他也不想留下来碍眼。 等发泄完了,他稍稍冷静了下来,便知道自己这回最关键的是要把苦主安抚住,才有希望减轻自己的罪责。只要拥有刘家庄与刘二庄的两位宗室贵人满意,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妖道蒙骗了,才闯下这等大祸的。事后哪怕丢官去职,好歹还能回乡做个富家翁。 那要怎么才能让两位宗室贵人满意呢?自然是大手笔的赔偿了。 他压根儿就没把刘家庄的百姓放在眼里,一心只想讨好刘家庄的主人。送到李俪君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绸缎与珠宝,看得李俪君好气又好笑。 不过,其中有几样明显带有道家法器色彩的首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疑心 前泾阳县令送来的赔偿物中,有大量的绫罗绸缎与珠宝首饰。 其中一件纯金芙蓉金冠,用料份量十足,工艺也很精美,但上头配的是从后向前插的子午簪,乃是明显的道簪式样,还是男款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用了玉石、水晶、球璨、珊瑚为材料的佩饰。这些宝石皆是道家七宝之一。连结宝石的绸带、缨络上头,还绣了道家的符纹图案。 这符纹还不是随便绣的。李俪君认出这些符纹主要是用来召集神将、号令鬼神,并非是常见的祈福保平安作用。正常人谁会在自家佩饰上绣这些东西呢? 综合上述所有情况,李俪君忍不住猜测,这几样东西莫非是前泾阳县令为那个妖道准备的?虽然传闻中他一气之下已经把所有为妖道制作的东西都毁掉了,可这些贵重的饰物没那么容易损毁。况且金银珠宝都十分值钱,与其白白毁掉,还不如留下来,找个珠宝匠人重新制作一下,就能变成截然不同的珠宝首饰,何必浪费呢? 李俪君盯着那些佩饰上的几个符纹图案,心里有了个想法。她召来崔嬷嬷,让对方想办法去泾阳县衙周边打听一下,当初前县令都为那妖道准备了些什么东西?法衣也好,法器也罢,只要是那妖道要求他提供的东西,都尽可能打听清楚。除此以外,她还想知道,前泾阳县令声称已经毁掉了的东西,都是用什么方式销毁的?有人亲眼看到他销毁了吗? 最后,她还想知道,那妖道在前泾阳县令那儿待了多久?住在什么地方?可曾提过他是从哪里来的? 崔嬷嬷领命而去,两日之后,便收集到了一堆情报,全数报到了李俪君这里。 妖道受前泾阳县令邀请,住进县衙后宅的西跨院,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据县衙后院的二等厨娘说,她干女儿在前县令的小妾屋里侍候,曾经亲耳听到那小妾告诉身边的心腹侍女,那位道长答应作法,为老爷诅咒他在官场上最大的对手,事后那人果然病重辞官了,老爷有望高升入长安,因此他对这位道长更加信服。为此那小妾有心要拿财物贿赂道长,想求个生子符或生子丹什么的,盼着一举得男,好去跟正室夫人一争高低。 这小妾是否得偿所愿,无人知晓。但前县令的正室夫人与账房都曾经跟身边人抱怨过,说前县令为了这位道长已经花了太多的钱,制作法衣法器全都不惜工本,还购买了大量的朱砂黄纸。他们担心前县令被妖道迷惑了,倾尽家财却落得一场空。 前泾阳县令为妖道定制的法衣法器什么的,全都是在咸阳城置办的。赵陈记在咸阳城有分号,又有本地人脉赵家人相助,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消息。那些收到前县令订单的店铺,崔嬷嬷都想办法拿到了相关的详细清单抄本,实在是太给力了! 崔嬷嬷还打听到,前泾阳县令怒极要销毁所有法衣、法器的那一日,县衙里有许多人都看着那些价值贵重的东西眼热,觉得他太过暴殄天物了。反正这位县令前程渺茫,那些小吏与仆役们也失了畏惧心。趁他不注意,许多人私底下去偷取被丢出屋子的衣物器皿,然后另寻些不值钱的旧物投进火堆里,瞒天过海。当时负责烧火的仆从也贪了几样小东西去,所以对其他人的所作所为,他不但没有声张,反而还帮着遮掩过去了。 就连前县令的妻子,也把几件贵重的首饰收了回去。前县令以为自己已经毁掉了所有的东西,事实上大部分的贵重物品,早就散落到许多人的手中。 br县衙的一名差役拿到了一件法衣,把上头的金线全都拆了下来,也够好几两金子呢。法衣本身用的也是上好的绸缎,被他妻子剪成了手帕大小,绣两朵花卖出去,又是一笔外快。象这名差役一般发了笔小财的人很多,县衙里的人守着共同的秘密,除非是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否则谁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于是很多人就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无人知道那妖道是从哪里来的,但前泾阳县令为他定制的东西,全都是他本人亲自定的式样,连图纸都是他亲手画的。制造首饰的店铺匠人并不清楚那些符纹有什么意义,只知道自己被要求照着图纸制作,符纹稍有错漏,就被主顾打回重改。匠人前后修改过三次,妖道才满意收货了。前泾阳县令为此还多花了一笔钱。 还有,刘大郎杀人的案子,审理期间前泾阳县令见过妖道好几回,很难说他那种掩耳盗铃的态度是否受到了妖道的影响。毕竟那妖道清楚妖蛇的很多事,兴许真是同伙,故意帮妖蛇遮掩罪行呢? 也许是因为前县令被妖道摆布着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发现自己身陷泥潭了,才会越发对妖道恨之入骨。听说他如今处境越来越糟糕了,连家人都难得见一回。就连给李俪君送来的赔偿,都是他妻子代为筹措了送到刘家庄来的。 李俪君看着这些情报,也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收到疑似妖道用过的首饰了。她把东西全数交给崔嬷嬷拿到外头去处理了,换得的钱财投入到庄子的重建工程中,还能贴补一下受损比较严重的人家。她用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件事,村民感恩戴德,却不会说前泾阳县令半句好话。 京兆尹很快就会到达泾阳处理那蠢官,用不着李俪君多操心。她更加好奇那妖道原本打算做的事。记得他在陨石山外对钻地鼠叫嚣时,曾经声称自己有一件“大事”要做。他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妖道明显不是什么好人,他跟妖蛇有勾结,还要求钻地鼠交出五行宝物,是打算利用这些灵物布什么阵吗?李俪君觉得不可不防。 京兆尹很快就来到了泾阳县,借用县衙公堂初审了前县令,又跑到刘家庄来看了一下案发现场。 因为资金充足,又有得力帮手暗中相助,刘家庄上受损的房屋经过村民连日修建,已经修好了七八成,但曾经被破坏的痕迹尚在,伤者也还未痊愈。京兆尹看了妖道留下的罪证,安慰了受伤的百姓,与伤者之一李珅以及另一位苦主的代表丁五郎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去参观蛇尸了。为了把前泾阳县令的罪证带回长安城,他还特地动用了几十个壮汉拉一辆超长大板车,把两条蛇的尸体一块儿拉走了。 京兆尹驳回了刘家庄与刘二庄想在石头山原址修建鼠大王庙的提议,认为建一座土地庙就挺好的。若村民们觉得鼠妖救人有功,大不了在土地庙角落里添一个老鼠雕像嘛。 村民们顿时觉得自己的思路打开了。 京兆尹拉着蛇尸,押着犯官,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泾阳县,也带走了许多前来围观看热闹的闲人。 泾阳县衙的后宅空了下来。前县令的家眷已经搬走,忙着进京救他们老爷。 这一晚,换上一身黑色圆领袍的李俪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衙的西跨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探查 李俪君落地后,便迅速往四周打出了敛息符与消声符,将这个面积不小的院子团团围住,形成一个相对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任何声音、光亮与动静都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她才放心开始打量四周,然后迅速将整个院子都搜了一遍。 这个院子说是跨院,但其实是个挺大的院子,前后两进,前院有中堂与东西厢房,后院是内堂卧室,整体面积超过一亩。不过,李俪君在前院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后院明明房屋更多,却似乎是空置的,连院子里种的树都被砍了,连根拔起,腾出了方方正正大约三十平方米大小的空地来,铺上了平整的大块石砖。 这是要做什么? 李俪君抱着疑问将前后院都仔细搜查过了,屋中虽然留下了不少家具、摆设,但值钱的大概都被收走了,剩下的可以看出用料不错,布置得也用心,连备的茶和蒲团都是上等好货,看来那位前泾阳县令对妖道是真的挺重视的。 屋里没留下什么能证明妖道身份的东西。他虽然是瞒着前县令跑去寻钻地鼠晦气的,行李都没随身带着,可他留下的东西都被前县令拿去烧毁泄愤了。值钱的东西还有可能落入某些小吏、仆役的手中,不值钱或是看不出值钱的东西,肯定都没逃过火劫,不可能留下来让李俪君发现的。茶叶、蒲团能留存,估计是因为不是妖道带来的,而是前县令准备的关系,又不大起眼。 李俪君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便又转到后院去了。她觉得那块特地被铺平的地面一定有问题。妖道原本打算用这里做什么? 她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忽然有了个想法,便施法将所有石砖都“升”了起来,露出底下的泥地。 泥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不,或许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因为泥地上有明显的红色痕迹,还有些尚未干透的水痕。 李俪君捻起一点带有红色痕迹的泥土仔细检查,发现这红色的是朱砂,不过里头还渗了些别的东西,闻着有点血腥的味道。 这是……石砖地面原本用朱砂混合其他物质画了什么图案,又被用水擦洗掉了吗? 从朱砂分布的泥地方位来看,这个图案似乎是圆形的,还挺复杂。李俪君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阵法。可惜如今痕迹全都被洗掉了。若不是洗地的时间可能不太久,又有石砖铺地,使得流到砖缝中的水没有及时蒸发掉,她还赶在今晚前来检查了,估计到了明天,就找不到水痕了。 李俪君怀疑这阵法是妖道早就画好的,但他一去不回,前泾阳县令发火的时候,就命人把这里的地面给清洗掉了。县衙后衙本身就有一口井,离这院子并不远,前县令若是命家中仆人干这些事,县衙里其他人还真未必能察觉。 这个县衙挺大的,前前后后也有几百间房、几十个院子呢。 李俪君将石砖重新“降”了下来,想了想,觉得朱砂这种东西,若是留在物体表面的时间长了,就算被洗干净,也未必不会有痕迹留下。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可惜今晚是下弦月,月色不够明亮。不过天上有不少星星,昨天晚上她还遇到流星,真正的那一种,又修炼了一回,收获颇丰呢。今晚她或许可以借用一下星剑之力,重现这石砖地面上曾经被绘制过的阵图。 浅浅的银色星光慢慢洒在灰白石砖面上,渗入砖中,不一会儿,便在表面上慢慢渗出一层浅淡的红痕。虽然不明显,但李俪君可以将灵力加注在双眼中,增强目力,足够她辨认清楚阵图的形状与内容了。 这是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阵法,比较官方的叫法是“汲灵阵”,听起来似乎跟聚灵阵差不多,但性质有些不大一样。 聚灵阵是通过阵法聚集附近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粒子,使其汇聚在一个范围内,形成一个相对灵气丰富的空间,助阵中人修炼。聚灵阵撤掉之后,附近空间中依然会出现散乱的灵气粒子,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恢复到先前的浓度了。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阵法,正道修士经常使用。 汲灵阵则是通过阵法汲取附近地脉与空气中的灵力,使其汇聚到阵中央的一点,可以快速补充修士或法器的灵力。如果使用汲灵阵的人只汲取一段时间的灵力,就立刻中止阵法运行,那么那附近一带顶多就是经历一段没有灵气的日子,过得十年八年的,还是会慢慢恢复原状。但要是使用汲灵阵的人任由阵法一直运行下去,直到附近的灵力彻底枯竭,那么这一带的土地就再也没办法恢复原状了。原本肥沃的土地会渐渐干枯,水源也会断流,植物无法生长,动物渐渐死去,就连人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最终病弱而死。 这是个有点“邪恶”的阵法,又因为汲灵阵一经运行,想要中途停止就要费很大的力气,通常都是修为比较高的人才能做到,所以一般都是直接运行至地脉灵气衰竭为止的,不给人留后路,正道修士都很排斥使用。 李俪君不知道那妖道是从哪里学会的汲灵阵图,但以她跟他打斗时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也就差不多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估计没有本事让运行中的汲灵阵停下来,所以,他恐怕是打算让这阵一直运行下去,直到泾阳地脉之力都被汲取殆尽为止。 这难不成就是他所说的“大事”?他要汲取泾阳地力做什么?给自身充能吗?他也不怕自己的小身板被关中丰沛的地力给充爆了?! 李俪君有些可惜自己来得晚了。倘若她能赶在前泾阳县令清洗阵图、烧毁妖道行李之前到来,兴许能查到更多的线索。不过,现在虽然查不清楚妖道的真正目的,可他人都死了,想做什么坏事也无法做成了。 李俪君迅速将自己翻找过的地方全都恢复了原状,只用小瓷瓶收集了一些混有泥土和奇怪物质的朱砂,打算回去好好检验一下,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但她正要收回周围的符阵时,忽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向东南方向,感觉到那边似乎有两个人在向她靠近。 是两个修士,一个修为比她略高,大约在炼气五层,另一个只有炼气二层左右。两人气息中正,应该不是什么邪修。 她心下微动,停下了脚步。原本打算要走的,此时也不打算走了。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跟本地的修行圈子,稍稍接触一下。 ------题外话------ 汗,这一章是现码的,更新时间稍稍晚了一点,不好意思。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玄应 两名道士打扮的男子从夜空中飘落到西跨院前院的地面上。 为首那名中年道士,身材比较胖,脸圆圆的,偏生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子,不过看起来笑眯眯的很和气。他落地在先,还反手扶了身后那瘦高小道士一把,呼咐后者:“提醒你好几回了,落地要稳!要有风度!踉踉跄跄摔上跤,还有什么仙家风范?没得叫人笑话!” 后面那小道士连忙点头应声,只是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懵。 中年道士回头看过来,冲着李俪君笑了一笑:“这位……小娘子?你也是我们仙家弟子?只不知是哪门哪派出身?” 李俪君穿着男装,蒙着脸,一般人看她都会觉得是个小少年,但这种程度的伪装瞒不过炼气五层的修行者,中年道士不用看脸,就能断定她是个女孩子了。 李俪君也不惊慌,拉下蒙脸的帕子,淡定地冲着那两个道士行了个道门常用的礼。这是她在星云仙宗时学的。因为做过几十年教导初进门炼气小弟子的学堂老师,所以她的道礼行得十分标准,任谁都无法挑剔。 中年道士一下就被唬住了:“小师妹是哪家仙门门下高徒?楼观?上清?太一?”他一连列举了好几个道教宗派,李俪君都没有任何回应。 中年道士越发拿不准李俪君的出身了,但他看了看周围还未撤掉的符咒,再加上李俪君气息纯和悠长,礼仪端正规范,他可以断定,李俪君一定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师承很有底蕴,绝对不是乱七八糟的散修。 李俪君见他被唬住了,方才回答说:“师傅让我到人间长长见识,嘱咐我不要随便透露师门来历。不知道师兄是何门何派出身?为何出现在此地?” 中年道士笑道:“师妹客气了,为兄法号玄应,乃是真仙观分驻咸阳城的栖游观观主,这是我的弟子。因听说此地有妖道作乱,我师徒二人特地前来探查,正巧便遇上了小师妹。小师妹也是为此事才来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妖道作乱都是七八天前的事了,咸阳距离不过是七八十里路,师兄怎么才来呢?如今妖道早就不知去向,连涉事的地方官员都被押往长安受审了,师兄这时候来,能查到什么东西呀?” 玄应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为兄也是前几日才得到的消息。因当时正在炼一炉丹药,不敢轻离,这才耽搁了。不过……妖道下落不明么?他是往哪个方向逃走的?是何姓名来历呀?” 李俪君也不拿假消息糊弄他:“我不知那妖道来历姓名,只知道他使三面诡异的血色幡旗,还威胁说要将附近村民全都吸血杀死。我跟他过了几招,刺了他一剑,他带伤跑了。我因为要顾及在场的无辜者的性命,所以没能及时追上去。当时天太黑了,附近又有许多房屋山石树木,也看不清他往哪个方向逃走了。” 玄应道人闻言肃然起敬:“小师妹原来跟那妖道曾经交过手,还把人刺杀了,果然身手不凡!小师妹这等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与身手,必定是名门高徒吧?” 李俪君并不理会他的试探,径自道:“据说这个妖道跟本地一条吃人的妖蛇还有勾结。那妖蛇威胁了一个叫刘大郎的地主供奉它,过去几年里吃了好些人呢。前不久有个咸阳来的官宦子弟带着人来泾阳游玩,被一个过路的妖怪吃了,他的家人找到刘大郎头上,原泾阳县令就把人抓了起来。这个妖道就怂恿县令,说妖蛇并不存在,人是被刘大郎杀的。若不是官宦子弟的家人不相信,恐怕那刘大郎早就被判了死刑。那妖蛇据说是追过路的妖怪走了,失踪了很长时间,前几天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被早年结怨的一只鼠妖给杀了。如今蛇尸已经被京兆尹拉去了长安,是今天白天走的。师兄若赶路快一点,兴许还能追上。” 她说得十分详细,各种细节齐全,听起来是在非常诚恳地告知玄应道人相关信息。不过,从玄应道人对妖道事件的处理态度看,他对凡人的事估计不太关心,是不会太过寻根究底的。 果然不出李俪君所料,玄应道人听完她的话后,只笑着谢过她告知的情报,半点没有追问刘大郎还有吃人事件后续的意思,哪怕他听说了受害者里有咸阳来的人。 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及时阻止京兆尹拉走了蛇尸:“这样的异物,一旦送往长安,必定会引起热议。史书上可没有这么一出,我得尽早去信长安分游观,请那边的同门尽快处理此事才行。” 分游观?李俪君想起了李温齐在长安城曾经短暂逗留过的那个小道观,正是叫分游观。难不成那也是象玄应道人所在的栖游观一般,属于“真仙观”在大城市里的驻点? 嵯峨山上的那只蟾蜍说过什么来着?“真仙观的老爷们”? 莫非李温齐背后的门派,就是这个“真仙观”? 还有,玄应道人说史书上没有妖蛇尸体这一出,需得及早处理此事,不能在长安城里引起热议……这人也是个知道“重生”真相的。 李俪君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就象她对玄应道人的话没有感觉到半丝惊讶一般,微笑道:“那这件事的后续就请玄应师兄处理了?小妹就可以甩手不管啦?” 玄应道人笑道:“放心,放心,关中一带都是我们真仙观的地方。在这里发生的异事,一切都交给我们处置便好,小师妹就不必操心了。” 他又再次试探李俪君:“小师妹这么年少,就被令师打发出来游历天下了,未免太早了些。可是山中修行资粮不足?若有什么难处,小师妹只管开口。我们真仙观十分欢迎天下英才入门,哪怕是原本有师门的,要带艺投师,也不打紧。” 李俪君含混道:“我师傅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我暂时没觉得有什么不足的,况且出门游历也能增长见识,有助于我提升修为与心境,师兄不必替小妹操心。” 玄应道人打了个哈哈:“这是当然,当然。名门大派,对门人历练之事,自然是早就准备齐全了的。”但他随即又劝道,“只是如今这世间,与早年光景大不相同。除了那位大能,也就只有我们真仙观有自身的仙家福地,能提供足够的修行资粮,门中弟子修炼可以不受凡间变化影响。眼下已经有好几家同道愿与我们真仙观结盟,同入福地修行了。小师妹的师门就不再考虑考虑么?哪怕是几位有道行的长辈不想放弃祖辈基业,也该为小师妹这样的年轻弟子着想。万一没能赶在山河变幻之前筑基,多年的苦修一朝化为乌有,岂不可惜?” 李俪君心下剧震。 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招揽 玄应道人毕竟有炼气五层的修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李俪君气息的变化。 明明之前他说的话都没有引起这位师门出身不明的小师妹的异样反应,他方才说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使得她如此激动? 玄应道人立刻就决定要进一步试探小姑娘的想法。反正小孩子家还是挺好对付的。 他笑眯眯地就问李俪君:“小师妹这是怎么啦?难不成……你不知道我等修行之人,唯有筑基以上者,方有把握在仙家福地之外度过天地大劫?” 李俪君确实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她关注的并不是筑基不筑基的问题,而是……为什么玄应道人会对“山河变幻”这件事如此熟悉?他就那么肯定,炼气修士没办法度过“天地大劫”吗?他本人也不过是个炼气修士罢了。 况且,所谓“山河变幻”,如果指的是“全世界的人重活了一世”的话,起因不是那位修真圈顶流的大能无法接受大唐覆灭,才拉着所有人玩了一出时光倒流的把戏吗?只要这一世大唐没有重蹈覆辙,这位大能就会让世界继续往前发展了吧?玄应道人怎么就能肯定,未来还会有一次“山河变幻”、“天地大劫”呢? 这里头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兴许连李温齐都不太清楚? 李俪君心中惊疑不定。不过她是久经多个任务世界考验的人了,心情再怎么激动,也不会让面前的玄应道人看出来的。方才她猝不及防下稍稍露了点破绽,如今索性就顺着这个破绽,露出几分热切的表情来:“这件事……其实我有听人说过,只是师傅从来不肯告诉我详情。我去问师叔师兄们,他们也只是含糊带过,叫我别担心,说还早着呢,叫我只管听从师长的吩咐行事就可以了……但我真的挺想知道的。玄应师兄,你……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玄应道人露出了明了的表情,笑道:“原来如此。这也难怪,师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显然天资过人。你的师门长辈都笃定你会成功筑基,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撑不过天地大劫,才不肯将详情告知于你。只是,即使筑了基,也只能说是有了成功渡劫的把握。在仙家福地以外的地方,唯有那些筑基后期、修为积累够深的修士,才有把握在大劫中自保。若只是寻常筑基初期修士,那也是撑不过去的居多,即使侥幸逃生,也会大伤元气,需得花上许多年的功夫去修养,甚至伤及根基,日后再难有进益。所以啊,师妹还是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前程。” 李俪君露出有些担忧的表情:“这是真的吗?多谢玄应师兄告知。我师傅从来不肯跟我说这些……”不过她又很快“振作”起来,“没事儿,既然师傅师叔与师兄们都相信我能筑基成功,那我就没必要操心太多,只管用心修炼就行了,师长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玄应道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自己拉人的计划似乎要失败,有些不甘心,毕竟天资这么好的小女修,生得也颇秀气可爱,长大了必定是个美人。这样的女弟子,在真仙观中是十分受欢迎的,更别说她还是其他名门大派的弟子了。他若能成功将其荐入门中,定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况且,真仙观如今好苗子不多了,多拉几个人进门,师门日后也能越发兴旺,背靠着师门的他,才能更加安稳地过日子。 他又笑着对李俪君道:“小师妹也不能事事都丢给师长们操心,自己一点儿不去考虑未来。我知道小师妹天资过人,修炼速度必然不落人后。可修行这种事是很难说的。资质再好的弟子,也可能会遇上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儿。其他天资平庸的人都成功筑基了,昔日的天才却停滞在炼气九层不得寸进,百年后便只能黯然逝去。这种事在仙门中屡见不鲜。 “别的不提,就说为兄我,三灵根的天赋,在同辈中可算是数得上号的好苗子!师长们对我也是抱有期望的。谁能料到,我到了炼气五层,修为就停滞下来,难有增长了呢?若不是我乃真仙观弟子,能在师门的洞天福地中度过大劫,早就化为飞灰了!又哪里有如今的悠闲日子可过?” 李俪君听了,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三灵根!这样的天赋就已经是真仙观中数得上号的好苗子了?!想想李温齐修炼了一百多年,才到筑基初期,就已经让他本人沾沾自喜了。她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玄应会为自己三灵根的天赋而感到自豪了。 双灵根的李俪君大受震憾,同时决定把自己的马甲捂得更紧一些。 她对着玄应道人露出了几分羡慕的表情,同时露出了动摇之色:“这……我觉得自己修行的进度还行……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玄应道人自以为已经成功动摇了李俪君的心灵,也不打算逼得太紧了,便笑着抚须道:“小师妹只管回去好好想想。为兄也是为了你好,不忍见你这等好天资因为修行时间不足,就被埋没于天地之间。你也不必担心师门会责怪你。如今那些名门大派,大多是因为舍不得祖辈基业,又想着自家还有些底蕴,供得起一位金丹真人,即使天地大劫来临,也有几分自保之力,才会迟迟不肯投奔我们真仙观的。 “可如今世间灵气匮乏,即使各家门派还保有洞天福地,这么多年消耗下来,能供一位金丹真人修炼,就已经十分勉强了,哪里还有余力培养新秀?所以你们这些年轻小辈才会越修越慢,难以筑基。你的师长应该都很疼你吧?他们必定也不忍心耽误了你,才会让你小小年纪就出门游历,其实是盼着你能被我们真仙观发现,招揽入门呢。你若能投奔我们,你的师长们才能真正放心啊!” 这话就说得太玄乎了。李俪君立马表示:“不可能!我师傅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这种话如何能明言呢?但大家心里都有数。”玄应道人抚须笑道,“你师傅越是疼你,就越会担心你的前程。你放心,为兄并不是要你背弃自己的师门,只是我等同为道门弟子,很不必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你只管来向我们真仙观的前辈求教,他们定然都乐意指点你的。若是你师傅担心你,你让他陪你一块儿来也行呀?” 好家伙,这是连她师傅的主意都打上了?真仙观就这么缺人吗? 李俪君忍不住吐嘈道:“玄应师兄,你这么热心劝我拜师真仙观,难不成你成功招揽到一人,便能得到一份好处?” 玄应道人哈哈笑着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正面回答。 ------题外话------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了,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存稿已经见底,又要重新存起啦~~~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集市 吐嘈归吐嘈,玄应道人待人还是很和气的,李俪君想打听的消息,他也很配合地主动说出来了。李俪君觉得,有必要交这位塑料朋友,将来兴许还有别的用处。 于是她便作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对玄应道人道:“玄应师兄,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但这不是小事,无论是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还是我的师傅日后何去何从,这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我想回去跟师傅好好商量一下,再找人打听打听。所以,我现在给不了你答复,还请你不要见怪。” 她这么诚恳了,玄应道人当然不会给她脸色看:“师妹这么做是应该的。你只管去打听,好好跟你师傅商量一下。我们真仙观无论何时都欢迎天下英才上门。你什么时候有了决定,就来找师兄。” 说完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嘱咐李俪君:“我也不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反正也就是那几个至今不肯投我们真仙观的名门大派。不过,你门派里坐镇的,是位金丹真人吧?年纪是不是大啦?管你们是不是管得挺严?倘若他不喜欢门下弟子另投真仙观,你和你师傅可都得小心着些,在成事之前,别露了痕迹啊!” 要是能拉拢来几个别派的英才,玄应道人自然是乐意的,但前提是把人拉拢到手的同时,不能被人家门派的金丹真人打上门来砸场子。他一个炼气五层,哪里招惹得起?闹出这种事,他也没有足够的份量请来门中的金丹真人把人打回去呀。 再说了,就算他有那个面子,真仙观的金丹真人也未必有这个胆子。那几家名门大派明明处境不佳,却还是不肯投靠真仙观,不就是因为真仙观的观主是位年轻的金丹,资历都比不上那几家名门的金丹真人么?若是真仙观遇上了大事,靠着老交情,还有希望请动那位大能出面,可这种争抢人才的小事,人家大能才懒得管呢! 玄应道人生怕李俪君小孩子家不知轻重,也不怕丢了真仙观的面子,把这里头的内情细细掰开来说了,嘱咐她千万要行事小心些。不过说完之后,他还是要给真仙观挽回点面子的:“我们真仙观就是底蕴差着些,但家大业大,人多势众,盟友多,还与那位大能有几分香火情。靠着那洞天福地,只需要再多积累几百年,在世上便再无门派可与我们相比了。等你来了,自会知道我们真仙观的好处。” 李俪君看着玄应道人,只觉得他这招揽人的手段一言难尽:“玄应师兄,你说了半天真仙观的好处,又说你害怕我师门的金丹真人会打上门去,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呀?我若真与师傅脱离师门另投真仙,师祖他老人家肯定会知道的呀。他也肯定会不高兴的。倘若他老人家真的恼了,打上门去,那你们真仙观还会收我们吗?该不会把我们晾在中间不管了吧?玄应师兄,你可不能坑我!” “怎么会?小师妹言重了!”玄应道人忙笑道,“为兄的意思是,你们师傅若真的决定要改投我们真仙观,也别跟你们家祖师爷闹翻了。可以拿话哄哄他老人家,又或是说服他同意两派结盟,都是行得通的嘛。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事,最后两派结盟,对方整个门派的弟子都能到我们真仙观的洞天福地来修炼了,大家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这是刚刚有了拉拢到两个人的希望,他就得陇望蜀地想要把人家整个门派都拉拢过来了? 李俪君忍不住哂道:“玄应师兄,你胆子不大,心倒是挺大的。” 玄应道人只乐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李俪君故意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我还真得好好跟师傅商议一番才行。事关我们的前程,可不能轻率了。”她又看了看玄应道人,“玄应师兄,你们栖游观究竟在哪儿呢?我将来要是想找你,该去哪里找?” 玄应道人忙说了个地址:“就在咸阳城东边,挨着渭河,你过去瞧见哪儿有青气冲天的,就是我们栖游观了。咸阳城一带,除了我们,再无别家道观有修行之士,很容易认的。” 他非常欢迎李俪君上门,甚至还暗示,如果李俪君游历在外,遇到什么好东西,自己用不上想要脱手的,尽管交给他来解决,包管不会让她有半点后顾之忧。当然,如果想要买点丹药啥啥的,他也有门路,就是价格不好说,毕竟修行必须的物资都是紧俏品,李俪君又不是他的同门,他没办法保证的,只能答应一定帮她打听相关消息。 他甚至还说:“我们那儿离关中一带最大的仙家集市不远,做买卖很方便的。只不过你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年纪又小,贸然到集市里交易东西,就怕人家欺生,反叫你吃了亏。为兄出面就不一样了,人人皆知为兄是真仙观的人,谁敢占为兄的便宜?” 李俪君没想到关中竟然还有修真集市,眨了眨眼,道:“我师傅师叔他们也告诉了我集市的消息,可我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这些,心里也有些没底呢。倘若玄应师兄真有门路,那小妹日后可就找你啦?” 玄应道人笑着拍了胸口:“好说,好说,都包在为兄身上!” 塑料“师兄妹”俩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玄应道人果真不太关心妖道作乱的事,只是因为咸阳比长安离泾阳更近,职责所在才会过来跑一趟,看看情况。得知妖道“跑了”,妖物也被杀了,他也就不再过问后续了,往长安分游观传个信,提醒同门去处理一下妖蛇的尸体,就自认为尽了责任。 他接下来还打算带着徒弟去一趟尧山,想向尧山圣母讨要些甘霖,给徒弟养养身体,不想在泾阳耽搁太久。他还对李俪君说呢:“这位圣母娘娘最是和气不过的,又喜欢小女娘,师妹得闲了也过去拜望一下,兴许能得些好处呢?” 李俪君对尧山圣母的好脾气是早有领教的,却不打算过去拜访,只是笑着应付了玄应道人一声就罢。 玄应道人又看看四周的符咒,叹道:“师妹的符画得挺好的,若什么时候想要卖符,只管去找为兄。对了,聊这么久了,为兄还未问清楚呢,师妹的名讳是什么?日后见面了也好称呼。” 李俪君含糊回答:“我俗家姓李。” “原来是李师妹。”玄应道人乐呵呵地道,“姓李好呀。如今正是李唐的天下,我们真仙观里也有好几位姓李的前辈呢,出身俱显贵,修为也不俗。李师妹若来了,定能得到这几位本家师长的喜爱,大家相处就更融洽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分析 李俪君与玄应道人道了别,目送他们师徒二人离去,自己却没有立刻转身走人。 她心里还存着警惕之心,就怕玄应道人杀个回马枪,缀在她后头跟踪到了住处,查出她的身份来历。 因为暂时还不能走,李俪君就索性留在泾阳县衙后宅的西跨院里,仔细思考着方才从玄应道人那里打探到的情报,做一下归纳总结分析。 首先,这个玄应道人乃是本土修仙大派“真仙观”驻守咸阳城的驻点栖游观的观主,炼气五层的修为,三灵根。若他没有吹牛,他年轻时还曾经是门派中的精英苗子,只是修炼到炼气五层就停滞不前了。他有可能在门派洞天中度过了这个世界时光倒转的时期,之后因为修行不顺,就被派到外界去驻守了。如今他在咸阳城负责盯一下周边地区的“安全”问题,不用很上心,平时炼炼丹,依托附近的修真集市做做买卖,换取修行资粮,顺便再教教徒弟,生活闲适安稳。 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如果不是伪装,那么这种热情和气、社交牛逼的人设,哪怕有着圆滑贪财又胆小没担当的缺点,也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他出面为门派招揽英才,成功率应该会挺高的。哪怕没能把人才招进门,也能结交个朋友,对他本人与真仙观都没有坏处。 玄应道人连李俪君的姓名都没问,就不停劝说她改投真仙观门下,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出她的天资好,小小年纪就修为不俗,更多的是因为他平时就做惯这种事了。他见着个天资不错又面生的修士,就想要招到自家门派门下,连因此被人家门派长辈打上门来的经验都有,还劝人家可以考虑整个门派投奔……这肯定是有先例在的。真仙观兴许用这种方式,招揽到了很多新弟子,也结交了许多盟友。 从这些信息可以大致推断出“真仙观”这个门派目前是什么情况。 真仙观底蕴不深,门中修为最高的是位金丹真人,还有许多姓李的弟子,不少出身显贵——这让李俪君想起了李温齐,猜测兴许这些姓李的真仙观弟子,都有可能是李唐宗室出身,只不知是不是现在已经“出生”的人。 真仙观有自己的洞天福地,恐怕里头空间还不小,灵气充沛,足以容纳整个门派的弟子在其中修炼,还能再邀请多个门派的成员进入。玄应道人不停地招揽其他大派的弟子,甚至劝说人家合派投靠,即使当中还有金丹真人。由此可以推断,那个洞天福地即使再容纳几位金丹真人,也依然绰绰有余。 靠着这个洞天福地,真仙观弟子根本不用担心修行灵气资粮不足。就算外界重来了一世,他们在洞天中也不受影响。这一点,同样也是真仙观招揽其他门派弟子改投师门的重要筹码。 真仙观的洞天福地不知从何而来,但它与那位传闻中倒转了时光的大能有几分交情,有把握在遇到危险时将人请过来助力。不过即使如此,真仙观也依旧要用尽各种手段招揽弟子,哪怕是撬别家门派的墙角。它这是想增强自家的实力?为什么?大能的助力不能给它带来安全感吗?亦或是它有什么难以抗衡的敌人,是那位大能无法帮忙搞定的? 而被真仙观撬墙角的其他本土修真门派,有不少都已经投奔了它。至今还坚持着不肯低头的,包括楼观、上清、太一等名门大派,基本都是拥有洞天福地与金丹真人的,传承底蕴也比真仙观更深。 这些门派的名号,即使李俪君没怎么在玄唐小世界的修真圈子里混过,只去游历了紫微天宇的十二个世界——包括任务世界与度假世界——也依旧有所耳闻。其中上清还在好几个世界立下了宗门,大概从前曾经有弟子飞升到外头的中世界或大世界,传下了道统。 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世界的上清门人到玄唐小世界来开宗立派,立下了本土的上清道统。 李俪君对太一宗不太了解,但楼观道大名鼎鼎,还是大唐皇家李氏宗观。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曾经听母亲陈氏说过,李玳几次跟着宗室长辈们往终南山去听楼观道士论道,想借此讨好皇帝,可惜失败了…… 当然,这几个门派在俗世中的名声与道观,可能跟仙家门派不是一回事。不过,看玄应道人挖别家门派的墙角挖得如此娴熟有信心,估计这些门派的处境都不太妙,兴许已经有弟子被挖走了。 这些门派目前有什么困难呢?虽然有洞天福地,但可能空间有限,灵气不足,供了本门派的金丹真人,就不足以保证太多弟子的修行了。金丹真人寿元五百载。这几家门派的金丹真人若都比真仙观那位金丹资深,那他们的岁数恐怕也很大了。即使逃过了“天地大劫”,避免了重生变成白板的命运,又还能活多久呢?一旦他们未能突破元婴便寿终,门派没了高端修士坐镇,其他弟子又将何去何从? 若是如今的玄唐小世界,灵气匮乏到金丹真人要在洞天福地里才能保证日常修炼的地步,又有哪个金丹能顺利晋升元婴?突破时需要的灵气可不是小数目。 李俪君皱着眉头,不太希望玄唐小世界的修真界变成“真仙观”一家独大的局面。虽然李氏皇族宗室可能在这个门派里拥有不错的根基,可李温齐也同样是真仙观弟子,入门一百多年,业已筑基。一旦真仙观发现了她的存在,未必不会帮着李温齐来打压自己。 她早有师承,无论是师傅云厉出身的瑶剑门,还是在上一个任务世界待了将近一百年的星云仙宗,都是一等一的大宗门。她当然不会选择拜师真仙观。那就注定她不可能成为真仙观的战力,从门派内部压倒李温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玄应道人没有吹牛,三灵根在真仙观就已经是精英苗子,真仙观还是玄唐小世界中发展最好的大门派,那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资质是有多差?即使单灵根少有,双灵根也没几个吗?那她以后还真要小心掩饰自己的灵根情况才行。 目前,李俪君已经拿到了玄应道人的联系方式,倒是可以暂时顶着名门大派弟子的马甲,与对方结交一二,在打听真仙观消息的同时,顺道了解一下附近修真集市的情况。 修真集市是了解一个地方修行者能力水平与灵物价格的重要窗口。她不可能一直闭门造车,还是要跟本土的修行者产生交集的。在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只有终南山与尧山有同道中人呢,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修行圈子比她想象的更大。 从玄应道人的话来推测,修真集市里真正珍贵有用的东西不会多。可李俪君不想坐吃山空,就得到集市里去看一看,兴许会有惊喜? 倘若她能在集市里收集到与所谓“天地大劫”有关的情报,那就更好了。她对于玄应道人透露的某些诡异言辞,还有些耿耿于怀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意 月上中天的时候,李俪君悄然回到了刘家庄的宅子。 大宅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只有几处要紧门户挂着灯笼,连值夜的人都打起了瞌睡。李俪君悄然穿过院子回到后堂住处,见外间的桌子上还点着油灯,二红趴在矮桌上睡熟了。 她小心把二红挪到了旁边的罗汉床上,还帮忙盖上了被子,自己悄无声息地进了里间卧室,迅速换了衣裳睡了。 等到清早起来,李俪君已经修炼完一回,正在用小甘露瓶接窗外花枝上的晨露呢,二红才猛然惊醒,差点儿没从罗汉床上翻滚到地上。 李俪君笑道:“不必着急,时间还早着呢。” 二红摸摸头,只觉得一头雾水:“奴什么时候睡到床上来的?奴怎的啥都不记得?” 李俪君笑笑,道:“以后你不必等我。我若有事要出去,回来自己就能更衣睡下了。你硬撑着等我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因为休息不好,第二天没精神干活。” 二红道:“邵娘子不在,奴就要把小娘子你给照顾好了。你出去又不带人,万一遇到什么事,迟迟没能回来,奴守在屋里,好歹还能给崔嬷嬷报个信。” 李俪君叹了口气。如果她遇到的意外会导致自己无法及时赶回,崔嬷嬷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她们恐怕连上哪里去找她,都不知道吧? 不过二红也是一片忠心,李俪君没法多劝。她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在这个冬天趁着在山居窝冬的时候,给身边的侍女都测一测灵根?倘若当中有一二人稍有资质,哪怕是资质差些,也可以修炼一下,将来也好给她做个臂膀。不然她现在暂时可以顶着名门大派弟子的马甲去哄住玄应道人,可时间长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出现,真仙观又成功拉拢到了各大门派的弟子,没人认得她是谁,她早晚会穿帮的。就算想装个隐世门派的弟子,也得要有几个人替她撑门面才行哪! 这么想着,李俪君用早饭的时候,就对崔嬷嬷说:“这边的事情基本了结,村民庄户们也有了房子可以安心过冬了,咱们收拾一下,预备回嵯峨山去吧。” 崔嬷嬷道:“老奴也觉得应该回去了。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风又大,再待下去,万一开始下雪了,赶路就要受罪了,还不如早点走呢。小娘子既然吩咐了,老奴就去跟丁队正提。咱们在刘家庄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好了,其他的用不着再操心,随时都能走的。” 崔嬷嬷去跟丁五郎说了此事,没过多久,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刘家庄。许多村民庄户都到大宅门前来,想求新庄主多留些日子。他们有了这么一位好心肠又大方的新地主,不但帮着修建房屋,还给他们分派过冬的银子,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不是那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只想着等自家房子修建好了,就挑个吉日杀鸡宰羊,招待新地主吃一顿宴席,也让王府的小娘子尝尝他们泾阳本地的特色菜。哪里想到,他们的房子还未完工呢,人家小娘子就要走了。 李俪君极少用自己的身份在他们面前露面,好象整天都待在屋子里,又有守孝的传闻,因此村民们也不敢失礼,千托万托求守门的老婆子把话传到内堂去。李俪君就让崔嬷嬷出来给大家传话,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好好过安生日子。只要他们过得好了,明年种的庄稼丰收,就是对她的报答了。 村民们都感动得不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宅门口,私下还在商议,要不要在即将新建的土地庙里为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娘子立一个长生牌位?她可是有大恩于刘家庄呀!就跟鼠大王似的,两者的恩情都一般重,不该厚此薄彼的。 崔嬷嬷听着这些话好笑,回头告诉李俪君了,李俪君也是一脸的无奈。反正她是坚决不要什么长生牌位的,绝对不接受!她让崔嬷嬷嘱咐刚刚从别的庄子赶过来的新庄头,千万别让村民们乱来! 崔嬷嬷捂嘴偷笑着应声去了。 午后,刘二庄那边也得了消息。李珅特地赶过来嘱咐侄女:“何必急着走?我这边正要回长安参加我阿耶的册封仪式,你好歹等我回来了再说。” 李俪君笑道:“我有丁队正带着一众亲卫随行保护,泾阳距离嵯峨山也不过是几十里路,安全得很,珅叔不陪我也没事的。若真的出现丁队正他们应付不了的危险,珅叔来了也没什么用。叔祖的册封仪式要紧,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可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李珅张嘴想要再劝,又忽然想起李俪君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娘,她都敢一个人走夜路,从嵯峨山跑到刘家庄来了,回去时带着那么多王府亲卫,还真没什么可害怕的。他就是习惯性地想要保护这个小侄女,却忘了她已经今非昔比。 搞不好他拿着武器,都在她手上走不过十招呢。 李珅苦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了:“也罢,既然你急着回去,我也不必多劝了。这庄子里的人每日忙着修建房屋,尘土飞扬的,确实不是个清静度日的地方。你早些回嵯峨山也好。有事就打发人给我送信,有什么想要置办的东西,也只管找我。我在长安替你办妥了,比隋王府那边更便宜些,也省得他们拖拖拉拉的,耽误了你的事。” 李俪君笑着谢过了他。 李珅又道:“林四郎给我来信了。他在桥陵消息不灵通,是这几日才听说了刘家庄有妖怪妖道作乱的消息,连忙就打发人给我送信来了。他明日休沐,才有空过来,我就让他直接去长安见我。林国公已经出发上任去了,家里人一路送到了洛阳,这会子还没回长安呢,恐怕还要过一段时日才能听说这件事。林四郎对此深感不安,说是好好的谢礼反而给我们添了麻烦,一定要给我们赔罪不可。” 李俪君笑道:“这件事跟林家没什么关系,就算林国公当初派人来看过庄子,也未必能知道这里头的内情。吃人的是藏身在此多年的妖蛇与过路的妖怪,弄坏村民房屋的妖道则是一直住在前泾阳县令的家里,林家能知道什么呢?就算他们打听到这庄子原本的主人招惹了官非,也只会以为他是个杀了人的败家子而已。林四郎没必要为此特地过来赔罪,只要以后再买房置地时,行事小心一些,把情况打听清楚一些,就行了。” 李珅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况且,你这儿是倒霉遇上了一个妖道,我那儿却什么事都没有,太太平平就白得了一个上好的庄子,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我得了这么一份谢礼,心里高兴着呢,才不需要他林四郎给我赔什么礼。他有这闲功夫,还不如陪我去看看热闹。那巨大的妖蛇尸体被运回了长安,不知道会引起何等热议?” 李俪君笑而不语,心想分游观的人也不知办事效率如何?倘若能干一点,才不会让人看到这场热闹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教 李珅对分游观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与李俪君分别后,就直接离开了刘家庄,带人骑着快马返回长安城。 若无意外,他在今天天黑前就能回到长安,至不济,也能在长安城外追上运送妖蛇的队伍,正好赶上他想看的热闹。 李俪君送走了李珅,就开始收拾行李,预备明日回嵯峨山了。 也不知钻地鼠是不是从同屋的石青那儿听说了消息,特地跑到李俪君面前来求她:“小仙子,你明日就要走了么?你会带上俺么?带上俺吧,俺什么都会做的!” 李俪君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文房:“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跟我走呢?如今你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也可以自行修炼了。如果你不想留在这儿,随时可以返回太白山老家,象从前那样过安稳的日子。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错,想要留下来,本地村民也会念在你曾经的功劳份上,时不时给你送点吃食,不会叫你饿着的。刘家庄与刘二庄之间已经定好了土地庙的位置,明春就会开工。我听说他们商量着要给你在庙里留一个地方,你要搬过去住也使得,继续留在这座宅子里住也行。爱吃香火就吃香火,爱吃牲畜就吃牲畜,日子不会比在太白山差多少。这样不好吗?” 若是跟着她回嵯峨山,钻地鼠肯定不能象在刘家庄一带那么自由自在,可以没有顾虑地随时在人前出没。家中知道它存在的,就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而已。它不但要四处躲着人,就连吃食也没那么丰富,想要在月下修炼,还得提防嵯峨山上那只厉害的蟾蜍会来攻击它,又或是夺取它手中的金精。 这又是何苦呢? 李俪君仔细为它分析了局势,顺便还吓唬了它一下:“那条妖蛇死时的惨状,你也瞧见了。别以为它会死,就完全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当时妖蛇刚刚与蟾蜍大战过一场,身上受了许多伤,还中了毒。我用法子耗尽了它的力气,才给了它致命一剑。若没有蟾蜍伤它在先,我杀妖蛇不可能有这么轻松。你是跟妖蛇交过手的,仔细想想它的本事有多厉害,再想想蟾蜍的本事又有多厉害?你不会是它的对手。” 钻地鼠趴在地上开始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俺确实打不过那条蛇。那条蛇不是蟾蜍的对手,我也不可能是蟾蜍的对手。万一蟾蜍看中了俺的金精,非要抢过去,只怕俺就没办法把金精抢回来了,除非小仙子把蟾蜍给干掉!” 李俪君听着前面的话还一直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立时刹住了,无语地瞟了钻地鼠一眼。 钻地鼠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嘻嘻笑道:“小仙子菩萨心肠,看不得妖怪吃人。那条蛇吃人,你就把它干掉了。这蟾蜍想必就是当初吃掉那个官家子的过路妖怪了。你怎么可能容得了它?定是想着要把它干掉的!如此说来,其实俺也没什么好怕的。” 李俪君撇嘴:“平时蠢蠢笨笨的,这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 钻地鼠不好意思地拿两只小爪子捂住自己的脸颊:“俺本来就不笨,只是在乡下住久了,见识得少,什么都不懂。石青姐姐喜欢俺这样子,说俺可爱,俺装得蠢一点,她就会给俺送更多好吃的来。可小仙子不喜欢蠢货,俺在您面前可不敢装相。” 李俪君想起石青最近总是围着钻地鼠转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石青挺喜欢你的,把你照顾得挺好。你对她要好一点,不许骗她,更不许利用她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尤其是瞒着我干的那一种。” “俺不是那样的鼠!”钻地鼠认真地道,“石青姐姐待俺好,俺自然是要报答她的。可她要跟着小仙子走,俺若想报答,也必须跟着走才行。俺知道小仙子好心,将俺安置在刘家庄上,又给俺弄了个大功劳,让父老乡亲们心甘情愿供养俺。可俺活了五十年,认真修炼,不是为了每天能有肉吃而已。俺也想修炼成仙哪!” 李俪君早知道这只钻地鼠是个有志向的妖,听到它这么说,倒也不吃惊:“修炼是好事。你们族群祖传下来的功法是正派功法,你只要继续用心苦练下去,不要轻易犯戒,迟早会有所成就的。” “可是……”钻地鼠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俺什么都不懂呀……俺甚至不晓得金精是金属性的灵物。明明宝物就在俺每天睡觉的洞内,俺却没找对地方……要是俺懂得那个阵法,懂得五行的道理,俺早就带着金精回太白山去了!自打那时候起,俺就觉得,俺也得多学点学问才行。不然这么埋头苦练,就算练足一百年,俺也成不了仙!” 不不不,你想太多了。就算是懂得学问,一百年也不够妖怪修炼成仙的。 李俪君看着这只没有常识的钻地鼠,心里明白它想追随在她身边,是为了什么了:“你想让我教给你修行的常识,最好再指点指点你的修行?” 钻地鼠眼巴巴地看着她:“行不行嘛,小仙子?俺会听你话的。你叫俺打洞,俺就去打洞;你叫俺寻宝,俺就去寻宝;你叫俺去打蟾蜍,俺……俺也可以打打看的!” 李俪君白了它一眼,开始仔细思考,是否有必要将这只老鼠带在身边。 考虑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那儿现在没地方收留你。你且在刘家庄上休养些时日,帮本地的村民解决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困难。村民感激你,是因为你救了人,他们又以为是你杀了妖蛇。你得了他们的款待,越发该多为他们做点实事,才能报答他们的好意。等你还完了这笔人情债,你也可以再回老家看看。是否有行李要收拾?是否有亲友要告别?若是你做完了这些,依然想到我这里来,甘愿忍受种种不便之处,那就过来吧。” 钻地鼠立时站直了身体:“小仙子说的是真的么?你答应收下俺啦?!” “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要照办才行。”李俪君道,“我还是不会收你为灵宠,但你若真的乖乖留在我身边,守我的规矩,帮我做事,那么我也会投桃报李,教你一些修行知识,让你修炼得更顺利些。但我有话在先,修行这种事,主要还是靠自己。你能不能修炼成仙,不是我能决定的。倘若你做不到,就该自己反省,不能怨到我头上来。” “这是当然啦!”钻地鼠高兴得蹦了起来,“俺修的是祖传的法门,旁人又不知道,修得是好是歹,都靠俺自己的本事。俺才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鼠哩!” 钻地鼠高高兴兴地走了,不一会儿,石青跑了过来,满脸惊喜:“小娘子,你答应留下鼠大王啦?” 李俪君就把先前与钻地鼠约好的协议告诉了她,道:“还得看它是不是真的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大王没问题的!”石青高兴极了,“俺相信它!” 李俪君与二红都愣住了,盯着她看。石青很快反应过来,捂着红脸跑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惊喜 ,玄妙大唐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石青都涨红着脸,羞恼地承受着二红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 二红再三忍笑说自己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可石青的脸色始终没能恢复正常。 倒是崔嬷嬷事后听说了,心中十分警惕,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尽可能少跟钻地鼠说话的好,不然也象石青那样被带歪了口音,将来在隋王府的人面前露出一句半句的,半辈子的老脸都要丢尽了。倘若在别家王府的人面前说漏了嘴,那可就连小娘子李俪君的面子也一块儿折了进去。 不能大意! 看着崔嬷嬷如临大敌的模样,李俪君哭笑不得地安抚她:“没事儿,就算是一时失言,也不过是有点尴尬而已。嬷嬷与二红、石青她们都是我身边的心腹大将,替我办事又能干又周全,怎会因为一点口音问题,就失了颜面?我不在意这些的。” 崔嬷嬷道:“小娘子心善,自然不在意这些。可越是如此,老奴就越是不能在人前丢了小娘子的脸!” 崔嬷嬷原本也挺喜欢钻地鼠的,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王”,平日里称呼直接把人家的“鼠”字给隐去了。石青给钻地鼠准备炖鸡炖肉什么的,她都会在旁出主意,还各种提供方便,帮忙遮掩。有时候她还会跑到石青屋里看钻地鼠吃东西,看着看着就露出姨母笑来。如今她眼睁睁看着石青被钻地鼠带歪了口音,吓得从此下定决心,再不敢靠近石青的屋子了,可以远远瞄“大王”几眼,放松一下心情,却绝对不能跟它搭话,免得象石青一样被带歪。不过,给“大王”提供的各种便宜,她并不打算中断。 如今她还没回嵯峨山呢,就已经开始跟二红讨论,应该在什么地方给钻地鼠弄个舒服的窝了。 李俪君看着身边的心腹们如此积极地讨论钻地鼠的安置问题,仿佛它已经确定了会成为她们家的一员,心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只好自个儿待在屋里,继续炼制小番天印。 如今的小番天印,已经被她炼制得很漂亮了,通体呈乳白色,隐隐有银丝蕴含其中,表面光滑如凝脂,仿佛是一块羊脂白玉般。印本身是长方形的,比较纤瘦,缩到最小时,正好让李俪君一手握住。但如果将其放到最大,那差不多相当于是三十立方米大小的一座印山当头压下来,密度还很高,等闲人或妖怪都扛不住的。 李俪君平时还可以拿它作个盾牌使用,因为体形细长,在比较狭小的空间里也可以移动自如,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变大变小。 她对这个新炼制的法器挺满意的。不过,为了增加它的震摄力,她觉得以后还可以往印里添更多的材料,争取把小番天印炼制成原形“番天印”的大小。那个法印放到最大时,跟一座大山没什么区别。拿来砸人,别说是个炼气三层的妖道了,就是筑基修士,也没那么容易从印下逃脱。 李俪君每日都尽可能挤出时间来炼制这个法印,炼制的时间越长,她对法印的掌控能力就越高,还可以发掘出很多不同的用途。只不过,随着法印的等级越炼越高,她受限于自身修为,炼制起来也越来越吃力了。 她也不着急。如今她修炼着《日月星云诀》,若没有相应的天文现象出现,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闲着。炼制小番天印,能让她耗尽体内灵力后再自然恢复,灵力数量反而隐隐增加了一丝,对自身的修为颇有好处。哪怕这是个水磨功夫,她也乐意做些能增加自己灵力修为的事。 考虑到明天赶路时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李俪君这一晚索性就多炼了一会儿小番天印。她是坐在窗前做这件事的,因此,当被她放到高空中警戒的无人机提醒她有流星出现时,她立刻就在窗前看到了天边缓缓划过的银色光芒。 她立刻盘起腿开始了修炼,手里的小番天印都没顾得上收好。 等到她完成了今晚的修炼,感觉到天上流星对她功法的牵引力尚未消失时,心中一动,觉得不能浪费了,索性就借着星力继续炼制小番天印。正好,如今小番天印最主要的材料变成了那颗石陨石,那也曾经是一颗流星呢,配着流星之力来炼制,岂不是相得益彰么? 李俪君当时只是脑中灵光一闪罢了,并没有想太多。可当她开始炼制小番天印后,心里的想法立刻就变了。 以流星之力来炼制流星,居然与《日月星云诀》中的“星诀”心法十分契合!她明明是在耗费灵力去炼制法器,可从炼制过程中吸取的灵力,居然不比方才利用流星之力修炼时收获的少,但可持续的时间却更长。 她从前在星云仙宗学习《日月星云决》,可没有哪位师长师兄师姐跟她提过这一出呀!难不成……她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门心法的一个修炼决窍么? 在深夜的房间中,李俪君独自一人倚着窗,握着手中的小印,看着外头的星空,忍不住露出了傻笑。 今秋的流星雨大概快要结束了,但没关系,再来一次满月,她就差不多能进入炼气五层了。今晚的新发现,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收获。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这个新发现令李俪君心情大好。即使晚上睡的时间不多,第二天早上出发回嵯峨山的时候,她脸上也依然带着笑容。 崔嬷嬷还以为她是想念嵯峨山的别业了:“小娘子是因为要回新家了,所以心里高兴么?今日的天气不错,我们一定能赶在天黑前到家的。晚饭就直接在家里吃了。” 李俪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呀好呀,嬷嬷记得打发人快马赶回去报信,叫厨房准备好热饭菜,等我们回去吃。” 车队很快就整顿完毕,丁五郎前来请李俪君上车了。李俪君出门的时候,刘二庄的新庄头——也就是嵯峨山别业的前总管——特地过来相送。刘家庄的村长与村民也来了。就连钻地鼠,也缩在门房里向李俪君郑重道了别,告诉她自己很快就会去嵯峨山投奔她的。它已经向石青打听清楚路要怎么走了,还让崔嬷嬷给自己画了图,它绝对不会迷路! 李俪君看了它两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找我,还是回到这座大宅里来吧。我是这里的主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发人过来巡视。到时候你跟着车走,免得中途走失,叫我上哪儿去寻你?” 钻地鼠立刻欢快地应下了。 7017k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冬 李俪君一行回到嵯峨山别业后,气温很快就急转直下,天气从深秋转变为初冬。几日后,又下起了雨。 雨中夹杂着小冰珠,打在身上,不但会打湿衣服,还会打得人疼。 二红时常庆幸,当初李俪君果断地选择了提前回来,否则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那就真是要命了! 李俪君听着系统报告,今天的最低气温只有摄氏3度,最高也只有11度,笑笑说:“现在你就觉得天气冷得要命了,再过几日,气温更低时,你又要怎么办?” 二红想了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对李俪君说:“小娘子,林场那边的人都说,那个火炕很好用,又暖和又方便,不如咱们也在屋里砌一个吧?” 先前赵陈记的伙计与工匠们搬进林场里的新居时,里面就已经配备了李俪君用法术砌起来的火炕。因为有不少人用着觉得好,便有泥瓦匠特地研究了火炕的结构,在林场其他的屋子里也砌了一圈,如今个个用着都称赞不已。消息传回到别业这边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二红前日跟着吕嬷嬷跑了一趟林场,回来后就一直在说火炕的好,今日终于忍不住向李俪君开了口。 李俪君如今的身体已经可以说是寒暑不侵了,再冷的天,弄几张符也能应付过去。不过她一向乐于为身边的人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听了二红的话,便笑道:“我这屋就不必砌了,倒是你们的房间可以都弄一个。现在的天气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要做就得赶紧做。否则等到下雪的时候,就算你们想砌,只怕那些泥水土砖也不听你们使唤了。” 二红忙跳了起来,跑去找崔嬷嬷说话。不一会儿,崔嬷嬷与吕嬷嬷一块儿跟着她过来了。 若真要给别业这边的房子加砌火炕,那可不是小工程,今年冬天是不可能做完的,只能先满足了几位地位比较高的人。其他人还得再熬一个寒冬,等到明年开春后再砌他们的份。 李俪君心想自己用法术砌炕的话,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倒也不费什么事儿。只是家里并非人人都知道她在修行,似乎没必要如此张扬。她看了看崔嬷嬷,试探地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崔嬷嬷笑道:“小娘子就别操心了,这事儿老奴与阿吕能解决。懂得砌火炕的泥瓦匠也就那几个,咱们先把主宅的屋子砌了,再来便是待客的地方,还有客院什么的,预备邹王府的二郎君可能会过来看你。此外,丁队正那边也不能亏待了。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倒是不打紧,等明春闲时再砌,也是一样的。” 吕嬷嬷点头:“正是这话。赵陈记的伙计与匠人们,倒是不必我们操心。他们几乎都住在林场,那边的屋子是早就砌好了炕的,连新建的染坊里都有火炕呢。” 说起这个新染坊,吕嬷嬷倒是有话要说:“染坊地方会不会太小了?建得倒是挺暖和的,就是屋子太小,摆不了几个染缸。” 李俪君道:“这个染坊本来就是用来研究新染料的,正式的生产还是要放到长安城的染坊去进行。长安城里的染坊什么都是齐备的,染完料子晾晒干净了,直接就能送到店铺里售卖,多方便呀。要是我们在林场染好了料子再送进长安城去,这一路不嫌费事吗?相比之下,研究出染方后,把染料配好了再运送进京,岂不是比直接运送料子更轻省?” 吕嬷嬷被说服了:“小娘子说得有理。咱们的新染方,确实应该先试染一下,试得好了,再送到长安的染坊去。这么一来,我们也不必操心新染坊的水源问题了。” 李俪君道:“虽然不用操心水源问题了,但嬷嬷也要记得提醒匠人们,用过的水不要随便乱倒,记得把我上回给你们的那几瓶子药用了,一缸水用一颗药,用完了静置一夜,第二天再倒也不迟。”那是她专门配的污水处理丸,效果挺好,就是成本有点高,专供一个小染坊还是足够的。 吕嬷嬷应了。她其实对于那几瓶子药丸能迅速澄清一缸水的原理也十分好奇呢。自家小娘子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等神药?若赵陈记的染坊早就有这种东西,那也不必每次找地方建作坊,都得特地挑在河流附近了。 李俪君说完了染坊的事,又把话题给转回到火炕上了:“泥瓦匠不足,没办法尽快给每个人的屋子都砌一个炕,那咱们就挑几个大点儿的屋子,砌几个大炕。下雪的日子里,不用执役的人可以聚在一个炕上取暖,倒也省事。若是账房、针线房等地方,统一砌个大炕,所有人当差时在炕上就把事情做了。两位嬷嬷也可以合用一个大炕,反正你们从前在王府里时,也不是没有同住一屋过。”她住的屋子就不必砌炕了,倒是可以在厢房里砌一个大的,侍女们可以聚众取暖,必要时嬷嬷们也可以在那屋里理事,不必事事都要拿到她面前做决断。 她其实不是很想管那些琐事。 吕嬷嬷忙道:“这怎么行呢?小娘子别嫌烦,这些都是你的家业,老奴们虽然可以代为掌管,但将来还是要交到你手中的。老奴们又不能跟你一辈子。你将来嫁了人,不也还是要执掌内务么?!” 崔嬷嬷咳了一声:“没事儿,阿吕,小娘子一年四季只在冬天里偷一会儿懒,又有什么打紧?春夏秋三季就足够她学的了。大冷的天,这么多人跑到主屋里来,其实也怪吵闹的,连房门都没办法好好关上。万一小娘子吹风冷着了怎么办?我们对小娘子是忠心耿耿的,就替她把事情料理了又如何?事后将结果与账目禀报小娘子就是了。” 吕嬷嬷至今不知道李俪君修行的事,还用诧异的表情看着崔嬷嬷,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她不会在李俪君面前跟崔嬷嬷争吵,那样太失礼了。只是一会儿退出屋子后,她必定要找这个老姐妹问清楚才行。 秋香悄悄提着茶壶进屋,给李俪君与两位嬷嬷添上了刚煮好的热茶。 吕嬷嬷看了她一眼,笑着对李俪君道:“这丫头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一点儿不出挑,没想到跟着小娘子去了一趟刘家庄,就被提拔上来做事了,也是她的福气。” 李俪君笑道:“在刘家庄时用惯了她,索性就留她下来端茶倒水了。她要学的还多着呢,请嬷嬷多指点她。” “不敢,老奴也就是教教规矩罢了。”吕嬷嬷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秋香未得自己点头,就受到了提拔。她又看了秋香几眼,觉得有些小看这个小丫头了。小娘子在刘家庄才待了几日?秋香竟然就入了她的眼? 这时候,石青忽然进了屋,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石青是来给李俪君报信的:“前门传了话进来,说是林九郎前来拜访小娘子了。” 林九郎?他来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雷劈 虽然不清楚林九郎的来历,李俪君还是让人把他请进来了。 这么冷的天,外头又下着雨,总不能让人在外头淋雨吧? 结果人请进来了,李俪君一看就吃了一惊:“你这是……骑马过来的?怎么湿了一身?!” 林九郎穿着一身骑装,披着斗篷,头戴斗笠,看起来象是为雨天出行做好了准备。可他要是骑马疾行,这身装备又能挡去多少雨水呢?黑色斗篷不知是什么面料做的,林九郎披着的时候,旁人也看不出他身上淋雨了没有。但他一进屋,脱下斗篷,里头的青色锦袍几乎都湿透了。 李俪君忙让人去取干净的衣裳来,让吕嬷嬷带林九郎先下去把衣裳换了,看需要是否要洗个热水澡,不然回头他冷出个好歹来,她就不好交代了。 林九郎自个儿倒不是很在乎:“没事儿,我不怕冷。你这屋里有火盆么?借我烤一烤就是了。” 李俪君并不听他的,仍旧让吕嬷嬷带他下去了:“你如果当我是朋友,那就听我的安排。” 林九郎无奈地跟着吕嬷嬷走了,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鞋袜过来。衣裳鞋袜都是李珅的,他在别业里有自己的院子,李俪君让人留着,如今还有侍女在院中看守。打发人过去借一身衣裳,并不费事。 林九郎穿李珅的衣裳倒还算合身,就是鞋子大了点儿,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得承认,换了一身干衣裳,又喝了一大碗姜汤下去后,他感觉身上暖乎乎的,舒服多了。回到主宅正屋里,李俪君又让人给他准备了一碗热汤饼,叫他吃了再说话。 林九郎谢过了李俪君,却并没有立刻开始吃面条,而是十分郑重地对她道:“我阿翁去了岭南上任,我与阿婆、叔婶、小姑姑他们一道送行去了洛阳。因为阿婆想在洛阳过冬,我们就留在了那里,也错过了西京这边的消息。真没想到,阿翁为表谢意送给珅二郎君与四娘子你的田庄,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都是我们林家失察之过。我不知该怎么向四娘子道歉才好,只能亲自前来,向你请罪了。”新 说完他还站起了身,要向李俪君行一个作揖礼。 李俪君连忙拦住了他:“你用不着这样。珅叔跟我都没有生气。虽说庄子上出了点乱子,但如今事情已经平息了,我也没什么损失,反而白得了一个上等好田庄,这是好事才对。犯错的是别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她竭力拦着林九郎赔礼,林九郎只好又重新坐下了,一脸郁闷地道:“原本就是因为你我有交情,你才好心帮我出了主意。我阿翁成功脱困,去往岭南赴任,原本我们家的麻烦也翻篇了,阿翁心存感激,才送出两个庄子做谢礼。没想到这谢礼不但没给你们带来好处,反而给你们添了麻烦,听说你庄子上还差点儿出了人命!就算是别人干的坏事,可若不是我们家,你与珅二郎君也跟这种事扯不上关系呀!” 林九郎是真的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心想自家阿翁要是能仔细些调查这两个庄子的情况就好了。当然,阿翁事务繁忙,未必顾得上这些,那就应该是他们这些小辈还有家中的管事仆从们去为阿翁分忧,把调查的责任担起来。可他们没能做到,以至于送出去的礼物出了岔子,这当然是他们林家的责任。 李俪君觉得这少年有点一根筋,认定了死理就难劝回来了,只得换一个说法:“你也不必太担心,虽说事情刚刚听闻时,确实有点吓人,但结果还算不错。刘家庄上没出人命,受伤的人与房屋受损的人家也得到了赔偿。那前泾阳县令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给我送了大笔财物,我把这些财物都用在村民身上了,自己不必花钱,还得了好名声。村民们的房舍原本已经陈旧破败,也趁此机会盖了新房,今年冬天就能住得暖和舒适许多。至于珅叔的刘二庄,压根儿就没受到影响,村民们反而还多了一笔帮忙建房的收入。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除此之外,由于李俪君用前泾阳县令的赔偿物收买了人心,如今刘家庄上人人对她敬服,一个刺头都没有,人人都在说,明年一定要拼尽全力劳作,搏一个丰收,好讨她的欢心呢。要是刘家庄明年真能丰收,李俪君也是得利最大的那一个。 她向林九郎摊开手:“你看,我得了利,大家也都高高兴兴的。明明前不久才遭了妖怪,却还有精神呼朋唤友地去围观妖蛇的尸体,简直热闹得象是在赶集一般。你就别总是将赔罪的话挂在嘴边上了,太扫兴!” 林九郎顿时就不再提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事了,免得扫了李俪君的兴。不过他对李俪君描述的刘家庄情形还有些不敢置信:“大家……真有这么高兴么?不是说庄里的房屋几乎都被妖怪打塌了么?” 李俪君便把刘家庄受损的情况告诉了他。其实那些房屋大多不是被打塌的,而是妖道打斗时掀起的旋风太厉害,把村舍的房顶给掀了,还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梁柱不稳,受不得力,才会塌了好多间。如今全村借着重建的东风修缮一新,原本只能住草房的人也能住上打了地基、砌了土墙、再添茅草顶的屋子,还不必多花钱,都觉得自家占了便宜,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就算是房子建好之前,只能暂时寄居在临时搭就的草棚中,忍受凄风冷雨,他们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因为过年时,他们就能搬进新居了。 林九郎听了李俪君话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李俪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不想他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就改而问起了别的事:“你这是刚从长安过来吗?可见过珅叔了?他这几天过得可好?他阿耶的册封仪式一切顺利吧?还有,妖蛇尸体应该已经运到长安了,可引起了城中的热议?”分游观办了事没有呀? 林九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才笑了笑:“珅二郎君一切都好。嗣邹王的册封仪式也很顺利。不过……妖蛇尸体没有运到长安,离长安还有十里远的时候,被天雷劈了,燃起了大火,已经烧成了灰烬。朝中大臣都说此事不详,责怪京兆尹不该将妖物运送进京呢。” 李俪君挑了挑眉:“被雷劈了?我这里虽然离长安有百里远,但如果长安城外当真有天降雷霆,我这儿怎么也能看到一点儿才是。可我没瞧见呀?也没听说长安有什么异事?” 这是分游观干的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玄妙大唐更新,第一百八十二章雷劈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巧合 林九郎并没有亲眼目睹天雷火烧妖蛇尸体的场景。他在洛阳得到消息后,就火速赶往了长安,甚至没顾得上心腹阿锤。 他到达长安时,已经是妖蛇尸体被焚毁的两天后了。不过他从好友李珅那儿听说了当时的情景。 李珅回长安的时间比京兆尹一行要晚上一天半,可他快马疾行,当天就追上了后者的队伍。由于当时已经快要天黑了,李珅觉得自己不可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长安城,就算勉强进了城,也来不及回到邹王府所在的坊,便索性留在城外,与京兆尹一行住了同一家客店,也正好目睹了天雷劈下来的那一幕。 据说当时的情形十分古怪,明明天气晴朗,无风无云无雨,天上却忽然飘来了一朵乌云,正正好停留在客店上方。客店围墙外头还沐浴在夕阳之下,围墙里头就已是一片昏天暗地。李珅当时正在柜台与掌柜交谈,见状觉得很诡异,立刻就决定带着随从们牵马离开客店,另择过夜之处。 若是从前,他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如今他已经“开过眼界”,知道这世上还有妖魔鬼怪与神仙,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能抗衡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尽可能离那些诡异的物事远一点。正好隔壁人家请来了道士驱邪,他打算高价说服那家人收留自己一行人。跟道士们待在一起,总归会安全些。 他走得挺快的,主仆一行刚刚走出客店院子的大门,后头就传来了雷声。追上来想要挽回他这位贵客的掌柜被吓了一大跳,脚软跌倒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蛇尸很大,长达三丈,等闲板车都装不下它,京兆尹特地让人将三辆板车连接在一起,再把蛇尸对折,方才装下了。这辆超长板车就停在客店的院子里,车板上用粗麻布蒙得严严实实的,隐隐散发出腐败的气味。车旁就是堆放干草的位置。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正中蛇尸,立刻就把粗麻布给烧着了,火势很快蔓延到整辆车,随即烧着了旁边的干草堆,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客店掌柜已经被吓得软了脚,是李珅见天上乌云已散,连忙跑回客店中通知京兆尹,后者急忙从房间奔出,亲自带着随行的所有兵士吏员合力泼水,才把火势给扑灭了。客店主人只是损失了几堆干草与些杂物,但运蛇尸的车却完全化为了灰烬,两条蛇尸自然也不会保存下来。 从泾阳到长安这段路途中,京兆尹为了避免引起骚动,一直让人用粗麻布盖着蛇尸,以至于除了在泾阳围观过妖蛇尸体的人,又或是京兆尹的随行人员外,其他人基本没怎么见过妖蛇的样子。因为蛇尸被烧得太过干净,还引发了不少人质疑“妖蛇”是否真的存在? 这事儿过后,朝中主要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妖蛇是真,但京兆尹将妖物送往京城,有引来灾祸晦气的嫌疑,认为他居心叵测;另一种则认为妖蛇是假,是京兆尹编造出来欺骗世人的,特地将假妖蛇送到长安,是为了在圣人面前邀宠,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特地降下雷霆惩诫他,还将那假妖蛇给烧毁了…… 京兆尹里外不是人,简直憋屈死了。不过他为官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很快就上书向圣人请罪,承认自己办事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他绝对没有坏心。他也觉得如今太平盛世的,世间忽然出现妖蛇这样的不祥之物,很不寻常,因此才想将其送到长安来,请圣人做主处置。他本来就没打算把妖蛇带进长安城的,而是想把它送去城北的龙首原焚毁。只是这件事需得由圣人下旨来决定才行,他身为臣子不敢擅专…… 至于天雷劈下来烧毁了蛇尸,京兆尹认为这是天意。上天知道圣人定会这么做,因此提前一步实现了圣人的愿望…… 京兆尹的说法很扯,奈何圣人听着高兴。他接受了京兆尹的请罪,只罚了后者三个月的俸。 只是圣人心里大概觉得那妖蛇真的不太吉利,因此不喜旁人再提。当日曾经亲眼目睹天雷毁蛇情景的人,也就很有眼色地不在公共场合谈论此事了。长安城里的人连蛇尸都没有看过,哪怕是听了围观过的人转述,也觉得他们夸张了,心里并不相信。此事远远还未到引起热议的地步,就很快被城里发生的其他事给掩盖过去。 据说,连那涉案的前泾阳县令,也在家眷向某些贵人敬献了足够的财物之后,被从轻发落了,不但没有入狱,连原本京兆尹定下的革职查办也被改为降职处理,已经拿到了朝廷文书,即将前往某个岭南下县去做正九品上的县丞去了。 李俪君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林九郎:“可知道是哪位贵人收了他家财物后,替他求了情?”她这里也得了那前泾阳县令的赔偿金,这笔账该不会算到她头上吧? 林九郎听李珅说起过此事:“他家听说是走了度支员外郎杨钊的门路。” 杨钊,就是贵妃的族兄弟,如今在御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李俪君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爽,但没有多说什么。 正九品上的下县县丞,既非一地父母官,升迁的难度也大。那前泾阳县令若想东山再起,怕是有得磨呢。就算他有金山银山,又能花几年?杨家兄妹的胃口可不小呢! 李俪君将这人抛到了脑后,把注意力放回到蛇尸被焚这件事上。从林九郎转述的现场情形来看,真的象是修行者故意制造了这几道没来由的天雷,把蛇尸给烧毁了。玄应道人与她告别的时候,正打算带徒弟去尧山拜访尧山圣母,讨要甘露,一两日内应该是回不到咸阳的。这么说他有办法迅速传信给长安城的同门? 当时就在客店隔壁人家驱邪的道士,是不是身份有点问题? 李俪君沉吟片刻,便问林九郎:“珅叔当时在客店里,是怎么知道隔壁人家有道士的?那是哪家道观的道士?” 林九郎仔细回想了一下:“好象是乐游原那边的道观,叫什么分游观。是个老道士带着两个小道士去给人驱邪。据说那户人家当日确实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事。这三个道士路过时发现他家有邪气,就主动上门去驱除。他家主人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原本还不大相信他们,只是因为老道士说不收钱,才放他们进屋的。不过道士念过经之后,怪事就再也没发生过了。这家人对这几个道士顿时改变了态度,想招待他们吃晚饭,见他们婉拒,便问明了他们道观地址,说改日要去上香呢。” 哦?这么巧?当天有怪事,当天就有道士路过,自荐免费进屋驱邪,然后隔壁的客店就挨了雷劈。雷劈完后,道士走了,家里怪事就都消失了? 这分游观的道士,很懂得自导自演的套路嘛。 不过,他们有本事降雷劈蛇,却非要在这么近的地方施法,这是否说明,分游观的道士修为也有限呢?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陨铁 雷法,李俪君其实也学过。 不过她学的是比较基础的雷系法术,由于自身并没有雷灵根,只能借助符咒施法。如今她的修为还浅,只靠符咒的话,可能施放的雷霆威力不足。但她主修《日月星云诀》,如果利用一下日剑之力,倒是可以加强雷法中“诛邪”的力量。哪怕看起来这雷打得不够威震八方,效果却一点儿不差。 有了这点基础,李俪君很轻易就能推断出,分游观的道士们是用什么雷法来焚烧那妖蛇尸体的,还能据此分析出施法的人当时用的大概是什么修为。差不多是炼气六层吧,除非施法之人刻意收敛了法力,又或者施法的并非修为最高的一人,而是随行的徒子徒孙,否则李俪君就能断定施法者的修为比玄应道人强不了多少。想想分游观的老道士很可能与玄应道人地位相当,都是真仙观派驻到大城市里的驻点负责人,这个推断应该是靠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施法之人当时尚有余力,也不至于非得在距离如此近的地方施法,还骗人家说是要驱邪。雷劈下来后,他也可以控制火势,使其不至于蔓延到其他地方,差点儿烧了客店。 分游观在整件事中存在感太强了,不但隔壁人家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就连仅仅是路过的李珅,都听说了他们在驱邪。如今他们也就是仗着圣人嫌弃此事不祥,不乐意听人议论,因此没有太多人在公共场合热议,也就没人发现分游观在其中的古怪行动。如果分游观主有余力,他应该把事情做得更隐蔽才对。 这件事让李俪君心里多了些底气。既然连长安城里的真仙观驻点,主事之人都只是这种程度的修为,那她以后在各地行动时,就不必太过忌惮真仙观的人了。除非倒霉遇上了李温齐那样在巡视工程中偷溜的筑基修士,否则在凡尘俗世中能遇到的修行者,应该都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 李俪君正在沉思时,忽然听得林九郎在叫她。她抬头看过去,见林九郎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四娘子可是为了那泾阳县令得保官身而感到不忿?此人纵容妖道为恶,为祸乡里,就算不严办,至少也该革职处置。结果他却因为家人贿赂了权贵,不但平安脱罪,还保住了官身。别说是四娘子这样的苦主了,就是我这个外人,听了传闻,心中也会生出不平来。”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他要去岭南做县丞,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罪有应得!” 李俪君挑了挑眉,笑道:“不必如此。他这个人不会脚踏实地去做事,一心只想往上爬,很容易就会行差踏错的。到时候只要朝廷秉公处置,咱们什么都不必做,他也会自个儿找死,犯不着咱们脏了手。” 林九郎恍然:“也是,他还不配!”旋即又问,“我还能为四娘子做些什么呢?” 李俪君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其实还是在为刘家庄的事情纠结吧?觉得对不住我?珅叔那边,你也是这样吗?” 林九郎小声道:“珅二郎君的庄子不曾受害,顶多就是在雷劈妖蛇的时候受了点惊吓罢了。我已经安抚过他了。他没什么事。”但李俪君这边不一样,他看着这个命运多舛、不得家人关怀、年少丧母、体弱多病却还坚强开朗地生活着,甚至对陷入困境的他不只一次伸出援手的小姑娘,总想为她多做点什么。哪怕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恩情,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 这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李俪君有些头痛地看着林九郎,实在没办法推拒他的好意。可她真的不需要那些呀!她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叹了口气,李俪君索性接受林九郎的这份好意:“我如今其实也不缺什么,日子过得平静安逸,倒是近来我对一样物事产生了兴趣,有意让底下人去帮我搜罗。九郎若真想帮我的忙,就替我打听打听吧?” 林九郎连忙坐直了身体:“是什么东西?我一定替你弄来!” 李俪君让他稍坐,自己回卧室转了一圈,其实是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块从前收集到的陨石。 这是她在第二个新手世界里得到的东西。那是个现代都市世界,科技发达,社会富裕,文娱产业兴旺,就是有太多的豪门或娱乐圈狗血故事发生了。她在那个新手世界里,主要是学习新的知识,开阔眼界和脑洞,顺便学一学演技什么的,以便日后做任务时不至于抓瞎的。 这个世界没有超凡力量,但想要搜集到陨石并不难。她恰巧得到了一块,因记得云厉说陨石中可能会蕴含特别的金属,可以用来锻剑,所以她就特地留了这块铁陨石下来,又带出了那个世界,想着可以送给云厉。只是云厉没要,说这里头有难得的灵铁,让她自己留着,将来可以给自己锻造一把匕首。不过她一直没用上,如今又带回到玄唐小世界里来了。 李俪君现在的修为还炼不动这块铁陨石,只是觉得它的大小重量正合适,拿出来给林九郎做个样本罢了。 她对林九郎解释了一下这东西的来历,然后道:“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块陨铁,觉得挺有意思的,听说还有人拿这个锻造神兵利器,所以想收集试试。要是价钱太贵就算了,我就是想弄几块这样的东西把玩把玩,可没打算为了它耗费太多。可惜我身边的人都没有空闲,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收集。” 林九郎将那块巴掌大的铁陨石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惊叹道:“这东西竟然是天外飞来的!前几个月夜里,天上总有星辰划过,原来就是这种东西掉下来了呀!”说得他自己也有了兴趣,“倘若我有办法多搜罗几块,是不是也能找人给自己打一柄长|枪?” 李俪君笑了:“你要是能收集到足够的材料,那也行呀。我就是对这东西感兴趣,不一定要弄到手的。你找到之后,给我瞧几眼就行了。不过,能用这种材料打造武器的能工巧匠,只怕不容易找吧?” “我们家有熟悉的大匠,这点不用担心。”林九郎把铁陨石还给了李俪君,心里颇有把握了,“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我不但可以自己去找,还可以让我家里人也帮着留意一下。我阿翁的旧部,阿耶生前的同袍,叔伯堂兄们的朋友,等等,我都可以去问他们。每年都有那么多星辰落在大地上,可见这东西并非世间罕有之物,我早晚能找到的!” 李俪君见林九郎有了事情可以忙活,不再纠结于赔礼的事了,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闲话 时间不早了,外头还下着雨,天气又这么冷,李俪君就留林九郎在别业里住一晚。 林九郎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我可以骑马去桥陵找四哥,其实也没多远。” 从三原县到奉先县要走一百多里路呢!这叫没多远吗?如果是天气好的时候,林九郎骑马赶路,李俪君绝对不会拦着他。但现在外头凄风冷雨的,放个十三四岁的未成年独自跑这么远?她干不出来! 于是李俪君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为什么呀?你很讨厌我吗?不愿意在我的别业里住一晚?” 林九郎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四娘子,你独自在此居住,身边没有长辈在,我是个外男,不好留宿的,外人知道了会说你闲话。” 李俪君愕然:“外人会说我什么闲话?我才多大的年纪呀!再说,我也不是独自居住在这里呀。虽然没有别的亲人在,可我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卫与奴仆呢,还有邹王府的人在。你就算在别业里过夜了,也不是跟我住一个屋吧?这有什么好让人说闲话的呢?嵯峨山离长安城那么远,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 林九郎想了想:“要么……我到附近的林场去?我听说四娘子把那里也买下来了。我阿婆便是窦氏女,我过去借宿一晚,也说得过去。” 李俪君摆手:“用不着。从五台去四台也要走好一段路呢,这别业又不是没有空院子,何必费这个事儿?你我相交来往,素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你跑来找我的时候,也没想过什么闲话不闲话,怎么忽然就提起了这件事?难不成长安城里还有人盯着我,整天想要编排我的闲话吗?” 她盯住了林九郎,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从他嘴里问到答案。 林九郎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就是听珅二郎君提到点风声罢了。他已经想办法去处理这件事了,因怕你烦心,才没让人告诉你。近来京城确实有人说四娘子你的闲话,不外乎什么擅自离开家门,陷生父于不义之类的,说你搬到嵯峨山来守孝,有对父亲不孝的嫌疑。其实听信这话的人不多,宗室里也有许多人替你辩解,还有隋王妃,她在人前说,四娘子你已经很不容易了,特地搬出王府,不去妨碍父亲续弦,还有人说你的不是,便太过分了,让旁人不要再非议你们父女之间的事。” 李俪君挑了挑眉:“我是隋王嫡裔,宗室之女,等闲人谁敢说我的闲话?会非议我的人,除了宗室,也就只有宫里的贵人了。我自问不曾得罪宫中贵人,以我的身份,也没资格引起圣人的注意。而贵妃娘娘,前不久还因为阿娘的死下旨安抚过我呢,她应该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其余的,诸如东宫、诸王、贵主们,哪里有空闲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如此推断,有闲情逸致非议我的,也就只有宗室了?可宗室里的人大多明白我娘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我阿耶待我是什么态度。阿耶此前跟虢国夫人闹出来的绯闻,可是人尽皆知的!阿婆都明说我是为了不妨碍阿耶续弦,方才搬出来的了,还会有谁再往我头上栽赃?!” 林九郎道:“听珅二郎君说,这事儿可能跟杨家有些关系,只不知道是哪一房传出来的。” “杨家?”李俪君沉吟:“是小杨氏的家人,还是虢国夫人姐妹那边?” 如果是虢国夫人姐妹,她们与小杨氏的交情还没那这个份上吧?李俪君压根儿就没跟这姐妹几个打过交道,况且虢国夫人应该已经厌烦了李玳,又有什么理由去打压他的女儿? 倒是小杨氏的娘家人,有可能对她心存不满。这里头不单单是她曝光了小杨氏的罪行,导致他们家脸面扫地的缘故,还有她前不久在父亲李玳面前进的谗言。李俪君很确信李玳不会再把杨十六娘视作续弦正妻的人选了,更有可能会纳她为妾。这不符合杨家人的利益,他们定是要想办法改变李玳想法的,踩李俪君去讨好后者,岂非简单又省事? 就是杨十六娘本身,哪怕她在李俭让与李俶君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愿意做妾,但要是本有机会做妻,她也肯定要怨恨把消息透露给李玳的人。 不过李俪君不觉得后悔。杨十六娘当日既然决心要用这种苦肉计来打动李俭让与李俶君,那就别因为李玳得知此事而感到懊恼。事情是她自找的,李俪君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她自己嚷嚷着要做妾,求仁得仁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俪君沉思不语,林九郎则有自己的推测:“也许根子是在我身上……因为四娘子救了我,裴家却有子弟身败名裂,就连裴徽也不得不出面向我赔礼。虢国夫人兴许因此迁怒到四娘子头上了呢?” 如果真是这个锅,李俪君也同样不觉得自己冤枉。因为裴家子“火烧”桥陵前大道的事,还真是她搞出来的……可李俪君很有把握,当晚不可能有人发现她放了那把火。倘若虢国夫人仅仅是因为她救了林九郎,落了裴徽的面子,就要报复回来,那只能说对方真是太闲了。 李俪君对林九郎道:“如果真是为了当初在桥陵的那件事,虢国夫人也应该是先恨上你和那个害你受伤的裴家子,而不是迁怒到我与珅叔身上。况且,如今只是有人说我闲话罢了,暂时还没说到珅叔身上吧?这就不象是因为救你的事,我们才遭了池鱼之灾。”她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小杨氏的娘家人干的。兴许是因为小杨氏罪行暴露而丢了他们的脸面,所以他们就怨恨上我了。” 李俪君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宗室里知道杨家与她谁是谁非的大有人在,窦王妃也会替她说话,而杨家的女儿把她母亲害死了,根本就没办法占据道德高地,顶多就是暗戳戳传些闲话罢了。可他们又能给她栽什么罪名呢?因为离家去为母亲守孝,所以对父亲不孝?这种理由有几个人会赞同?! 些许闲言碎语,影响不了李俪君什么。兴许杨家人会觉得这种闲话会影响李俪君的婚嫁,可李俪君都没打算嫁人,还用得着在乎这些? 她对林九郎说:“这些闲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世人又不是个个都愚蠢,只懂得人云亦云。我阿娘遇害的事在长安城里一度引人热议,京兆衙门审案牵扯出了杨家姐弟,可是引起了轰动的!如今才过去了多久?人们还记得这件事呢。世人都能非议我,唯独杨家不能,这是他们欠我的! “你很不必顾虑那些有心人的嘴巴,就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非要在这种天气跑出去。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给我添麻烦呢!要是你被雨淋出个好歹来,回头你家人埋怨我,我是不是得把刘家庄还回去,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林九郎听得目瞪口呆,终究还是没勇气再坚持下去,乖乖被石青领着到客院休息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应对 安顿好了林九郎,石青就立刻赶回到主宅来了。 这时候,崔嬷嬷、吕嬷嬷与邵娘子都闻讯赶过来了,连着二红一起,围坐在李俪君四周,针对林九郎带来的消息进行讨论。 她们都没想到,李俪君已经避到百里之外的三原县嵯峨山了,不跟隋王府还有杨家的人纠缠不休,竟然还有人不肯放过她,非要往她身上栽个罪名,坏她的名声不可。 虽说窦王妃与好些宗室长辈都在人前替她辩解,又有邹王府的李珅帮忙解决问题,但邵娘子与嬷嬷们依然感到十分愤怒,很想要去做些什么,好挽救自家小娘子的名声,顺便反制那些坏人一把。 石青见大家讨论得这么热烈,便也参与了进来,只是她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小娘子李俪君,似乎一脸平静,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石青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这件事……小娘子是怎么想的呢?” 邵娘子与嬷嬷们闻言,连忙转头去看李俪君的反应。二红也道:“没错,这事儿还是要小娘子拿主意。咱们是该写信回去向王爷王妃诉苦,还是暗中派人去传播消息,以报复杨家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李俪君听了,忍不住笑了一笑:“你们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方才我也跟林九郎说了,杨家出了个小杨氏,罪行传得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世人皆知他家与我有杀母之仇,他们根本就没有立场来指责我。就算他们暗地里传我的闲话,又有几个人真的放在心上呢?如今是他家得势,所以在外头嚼舌时,会有人捧场,顺着他们的口风说我几句,可那对我又不痛不痒。转过身,有几个人真觉得我不孝?还有故意陷害生父不义的嫌疑?真要是照他们的说法,将来谁家死了母亲,做儿女的都不能扶灵返乡安葬亡母了?因为离家就是对父亲不孝呀!” 邵娘子“啊”了一声,好象到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一般。 没错,理儿是这个理儿。李俪君这边要反驳那些闲言碎语,是完全占理的。只是她住在嵯峨山,离长安城太远了,没办法及时为自己辩解罢了。 吕嬷嬷道:“真要辩解,也不该由小娘子出面。窦王妃得了我们小娘子这么大的好处,就该替她出面了结此事才对。回头小娘子写一封信向窦王妃诉苦,让她把那些嚼舌头的人都驳回去吧?!” 李俪君道:“我们隋王府刚来了一位新长史,只怕阿婆近来也在忙着把窦家舅公送上别家王府长史之位呢,过后还有窦家表叔进太学的事,阿婆未必有多少闲暇来为我操心。况且,她老人家也不可能见着个人就跟人提这种事儿,除非别人说到她面前了,她才好驳回。可正常人谁会跑到一位亲王妃面前指责她的孙女呢?”有心搞事的人才会这么干呢! 吕嬷嬷有些急了:“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就当没这回事,任由那些人胡言乱语吧?!虽说他们说的话没有道理,可世间愚昧者众,有些话传得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世人不见得会计较杨家人编排小娘子的话有多么没理,只会记住小娘子不孝的说法。过得几年,小娘子要议亲时,好点儿的世家高门都难说了!” 崔嬷嬷与邵娘子对视了一眼,对此倒不是很惊慌:“倘若连这种事都分不清真假贤愚,那世家高门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小娘子真的嫁进去了,万一杨家哪天又传出点什么闲话,那家人就信以为真,反过来责备小娘子,那岂不是更糟糕了?还不如不嫁呢!” 吕嬷嬷想了想:“这倒也有理……只是如今的世家高门,大都注重名声。即使他们知道是假的,可只要别家小娘子沾染上了坏名声,他们就一律婉拒。别家小娘子就算是冤枉,也只能忍了这口气,不然就是不识大体,越发会惹人非议了。咱们小娘子可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别人污蔑小娘子的话,还是早些澄清的好。” 李俪君见吕嬷嬷真心为自己着急,心想邹王府的人暂时还未离开,她不好现在就跟吕嬷嬷说实话,让对方一直为自己担心也不好,便想了想,道:“杨家人也就是暗地里非议我几句,那罪名还不大牢靠。若是嬷嬷有法子,叫人在公开场合里拿我方才说的那个理由驳一驳别人,兴许能暂时堵住他们的嘴。不过这事儿不能长久,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杨家人对我的怨恨未消,早晚会想出新的罪名来编排我的,没事也会编出点事来,不如让他们忙活起来,也省得他们整天想法子跟我过不去了。” 邵娘子合掌道:“正该如此!只是小娘子要怎么让他们忙活起来?” 石青出了个主意:“把杨十六娘先前跟大郎与大娘子说的话传出去吧?这样世人就知道杨家为了拉拢一个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要把年方二八的女儿嫁给白胡子老头做填房了!偏偏又出尔反尔,转手又把女儿嫁给嗣王为妾?!” 崔嬷嬷想了想:“听起来倒是人们茶余饭后会闲谈的话题,只是这种事也就是叫人嚼嚼舌说笑几句罢了,打击不了杨家什么,反倒有可能给嗣王添麻烦。万一那家节度使听到了传言,怨恨嗣王跟他抢美人怎么办?别的都罢了,会给隋王府带来隐患的事,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恼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又不多,王爷与嗣王很快就会查到咱们头上,反倒连累了小娘子。” 石青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出馊主意了。 吕嬷嬷想了想,道:“这些天,咱们跟王府那边一直有联系。从前东院出身又侍候了嗣王的那丫头,曾经给我送过信,说有些后悔了,道是嗣王已经腻了她们两个新纳不久的侍妾,只跟杨十六娘打得火热。她拼命想法子固宠,处境也大不如前了。老奴见这丫头还有些用处,便让人接济了她几贯钱,让她在王府里过得好些。她有时候会悄悄写了信,让咱们的人送到别业来,信里经常有嗣王的新消息。” 在信里,这名侍妾就曾经提过,嗣王李玳曾向她夸口,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娶到一位宗室出女为妻了,还说那位姑娘是裴家女,名门闺秀,品貌双全,不但嫁妆丰厚,父兄族人也都是达官显宦,他今后再也不用愁自己的仕途了。 虽然李玳是在酒后说的这番话,但当时他的神智还很清醒,明说这是虢国夫人主动向他承诺的,他还送了对方一大笔谢媒钱呢。由于窦王妃执掌王府财政大权,这笔钱还是他自掏的腰包。侍妾为此惴惴不安,觉得要是新嗣王妃如此有来头,她们这些后院姬妾就越发无立足之地了。 吕嬷嬷把这件事告诉了众人,给李俪君出了个主意:“虢国夫人如今与嗣王已经断了私情,也没再说做媒的事儿了。横竖裴家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么……咱们把这消息传开去,再栽赃给杨家,让虢国夫人与裴杨两家狗咬狗去?”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谎言? 吕嬷嬷出的这个主意似乎还不错? 李俪君仔细思考着虢国夫人、父亲李玳、杨家与裴家四方目前的复杂关系。 虢国夫人与李玳曾有私情,许诺会为李玳做媒,说一位宗室出女——也就是公主之女——为续弦,还透露这位宗室出女乃是河东裴氏出身,父兄皆高官,嫁妆也丰厚,定能为李玳提供助力。 李玳虽然与虢国夫人私情暂断,但他送了后者丰厚的谢媒钱,信任她不会诓了自己。他盼着娶这位传闻中的裴氏女,又一心想纳杨十六娘为妾,那就同时拥有了裴氏与杨氏两家助力。 杨家——这里指的是大小杨氏出身的这一房——既想攀附贵妃与她的姐妹等人,又舍不得放弃“嗣隋王继承人是自家外孙”的诱惑,在李俭让体弱多病、李温良生母有罪的情况下,打算再嫁杨十六娘给李玳为妻,好生出个健康的外孙来实现他们的愿望。倘若杨十六娘不能为妻,只能为妾,那就没办法保证她所生的子嗣能顺利成为李玳嗣王之位的继承人。参照小杨氏的前例,他们会让女儿以妾室身份反逼嫡妻,踢开嫡子,寻机上位。倘若嫡妻出身太高,娘家太强,那绝对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裴家是世家大族,曾经多次与皇家联姻,也出过许多高官显宦。他们如今愿意捧着裴徽,是看在其母背后的贵妃能带来的助力上,但他们心里未必乐意承认虢国夫人这位风流寡妇是裴家妇,更不可能任由她决定家中女儿的婚事。虢国夫人做媒可以,但做主不行。 裴家尚过好几位公主,但公主之女身份尊贵,若是品貌双全,无论是联姻皇室还是世家高门,都是上上之选。他们怎会甘心把公主之女嫁给李玳做第三任嗣王妃?李玳身份是不错,亲王嫡嗣,又有板上钉钉的嗣王爵位,对于一般的世家女来说,已经是不错的联姻对象了。可裴家如今有权有势的,想要让女儿做王妃,未婚的皇孙们多得是,东宫太子就有好几个儿子未曾婚配,为什么要给李玳做续弦? 李玳已经三十岁了,年纪偏大,又有嫡长子与健康的庶子在前,更兼名声不好,曾经有过宠妾灭妻的前科——是真的把妻子灭了的那种。他前不久才跟虢国夫人闹出绯闻,如今又与元配的另一个庶妹打得火热,已经定好了要纳这个小姨子为妾。有陈氏的前车之鉴在,裴家怎敢轻易让宝贵的宗室出女去冒险?就算他们家不把妾室放在眼里,也需得考虑这个妾的娘家乃是弘农杨氏,眼下正得势呢! 综上种种,裴家就算真把女儿嫁给李玳做续弦,也大概率不可能是宗室出女,那样太不值当了!李玳又没什么权势,而以裴家与皇家的密切关系,他们不可能没发现隋王已经失去圣眷多年。跟李玳结亲,他们能得到的利益太少,还不如去投资东宫太子呢。好歹太子的儿子多,当中不乏有才干却未婚者,将来一旦东宫继位,这些皇孙们便都是亲王了,说不定还有大位之望呢! 李俪君心里就有数了,便问吕嬷嬷:“嬷嬷可知道,如今裴家有几位宗室出女未曾婚嫁?”尽可能别连累好人吧。 吕嬷嬷怔了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虽说裴家尚过好几位公主,但早年出降的公主儿女俱已婚配,对不上号。霍国公主早就与驸马和离,最小的女儿都三十多岁了,自然早就嫁人生子。新平公主只有一子。永宁公主女儿还小,辈份也不对……”咦?她怎么觉得裴家如今好象没有适龄未婚的宗室出女呀? 崔嬷嬷反应过来:“难不成……虢国夫人是骗嗣王的?!”明明是件气人的事,但她怎么觉得有点想笑呢? 李俪君忙问吕嬷嬷:“可知道虢国夫人当时是怎么跟我阿耶说的?说的是宗室出女,还是裴氏女?” 吕嬷嬷这会子也有些懵了:“那侍妾在信里写嗣王说的是裴氏的宗室出女……若不是嗣王这么说了,区区一个侍妾能知道什么宗室出女呀?!” 李俪君若有所思:“兴许虢国夫人只是说了宗室出女这四个字,裴氏女是阿耶自己猜的?因为虢国夫人名义上是裴家妇,而裴家多尚公主,有女儿也不出奇,所以阿耶没问清楚就光顾着自己高兴了?” 邵娘子绞着手帕恨恨地道:“嗣王这回可是上了大当了!还白白花了一大笔谢媒钱!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能娶个什么人回来!是不是真的家世高贵、父兄显赫、才貌双全、嫁妆丰厚、贤良淑德,处处都能把我们娘子比下去!” 崔嬷嬷想了想,道:“本朝各位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们有几个女儿,哪些女儿适龄婚配,王爷和嗣王身为男子,恐怕是说不清楚的,但窦王妃一定会心里有数。可惜,嗣王不可能在婚事有眉目之前,让窦王妃知道此事,更别说是王府其他女眷了。” 若是小杨氏尚在,这种事自然瞒不过她。可她早就死了,如今的杨十六娘还未进门呢,嗣王也未必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即将迎娶哪家闺秀为正妻。就算杨十六娘知道了,她也未必有胆量去得罪自己最有权势的堂姐之一,戳破虢国夫人的谎言。 石青小心翼翼地道:“既然并没有这么一位身份正合适的小娘子,咱们也就用不着担心传播谣言,会影响无辜之人的名声了。吕嬷嬷出的主意岂不是正好?” 吕嬷嬷双眼顿时一亮。 李俪君不由得笑了:“挺好的,看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散播小道消息了。只是……既要把这件事栽到杨家人头上,又不能叫人怀疑我们,嬷嬷真的有把握吗?”没有的话,她就上玄学手段吧。 然而吕嬷嬷胸有成竹,根本用不着李俪君出马:“先前派人去盯梢杨铄时,老奴收买了几个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虢国夫人与其兄弟姐妹都住在宣阳坊,然而大小杨氏出身的杨家则住在宣阳坊以南的亲仁坊,两坊隔着一条大街。亲仁坊中亦有许多权贵府第,此外还有酒肆与食铺。吕嬷嬷当时找的就是酒肆的伙计,因为那家酒肆的出品很有名,还提供坊内送货上门的服务,所以他家伙计每日都会出入坊中各权贵府第,无人起疑。这些伙计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易犯忌讳,只是闷声发财就算了,绝对不会泄露了口风。 而杨十六娘的一位嫡兄,正好是这家酒肆的常客,不止一次醉倒在店里。若说他酒后乱说了什么话,比如做哥哥的为妹妹的前程担忧,生怕裴家女嫁进隋王府后会苛待其妹之类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他本人事后都没法喊冤。 至于虢国夫人知道后会不会趁机倒打李玳一靶,李玳听说后会不会怨到杨家头上,裴家得知后会不会向虢国夫人抗议……那就不是李俪君该操心的了。 杨家只能认下这个黑锅,想尽办法去善后,平息虢国夫人、李玳与裴家的怒气,哪里还顾得上传李俪君的闲话?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计划 吕嬷嬷出的主意被通过了,她本人自告奋勇,要亲自回长安城去布置整个计划,李俪君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天气暂时放晴,李俪君让系统根据无人机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天气预报,得知两天内都不会有大雨出现,便放心地把林九郎送离了嵯峨山别院,回过头又替吕嬷嬷打包起了行李。 李俪君居住在嵯峨山别业期间,并没有跟隋王府断绝联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人送信回去,向祖父隋王与祖母窦王妃请安问好。她没有单独给父亲李玳写信,但在给隋王的信里总会捎带着问候他一声,把礼数给做足了,免得有人挑刺。如今她派吕嬷嬷回隋王府办事,也不会有人生疑。 天气刚好转冷,由秋入冬,隋王府按例是要给家里的每个成员做新冬装的。而李俪君今冬只添了身边人给她做的新衣,隋王府公中那一份还未得呢。吕嬷嬷正好回去帮她领了这份福利,顺便将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钱粮用度炭薪补贴以及身边侍从的工钱要回来。丁五郎也会派几个侍卫保护吕嬷嬷入京,让他们有机会回家探亲之余,顺便将兄弟们的俸禄也一并给领了。虽说他们在别业这边不缺吃穿,生活得挺好,但该得的东西没理由放弃。 吕嬷嬷也不是空手回去的。她捎带上了嵯峨山别业出产的大量干菜与林场出产的干蘑菇、木耳等山货,以及两对山鸡、一对黄羊,回到长安城后,还会从赵陈记捎带上四十匹新绸缎,凑成四大车,声势浩荡地回到隋王府,宣称这是四娘子李俪君孝敬祖父母与父亲的冬季节礼。 这份节礼比起嗣王妃陈氏在世时贴补隋王府的东西,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可李俪君只是个小女孩罢了,又在守孝中,要她大掏腰包给长辈送礼,未免太过苛刻了。这样的礼物已经十分象样,谁来都要夸一句四娘子有孝心。至于那些私底下嚼舌头说她不孝的人,他们能给自家长辈送这么重的礼吗?做不到,又有什么脸编排别人?! 这份礼物,李俪君交代吕嬷嬷要交到窦王妃手中,毕竟如今是这位继祖母执掌隋王府中馈。至于她要如何分配这份礼物里的东西,隋王府里谁得到的多,谁得到的少,那就用不着李俪君一个孩子操心了。她全数信任着自家祖母,完全没必要单独给父亲或兄弟姐妹们准备什么礼物。 吕嬷嬷送东西回去,再带东西回来,期间还要顺便盘一盘赵陈记的账,前前后后加起来,在长安城里待上十天半月都是正常的。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给杨家人挖坑了。李俪君还让她带上了足够的钱,免得办事的时候手里不够钱花。 吕嬷嬷就这么兴致勃勃又信心十足地带人离开了嵯峨山别业,为了方便打探消息,还把石青也给带走了。石青得知吕嬷嬷计划今晚会在泾阳的刘家庄歇脚,想着要去探望鼠大王,便积极地收拾了行李随吕嬷嬷上路了。 她们走后,别业这边众人又继续过着平静安逸的日子。李俪君偶尔会去母亲墓上拜祭,只是每每从母亲墓园处望向山顶,想着那只蟾蜍至今还占据着四台峰,令她没办法放开手脚上山修行练剑,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随着满月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近了,夜空中的流星雨却没有再出现过,李俪君心想,自己真的需要为铲除蟾蜍的计划开始做准备了,一旦晋入炼气五层,就必须采取行动。 如今在乡间住着,她偶尔会听到身边的护卫与侍从讨论周边乡野村落传来的小道消息。据说二台山下有个村子失踪了两个人,目击者疑似看到什么巨大的野兽从眼前飞过,把那两人卷走了,从此生死不明。 李俪君说不准这个所谓巨大的野兽,是否就是四台山上那只吃人的蟾蜍,可周边地区应该也没有别的厉害妖怪了。她在五台、四台与三台山下都布置了防护阵,除了有物理防护作用外,还会让外敌下意识地忽略阵中的生灵,过门不入。她担心,蟾蜍可能因此略过了最靠近它的三座山下的人类,祸害起了临近的山村。若真是这样,那她早一日除掉它,附近的百姓也能早一日安心。 只是……现在天气都这么冷了,温度早已降到了十度以下。按照常理,蟾蜍也该开始冬眠了吧?难不成这只蟾蜍进化成了妖怪,所以连自身的习性也给改了? 若是蟾蜍不会冬眠,那她原本的计划就要做一下修改了。她本来想把冬眠中的蟾蜍直接杀死,会比较省时省力些,可世事哪能处处如她所愿?她杀妖蛇时已经捡过一回便宜。对付钻地鼠时,对方又没有多大的本领,还很快就顺服了。至于妖道?修为不高,顶多就是个懂得邪法的人类,不足为虑。如今,李俪君不敢再奢望这回还再走捷径,还是老老实实跟蟾蜍打上一场吧! 她又不是没跟人打过! 既然要跟敌人战斗了,李俪君就得事先做好准备功夫。她从前曾经从妖蛇的尸体上取下过一点蟾蜍毒液的样本,分析过其成分,研究过解毒的法子。如今她不能说已经研究出了有针对性的解毒剂,却能拿出一种将其大部分毒素中和的药液,可以确保自己即使中了蟾蜍的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事后她再慢慢调理,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解毒的。 与此同时,她又翻找了自己的储物空间,找到一件贴身的护身小甲,以及一对炼气五层可用的小皮靴,可以在战斗中增加自己的安全性与行动的灵活性。她还画了好些防护性质的符咒,其余隐身符、敛息符之类的,就更不必提了。 她又重新启用了早前埋伏在蟾蜍藏身的洞穴外头的小黑鹤与小纸人,收集对方的情报。她发现蟾蜍应该还是开始了冬眠,只是开始的时间比一般的蟾蜍要晚一点罢了。近几天,她留意到蟾蜍已经不再每夜到山顶上修炼了,洞中也没有了往常的动静。她冒险让小纸人悄悄潜入洞中细看,发现洞中没有蟾蜍的身影,倒是在一片水雾弥漫的角落里,地面似乎被什么东西翻过土,比四周的地面显得更加起伏不平。 角落里,丢着一些零碎的人类衣物残片,兴许就是那两个失踪村民的东西。 难不成……那只蟾蜍是在吃饱喝足之后,藏身在这片土地之下,开始了它迟来的冬眠? 在冬眠状态下的蟾蜍,反应能力与活动能力应该都会比平时有所退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李俪君立刻要求系统对未来十天的天气进行预估,思考着哪一天行动更有利于自己的除妖计划。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算 十一月十五当天,满月,全日最高气温只有摄氏6度,夜里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西风吹得凛冽。 李俪君在这一天夜里顺利晋升到了炼气五层。 修为升了一级,她不但体内能容纳的灵气更多,能用的法术与法器也增加了不少,很多以前不方便做的事,都可以尝试着去做了。 比如去铲除那只令她困扰了许久的蟾蜍。 她在月下将灵力恢复到全盛状态,便回屋去穿好了贴身的防护小甲,激活了上头的护身符阵,还多填了几颗低级灵石上去,免得符阵运作起来,还需要耗费她自个儿的灵力。 接着她再在小甲外头套那件黑色的圆领袍,然后在圆领袍那些隐秘的暗袋里塞上各种防护符、保温符、隐匿符与敛息符。随后,她换上那双可以增幅疾行与跳跃能力的小皮靴,头上梳了个简单的道髻,再蒙上一块乌纱幞头,就齐活了。 这块乌纱幞头是她新近炼制出来的法器,用的就是从陨石洞搜罗到的灵蚕丝。虽然数量有限,勉强只够织出一块头巾大小的布料,但加上其他材料,刚好够制作成一块幞头。幞头用灵墨染就,整体呈黑色,上头用浸过仙露的乌金线绣出各种防护符文,看起来就象是低调不起眼的黑色织锦,戴在头上,可以对周围一立方尺范围内的空间形成一定的物理防护,也有隔绝寒风与毒气等侵袭的作用。对于目前的李俪君来说,这是一件还算实用的小工具。 就这样全套武装之后,李俪君瞒着身边的侍从,悄然离开了住所,无声无息地沿着山壁攀上峰顶。 她已经事先用小黑鹤和小纸人探查过了,蟾蜍藏身的洞穴里没有异状,蟾蜍依然处于冬眠之中。她还将无人机放到高空中观察四周的情形,确定没有人进入四台峰山腰以上的范围,干扰她除妖的行动。 李俪君很快就来到了四台山顶,将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降到最低后,她悄悄摸近了蟾蜍藏身的洞穴,迅速在周围布置下一个阻止非人类生物外逃又能隔绝声音光亮的阵法,然后把洞口处原本布置的阵法破坏掉,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 这个洞穴洞口很小,只有半人高,李俪君需得弯腰才能钻得进去。可进到里面之后,就发现里头空间挺大的。整个洞穴向下蔓延,方圆约有一百多平方米空间的大小,最高处差不多有四五米的高度,最低处还不足一米,整体呈不规则的船形。在“船底”最深的位置,有一条很窄的沟斜斜穿过,象是山体挤压形成的缝隙,沟宽不足半尺,但深不见底,从沟里散发出一团团蕴含着充沛水汽的云雾。走得近了,李俪君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体内刚刚在路上消耗掉的灵力,在以一种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补充了回来。 看来那水灵珠就在这条窄沟之中。说这里是初生的灵脉,真是再确切不过了。 系统迅速向李俪君报告了那些云雾的成分,无毒,水灵气丰富,对于拥有水灵根的李俪君而言,颇有助益之处。 李俪君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处,靠近“船头”的一块地面不太平整,认出那就是她事先通过小纸人找到的蟾蜍冬眠之所了。 蟾蜍直接选择了水灵珠边上的位置,将自己埋进土里冬眠,大约是想在冬眠期内继续从水灵珠处吸取灵气,如意算盘真是打得精。 李俪君静静地取出了精钢剑,将之悬在空中,慢慢移到了蟾蜍冬眠地点的正上方,正要将它向下刺去,便看到那块地表面的土层迅速翻滚起来,随即冒出一根鲜红色的长条状物品,倏地朝空中的精钢剑打了过去。 李俪君小小吃了一惊,连忙操纵精钢剑避开了那鲜红色长条状物品的偷袭,又将剑收回到了手上。 失算了!李俪君没想到蟾蜍在冬眠期间,依然能如此警惕。她的剑还悬在空中,它就感觉到有异了。 一只巨大的蟾蜍从土里翻身跳了起来,鲜红色的双眼瞪向李俪君,身体前伏在地,后腿青筋紧绷,仿佛随时都会蹦过来。 “你是谁?!”蟾蜍厉声喝问,“你不是真仙观的弟子,是谁?!怎么找过来的?!” 李俪君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仙观的弟子?我哪里不象是修真大派的门徒了?!” 蟾蜍冷笑:“真仙观从来不会放未筑基的女弟子出来,即使是已筑基的女弟子,也要有男弟子陪同,才会在世间行走。你一个炼气期的女娃娃,就敢独自跑来对付你爷爷我,自然不可能是真仙观出身!” 李俪君轻哼:“你又怎么知道,我是独自跑来找你的呢?兴许我在外头还有同门呢?” 蟾蜍不以为然:“休想在我面前装胸有成竹的模样!真仙观怎会让女弟子独自来对付我这样的妖怪,却放心叫男弟子等在外头?他们顶多只会让女弟子在旁掠阵罢了。你到底是何门何派出身?还不快报上名来,爷爷好知道该给谁家送信,通知你师父来收尸!” 李俪君冷笑:“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是不是也象你的口气一般大?!”话音刚落,她就操纵着精钢剑刺了过去,随后还射出了四支月剑,直击蟾蜍四肢。 蟾蜍庞大的身体灵活地避开了精钢剑的攻击,连它折返时的那次攻击也躲开了。四道月剑光,它只避开了一道,其余三道剑光落在它的皮肤上,引得它痛呼出声,却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只是破皮流血而已。 李俪君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只蟾蜍平日里都是对着星月修炼的,兴许月剑与星剑对它都没有太大的伤害力。想要把它打疼了,恐怕必须得用上日剑才行。 在晚上施展日剑,还要保证其中的诛邪效果,灵力消耗比白天时要多一倍,但李俪君还是迅速发了两支日剑出去。其中一道剑光刺入蟾蜍的皮肤,它顿时惊叫出声,皮肤上也出现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血洞,比起先前月剑造成的效果,伤害多了何止十倍?! 李俪君顿时兴奋起来,在使用精钢剑攻击的同时,也不忘夹杂上几支日剑。修为上了炼气五层后,她一次性能发出的日月星云剑,数量比炼气四层时多了十倍。如今一口气发上七八支,也不会感到虚弱,体内灵力也绰绰有余。 她的攻击简单频繁又有效,蟾蜍身体表面很快就出现了大大小小十来个血洞,毒液流了一地。蟾蜍痛呼不已,也被打得火了,张口就吐出鲜红长舌,直往李俪君刺来。 李俪君避开第一击,便招回精钢剑与那长舌乒乒乓乓对了几招,只觉得那长舌比想象中更坚硬,仿佛是柄利剑一般,竟然能与精钢剑打出火星来。蟾蜍的力气也比她想象的更大,长舌又格外灵活,几十招下来,她正感到有些后继乏力,便看到那鲜红色的长舌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横扫过来,即将落到她身上。 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将小番天印放了出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牢笼 小番天印坚实的身躯挡住了蟾蜍的长舌,两者相触,迸发出一簇火星。 小番天印毫发无伤,蟾蜍也只是大叫了一声,就把长舌收了回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随即蟾蜍再次吐出长舌袭向她左侧,然后被飞快腾挪过来的小番天印挡住,两者擦身而过,那鲜红长舌却在空中临时变向,呈九十度弯向了李俪君所在的位置。 李俪君正好被小番天印挡住了视线,没能及时发现,等到察觉不对要闪避时,已经迟了一瞬。鲜红长舌打在了她的左袖上,划破了黑色圆领袍的袖子,下一稍便向上朝她的头部扫去。她迅速避开,乌纱幞头散发出一圈银光,形成小小的防护阵,令长舌从她头侧一尺左右的地方滑了过去,没有挨上她的头发。她随即挥剑劈向长舌,左手绕到身后,向蟾蜍的方向射出两道日剑,逼迫其收回长舌后退,避开剑光。 李俪君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左臂位置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似乎是方才被那蟾蜍的长舌扫到了,很可能是中了毒。她感觉了一下,这毒似乎并不严重。她的黑色圆领袍虽是凡间衣料所制,但上头附有许多防护符,里头的贴身小甲亦有防护作用,哪怕敌不过这蟾蜍的法力,也能减弱其毒性。 只是她到底是中了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让毒素发作拖自己的后腿,她必须尽快处理伤势才行。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索性放弃与蟾蜍进行短兵相接,直接控制着小番天印挡住其长舌神出鬼没的穿刺。多亏她近来天天都在炼制小番天印,如今操纵起它来,如臂使指,几乎是心念一动,小番天印就能挪到她想要的位置,速度还挺快。 她察觉到蟾蜍身后就是它冬眠之地,那里靠近“船头”位置,洞壁深凹进山体中,形成一处半人高、一米多宽的洞穴。她心下一动,索性就借着用小番天印抵挡蟾蜍长舌攻击的机会,放大法印,假装要用它撞向蟾蜍,实际上是将后者逼进那处洞穴中。她还时不时放出日剑剑光,配合小番天印行动,等到蟾蜍被逼进到洞穴里时,她就迅速放大小番天印,将其堵在那个角落里。 趁着这段时间,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解毒药液,淋在左臂的伤口上,火热的痛感立刻转化为一阵清凉,她顿时感到自己的伤势好了许多。 蟾蜍企图从小番天印两侧的空隙钻出来,却冷不防看到前方的地面上忽然冒出一根粗壮的土刺,挡住了它的去路。随后,更多的土刺冒了出来,高度可与小番天印齐平,直径可与它的后腿比粗细,又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特地加固过,不费上些功夫,根本没办法将其撞断。 蟾蜍拿不准在自己撞断土刺期间,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娃娃又会用出什么招术来攻击自己,万一她又发现那种光剑,它待在这里岂不是成了个活靶子? 蟾蜍当机立断,转身去钻另一边的空隙,谁知那法印居然稍稍转了四分之一的方向,将突出的棱边朝向自己,卡着自己的大肚皮就往洞壁方向强压而来。等到它好不容易挤开缝隙,钻向另一头,那里早已冒出了同样又粗又高的土刺,组成牢笼,将自己困在了角落中。 它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上方,小番天印头顶同样有土刺组成的牢柱,挡住了它从洞顶逃走的道路。 蟾蜍气得鼓起大肚子,与小番天印角力,只可惜对方纹丝不动。它愤怒大喊:“你这女娃娃!用这种法子困住我又如何?!你杀不死我!等你灵气耗尽,便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没错,所以,李俪君不会在自己灵气耗尽之前,给它活命的机会。 她取出了赤阳火种,挑起一团稍大点儿的火团,弹向土牢笼后的蟾蜍。蟾蜍的双眼顿时瞪得更大了:“这火是……原来那长虫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答对了。”李俪君翘起嘴角,“可惜,没有奖励。” 当初那妖蛇喷出的赤阳火就足以将蟾蜍烧伤,如今它被困在土刺与小番天印组合成的牢笼中动弹不得,这火定能将它烧成焦炭。小番天印日夜受赤阳火焚烧,早已习惯了此火威力,土刺又得李俪君法术加固,不会因为高温火烧就变脆弱。李俪君还特地引来洞外的北风,增加一点氧气助烧,再将那个洞穴空气中的水分子抽干,稍稍助了一把火。 在蟾蜍惨烈的哀嚎声中,赤阳火落到它的表皮上,迅速蔓延到它全身,开始了焚烧作业。 李俪君火速布置了一个防火的阵法,把自己和水灵珠围在一起,趁机借用水灵珠冒出的灵气,迅速恢复了一下体内已经所剩无几的灵力。 她还有闲心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次计划得不够周全,明明念叨着不要再抱有侥幸之心,总想趁着蟾蜍冬眠时动手,却在来到洞中后,依旧抱着这样的念头去偷袭对方。倘若不是她事先穿了能增加自己行动灵活性的法靴,恐怕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来不及避开蟾蜍的长舌,精钢剑又正好离了手,无法反击,而中招受伤了。 后面左臂挨的那一下,也是因为她粗心大意所致。倘若她更警醒些,又怎么可能没及时发现蟾蜍的长舌绕了个弯?人家的武器又不是刀枪之类转不了弯的硬件,舌头不但能绕弯,打个结都没问题呢! 看来是之前几次在玄唐小世界对敌顺利,平日又很少遇见能与自己匹敌的修行者,所以李俪君有些轻率了。如今她再三反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十个艰辛的任务世界,她都九死一生地闯过来了。回到自己出身的玄唐小世界后,明明外界没多少厉害的敌人发现她的存在,如果她因为自己的粗心与轻敌吃了大亏,甚至影响到自己的身体与修行前途,岂不是要呕死?! 就算她死了,也有法子让自己复活,可她犯的那些错误,有脸在师傅、师兄与队友们面前提起吗?她好意思向他们求助?! 李俪君脸色微红,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李俪君,要牢记今天的教训,千万不要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你的性命来之不易,你的命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你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你还有光明的前途。所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李俪君下定了决心。在她的身后,蟾蜍的惨叫声在熊熊火光中渐渐衰弱了下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善后 当面临死亡的时候,任何生灵都会不甘心地最后作奋力一搏的。 蟾蜍也不例外。 它明明已经逃不过赤阳火的焚烧,全身剧痛,连哀嚎声都弱了下去,却又很快振作起来,想要作最后的挣扎,拼尽全力挣脱身周的牢笼,将李俪君这个敌人杀死,利用水灵珠恢复伤势,就如同它上次在巨蛇手下受伤时一样。它拼尽全力去撞那土刺牢笼,哪怕那会令它伤上加伤,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逃得性命,受的伤总会有养好的那一天。可它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蟾蜍临死前的全力挣扎确实对土刺牢笼造成了破坏。有土刺受不住其大力撞击,已经出现了裂缝,还穿来内部断裂的声音。但李俪君就在跟前呢,一听到动静,立刻增加了新的土刺,补上那根断裂土刺的位置,仍旧把牢笼围得严严实实。蟾蜍挣扎半天,仍旧难以逃出生天。 它焦躁爆怒之余,索性不停地吐出长舌,向她的方向穿刺而来。土刺牢笼只是阻挡了它的行动,却阻挡不住它的鲜红长舌。它两侧洞壁上迅速出现了好几个被长舌穿刺或刮擦出来的小洞,都带着毒液。可以想见,这样的袭击如果落到李俪君身上,定会给她带来比左臂伤口更严重的伤害。 然而,李俪君站在离它颇远的地方,它的长舌根本就够不着。它又没办法往前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站在面前,自己却无法接触到她,绝望的情绪瞬间令它陷入了疯狂。 李俪君实在不想看到蟾蜍继续乱喷毒液了,索性射出一道日剑,将其长舌头钉在了洞穴地面上,随即多弹出一朵赤阳火星,赶在剑光消失前扔到蟾蜍那长舌上。随着蟾蜍一阵惨厉的哀叫,火星迅速席卷它的长舌,倒烧回到它身上,将它彻底吞没了。 李俪君出了洞穴,在山间借天上的满月恢复了一次灵力。等她回到洞里时,被堵在“船头”位置的蟾蜍已经是一具焦尸,外形还能看出是一米大小的两栖类生物,唯有舌头与一般的两栖类生物不同,长长地拖曳在地上,总长度超过了一丈,烧得如同一根焦黑的长绳,上头自带的毒液把周围的土地都腐蚀了。 李俪君问系统,是否回收这具蟾尸? 系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都烧成这样了,回收了又能做什么? 李俪君便又问系统:“能将它收进储物空间吗?兴许以后会有别的用处。” 系统这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李俪君猜想,它定是嫌这蟾尸是烧焦的,不但有毒素残留,还容易掉渣,怕污染了储物空间。 可储物空间又怎会被污染?这纯粹是心理作用而已。 不过李俪君还是十分体谅系统的心情。她利用土系法术,将土刺牢笼连带周边沾上了焦灰或毒液的地皮全都铲了一层下来,团团围住蟾尸,将它裹成一个巨大的土球,确保蟾蜍的肢体长舌没有一点暴露在外,方才将其连土一块儿塞进了储物格中。 有了一层泥土包裹,蟾尸似乎变得“干净”了一点。系统这回没有再提出任何抗议了。 洞穴内壁与地面上受污染的部分都被铲掉了,整个洞**眼看上去似乎连内部空间都大了一圈。 土层可以铲掉,可小番天印上粘着的各种蟾蜍残留物,却不是那么容易清理干净的。李俪君只想拿这个法印挡箭或砸人,不希望给它添上带毒功能,所以不能简单地用赤阳火焚烧消毒了事。 她倒出曾经收集的泾河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球,把整个小番天印缩到一米左右的高度,然后投入水球中,象是洗衣机一样,利用水力对法印进行来回冲刷清洗。前前后后换了三次水,她才总算把小番天印给清洗干净了。 洗过法印的泾河水已经沾染了蟾蜍身上的毒素,不可能再放回到原本盛装的小瓷瓶中去了。李俪君又拿出一个空的瓷瓶,专门收纳这种被污染过的河水,以免损害周边的环境。 只是这种河水,她又能用在什么地方呢?如果派不上用场,她又要如何将其排掉,却不污染自然环境? 带着疑问,李俪君又再倒出一部分泾河水,把洞内各处都洗刷了一遍,免得蟾蜍在此生活期间,残留下难以清除的毒素,有可能伤害到将来或许会到洞中探险或小住的凡人或动物。用过的河水也比照之前的办理了。 忙完这些,李俪君已经十分疲累了。虽然借着水灵珠散发出来的灵气,她可以轻松回复到全盛状态,但刚刚经过一场恶斗,她紧绷多时的精神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整个人也感受到了困意。她终归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需要充足睡眠的。 李俪君再给自己的伤口上了一回药,确保那道伤痕上的毒素已经所剩无几了,连破皮的部分都基本愈合,方才有闲心去研究那颗水灵珠。 她蹲在“船底”的窄沟旁,将灵力凝结在双目位置,往沟底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颗半透明的水灵珠正镶嵌在缝隙中的山壁上,与周遭的晶体连为一体,难以轻易取出。 她从前觉得这里是一条初生的灵脉,果然没有看错。水灵珠周围的晶体,就已经明显是灵矿的雏形了。只是年岁尚浅,这处灵矿的蕴藏量还非常低而已。 李俪君想了想,自己虽然不缺一枚水灵珠,继续留它在此,蕴育灵矿,将来可能收获更大,然而她只是住在山脚下,并不拥有山顶的土地。这水灵珠的灵气都透到外头去了,但凡有个修为高点儿、细心点儿的修行者从此地路过,都不难发现它的存在。如今水灵珠没有蟾蜍守卫在旁,一旦被他人取走,她岂不是吃了大亏?如果这样的好东西平白无故落到他人手中,李俪君心里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那就直接将它取走吧?虽然这可能意味着,她失去了一个将来有可能成形的灵矿,但东西只有落到她手里,才能算是她的。灵矿的形成,需要的可不是几年时间而已。等到这处初生灵脉完全长成,兴许千百年都已经过去了。她哪里等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况且,她手里好东西不少,灵石也不缺,这一处小灵矿对她其实没那么重要。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索性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几样挖矿的工具,把那颗水灵珠凿了下来,收入储物格中。至于周边的灵石灵晶,她暂且还顾不上,只能过后再回来挖了。 李俪君退出了洞穴,在洞口处重新布置了一个符阵,既有遮掩作用,也能避免外界的人或生灵误入洞中。完事后,她又在洞口附近放下了新的小纸鹤与小纸人,方才扒开重重草木,来到五台半山腰处的小径上,沿路走回了别业。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衣 李俪君回到主宅后,正好赶上日出,修炼过一波后,就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如今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打扰她的日常作息,只会悄悄探听她的动静,再决定是否送一日三餐进来。为了瞒住家中其他不知情的人,邵娘子甚至把她们几个近侍以外的侍女婆子全都安排到别的院子居住,只在需要的时候放她们进主宅干活,又在院子里另外辟了个小厨房,每天从别业大厨房中调来新鲜食材,单给李俪君一个人做饭,还能掩饰她有可能没有按时进食的真相。 这也就是仗着吕嬷嬷离开了别业,回长安隋王府去了,她们才敢这么做,否则绝对瞒不过吕嬷嬷的眼。为了隐瞒李俪君日常生活中的异状,大家也是绞尽了脑汁的。 因此李俪君可以放心在白天补足了睡眠,方才起床梳洗。她这边稍有动静,二红就听见了,捧了水盆巾帕进屋侍候。 二红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李俪君见了有些担心,便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谁骂过你了吗?” “没有,没人骂我。”二红扭开头去,硬帮帮地回答。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她在生自己气了,心里越发疑惑:“是我惹你生气了?” 二红深吸了一口气,恨恨地回头瞪了李俪君一眼,将她用过的水盆巾帕拿走了,不一会儿就拎着她换下来的黑色圆领袍跑了回来,将左袖上的大口子指给她看:“小娘子昨天夜里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连衣裳都破了口子!奴看得清清楚楚,这衣料上头还沾着血迹呢!小娘子受了伤,竟然瞒着奴!若不是奴及时发现了衣裳上的口子,小娘子是不是还打算一个字都不告诉奴知道?!” 李俪君眨了眨眼,摸着鼻子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呀。我其实没受什么伤,就是手臂上破了点皮,现在都没事了。我回来后觉得太困,就先睡下了,这不是没顾得上跟你说吗?本来我就没打算瞒你们的,只是没来得及讲。” 说着她还拉起袖子,让二红看她左臂上的伤口,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半尺来长的红痕,略微还有点肿起,不过这种程度上的小伤,再涂两天药就没事了。她现在都没觉得疼呢。 二红却觉得小娘子一定很疼。她捧着李俪君的左臂端详了好一会儿,心疼得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这到底是怎么伤到的?小娘子长了这么大,除了那回叫三娘子推下假山,奴还没见过你身上出现这么长的伤口呢!” 李俪君想了想,决定稍稍透露一点实情:“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们住在嵯峨山的五台峰下,四台峰那边有一只蟾蜍妖怪,身上带毒,还会吃人吗?那条妖蛇当初就是败在它手下,受了重伤,才被我一剑刺死的。这只蟾蜍就待在我们头顶上,时不时下山吃个人,万一哪天吃到我们别业里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呢。所以我就想着,趁着如今冬天来了,天气正冷,蟾蜍通常会冬眠的时候,把它干掉,以后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二红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那天小娘子问二台那边村子失踪的两个人是怎么失踪的,卷走他们的妖怪长什么样子,就是在打听这只妖怪吧?那两个人是它吃的?!” 李俪君叹了口气:“我在蟾蜍住的山洞里,确实发现了两个人的衣裳,但没有发现尸骨,估计这蟾蜍就是那只作乱的妖怪了。” 二红脸都吓白了:“这么厉害的妖怪,小娘子居然一声不吭,就独个儿跑去杀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她又看了看李俪君左臂上的伤痕,“这是……那只妖怪弄伤的?它不是身上带毒么?小娘子可中毒了?!” 李俪君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安抚道:“没事,别怕。妖怪已经被我杀了,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伤是我一时疏忽,被它的舌头刮了一下,但我身上有防护符,里头还穿了护身的小甲,所以没什么大伤,当时也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我已经上过药,毒素也清干净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接下来我就好生休养两天,再涂两天药,包管到时候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二红这才安下了心:“妖怪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可安下心了,她又忍不住数落李俪君了,“小娘子虽然厉害,但也不能做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奴虽然没用,没本事帮小娘子杀妖怪,但好歹知道怎么侍候人。小娘子回来后累了,换衣裳上药这些小事,都交给奴来做就好。奴知道小娘子要强,又有天大的本事,可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扛着,偶尔也让奴帮点忙呀!” 李俪君听得笑了,柔声道:“这回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们的。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然后赶在二红要再次开口说话之前,抢先指着那件破了口子的圆领袍道,“如今我还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做的。这袍子我穿着甚好,活动方便又不起眼,夜里穿着出门正合适,可惜如今破了没法再穿。二红替我再做一件吧?顺便把这件旧的拿去用火烧了。”她不确定袍子上是否沾了蟾蜍的毒液,还是烧了干净。 二红一口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小娘子只管交给奴!那就照着这个尺寸,奴再给小娘子做两身?也方便换洗。不过眼下已经入了冬,单袍穿着不够暖和,奴给你做一身冬装,在衣裳里头缝上一层毛皮里子吧?小娘子喜欢羊皮的,还是狐皮的?崔嬷嬷那儿收着好些上等好皮毛呢。” 李俪君摆摆手:“什么皮都不用。你先把衣裳做好了,回头我在上头绣上符纹,单袍穿着也够暖和了,用不着再弄什么动物毛皮,闻着一股子味道。”她想了想,“打发人去东西两市去打听一下,可有高昌来的一种叫白叠子的花,象是一团白色丝絮般的东西。若有,买些花和种子回来,我有用处。” 她也是糊涂了,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想起还有棉花这种东西。果然是修行者做得久了,不惧寒暑,就与普通人的生活有了距离。可棉花她用不上,她身边的人也可以用呀!赵陈记的织坊,还有现成的织工呢! 李俪君抬头看着二红,嘴角微翘,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咱们再找一天空闲的日子,把大家都凑到一起说说话,给你们把灵根测一测。倘若有人能修行,也好给我做个臂膀。以后我要再出门除妖,就不愁没有帮手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挖矿 二红对于测灵根这件事有很大的热情,恨不能立刻就给自己测一测,看自己是否有修仙的天份。 但吕嬷嬷与石青都在长安城呢,不等她们回来,就开始灵根测试的话,似乎有些不公平。 二红与石青相处得久了,小姐妹关系也挺好的,认为自己有机会测灵根的话,石青也该有才对。同理,崔嬷嬷这位老太太都能给自己测一测,吕嬷嬷本来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小主人修行之事,倘若连灵根都没机会测,岂不是太惨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能这么厚此薄彼的。 于是,二红按捺住了内心的渴望,与崔嬷嬷、邵娘子商量了一番,便向李俪君进言,把测灵根的日子定在吕嬷嬷与石青回来之后。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她们离开别业时,就说好了最迟会在十一月下旬之前回归的,如今也不剩几天了。不知道她们在长安城里的流言计划进行得可顺利? 正好这几日邹王府的人已经准备撤离嵯峨山别业了。等他们一走,这座别业里就只剩下了李俪君身边的自己人,就算不慎暴露了些什么秘密,也有把握控制住消息不往外泄。到时候,哪怕她身边多几个修行者,问题也不大了。 至于丁五郎等护卫们,崔嬷嬷近日正跟丁队正商议呢,等邹王府的人撤走后,护卫们能不能搬到别业外围的院子去住?那边地方更宽敞,每个护卫一间房都绰绰有余,还有马场可供他们日常训练活动。主宅这头虽然离小主人比较近,方便他们开展保护工作,可毕竟这里是内宅,女眷太多了,多少有些顾忌呢。 丁五郎没有任何意见。他对崔嬷嬷给他们找的新住处还挺满意的,不但屋子更多更宽敞,又有马场在,还正处在进庄的必经之路上,任何人想接近别业,都得先过他们这一关。住在那里,他们就算平时想练练骑射,都有足够的地方了。偶尔想出门到周边逛一逛,也不必动辄惊动内宅的人。反正别业内部挺安全,他们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就等着崔嬷嬷开口让他们搬家了。 等到护卫们搬离眼下的住处,李俪君在日常生活中也少了许多顾虑,可以放心在主宅里修炼、练剑,又或是教导身边的人修行了。 如果她身边的人里有人被验出灵根的话。 不过,崔嬷嬷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算有灵根,也没有修炼的价值了。有那功夫,她还不如替小娘子把家给管好呢。 李俪君便劝她:“在我们修行者圈子里,确实有年纪大了就不适合修行的说法,但那是因为人的寿命有限,倘若不能赶在百岁之前筑基,就算修炼到了炼气高阶,也依然会如凡人一般死去。年纪越小开始修行,拥有的时间就越多,就越有把握在百岁之前筑基。倘若等到人年纪过百,再走上修行之路,能拥有的时间就比其他人少了一半,想要修炼有成,难度增加了不止一倍。 “可是,如果是天资过人之辈,只是因为运气不好,一直没遇上仙缘,等到年纪大了才有机会修行,那不代表他就没有希望了。兴许他只用一二十年时间,就能做到其他人百年才能做到的事,赶在期限到来前筑了基呢?修行者一旦筑基,就能拥有更长的寿命,还能恢复青春,兴许成就便超过那些从小开始修行的人了。所以啊,年纪大的人也照样能修行。能修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各人的天资与后天的勤奋。” 崔嬷嬷听了,不由得动摇了:“这……我真的能行么?我觉得我不象是有这等本事的人……” 邵娘子忙劝她道:“婆婆何必妄自菲薄?您能做到今日的成就,已比许多人强了。娘子生前不是常说,她能将娘家产业与王府中馈都打理得那么好,都是多亏了婆婆与吕嬷嬷相助么?婆婆本来就很有本事,心性也坚定。只要您有修行的灵根,成就一定不会差的!” 崔嬷嬷这才想起,自己其实还没测出灵根来呢。倘若她什么都没有,那今天的纠结就完全是没必要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算了,我还是不测了。倒是你们年轻人可以都去测一测。阿英、阿雄还有几个小的,都该测一下。倘若他们当中有人能修仙,小娘子身边就有了可靠的帮手!”她说的是自己的儿子与孙子们。 二红道:“嬷嬷,您若是也能修仙,也一样可以给小娘子做帮手呀!小娘子说了,本来有天分修仙的人就少,一万个人里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咱们当中还不定能找到几个呢。倘若只有您是有灵根的,您却推三阻四地不肯去学仙法,叫小娘子上哪儿找可靠的帮手去?!” 崔嬷嬷一愣,又犹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当然是要去试一试的…… 在身边的侍女们终于达成了一致,认定所有人都要测一回灵根之后,李俪君也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给养好了,将体内的灵力调息到最佳状态,头一次在大白天爬上了山顶。 当然,光天化日之下,她不可能当众表演飞檐走壁的本事,所以是走山径上去的。到了五台峰顶后,她仗着无人能看见,便沿着山脊跑去了四台,再转道下到了水灵珠曾经蕴藏的那个洞穴门口。 洞前的阵法如常,没有任何生灵在她离开后到达过这个地方。她打开阵法,弯腰走进了洞中。 白天的光线更明亮,她也把洞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失去了水灵珠之后,那条原本时不时有水雾弥漫的深沟已不再有新的水雾喷发出来,只是走得近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阵阵水灵气从沟底渗出。这是从那些残留的水灵石处散发出来的。 李俪君掏出两张新画的照明符,将其悬在窄沟上方,转化为两盏“明灯”,照亮了沟中深处的情形,然后借着这两盏“明灯”的光芒,掏出挖矿的工具,一点一点地将那些已经成形了的水灵晶水灵石从山壁上凿下。 挖矿从来都是苦力活。李俪君费了两日的功夫,方才把那条长长的深沟里所有成形的水灵石给挖干净了。但那些尚未完全转化为灵石的晶体,她就没有动,让它们留在了原地。虽然没有了水灵珠后,它们已不可能继续转化为灵石,但有这一点残存的水灵气在,整个洞穴的环境仍旧是舒适的。 她将来会经常来山顶练剑,偶尔练得累了,也需要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休息休息嘛。 再说了,钻地鼠总说要来投靠她,要是真的来了,李俪君还真不方便将它安置在主宅里。这水灵洞岂不是个现成的洞府,正好收留那只钻地鼠? 那只老鼠还是离她和她的侍女们远些的好。她真的不想再听到身边有哪个人又被它带歪了口音,整天“俺”来“俺”去的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流言 把水灵石挖走之后,李俪君就把洞穴简单整理了一下。 地面弄得平整一点,不要有太多土刺或突出的山石,入口的位置倒不需要做太大的改变,但这么大的空间,完全没有隔断,好象任何人一进门就把洞内的情况看光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敌人住在这里时,这种通透开放的格局自然对己方有利。但如果是自己住在这样的空间里,那就怎么都自在不起来了。 李俪君利用土属性的法术,弄了几面半高的土墙,隔出几个小房间,以后就算钻地鼠入住此洞,自己也能拥有一处偶尔来休憩的小空间。倘若将来她再收别的灵兽,安排过来也能住得下。况且土墙只有一人高,并未封顶,在确保私密性的同时,通风采光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最后,她还在原本水灵珠的位置上方,利用残留的水灵气,布置了一个不大的聚灵阵,放上架子,好方便钻地鼠在此摆放它的蒲团。 人家在陨石洞里住的时候,都有个未完工的五行聚灵阵用一用呢。将来跟了她,没理由住得还不如从前野生时舒服。只不过钻地鼠似乎是金属性的灵兽,光吸取水灵气修练好象有些不合适。因此布置聚灵阵时,李俪君就多添了一道手续,把水灵气转化为金灵气为主,相信这样会让钻地鼠住得更舒适些。 布置新洞府只花了李俪君个把时辰的功夫,她又给门口的阵法进行了加固,便放心回别业去了。 当天傍晚,李俪君在嵯峨山别业迎回了阔别近半月之久的吕嬷嬷与石青。 吕嬷嬷与石青刚刚坐着马车从长安回来,昨晚上在泾阳的刘家庄上住了一宿,今天就赶了一日的路,都疲倦不堪了。她们回来跟李俪君打了招呼,来不及多说话,就被崔嬷嬷与二红拉下去梳洗歇息了。有话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人走之后,邵娘子凑近了李俪君,小声问她:“今晚就要把那件事跟吕嬷嬷说么?会不会……太唐突了点儿?” 李俪君摇头:“早晚都是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吕嬷嬷是我们自己人,可以信任,没理由连秋香一个刚提拔上来的小丫头都知道的事,我们还要瞒着吕嬷嬷。先前要顾虑邹王府的奴从与丁队正他们,没告诉吕嬷嬷,还算有合理的借口。如今邹王府的人已经撤回长安城,丁队正等护卫也搬到外围的院子去了。现在再不跟吕嬷嬷说,回头她就算知道了,心里也会留下疙瘩的。” 邵娘子见李俪君说得有理,便不再多言。其实她也是因为瞒吕嬷嬷的时间长了,现在要跟这位长辈坦白,总觉得很尴尬,很对不起对方,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想能拖就拖了。但如果事情拖下去,会影响双方感情,那还是不要再瞒下去的好。 正好,明日就是大家来小娘子这里测试灵根的日子。今晚把事情说开了,明天所有人都能大大方方行事了,再也不必避讳谁。 吕嬷嬷梳洗过后,简单吃了点东西,觉得自己精神好一点儿了,顾不上多休息,就赶回到主宅来,向李俪君报告她在长安城里的经历了。 隋王府众人一切安好,今冬除了金孺人小病了两天以外,没有再添新病人,就连李俪君的长兄李俭让,身体都有了好转。李俶君觉得这是小姨杨十六娘的功劳,已经彻底改变了先前对杨十六娘不买账的态度,开始在隋王与嗣王李玳面前为这个小姨说好话了。 李俭让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拦着身边的侍从附和。他只是自己没有加入到劝说父亲续娶小姨为妻的队伍中去罢了。但由于他身边的人都赞成杨十六娘入主嗣王后宅,所以也没人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有那么多人为杨十六娘说好话,嗣王李玳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他仍旧觉得,杨十六娘做妾就足够了,象是先前的小杨氏一般,即使只是妾室,可依然有头有脸的,出门在外谁也不会轻视她,在家说话也很有份量,与宗室皇亲交际,教养嫡子女,都没有身份上的问题,实在没必要占据嫡妻之位。他还盼着虢国夫人那边会给他说一门好亲,娶回一位出身尊贵的公主之女为妻呢。那他就里子面子都有了,也不会有人笑话他娶个庶女做嗣王妃。 隋王对儿子的想法与做法不置可否,他还等着虢国夫人那边给信儿呢。倘若这门婚事是子虚乌有的,那他就要直接插手决定儿子的第三次婚姻了。这次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儿子乱来,继续任由杨家人摆布了。 据说杨家对于隋王父子的态度感到颇为急躁,见没办法从他们这边下手了,只得转头去打探虢国夫人的口风,劝说她不要给李玳做这个媒。虢国夫人近来有了新欢,很不耐烦这几个关系不大亲近的族人来骚扰。见过一面,没说两句就不欢而散后,她就再也没让他们到过自己面前了。杨家人上过三次门都未曾达成目的,第四次甚至还被人家的门房赶了出来,叫街上的行人看在眼里,深感耻辱。 杨十六娘的一位嫡兄,当时就在虢国夫人府门外骂了些不大客气的话,不过很快就被兄弟制止拉走了。当晚,他就跑去自己熟悉的酒肆里喝酒解闷,再次醉倒在店中,是被酒肆的老板娘送回家去的。 吕嬷嬷准确地瞅中了这个时机启动计划,从那天之后,亲仁坊的酒肆、食铺伙计们就开始私下跟客人传播一些小道消息。起初这些小道消息只在小人物当中流传,没过多久,就传到几家王公府第的奴婢耳朵中去了。这些奴婢当中,有不少人都是靠着在贵人面前说些新鲜逗趣的时事八卦传闻讨赏的。于是没两日,便有几家公主府和国公府听说了。这几家贵人有门路打探到一些消息的真伪,没费什么功夫就探听到了,虢国夫人跟嗣隋王李玳打得火热那几天里,确实答应过要为他说媒,还要说一位出身不凡的贵女。 公主之女的身份足够显贵不凡了。虢国夫人的亡夫又正好姓裴,她说要说一位裴家的宗室出女给李玳为妻,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呀!有与隋王府来往较多的人,听说了李玳在家中的吹嘘,证实了这个说法。 公主们对于虢国夫人轻易许诺这种事感到有所不满,国公府又有裴家的姻亲,很快就把事情告知了裴家人。 裴家人立刻就急了。他们统共都没几个宗室出女是还未出嫁的,年纪最大的一个还不满十岁呢,父母刚刚开始为她相看合适的世家小郎君,连八字都没有一撇,怎么就被虢国夫人轻易许给了个三十岁的鳏夫?!更何况,小娘子的母亲永宁公主乃是圣人之女,与李玳乃是堂兄妹。也就是说,李玳是这个小娘子的堂舅舅,辈份血缘都不合适,怎么可能做亲?! 永宁公主与驸马裴齐丘立刻就急了,带着两位族中长辈,当天就跑到虢国夫人府上去质问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人选 说到这里,吕嬷嬷还特地卖了个关子:“小娘子觉得,那虢国夫人会如何应对永宁公主夫妇的质问呢?” 李俪君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呢,崔嬷嬷就先替她急了:“好你个阿吕,竟在这种时候吊人胃口?快说!” 吕嬷嬷笑了,也不再拖延,就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虢国夫人据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质问什么呢!好象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向嗣王许诺过,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亏得嗣王还在家里等她的信呢,哪里想到,虢国夫人压根儿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呢?说不定,人家当初就是哄他而已,从来没当过真!” 怪不得吕嬷嬷会在这件事上故意卖关子了。就是不在现场的崔嬷嬷、邵娘子与二红、石青等人,听到这件事,心里都觉得爽快无比。李玳丢下亡妻的后事,巴上了虢国夫人,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这就是报应! 李俪君对此倒没觉得意外。她从来就不认为虢国夫人对自家渣爹有什么真心。这位夫人爱好的是美男子,李玳这长相,在同龄人当中还算过得去,也能骗骗不明真相的群众。但只要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任何人都会发现他内在的俗不可耐。虢国夫人与他厮混了这么久,估计早就腻了吧? 李俪君笑了笑,继续问吕嬷嬷:“虢国夫人不管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这种答案应该没办法让永宁公主夫妇满意吧?” 吕嬷嬷忙道:“这是自然!听说前不久,永宁公主想为女儿相看几家世家小郎君,好早些定下女婿人选,免得好郎君都被人抢光了。当时虢国夫人知道了,就立刻说这事儿都包在她身上。永宁公主嘴上托付给了她,事实上该相看还是继续相看,并没有完全指望虢国夫人。也因为如此,当永宁公主听说虢国夫人要为裴家的宗室出女做媒时,立刻就觉得她说的是自家闺女了。” 说到这个,吕嬷嬷就忍不住叹气。永宁公主的女儿与自家小娘子年纪相仿,可人家父母双全,早早就开始为她相看夫婿。自家小娘子没了娘,爹无法依靠,将来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吕嬷嬷心里难受,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道:“这事儿算是个误会。可永宁公主夫妻对女儿爱若珍宝,无论如何也要虢国夫人说清楚不可,否则就没办法安心。” 虢国夫人只得说,确实答应了替嗣隋王李玳说一位公主之女,但并没有说过是裴家的女儿,更不可能说到永宁公主之女的头上。毕竟两者辈份不对,虢国夫人再喜欢赚人媒钱,也不可能不顾伦常的。 这话让永宁公主夫妇稍稍安心了些。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女儿头上,别人的闲事他们并不想管。 虢国夫人便顺势问他们,是从哪里听说,她答应过要给李玳做媒的? 永宁公主起初不愿意供出透露消息之人,后来挡不住虢国夫人的寻根究底,才露了口风,告诉她消息是从某位公主处得知的。那位公主住在亲仁坊,据闻此事在亲仁坊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是杨家某人酒后说漏了嘴。 露完了这点口风,永宁公主就立刻拉着驸马告辞了。虢国夫人想起了亲仁坊里住的是哪一房杨家族人,再想起前不久那家才有人在她门前骂过些不干不净的话,顿时就怒气高涨,打算要去寻某些人的晦气。 永宁公主夫妇回到家里后,很快就有几位一直关心此事的公主上门来打探消息。其中一位昌乐公主,夫家姓窦,与窦王妃关系不错,从永宁公主处打听到许多细节,回头就直接往隋王府来了,把事情全都告诉了窦王妃。 窦王妃招待昌乐公主吃茶的时候,吕嬷嬷就在隔壁屋子里听墙根儿呢! 昌乐公主因为受过窦王妃的恩惠,特地过来提醒一声,让她与隋王不要太相信虢国夫人了。对于嗣王李玳的第三次婚姻,他们还是要自己有个数,不能完全依靠外人做媒。 对此窦王妃表示,从来就没相信过虢国夫人的话,不认为李玳能娶回一位姓裴的宗室出女为续弦。不是她看不起继子,而是圣人所出的公主们,全都是李玳的堂姐妹,她们的女儿都是他的外甥女,不可能嫁过来的,因此虢国夫人能做媒的,就只有长公主们的女儿了。长公主的女儿都是李玳的表姐妹,是可以做亲的。 可圣人与隋王的亲姐妹们还有几位活着呢?玉真长公主出家做了女冠,没有儿女且不说,年纪最小的霍国长公主二十多年前就与驸马离异了,她的女儿也都出嫁生子。此外的几位公主俱已过世,死的太早的那几位,儿女年纪都太大了,不在候选之列,而生女最多的代国长公主四女皆已婚嫁,夫家都是世家名门,自然更不必提。 这么一算,别说是裴家的宗室出女了,就算不是裴家的,其实也没几个人是符合虢国夫人承诺中所言的。除非她打算说的是守寡或离异的宗室出女,否则她的话就当不得真。 昌乐公主听了窦王妃的这番分析,乐了好半天,还帮着分析谁最符合虢国夫人所言呢。数来数去,似乎也就只有霍国长公主的小女儿比较合乎条件。她今年三十三岁了,嫁到荥阳郑家,生了一儿一女,夫婿久病多年,前不久终于咽了气。丧事还没办完呢,这位裴娘子就与夫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特地写信回京向母亲霍国长公主诉苦,说想要带着儿女大归,依附母亲度日。霍国长公主平日很低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因为这事儿,不辞劳苦地往几位侄女儿家里请托,也到昌乐公主府去了,就是为了想办法让郑家放人。 昌乐公主说笑道:“听说虢国夫人答应了帮玳哥做媒后,就一直没有下文,好象忘了此事似的。兴许我们都冤枉她了,她并不是忘记了,只是那时候裴表姐的夫婿还未咽气,她不方便开口而已,如今就没这个顾虑了。裴表姐才三十三岁,只比玳哥大了三岁。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嘛,倒也是桩好姻缘!” 李俪君听得目瞪口呆,转头看众人,也是一脸惊愕的模样,大约都被事情的意外发展惊住了。她忙追问吕嬷嬷:“阿婆听了昌乐公主的话后怎么说?阿翁呢?阿耶呢?” 吕嬷嬷掩口道:“窦王妃还能说什么?她从来不管嗣王的婚事。倒是王爷挺看好的,说是从前见过那位外甥女儿,若真能嫁进咱们王府来也不错。因她是个有脾气的人,定能将嗣王管得服服贴贴的,再不敢胡闹了!” 李俪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位……裴娘子,她是个什么性情?” “大概是个直脾气,比较善妒?”吕嬷嬷也说不准,“老奴打听过,可都是些多年前的旧闻,谁知道有几分真?” 一位善妒的继母吗?李俪君想起李玳如今的后院,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保密 可惜虢国夫人未必就真的会把这位“裴氏”说给李玳为妻,一切都只是大家的推测而已。没影子的事,是做不得真的。 更何况,如今有了这出流言事件,虢国夫人未必还会继续为李玳做媒了。连背锅的人选都是现成的,就说是因为李玳与杨十六娘暧昧不清,以至于杨十六娘的兄长们故意往外放流言破坏虢国夫人的名声。后者若以此为借口拒绝做李玳的媒人,李玳也无话可说,只能去找杨家人的晦气。 因此李俪君只是自个儿乐一乐,并不会真的把霍国长公主的小女儿裴氏视作自己未来的继母人选。 她继续问吕嬷嬷后续的消息:“阿耶知道这件事了吗?他是个什么反应?” 吕嬷嬷道:“嗣王虽然听说了消息,但并不知道昌乐公主推测,虢国夫人可能会把那位裴娘子说给他的事。王爷特地嘱咐了王妃,叫她千万要封锁住消息,别让嗣王知道呢。倘若虢国夫人将来要做媒的不是那位裴娘子,这么做也是不影响人家寡妇的清白名声,到底是霍国长公主的女儿,是王爷的亲外甥女。倘若将来虢国夫人真把裴娘子说给嗣王了,嗣王八成是不乐意的,王爷就不能让他坏了事,把这门上好的婚事给搅和了!” 隋王还是很了解自家儿子脾性的,因此早早嘱咐身边的人做好预防措施。他心里大概也盼着儿子能娶外甥女吧?脾气直有什么?善妒又如何?隋王只盼着儿子能娶个靠谱的媳妇回来,不要再闹得家中鸡犬不宁,还出了人命!裴娘子哪怕是守了寡,带着儿女大归,身份也不是陈氏能比的。她有做公主的母亲,还有裴家整个家族为后盾,杨十六娘再得宠,也休想象小杨氏似的,对正房下毒手! 李俪君微微冷笑:“阿耶不知道这事也好。人家裴娘子有那般了得的家世,就算想再嫁,也未必会看上我阿耶。就别让阿耶自我感觉良好,还嫌弃人家配不上自己了。” 吕嬷嬷道:“嗣王这些日子一直在给虢国夫人赔罪。他特地上了杨家的门,去把人家兄弟几个都大骂了一顿,回头又给虢国夫人送了重礼。虢国夫人晾了他半日,才让他进门了。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反正嗣王回王府后,没说虢国夫人拒绝再给他做媒的话。” 李俪君挑了挑眉:“虢国夫人还要继续给他做这个媒?”她还以为对方会趁机摆脱这个麻烦呢! 吕嬷嬷其实也想不明白:“她本来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又与杨十六娘家里结了怨,怎么还非要掺和下去呢?” 崔嬷嬷在旁冷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正因为虢国夫人记恨杨十六娘一家,才会继续掺和下去。只要她这边不拒绝给嗣王做媒,嗣王的正妻之位就始终空在那里,杨家想要杨十六娘正经嫁进隋王府就成了白日做梦!可为了笼络住嗣王,他们不可能把婚事一直拖下去,到头来,杨十六娘只能进门做妾,而且需得在正室进门之前,把儿子给生了,否则,将来还有他们家什么事儿?!” 一位娘家强势的继室进门,只要生下了健康的儿子,只怕连原本的嫡长子李俭让都未必能坐稳继承人之位,更别说是妾室之子了。杨十六娘当初说,嫁进隋王府做妾也无妨,生了儿子也不会跟兄长们争位,就做个郡公、国公也挺好的。这话说不定就一语成谶了。 众人都想到了这一层,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挺解气的。反正她们效忠的陈氏没有留下儿子,只要将来进门的嗣王妃别为难李俪君,她们也乐得见杨家人吃憋,连杨家女留下的几个孩子也跟着受累。 李俪君拍拍手,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咱们成功坑了杨家一把,过后也不要做得太多,以免引起他人怀疑了。吕嬷嬷,你能确定那几个酒肆、食谱的伙计会保密,不把你供出来吗?” “没问题!”吕嬷嬷对此十分有信心,“老奴也不是直接跟他们见面的,而是打发了底下一个生面孔的伙计去收买他们。那伙计当时刚刚从别处进京送信,办完这件事后,就被老奴打发去咸阳的铺子做二掌柜了。长安城里没几个人见过他,就算那些酒肆、食铺的人告诉别人,是有人故意收买他们放流言的,这事儿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来。” 更何况,酒肆与食铺的伙计们好好的怎会把自己供出来?如今又没人怀疑到他们头上,他们继续装不知情就行了,没必要自讨苦吃。 其实也是活该杨家人走霉运。当时杨十六娘的那个嫡兄在酒肆里吃醉了酒后,曾经撒酒疯骂过很多难听的话,被老板娘送回家的路上,也依旧骂骂咧咧不停。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点明自己骂的是谁,可如果不是有人从头听到尾,跟了他一路,又怎会知道他没有点明过呢?就算是他本人,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向外人提到虢国夫人的名字。 所以虢国夫人与李玳找上门的时候,他都认下了这个黑锅,一边向母亲兄弟赔不是,一边解释自己也是气不过,反正责任都在虢国夫人与李玳头上就是了。杨家除了骂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吕嬷嬷一边说,一边笑,道:“这回真真是天助我们!本来就算没我们插手,杨家人也得罪了虢国夫人,我们悄悄儿出手,当真是不露痕迹。哪怕酒肆的老板娘察觉到有人在指使她的伙计散播流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况且她这个人,惯来最会讨好酒客的。酒客到她店里吃酒,叫了胡姬跳舞相陪,家里人来问,这老板娘还帮着遮掩呢!她要说自己没听见杨家人说别人的坏话,能有几个人信?!” 李俪君心下微动,这种搭着顺风车把人坑了的手法,似乎也可以用在别的人头上?她得好好盘算盘算了。 正思索着,吕嬷嬷便道:“对了,窦王妃说,让小娘子早些回王府过年。小娘子若想看杨家人的笑话,这时候回去正好。如今杨家人成日上门给嗣王赔不是,那杨十六娘也厚着脸皮继续到府里来照顾大郎。大娘子劝她在家里躲几日,避避风头,她还不听,一副没事人儿的模样,脸皮厚得很,真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杨家人到处送礼说情,王妃那儿都得了厚礼呢。小娘子若是回去,兴许他们就改了嘴脸,上赶着讨好你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过李俪君不感兴趣。她刚刚晋升修为,正要好生巩固一番,再把剑法练得更精熟一些呢,哪里有空回去参与宅斗?听听八卦吃吃瓜就好。 她抬头看向吕嬷嬷,微笑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嬷嬷。嬷嬷听了之后,可别生我的气。”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告知 听完李俪君的话之后,吕嬷嬷就一直保持着张口发呆的表情,好象忽然变成了个木头人一般。 李俪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作了几个揖:“嬷嬷别生气嘛,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当时邹王府的人还在别业里住着,丁队正他们也离得不远,我怕你太过吃惊,会引起他们的疑心。如今别业内院只剩下我们自己人,我就可以放心把事情告诉你了。” 吕嬷嬷仍旧呆呆地看着她。 崔嬷嬷在旁看着,也帮着解释道:“是呀,其实当初小娘子遇见神仙师傅的时候,是在奉先县的客店里,当时我们婆媳俩和二红都在,都瞧见了那位剑仙,这才知道的。” 二红连忙点头:“是呀是呀,小娘子的剑仙师傅白衣飘飘的,全身上下都是仙气,就飞在天空中,低头跟小娘子说着话。我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其实二红没看见什么剑仙,只是这个场面李俪君早就跟她描述过好几回了,她印象深刻,如今就照着李俪君的说法转述出来罢了。她觉得这样可以显得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 然而邵娘子没能理解她的用心,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看见了么?我什么都没看见……若不是小娘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着天空说话,还以为是娘子显灵了呢!” 二红的脸微微发红,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谎扯下去:“我当然看见了。不信你问崔嬷嬷!”她朝崔嬷嬷使了个眼色。 崔嬷嬷人老成精,不紧不慢地道:“我其实只能看见个白色发着光的人影儿,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样。那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她转头望向吕嬷嬷:“阿吕,小娘子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让我们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没瞒着我们的,并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她又指了指石青,“原本这丫头也被蒙在鼓里,谁知那回带她去刘家庄,竟遇上妖道跟鼠大王打起来了,把整个庄子打得稀烂。我们的屋子连屋顶都被掀了,飞沙走石的,珅二郎君的额头还被砸伤了。我当时太过害怕,也顾不上许多,就联系上了小娘子,请她过来搭救我们。石青就在边上,什么都看见了。” 石青连连点头:“我当时都惊呆了呢!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妖怪,人还能修仙,顶多就是相信娘子会显灵罢了。看到小娘子连夜赶过来的时候,我心里真是感动极了……” “你说什么?!”吕嬷嬷终于从木头人重新变回了正常的人类,张口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娘子连夜赶去救你们了?!是刘家庄那一回么?!”她猛地转头看向二红。 二红羞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给她赔不是:“小娘子提前一晚过去了,第二日我只好让秋香扮作她的模样,赶在嬷嬷从林场回来前出发……丁队正又不可能掀开秋香的帷帽去验看,我们就这样顺利混了过去……” 吕嬷嬷瞪了她一眼:“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不拦着?!就算小娘子拜了神仙做师傅,学了许多本领,也不该轻易涉险!她年少气盛也就罢了,你是她身边最受看重的人,怎么也不知道劝阻呢?!” 二红惭愧地低下了头 吕嬷嬷骂完了二红,又转头去瞪崔嬷嬷:“阿崔你也是!你们在刘家庄上也没出什么事,大晚上的何必惊动小娘子?万一小娘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如何跟老太爷与娘子交代?!” 崔嬷嬷咳了一声,面带愧色地低头承认自己错了。 李俪君见状忙打圆场:“吕嬷嬷,你别怪大家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当时真的没什么危险。那个妖道的本领稀松平常,我很快就把他解决掉了。至于鼠大王,其实它不是个坏妖怪,跟我还挺熟的。我灭那妖道时,它还帮了我一把。” 吕嬷嬷睁大了双眼:“那个道士不是逃走了么?怎么是被小娘子灭了?!” 这件事其实崔嬷嬷与二红她们都不太清楚。看着众人望过来的视线,李俪君摸了摸鼻子,吱唔两声:“好吧,我得了闲会把这些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们的。” 闲话压后再说,眼下比较重要的,是要告诉吕嬷嬷之后要进行的一件大事:测灵根。 吕嬷嬷没听清楚:“什么根?” 二红有些兴奋地说:“是灵根!小娘子说了,有灵根的人就能修仙。小娘子总是一个人出去打妖怪,我们担心得不得了,却又没办法帮上忙,去了也会拖后腿,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小娘子就说,可以给我们所有人都测一测灵根,倘若有人也有修行的天份,那她将来就有帮手了!” 吕嬷嬷听了,也高兴起来:“这是真的?这样的天份,我们做下人的也会有么?宫里的圣人都未必能修仙得道呢,小娘子是运气好,老太爷与娘子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怎么也能有这样的福份?!” “所以小娘子才要给我们测一测呀!”崔嬷嬷笑道,“我们老姐妹俩也测一测,即使没有那天份,也不打紧。小娘子说了,可以给我们配些仙家玉露吃一吃,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可以治病去晦、延年益寿。咱们多活几年,也好看着小娘子修成真仙,叫世人顶礼膜拜,再也没有人胆敢欺负她了!” 吕嬷嬷听得也向往起来,随后又想到:“这所有人都要测一测……是指我们这几个,还是连底下的人都……” “是所有人。”李俪君微笑道,“别业里的人,还有留守京城的人,连赵陈记里的伙计工匠们在内,只要是嬷嬷们觉得可信的,都可以叫来测一测,或者让他们的儿女来测也行。年纪小,修行起来会更容易。刚开始,我们不必坦言叫他们来是做什么,等对方测出了灵根,再私下告知他实情也不迟。过年的时候,他们要来给我拜年,就是个挺好的机会。” “过年?”吕嬷嬷忙道,“窦王妃让小娘子回王府过年呢,难道小娘子不打算回去?” 李俪君淡淡地说:“今年过年就算了,我有正事要忙。将来得了闲,再回去也不迟。比如阿翁、阿婆与阿耶的生日,我就可以回去多住几天。其他的日子就算了。”而她回长安的日子,也是她对某些引起安史之乱的关键人物做手脚的时候。只要想到办法拌住他们的脚,她就不信他们还有闲心搞事! 吕嬷嬷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主意,还在为难:“小娘子不想回去,也没什么,就怕王爷与嗣王不高兴。依我说,过年还是回去住几天吧,把礼数尽到就是了,也省得那些嘴碎的人再说小娘子的闲话。” “没关系。”李俪君微笑,“嬷嬷只管报上去,就说我会在小年前回京,等差不多到日子了,我再装病就行了。寒冬腊月的,隔着一百多里远,阿翁和阿耶还能逼着我带病赶路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夜话 若是李俪君当真病了,消息报回隋王府,隋王自然是没有逼着亲孙女抱病赶路的道理。 就算嗣王李玳不在乎女儿死活,隋王也会拦着他的。更何况,还有一位窦王妃在呢。 窦王妃得了李俪君的承诺,每季都能得到赵陈记八成的收益作为维持隋王府日常花销所用。要是李俪君有个三长两短,陈家人就能冒出来抢回赵陈记这份产业,那还有她什么事儿?她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继孙女出事的。只要她愿意出面为李俪君做主,李俪君不回去也无妨了。顶多就是被人议论几句身体太娇弱,可她几个月前才被姐妹从假山上推下来,几乎丢了性命,体弱不是正常的吗?认真算起来,那也是小杨氏的锅! 杨家人若敢在这件事上叽叽歪歪,那就别怪旁人打他们的脸了。 吕嬷嬷想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便不再劝李俪君新年回长安了,只是提醒她,就算人不回去,礼物也是要备足的。这次送回去的礼物就很好,隋王与窦王妃都夸过了。又因为窦王妃处事公道,没忘给李俭让与李俶君、李妍君、李温良兄妹四人都送上一份,以至于隋王府中再没人敢说四娘子与手足不睦的话。李俭让为此还特地写信给小妹道谢呢,吕嬷嬷都带回来了,明日拆了箱子就给李俪君送过来。 吕嬷嬷把这些事细细说给李俪君听,告诉她:“只要小娘子礼数周全了,叫人挑不出错来,哪怕是借着体弱多病的名头,不回王府去,别人也不好说嘴了。老奴知道小娘子如今拜了师傅要修仙,必定不耐烦再受这些世间俗礼拘束。可小娘子到底还是隋王府的子孙,身为晚辈,总是要叫长辈们压一头的。为了不叫人说三道四,扰了小娘子清修,小娘子还是忍让着些,也是避免了麻烦的意思。” 李俪君知道吕嬷嬷是好意,点头接受了她的教导,笑道:“那这些准备礼物、写信请安问好的琐事,就要靠嬷嬷们提醒我了。” 吕嬷嬷忙道:“这是自然。老奴定会为小娘子料理妥当的!” 崔嬷嬷也在旁说:“小娘子只管安心修行,这些琐事就都交给老奴们办吧,可别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妨碍了小娘子的正事。” 大家就这样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又商量了一下明日要如何给众人测灵根。等商量完毕,时间已经不早了。李俪君就让吕嬷嬷与石青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众人告退,出得正屋,崔嬷嬷便拉了吕嬷嬷一把,暗示自己有话要跟她说,吕嬷嬷就随她回了后者的房间:“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么?我赶了一天的路,累得腰酸背痛的。若不是要到小娘子跟前回话,早就回屋里歇着了。” 崔嬷嬷嗔了她一眼:“自然是有好东西要给你,你若不领情,我还省了事儿呢!”说着就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来,略开了一点口,让她看见里头的符咒,“这是小娘子亲手画的安神符,很是有用,我们几个知情的都得了。这是特地留给你的。你把它放在枕头边,包管一夜好眠,明日起来,神清气爽!小娘子还在符纹里做了改动,夏天不惧暑热,还能赶蚊虫,冬天里也能挡一挡寒风。外头可没地方寻这样的好东西。便是皇宫大内,也未必能有呢!” 吕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忙小心接过香囊,贴身收了起来,口中直念佛,又道:“你是想问我,心里是不是真的不恼你们把这事儿单瞒了我吧?放心,我是真的不恼。换了是我,有了这样的机缘,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我也不敢跟人说!就算身边的人都是可信的,可谁也难担保可信的人不会是蠢蛋。万一有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叫外人知道了这样机密的事,上门来求小娘子教他修仙,小娘子是应还是不应呢?寻常人,小娘子可以不理会。可万一来的是王爷、嗣王,甚至是圣人,小娘子如何敢拒?那岂不是给全家都带来大祸了?!可若是把神仙教导的东西擅自外传了,那小娘子得罪的就是神仙!比得罪圣人还要命呢!” 崔嬷嬷道:“当初我也是这么说的。也就是阿吕你跟我是一条心,总能与我想到一处。我也是怕这一点,才劝着小娘子,尽可能别让太多人知道呢。我们这些人日日在小娘子身边侍候,她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们,让我们知道也就罢了。其他人,还是能瞒则瞒的好。” 吕嬷嬷点头:“依我说,你媳妇与二红倒也罢了,石青知道是意外,可秋香那小丫头,你们就不该让她知情的。当初刘家庄出事,小娘子要连夜赶过去救人,你媳妇和二红就该立刻给我送信,让我提前从林场那边回来镇场子。何必叫人扮作小娘子的模样?直接说小娘子身体不适,取消刘家庄之行就好了。过后小娘子回来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实在没必要冒险。倒也不是我信不过秋香,而是她一家都是隋王府出身的奴仆,只是她偶然被分派到小娘子院里来做事,才跟着到别业来的,比不得我们这些在娘子身边侍候了多年的陈家旧人。她父母兄弟俱是王府出身,还有亲眷在别的院里侍候呢,未必可靠。” 崔嬷嬷沉吟:“这倒罢了。我也查过她家里的事。她家虽然还有亲眷在京中,但因着她娘早年与苍娘子结怨,连累得一家子都被那边排挤,这些年在王府中也不得志,亲戚们都疏远了,否则她一家也不至于跟我们到乡下来。只要我们对他们好些,给秋香兄妹几个都安排个好差事,又不让他们有机会回王府,他们自然不会生出外心来。” 吕嬷嬷道:“既然阿崔你早有准备,我也就不啰嗦了。小娘子要专心修仙,这些琐事还是要靠我们帮她料理,只能多操些心了。” 崔嬷嬷笑笑,凑到她耳边道:“别的倒罢了,唯独小娘子将来的婚事,我们是不必再操心了。小娘子说将来要出家做女冠的,不会嫁人呢。我想想也是,那些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我们小娘子?没有了这一层,我们少了多少烦心事儿?只需要把小娘子的日常起居侍候好,再替她把各处产业料理妥当就够了。 “再一层,小娘子说如今她还没修到家,不敢张扬。可她进益很快,这才几个月呢,法术就学了一个又一个,用起来可厉害了!那毁了刘家庄的妖道,压根儿就不是她对手。你想想,等将来咱们小娘子修行有成了,不再藏着掖着的时候,世人会是什么态度?只怕连圣人,都要客客气气地供着她。到时候嗣王也好,杨家也好,都只有在小娘子面前低头的份了!” 吕嬷嬷听了,想象着那时的场景,也不由得生出了期盼之心。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测灵 李俪君给身边人测灵根的日子,正好赶上今冬的初雪。 门外是细雪纷飞,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李俪君坐在正位上,二红与邵娘子分别盘坐在她两旁,崔、吕二位嬷嬷带着石青与秋香二人盘坐在她对面,正中间放着一张四方矮几,几面上放着一只木茶盘,茶盘中央放的正是她曾经用过的白玉镇尺。 这是李俪君手里拥有的简易版测灵工具,只能测灵根种类与大致的强弱,没有具体的数值,也测不出特别的体质。不过没办法,李俪君倒是拥有另一样准确度更高的测灵工具,奈何那东西要么得在灵气充沛的环境中运行,要么需要炼气八层以上修为的人去操作。倘若是要给多人检测,那还得筑基以上修士才撑得住。她如今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菜鸟,还启动不了它,只好将就用用白玉镇尺了。 反正她只需要确定身边的人是否有灵根就行了,倒也用不着太过精准的测量工具。若咸阳城栖游戏的玄应道人没有骗她,在关中一带的修行圈子里,三灵根就已经是很好的资质了,她也别指望身边的侍女中会出现什么惊才绝艳的修真天才。但凡有个四灵根、五灵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俪君先给众人科谱了一下修行者常见的几种灵根,除了最基本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以外,风、冰、雷三种灵根也偶有出现。她自己是水土双灵根,而且两种灵根都颇为粗壮,修练起来就比较轻松。通常来说,单灵根最好,但三灵根也不错。若是遇上四灵根、五灵根的资质,如果没有拜进大门派,没有足够的资源,恐怕筑基就比较困难了。修行之人,无论在炼气期有多么神通广大,只要没办法筑基,百年之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李俪君给身边的心腹们打了预防针,让她们无论是测出了灵根,还是没测出来,都不要太过计较这种事。有机会修行的人不要因此生出骄矜之心,看不起昔日的同伴;没机会修行的人也不要自暴自弃,除了修行,其实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提升自己。 崔嬷嬷与吕嬷嬷听了,拉着众人应了下来,又催李俪君:“小娘子快些开始吧。这把白玉镇尺如何能测出我们是否有灵根来?” “这个简单。”李俪君把白玉镇尺拿起来,“你们将它拿在手里,握着一端稍稍用力,它就会显示出测试的结果了。”说着还给所有人做了个示范,握住镇尺一端,让另一端显露出了淡蓝与土黄两种颜色的光芒来,“看,淡蓝色是水灵根,土黄色就是土灵根,我是水土双灵根,两条灵根都比较粗壮,一看这光的强度就明白了。” 她把白玉镇尺放回到茶盘里。这个木制茶盘是她昨晚上赶制的,上头刻了聚灵符纹,可以在茶盘上方一尺左右的范围内形成一个小小的灵气空间,以保证白玉镇尺的正常运行。有了灵力环境可驱动,即使握着白玉镇尺的人没有任何修为,也不会影响镇尺的测试效果。 崔嬷嬷与吕嬷嬷对视了一眼,两人反倒犹豫起来,迟迟未伸手去握那白玉镇尺。 李俪君见状,索性直接点名:“吕嬷嬷试一试?也好给大家带个好头。” 吕嬷嬷本想推拒,听到李俪君这么说,倒不好让别人先测了,只得自己硬着头皮握住那白玉镇尺一端,学着李俪君的样子微微使劲儿。过了一会儿,镇尺没什么动静。她以为自己用力不够,便又加了一把力气,但镇尺还是没有变化。 李俪君见状轻咳了一声:“吕嬷嬷,看来你没有灵根。” 吕嬷嬷有些失落,但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原也没什么希望修仙,测不出灵根来是正常的,便很快放开了,放下白玉镇尺,用眼神示意崔嬷嬷:“阿崔,轮到你了,快一点儿!” 崔嬷嬷也伸手测了一下,同样是没有灵根。李俪君先前跟她说过好几次,有灵根的人是很少的,因此她心态也很平和。倒是吕嬷嬷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老姐妹两人相互扶持几十年,一同支撑到今天,倘若另一个忽然有机会做神仙了,自己却只能一辈子做个凡人,她虽说不会生出怨怼,但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些不自在的。如今两人都是凡人,依旧是平等的,她心里也就安稳了。但念头才在脑中转过去,吕嬷嬷立刻就生出了羞愧之心,怕叫老姐妹看出来了,连忙低头,扯了身后的秋香一把:“还不赶紧的?轮到你们几个小的了!” 崔嬷嬷却早已看出老姐妹的异状了,不过她信得过吕嬷嬷的为人,并没有放在心上。按照众人身份高低,两位嬷嬷测完之后,就该轮到邵娘子,然后是二红、石青,最后才是秋香。可吕嬷嬷都开了口,崔嬷嬷就没说话,反而示意儿媳妇邵娘子不要多言。 邵娘子素来不爱多事,还指示秋香跪坐得离矮几近一些,不要把白玉镇尺拿得太高了。 秋香依言行事,用力握着白玉镇尺的一端,仿佛用上了全身力气一般,连鼻尖都冒出汗来了。 白玉镇尺起初也没什么动静,但在她失望地想要放下时,反而冒出些许五彩微光来。秋香愣在了那里,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看向李俪君。 李俪君认真地辨认了一下白玉镇尺上的微光:“五色俱有,光芒微弱,你这是金土水火土弱五灵根呀,其中金灵根稍稍粗一点,大约有用金属性武器的天份。” 若是在高级修真大世界里,这样的资质就是废灵根,除了耗费修真资粮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能连大门派的外门杂役都未必有资格做。但李俪君不挑,她身边难得有个有灵根资质的人,又不是非要把人培养到筑基不可,能在炼气期派上点用场,就很不错了。当年她在任务世界里做炼气菜鸟时,资质也只比秋香好一点罢了。 她给了秋香一个鼓励的笑容。 秋香就好象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似的,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象木头人一般呆在了那里。 二红素来关照她,倒是先为她高兴开了,搂着她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呆住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以后可要用功修行,争取早日当上小娘子的好帮手呀!” 秋香呆呆地点点头,依旧是愣愣的模样。 吕嬷嬷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倒是傻人有傻福。可自己都呆成这样,将来怎么帮小娘子办事?”随手指了指邵娘子,“阿邵来测吧。” 邵娘子测试了一下,白玉镇尺同样没有动静。崔嬷嬷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但旋即想到自己还有儿子和孙子没测呢,家里那么多个人,难道就一个能修仙的人都没有么? 她放下了此事,指了指二红与石青:“就差你们俩了,赶紧的吧。” 二红让石青先测,结果不出意外,没有灵根。石青有些失落地放下了白玉镇尺,二红上前握住了镇尺的一端。 微弱的金绿二色光芒从镇尺的另一端亮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章 惊喜 二红愣了一下,才欣喜若狂:“这这这……这个镇尺它亮起来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李俪君,似乎想要从小主人那里获得一个肯定的回答,才能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李俪君其实也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自己身边的侍女中能出现一个弱五灵根的秋香,就已经很走运了,万万没想到,连二红也有灵根,而且是双灵根!哪怕这双灵根看起来很弱,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双灵根呀!这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惊喜。 其他人也都凑上来了,个个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崔嬷嬷忙问:“这是两种颜色的光吧?一个金色,一个绿色?这是……双灵根的意思?” 吕嬷嬷想了想:“小娘子方才是不是说,最好的是单灵根,其次是双灵根,五灵根是最差的?那二红这灵根很好呀,比秋香的好得多!” “太好了!”邵娘子说着又忍不住哭一起来,“小娘子身边若是一直有你陪伴,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石青与秋香都凑到矮几前看新鲜,望向二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 李俪君微笑着对二红道:“恭喜,你应该是金木双灵根,这是相当不错的资质了。虽然你的灵根有点弱,但不要紧。灵根弱,只是会让你法力不足,与同等修为的人相斗时会占弱势,并不代表你的修行会比别人慢。只要你足够努力,你未来的成就不会比别人差到哪里去的。” 二红惊喜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虽然都是双灵根,但小娘子测试时,白玉镇尺发出的光足以把整间屋子照亮!而奴测试时,却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微弱光芒。可见奴的资质比起小娘子还是要差得远了。怪不得神仙路过奉先县时,一眼就看中了小娘子,收为徒弟。奴就在边上,神仙却好象没看见似的。若不是小娘子恩典,奴哪里有什么修仙的福份?奴什么都不懂,小娘子叫奴怎么做,奴就怎么做。奴会努力让自己的修为提高,好帮上小娘子忙的!” 李俪君笑着点头。 她身边的心腹近侍,如今基本都测试完毕了,几个人里居然能测出两个有灵根的人,真真是出人意料。哪怕其中一个只是弱五灵根,也比没有强。况且二红的金木双灵根就已足够令人惊喜了。 李俪君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下,上个任务在紫微修真大世界里做星云仙宗弟子时,曾经在炼气学堂里做的那几十年的教师,都曾经给新进门的小弟子教过些什么心法?星云仙宗的独家秘传,她当然不能擅自外传,可有些比较大路货的心法,许多门派都会让弟子修习,又或是自己在外历练时搜罗到的秘笈,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适合金木双灵根修习的心法有很多,只是二红的灵根偏弱,玄唐小世界的灵气又稀薄,很多心法都不适合在此使用。 李俪君自己主修的《日月星云诀》对灵根没什么要求,还比较撞运气,就是胜在对灵气匮乏的环境比较友好。若让二红也修炼此心法,就怕她不象自己那般熟练,光是入门就得花好长时间,白白耽误了时机。要不……还是让她修别的心法吧? 李俪君觉得,自己当初引气入体,是在隋王府,什么基础都没有,很多东西都使不动,又对玄唐小世界的情况不了解,才会选择了《日月星云诀》为主修。如今情况不同了,她已经是炼气五层,可以制作聚灵阵了,又有多年教导新弟子的经验,引导二红与秋香二人的修行进门,应该还是能做到的,这样她们修习别的心法也没问题。 《日月星云诀》要靠运气,她这种灵根粗壮的人,拥有充足的修行资粮,对自己的修行速度有足够的信心。可二红与秋香都是弱灵根,要是修炼起来还要靠运气,那进度就太慢了…… 李俪君思考再三,拿定了主意,便对二红与秋香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将来想要使用什么样的武器?更倾向于学些什么本事?想好了,再回来告诉我,我好根据你们的意愿,替你们挑选合适的心法。” “这真的能行么?”二红忙道,“奴跟小娘子学一样的心法不行么?这样小娘子就可以教奴了!” 崔嬷嬷嗔了她一眼:“当然不行了!小娘子学的仙法是神仙师傅教的。如今神仙师傅还没点头呢,小娘子怎能把仙法教给你?!” 吕嬷嬷也点头,劝李俪君道:“小娘子还是谨慎些吧?若是你知道别的没有忌讳的法术,教教她们两个也就罢了。神仙师傅教的本领,还是别叫人知道的好。” 李俪君笑道:“嬷嬷们放心,这个道理我还会不懂吗?师傅当初收我为弟子的时候,往我脑袋里扔了一个光团,里头把所有修行的知识都包括在内了。我修行完一个阶段,只需要想一想,就能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那光团里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法术、心法,不是人家独家秘传的,甚至在坊市上都有人买卖呢。我就把那些心法教给二红与秋香,不会有问题的。将来我要是有机会去修真集市里逛,也能去找找,还有什么适合她们的秘笈能买。” 众人闻言便都放了心,开始讨论起,二红与秋香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武器了。 秋香是个闷葫芦,平时就数二红最关照她,还教她针线女红。问她想学什么,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懂:“奴只会做针线活,不会舞刀弄枪,要么……就用针线或剪刀吧?” 二红拍掌:“这个主意好!奴也最擅长做针线,换了别的刀啊剑的,奴还不会呢。只是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人用针线刀剪做武器的?” 怎么会没有呢?李俪君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位仙子,舞得一手好金剪,对敌时常常咔嚓一声,就把敌人给拦腰剪死了。至于针线……她曾经听说过一位神针大家,平日里开个绣楼,替人做些法衣,端得是温柔似水,娇弱无力,看起来似乎谁都能欺负,实际上她发飚时成千上万根银针丝线从背后窜出来,分分钟把人戳成刺猬,谁都逃不过去。 李俪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可以的,师傅给我的光团里好象就有提过,有人用针线剪刀做武器的,还挺厉害的呢。你们要是选定了这种武器,那就用心打好基础。等你们的修为升得足够高了,可以操纵得了法器的时候,我给你们量身定制一套武器,包管让你们满意!” 二红听得欢喜,合掌笑道:“那奴就一切都听从小娘子的安排了。其实奴也不需要什么厉害的法器,只要有一套方便随身携带的针线剪子,平日里给小娘子做些衣裳鞋袜,小娘子需要时,也能陪小娘子出去打妖怪,奴就满足了。” 秋香也在旁乖巧点头:“奴也是。” 李俪君看着她俩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心法 李俪君经过再三考虑,最终为二红与秋香择定了一门叫做《五行幻灵诀》的心法。 这门心法在紫微大世界里虽然算不上烂大街,却也是深受许多中小门派弟子与散修欢迎的法诀。稍微大一点儿的拍卖行或商铺,都有相关的秘笈出售,只是根据价钱的不同,会有字数多寡与版本完整与否的差异而已。李俪君在星云仙宗教过几十年的新弟子,对这门心法也是烂熟于心,清楚地知道它的优缺点。 《五行幻灵诀》不挑灵根,心法中正平和,容易入门又不容易走火入魔,最适合新弟子修炼了。修炼这门功法的人,无论吸收的是五行中哪一种属性的灵气,都能将其转变为适合自己灵根属性的灵力,五行之间自由转化,非常实用又安全。修行者无论是什么灵根,在什么属性的灵气环境中,都可以放心修炼。 当然,《五行幻灵诀》也有它明显的缺陷:它只有“炼气篇”与“筑基篇”,金丹以后的心法据说曾经是某个修仙大派的独家秘传,在这个大派覆灭之后,便彻底失传了。紫微天宇的自由任务榜上长期挂着收集这门心法“金丹篇”、“元婴篇”与“化神篇”的任务,奖励极高。然而紫微天宇麾下有成千上万个任务世界,历练者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人完成过这个任务。 因此,但凡是灵根条件稍微好点儿的修行者,觉得自己将来必定有望突破金丹的,都会尽可能不选择这门心法,以免束缚住了自己未来的发展。 然而《五行幻灵诀》的缺陷对于二红与秋香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玄唐小世界的修行者圈子里,筑基以上修为的人并不多,除去那位可以让世界重来一回的不知名大能以外,似乎金丹修士就已经是各大门派的顶尖战力了。以二红的弱双灵根资质,还有希望筑基,秋香的弱五灵根则极为困难。《五行幻灵诀》的“炼气篇”与“筑基篇”对她们而言已经足够。倘若她们真的有突破金丹期的那一日,李俪君再为她们换新功法就是。她脑子里不缺这个。 李俪君为两名侍女做好了规划,事先把《五行幻灵诀》的入门心法口诀教给了她们,还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含义,告诉她们应该如何操作,翻来覆去教了三四遍,确保她们把整个过程都详细记下来了,不会有遗漏与不理解的地方,然后才挑了个无雪无雨、风也不大的天气,带着她们爬到四台峰下的水灵洞里。她在那里早已布置好了聚灵阵,再添上些挖自深沟的水灵石,便能制造出一个水灵气充沛的环境来,供二红与秋香引气入体。 李俪君天天盯着她们,直到二红终于把灵气引入体内,顺利地运转了第一个循环,才算是放心了。秋香的进度比较慢,李俪君则让二红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她。几日之后,秋香也顺利晋入了炼气一层。 这时候,水灵洞里的聚灵阵,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李俪君便索性让两名侍女留下来,修行至阵中灵气完全耗尽为止。 等到她带着二红与秋香返回别业时,时间已经进入了腊月。 崔嬷嬷与吕嬷嬷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又有各处田庄的庄头来送租子与粮食牲畜,顺便在别业中聚一聚。两位嬷嬷趁机暗示这些庄头,过年时可以让家中儿女过来给小娘子请个安,兴许会有不少的好处。庄头们都心动了,以为她们是在暗示,李俪君会给他们发大红包呢,纷纷表示过年时一定会带着妻子儿女前来给小主人拜年。 与此同时,李俪君为了让庄中全员测灵根一事显得比较合理,开始做舆论准备了。 她花了一点时间,画出一幅《乡间偶趣图》,上头是富裕农家老太太带着小姑娘在自家屋檐下做针线活,两个孩子偷偷瞒着她们摸走了厨房篮子里的果子,却被正在扫地的老爷爷发现了,即将迎来一顿打的画面。 李俪君在民国世界里是正经学过画的,国画与油画都学过一点,如今只用了简单的线条,就把整幅图画得生动有趣,人物眉眼都栩栩如生,唯有手部的线条不行。除了做针线的小姑娘十指纤细,动作优美,画得还算过得去以外,其他人的手都画得非常僵硬呆板。 崔嬷嬷拿着这幅画在丁队正与几位管事面前显摆过,大夸了自家小娘子一番,随即又感叹:“小娘子才这点年纪,就能画出这么好的画了,她自己却还不满足,说是画中人物的手没画好,要继续精进一番,才好去见王爷呢。小娘子真是太用功了!” 管事与管事娘子们没几个懂画的,丁队正见识多些,也能看出那画的好,以及手部画得很一般,便顺着崔嬷嬷的口风夸了几句,没有多想。过了没两天,主宅里就有话传出来,道是四娘子李俪君想要观察所有人的手,好精进自己画人物的技能。 由于李俪君画中男女老少皆有,所以全别业上下的仆从,连带前来送租子的庄头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到她面前去让她“看一看手”。丁队正等人因为身上有品阶,倒是暂时没受到召唤,不过他们私下议论,都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并不排斥帮四娘子一点小忙。 仆从们听说只要在四娘子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手,不管好看不好看,都能得到一个十文钱的红包,都非常积极。但凡是能挤出空闲时间的人,都跑到主宅来排队了。 轮到的仆从们会被秋香领进主宅的正厅中见四娘子李俪君。李俪君面前放着一张矮几,上头有个黑色的大木箱,只有五面有板,正对着来人的那一面开了个洞,可以方便人从洞中伸手进去,正对着她那面则是空的,木箱底部放着茶盘与白玉镇尺。李俪君还意思意思地在一旁放了盏灯,表示那可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仆从们伸手进洞后,只需要根据二红的指示,用手做几个动作,包括但不限于手用力紧握白玉镇尺。但凡遇到有灵根的人,镇尺的另一端自然会有所显现,只是仆从们隔着黑木箱,什么都看不见而已。 每次测灵,只会有一名仆从进入厅中。吕嬷嬷与邵娘子守在李俪君身后,二红负责口头指引,秋香负责引人进屋,石青负责分派赏钱,各司其职,秩序井然。除此以外,再无旁人在场,也不担心会泄露了消息。 于是,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李俪君顺利给别业中所有可信的仆从以及他们的家眷完成了灵根测试,最后连丁队正手下的几名侍卫都顺便给测了。 很可惜,里面并没有再出现有灵根之人。 崔吕二位嬷嬷都很失望。二红安慰她们道:“没事儿,接下来还有林场那边的人呢,过年时再添上赵陈记在关中各地的掌柜伙计们,还有留守王府的人,里头兴许就有几个有灵根的呢?” 两位嬷嬷又重新期盼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告病 这时候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众人暂时还不必为测灵根之事忙碌。倒是隋王府那边已经派了人过来,准备接四娘子李俪君回家过年去了。 李俪君非常适时地倒下,装起了生病。 也是天公“作美”,这几日天气格外冷,接连下了两场大雪,嵯峨山上银装素裹,周围的原野都白茫芒一片的。据说,周边村子里的民众如今都不爱出门了。还有人发现了嵯峨山别业与林场里流行的火炕,觉得非常好,正排着队让会砌炕的工匠上门帮自己家里弄一个呢。 李俪君屋里本来是没有炕的,但考虑到别业中很多仆人都有了,连护卫们住的地方都砌了几个,如果让隋王府派来的嬷嬷们看见她这个小主人屋里反而没有这东西,兴许责怪她身边侍候的人不用心,因此李俪君就连夜用法术在主宅的西屋里弄了一个大炕,足有七八平方米大,就算以后不睡人,平日里也可以让嬷嬷侍女们聚在那里做针线活。 于是窦王妃派来的王嬷嬷与宋嬷嬷就看到四娘子可怜巴巴地躺在暖和的大炕上,身上盖着稍微有点厚的被褥,小脸发红,手心却发冷,还时不时捂着嘴咳两声。身边二红与秋香两名侍女时不时给她擦擦汗什么的,面上都忧心忡忡的。乳母邵娘子亲自在外间看火熬药,崔嬷嬷与吕嬷嬷立在炕边向王宋二位嬷嬷介绍四娘子的情况。 是的,本来都打算好要回京的了,行李都打包了一半,车马也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结果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雪,四娘子一时没留心,早起贪看雪景,就着了凉。已经请过大夫来诊治过了,开了药,也吃了两剂,稍微有点起色,可还没完全退烧呢,一起身就觉得头晕,只怕不方便坐车回京。一百多里的路程,又要在半道上过夜,要是一个没照看好,就怕会病情加重。即使回到王府里,也只能留在屋子里休养,没办法参加王府的新年活动了。 其实四娘子身披重孝,就算回了隋王府,也不方便参加什么新年庆典来着。 别业里因为连日大雪而生病的人多不多?不算多,今年因为有了火炕,四娘子又宽厚恤下,不许人顶着风雪出外劳作,因此只有几个年迈的老仆或是体弱的孩子病倒了。再有就是四娘子身边的近侍石青因为要照看生病的小主人而被传染了风寒,如今也在自己屋里躺着呢。二红与秋香的身体健壮些,暂时还没事,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感染了风寒,因此邵娘子不让她们与其他侍女们接触太多呢,怕把病情过给了别业里其他人。 四娘子真的很想念家人,想见祖父母与父亲,还有兄弟姐妹们,奈何她如今生着这病,就算能平安到家,也怕把病气过给了亲人,让大家连新年都过不好。 崔吕二位嬷嬷连番话术,归纳总结下来,重点只有两个:一是四娘子李俪君的病虽然没有大碍,却没办法赶路;二是四娘子李俪君的病会过人,已经有人受害了,万一传染给王府里其他贵人就不好了。 宋王两位嬷嬷都是窦王妃身边的心腹,本来对李俪君是否回京一事并不执着,只是因为隋王很希望看到新年时能一家团圆,孙儿孙女们与儿子们都环绕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什么恩怨都一笔勾销了,才会再三嘱咐妻子,要把小孙女接回去罢了。窦王妃素来看李玳不顺眼,心中对隋王的命令很是不以为然,连带的她身边的嬷嬷们也没有强求四娘子与嗣王和好的意思。 因此,听了崔吕二位嬷嬷的解释后,再看一看四娘子确实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并不是涂了粉装出来的病容,宋王二位嬷嬷慰问了李俪君一番,看过药方,也就恭敬地退下了。 李俪君让崔吕二位嬷嬷招呼这两位窦王妃的使者在别业里住一晚,吃顿好的,明日就客客气气送她们回去,顺道把她为祖父母准备的年礼一并捎回,就算是把自己不回家过年的事儿给混过去了。 同时让宋王二位嬷嬷捎带回京的,还有她前些日子画的两幅画,除了那幅《乡间偶趣图》以外,还有一幅《清凉寺门前》,乃是她根据自己见过的清凉寺山门前的景象,画出来的一幅寺中和尚做大型法事时,周边香客与民众云集时的热闹景致图。同样是线条简洁、形象生动,既接地气又有盛世喜庆气象,前一幅画明显笔触稚嫩些,手部线条画得很不好,后一幅则明显有了进步,手部画得好多了,难得的是把寺内的佛像也画得慈眉善目的,抓住了清凉寺大佛的三分神韵。 隋王自幼聪慧,琴棋书画都娴熟,这几十年里信佛,又时常让人画了各种佛像四处供奉,或是刻了佛经四处分派。他看了这两幅画,别的还罢了,对于小孙女画的佛像肯定会夸上几句的。 崔嬷嬷还跟宋王二位嬷嬷说了些四娘子观察身边人的手,好精进绘画技能的秩事,只要宋王二位回去后在隋王面前提上一提,新年时李俪君要把自己手下的人召过去观察手部,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吕嬷嬷为了确保宋王二位回京后不会说错了话,害得自家小娘子穿帮,还特地给她们包了大红包,请她们回去后帮着说说好话,装得象是担心李俪君没有回家过年,会惹得隋王夫妇与嗣王生气的模样。宋王二位却很淡定,反过来安抚她:“不必担心,嗣王如今正忙着呢,过年也不得闲,未必会在意四娘子回不回府。” 大概是因为崔吕二位嬷嬷的态度足够友好,给出的红包也让人欢喜,宋王二位嬷嬷还亲切跟她们说起了隋王府在吕嬷嬷离京后发生的新闻,比如嗣王李玳原本很生气杨家在外头乱说话,被杨十六娘对嫡长子持续以恒的关心爱护感动到了,态度已经有所软化,还让人准备好给杨家的年礼,跟往年相比只减少了两成而已。 虽然少了两成,但李玳往岳家送的礼,一向都是超规格的。少了两成,反而回到了正常的水平。这份礼一送到杨家,杨家人就松了口气,知道自家跟隋王府这门姻亲的关系算是恢复了。两家正在商议,年后就要挑个吉日,把杨十六娘抬进隋王府,给李玳做妾呢。 虽然杨家很希望杨十六娘能够正式进门为妻,但在李玳咬紧了不松口,自家先前又做错了事,落人话柄的前提下,他们再也没有了拿乔的资本,只得做出欢欢喜喜的模样来,把女儿送出去。 李玳对这件事还是十分欢喜期待的,只是隋王给窦王妃传了令,不让大办,只派出三五个仆从,用一辆小车把人拉进王府就行了,不必挂红,喜宴也能免则免,叫杨十六娘住东院的偏厢,如同其他侍妾一般待遇,不许她搬进她姐姐小杨氏住的西院,入门当日,赐一桌酒席下去,就算是完礼了。 杨十六娘接受了这个安排。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凉薄 崔嬷嬷与吕嬷嬷听到消息后,还有些不敢相信。 杨十六娘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弘农杨氏出身的正经闺秀,还深得嗣王李玳的宠爱。她的庶姐小杨氏嫁进隋王府时,虽说也只是纳妾的规格,但排场绝对比这个强得多了!哪怕是杨家人如今心虚不敢拿乔,也不至于让杨十六娘落得与一般侍妾同等待遇吧?她被人用这种方式接进隋王府,已经是一种羞辱了。隋王对杨家十分不耐烦,压根儿就不想让儿子再娶一个杨氏女进门,才故意这么安排的。而杨十六娘居然全盘接受了? 她就没向嗣王李玳撒个娇,为自己争取更好一点的待遇? 崔嬷嬷向宋王二位嬷嬷打听,两位嬷嬷都摇了头。 王嬷嬷小声道:“她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连大郎都问过她,是否需要他向王爷求求情,她也婉拒了。虽说她现在还未进门,但喜服什么的都已经开始做了,东院的偏厢也收拾好了,恐怕是不会更改的。” 宋嬷嬷也点头:“王爷坚持要这么做,嗣王也没有反对。”其实她曾经不太明白,为什么嗣王会接受了隋王的安排,没有为自己未过门的爱妾争取更好的待遇呢? 谁知大娘子李俶君去父亲面前为小姨杨十六娘抱不平的时候,嗣王李玳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小姨嫁进来后是要做妾的,排场大不大,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太过张扬了,将来你的继母肯定会不高兴的。倒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进了门,大不了将来为父多宠爱你小姨些就是了。” 宋嬷嬷小声把这事儿说了,崔吕二位都睁大了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嗣王李玳明明跟杨十六娘打得火热,为了她连杨家都能原谅了,回头却为了还没有影子的未来继室,让杨十六娘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嫁进隋王府,还觉得多宠爱些就可以弥补过去。这个男人的心性凉薄,真叫人叹为观止。 崔嬷嬷与吕嬷嬷心里想起青年早夭的陈氏,心里都为她不值。当初老太爷陈翁根本不知道李玳是这样的人,只因为邹王做媒就把独生爱女嫁进了隋王府。早知如此,陈氏还不如嫁个寻常士子,兴许还能生活得平安喜乐,夫贤子孝呢! 吕嬷嬷借着伸手去取点心盘的动作,掩饰自己眼中的泪花。崔嬷嬷勉强笑着继续闲聊:“虽说嗣王有自己的想法,但那杨十六娘能沉得住气,也不简单。” 宋嬷嬷叹息道:“她如今也只能嫁进咱们隋王府了。因着她嫡兄在外头乱说话,连累了她的名声。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她一门心思要给嗣王做妾,谁还愿意求娶她为妻?她那几个嫡兄又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倘若她不能嫁进我们王府,还不知道要被嫁到哪个偏远地方去呢!” 也就是说,杨十六娘面对自己的困境,毅然放弃了自尊心。若她的柔顺能令嗣王李玳对她更为宠爱,还能让隋王府其他人都觉得她受了委屈,那将来她在隋王府的处境就会好过许多。这样的实惠,远胜过风光大嫁带来的虚荣。 吕嬷嬷恢复了正常,附和着摇头道:“这位杨十六娘,真真不是省油的灯。” 王嬷嬷喝着热乎乎的茶水,笑道:“杨家的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且不说宫里那位贵人连圣人都迷倒了,咱们隋王府前头那位嗣王妃,还有死了的小杨氏,再算上把我们嗣王迷得晕头转向的虢国夫人,哪个是易与之辈?杨十六娘虽然沉得住气,到底还太稚嫩了些。” 宋嬷嬷道:“有一说一,前头那位嗣王妃,其实人还行。她只是嘴巴不饶人,别的倒还罢了。虽说她一心向着嗣王,总爱跟我们王妃过不去,可明面上的礼数从不出错,也不使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王嬷嬷不以为然:“她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嫡长女,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怎么好意思去指谪别人?”说到这个,王嬷嬷就忍不住撇嘴了,“可惜呀,嗣王口口声声说对元配深情不忘,却又与虢国夫人打得火热,只怕已经忘了,当初他元配是为什么死的了!” 大杨氏是因为看不惯杨三娘行为放荡,才公然出言指责。谁知武惠妃策划了三王之死,让所有人看到了她的狠辣,也令人以为寿王马上就要上位做储君了。大杨氏觉得自己得罪了未来储君正妃杨玉环的姐姐,生怕武惠妃会为了儿媳的脸面报复自己,惊惧之下就早产了,终因产后失调而死,留下了还不满两岁的长子李俭让与刚出生的女儿李俶君。 如今大杨氏曾经得罪过的杨三娘成为了虢国夫人,曾经的寿王妃也摇身一变,成为君王最宠爱的贵妃。世易时移,物是人非。就连曾经与大杨氏夫妻恩爱的嗣王李玳,也做了虢国夫人的入幕之宾。只不知道虢国夫人与他在一处寻欢作乐时,是否知道,他是曾经骂过自己的大杨氏的丈夫呢? 宋王二位嬷嬷俱是窦王妃心腹,时常在她与宗室中人见面交谈时随侍在旁。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似乎十分确定,嗣王李玳其实只是虢国夫人偶然兴起的报复工具,只是报复的对象早就死了,而李玳又太不矜持了些,虢国夫人很快就对他失了兴趣。 宋嬷嬷小声对崔吕二位道:“回头你们安抚一下四娘子,叫她别担心。小杨氏坏事,她娘家人固然是有所怨恨,但弘农杨氏其他人都觉得是他家不会教养子女,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连累得杨氏其他女娘都要受人指谪。他家如今不得势,虢国夫人也嫌弃得很,就算有个杨十六娘即将进门,将来也有正室管束,做不了什么坏事的。王妃说了,四娘子只管安心回家,不必害怕。” 崔吕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法明说自家小娘子只是不想回家,并非害怕了谁。 王嬷嬷又道:“我们王爷让王妃备一份厚礼呢,说是过年时要给贵妃送去。只要贵妃发话,虢国夫人给嗣王做的媒,怎么也不至于太离谱。王爷这回是铁了心的,定要娶个贤良媳妇回来镇宅不可。” 听起来是好消息,但崔吕二人都只是干笑,并不接话。宋嬷嬷不明所以,只得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这个火炕真好呀!又宽敞又暖和。” 她指的是崔嬷嬷房间里新盘不久的炕。 崔嬷嬷立刻来了精神:“是呀是呀,这是我们小娘子教人盘的,人人都说好呢!” 虽然李俪君一再说这火坑是古时就有的,自己只是依样画葫芦,但崔嬷嬷认为自己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什么火炕,这东西肯定是自家小娘子想出来的,只是小娘子谦虚,才会推到古人头上罢了。崔嬷嬷嘴上不会推翻李俪君的说法,心里却巴不得让世人都知道她的聪慧。 宋王二人一提起火炕,她就积极地向她们推荐起来:“小娘子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冬天里有这东西,真是救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了……”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好处 崔嬷嬷与吕嬷嬷向宋、王二位嬷嬷安利了半日火炕的好处。 当晚,宋王二位住在别业里,睡着火炕,也深深体会到了这东西有多实用。那真是又暖和又舒服。有专门的小丫头负责给她们烧火、熄火,屋子里也摆了水盆,挂了湿巾,炕上还放了矮几,几上备有茶水。这么一晚过去,两位嬷嬷都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顶多就是要多喝两杯水罢了,那都是小事。 王嬷嬷就忍不住对宋嬷嬷道:“这个火炕是好东西,咱们王府怎的没有呢?” 宋嬷嬷也有些心动,只是无奈:“乡下地方要砌这么一东西容易,若是在王府里……就怕不好看,叫人嫌弃。再说了,贵人们的屋里都砌了火墙,又有火盆,其实没有这个,冬天也能过。” 王嬷嬷嗔了她一记:“贵人们自然不缺取暖的东西,我说的是我们自个儿!倘若我们下人的屋里能有这么一个大炕,白日里坐在上头做活,晚上一家老小并排在上头睡了,也就不怕生冻疮了,更不怕哪天就得了风寒,没办法再到王妃跟前侍候!再说了,天儿这么冷,我们大人还能抗一抗,孩子们怎么办?!”说着王嬷嬷就红了眼圈,“我的小孙子去岁就冻病了两回,这一年都病殃殃的,我真怕他养不大。” 宋嬷嬷闻言,想想自己家里也有老有小的,便犹豫着说:“要不……我们去跟阿崔、阿吕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会砌炕的匠人,跟我们回长安城去?我们多付点工钱就是了。毕竟快过年了,也别委屈人家白干一回。” 王嬷嬷顿时转忧为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找她们开口,多少工钱我都认了!若真能带个懂行的工匠回去,我想给我妹子家也砌一个。她公公年初生了病,只能躺在床上,这么冷的天,万一有个好歹的,一家子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东院要添新人,明年可能还会有新嗣王妃进门,正缺人使唤。我妹子正想把两个孩子送上去谋个差使呢,可不能因为家里有了白事就耽误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起身后梳洗更衣,崔嬷嬷就带着小丫头把热腾腾的早饭送过来了:“阿宋、阿王,昨儿夜里睡得可好呀?” “好。”王嬷嬷拉着她往炕上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崔嬷嬷拍手道:“这事儿好办!我们自家别业里就有两个匠人,正想回京里与家人一道过年呢。你们带上他们就是了。只是匠人好办,这砖不好弄。嵯峨山南麓一带有个专门烧砖的大窑口,他们家有好几口大窑,又会烧耐火的青砖,用来砌火炕最好不过了。你们要砌,就事先算好了砖数,报到我这儿来,我替你们定砖去,不过三两天,就能把砖拉到京里,一点儿不会耽误你们的事,如何?” 宋嬷嬷道:“烧砖的窑口哪里没有呢?何必非要从嵯峨山拉回去?这离着有一百多里路呢!” 崔嬷嬷笑道:“倘若你们能在长安城里找到合适的砖,那也不用这么麻烦。可砌炕必须得用耐火的砖,寻常土砖是不成的,勉强砌成了,火多烧几日,砖就容易脆。炕塌了事小,万一把人烧坏了怎么办?那家砖窑烧的砖,是我们小娘子特地找来的方子,交给他们去烧的。附近一带的人家要砌火炕的,都从他们家买砖,比别处坚固可靠又耐烧。” 王嬷嬷当机立断:“那就从这家砖窑买砖吧,只是要买多少,我心里没数儿,阿崔你帮我算算?” 崔嬷嬷便让小丫头去找吕嬷嬷,不一会儿取了个卷袖回来:“这是我们小娘子当初画给工匠看的,上头有火炕的图样和尺寸,多大的炕要用多少砖,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自个儿算一算就知道了。” 宋王两位嬷嬷凑过来看,果然看到卷袖上画着清晰的图案,旁边用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标注,后头也列明了各种规格的火炕有什么样的样式,要用多少材料,连其中容易出问题的部分,都列举得清清楚楚。 宋嬷嬷惊叹:“这当真是四娘子写的?难为她小小年纪,办事就如此周全!” 王嬷嬷迅速算出了自己需要的砖数,连她妹子那份也计算在内了,当即就要掏钱给崔嬷嬷:“阿崔你替我去购砖吧,等回了京我再重重谢你。” “你跟我客气什么?!”崔嬷嬷把她的荷包塞了回去,“我们别业近两个月也没少砌火炕,跟砖窑与匠人那边都是月底结账,花销小娘子全都包了!你又不是外人,多算你一个就好。将来回了京城,你请我吃杯好酒就行了。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你还要跟我客气不成?!” 王嬷嬷听得眉开眼笑:“行,你一番好意,我也不跟你客气。只是我这一份可以算在你们账上,我妹子那份,我还是要出的,不能叫四娘子吃了亏。” 崔嬷嬷这才收了她一半的钱。宋嬷嬷那份也算在了别业的公账上,她与王嬷嬷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得了四娘子这份好处,回京后,得好好在王爷与王妃面前替四娘子说说好话才行。 两位嬷嬷又去看了一回李俪君,见她仍旧躺在炕上,小脸没那么红了,似乎是退了烧,只是面色发白,看起来不甚精神的样子。她们问候了她几句,安慰她好生养病,退出来把药方抄了一份,便先行坐车回京了。 工匠会在稍后押送运砖的驴车前往长安。在他们到达之前,宋王二位嬷嬷得让家人把需要砌炕的房间腾出来,方便他们干活。崔嬷嬷向砖窑方面下了大订单,对方欢喜得给她打了一个很可观的折扣。更让他们开心的是,崔嬷嬷告诉他们,这个大订单兴许会给他们带来长安城里的新生意。他们若是有兴趣的,可以开始在长安城外找地方建新砖窑了…… 宋王两位嬷嬷一走,李俪君就不需要再装病了。她顿时松了口气,一边指挥着身边的人将铺盖什么的收好,一边对二红与秋香道:“趁着年前有空,我这就开始给你们上课吧。你们眼下只是刚刚引气入体了,勉强能坚持每天早晚的修行而已。可是以别业里的灵气环境,你们也不知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晋级二层。索性我这就开始教你们一些基础的课程,比如符文阵法之类的。等到你们能自个儿布置聚灵阵了,就不必再担心进展太慢了。” 二红与秋香不由得面面相觑。听起来似乎是很复杂很困难的课程呢。可二红只粗通文字,秋香会写自己的名字,勉强能算一百以内的数。现在就让她们去上这种课,真的不要紧吗?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辛苦 等真正开始上课,二红与秋香就觉得,其实还好。 李俪君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了。她教两个侍女修真知识,并不指望她们都有很好的文化基础。一些需要理解的东西,她一字一句地掰开来跟她们解释清楚了,还用了十分浅显直白的语言来进行说明,令她们没怎么困难,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李俪君则给她们弄了个小小的清心符阵,叫她们每天在阵中待上个把时辰,始终能保持头脑清醒、记忆力上佳,集中注意力把该背的都给背下来了。过后再时不时重温一下,背熟了的东西就不会轻易忘记了。 李俪君心里清楚,要是正经收徒教学,是不能用这种法子的。她这样充其量是填鸭式教育,只能用在记名弟子身上。可没办法,两名侍女又不是正经拜师,虽说奉茶跪拜过她了,但她们每天没少给她斟茶倒水的,十天半月的也会跪上三两回,她们并没有什么仪式感,觉得自己的身份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再者,她们本身基础都差,要是真的从文化课开始补起,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修行?二红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可能会耽搁修炼。更何况,她们灵根也一般,秋香直接就是废灵根。若不是李俪君如今需要信得过的帮手,还真未必愿意花心思去教导呢。 李俪君如今不但认真教导了她们,还拿出了不少修行资粮,只求她们能快些成长起来,能帮上自己的忙。 既然不是在教导正式弟子,很多事就变得简单了。李俪君不必真的让她们去理解大道真义,只需要引导她们学会修炼心法,掌握修真世界的常识,知道如何去辨认各种灵草或炼丹、炼气的材料,懂得看丹炉、器炉的火候,认得出一些基础符文的含义,再学着画一画几种基本的符咒,布置三两个简易阵法。什么时候她们能熟练地掌握了这些知识,就应该能帮得上忙了。 所有的知识都是打了折扣的,李俪君只求她们能速成,并没有教得太细。反正等到她们的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她们也确定了自己对哪方面感兴趣了,再有针对性地继续进修学习就好。 除了文化课与专业课以外,李俪君还带着两名侍女上体育课。她拉着她们去跑步登山,锻炼体力,再学点简单的拳脚功夫,就算手里没有武器,也不能轻易被三五个壮汉近了身,更不能一身本领全靠法术,等体内灵力耗尽,随便来个村妇就能把她们干掉。 她还教了她们几招短剑招式。这是考虑到她们两人都想把针线剪刀当作未来的主要武器,以她们目前的修为,还没办法用灵力操纵针线,但剪刀有时候可以当短剑短刀使,那就先学点近似的招术,为将来打好基础吧。 于是,崔吕二位嬷嬷与邵娘子、石青几个人,就看到二红与秋香天天忙个不停,白日里背书画符,还要辨认李俪君拿出来的各种药草、矿石什么的,李俪君炼的丹,她们也要学会根据丹香来辨别种类与效用,傍晚则开始练短剑法,虽说用的是木剑,但大冬天的,日日都能折腾出一身汗来,天黑后还要用李俪君的方子泡药澡,泡得全身都是药味,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夜里一沾枕头就能睡死过去。 看来这修仙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石青原本还悄摸着跟在她们身边张望,甚至偷偷学着画了几个符,画得比二红与秋香都好,只可惜没有灵根,这符也是废符,除了证明那两人是学渣以外,没有任何意义。石青本来很沮丧的,可看到她俩累成那样,心里的羡慕顿时就飞走了大半。 秋香自来做惯了粗活,还能忍受这样的劳累,只是为了背书认字的事头痛而已。二红从小侍候李俪君,跟着她早已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忽然遭受了体力与脑力的双重折磨,有些受不住了。 她悄悄问崔嬷嬷:“修仙就要学这么多东西么?我怎么觉得小娘子修仙不是这样的呢?” 崔嬷嬷反瞪了她一眼:“那是因为小娘子的神仙师傅把要学的东西变成个光球,往她脑子里一塞,她就会了,自然用不着这么苦学。其余的,小娘子每日早起去山上练剑,怎么就不辛苦了?!” 二红吸了吸鼻子:“真好……我不怕吃苦,就怕背书,从小就不是那个料子,没想到修仙还要背那么多东西。小娘子什么时候能修成她师傅那样的本事?若是她也弄个光球塞到我脑袋里,就好了。” 崔嬷嬷戳了她脑门一记:“闭嘴吧!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不是需要帮手,小娘子用得着花心思去教你们两个蠢货?!要是小娘子修成了神仙,她还要你个笨丫头做什么?!” 二红被骂得低头认错,心里也知道自己应该珍惜大好机缘,便硬着头皮,又回到屋里温习功课去了。 两名侍女在主宅里辛苦学习,但外头不了解的仆从们却觉得她们过的是好日子,不但天天都在四娘子李俪君跟前读书识字,不必出门吹冷风,连三餐都是跟着四娘子吃香喝辣的,天天有肉,日日泡热水澡。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都没有这个福份! 二红没什么亲人了,自小就在陈家生活,顶多只是熟悉的侍女婆子拉着她打趣罢了。秋香父母兄弟都是隋王府仆役,跟着到嵯峨山别业来了,见她不但到了四娘子李俪君身边服侍,还过得如此滋润,就有些坐不住了。 秋香的娘好不容易托人捎话,把女儿叫出了主宅,在避人的角落里说话:“人人都说你如今是四娘子跟前有头有脸的侍女了,不比东院过去的石青差,在四娘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你能不能去求一求四娘子,让她给你哥哥们换个好点儿的差事?你哥哥们如今只能跟着你阿耶在马棚里打下手。四娘子每月难得出一回门,出门也只叫嗣王妃从陈家陪嫁过来的车夫赶车。你阿耶和哥哥们连一文赏钱都拿不到,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换个好点儿的差事,好歹叫家里宽松些。” 秋香默默地把新得的赏钱拿了一半给她娘,半晌才道:“二红姐姐照应我,才带我进主宅侍候的。我就是做些粗活,哪里敢在四娘子面前说什么话?人事上的事,是吕嬷嬷在管。万一叫她知道了,连我的差事都要丢了呢!” 她娘顿时被唬住了,只小声道:“那……听说你每日都有肉吃,不能带些回家里给你哥哥尝尝么?他们正在长身体,难得吃一顿肉……” 秋香把头垂得更低了:“人人都在一起吃饭,谁也没有带回家去的理儿……我不敢的。” 她娘见她如此无用,气得直跺脚,正好被吕嬷嬷看见了,高声喊:“秋香,你在哪儿?小娘子叫你呢!” 秋香匆匆朝她娘行了个礼,便跑回主宅去了。她娘不敢喊住她,只能干笑着朝吕嬷嬷点头哈腰,然后灰溜溜地走人。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新年 秋香跑进主宅,才发现小娘子李俪君并没有叫她,心里就明白,这是吕嬷嬷见她被她娘缠住了,找了个借口来替她解围。 她心里知道好歹,便跑去向吕嬷嬷道谢了。 吕嬷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敲打她两句:“你在小娘子身边也侍候这么久了,心里应该清楚主宅里的规矩。不管来的是你耶还是你娘,总之不该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许说!不该有的念头,你一丁点儿也别想有!别以为你有灵根,就可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你那灵根要不是有小娘子在,压根儿就没人稀罕,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秋香低头应道:“嬷嬷教导得是,我心里明白的。只要我在四娘子身边站稳了脚跟,将来前程就不比谁差。我好了,我家里人才能跟着沾光。我不好了,他们越发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我娘没见识,不懂得这个道理,但事情轻重,我分得清。” 吕嬷嬷听了,神色缓和许多:“你心里有数就好。那就下去吧,好生用功修炼,不要辜负了小娘子的用心。” 秋香应了,乖巧地退了下去。 她是真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是在吕嬷嬷面前虚应而已。虽说以前她只知道埋头做活,可是被二红带在身边教导了两年,如今又得四娘子李俪君传授了修仙的本事,偶尔还会教她些做人的道理,她已经不再是过去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灵根是废灵根,没什么希望修成神仙。若不是四娘子在身边人里只找到两个有灵根的,她兴许就会被放弃了,一辈子做个凡人。如今四娘子手下的人还有许多未测灵根的,万一当中再出一两个灵根比她好的,她就再也不吃香了。因此,她不但不能飘,还得更加用功学习修炼,要让四娘子再也舍不得放弃她才行! 她如今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只要将来不犯错,就能一辈子跟在四娘子身边做个体面的侍女,什么都不用愁了。她不用担心惹了家人生气会生活不好,反倒是家人需要仰她鼻息。她娘什么都不知道,多啰嗦几句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家人得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她娘自然就会闭嘴了。 秋香知道她娘一直盼着家里人能出人头地。年轻的时候,她娘是茶房里的烹茶侍女,生得有几分姿色,跟茶房管事的独子苍大郎好上了,两人说好了要定亲,连信物都交换了。偏偏当时刚嫁进隋王府的嗣王妃大杨氏身边的大丫环看中了苍大郎,硬是横刀夺爱,截胡了这门亲事,婚后还迅速把秋香她娘撵出了茶房,没两日就把她许给了马夫。之后她一家就屡遭苍娘子打压,每次有机会换个好点儿的差事,总是会泡汤。之所以会投奔到第二位嗣王妃陈氏麾下,也是因为陈氏这里是隋王府中唯一不会因为苍娘子的话就打压他们的地方了。为此他们甚至宁可跟着四娘子到嵯峨山来,也不敢留在隋王府受气。 秋香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家人转运的机会来了。无论她娘说什么,她都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不可!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一家,也是为了她自己。所以,任何有可能惹四娘子李俪君不喜的事,她都不会去做的! 吕嬷嬷看着秋香离开,回头就忍不住跟崔嬷嬷嘀咕:“那秋香从前看着呆呆的,我还以为是个蠢丫头。如今看着,还算是个明白人嘛。” 崔嬷嬷笑道:“人家本来就不蠢,只是一向做惯了粗活,又生得不起眼,你就看不上人家罢了。如今小娘子把人提到跟前来,又是教人读书识字,又是带着人修仙练武的。人吃得好了,个头长高了,脸也白净了许多,再得了小娘子亲自调理,可不就显出聪明相来了么?你别小瞧了人家,好歹也是个能修仙的苗子呢!” 吕嬷嬷撇撇嘴:“她这个苗子是打了折扣的,跟二红那样的好苗子可不能比。” 崔嬷嬷道:“能有个苗子就不错了,你不能事事都拿她跟二红比较。再说了,二红背书就苦手得很,不如秋香坐得住,耐得下性子。” 吕嬷嬷叹气:“二红自小力气大,人也忠心,还粗粗认得几个字,做小娘子身边的侍女,这就足够了。谁能想到,她还有需要背书认字的时候呢?其实石青比她聪明,学画符都比她快几倍,偏偏石青没有灵根,不能修仙。老天爷行事,怎么就叫人看不懂呢?” “这都是命!”崔嬷嬷拍拍她的肩膀,“咱们都是不能修仙的,就不必多想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把过年的事料理妥当了。到时候可是有很多人来别业给小娘子拜年的,咱们还能找机会,让这些人悄摸的把灵根给测了,还不能引起他们的疑心。这事儿可不好办!” 吕嬷嬷顿时精神一振:“不好办的事,才能看出咱们老姐妹的本事呢!我就不信,咱们那么多人,还不能多找出几个能修仙的好苗子来了?!” 两位嬷嬷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在嵯峨山别业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办得妥妥当当的,既不失新年的喜气,也顾及到了小娘子李俪君身上还有重孝这一点。除去护卫队里有一部分人请假回了长安探亲以外,其他人都聚在别业外围中,欢欢喜喜地吃年席,肉什么的都不缺,只是不能喝酒罢了。但各人不当差的时候,私下在自己屋里小聚饮酒,是没人拦着的。 别业内宅里则是另一番气象。房屋全都打扫一新,桃符也都换上了,没有贴红挂锦,却也在屋中四处摆放了新鲜盆花,冬日里透着勃勃生机。几个心腹围着李俪君,盘坐在西屋的大炕上,一块儿用着美味的年夜饭,菜色也都是精心准备的,营养丰富又不犯忌讳,还有好几种不同馅料的娇耳做主食。 李俪君在年夜饭之前,已经带着二红去了一次西麓的墓园,给母亲陈氏上了香,备了供品。如今回到家里,看着大家都心情愉快,有说有笑的,她心中也颇为喜悦。 说起新年的愿望时,她祈愿众人都能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事事顺利,同时也期盼自己的修为能更上一层楼。最后,她不忘提点二红与秋香两人:“开春之后,我们可能会有新伙伴了,到时候,你们也要更加用心修炼呀。我会给你们安排实践课程的。特别是二红,你可是大师姐,千万别在新来的师弟师妹们露怯哟!” 二红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苦着小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是,小娘子,我……我会的……”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新人 新年期间,留守隋王府的管事,赵陈记留驻长安总店以及各地分店的掌柜、伙计们,织坊的负责人,还有陈氏生前名下各处田庄的庄头等人,都带着自己的妻儿前往嵯峨山别业,给如今的小主人李俪君拜年请安。 住在前窦家林场那边的林场老仆和染坊工匠、伙计们,以及刘家庄的新任庄头,也参与了这一行动。 崔嬷嬷与吕嬷嬷小心地安排了这些人去测灵根。只不过,考虑到他们大部分都有职司在身,不可能丢下正事不管,专心修炼,所以她们有意识地选择了他们的儿女进行测试,而略过了他们本人与妻子。 李俪君对此不置可否,反正最终只要能找到有灵根的人就可以了。年纪小的孩子更容易调|教,学起东西来也更快一些。 这回她就不需要再打着“观察手部”的旗号,把人一个个叫到自己面前来测试了。除去一些熟悉的掌柜、管事的女儿,或是崔吕二位嬷嬷的家中晚辈以外,其他人都不必到她面前来,只需由二红带着黑木箱、茶盘聚灵阵与白玉镇尺这三件一套的测灵工具,私下里找到人来测试就行了,都不需要经过孩子们的父母同意。测试的理由二红可以自己想,反正以她炼气一层的修为,已经可以独自操控白玉镇尺了。掩饰工作做好了,过后那些孩子的父母就算觉得奇怪,打听她的用意,她也可以拿话蒙混过去。 谁会跟小主人身边最得宠的侍女较真呢? 这回测试的结果颇为喜人。二红又找到了两个有灵根的孩子,一个是林场那边老仆的孙女儿,姓赵,别人都叫她赵大娘;另一个却是个熟人,正是吕嬷嬷的侄孙吕四运,他的祖父吕掌柜,在秋天之后刚刚就任赵陈记的大掌柜。 赵大娘是土木水火四灵根,灵根不粗也不细,是正常的四灵根水准。 吕四运的灵根还要更好些,乃是土木火三灵根,虽然稍微有点弱,但也在正常范围内。倘若运气好些,被真仙观发现了,兴许他如今早就被收入门墙,视作精英弟子候选了,就象曾经的玄应道人一般。 李俪君对于新找到了两个好苗子,感到十分高兴。可惜这两人都不在嵯峨山别业住,一个住林场,一个在长安东市,她想把他们调到自己身边来,也好方便教导。 赵大娘的问题不大,李俪君如今是林场新主,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说是身边要添个侍女,就能把她弄过来。她家里人是不可能有意见的。 吕四运则有些麻烦了。他是吕掌柜的亲孙,自小聪明伶俐,听说已经学了几年算账了,显然是被祖父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将来的发展方向就是商铺掌柜,没事又怎会跑到小主人身边做奴仆呢? 不过吕嬷嬷表示这件事好办。她亲自去跟自己的兄弟说,只道是自己缺个可信的后辈跑腿,兄弟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子,不会驳了她的。就算她兄弟与弟媳不知道修仙的事,以为孙子就是来跑腿的,可有吕嬷嬷亲自教导,孩子将来怎么也能混个管事的位置,将来能为隋王府的四娘子做管事,也不比在赵陈记的铺子里做个掌柜差,在外人看来,兴许还更体面几分呢! 至于吕掌柜一家将来是否会发现真相,从而埋怨起吕嬷嬷今日的隐瞒……吕嬷嬷也不在乎。她觉得这事儿是弟弟一家得了实惠,再怪她不说实话,就没有道理了! 自打知道自家侄孙有灵根之后,吕嬷嬷的心情就一直雀跃不已。若不是知道崔嬷嬷的儿子孙子连带外侄及其儿女都没测出灵根来,怕自己太过喜形于色,会叫人心里难过,她早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她是最期盼侄孙能抓住这个机会的人,从此吕家就有了神仙,简直是祖宗坟上冒青烟了好吗?! 李俪君也留意到了崔嬷嬷的黯然。原本两位嬷嬷都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可如今一人有了血亲晚辈可以修行,另一人明明有更大的家族,却一个修行苗子都没有,也难免会心理不平稳。更何况,吕嬷嬷即将有侄孙承欢膝下,崔嬷嬷的长子崔英带着儿子留守隋王府,次子崔雄一家都在洛阳的赵陈记分号,崔嬷嬷与邵娘子都要与家人分离,过年时团聚得越欢乐,就越显出了年后分离时的凄凉。 李俪君心想,她身为一个好主人,理应多关注身边仆从的心理状态才是。 她便出了个主意:“索性让吕掌柜把其他的孙子也挑一两个送过来,崔嬷嬷也从英叔、雄叔他们的儿子里挑一两个年少机灵的,再加上其他身体健康、脑子灵活、身手矫健的少年人,组成一个护卫团吧?人就留在我们别业里,请人教他们读书识字,弓马骑射,当中若有可甚造就者,将来可以提拔上来做管事。我这里庶务甚多,平日里都是靠两位嬷嬷打理的,但嬷嬷们整天忙碌,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培养将来的接班人了。况且我手下又没个能出面与外人打交道的男管事,遇事很不方便。我们总不能事事都让丁队正出面吧?” 吕嬷嬷忙道:“这是个好主意。不是我们信不过丁队正,而是……他毕竟是个外人,又什么都不知道。虽说如今他好象是被流放过来似的,可王府那边只需要一声令下,他随时都会走。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抓了瞎?就算王府派了新的队正过来,也不知道人品脾性如何,不敢轻易让他办事呢!” 崔嬷嬷也点头:“这话很是。就算丁队正一直在这里……正事上头就罢了,官面上的事也可以请他出面,可若是涉及我们赵陈记的事务……请他出面,总觉得有些不妥。他到底是朝廷命官,不是我们自己的手下。” 两位嬷嬷都同意,这事儿就好办了。二红还笑道:“两位嬷嬷都挑了自家子侄上来,不会让人误以为两位嬷嬷是在互别苗头吧?” 大家都忍不住发笑。 李俪君又道:“嬷嬷们记得多找几个忠心又康健的青壮带着这些少年人,最好是身手矫健的,组建起来后,专门找人教导他们拳脚骑射功夫,对外只说是给我添几个护卫吧。我虽然不需要这个,但家里女眷多,安全方面需要重视,总不能事事都依靠丁队正他们。他们统共都不到二十人,别业若是真的有外敌来攻,光靠他们有什么用?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人手才行。” 不到六年,安史之乱就要开始了。倘若她无法阻止这场战争,那么位于关中地区的三原县,也同样逃不过战火肆虐。嵯峨山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崇山峻岭,若想在战争中自保,她身边的人总要有点抵抗能力才行。不然她这个主人一旦遇事要离开,又有谁去保护所有人免受伤害呢?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少年 在嵯峨山别业的头一个新年,过得热闹又不失温馨。 只是,正月十五日上元节一过,别业里就一下多出了二十多个青春活泼的少年郎,连带另外十个择选下来的青壮,满满当当三十多人,一下就给别业带来了喧嚣的气息。 几位三四十岁稳重沉稳又身体比较好的管事把这些躁动的年轻人镇压住了,分成三支队伍,每个队伍里青壮与少年人的数目都是同等的。他们要求这些人要学习礼仪规矩,还要接受他们的文化算术课程教导,但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要跟着亲卫队的丁队正等人,学习骑射拳脚功夫,若是学得好了,可以加学兵器。三支队伍相互竞争,表现好的有奖赏,表现最差的要受罚。若是有人表现实在太差,三个月后就要淘汰出去。 少年们虽然早就听自家长辈们说过这事儿,但现在真的听到了管事们的话,心里怎肯服输?人人都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是被淘汰的那一个,互相打量时还会你瞪我一眼,我放你两句狠话,从头皮到脚跟都是兴奋的。 只不过这种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丁队正与他手下的两位亲卫都十分严厉,哪怕只是带着少年人跑步站桩,都把他们累成了狗。到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忍不住开始叫苦了。原本的兴奋感几乎消失殆尽。 能被选上来的,都是家中不愁温饱的孩子。少年人五官端正,身体健壮,又生得聪明,自小便深受家人的宠爱,没吃过什么苦头。哪怕是其中最不受家里人待见的,也只是衣食待遇上略比兄弟差些,多听几句冷言冷语罢了。这样大强度的体力锻炼,他们是真的没有过。 少年人一回到房间,就全都摊在了火炕上,没争上火炕的,地板也照躺不误。负责烧热水的婆子们来来回回催了三遍,才把所有人都赶进澡堂里泡了热水澡。等到少年们洗涮干净了,来到专门开设的食堂里用餐时,才惊喜地发现晚饭居然有肉! 午饭时,每个人也不过是多吃了几个面饼子,再添一碗肉汤罢了。晚饭居然会有大块的肉,每人都能保证有两大块! 少年们顿时忘记了身体的疲累,一拥而上,把自己那份晚饭一扫而光。吃完了,他们还觉得有不足,拿眼睛去看其他还未吃完的人,企图多抢两口肉回来,于是少年们之间的你争我夺又开始了。只是因为同时在那里吃饭的,还有管事与亲卫队的师傅们,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才没真的闹起来罢了。 倒是管事们挺喜欢看他们这副热闹活泼的样子。其中一位还跟丁队正搭话:“原本还以为这些小子会受不住操练,没想到吃饭时还那么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丁队正实在是经验丰富,知道该怎么调|教这些小子。有了您的教导,他们想必很快就会脱胎换骨了。” 丁队正只是笑笑:“这还只是开始,后头有的是他们辛苦的时候,看他们能不能撑过去再说吧。” 管事忙陪笑着应是,回头再看看那群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什么的少年人,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悯来。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年纪太大了,孙子年纪还不够,虽说没赶上这回的机会挺可惜的,但至少孩子们不用受这个苦了…… 亲卫队的人跟丁队正私下说话,则有不同的看法:“里头有几个小子,都是不错的材料,认真练上几年,恐怕不会比我们兄弟差。只可惜,大多数不是奴籍就是商籍。” 丁队正淡淡地说:“虽然出身不好,但他们有个好主人,将来的前程也未必会差。咱们得了两位管事嬷嬷承诺的好处,只管用心教导他们便是。” 亲卫们听得都笑了,纷纷点头应是。 他们得的好处一点儿都不少。除了原本每月额外必得的两匹绢一贯钱以外,四娘子李俪君还命人在别业外围的田庄里买下三个小院,打扫干净了,许他们亲卫队的人每月轮流接了家眷来住。亲卫队二十人,除去丁队正与另一人是光棍,没有家眷以外,剩下十八人轮流着来,差不多每隔半年,就能把家人接过来住一个月,享受天伦之乐。到时候他们白日在别业里执勤,晚上回小院去住就行,食宿都由四娘子包了。除此之外,平日休沐与探亲假都不变。若有人下得了决心,要把家眷迁到三原县来,四娘子也会出资相助。 这可是难得的福利! 三原县虽然不如长安城繁华热闹,但象他们这种要长期出外差的人,图的就是一家团聚的喜乐,要热闹,上咸阳城里找也行哪!他们都是没什么门路的人,否则早就想法子换了差事,不会跑到乡下地方来喝西北风了。可在嵯峨山的日子远比他们预想的要舒服,吃喝不愁,邻居们也友善,还可以跟家人住在一起,日子太平清净少纷争,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若是现在要他们回长安隋王府去,他们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呢。毕竟,这份外差给他们带来了四娘子李俪君的丰厚赏钱与额外福利,隋王府可不会提供这些。 亲卫队的人如今都很乐意带新徒弟。反正这些少年只是向他们学本事,并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官职与差使。说不定他们学得好了,还能给亲卫队打个下手,替师傅们分分忧呢。冬日无聊,调|教一下活泼少年们,也是个挺有意思的消遣,只当是找乐子了。 有个亲卫心里还有些遗憾:“听说来的小子里,有两个刚到就被两位管事嬷嬷挑走了。那两孩子都是好苗子,可惜没落到咱们手里。” 他指的正是吕嬷嬷的侄孙吕四运与崔嬷嬷的大孙子崔小吉。前者一到就被吕嬷嬷带去与来自林场的赵大娘会合,一同进内宅拜见小娘子去了。后者则被崔嬷嬷带在身边,先是让他去账房学习,将来还要教他如何待人接物,预备将来学着做一个外院管事。 没有人怀疑这两个少年的安排为何不一样。他们都是被自己的血亲长辈带走的,长辈们还能亏了他们吗? 崔小吉心里完全没有多想。还不满十周岁的小少年满心都是欢喜。虽然来到三原,意味着他要与父亲分离,可他能跟祖母、娘亲团圆了!有娘的孩子最幸福,别的事还用得着他操心么? 只是吕四运在到达嵯峨山别业的头一天,就怀疑起了人生。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凡人还能去修仙。祖父曾经跟他说过,在走商路上遇见过声称可以通神召鬼的骗子,骗子会露出什么样的破绽,他们又该如何去应对。 可吕四运现在真的不知道,当小娘子李俪君把他本人整个抬起三尺高,作为法术示范,以证明自己是真的能修仙时,他该如何去应对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修心 李俪君看着吕四运那茫然呆滞的脸,端起茶碗低头喝了一口茶水,顺便掩饰住自己忍不住偷笑的表情。 她其实也没预料到,吕四运会从小听惯了他祖父关于如何辨别骗子、神棍的故事,听到她说起修仙的话题时,下意识就觉得她在骗人。在反应过来她的年纪还做不了骗子之后,吕四运又觉得她是被人骗了,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理会骗子的谎言。 吕嬷嬷当时都在旁边听得直瞪眼了,恨不得骂他一顿。可他一副对自己的想法坚定不移的样子,只怕光凭几句骂,是无法说服他的。 李俪君索性就把事实展现给他看。没什么比他本人成为施法的工具,更能证明她没有骗人了。 吕四运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没有做过任何手脚,没有任何绳索吊在他身上,他也确实是离开地面三尺以上了,身下是完全悬空的。这种事除了修家法术,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果然,这一招简单的御物术使出去,吕四运就闭了嘴。 然后李俪君再给他与赵大娘解释灵根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灵根,如果要修行,可能会有哪些好处,又有哪些坏处,她打算如何安排他们……全都一一解说明白,最后还不忘问一句:“你们愿意跟着我修行吗?” 吕四运懵了半天,这会子才醒过神来:“小娘子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们还能不跟着您修行?” 李俪君微笑道:“修行这种事,靠别人逼是没有用的,需得你自己乐意去做,否则,怎么修都不可能修出成果来。倘若你们不乐意,我不会逼你们。你们愿意留下来替我办事也好,愿意回到自己的来处也行,都随你们高兴。” 吕四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若我留下来……我就一定能修炼成功么?小娘子方才说,即使是修炼到了炼气高阶,能呼风唤雨了,只要不能在百岁之内筑基,那也依旧会如凡人一般死去。可为着修炼,很多事都会耽搁了。我不能再象从前一般,陪伴在父母亲人身边,可能娶媳妇也更麻烦一点,有了孩子也未必能好生照顾他,兴许还会遇上许多危险,做很多我本不需要去做的事……倘若做了那么多,到头来我还是没办法筑基,那我这辈子……岂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成,白活了么?” 李俪君挑挑眉,心想这个少年确实比一般人聪明些,起码他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盲目地听从身边亲人的安排。 她脸上的微笑更真挚了些:“是的,这些全都是修行之人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我才让你们自己去考虑清楚,是否愿意跟着我修行。倘若你们没有下定决心,舍不得凡俗的生活,我是不会勉强你们的。修行也是在修心,心不定,你就修不出成果来,勉强为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和资源罢了。” 吕四运抿紧了唇,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吕嬷嬷忍不住骂道:“你这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小娘子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她自个儿都在修行呢!这样天大的好事,别人做梦都轮不上,而你头上都掉馅饼了,还要嫌这嫌那儿的,你真是要气死我!” 吕四运哭丧着脸对她说:“姑婆,这事儿关系到孙儿一辈子,孙儿怎能轻率做决定?” 李俪君朝吕嬷嬷摆了摆手:“不要紧的,嬷嬷,你让他好好考虑,不要催促。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本就该由他自己拿主意。否则将来他后悔了,岂不是要怪到你我身上?” 吕嬷嬷郁闷地闭上嘴,又忍不住瞪了吕四运一眼。 李俪君转头看向赵大娘:“方才我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你一直一言不发,心里是否有什么想法呢?” “奴……”赵大娘欲言又止,小脸很快就涨红了,却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她今年只有十一岁,是个粉团子一般的小姑娘,皮肤极白,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只是她整个人畏畏缩缩的模样,行事全无主意,又叫人不由得发愁。 二红为她做的测灵,刚刚又亲自把她从林场那边接过来,与她算是熟悉了,见她这半天说不出话的模样,就忍不住替她着急了:“你快说呀!小娘子最是和气不过的,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别憋着呀!” 赵大娘咬咬唇,低着头,红着脸,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奴……能不能……让给……让给哥哥……” 李俪君耳力很好,听清楚了她说的话,却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让什么给你哥哥?” 赵大娘的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奴……笨……不会说话,哥哥更聪明……学什么都比奴快……” 李俪君听明白了:“你想把修行的机会让给你哥哥?”她看向二红,“你给她哥哥测试过吗?” “测过了,她哥哥没有灵根。”二红有些气恼,“她哥哥还体弱多病,体力活根本干不了,因此也没选上护卫团。”她伸出手指戳了赵大娘的脑门一记,“你以为这是寻常差使?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你哥哥若是有灵根,不用你开口,我也把人叫过来了。既然没叫他,那就是他没这天份。你只需要回答自己是否愿意跟着小娘子修行就好了,啰嗦别的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把你娘的话当真了?!” 赵大娘听了,忍不住低头小声抽泣起来。 二红翻了个白眼,便向李俪君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赵大娘有个同胞哥哥,两人乃是龙凤双胎,只是出生的时候,她身体健康,哥哥却虚弱瘦小。她娘就觉得是她害得哥哥如此,从小不待见她。这兄妹俩自幼长得俊俏,在林场还为窦家所有的时候,时常有窦家郎君过来玩耍避暑。赵老爷子担心有哪个贵人看到自家一双孙儿孙女,会把他们叫去取乐,便不许他们出门。于是赵家兄妹就被养在屋中,哥哥越发体弱多病,妹妹越发怯弱怕事。等年纪大些,屋子藏不住人了,赵老爷子又把他们送去亲家那里躲避。直到林场易主,家里搬了新院子,又过年了,赵老爷子才把孙儿孙女接回来,想着新主人是位小娘子,应该不用再害怕了。 赵家娘子是个偏心眼儿,听说女儿被小主人选上做侍女了,便提议让女儿将机会让给哥哥。因为赵大郎体弱多病,做不来林场的体力活,倘若不能得个好差事,这辈子都难出头了,以后更加没办法说亲。相比之下,赵大娘生得好模样,只要将来嫁个好郎君,就不愁生计。 二红当时听了这话,都懒得跟这蠢婆娘啰嗦,直接说小娘子要挑的是侍女,不要男仆,就把人带回来了。没想到,人是带了回来,可赵大娘受她娘影响太大了,竟然说要把修仙的机会让给哥哥呢,可真真叫人气死! 李俪君哑然。 果然,培养人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修行要先修心,在教导新人修炼之前,她还是先把他们的心态拧正过来吧。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帮助 吕四运和赵大娘都被带了下去。 这几天,他们暂时不会接受什么修行课程,也不会学什么修真常识。他们会被安排住在嵯峨山别业里,一个住在吕嬷嬷的隔壁,一个跟秋香同屋。接下来,他们会先学习隋王府仆从该掌握的礼仪规矩,熟悉别业内部的格局与人事物。同时,他们也要利用这几日比较清闲的时间,去考虑自己将来的去向。 如果考虑的结果,他们愿意接受李俪君的教导,成为修行之人,那后面的事李俪君会安排妥当的。但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认为凡人的生活更适合自己,那么李俪君也不会强求。她手下需要挺多人使唤的,多添一个侍女或侍从,也没什么要紧。 李俪君本来就没指望过能添什么帮手,如今又有了二红与秋香,并不在意是不是还会再添两个陌生孩子。 吕嬷嬷恨不得她收回成命,立刻勒令吕四运与赵大娘留下来学仙法,免得自家蠢侄孙真的傻里傻气放弃了大好机会。可她又怕别人觉得她有私心,欲言又止的,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崔嬷嬷就没那么多可顾虑的了。她问李俪君:“四运那孩子是个聪明的,倒也罢了,他总会知道选择哪条路对自己最好。那赵大娘看起来就是个糊涂孩子,又成天想着她哥哥,万一她考虑了几日,还是要放弃,那可怎么办?她可是个四灵根呀!”比秋香的弱五灵根好很多的四灵根! 李俪君却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四灵根的资质也一般,况且我们都有了双灵根与三灵根了,倒也不必把四灵根看得太重。再者,有灵根的人并不代表就一定要修行。若不是我给大家测了灵根,二红的双灵根也只会明珠蒙尘,无人发现,还提什么修行呢?关中一带最大的修行门派就没有在民间搜罗修行苗子的习惯,不知有多少有灵根的孩子被埋没一世。多一个赵大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别的不说,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地进了紫微天宇历练,她这正儿八经的水土双灵根,也同样会被埋没的。她还是李氏宗亲呢,真仙观声称有很多姓李的弟子,李温齐还回到隋王府来看望生母与嫡母了,他有发现她这个姐妹的资质吗?恐怕,光是李氏宗室里,就有不少被埋没的修真苗子,民间错过修行机缘的,更不在少数。玄唐小世界本就不是修真门派鼎盛的世界,赵大娘若是自己立不起来,错失机缘,也谈不上可惜二字。 崔嬷嬷见她这么说,明白她心意已定,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们在自己人里没几个有灵根的苗子,好不容易找到这新投了我们的,偏偏又被家里人给养废了……真是可惜!” 邵娘子道:“婆婆,您也不必替那孩子可惜。我看她心里念叨的都是自个儿的亲人,孝心是有的,却不大明白忠心的道理。万一她在小娘子这里学了仙法,回家探亲的时候却告诉了她家里人,她家里人又不知轻重地嚷嚷出去了,岂不是反而给小娘子添了麻烦?与其到时候我们为善后而头痛,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她学仙法了。我教她些针凿女红的本领,让她安安静静地做些针线活吧,瞧她那一句话都说不顺的样子,只怕也没胆子跟外人打交道。” 崔嬷嬷摆手:“先让她好好想想,兴许会改了主意呢?她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十一岁早该明白事理了。从前她在家里待着,事事都有家人替她拿主意,她只需要听从就行了。如今她没有亲人在身边,逼也要逼得她拿个主意出来,不然这辈子她还有什么指望?!” 秋香本来一直沉默在旁,这时忽然开了口:“奴去劝劝她吧?她可能只是什么都不懂,奴教了她规矩,她就不会回家乱说了!” 二红惊讶地看她:“你每日修炼,还不够累的么?竟然还要去劝赵大娘?” 秋香腼腆笑着低下了头:“我……只是想为嬷嬷和姐姐们分忧,要是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既然秋香有心出一份力,李俪君自然不会拒绝:“你就想办法好好劝劝她吧。她要不要修行都在其次,关键是她如今也这么大了,遇事还是要有自己的主意才好,不能什么都听她娘的指派。兄妹关系再好,她也不能为了哥哥,把自己一辈子给赔上了。” 秋香柔顺地应了,之后又沉默下来,静静地听着李俪君与嬷嬷们讨论吕四运的安排。 秋香主动揽下劝说赵大娘的任务,并不是一时冲动。她只是从那个怯懦的女孩子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赵大娘跟过去的她真象啊,只是她那时候虽然沉默,却比赵大娘要有主意些。得了二红姐姐的教导后,她就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如今她又跟着四娘子学了仙法,哪怕学得还十分浅显,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比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如今行动更矫健了,练上一天的短剑,也不再象刚开始学剑时那般累得见床就想躺下去。本来怎么也背不好的书,如今背个三五遍就能记得牢牢的。她长高了,皮肤更细腻白晳了,说话也更有条理,行走坐卧都更加有规矩。她知道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她有今日,是因为遇上了好心的二红姐姐与四娘子。那么赵大娘呢?同样被母亲忽略、冷待的赵大娘,是否也能同样幸运地遇上好心人? 若是不能,那就由她来做这个好心人吧。 李俪君不知道秋香跟赵大娘说了些什么,两日之后,她再看见赵大娘时,就就发现对方学会了王府侍女的规矩,在她面前答应时,也不再吞吞吐吐蚊子哼哼了,虽然说得还不算十分流利,但大体上可以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赵大娘也学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没有再提把机会让给哥哥的话,只是依然犹豫着该不该修行。反正不修行,她也可以留在小主人身边做个侍女,这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是极好的前程了。更多的,她都不敢去想。 她依然还惦记着自己的亲人,对于修行之事,始终拿不定主意。但她没有说要跟家人商量的话,大约心里也明白,这是不被允许的。 李俪君也不催她。反正吕四运那边还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呢,她可以再给他俩一点时间。 不过上元节过后,再过半个月就要开春了。李俪君想起了四台、三台那边还有许多树桩未被清除掉,便打算带着目前的两名记名弟子二红与秋香,往林场那边走一趟。 她还顺带把吕四运和赵大娘给带上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实践 正月底的嵯峨山,其实还存有积雪,山上的泥土也尚未化冻,硬帮帮的,想用锄头掘起一块石头,都能把人的手给震麻了。 吕四运其实不太明白,小娘子李俪君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把他们带上山来。 他只是照着姑婆吕嬷嬷的吩咐,穿得厚厚实实的,还带上了防雨雪的斗笠,手中拿着锄头,与同样穿得象只团子似的赵大娘,一同跟随在小娘子李俪君与两位侍女二红、秋香的身后,深一步浅一步地踩着尚未化冻的泥土,从山间小径转到半山腰,然后直接往四台峰方向的林场慢慢走去。 吕四运以为这一路会走得很艰难,但真正走在山上,才发现这里的路比他想象的更好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走过这里的人多了,山间隐隐出现了一条土路,虽然不象先前走过的小径那般铺了石板,却也平平整整的,没有泥水坑洼,也没有凹凸不平的石块散布其中,简直就象是刚刚压平不久的新路一般。 吕四运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不久,就听得二红有些兴奋地对小主人李俪君道:“小娘子,这是你新学会的法术么?奴与二红能不能学?真是太方便了!以后我们要是想爬山走野地什么的,就再也不用担心路难走了!” 李俪君回头笑了笑:“这个法术原也不难学,有炼气三层就可以应用自如了。你们好好修炼,早晚能学会的。只不过,我有土灵根,因此用这种土系的法术比别人得心应手。秋香也有土灵根,用起来也不会有问题。唯有二红你是金木双灵根,恐怕不大擅长用土系的法术。如果你真的想要学,就得格外用功些了。” 二红有些不服气:“小娘子没有火灵根,照样能把灵火操纵得如臂使指。我没有土灵根又如何?只要我够用功,就没有我学不会的法术!” “有志气!”李俪君笑着鼓励她,“那我大声念出咒语,你仔细看我施术时的手法和步法,看得熟了,兴许以后你修为达到之后,会更容易使出来。” 说罢李俪君就真的大声念起了咒语,向二红等人示范自己手上与脚上的动作,顺便还做了动作分拆讲解。二红与秋香都看得很认真,赵大娘仍旧一脸茫然,吕四运则接受了自己方才犯蠢的事实,也开始看起了小主人的动作,好奇这些咒语和手法、步法,为什么会带来那般神奇的效果? 明明是是很普通的山坡地,满布碎石、土块,有积雪处又冷又湿又泥泞,小主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走过去,然后她走过的地面,就显现出一条平整的土路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吕四运对于小主人口中所说的修行仙法,开始产生了兴趣。 李俪君这一路走向四台的林场,不但在路上向二红与秋香讲解各种日常实用的小法术,还带着她们重温了一下今天需要练习的几种法术,遇上什么特别的植物,也不忘停下来介绍一番,包括但不仅限于植物的种类、用途与生长习性,最后还稍带着提了提这种植物的经济价值。说完之后,她都会多看赵大娘一眼。 赵大娘起初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后来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开始认真听李俪君介绍的那些野生草药的种类和采摘方式,尤其注意那些比较值钱的药草。她家里有病人,每年光是请大夫抓药的钱,就能把全家的收入都耗尽。但如果一些药材,他们自家能采取,那可就省了一大笔钱了!这种事并不犯忌讳,是规矩许可的。他家还住在四台山脚,上山比别人容易。赵大娘有些兴奋地认真听着。 他们一行人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林场的边缘地带。 李俪君带着二红与秋香来此,是让她们练习几种新学的小法术,把已经被砍伐掉的树木的树桩连根挖起来,堆放到一起,方便日后工人补种新树。至于这些无用的树根,可以让别业和林场的人拿回去劈柴烧火。 这项工作对于两个内宅侍女而言,可是实实在在的体力活。李俪君要求她们不用任何工具,只用学过的法术,去把树桩连根挖起。若是体内灵力耗尽了,她们可以停下来休息,等体力回复之后再继续。她这里可以提供每人一瓷瓶的灵露,能帮助她们加快回灵速度。但灵露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今天她们的实践课程将会持续到太阳偏西时分。要如何分配时间与饮用灵露的时机?这种事就需要她们自己去考虑了。 二红与秋香都在别业里对着小花小草练习过那几种法术,但真正将它用在粗壮的树桩上时,她们才发现那样的练习根本就不够。就凭她们炼气一层的水平,她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一个树桩拔出半截,然后至少要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去回复灵力,才能继续完成拔树桩的工作。如果她们向李俪君讨要灵露,这个过程可以稍稍加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可她们依然没办法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一口气将一截树桩完整地拔起来。 二红用木属性的法术可以让树桩自行脱离土地,但她没有土灵根,用土属性的法术去松土,就显得很吃力;秋香无论是木属性还是土属性的法术都能用,但她灵力储备少,往往一两个法术用下去,体力就被抽空了,回复的时间也比二红慢。她俩各有优势与劣势,但两人都不轻松。看到小娘子李俪君抬抬手就把好几截树桩拔出来,移到一旁空地上堆放好,两人忍不住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她们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小娘子那样的水平呀…… 负责做苦力搬运树桩的吕四运,以及一路小声背诵各种有用草药知识的赵大娘,神情也非常复杂。前者觉得很累,不敢相信自己干的活会比年纪尚小的小主人与两个娇滴滴的内宅侍女少;后者只觉得头晕脑涨,快要记不住各种新知识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象哥哥那般聪明。但这两个孩子,在目睹了李俪君大发神威的情形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我也有那样的本事就好了。 二红与秋香的进展不快。这一天太阳偏西的时候,她们才完成了二三十个树桩的拔除工作,人已经几乎累瘫了。而李俪君只是间或施几次法,就已经清理了小半个山头的地界。倘若不是不想离四个跟班太远,想着这回上山主要是要锻炼二红与秋香的施法技巧,她兴许会清理得更多。如今看到她俩都累坏了,今日份的灵露也都喝完了,她便开了恩:“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她这话才刚说出口,二红与秋香脸上就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随即腿软坐倒在地,只觉得自己连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大娘连忙上前扶秋香,小声提醒她:“姐姐仔细衣裳沾了泥。” 秋香摆摆手,说不出话来。二红在旁笑道:“没事儿,除尘术我们都熟,一会儿就弄干净了。” 赵大娘顿时肃然起敬,心想仙法真好用呀……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召见 在林场的实践课程持续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花朝节了。 有了这半个月持续不断的练习,无论是二红还是秋香,对几种日常小法术的熟练度都近乎刷满了,几乎是抬手就能用出来,也能用得不错。刚开始时三两个法术就能把她们体内的法力榨干,现在她们一口气能轻轻松松用上四五个,用完之后,哪怕灵力耗尽,也不再是累得要瘫倒的模样,恢复的时间也大为缩短。 最后一节实践课的早上,二红在自己布置的小聚灵阵中修炼时,忽然突破,晋入了炼气二层。秋香虽然还没到突破的时候,但她基础打得很好,晋级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两名侍女都对自己的进步感到十分开心。上了山后,二红还问李俪君:“奴现在是不是就能帮上小娘子的忙了?” 李俪君笑着点头:“是呀。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帮我的忙了吗?你看你如今清理的树桩,半天功夫就已经有一大片了。托你的福,我省了不少力气呢。” 二红看着四台山上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树桩,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转身看向三台方向:“那奴接下来再努力一把,将三台那边的树桩也清理干净了吧!” 李俪君点头:“那边的事你和秋香处理就好,我就不跟着去了。你们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二红对自己很有信心。自家地盘上又能有什么问题呢?山下都是他们自己人的地盘,门一关也没什么闲杂人等上山。曾经的妖怪早就被小娘子除掉了,她身上还有小娘子给的防护符,身边又有秋香这个默契的同伴。两人学了一段时间的短剑法,随身带着武器,遇上外敌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虽说跟着的吕四运与赵大娘帮不上什么大忙,可好歹他们身体都不错,遇事也能跑得挺快的。 她被小娘子带着手把手教导了这么久,没理由离了小娘子就什么都干不了。小娘子自己还要修炼呢,不可能总把时间花在她们身上。若是现在她们连在自家林场里挖树桩都不敢,将来还怎么给小娘子做帮手呢? 李俪君见二红与秋香神情都很镇定,也就放心了。反正她在四台峰上留了小纸鹤,高空中还有个无人机,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她可以放心离开的。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私下嘱咐二红:“晌午过后,你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放赵大娘回家探亲,要她必须在日落前回来与你们会合。我会安排纸鹤去盯着她,看她会不会泄密。如果她没犯错,那么今日过后,只要她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收她入门。” 秋香在旁听得双眼一亮,心中暗暗为小姐妹高兴。 二红点头:“奴知道了。赵大娘被秋香带在身边这么久了,该学的也都学会了,想必不会犯蠢的。” 李俪君笑笑,看了吕四运与赵大娘的方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将这两个新人交给了二红与秋香,她迅速赶回了别业。她刚刚收到崔嬷嬷通过小纸鹤传来的消息,当初派回长安城去给宋王两位嬷嬷砌炕的匠人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宋嬷嬷。她带来了祖父隋王与祖母窦王妃的信。 崔嬷嬷与吕嬷嬷热情地招呼了宋嬷嬷,请她吃茶吃点心,又跟她打听京中的消息,聊些小娘子过年时的经历,好象只是正常拉家常一般,只是因为太过热情,所以花的时间才会长了一点儿。但由于四娘子李俪君没过多久就穿着整齐的家常服饰出来见宋嬷嬷了,所以后者并没有多想,压根儿就没料到她其实刚刚从几里外的山上回来。 李俪君在正堂盘腿坐下,向宋嬷嬷问了好,又问候家中亲人。宋嬷嬷一一回答了,又道:“王妃年后偶有小恙,但如今已经痊愈了,请四娘子不必担心。倒是大郎开春后又犯了旧疾,咳嗽不断,府里人都在为此忧心。杨姨娘日日在病床前照看,日夜辛劳,自己也病倒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杨姨娘?杨家十六娘这是进门了?” “出了正月后就进门了。”宋嬷嬷微笑着回答,“嗣王起初颇为欢喜,只是后来又觉得杨姨娘将太多心力放在大郎身上了,在人前颇有怨言。”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杨姨娘当初能进门,不就是因为她对阿兄足够关心,让人觉得她贤良吗?她进门后能不忘初心,难道不是好事?” 宋嬷嬷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道:“三娘子与四郎也有小恙。杨姨娘病着,无暇照看他们。王妃想派身边心腹前去照顾,他们的乳母又不放心,哭诉到嗣王跟前,嗣王就把两名侍妾打发过去了。其中一名侍妾乃是东院侍女出身,兴许会跟三娘子相处不来。老奴先跟四娘子打声招呼,您心里有数就好。” 哦……这是窦王妃知道那名侍妾算是崔吕二位嬷嬷她们安插在嗣王李玳后院里的耳目,怕她折在阴险狠毒的三娘子李妍君手里,因此特地提醒一句吧?没事儿,崔吕两位嬷嬷在隋王府里有人,只要那名侍妾自己不作死,她们是不会看着这人被算计吃大亏的。 大不了就是装病脱身嘛。新来的杨姨娘不是已经做了个很好的示范了? 说完了隋王府中人的近况,宋嬷嬷又提到了年前隋王给宫中贵妃送的那份厚礼。大概是隋王这次真的下足了本钱,礼物十分合贵妃的心意,因此今年的大朝会,隋王不但作为宗室领袖参加了,朝会后的宫宴上,还被圣人召到跟前去说了两刻钟的话。兄弟俩的感情早已不复从前的亲密无间,但圣人愿意与小弟弟闲话家常,甚至还拿他两个嫡子的婚事来打趣,就已经是不拿他当外人的意思了。 隋王事后是又欢喜,又庆幸,拉着窦王妃说了一宿的话。 窦王妃也得贵妃召见,在宫中的待遇与其他亲王妃等同,比前几年的待遇有所改善。有别家王妃说笑间提到隋王府通大街的门已经数年不曾开启,是不是工部没把门修好?贵妃还说,要跟圣人进言,命工部官员前去修缮,免得隋王一家出入不方便呢。 贵妃也提到了正在守孝中的李俪君。她想见见这个传言中很可怜的小女孩。旁人都说李俪君身有重孝,不方便进宫,贵妃只道:“自家孩子,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因此,虽然贵妃没有提具体的日期,但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隋王就得预备着,孙女儿随时可能会收到召见的旨意了。 窦王妃特地派宋嬷嬷来走这一趟,目的就在于此。她知道李俪君如今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开春后理当回隋王府去住些日子了。免得哪日贵妃有了兴致,想起她来,她却还在一百多里外的乡下住着,三四天功夫也来不到贵妃跟前,岂不是扫兴?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失和 李俪君猝不及防。 早知道有这种旨意,她今天就不会“恢复健康”了。她完全可以再装一回病,告诉宋嬷嬷,其实她开春之后也感染了风寒的。反正住在隋王府的同父异母亲手足们四个人里就病了三个,只剩下大姐李俶君安然无恙。再多一个她,也没什么稀奇的。 然而李俪君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宋嬷嬷说话了:“贵妃娘娘是什么时候下的旨意?若她没有提过什么时候才要召见我,那我回京后,要在王府住到几时?万一她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过后就把我忘了,我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宋嬷嬷笑道:“四娘子放心,就算贵妃娘娘真个忘了,也会有旁人提醒她的。你忘了?小高力士就在圣人与贵妃娘娘跟前侍候呢。他还能让你白等上一年?” 李俪君抿了抿唇。 宋嬷嬷见她好象有些不大情愿的模样,还以为她是顾忌贵妃姓杨的关系:“四娘子可是害怕贵妃娘娘会为了杨家的事怪罪于你?放心,她与小杨氏本就不亲近,更不喜其所作所为,否则当初就不会下旨安抚四娘子你,还赏赐了许多东西了。这一回也同样如此,她听说你病了,连新年都不曾回王府,还以为是嗣王为了娶新妇,硬逼着不许女儿回家呢!因此她才会说要召见你,就是想为你撑腰的意思。只要你晋见贵妃时,多说些好话,讨得她欢心,不但今后不必担心杨家会再有人胆敢为难你,就连嗣王与将来的嗣王妃,亦会多看重你几分的。” 李俪君笑笑:“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阿婆是在新年时得贵妃召见,听贵妃说起这件事的吗?怎么也没早些给我送信来?我如今心里全无准备,就算想要送些什么东西给贵妃讨她欢心,也不知该送什么好……” 宋嬷嬷恍然大悟,忙道:“礼物之事,四娘子只管放心,王爷王妃会替你准备妥当的。你只要回去等候贵妃召唤就好。”接着她顿了一顿,“其实……王妃确实在新年时,就听贵妃提起要召见四娘子的话了,之所以拖到如今才打发老奴来送信,是因为这一个多月里……宫中发生了不少事……” 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宋嬷嬷并没有直接跟李俪君提起,只是事后与崔嬷嬷、吕嬷嬷闲话家常的时候,小声告诉了她们。 据说正月里宫中大宴,圣人欣赏梨园歌舞的时候,对其中一名舞姬多看了两眼,贵妃就有些不高兴了,两人拌了几句嘴。没过两日,韩国夫人劝贵妃与圣人和好。贵妃意动,前去见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又大吵了一架。贵妃气得坐车出宫,去了秦国夫人府上。圣人竟然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似乎是真的恼了贵妃似的。宫里宫外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人都有。 宋嬷嬷压低声音对崔吕二位嬷嬷道:“虽然没人敢打听这两位贵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大吵了一架,但有小道消息说……是跟虢国夫人有关!贵妃去求见圣人时,圣人正好与虢国夫人在一块儿……” 崔吕两位嬷嬷瞪大了双眼,吃瓜吃得满足无比:“虽然早就听说过虢国夫人的名声,但没想到圣人会如此不讲究……”怪不得贵妃娘娘会生气呢!她与圣人才有了点小矛盾,亲姐姐就趁虚而入了,换了谁能忍?! 崔嬷嬷忙道:“那圣人与贵妃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贵妃就这么直接出了宫?没有再回去过?圣人如何能容?!贵妃该不会从此失宠了吧?!” 吕嬷嬷也吓了一跳:“倘若贵妃失了宠,王爷王妃怎么还让我们小娘子回京去呢?!” 宋嬷嬷嗔了她俩一记:“慌什么?倘若贵妃真个失了圣眷,王妃又怎会打发我来给四娘子送信?!” 贵妃与圣人确实失和了一段时间,圣人看起来还挺生气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贵妃离宫,就轻易心软。很多人都以为贵妃这回擅自出宫,定会失宠呢。但旁人可以看热闹说闲话,杨家兄妹却不可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管。贵妃前脚刚住进姐姐秦国夫人的家,秦国夫人后脚就带病前去相劝了。后来她族兄杨钊与韩国夫人都先后上门苦劝贵妃回宫。虢国夫人起初没有出现,后来不但亲自前去给妹妹赔罪,转头还进宫去圣人面前为妹妹说好话。 总之,贵妃在兄弟姐妹们的百般劝说之下,还是主动回了宫,向圣人赔了罪。圣人见她服软,便也转怒为喜,又重新宠爱起她来。如今圣人似乎有些弥补贵妃的意思,不但赏了许多东西,贵妃偶有些不过分的小要求,他也是有求必应的。因此,隋王虽然觉得小孙女身上戴孝,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在母孝期满之前入宫晋见贵妃,但如果贵妃执意要见,那圣人也不会阻拦。况且圣人带贵妃出宫游幸的情况很多,若是在宫外召见李俪君,那就更没有什么忌讳了。隋王催着小孙女回京,也是这个原因。 宋嬷嬷小声道:“正月里因着圣人与贵妃闹了一场,王爷王妃不知道贵妃是否会失宠,想着召见之事可能不会有下文,便没有打发人来给四娘子送信。后来见贵妃复宠了,又跟王妃提起想见四娘子,王爷才让王妃派了我来的。想当初,嗣王听说虢国夫人与贵妃生隙的消息,也是急得不得了!想尽办法想要打探事情真相,又不顾王爷禁令,特地上虢国夫人府上求见,却被挡了回来。那段时日,他十分浮躁,因此才跟杨姨娘生起气来……” 崔吕两位嬷嬷事后把这些听来的消息全都报告给了李俪君。李俪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我就回一趟长安好了。” 崔嬷嬷有些担心:“那杨十六娘已然进了门,三娘子与四郎又结束了禁足,被放出来了,看起来脾气并没有什么改变。小娘子现在回去,会不会太过危险?” 李俪君淡淡地道:“阿翁等着送我进宫去晋见贵妃呢,我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呢?况且,三姐心思再恶毒,也不过是个孩子。现在的我,却已不是过去任由她欺骗伤害的傻丫头了。她要是胆敢再算计我,我绝对不会跟她客气的!” 更何况,若她真的能借此机会见到杨贵妃,兴许还能见到杨贵妃的兄姐们呢。她若想对某些会给大唐带来灾难的人做些什么手脚,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收获 李俪君对回一趟长安并没有太大的抗拒之心。 她自打晋入炼气五层后,修行进度一直平衡缓慢,除了满月与日出,也没遇上什么特别的天象,流星更是再没见到一颗了。这种时候她不能着急,只能按部就班地维持着日常的修炼,巩固好基础,多沉淀一下就好了。若是留在嵯峨山别业,那就教教弟子,炼炼器炼炼丹什么的,等待厚积薄发的一日。 在这种时候,抽空回一趟长安,做做她一直惦记的事,对她的心境有好处。 反正二红与秋香这两个记名弟子,进展还算良好。二红已经突破,秋香积累还不足,就算暂时脱离目前的修炼环境,对她们将来的修行也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至于李俪君正准备收入门下的吕四运和赵大娘,暂且留在嵯峨山补一补文化课也挺好的,不必急着开始修炼。 李俪君考虑清楚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崔嬷嬷与吕嬷嬷想得倒是多些。她们如今不担心小娘子回京后会被人欺负了,反倒是担心,若是贵妃那边对自家小娘子印象不错,会不会就此将人留下来?那岂不是要耽误小娘子修行么?! 李俪君对此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别人又不知道我是修行中人,倘若贵妃真要留我,我一个出了名体弱多病的小女孩,就不能偶感风寒,生点小恙吗?到时候就算贵妃舍不得,圣人也会把我送回家去的。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贵妃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我更没有心情去讨她的欢心。” 兴许杨贵妃本人并不坏,对她也有可能是真心关怀,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哪怕很多人都说史上的杨贵妃死得冤,她本人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可谁叫她身边有太多祸国殃民的人呢?她可能没办法阻止这些人做什么,但她的存在本身,就给了那些人祸国殃民的底气。若是后世之人,还可以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评价她。但李俪君身为李唐宗室,又才被杨家人害死了亲生母亲不久,她真的没法对杨贵妃产生什么好感。 小杨氏为什么有胆子谋害正室?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杨家有了杨贵妃这个靠山吗?小杨氏不过是巴结上了杨家姐妹之一的秦国夫人,就觉得自己有了上位的底气。其他被杨家兄妹庇护下的奸人所害的人,又会有多少?宗室亲王府里的堂堂嗣王妃,都逃不过杨家人的陷害,那些身份地位更低的人呢? 李俪君经历过十个任务世界,什么恩怨情仇都见识过了。更加惊才绝艳却遭遇不幸的人都有,她看着自己所出身世界里的杨贵妃,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倘若安史之乱没办法阻止,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不幸死去的人就海了去了!死一个贵妃,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俪君平静地看向崔吕两位嬷嬷:“嬷嬷们就当我回家探个亲,小住几日,就回来了。就算贵妃召见,我也是依礼行事,见完就回来。我不会去讨她什么欢心,也不会抗拒什么,只当是去开个眼。人人都说贵妃绝色倾城,我也去瞧瞧,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崔吕两位嬷嬷见状,也渐渐镇定下来:“小娘子说得很是。您是修行之人,将来要做神仙的,不必巴结贵妃。就算是在圣人面前礼数恭敬些,那也是因为圣人是长辈,是王爷的亲兄长。您跟别家小娘子不一样,犯不着在贵人面前太过委屈了自己,只是不想招惹麻烦,耽误了修行大计罢了。” 这事儿有了定论,接下来只需要去准备行囊就好了,吕嬷嬷就转而问起了吕四运和赵大娘的事:“小娘子可决定要留下他们了?这几日老奴瞧着四运那小子似乎懂事了许多,也有心要向小娘子求教了。” 李俪君笑着点头:“既然他下定了决心要走上修行之路,那我自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只是他是小郎君,将来修炼了,也不会象二红她们一样,在内宅中为我提供助力,很可能要四处奔走办事。除了修行,他也得多学点武艺才行。嬷嬷就让他先去学点拳脚骑射功夫,把身体练好一点,再多读读书,打好基础。等我从长安回来,就会教他引气入体。” 吕嬷嬷忙道:“这些天他得空总会跟崔小吉他们兄弟几个混在一处,请教骑射功夫,就是在为将来做准备了。” 李俪君点头,又提起赵大娘:“今日我嘱咐二红放她回家去探亲,晚上回来再看情况吧。倘若她没有犯错,自己也有心上进,那我就收她进门。先教她读书认字,同样是等我从长安回来后,再引气入体。倘若她没有那个想法,就留她在家里做个小丫头。乳娘愿意带她,就把人交给乳娘吧。” 不过,赵大娘要是愿意修行,那李俪君也不吝于给她一点小奖励:“她哥哥不是挺聪明的吗?我听赵大娘说,她哥哥也曾跟人学过读书认字,会背几首诗,只是身体不好,想做什么都做不成。那就请个大夫回来替他好生诊断一番,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毛病。有病就治,若只是体弱,就让他养着吧。可以叫人教他认认草药,哪怕是学点采药或制药的本事,也不愁会饿死。” 吕嬷嬷应了,这件事她会负责的,毕竟是她侄孙的同期。 崔嬷嬷又说起随宋嬷嬷从长安回来的两名匠人:“据说生意极好,年前才砌了四个炕,年后就增加到了十几桩生意,还特地写信把亲友熟人都拉上了,才把订单全都完成了。倘若不是开春后天气转暖,许多人家都觉得不必着急砌炕,等入秋后再说,只怕还要再忙一段时间呢。砖窑那边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五月里,砖窑主人几次打发儿女过来,想给小娘子请安,说是谢过小娘子替他牵线揽生意。” 李俪君原也不是特地替人招揽生意,不过是想着天气寒冷,才打算推广一下火炕这种东西罢了。如今三原一带已经有不少匠人会这门手艺了,又有了专门烧制耐火砖的砖窑,后面的事就不必她操心了。 不过崔嬷嬷对于自家匠人在长安砌炕带来的意外收获倒是感到十分惊喜:“几乎都是各家王府的管事们,也有几家公主府和国公府的。他们过了一个暖和的冬天,谁不说小娘子的好?便是我们私底下想打听什么消息,也比从前方便了许多……”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回城 通过砌火炕结下的人脉关系网,很快就给李俪君带来了实质性的好处。 当李俪君坐着马车,带着宋嬷嬷、吕嬷嬷与二红、石青等人重新回到长安城的那一天,她听说了赵陈记今春新推出的新衣料大卖,在宗室权贵圈子里引起热议的消息。 那几种新料子,几乎每一家王府、公主府都买了,其余国公府、郡公府们也有不少女眷光顾的。达官贵人们无论男女,都有人拿那几种新料子做了新衣裳,出席种种聚会宴席,有人光彩照人,也有人泯然众人,但只要有一两个特别出彩的,就足以为赵陈记的新品打好广告了。 李俪君人还没回到隋王府,赵陈记就已经有人把消息报到了吕嬷嬷这里。后者欣喜地跟李俪君说悄悄话,道是今春赵陈记的收益很可能会比去年同期翻两番。这也意味着,他们新推出的产品获得了成功,以后赵陈记不再只有石榴红这一款主打产品了。 李俪君挺高兴:“很好,那就让大家再接再励吧。不必担心以后的事。等什么时候这新出的颜色不吃香了,我那儿还有别的方子,可以继续推出新品呢。” 吕嬷嬷高兴地点头,又感叹:“真没想到,只是让人帮宋嬷嬷她们砌个炕,还能有这个好处。” 李俪君微笑:“这样也好。光凭砌坑,结下的交情再好也是有限的。人家又不是没有花钱,真正得了我们好处的,其实只有宋王两位嬷嬷而已,那本来就是阿婆的人。至于别人家的管事,就算咱们上门找人打探消息,他们也不会透露真正要紧的东西。能打听到的边边角角,其实我们找别的人也能打听到,何必浪费了人情?” 吕嬷嬷笑道:“是呀,直接向他们推销咱们赵陈记的新品就好了。这种事对于那些人来说,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横竖他们每年每季都要从外头的店铺采买衣料,不是买这家,就是买那家。只要料子好,找谁都一样。可他们跟我们赵陈记打的交道多了,真正有了银钱往来,交情就会越来越深,这关系才能长久呢!” 哪怕是不用这层人脉关系做什么事,光是把赵陈记的产品多卖些出去,他们也能收获足够多的利益。有钱了,他们之前的损失才能弥补回来,也可以更好地支持小娘子李俪君的修行事业。毕竟收购各种药材矿石什么的,也是要花钱的。 李俪君对这些经营上的事很少过问,反正嬷嬷们很有经验,她只需要在新产品研发方面提点建议就行了,剩下的完全不必去操心。 马车缓缓在长安的大道上行走着。李俪君透过车帘,望向外头熟悉又带着点儿陌生的长安街景,若有所思:“今年冬天好象比往年更长些,是不是?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很多人都还未换春装呢。” 吕嬷嬷想了想:“说得也是。我也觉得这个冬天挺冷的……先前连下了好几日雪,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我们差点儿就被困在庄子里了。幸好今年有火炕,不然我们这些老骨头可就难熬了。” 李俪君看向她:“嬷嬷可记得……从前关中一带的冬天也会这么冷吗?” 吕嬷嬷面露疑惑之色:“这……我听老人说过,关中从前的冬天没那么冷的。但自打我记事起,冬天下雪就是常事,无论是长安还是江南皆是如此。只是江南下得少些,长安下得多些罢了。”这么说起来,如今的冬天好象是比从前冷了,这是什么缘故? 李俪君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盛唐时期长安流行薄纱罗衣,那关中一带的气候应该比较暖和。可她现在感觉长安周边地区的冬春季节压根儿就暖和不到哪里去,是她误会了,还是今年的气候比较异常? 李俪君开始回想自己做过的历史笔记,今年的气候好象有些异常,关中会大旱,可冬春时节明明下了好几场大雪,感觉不象是有旱情的样子……莫非是要到下半年才会出现征兆吗? 她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存一点河水、雪水什么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给周边地区降个小雨,缓解一下旱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应该是那位传言中的大能扭转时光后重生的世界,这位大能是何等伟力,不但能让整个世界重来一回,就连天象变化也能操纵得与前世一模一样。不管有没有流星,他都要在历史记载有流星的时候,弄点什么东西在天上飞过。既然如此,他是否连天气变化也会造假?务必要跟上一世一模一样才行? 可这样的做法有意义吗? 如果大能不希望大唐灭绝,那就应该尽可能去改变那些会给大唐带来灾难的事。自然之力无法抗拒,至少不能人为创造灾祸吧?比如今年,倘若天地间没有出现旱情的征兆,那就没必要特地去制造一场天灾了。否则大能扭转乾坤,是图什么? 兴许今年不会如历史上记载的那般,关中出现大旱灾情吧? 李俪君心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耳边传来了二红的声音:“小娘子,你看,那辆车是不是虢国夫人的马车?今日她好象又带人同车了。” 李俪君闻言向车窗外看去,果然瞧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带着香风缓缓从对面走过,没多久就把她所坐的马车抛在了身后。隔着马车上鲜艳的纱罗车帘,她可以看到里头那稍稍有点面熟的美丽妇人身影,对方身边坐着个白衣男子,露出了大半个背部,可惜头被纱帘遮住了,看不清楚是谁。 吕嬷嬷撇嘴瞧着虢国夫人车队走了过去,轻声道:“这样的妇人,若不是有贵妃娘娘撑腰,谁会看得起?小娘子不必理会她,将来进了宫也别跟她说话。” 李俪君眨了眨眼:“那个男子……他身上穿的料子有点眼熟,是不是我们赵陈记新出的月光白?我记得这款衣料还未发售吧?” 那款能在夜晚的月光下微微发光的衣料,本来是被当成夏秋两季的新品,只给隋王府送了一些。可眼下,它却已经被做成了衣裳,穿在了一个男子的身上。 这个男子的身份……真的没有问题吗? 李俪君有个猜想:“到底那男子是我阿耶,还是阿耶把这款新衣料送给了虢国夫人?” 不管答案是哪一种,都叫人心里硌应。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闹腾 那个男子当然不是李玳。看身形就不象了。他比李玳要高瘦许多。 既然他不是李玳,那他身上穿的衣裳,莫非是李玳送出去的料子?李玳是往虢国夫人府上送了礼吗?正月期间虢国夫人与贵妃有了矛盾,李玳上门打探消息时还被撵了回来,他竟然毫不在意,还要继续往前者那儿送礼? 拿亡妻陪嫁的店铺出产的独家衣料去讨好前任情人,这种事他还真做得出来呀! 吕嬷嬷与二红听了都挺生气的,邵娘子跟石青在后头那辆车上,估计还不知道,否则也要加入到声讨李玳的队伍中来了。 李俪君起初也很生气,但没多久就平静了下来:“算了,衣料已经送到了王府,阿婆要如何分配,都与我无关。谁得了这款衣料后,不打算给自己做衣裳,而是拿去送人,那也是他的自由。我还能管得了这么多吗?但愿那穿这衣裳的男子能配得上衣料,那样他在人前多露露脸,还能替赵陈记做一下宣传。” 吕嬷嬷深吸了几口气,才恨恨地说:“罢了!就当作是虢国夫人府上的人来赵陈记买了衣料去。我们开店做生意,还能挑拣客人不成?!” 二红则说:“可惜了,这款衣料要在月下迎风时穿着最好,因此小娘子才会特地嘱咐吕掌柜他们,要在夏秋时节再开售。眼下刚开春不久,天气还冷着呢,这时候人人都穿得厚实,夜里也少人出门,穿这款衣料做的外裳,一点儿都显不出它的好处来,白糟蹋了东西。除非虢国夫人让那男子只穿一件单衣,顶多再添一件里衣,在夜里迎风吹着,那就有点味道了。可这个时节,谁会这么做?不怕感染了风寒么?” 李俪君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她们心情恢复了不少,回到隋王府时,脸上也没露出生气的表情。 隋王今日去巡视新寺庙的工地了,窦王妃迎接了阔别数月的孙女儿,拉着李俪君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见她气色很不错,脸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养得比半年前好许多,简直象是羊脂白玉一般光洁细腻,便笑道:“看到你身体养得挺好的,阿婆也就放心了。这几个月在嵯峨山过得还好吧?听说你生病不能回京的时候,我还替你担忧呢。如今看来,你身边的人倒还把你侍候得不错。”守孝的孩子能养成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容易了。李俭让兄妹几个没正经守孝茹素的,气色还远不如李俪君呢。 李俪君自然不会说,这是修行的好处。她微笑着给窦王妃见礼,坐下后又恭恭敬敬地问候祖父母的身体,然后简单说了说自己在嵯峨山的生活:“山居清静,儿每日只需要读书、练画、礼佛,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天气好的时候,儿还能去娘坟上看看她,天气不好,嬷嬷们就不许儿出门了。病过一场后,她们还非要儿吃各种补药,吃腻了都不许儿停下来,儿的气色又怎会不好呢?” 她仔细看了窦王妃几眼:“倒是阿婆看起来精神差了许多,可是因为管家太累了?您可千万要多保重身体。” 窦王妃确实是为了家务事操心操累了,这件事几乎已是人所共知的。但她听着李俪君关心的话,心里还是十分受用:“我也是享了半辈子清闲的人了,一忙起来,确实有些不大习惯。不过你三叔已经答应了,今年会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往后我就有了帮手,不必如此操心了。”又问起了李俪君在别业里的衣食起居,还叫了吕嬷嬷与邵娘子过来问话。 就这么聊了两刻钟,王嬷嬷有事前来向窦王妃请示,后者方才放了李俪君一行人:“回你院子去歇一歇吧。晚膳到前头来与全家人一道用。你跟家里人也许久未见了,正该多亲近亲近。” 李俪君应着声,起身告退了。 她带着随行众人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早有看房子的侍女婆子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了,邵娘子带着人换上从嵯峨山带回来的铺盖,又燃了自家配的香。李俪君刚换了一身衣裳,还没来得及跟留守的人说什么呢,隔壁的李妍君就打发侍女上门来了。 李妍君被禁足了半年,如今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就这么打发身边的侍女来请李俪君,去她那儿小坐片刻,姐妹俩叙叙离情。 李俪君翻了个白眼,对着那明显是刚提拔上来不久的面生侍女道:“回去告诉你们三娘子,我与她还有仇呢,当谁是傻子不成?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装出个好姐姐的模样来恶心我?恕我不奉陪!” 那侍女虽然是新来的,但应该也听说过王府里流传的小道消息,闻言涨红着脸匆匆行礼退了出去。不多时,隔壁院子就传来了李妍君打骂下人的声音。 李俪君全当没听见。反正挨打挨骂的又不是她的手下。 李妍君闹腾了一会儿,始终等不到李俪君这边接招,正烦躁着呢,另一边的李俶君就打发人来骂了:“大白天的吵什么?!不肯过安生日子就给我滚!”李妍君大概是不敢忤逆这位大姐,立时就消停了。 晚膳时间快到的时候,李俪君穿着一身素色衣裳,带着二红往前院方向走,路上遇到了大姐李俶君。 李俶君看起来仍旧是那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脾气倒是不象从前那般暴躁了,但见了李俪君,还是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又跟三丫头闹腾什么?一直吵吵个没完,没得失了身份!” 李俪君平静地回答:“大姐,我何曾跟她闹腾过?由始自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闹腾罢了。” 李俶君冷笑:“你没拦住她闹腾,就是你的错。你小心些吧,回头见了阿耶,她又要扮作可怜样,说想与你和好,你却小里小气不肯接受了。阿耶如今的心思不在我们姐妹身上,只会盼着我们和睦。但凡有一点儿争吵,他都会嫌烦,到时候挨骂的就是你。谁叫三丫头哭起来的时候,有几分象她娘呢?阿耶从前最吃这一套了。我原还以为三丫头与我更投脾气呢,可惜,贱妾生的贱种,天生就带着贱人的作派,压根儿就与我不是一路人。从前是我眼瞎了,才会把她当姐妹!” 李俪君若有所思:“大姐莫非吃过她的亏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俶君顿了一顿,冷哼道:“如今倒机灵起来了?从前怎么就那么蠢,还差点儿叫人害了性命去呢?!”说罢扭头就走了,再也不理会这个小妹妹。 李俪君心想自己离家真是太久了,万万没想到李妍君获得了自由之后,竟然在没有生母庇护的情况下,还主动跟嫡长姐斗起来了。这孩子脑子没问题吧?她真觉得自己把长姐斗赢了,就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席前 李俪君有些搞不清楚李妍君在打什么主意。但从李俶君的话来看,一会儿在长辈们面前,她肯定不会消停的。 李俪君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做两手准备。 她借着夜色遮掩,假装伸手入袖中取东西,其实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张引雷符,飞快地折成一只小纸鹤。 这时候,她已经快到达用晚膳的厅堂了。 她便随手把小纸鹤塞给了二红,低声道:“这是引雷符,一会儿你想办法,把它弄到屋顶上去。我可能需要用这东西。” 二红眨了眨眼,飞快地接过小纸鹤,在袖中藏好了。等李俪君走进厅中后,她跟其他侍女一般,站在了厅外的长廊下。由于她的主人是小辈,又在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幼,因此她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借着廊柱的遮掩,她用自己日渐熟练的御物术将小纸鹤送上了屋顶。做完之后,她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体内法力依然游刃有余。 厅中的李俪君已经向祖父母、庶祖母、父亲、叔父婶母等人行了一圈礼,又向兄弟姐妹们问好。今日杨十六娘也跟着李玳参加了这场家宴。她梳着妇人的发型,穿着浅青色的春装,依然是柔媚可人的长相,但穿着打扮却是走的端庄娴雅风。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是李玳的妾室,乍一看她这扮相,李俪君还以为是见到了哪家宗室新娶的小媳妇呢。 杨十六娘一直跟在李玳身后,低眉顺眼地,说话温柔和气,与李俪君见面时也是客客气气地,并没有小杨氏当初的傲慢。只是,李俪君并不会因此就相信她是个无害的人。想当年,小杨氏刚刚嫁进隋王府时,也装了许久的温柔贤惠呢。杨十六娘立这端庄贤良人设的时间,还远不如她姐姐的长…… 李俪君看了她几眼,就移开了视线。父亲李玳的后院中,如今共有三个妾,那两个虽然被李妍君与李温良折腾得不轻,但人都还活着,并没有彻底失宠失势,只是被杨十六娘抢走了风头罢了。而李玳本人更是心心念念着要在今年年底前迎娶一位家世显赫的新娘。杨十六娘想要在后宅站稳脚跟,要应付的对手还多着呢,实在用不着李俪君去操心。 厅堂中正北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桌,这是隋王夫妇的座位。下首左右各有一排长矮桌与锦席,东面上首是李玳,而后是老三李琅,西面上首是金孺人,后头跟着老二李玖与妻子黄氏。李玳身后是杨十六娘跟着侍候,李琅身后则是媵妾吴娘子。 小姑姑平都县主李婉致与嫡长孙李俭让相对而坐,他们下首全都是小辈了,基本全都是一人一席。不过二房的两个儿子感情要好,他们索性就把两张桌子并在了一起。李俪君年纪最小,排在最末,她上首是三房的李慧君,对面则是李妍君与李温良姐弟。 二堂姐李慧君从前就与李俪君要好,瞅见她在末席上坐下了,便立刻挪到她身边来,笑着问她这几个月在嵯峨山过得怎么样?年前生的病可好全了?李俶君在上首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俩有说有笑的模样,翻了几个白眼。李俭让暗暗给妹妹使眼色,让她收敛着些。李俶君不以为然,倒是愿意跟小姑姑李婉致闲聊几句。 这时候,李妍君站了起来,走到李俪君与李慧君桌前,笑吟吟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也算我一个?”说着就要挨到她们席上来。 李俪君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李慧君也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她:“没聊什么,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说着便扯李俪君的袖子,示意后者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聊。 宋嬷嬷此时进来向窦王妃请示:“禀王妃,可以开席了。”窦王妃转头看了看隋王的意思,便示意宋嬷嬷:“那就让人上菜吧。” 宋嬷嬷向入口处侍立的王嬷嬷做了个手势,示意其带人上菜,却忽然听得李妍君大声哭泣起来,闻声望去,只见她想要拉住李俪君的袖子哭,却没抓紧,李俪君往后一缩,她就抓了个空。李慧君还面露惊慌之色挡在李俪君面前:“三妹妹,你要做什么呀?!” 整个厅堂都安静了下来,本来正在各自聊天的人与刚刚走入厅中上菜的下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三姐妹身上。 李玳看着哭哭啼啼的三女儿,皱起眉头:“妍娘,你这是在闹什么?” 李妍君哭着道:“儿并没有闹,只是与四妹妹久不见面,想多与她亲近亲近罢了。儿知道四妹妹心里还怨恨着儿,可一家人两姐妹,哪儿有那么多的隔夜仇呢?若儿姐妹两人继续针锋相对,只会让阿耶生气难过,因此儿才主动向四妹妹示好。没想到四妹妹却……” 李俪君挑了挑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冷笑一声:“三姐不必在这里装可怜。你我之间不是简单的姐妹间争闲斗气而已。你骗取我的信任,欲杀害我性命,事后虽然被罚禁足,却始终不曾向我认错赔礼。如今你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嘴里说着姐妹间不该有隔夜仇,就靠过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理你,你就哭哭啼啼地向阿耶告状。你这样哪里象是要真心与我和好的样子?!” 李慧君连忙点头。说实话,她一直在王府里住着,对这个三堂妹的伎俩早已看熟了,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更添几分厌恶。 李妍君却还是在嘤嘤哭着:“我自然是真心要与四妹妹和好的。即便是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做错了什么,难道四妹妹就不能原谅我么?阿耶总盼着我们手足和睦,我也是照阿耶的吩咐行事,为何四妹妹就不能放下旧怨呢?” 李玳叹了口气,随口对小女儿说:“俪娘,既然妍娘已经知错,你就饶过她一回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处用膳,你们亲手足之间何必闹得这么僵?”说着便朝正位上的隋王笑了一笑,“你们阿翁年纪大了,就盼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呢。” 隋王没有说什么,但看他表情,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李俪君心里腻味坏了。她看向李妍君:“阿耶盼着我们姐妹和好,可自打我在三姐手下差点儿丢了性命,至今三姐也不曾向我认过错,赔过罪,只管张口就要我原谅你。既然如此,三姐不如先向我赔罪认错再说?否则你什么表示都没有,兴许心里还怨恨我没有乖乖去死呢,叫我如何相信你以后不会再犯呢?” 李妍君心里自然不愿意,便更咽着说:“我们姐妹间有什么话,不能私下说呢?何苦在这里耽搁长辈们用膳?好妹妹,咱们先和好,明儿姐姐一定向你赔不是。” 李俪君不为所动:“我回家这么长的时间,你要赔礼道歉,什么时候不行?只打发个小侍女过来喊我,叫我去你屋里,说说在乡下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我不去,你就在院子里打骂丫头,指桑骂槐的,吵得大姐都烦了才住嘴。到底是谁在耽搁?!”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雷声 李妍君涨红了脸,虽然低头嘤嘤哭着,但她能感觉到,屋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李俶君还在上面闲闲地说风凉话:“可不是么?吵死了。骂侍女的话可真难听,哪里象是宗室贵女的作派?真不愧是小娘养的。平日里总说那侍女是自家心腹,忽然骂得这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骂的是别人呢!” 李妍君捂着脸流泪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今儿我听说四妹妹回来了,就想请她过来说说话,顺道向她赔个礼。可因为我不好意思直说,才让侍女去请,谁知道那丫头不会说话,竟得罪了四妹妹,她回来后,我才会骂得那么狠的。”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李俪君道,“四妹妹,这都是那丫头的错,回头我一定重重罚她,你就别生气了。” 李俪君闻言一哂:“免了吧,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非要身边的侍女顶锅,时间长了,你身边还能剩下几个忠心的人?当初我没死,你这套伎俩就已经玩过一回了,如今又要再玩一回,不觉得腻吗?你娘玩这种把戏都没能逃过罪责,怎么你还要照着这条老路走呢?” 李妍君的脸涨得更红了,只是怕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才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李俶君却看出了她眼下的状态,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拿眼睛去偷偷打量父亲李玳的神情,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似乎十分不耐烦,心里顿时一堵,也拉长了脸。 对面的李俭让看得分明,又在给自己的胞妹偷偷使眼色了。 李玳瞧见对面二房夫妻俩眉来眼去地,似乎在看自己的热闹,便不悦地说:“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总提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做甚?你们姐妹就不能消停些?!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成天争闲斗气,还过不过日子了?!” 李妍君心知自己摸准了父亲的脾气,闻言嘴角微微一翘,正要开口,便听得李俪君抢先道:“既然阿耶这么说了,儿也不想再跟三姐为了往事争吵下去。今日全家人都在这里,长辈们与众手足皆可做见证,三姐为了从前的旧事,向我认错赔个礼,发誓日后绝不会再犯,我便愿意与她继续做姐妹。” 窦王妃微微笑道:“好孩子,阿婆就知道你是个大气的。既如此,妍娘便向妹妹郑重地赔个礼,道个歉好了。以往你行事确实不是身为姐姐该做的,日后都改了便是。既然要做好姐妹,就不能光是嘴上说说,心里也要真心与妹妹和睦相处才好。” 李妍君暗恨李俪君与窦王妃抢了先手,自己竟不能成为父亲心目中最识大体的那个孩子,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能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了。 她含泪站起身,朝着李俪君弯腰作了个揖:“四妹妹,从前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给你赔个不是,请你原谅我吧。” 李俪君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么轻飘飘几句含糊的话就把事情混过去的:“三姐姐知道自己当初不该装作好姐姐的模样,将我骗到假山上,逼我去求长辈们上书宫中,将你姨娘扶正了?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我拒绝之后,将我推到山下灭口了?” 李妍君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阴私诡秘全都暴露无遗。自打新年以来这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好不容易给自己糊上的一层新脸皮,又被狠狠地撕了下来,而且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连带隋王府中有名号的下人们,全都听得分明。她涨红着一张脸,嘴巴颤抖着,迟迟没有说出认错的话。 然而李俪君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三姐姐既然要与我和好,将来不会再次借着好姐妹的名头,又将我诓到什么地方行凶,又或是在人前人后说我的坏话吧?你也不会在阿耶面前说谎污蔑我,骗了阿耶来打骂我了?” 李妍君咬着牙,感受着所有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怎么会……我是真心要悔改的……” “那行吧。”李俪君故意做出大度的模样来,还特地去看了隋王、窦王妃与父亲李玳三人几眼,“看在阿翁、阿婆与阿耶的面上,我就信你一回,只当你是真的知道悔改了。倘若你今日在我面前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故意说好听的来骗我,其实心里还存着怨恨,盘算着要找机会再害我一回……若是如此,将来你再犯同样的错,无论阿耶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了。你要对天发誓,说你今日所言皆是真心,否则就天打雷劈!” 李玳不耐烦地说:“行了,姐妹们和好了便罢。妍娘吃过一回亏,又没有她娘调唆着,怎会再犯同样的错?” 窦王妃合掌笑道:“可不是么?既如此,妍娘且发个誓来,让俪娘安个心就好。时候不早了,大家都饿了,早些开宴吧。” 这话就逼得李妍君不得不发誓了。就是李玳不耐烦,也不可能连几句话的功夫都等不得。二房、三房的人更是吃瓜吃得兴起,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 李妍君咬牙,暗暗告诉自己,这场戏她早就排练过好几回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把话说得更狠些罢了,难道还怕会应了誓么? 她便举起右手,向天发誓:“苍天在上,李妍君在此发下誓言,今日所言皆是真心,日后绝对不会再对四妹妹不利,会真心做一个好姐姐。倘若有违誓之举,便……便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李俪君听了她的话,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既然三姐姐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回……”说话的同时,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已经暗暗捏了个法诀,屋顶上的引雷符纸鹤瞬时激发,直升上半空中,爆发出一阵雷光,随后便是轰雷声响起。 这时候,李俪君的话音刚落,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抬头看向屋顶,又低头看向李妍君,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目光中充满着怀疑和警惕。 屋中其他人也神色各异,心想怎么这声雷就响得这么巧?莫非真是天意示警不成? 王嬷嬷早就奔出门口去看是怎么回事了。 不一会儿,她匆匆回来向窦王妃与隋王回禀:“据说方才是天上忽然有雷光降下……” 窦王妃温言对隋王道:“今春多雨雪,偶尔打个雷,也是常事。” “嗯。”隋王心情不是很好。他是信佛之人,心里已经觉得这是佛祖示警了。他不满地看了看李妍君,不想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宣布:“开宴吧。” 所有人顿时收敛了脸上各异的表情,暂时压下心里的想法,纷纷摆出欢喜的模样来,开始这顿团圆的家宴。 李妍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只恨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时候打雷。可抬头看向李俪君,她已经一脸警惕地坐回了原位,不再与自己说话。就连李俶君也在小声嘲讽:“老天爷还没瞎了眼呢!” 李妍君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她能说什么呢? 只是天上打了个雷罢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家宴 这顿所谓的团圆家宴,所有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方才李俪君与李妍君两人的姐妹和好戏码,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李妍君小小年纪,就跟生母学得一般阴险狡诈,前些日子才坑过嫡长姐,如今又非要跟自己害过的嫡妹和好,肯定有什么阴谋。 不是大家信不过李妍君,而是自打禁足结束之后,她的所作所为就叫人刮目相看,令人不由得感叹,小杨氏养出来的孩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李妍君当时低调了没几天,就开始围着父亲李玳做起了乖巧孝顺的贴心女儿,处处拍马屁,说好话,又是做针线,又是炖补汤什么的。隋王反对长子去接近虢国夫人,谋求高官显位,她就无脑支持父亲,奉承他是世间难得的高才,朝中重臣无人能比,还提供了一些所谓虢国夫人姐妹几个的喜好给他做参考,都是她从前跟着小杨氏去拜访秦国夫人时听来的。 她的这些小手段,其实很多都是她娘小杨氏从前用过的。只不过如今做这些事的人不是小妾而是女儿,李玳的感受就不一样了,但同样十分受用。当他按照李妍君的建议,给虢国夫人送了一份礼,讨得对方欢心后,心里对女儿就更加信任了,不再因为小杨氏的忽然背叛而迁怒于她。 李妍君从前又习惯了在嫡长姐李俶君面前伏低做小,如今仍旧缠上去扮可怜,李俶君起初还真的信了,没把她放在心上,顶多只是因为她是小杨氏之女,有几分厌恶罢了。可见到李妍君巴结讨好自己的可怜样,李俶君心里又觉得挺爽快的,觉得自己报复了小杨氏,便真把这个庶妹带在了身边,时不时刺两句,踩一脚。直到李俶君三番两次在父亲李玳面前因为欺负妹妹而受到训斥,却把李妍君给衬托得格外懂事贴心后,她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被庶妹算计利用了。从此以后,姐妹二人彻底交恶。 可这时候,李妍君已经在父亲李玳面前树立起了孝顺乖巧的形象,李俶君却被父亲视作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孩子,想要告状,也无法再取信于父亲了。李俶君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亏,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既然父亲李玳不相信她,她索性就告诉所有人去,好歹也让其他人不再上李妍君的当。 李俶君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在隋王府中受宠多年,人人都知道她是个直性子,从前会因为她的话觉得陈氏不是好后母,如今自然也会因为她的话,怀疑李妍君心里藏奸。 因此,李妍君虽然成功哄住了自己的父亲李玳,可家里其他人却都不相信她真的乖巧懂事。别的不说,当初推幼妹下山的事,她就怎么都洗不白…… 反倒是李俪君,年纪小不说,看起来又白晳瘦弱,曾经差一点儿被害了性命,还交出了母亲留下的庞大财富,又被父亲冷落,不得不搬去山里守孝……这怎么看都是个被人坑惨了的可怜孩子。哪怕她如今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硬气,不象是个可怜虫,但李玳要求她与李妍君和好,她还是答应了,可见这孩子还是容易心软。有李妍君那样心思不正的姐姐衬托,李俪君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清白无辜的白莲花。所有人都觉得,她又被李玳与李妍君父女俩坑了。 幸好老天有眼,降下春雷,警醒了孩子。如今李俪君应该知道李妍君不可信了吧? 不出众人所料,家宴期间,李妍君三番两次想跟李俪君搭话,后者虽然不至于不搭理,却也每次只简单说几个字,完全没有多聊的意思。 李妍君说这个菜好,要送给四妹妹尝尝。李俪君道谢,可菜被送到她面前后,她一筷子都不会去碰。 李妍君说那个汤美味,要四妹妹也多喝些。李俪君答应着,但汤被送上来后,她一口都没尝过。 李妍君又嘤嘤哭着问她是不是还不肯原谅自己?方才说要与她做好姐妹的话都是骗人的吧?李俪君便直接祭出一句:“我还在守孝呢,至今不敢碰一口荤腥。”李妍君便噎住了。 隋王府原本其实有照着朝廷的规章制度,为陈氏这位嗣王妃守着孝,但一个新年过去,这守孝的气氛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李俪君不在家里住着,还带走了陈氏生前用过的旧人,无人关注之下,即使窦王妃管家还注意着行事忌讳,可各人私底下的吃穿用度,却没办法太过较真。窦王妃为了自己的声望考虑,也不会多说什么。 尤其是小一辈的孩子,打着年纪小需要长身体的旗号,早就不再茹素了,只是在服饰上头注意些罢了。嗣王李玳都不在乎这些,纵容着下人给儿女们准备荤腥食物,二房自然更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三房倒还记得忌讳,可平日一向低调惯了,不会干涉其他人的生活。 因此,今晚的家宴上,只有李俪君还在吃全素。得吕嬷嬷事先提醒,窦王妃的人没给她这桌上任何一道带荤腥的菜色。如今,她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只用两句话便把脑子里已经全然忘记守孝规矩的李妍君给堵回去了。 堵回去后,李俪君还歪着头多问了李妍君一句:“我在为我娘服丧,才会吃了这么久的素,难道三姐姐不用为你娘服丧吗?” 隋王府与杨家可是对外宣布小杨氏已经死了的。难不成李妍君知道亲娘没死,又不敬嫡母,才会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 李妍君涨红着脸,半晌没说话。她当然不想为嫡母服丧,生母只是失踪,并没有死,她又得了父亲纵容,怎会自讨苦吃?可这种事一摆到台面上来,就衬托出了李俪君的孝心,倒显得她很不懂事了。 偏这时候,李温良还指着桌上的鸡腿对她说:“阿姐,我要那个。”李妍君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吃吃吃,整天只知道吃,你也不怕把自个儿肚皮给涨破了!” 李玳听见,心中不喜,远远地就斥责女儿:“四郎要吃什么,你给他便是了。你答应过要好好照看弟弟,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李妍君心中委屈,却不敢露出来,连忙重新装作乖巧女儿的模样,委委屈屈地说:“阿耶,四郎就是嘴馋,他已经吃了许多,不能再吃了,不然晚上他会肚子疼的。” 事情算是混过去了,可李玳依旧对女儿有所不满。李妍君心里委屈,只觉得父亲对自己似乎没那么怜惜疼爱了,暗忖难不成父亲因为一道雷声就疑了自己?只觉得憋屈至极。 她转头看向其他人,没有人理她,似乎大家都觉得李玳与李俪君的做法很正常,谁也没委屈了她。 家宴结束,李妍君就匆匆带着弟弟李温良离开了。 李俪君慢条斯理地净了手,方才起身离席。李慧君笑着上来要与她同行,李玳却拦住了她们:“俪娘,为父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你且随我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同行 李俪君跟着李玳去了他位于西院的书房。 小杨氏“死”后,李玳还是搬回了西院居住。他早已习惯了这个住处,反倒对本该属于嫡长子所有的东院兴趣平平。虽然西院如今没有女主人,但李玳反而觉得更自在了。他想要召哪个女人进来,就召哪个女人进来。即使将来有出身显赫的继室入主东院,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他认为这样挺好的。 李俪君对于西院也不陌生。从前她曾经跟着李妍君来过这里很多次,即使与李妍君翻了脸,她的小纸鹤与无人机也没少光顾此地。她对这座院子里某些少为人知的角落的了解,可能还超过李玳这个现任主人呢…… 李玳把小女儿叫进了书房,也不曾花费唇舌去安抚人心,只随便说了两句“以后要与姐妹们和睦共处,不要让外人看隋王府的笑话”之类的话,便开门见山了:“你这次回京,乃是贵妃娘娘有旨要召见你的缘故。虽然日期未定,但大体上应该是在上巳节的时候。听闻那天圣人与贵妃会游幸曲江芙蓉园。贵妃若在园中见你,你就不必身披重孝进宫去了,也省得有人啰嗦什么。你从来没晋见过宫中贵人,这几日赶紧熟悉一下礼仪,免得当日闹了笑话。到时候妍娘陪你一道去,你也好有个伴。” 李俪君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阿耶为何这么说?贵妃不是只召见了儿一人吗?” 李玳道:“贵妃虽然只召见了你一人,但没说你不能带姐妹同行。反正都是李家的女儿,多带上一个妍娘又有什么要紧?总不能带俶娘去。她娘当初跟贵妃就处不好,见面反倒容易惹事。哪怕贵妃宽宏大量,俶娘那脾气也容易惹祸。相比之下,妍娘更乖巧些,她从前又跟秦国夫人时常见面,秦国夫人还挺喜欢她的。有她与你同行,便是你出了什么差错,她也能求秦国夫人在贵妃面前帮你说项。”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个渣爹有太大的期望,就算心里生气,也没必要露出来:“阿耶,您应该知道贵妃娘娘为何要召见儿吧?不就是因为娘死得冤枉,杀娘的又是杨家的女儿,贵妃娘娘知道小杨氏仗着她的势害人,心里生气,才会特地召儿前去安抚一番吗?当初小杨氏的罪行刚被京兆尹审问出来时,贵妃就已经赐过许多东西来安抚儿了。三姐毕竟是小杨氏所生,您让她陪儿去见贵妃,万一贵妃问起她的生母,三姐总不能撒谎吧?可她要是说了实话,贵妃娘娘就不会生气吗?” 李玳皱了皱眉头:“小杨氏作恶,与她的孩子何干?妍娘才几岁?贵妃娘娘从来没有迁怒到他们姐弟身上,见了面也不会怪罪。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他是特地去问过虢国夫人的,虢国夫人压根儿就没把小杨氏放在心上,更别说是小杨氏的女儿了。 李俪君只觉得李玳天真得可笑:“三姐又没有跑到贵妃面前去显摆自己,贵妃自然不会与她一个孩子计较。可三姐要是主动出现在贵妃面前,贵妃真的会不在意吗?更何况,贵妃心知三姐生母杀了儿的生母,儿却带三姐一同出现在贵妃面前,贵妃若问起儿为何这么做,儿能怎么说?说儿原谅了仇人?还是说儿只是奉父命行事?” 如果说她原谅了仇人,那就显得对死去的生母有些不尊重了。可要是说她只是奉父命行事,那岂不是在贵妃面前暴露了李玳的薄情寡义? 就算李玳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当了。 他只得说:“放心,到时候让妍娘在贵妃面前替母赔罪,多磕几个头,哭得惨一点,贵妃最容易心软了,必定会饶恕她的。”他也听出小女儿不情愿带李妍君同行了,只得耐下性子跟她说原因,“从前小杨氏爱巴结秦国夫人,连带贵妃与另两位国夫人的脾气喜好也都摸得一清二楚。这些事妍娘都知晓。有她陪着你,你去见贵妃时就不会出差错了。为父这都是为了你着想!只要你们姐妹讨得了贵妃欢心,只需她一句话,为父便有望为官作宰,得登高位,届时你们姐妹便是宗室中最风光的女娘!” 不稀罕! 李俪君抿了抿唇:“阿耶,小杨氏生前也只讨好了一个秦国夫人,另外几位从来没正眼看过她。而且秦国夫人当时并没有救小杨氏性命的意思,如今又能对小杨氏之女有多少情份?眼下距离上巳节已经没几天了,圣人与贵妃要游幸曲江池,春寒料峭,秦国夫人真的会带病出现吗?要是她不出现,儿带上三姐又有什么意义?虢国夫人倒是有可能出现,可她对小杨氏之女又会有多少回护之情呢?” 李玳不由得迟疑了。秦国夫人病了好几个月了,连进宫都少了许多,新年时甚至没有去参加宫宴。虢国夫人跟他提起此事时,他还特地送了许多名贵药材过去。倘若秦国夫人的病一直不能好,她也没办法帮两个女儿说什么情呀!至于虢国夫人,她前不久才跟小杨氏的娘家兄弟结下仇怨,至今不曾和解。看到小杨氏的女儿,她不奚落几句就算不错了,又怎会回护?虽说李妍君建议他给虢国夫人送的衣料很合她的心意,但这虢国夫人喜欢的只是衣料,而不是提议的人。李玳开始觉得,李妍君的想法还是不够周全,小孩子家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趁着李玳沉吟不语的时候,李俪君试探地道:“阿耶怎会忽然想到让三姐陪儿前去见贵妃的?就算三姐知道贵妃与她几个姐妹的喜好,只需要告诉儿就行了,没必要非得同行吧?难不成儿不带三姐同行,三姐就不肯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儿了?这么做是不是私心太重了些?儿若能讨得贵妃欢心,阿耶也可受益,三姐怎能因为自己不能得见贵人,便瞒着不肯将贵妃的喜好告诉儿呢?” 李玳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至于,你三姐还是挺懂事的。她只是担心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在贵人面前会露怯罢了。” 李俪君哂道:“儿没见过世面,三姐又进过几次宫,见过几回贵妃娘娘?她顶多就是跟秦国夫人多见了几回面罢了。儿是李唐宗女,去见见本家长辈,又能露什么怯?儿又不是真在乡下长大的,诗书礼仪都曾学过,再怎么样,也是堂堂嗣隋王之女,阿耶的嫡亲骨肉呢。三姐这是在瞧不起谁?” 李玳素来爱听别人奉承自己,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视与贬低。听了李俪君的话,他心里又对李妍君生出点疑心与不满来,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你不愿意带妍娘就不带吧。为父让你阿兄的乳母阿苍来带你,记得把礼仪记熟,不要在贵妃面前失礼就好……”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访 李俪君回到自己的院子。二红迅速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屋里只留下了她们主仆与吕嬷嬷、邵娘子、石青这几个心腹。 这时候二红才对李俪君吐露自己憋了许久的话:“嗣王今儿是发的什么疯?他怎么有脸对小娘子说那样的话?!三娘子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 吕嬷嬷与邵娘子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们一直待在院子里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打听家宴上发生了什么呢。 二红便把今日团圆家宴上发生的事与宴后嗣王李玳与女儿的单独谈话内容都说了出来,期间提起打雷那事还特地把声音压得极低,免得隔墙有耳。说完之后她恨恨地道:“幸好小娘子机灵,找理由拒绝了嗣王的要求,不然也太恶心人了!我只恨自己太蠢,至今没学会用引雷符,不然听到嗣王那话时,就该往他头上也放个雷的!” 吕嬷嬷、邵娘子与石青她们听了也十分气愤。吕嬷嬷黑着脸道:“老奴就知道,嗣王是个靠不住的。不管从前他说得有多么好听,心里也只会装着自己。为了能巴结讨好宫中的贵人,什么法子他都敢用,不惜往人心上戳刀子。王爷一辈子冲和淡泊,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没心肝的嫡长子来?!” 邵娘子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了:“娘子去得早,没瞧见这些糟心事也好,不然还不知会如何心疼小娘子呢!” 李俪君见她们这般,便微笑着安抚道:“没事,我心里早就对阿耶没有了期待,所以对他的过分要求,只是觉得惊讶而已,生气是有一点,但绝不会为他气坏了自己。我只是纳闷,李妍君到底是怎么跟阿耶说的?她怎么就能说服阿耶同意,让她与我一同前去晋见贵妃呢?我说的那些忌讳之处,阿耶不该考虑不到的,可他愣是忽略过去了。到底是阿耶真个被李妍君哄住了,什么都没有多想,还是李妍君许诺的利益大过了所有的风险,因此阿耶情愿冒险呢?” 反正李妍君就算未能讨得贵妃欢心,也只不过是自己吃亏罢了。李玳大概觉得这事儿不会牵连到他,才会放心将她送到贵妃面前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李妍君能给李玳带来什么利益?她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而已。没有了生母撑腰,外家也靠不住,弟弟年仅五岁。她有什么底气说服利欲熏心的父亲? 吕嬷嬷道:“不管三娘子有什么打算,如今也都落空了。小娘子不必为她操心。” 李俪君却说:“如果贵妃真打算在上巳节时见我,那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呢。李妍君不可能轻易死心的,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耍手段了。我得知道她的倚仗才行,不然这十来天休想过清静日子。”她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呢,哪里有空去应酬仇人之女?她今天之所以在家宴上打那个雷,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远离李妍君么? 这么想着,李俪君就想起了一个有可能会告诉她答案的人,起身道:“我去找大姐说说话,你们收拾东西吧,也可以找机会寻我们的人打听打听,李妍君被放出来后,都做过些什么?” 石青忙道:“奴随小娘子一道过去。奴在大娘子院里也认得几个人,兴许可以找她们打探些消息。” 李俪君点头同意了,两人很快越过李妍君与李慧君的院子,来到李俶君院子门口处。 院门关着,石青上前敲门,门开之后,她与守门的婆子低语了两句,婆子偷偷打量李俪君两眼,便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门重新打开,李俶君身边的心腹侍女迎了出来:“四娘子请进,我们大娘子正在屋中等候。” 李俪君记得这个侍女好象是叫金翘,虽说在李俶君身边侍候多年,却不是杨家旧仆出身。她冲对方点点头,客气地说了声“有劳”,便抬脚走进了李俶君的院子。 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进过这道门。偶尔被李妍君拉来,总是在门口处就被大姐李俶君扔东西赶走了。很多时候她都不想来,可那时候还打着好姐姐旗号的李妍君总是拉她来,还常常叫她打头阵,因此每次被赶,她都是挨砸更多的那一个。如今回想起来,小时候她真的太蠢了,竟然没看穿李妍君的真正用心。 李俶君回来得早,此时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披散着长发,坐在罗汉床上,斜倚着熏笼,贪里头香炉透出的一股暖意。她今年十三岁,已有了几分少女的窈窕,只是眼下懒懒散散的,小脸不施脂粉,透着一股稚气,远不如方才在家宴上看着有气势。 她看到李俪君进屋,身上还穿着家宴上的衣裳,也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只冷笑了一声:“你这是才从阿耶那儿回来?怎么?可是阿耶听了谁的调唆,又要你做什么事了?你就急着来找我打探消息?” 李俪君见大姐这个态度,也懒得见礼,一屁股在罗汉床旁的绣墩上坐下,便开门见山:“阿耶让我带着三姐去见贵妃,说她了解贵妃姐妹几人的喜好,又时常跟着小杨氏去巴结秦国夫人,与秦国夫人相熟,就算我在贵妃面前说错了话,秦国夫人看在三姐面上,也会帮着说情。” “什么?!”李俶君只觉得听到了天下最荒谬的事,“老三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她娘都不敢说能让秦国夫人帮着求情,她李妍君算是哪根葱?!”她瞪向李俪君,“你没蠢到答应吧?!” “当然没有。”李俪君断然道,“我跟三姐有仇,凭什么带她去见贵妃?贵妃本就是杨家人,因着心怀愧疚才召我去安抚一二。万一三姐在贵妃面前胡乱说话,反而往我娘身上泼脏水,我岂不是要恶心死?!阿耶只道三姐知道贵妃姐妹几个的喜好禁忌,知道要怎么讨贵妃的欢心,兴许还能为他求个官做做。我却不觉得三姐有这个本事。她千方百计要在贵妃面前露脸,定是要为她娘说情去。我能给她这个机会吗?!” “算你还没蠢到家。”李俶君坐直了身体,脸上还带着疑惑,“阿耶怎么就会信了老三呢?这么明显的谎话,他就没听出来?老三若有这本事,她娘早就替阿耶把官求到手了,又怎会死到临头了,也不见有哪位国夫人出面保她一命?!” 李俪君压低声音,往李俶君的方向凑近了些:“大姐,我觉得三姐的做法很奇怪。她千方百计哄得阿耶同意让她与我同行,又在今晚特地当着全家人的面,闹着与我和好,目的都是为了跟我一同去见贵妃吧?可就算她见到了贵妃,又能如何?她能让贵妃喜欢她?能让贵妃答应在圣人面前为阿耶求官?她哪儿来的底气?!若是她什么都做不成,回来又要如何对阿耶交代?她总要有点倚仗,才会费尽心思去促成此事吧?” 李俶君挑了挑眉,顿时生出了兴趣:“你是疑心……她暗藏了什么秘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蜀中 说起要探查李妍君的秘密,李俶君就很感兴趣了。 李妍君前不久才坑过她两回,平日里相处也早就不复从前的恭敬讨好,李俶君如今对这个三妹的厌恶已经超过了从前对小妹李俪君的恶感。想到自己有机会破坏对方的好事,她就立时积极起来。 李妍君身边原本侍候的人多是小杨氏从杨家陪嫁过来的人手,也有一部分是她在隋王府收买拉拢的心腹。如今这些人几乎十不存一,能安然无恙留下来的,也都是原本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过李妍君的禁足结束之后,杨十六娘又嫁了进来,杨家便又送来了一批人,安插到李俭让与李温良身边,李妍君也跟着沾了光。李俶君只要了两个粗使的,但她使唤兄长李俭让身边的人,跟使唤自己的侍从没什么两样。只要她肯花心思,想要从李妍君身边的人那里打探到其近况,并非难事。 除非李妍君连身边人都给瞒住了。 李俶君并不认为这个庶妹有这么大的本事,正好她最近正盘算着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不如就从这方面入手吧! 李俪君看着李俶君似乎兴致勃勃地拿定了主意,便试探地问:“大姐若是打听到什么消息,能不能跟我也说一声?我好有个防备?” 李俶君瞥了她一眼,又懒懒散散地靠到熏笼上去了:“告诉你?凭什么?你在我看来,也没比老三强到哪里去,都碍眼得很!” 李俪君笑笑:“大姐从前厌恶我,是因为厌恶我娘,觉得我娘抢了你娘的位置,又担心我娘生下儿子,会威胁到阿兄,还因为小杨氏挑拨离间,认定我娘要害你与阿兄。可事实摆在这里,我娘不但没有害过你们,还一直供给你们锦衣玉食,甚至为了护着阿兄,甘冒性命之险,并因此丢了命。反倒是你们一直信任的小杨氏,才是那个处心积虑要害死阿兄的人。 “如今小杨氏的女儿还在继续算计着大姐,她的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取代阿兄的位置。大姐厌恶三姐,是人之常情。可我又有哪里得罪你了呢?如今新的继母随时会进门,她可能会占据阿耶的宠爱,也有可能会很快生下健康的嫡子。大姐的处境恐怕还不如我安稳,继续视我如仇寇,又有什么好处?还不如与我联手,共同御敌呢!” 李俶君拉长了脸:“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看你不顺眼。联手是不可能的。没什么事就给我滚吧!看在你今儿给我报了信的份上,我不会把你这些话告诉阿耶的。” 李俪君笑笑,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石青才向李俪君汇报:“那院子里的人如今嘴紧了许多。大娘子的乳娘如今事事都听苍娘子调派,将手底下的人盯得很紧。苍娘子把大郎与大娘子的事都管起来了,比从前更添威望。” 李俪君道:“连阿耶都叫我跟着苍娘子学什么宫规礼仪,可见她如今在王府里的地位不同以往。估计是没有了小杨氏的压制,她就趁机抖起来了吧?阿耶还未续娶继妃,如今王府中馈握在阿婆手中,阿耶心里不自在,却又无人可使,便索性纵着苍娘子施为了。哪怕是掌握不了大权,把王府里的下人笼在手中,也能给阿婆添不少麻烦呢!” 李俪君心里有些不耐烦了。谁有空去理会这种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李玳成天想着要出仕做高官,就不能把格局放大一点?整日算计着如何利用手下的奴仆跟继母过不去,就算让他坐到宰相的位置上,他又能干什么?! 李俪君索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除了去给隋王夫妇以及李玳请安以外,几乎不出门,就连每日日出时的修炼,也是自行跑到花园水阁楼上进行,完了又悄悄跑回院子去,从头到尾都不叫人看见。由于李玳时常不在家,每日的晨昏定省也不难熬,李俪君还能趁着在窦王妃那儿逗留的时间,跟李慧君多聊聊天,顺便把隋王府近几个月的消息给打探了一番。 至于李妍君那边的动静,用不着她操心。李俶君早就派人去探访消息了。有杨家背景的人,做这种事比旁人更便利些。虽然这些人未必事事都依从李俶君的意愿,心里更重视的还是杨家的利益,可隋王府的姐妹间闹点小矛盾、争闲斗气的小事,她们是不会上报到杨家去的,也没有理由拦着,顶多只会提醒李俶君,不要闹得太大,免得惹恼了嗣王李玳。 李俶君有些气闷,每日没少在兄长李俭让面前投诉自己身边的人。李俭让也只会让她少生些气,不要总跟李妍君争吵。不是他友爱庶妹,而是他觉得这个庶妹心思太深了,胞妹显然不是她的对手,怕她吃亏,还不如远着些的好。若真想要有个姐妹可以时常相处解闷,无论是小妹李俪君还是堂妹李慧君,都是可靠的选择。 至少比李妍君以及杨家的表姐妹们更可靠。 李俶君对兄长的嘱咐不以为然,每天都憋着一肚子气回自己的院子去。不过她派去打听李妍君消息的人效率还是不错的,每晚都会给她回报各种最新消息,只是她没办法从中猜出李妍君到底有什么倚仗,觉得自己定能讨得贵妃欢心罢了。 李俪君每日只需要派出两只小纸鹤,就能轻易从李俶君处收获她们打听到的情报,比大姐轻松多了。 她发现李妍君新做了一身衣裙,款式颇旧了,无论配色绣纹都是多年前流行过的,哪怕做工很精致,也不象是宗室女儿如今会在公共场合里穿着的东西。与这套衣裙配套的,还有一对大红绣花绢纱发带,连绣纹花样都是规定好了,才让绣娘去绣的。 赵陈记主营衣料生意,因此对服饰方面也很有研究。李俪君找吕嬷嬷与邵娘子打听这套衣裳的风格,她们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这起码是二十多年前时兴过的东西了。那时候娘子还是个小娃娃呢。赵家的大娘子倒是有穿过类似花纹的衣裙,头上系着类似的发带,但颜色花样不同。” 赵家大娘子,就是小高力士的亲妹妹,她的年纪比陈氏还要大两岁。 吕嬷嬷把相关的绣花纹样信息写成信,给在赵陈记做掌柜的兄弟送去。第二天,吕掌柜就回了信。他问了手下作坊里的老绣娘,据说那些花纹是二十多年前在蜀中流行的纹样,京中并没有出现过。若非这老绣娘就来自蜀中,恐怕还记不出来呢! 蜀中流行过的纹样? 李俪君想起杨贵妃曾经随父在蜀中住过多年,心道李妍君所谓的倚仗,莫非跟杨家的旧事有关?可她一个小女孩,就算穿上曾经在蜀地流行过的衣裳,出现在杨贵妃面前,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状 李俪君对着情报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了个猜想。 莫非李妍君生得象贵妃的哪位故人?相似的年纪,相似的长相,再加上相似的穿戴,兴许见面时会让贵妃忆起这位故人,从而对李妍君爱屋及乌? 考虑到小杨氏从前与秦国夫人交好,也没少带着女儿一块儿去讨对方欢心,说不定是秦国夫人说过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位故人会是谁? 李妍君只比李俪君大几个月,眼下还不满十周岁。若说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又穿着二十多年前在蜀中流行过的衣裙款式,那大概率是贵妃的姐妹或亲友了吧? 贵妃有几个姐妹,史书上是有记载的。韩国夫人是大姐,虢国夫人是三姐,秦国夫人是八姐。除去这三个序齿以外的姐妹,或是早年夭折,或是堂亲,与贵妃的关系显然不如这三个姐姐亲厚,更不可能随贵妃一同在蜀地长大。 贵妃十岁丧父,之后便寄养在洛阳三叔家中,直至被选为寿王妃。倘若是她移居洛阳之后,才认识的亲友,应该是不会穿着蜀中流行款的。 小高力士的妹妹小时候会穿这一身,还是因为他们母亲就是蜀中人。赵陈记名下的织坊绣坊里,有多位来自蜀地的绣娘与织锦匠,几乎都是通过赵家老夫人的门路找来的。 考虑到贵妃去年才过了三十芳诞,二十多年前蜀中流行这身打扮时,她多半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呢。那个与李妍君相似的小女孩,会是她的童年玩伴吗? 李俪君没门路打听这种消息,但她知道谁有。 她又跑去见了李俶君,不提自己消息的来源,只道她手下的人打听得李妍君做了一身新衣裳,连配套的绣花发带在内,全都是二十多年前蜀中流行过的款式。 李俪君故作不解地问李俶君:“三姐还跟绣娘们说,这身衣裳她是要在重要场合上穿的,让绣娘们做得精心些,动作也要快。我想近期能称得上是重要场合的,也就是晋见贵妃这一件事了吧?当时阿耶还想着要我带着三姐一块儿去见贵妃呢,三姐才特地备了这么一身衣裳。可她为何要特地打扮成这个模样?” 李俶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也有同样的疑问,此时拿不出答案来,也不想跟李俪君多说什么:“她爱打扮成什么样,都随她高兴。反正她如今也去不成了,你还打听这些做什么?!” 李俪君没有接她的话茬,反倒自顾自地分析下去:“我怀疑是从前秦国夫人见到三姐的时候,曾经说过些什么,比如她长得象什么人之类的。贵妃娘娘是不是很在乎这个人?她若是看到长相打扮都象这个人的三姐,会对三姐生出怜爱之心吗?倘若三姐真的能够讨得贵妃欢心,哪怕她没有为阿耶求得官职,阿耶也会将她视作心头肉的。” 李俪君顿了一顿,看向李俶君:“以三姐的为人,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还能躲到三原去,大姐能躲到哪里?” 李俶君黑着脸道:“你少在这里吓唬我!老三就算生得象什么人,能讨得贵妃欢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假货就是假货,她生得再象,也不是那个人,否则秦国夫人早就将她捧在手心了,又怎会坐视她被禁足小半年,也没吭过声?!” 李俪君眨了眨眼:“兴许秦国夫人对这个人并不重视,但贵妃娘娘却很在意呢?反正我觉得,三姐好象很有把握的样子。她绞尽脑汁非要陪我去见贵妃,丝毫不去考虑贵妃会因为她的生母而冷待她的可能,大概是觉得,贵妃只要一见到她,就会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一边了吧?” 李俶君抿唇不语,其实已经把李俪君的话给听进去了。 李俪君见状,也不再多言,直身欲走,却瞥见门边侍立的一个生面孔侍女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和李俶君姐妹俩。她心下一动,开口道:“反正在上巳节到来之前,三姐肯定会再想法子说服阿耶,让她与我一同去见贵妃的。我不管三姐到底使什么手段,反正不答应就完了。真把我逼急了,到了贵妃面前,休想我会说她什么好话!贵妃要见的是我,她不过是个厚着脸皮硬缠上来的搭头而已,还指望我替她圆场吗?就算阿耶事后责怪我,我也不会让步!与其被她恶心,我还不如去跟阿翁说,要二姐给我作伴呢!” 她摆出一副坚定不移的架势回去了,当晚就被李玳传去了西院。到了地方,李俶君与李妍君都在,地上还跪着一个侍女,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一个生面孔。 李玳很生气地指着那侍女质问李俪君:“此婢作证,说是你跟你大姐商量,到了贵妃面前绝对不会替为父求官,还会说为父的坏话,到底怎么回事?!” 李俪君淡定地看向李俶君,后者此时还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瞪着那侍女的后背,眼里都快要冒火了,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会背主吧? 李俪君倒是不慌不忙,因为那侍女的指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添油加醋得连本味都变了。倒是李俶君这回吃了亏,应该会懂得反省、吸取教训了吧?手下用的都是杨家出身的奴仆,她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去打听李妍君的秘密,李妍君自然也可以通过这层关系来算计她。若是李俶君聪明,就该学着去培养杨家以外的人手。事事依赖外家,她永远也摆脱不了杨家的控制。 李俪君对李玳道:“儿没说过这话,这婢女为何要编造谎言污蔑儿?” “对,我们没说过!”李俶君气愤地道,“这死丫头是受人指使往我头上泼脏水的!”说着还狠狠地瞪了李妍君一眼。 李妍君露出害怕的表情,眼眶里含着泪,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李玳此时却似乎失了智一般,一味怀疑长女与幼女:“我早已跟虢国夫人打过招呼,俪娘会有一位姐妹同行。俪娘不肯让妍娘做伴,却天天去找你这个大姐,难道不是商议这件事么?若非如此,你们何必三天两头见面?!” 李俪君道:“不是阿耶说,家和万事兴,让儿不要跟姐妹们再闹不和的吗?儿与三姐隔着杀母之恨,尚且能在阿耶劝说下握手言和,儿与大姐又没有什么仇怨,不过是因为小杨氏挑拨,才有些误会罢了,又凭什么不能和好?儿都是照着阿耶的话去做的,难道还有错了?!” 李玳噎了一下,没想到两个女儿见面还会有别的可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李俪君趁机道:“这个状又是三姐告的吧?那天三姐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许诺从此与儿和好,再不会在长辈面前污蔑儿呢,却没两天就告起了黑状,果然她的话就信不得。怪不得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要打雷劈她!” 说起那个雷,李妍君就白口莫辩了,挣扎着想要解释:“我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李俪君打断了:“闭嘴吧!当心一会儿天又打雷了!” 李妍君顿时被噎住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羞辱 李妍君如今最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就是那天家宴上的雷。她心里也有些发虚,但一想到自己的将来,这点心虚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噎归噎,她还是要强行为自己辩白的:“那雷声不过是凑巧罢了,与我有何相干?又不是我在说话时打的雷,当时我都已经说完了,是你在说话!兴许那雷劈的是你呢?!” 李俪君冷笑:“当时我说的是相信你,只有你说若不是真心就天打雷劈。若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打雷劈的也是你这个撒谎精,因为我被你哄骗住了,所以也劈个雷来警示我。总归都是你的问题!” “好了好了!”李玳头痛地喝斥道,“那雷就是凑巧罢了,这有什么可吵的?!” 李俪君道:“哪儿有这么多的巧合?那天晚上无风无雨,也没听见第二声雷响,怎么就恰恰在我们王府上空劈了这道雷?必定是上天有警示!王府那么大,偏偏只在摆家宴的大厅顶上打雷,若雷不是劈的三姐,难不成还能劈其他人吗?全家上上下下,谁也没做足以天打雷劈的坏事呀!不是三姐,又能是谁?!” 这个锅李玳是不可能揽下来的,更不可能说是父亲隋王干的坏事,若推到他看不顺眼的继母与弟弟头上,估计也站不住脚。他想了想,也只能默认庶女背锅了。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那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只当没发生就好,老是挂在嘴边作甚?!”说完了还用眼神警告了李妍君,“妍娘日后别胡乱发誓就行了。发誓也要小心说话。” 李妍君涨得小脸通红,但她还有自己的目的要达成,暂时顾不上为自己辩解,只能委委屈屈地低头应了一声,随即把话题重新拉回正道:“大姐与四妹还未说清楚,为何不肯在贵妃面前为阿耶说好话呢。” 李俶君方才看戏看得爽,才稍稍消了点气,如今听得李妍君这一句话,心中怒火顿时又涨了起来:“我几时说过这种话?!你收买我身边的贱婢来诬蔑我,以为我会认么?!” 李妍君嘤嘤道:“有没有说过,阿耶圣明烛照,自有决断,还能冤枉了大姐不成?” 李俶君听得柳眉倒竖,李俪君生怕她那脾气,一时冲动真把这个罪名给认下来了,便抢先道:“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三姐为何非要往我和大姐头上栽个罪名。是因为那天这婢女听见我对大姐说,真要找个姐妹陪我去见贵妃,宁可让大姐来吧?三姐不想让别人占了这个位置,所以就往我和大姐头上泼脏水。只要能让阿耶相信,我与大姐都不可能为他的官位尽心,只有三姐这个乖女儿才会为他出力,那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阿耶也会坚持安排三姐与我一同去见贵妃了。” 李俪君扭头看向李玳:“只是三姐不知道,大姐早就拒绝了儿这个提议,因为她还记得她母亲是怎么死的,不想见贵妃。三姐以小人之心,为达目的不惜谎言诬蔑,非要随儿去见贵妃不可,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三姐就这么有把握,觉得自己定能为阿耶求得高官显宦之位吗?她到底打算用什么说辞去打动贵妃?阿耶是否问清楚了?毕竟三姐年纪还小,又很少进宫,更没见过贵妃。哪怕是她从前多见过秦国夫人几面,又怎能担保贵妃也会听进她的话呢?万一她说错了什么,犯了忌讳,贵妃未必会跟她一个孩子计较,却未必不会迁怒到阿耶头上。阿耶还是慎重些为好。” 李玳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冷漠,唯有对自己的仕途看得最重。听了李俪君的话,他本来都被李妍君说服了的,如今又犹豫起来。 他转向李妍君:“妍娘,你跟为父说说,打算到时候用何等说辞打动贵妃?” 李妍君真正的倚仗不在说辞上,怎么可能在李俶君与李俪君面前轻易暴露出来?她僵着脸对父亲微笑道:“阿耶,儿正要与您商议此事。”说着便默诵了一通彩虹屁,听得李玳心情愉快:“不错。说得很好。” 可惜李俪君在旁泼了冷水:“听起来很动听,但三姐在贵妃娘娘面前把阿耶夸得这么好,又有才又有貌,还年轻健壮,圣人真的不会生气吗?” 李玳差点儿没被呛住:“什么……”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讨好贵妃的目的,是想让贵妃去给皇帝吹枕边风,若是因为讨好贵妃,就把皇帝得罪了,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忙对李妍君说:“把说辞改改,不能让圣人误会!” 可是这种说辞能怎么改?李玳又不是真有才华,容貌气度不能夸,也就没什么可以夸的了。总不能拿他从前在地方上做官却做得一塌糊涂的往事来吹牛吧? 李玳心情顿时差了许多。原来李妍君在他面前打的包票,并没有她说的那么靠谱。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冒风险把孩子送到贵妃面前,让贵妃认清楚那是小杨氏之女呢?要是影响了孩子将来的婚配,就得不偿失了。 李妍君见状暗暗着急,难不成她真要说出那个秘密?但要是不说出来,只怕她就没机会见到贵妃了。 她偷偷看了李俶君与李俪君一眼,见前者用满是嘲讽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笑话她白忙活了一场。跪在地上的侍婢早已没人关注了,恐怕回去后,也不会有好下场。她牺牲了一个好不容易安排到大姐身边的眼线,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如何能甘心?李妍君索性把心一横,对李玳道:“阿耶,儿想跟您单独说一件事。只要这事儿能成,无论您是想要高官还是显宦,儿都有把握说服贵妃!” 李玳挑了挑眉,回头看看另外两个女儿,没怎么犹豫就把她们打发走了,顺便还让人拉走了那个做伪证的侍女。即使侍女哭喊着求饶,他也没多看她一眼。 李俶君只觉得刚刚那点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了。她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与李俪君一同走出西院的时候,她含恨回头看向正堂方向,咬牙道:“阿耶总说最疼爱的就是阿兄与我,可老三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他就把我赶出了屋子!今日之辱,我会牢记于心,早晚有一日……”她没说早晚有一日会如何,又转头看向了李俪君,“老四,那天你说的话,我记住了。可即使你我联手,又能拿老三怎么办?她身后站着阿耶,就算你再不情愿,也只能带着她去晋见贵妃。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用不着任何办法。李妍君做的那身衣裳花红柳绿的,还配着大红发带。换了其他的女孩子,这么穿没问题,在春天游园时还更显得鲜艳活泼。可陈氏去世才半年,小杨氏也同样“死”了几个月,两个身披重孝的小姑娘去晋见贵人,一个穿素,一个披红挂绿的……只怕人还没到贵妃面前,就先被人挑剔她违反礼制了吧? 李俪君自打知道李妍君为上巳节的晋见做了什么样的衣裳之后,就从来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往事 李俶君听了李俪君的话,愣了好一会儿。 她大概没想过,原来李妍君看上去来势汹汹,实际上却不堪一击。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除了李俪君,谁都没把为陈氏守孝一事放在心上,却忘了在外人眼中,这种事并不是可以忽略掉的。 李俶君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好象被讽刺了。答案就如此简单,是她忘了要守孝,才会迟迟没有发现,日夜为了李妍君的谋划而心焦如焚。怪不得李俪君如此淡定呢! 李俶君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李俪君也不在意,自行回了院子。 她刚进屋,二红就从里屋跑了出来:“小娘子回来得正好,你快过来看!”李俪君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跑进里屋,便看见罗汉床中间的矮几上摆着铜镜与水碗,镜面中隐隐有画面闪过,顿时恍然大悟。 她这几日教了二红如何操纵小纸鹤与小纸人,还有利用铜镜去观察小纸鹤双眼看到的画面。二红已经晋入炼气二层,虽说体内法力储存量比普通的炼气二层修士要差些,但用些小法术是不成问题的。有她操纵小纸鹤,李俪君正好腾出手来忙自己的事。没想到二红才学会两天,今日就用上了。 二红把铜镜前的位置让给李俪君坐下,同时解释:“方才嗣王让人来传小娘子,奴觉得势头有些不对,又被小娘子留在院中,不能随行,索性就拿这镜子偷看起了西院的动静。正好小娘子前儿才往西院派了纸鹤,今天便用上了!嗣王与三娘子方才不在这屋,奴是特地把小纸鹤转过来的。” 李俪君从前放在西院卧室窗外屋檐下的小纸鹤早在出发往三原之前就收了回来,免得过年前隋王府大扫除时被人发现。不过这次回府后,她又往西院那边派了一只小纸鹤,还没顾得上使用呢,就被二红抢了先。只是在白天移动小纸鹤,还是有点冒险的。幸好方才他们父女三人在西院议事,李玳可能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跟前,其他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反倒给二红提供了可趁之机。 镜面上,李玳与李妍君正在说话。也不知道方才后者说了些什么,李玳如今正瞅着女儿问细节:“你是从秦国夫人处听说的?”“你把秦国夫人当时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有所遗漏。”“这件事还有几个人知晓?”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二红便把先前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李俪君,补上前情。 据说贵妃从前随父在蜀地度过了童年。当时其父任职蜀州司户,有位同僚的女儿与贵妃年纪相仿,又正好是邻居,两个小女孩便成了要好的玩伴。那玩伴的母亲与人私通,男方是当地的大户,妻子知道之后十分生气,带人过来大闹了一场。 因为这件事,那玩伴一家陷入了流言之中。贵妃之父嘱咐女儿不许再跟玩伴玩耍,贵妃听话照做了,没有遵守曾经的承诺,把玩伴请到家中做客。她的玩伴十分难过,自己跑回家躲进了小楼哭泣。没想到她娘私通的那大户,其妻大闹了一通还不甘心,又打发人过来放火烧屋。火点燃了小楼,把那玩伴困在楼上,无法逃生,只得跳窗逃走,却不幸摔死了。 二红小声道:“据说那小女孩就死在贵妃面前,死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大红色窄袖衫、翠绿蜀锦半臂与鹅黄的裙子,腰带与发带都是大红色的,绣了芙蓉花。贵妃因为此事受了惊吓,大病一场。后来每每提起,都十分后悔当初没有把她这玩伴请回家中做客。倘若她当时请了人,那玩伴就不会出事了……” 贵妃是因为曾经亲眼目睹玩伴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的情形,才会对此事记忆深刻,她的姐姐们都没她那么难过,只是记得妹妹曾经大病一场。秦国夫人是偶然看到李妍君穿着红衣黄裙时,觉得她的眉眼有几分象记忆中的小女孩,才随口说出来的。她还嘱咐小杨氏,不要让女儿穿着类似配色的衣裳出现在贵妃面前,免得贵妃触景生情呢。毕竟李妍君的年纪,恰好与小玩伴夭折时差不多年岁,两人长相又颇为相似…… 李妍君还对李玳说:“贵妃可能会因为厌恶娘,就对儿生出嫌弃之心。可当年那小女孩是因为受品行不端的母亲连累,才丢了性命的。如今贵妃见了儿,就会想起儿同样是受母亲连累。只要贵妃还记得昔日玩伴,后悔当年没有拉那玩伴一把,就不可能会对儿置之不理。只要儿能讨得贵妃欢心,留在她身边多多奉承,还怕将来没有机会为阿耶求官么?” 李玳问清楚每个细节后,两眼放光地看着李妍君:“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你命人去打听了二十多年前蜀地流行的女童衣裳款式,又照着秦国夫人所说的配色花样做了一套衣裳,打算在晋见贵妃时穿上。你可曾想过,二十多年前的衣裳,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穿了。你这副打扮出现在贵妃面前,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你想要借那女娃的光,搏得贵妃怜惜?秦国夫人不可能替你遮掩。这件事做得太明显,反倒容易叫人生厌。” 李妍君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忙问:“那该怎么办?阿耶替儿想个法子吧?” 李玳微笑道:“衣裳配色可以照旧,但款式花样得改一改,就照着时下流行的花色来。要装作不经意的巧合一般,才显得自然。只要你生得确实与那女娃相似,些许差异也不妨碍什么。这事儿就交给为父吧,为父会找到当年的知情人,设法打听一下细节,再让人给你重新做一套衣裳。你好好想想,见了贵妃后要如何说话,不能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机会!” 李妍君连忙答应了。 李俪君看到这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李玳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李妍君的谋划虽然直白又浅显,容易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刻意为之,可她只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处境不佳,借着一点情报上的优势为自己谋划,并不是什么错处。贵妃与她的姐妹们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未必容不下一个拥有杨家血脉的小女孩的小小心机。可李玳一插手进来,还要找知情人打听当年旧事的细节,好让女儿的伪装显得更象一些,整件事的性质就改变了。 这不再是一个小女孩的自我救赎,而是一个有野心的成年男子,在利用自己的小女儿去讨贵妃的欢心。为了能吸引贵妃的注意,不惜让贵妃回忆起痛苦的往事…… 就算贵妃不在乎,皇帝也会生气的。 李妍君可能会得到贵妃的怜惜,可李玳的官职,恐怕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春风 接下来的几天,李俪君不出意外地听说了针线房在为三娘子李妍君做新衣裳的消息。 新衣裳跟前面那套衣裳同样的配色,款式也差不多,只是在一些绣花纹样等小细节上不同,就从二十多年前的老土款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只是针线房的人都不明白,嗣王为何要给三娘子做这么一套衣裳,还嘱咐要保密?因为要赶工,所以针线房拨了几个人来负责这项工作。她们日夜加班,私下聊起天来,没少议论此事。二红通过小纸鹤都听到了。 二红把这些事报告给了李俪君,吕嬷嬷那边也说了李玳连着几日出门约人饮酒,还给虢国夫人送了厚礼,在她那儿盘桓了大半日的事。李俪君只能感叹,这一波真不知应该说是李妍君坑了李玳,还是李玳坑了李妍君了。 上巳节前三天,宫中来了内官传旨,告诉李俪君,贵妃娘娘会在三日后上巳节当日降临曲江池芙蓉园,预备在某时某辰于某地见她,让她准备好过去等待。同时,贵妃还为她向圣人求来特别的恩典,允许她通过夹城前往芙蓉园,不必在大街上与人挤车马了。 圣人扩建芙蓉园的时候,曾经加建了从大明宫途经兴庆宫直通芙蓉园的夹道,方便他不经宫外的道路便能从宫中直达芙蓉园。这条夹道在春明门有入口。有了这份恩典,李俪君就不必穿过大半个长安城的街道前往曲江池了。那真是省了很多事。李俪君客气地向内侍谢过恩,回头看李玳的表情,发现他有些不大高兴。 有这么一份恩旨在,他似乎就没有了护送两个女儿前往芙蓉园的理由,因为夹道内不会有闲杂人等,反而有很多禁军护卫,安全性十分可靠。到了芙蓉园,又会有宫中内侍接应两个孩子,难不成他就真的没有了护送女儿顺便面圣的机会了吗? 虽说隋王如今与圣人的关系大为缓和,时不时就会被召进宫中饮宴,但李玳身为隋王的嫡长子与嗣王,似乎并没有获得额外的关照。他心里有些着急,想了想,索性咬咬牙,决定还是厚着脸皮护送女儿们一回。反正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又都是女孩儿,做父亲的不放心,送她们一路,又有什么出奇的呢? 这么一来,似乎他也得了圣人恩旨,可以走一走宫中通往外界的夹城呢。这可不是每个宗室都能有的殊荣! 隋王对儿子的决定有些气闷,想要劝阻,奈何李玳已经拿定了主意,似乎觉得自己出头的机会就在眼前了,无论谁劝他都不会听的。隋王没办法,只好放手任其施为。反正如今皇兄对他和气了许多,只要儿子不是犯了大错,一点小过,他去求求情,大概还是能求得来的。 李俪君冷眼看着父亲李玳往南墙上撞,只作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等他来到她面前告诉她,还是要让三姐李妍君陪她去见贵妃时,她冷着脸道:“阿耶既然执意如此,儿也没办法抗命。只是三姐先是骗了儿,装作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要与儿和好,转过身又往儿身上泼污水,儿是再不能相信她了。不管她在贵妃面前说什么,儿都不会替她圆场的。若贵妃问起儿为何带她同行,儿也只会实话实说,道是父亲有命。若阿耶对此没有意见,那儿就照着您的意思行事。” 李玳气恼地道:“你这孩子,就不能为了为父稍稍忍一忍?!妍娘去见贵妃,又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为父的富贵前程!为父倘若有望得登高位,难道你不会跟着沾光?!” 李俪君冷声道:“这都是三姐的谎话。儿才不信,她到了贵妃面前,真的会全心全意为阿耶谋划,而不是趁机为自己谋利。阿耶还是小心些吧,不要太信任她为好。万一她闯了祸,连累了阿耶,儿年小力薄,哪里有本事在贵妃面前力挽狂澜?!”表完态之后,她又表示,父亲正值壮年,又有才华,身份更尊贵,圣人早晚会发现他的长处,多多重用,何必刻意讨好贵妃,走裙带关系?那样未免显得太谄媚了些,与父亲的身份不符,更容易引起非议,不利于父亲的光明前程。 李玳生气小女儿的死心眼,偏偏她说的话又是为了他着想,充满了孩子的天真与对父亲的崇拜与信任,他想骂也骂不了什么,只得扫兴地甩袖离开,私下多嘱咐三女儿李妍君,让李妍君多分担一些了。 他想想也是,求官这种事,只能让妍娘去办,俪娘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于是,李俪君就这么得到了几日清静,每天只需要跟着苍娘子学一点宫规礼仪就可以应付过去了。苍娘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体弱多病的李俭让与近日心情不佳的李俶君身上,前来教李俪君礼仪,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李俪君记性好,什么事只学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礼仪上也没什么疏漏之处。她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也就不多折腾了。 只不过,吕嬷嬷曾经私下向李俪君报告:“苍娘子似乎在打听秋香他们一家的事,大约是听说秋香被提拔上来侍候小娘子了,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们家的坏话,暗示老奴要把秋香调走。” 这苍娘子的手还伸得挺长。 李俪君撇嘴道:“不必理会她。这是我们院里的事。要是她纠缠不清,嬷嬷就告诉我,我去向阿兄与大姐告状。不管苍娘子与秋香的娘过去有什么恩怨,如今她想插手过问我手下人事,就是越界了!” 吕嬷嬷点头应了。 上巳节转眼就到了。这一天,天空放晴,阳光普照,气温升上来了,风儿也吹得格外柔和。长安城内外似乎一夜之间就踏入了温暖的春天。早上坊门才开,大街小巷上就挤满了人与车马,似乎所有人都在往城外走,打算要趁着这股春意,到野外去吹一吹春风。 李俪君也早早起来穿戴完毕。她今日牢记着一个“素”字,身上穿着白衫白裙,只套了件灰色的半臂,头上梳着双鬟,除了深蓝色的发绳,什么装饰都没有,连朵花都不簪。虽然没有披麻戴孝,但任谁见了她,都知道她正在孝期之中。 二红今日随她出行,也同样穿得十分素淡不起眼。 主仆俩就这么素素地去跟隋王夫妇辞行,隋王看着她们的打扮,没有任何异议,只嘱咐李俪君:“见了贵人要谨守礼仪,小心回话,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宁可不说,也不要贸然开口,千万不要冒犯了贵人!若是遇上旁人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只管当作没听到,万万不可当场发作起来。若你受了委屈,回来告诉阿翁,阿翁会替你出气。” 李俪君默然行礼。 这时候,李妍君也来了。 她头上也梳头光光的双鬟,只是式样稍稍复杂一些,身上披着一口钟长斗篷,把全身衣裳遮得严严实实。 这种程度的遮掩如何能瞒得过李俪君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手在袖中比了个法诀,先给大家召来了一股春风。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候场 春风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同时也掀起了李妍君的一口钟,露出了底下的红衣黄裙绿半臂。 李俪君顿时脸色大变:“三姐,你穿的是什么衣裳?!” 李妍君被风吹得眯起了眼,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呢,听到李俪君这么说,心下顿时一惊,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迅速用斗篷将衣裙都遮了起来:“没……没什么……” 李妍君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去,可惜,李俪君只是拿这句话做个引子罢了。她上前一把扯开前者的斗篷,将里头的艳色衣裳展露在隋王夫妇面前,控诉的话里都带了哭音:“阿翁,阿婆,你们看看三姐穿的是什么衣裳!平日里她在家不肯遵守孝期的规矩就罢了,今日她硬要跟着儿去晋见贵妃,还要如此嚣张,是想告诉所有人,她压根儿没把我娘放在眼里,不打算为我娘守孝吗?!” 隋王也看得眉头大皱,看到长子李玳这时候进了门,便质问他:“看你把女儿都纵容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让妍娘回去?!” 李玳看到李妍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俪君却在一旁低头拭泪,心里只嫌三女儿行事太不谨慎,怎能在出门前就被人发现呢?亏他还特地嘱咐她,暂且不要在头上系发带,等上了车再说呢。 但现在事情就差临门一脚了,他绝不能在这时候放弃。他低声对隋王道:“阿耶,儿子自有打算。妍娘穿什么衣裳,您就别管了。” 隋王深深地看了长子一眼:“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也不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只告诉你,你的谋算一旦失败,妍娘的名声就被你彻底毁了!全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个不知礼数、不敬母亲的坏孩子!顶着这样的名声,她将来休想能说到什么好亲事!若是圣人或贵妃恶了她,她兴许还会被送进庵堂里幽闭至死!你若是真心疼爱这孩子,就不该叫她小小年纪,便为了你去冒险!” 李玳心道贵妃怎么可能会恶了李妍君?她怜惜这孩子还来不及呢。但这话他不可能照实告诉父亲,只能坚持道:“阿耶放心,儿会护着妍娘的。” 隋王闭了闭眼,低低地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如今翅膀硬了,便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撞南墙不肯回头。既如此,你就去吧,横竖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若真能成事,我不会沾你的光。你若坏了事……别嫌我救不了你。我不过是个闲散亲王罢了,自己尚且仰人鼻息,又能帮得了谁?!” 李玳脸色变了变,心里只觉得不祥。这不祥不是指他今天的计划会失败,而是他怀疑父亲隋王已经对他产生了不满,可能要抬举弟弟们了。若真是如此,那他更加不能错过讨好圣人与贵妃的机会。只有他得到了圣人的重用,他在家中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如泰山。 因此,李玳只笑笑着对隋王道:“阿耶别说气话,儿又不是去作奸犯科,不过是要护送两个女儿去晋见贵人罢了。”说罢他也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了,扭头看向两个女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原本因为隋王的话,开始感到不安的李妍君顿时精神一振:“是,阿耶!” 李俪君早已停下了“哭泣”,冷冷地看着父亲与庶姐,轻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向祖父母拜别,便大步往外走去。 她自顾自地上了马车,自顾自地坐了主位,命二红坐在自己右侧。李玳扶着李妍君上车,她也没理会,就好象没看到庶姐的存在一般。李妍君心下不忿,习惯性地要在父亲面前装委屈告黑状,可李玳满心都是今日的大计划,哪里顾得上她这点小心思?送了女儿们上车后,他就立刻翻身上马,喝令众人起行了。 一行人出了道政坊北门,沿大街东转往春明门方向。到了春明门下,他们没有穿城门而出,而是跟守在那里的官兵报了隋王府的名号。官兵早已得了宫中传令,便派出数人引领他们前往城门侧面的入口。 李俪君从来没进过这传闻中的夹城,今日又未下车,只通过两边的车窗看到外头的情景。那入口很是窄小,马车勉强驶了进去,但进去之后,里头的夹城就十分宽敞了。 这夹城其实是两面城墙之间形成的夹道,宽约五十米,骑马坐车都绰绰有余。若皇帝带人从夹城穿过,恐怕连禁卫军都带上,也不会觉得拥挤。 这夹城里的道路并不是一马平川的,每遇城门处,总有石铺的磴道形成上下坡的石径,从城门上方越过去,免得影响了百姓在下方的城门口出入。不过李俪君一路坐车,除了感觉到车上坡时略有些吃力外,并没有太大的颠簸感。 夹城长约十多里路,直通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夹城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卫兵把守,一路上也没什么闲人,很是清静。只是今日多了不少内侍宫奴在夹道内清扫地面,洒水铺土,还有人专门负责捡路上的小石子小垃圾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圣驾出行做准备。 李玳一路骑马过来,看得眼热,想着若能与皇帝出巡的队伍碰上就好了,他还能凑上去奉承一下皇伯父。可惜方才在春明门进夹城的时候,那守门的武官说得清清楚楚,圣驾预计会在半个时辰后出宫,因此得了恩典可以借道的隋王府众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穿过夹城到达芙蓉园,免得妨碍了圣驾队伍出行。就算李玳很想找个借口拖慢行程,这一路上把守的卫兵也不是吃素的。 李玳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忍住了心头的冲动,老老实实带着家人在规定的时间内通过了夹道,抵达了芙蓉园。 到了芙蓉园,此处早有内侍等候着将李俪君引领到预定地点。对于负责护送的李玳与作为陪同的李妍君,人家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好,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就把他们都领到一处河边的亭子里。 那亭子四面有窗,今日都大开着,人在亭中可以清晰看到四周的美景,很是敞亮。亭中有软席矮几与屏风香炉,还有专门的侍女负责煮茶待客。在这里坐着吃茶赏景,倒也不会无聊。 内侍将李俪君一行人引到此处安顿下,便先行离开了。他还要去干别的活。其实今日受召见的人不只有隋王府的四娘子而已,还有其他人,都安置在附近的亭台楼阁中,因为身份不同,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同。李俪君他们能单独有一个亭子,还有专人服侍,已经是顶配的待遇了。 他们斜对面有一个差不多的亭子,里头安置的是贵妃族兄杨钊一家。 坐了没多久,外头就有了不小的动静。李玳疑心是圣驾到了,有些坐不住,索性出去探探情况。屋里只剩下李俪君与李妍君姐妹俩,后者趁机把发带给系上了,引得侍女侧目不已。 李妍君还得意地用眼神挑衅李俪君,李俪君并不理会,只盯着窗外的景致,心里忙着指挥无人机往杨家那亭子上空移动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游园 那亭子虽然被安排给了杨钊一家,但他本人其实没有出现。 根据李俪君透过无人机的镜头看到的情况来看,杨家暂时只有奴仆在那里进进出出地忙活,似乎是想把亭子内部布置得更加华丽舒适,顺便还要再添点别的设施,使得主家即使只是在那里偶尔歇个脚,也能要什么就有什么。 相比之下,李俪君一家同样有个亭子,亭子里也布置得不错,还有侍女服侍,却从来没想过要对这亭子进行什么改装,真是拘谨客气多了。隋王府作为皇帝至亲之家,尚且如此,皇帝对杨家到底宠信亲近到了什么地步呀? 李俪君抿了抿唇,没有对此作任何评价,只是暗戳戳地默念口诀,力图在芙蓉园上空凝结更多的水汽,拉来更多的云彩,好为接下来的过云雨做准备工作。 她的心思都放在这些事上头了,就没顾上李妍君。李妍君在旁说了半天风凉话,想要刺激她的,见她毫无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反倒先暴躁起来:“李俪君,你这是当我不存在是吧?别以为你能得到贵妃召见,便有什么了不起了。我还是你的姐姐呢!只要我跟阿耶说一句话,你就休想有好日子过!” 李俪君暂时收回注意力,瞥了她一眼:“阿耶不在,你就这么嚣张,是觉得不需要依靠我,也能得见贵妃,所以得意起来了吗?你也不睁大双眼仔细瞧瞧,这里还有外人在呢。你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就不怕人家把你方才的言行报给宫中贵人知晓,你再也装不成可怜的白莲花?” 李妍君顿时一凛,扭头去看一向低调不起眼的侍女。她当然不会把这些小人物放在心上,可如果她们真的在外头乱说话…… 亭中服侍的两名侍女看着李妍君的表情,都不由得心下打鼓。不管怎么说,这位是宗室里的贵女,想要对付她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就在李妍君盘算着要如何堵住这两个侍女的嘴时,外头的动静更大了几分,远远地就传来鼓乐声与人声,似乎还有人在三呼万岁。 看来,圣驾终于到了。 李妍君噌地站了起来,想要跑出去亭外看个仔细。李俪君比她更淡定几分。不必跑出去,她也能看到亭外的情形。圣驾兴许是真的到了,但离她们远着呢。至今没有人来提醒她们去迎驾,那她就没有挪动的必要。 她看着李妍君跑到附近的人群中,似乎想要挤过去,可惜生得矮小,又年少力弱,哪里挤得过旁人?她穿着素色一口钟的斗篷,身边又没跟什么侍从,无人知道她的身份,谁也没有礼让她的意思。等到欢呼声远离,她也没能挤到人群前头去,别说圣驾了,就连宫侍高举的华盖也只是瞧见了一个角。 她悻悻回转的时候,白色的斗篷下摆处,不知几时叫人踩了个脚印,灰色痕迹别提有多显眼了。 李俪君瞥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心中毫无波动。 圣驾到了,李玳却没有回来,但打发了一个小宫女过来给女儿们报信,表示他如今随侍在圣驾旁,暂时顾不上她们,让女儿们安心等候。 李妍君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父亲成功跟随在圣人身边奉承,这代表着他们的计划更添了成功的概率,她心中自然更加欢喜了。 李俪君心里却有些无语。无人机在高空中观察得分明,李玳其实是硬挤上去巴结皇帝的。他虽然没什么圣眷在身,但毕竟是皇帝的亲侄子,一通彩虹屁拍上去,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撵他离开不成?虽说留他在身边跟着了,可李玳只是与其他随行的外戚们混在一处而已,根本没能在皇帝面前刷到多少存在感。 李玳本人大概还挺乐意的,那就由得他去吧。周围有那么多人在呢,他在其中又不显眼,还怕他能搞出什么事来吗? 李俪君趁机让天空中的云层稍稍加厚了些,原本晴朗的天气多了几分阴影,似乎风也吹得更大了。但皇帝周边的人都不在意,仍旧是兴高采烈地。几位国夫人与公主簇拥着贵妃去更衣了,内官们带着人忙忙在园中景致最好的紫云楼里布置宴席现场,歌舞乐伎们已经忙活开了,随时可能上场表演。皇帝便趁机召见了几个宠爱的臣子,作诗的作诗,奉承的奉承,还有人上前说笑话逗乐子的。 不一会儿,贵妃换了一身新衣回来,一同离开的贵妇人们也都打扮一新,众人怂恿皇帝去游园,那就游吧。一大群人起码有一二百人,花园锦簇,热热闹闹地,把芙蓉园内几处景致最好的地方逛了一圈,期间又有人做新诗,还有人奏新曲,也有人陪着皇帝说些文章典故,中间他们还赏了一回歌舞。等到他们回到紫云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李玳从头跟到尾,但也只是从头跟到尾。他虽然设法插了两句话,但很快就有更有才华、才思更加敏捷的人把他挤了下去。等他好不容易通过附和杨钊的话,争取到了一点存在感,贵妃那边就闹着要去休息了,皇帝自然是依着爱妃的想法行事,哪里还记得他这个侄儿呢? 李玳心情郁闷,可杨钊叫上他一块儿去参加宴席,他便又高高兴兴地凑过去了,连女儿们还在亭子里空着肚子等候召见,都忘得一干二净。 李俪君将注意力收了回来,看着亭中的侍女送上了简单的茶点,添了热茶,然后一边用提防的目光看着李妍君,一边恭敬地退出了亭子,哪里还不知道,李妍君方才又做了什么。 她也懒得理会,瞥见斜对面杨家的亭子多来了几个人,却不知道是杨家的子侄小辈,还是体面的侍从。 她的肚子并不饿,并没有吃茶点的意思,但李妍君却早已饥肠辘辘,忍不住把桌面上的点心全都吃了,一点儿都没有留给小妹的打算。 圣驾那边的宴席开始了,席间又有歌舞。贵妃还亲自下场跳了一支,皇帝兴致来了,便让人送了羯鼓上来,亲自为贵妃伴奏。 别说,皇帝与贵妃合作的表演还是十分精彩的。 李俪君透过无人机看得兴致勃勃,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等到无人机提醒她云层含水量已经达到降雨标准时,她方才收回了注意力,开始在袖子里捏手诀施法。 一阵过云雨无声无息地落在芙蓉园的地界上。许多在露天站着的人猝不及防,纷纷争相躲避。紫云楼中的皇帝贵妃等人自然没受到影响,只有在楼外候场的乐师们被淋了个透心凉罢了,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离开,只能继续坐在原地演奏。 皇帝开恩,许乐师们先行下去避雨。杨钊正好在跟前,便笑着揽下这个任务前去传话。实际上,他才出紫云楼,就把心腹随从叫到跟前,嘱咐了一通话,也不知道是在盘算着什么。 李俪君趁着这个机会,吹起了一阵狂风,把一股特制的雨水,飘到了杨钊身前。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春雨 杨钊今日有特别的安排。他借口给乐师们传信,其实只是为了出紫云楼,找自己的心腹安排接下来的特别表演。他要讨圣人的欢心,为自己接下来的大计划铺路。 过云雨其实并不大,又有侍从专门为他打伞,他并没把那点雨放在心上。 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狂风,吹得他双眼都睁不开了,还卷着雨水朝他正面打了过来。他的头脸都被淋了个正着,不由得暗骂一句晦气,又闻得身上被雨打湿的地方好象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心中更加烦躁。 他甩袖骂道:“这贼老天是怎么回事?!” 他身前的心腹与身旁打伞的侍从都被这股雨淋着了,也闻得雨水似乎有些奇怪的味道,却不敢在杨钊面前提起。这种老天爷干的事,谁被淋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若是杨钊太过生气,随时都有可能迁怒到他们这些身边人头上。与其无端被臭骂一顿,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于是杨钊的心腹与侍从都表示,只是一阵过云雨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国舅爷若是嫌弃衣裳被打湿了,不如下去更衣了再回来?至于国舅爷先前吩咐他们去办的事,他们会办好的,请国舅爷不必担心。 杨钊看了看紫云楼里的情形,有些犹豫。接下来就是他安排的人上场表演的时候了,他如果不在场为圣人做讲解,顺便拍拍马屁,如何能突出自己的忠心与能干呢?这种时候他真的不想离开。可他身上衣裳都湿了,还疑似散发着怪味,这副样子出现在圣驾面前,就算圣人不怪罪,顶多打趣两句,其他人也会说闲话的。他丢不起那个脸!这么想着,他还是赶紧去换一身衣裳更妥当些。表演稍稍推后一点也没什么。 拿定了主意,杨钊便命侍从去跟乐师与表演者传话,心腹接过伞随他去歇脚之处更衣。三人分散开来了。李俪君便清楚地看到杨钊往她斜对面的那个亭子走了过来。 天助我也! 李俪君趁着天上的小雨还未停,索性又来了两阵风,再往杨钊头脸身上刮了几根特制的雨丝。 这特制的雨水乃是她利用当日诛除了蟾蜍之后,用来清洗水灵洞内部的泾河水,再渗杂了些其他的材料配制而成,里头有着蟾蜍身上带的毒素,虽然被稀释了上百倍,但沾到人身上,依然会令人中毒。 李俪君让系统做过毒物检测,又拿鸡鸭之类的小动物做过实验,这点毒素不会致命,却会令人身体转弱,免疫力下降,并伴有晕眩、恶心、上吐下泄等症状。大毛病没有,但身体一直处于负面状态,吃不好、睡不安稳、进食困难、病情反复……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当事人就算想搞事也没有精力了。 杨钊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中,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倘若他忽然有个三长两短的,很难说那位传言中颠覆人间的大能会有什么反应。兴许他老人家未必乐意看到有人插手他的布局呢?李俪君目前实力低微,又未能联系上师长,势单力薄的,就不想跟本世界的修行大能或大门派产生什么联系。倘若对方不怀好意,她一个人真的扛不住。 所以,李俪君宁可低调些行事,也不想被大能发现自己的存在,从此生死荣辱都要看人家的脸色了。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任务世界,对于如何暗戳戳搞事,其实是十分熟悉的。 如今杨钊没有性命之危,只不过是偶然淋了一场雨,事后有点小恙罢了。若这小恙迟迟未能痊愈,甚至有加重为大病的趋势,那也是医师不给力,又或是病人不争气的问题,与数百米外安静等候召见的隋王府四娘子有何相干? 当初吕嬷嬷她们趁着杨家舅爷在酒肆里抱怨虢国夫人的当口,大肆宣扬各种双方不和的谣言,推动双方交恶,却成功地掩饰住了自己一方的存在。李俪君听到这个故事时,就学会了这种顺势而为掩藏自己的手法。 如今,芙蓉园一带的天气慢慢由晴朗转为多云乃至阴天,这样的天气里降雨是正常的。雨势来得太快,淋雨的人有很多,春风还乱吹,这些全都是自然现象,与任何人都无关。至于这一场雨里,是否多了几缕雨丝夹杂了私货,吹到某个特定的人身上,除了施法者本人,又有谁会知道呢?反正杨钊在淋了雨的人当中一点儿都不突出,估计也不过是雨后感染风寒的许多人中的一员而已。 李俪君这次只是小小地试探一回。倘若那位大能有所反应,她做的也只是小事,不至于结下什么仇怨。但如果那位大能没有反应,就连修行圈子里诸如真仙观等门派也没有插手过问的意思,那李俪君以后就可以稍稍放开手去搞事了。 李俪君看着杨钊正快步走向斜对面的亭子,便平静地起身离席,走到窗边伸手出去探了探雨势。 李妍君在她身后嘲讽:“怎么?如今轮到你坐不住了吧?等了这么久,终于着急起来了?” 李俪君并不理会,仿佛只是无意间将手上沾的雨水甩到窗外,其实是把更多带有毒素的泾河水发散出去,形成一团肉眼难以分辨的水雾,迅速贴着水面越过芙蓉池,抵达斜对面的杨家亭子,正好赶上了另一波春风,再次往杨钊身上扑了过去。 杨钊两次被雨水打脸,两次都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心情更加暴躁了。他一边指责打伞的心腹没把伞打好,一边控诉负责管理芙蓉园的人没有维护好园中的水质,否则怎么他在河边走时,总是会闻到臭味呢? 他一边骂着一边走进了亭子,迅速就被一群华服妇人给围住了。后面的事李俪君也没有多加关注,反正有这两波毒雨,杨钊怎么也要大病一场。至于跟在他身边受了池鱼之灾的人……她就顾不上了。 李俪君又平静地回到了原本的座位坐下,继续无视李妍君,自顾自地发着呆,其实是在用无人机看紫云楼那边的动静。 圣人与贵妃依旧被众人环绕着奉承称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一番盛世繁华景象。所有人都在笑着,享受着美景美酒与美食,欣赏着歌舞杂伎,用诗歌赞颂着当世明君与人间太平。 没有人知道,这盛世已经到了极危险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错过 中午的宴席结束之后,有人继续在园中四散游玩,也有人找地方小歇去了,包括已经上了年纪的皇帝。 李玳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回到亭子处,看一看两个女儿。 李妍君一见父亲,就立刻迎了上去,一通彩虹屁熟练地拍了上去,随即告起了李俪君的黑状,说她不理会自己这个姐姐,完了还不忘诉个苦,表示自己除了两盘子点心几碗茶,从早上到现在就什么都没吃过,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她没有带侍女,本来还想使唤二红去找点东西吃,却又使唤不动。她委屈得很! 李玳一路应着,一路还有些不耐烦:“肚子饿了,让侍女去送点吃的上来就行了,这么大的园子,谁还能饿着你不成?” 李妍君看看侍立在旁的两名侍女,撇了撇嘴,很想说她俩除了茶点什么都拿不出来。附近明明有地方摆宴席,却偏偏没有她的份。她想请父亲去跟园里的人说,给她送点能填饱肚子的吃食来,可李玳已经转过头去跟李俪君说话了:“贵妃这会子大概是歇下了,等歇完了就会有空召见你。你饿不饿?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打个盹儿。可不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去见贵妃,叫贵人以为家里连饭都不让你吃饱。” 李俪君平静地表示:“阿耶放心,儿不饿。早饭吃得多,这会子还能支撑。三姐撑不住,大概是因为她坐不住,四处乱跑的关系。她斗篷上还有那么大一个脚印在呢,似乎不好就这么穿到贵妃面前去吧?” 李玳低头看了看三女儿的斗篷,果然有个十分显眼的脚印,顿时就火了:“妍娘,你是怎么回事?!你以为今日到芙蓉园是来玩耍的么?!在这样要紧的时候,怎能出这种纰漏?!” 李妍君被父亲骂得低头认错,哪里还敢再要吃的? 李玳出去转了一圈,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小侍女回来,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食盒,打开来看,都是些精致的面点,还带着热乎气。虽然比不上宴席,但也算是不错的吃食了。李玳招呼两个女儿:“随便填填肚子吧,可不能在贵妃面前失礼。” 李妍君高高兴兴地谢过父亲,便开始用起了这顿迟来的午饭。李俪君也取了一个素馅的面点,意思意思地吃两口,又给二红塞了两个饼。 女儿们用餐期间,李玳把亭中的侍女都打发出去了,压低声音对女儿们再次重申各种礼仪与不知从哪里打听回来的贵妃喜好禁忌,末了还喜滋滋地说:“今儿为父在圣人面前得了夸奖,开了个好头,你们姐妹俩到了贵妃面前,也不能失礼。如此,我们一家将来才能越过越好!” 李妍君大声应了,又是一轮彩虹屁拍了上去,十足一个孝顺乖巧又贴心的好女儿,把李玳哄得眉开眼笑的。李俪君冷眼瞧着,只觉得这种孝女,她绝对是做不来的,只怕李俶君也做不来,还是让李妍君去做吧。 吃完一个面点,李俪君就让二红服侍自己净了手。无人机已经发现了今早负责引领他们父女三人入园的那名内侍的踪影,他正往他们这边奔过来,想必是贵妃午后没歇多久,就想起她这个人来了。 李俪君瞥了李妍君那边一眼,脚下暗暗用力,往后者那边使了个小法术,随即起身拉着二红走到窗边探头张望:“阿耶,早上那位内官好象往我们这边跑过来了,是不是贵妃召见了呀?” “什么?”李玳忙起身到窗边张望,忽然听得身后李妍君一声惊叫。他回头一看,发现李妍君不知是不是被李俪君的消息惊住了,手中的点心没拿稳,掉落在了裙摆上,偏偏这块点心还是带馅的,馅料颜色偏深,把她的鹅黄裙子污了一大块。 李玳也顾不上看外头了,见状气道:“妍娘!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李妍君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忙道:“阿耶,方才有人踢了儿一脚,儿才没拿稳点心的。” 可是,亭中侍女早被李玳打发出去了,李俪君与二红都在窗前,离李妍君隔着十来尺远呢,就连李玳本人,方才李妍君掉落点心的时候,也离开了席位。李妍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方园十尺之内都没有第二个人在,谁会踢她一脚?难不成是鬼么? 李玳立刻就认定是三女儿在推卸责任,顿时更生气了:“你倒是说说,谁会踢你?这里有谁能长了这么长的脚踢中你?!是你吵着闹着想要吃的,吃食送来了,你又不好好吃,狼吞虎咽地,好象家里饿着你了一般,连一块点心都拿不稳,你还能做什么?!如今你裙摆上有这么一大滩污迹,还怎么去晋见贵妃?!” 李妍君心里是又怕又急:“那……那就让人去找一身衣裳来,儿好换上干净的裙子。” 李俪君在旁慢条斯理地表示:“儿有多带一套衣裳,就怕三姐嫌弃它颜色太素净了,不肯穿。” 李玳想说不要紧,但随即想到,倘若李妍君不是穿着这么一身特定的衣裳,那又有什么必要非得出现在贵妃面前呢?她要是不能让贵妃忆起小时候惨死的玩伴,只会让贵妃想起她那个不靠谱的亲娘小杨氏,心生厌恶,那还不如别让她出现在贵妃面前呢! 虽然错过了今日的晋见很可惜,但李玳认为自己如今已经得到了圣人的赏识,又与虢国夫人交好,将来还有机会让女儿们晋见贵妃的,到时候再把李妍君推出去,也不影响什么,总好过今日让她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贵人面前,遭人耻笑。 这么拿定了主意,李玳便不无遗憾地道:“罢了。天意如此,大约也是妍娘晋见贵妃的时机未到,以后再说吧。” 李妍君哪里甘心:“不不不,阿耶,儿可以的!儿只需要换一条干净的裙子就行。阿耶想办法帮儿去借吧!” 李玳瞪她:“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娃,今日会出现在芙蓉园里,还带着鹅黄裙子的,上百个人里都未必能找到一个,你让为父上哪儿借去?!谁叫你不多带一身以防万一?!更何况,就算要借,也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那名内侍的声音:“隋王府四娘子,贵妃娘娘召见,请速速动身。” 李俪君看了李妍君一眼,微微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二红跟上,便朝李玳行了一礼:“阿耶,那么……儿就去了。” 李玳叹息着点头。李妍君顿时失落至极,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俪君带着侍女,跟在内侍身后,往那座华丽高耸的紫云楼走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贵妃 盛名之下无虚士。杨贵妃果然非常美。 李俪君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美人没少遇见,各种气质都有,娇媚的、清秀的、端庄的、活泼的、书卷气浓的、楚楚可怜的、英姿飒爽的、仙气逼人的……她自问见多识广,但今日见了贵妃,仍要感叹一声对方的美。这种美是大唐独有的,雍容华贵、明媚鲜妍,如同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在艳阳下灿烂盛放。 李俪君见了她,行礼拜见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一分。 贵妃大约已经习惯了这种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柔声说:“快起来吧,不必多礼。”等李俪君起身,她又招手,“过来挨着我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李俪君顿了顿,依然走过去坐下,任由贵妃端详自己,也趁机好好看了看对方。 贵妃大约三十三、四岁年纪,眼下正是最美的时候,风姿绰约,一颦一笑都能引动人的心弦。虽然穿戴着珠宝华服,但所有的这些都是她美貌的衬托物,容易被人忽略过去。只是她独得圣宠多年,明明应该是自信开朗的,却不知为何,眉宇间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郁色。 李俪君还是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贵妃,心下忍不住嘀咕,对方眉间的这股郁色,不知是本来容貌自带的,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她方才利用无人机看到贵妃为皇帝跳舞,当时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 贵妃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了:“你是叫俪娘,是不是?今年九岁了?怎么个子生得这样高挑,身段却显得瘦弱?” 李俪君眨了眨眼,回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叫李俪君,家中长辈都唤我俪娘,今年重阳节就满九周岁了。” 她没提自己的身材问题,因为她是最近半年才开始急速长高的,虽然茹素,私下却没少补充营养剂,自然长得快,外表一时显得瘦弱些也没什么,她的力量可不小。 贵妃却似乎在为她担心:“可是胃口不好?我听说你被送到乡下去住了,是要给你亡母守墓?在乡间日子过得如何?” 李俪君介绍了一下自己住的嵯峨山别业距离母亲墓园的距离,又道:“山居清静,又有忠心可靠的随从服侍,我其实生活得很好。我是母亲唯一在世的亲人,多陪陪她,也是我的孝心,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地方。贵妃娘娘不必听信外人传言,以为是谁将我逼走的,我是自愿到三原去守孝的。” 贵妃微笑:“原来如此,外头有许多传言信不得。既然你自己愿意在山里住着,那就住吧,什么时候愿意回长安了再回来。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但凡是个明理的人,谁会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话?” 换句话说,相信胡说八道的闲话的人,那都不是明理之辈!有贵妃这句话在,杨家还有谁敢再嚼李俪君的舌? 李俪君抿嘴低头笑了笑,为贵妃这句话道了谢。 贵妃又有些好奇:“你住的那座嵯峨山,听名字很有意思,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李俪君大致给她描述了一下嵯峨山的山形地势,山上山下的景致,提到她偶尔会步行前往母亲墓园拜祭,一路上看到的翠绿山景,山林中还会时不时有小动物出没,贵妃听得心生向往:“真好……偶尔我也会想要一个人在山林间走走,倾听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李俪君稍稍给她泼了点冷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这么做,若是天气不好,也只能待在屋里。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节,冬天想出门都难,外头到处都是积雪。” 贵妃有些好奇:“不能出门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呢?” 那做的事情就多了。李俪君当然不会照实说自己在修练,便提了几样从前在隋王府住时经常做的事:“看书、写字、练画,偶尔会抄抄经文。” 贵妃想起来了:“我听隋王妃说过,你的佛像画得很好,隋王还夸过呢,说你有佛性。” 对此,李俪君只能表示自己其实并非虔诚的佛教徒:“阿娘在世时信佛,我就跟着去礼佛、抄经,原以为自己也是信的。可在阿娘死后,有许多事我都想不明白。问寺里的和尚,他们说,阿娘今生受了苦,来生就能享福了。可我又看不到阿娘的来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享福,为什么阿娘就不能今生享福呢?明明她是个再善良敦厚不过的人了,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这个问题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慢慢的,就改变了想法。与其修我不知道的来生,我还不如专心修自身算了。一切的恩怨情仇,今生事今生了,不必拖到来生去。” 这不是假话,只不过她不是在这个世界里问的和尚与改的想法,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 贵妃听着有些难过,她其实知道陈氏是怎么死的:“人生在世,总会遇到许多让人想不通的事。一直惦记着,只会令人自苦罢了。与其耿耿于怀,还不如抛到脑后,不去多想,也免得钻牛角尖了。” “谁钻牛角尖了?”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李俪君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容貌美艳的贵妇人满面含笑地走了进来,长相与贵妃有几分相似,只是略逊色些。再一看对方身上穿着月光白的大袖衫,她猜想,这位大概就是虢国夫人了。 看到虢国夫人进来,贵妃脸上的表情又重回平静,微微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三姐来了?” 虢国夫人笑吟吟地来到贵妃身边坐下,也不看李俪君,径直问妹妹:“怎么没去歇息片刻?折腾了半日,你不累么?一会儿坐车回宫,你要是打瞌睡了,圣人又要抱怨你不肯陪他说话了!” “睡不着。”贵妃就这么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便转头看向李俪君,“趁着有空,我便让俪娘过来了。三姐,这孩子是不是生得很可人?我瞧着就觉得面善,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虢国夫人直到这时候,才愿意给李俪君一个正眼:“哪儿有?我瞧着面生得很。不过她是圣人的侄孙女儿,大约是眉眼间与哪个皇孙有几分肖似,你才会觉得面善吧?” 贵妃笑笑,对李俪君道:“这是我三姐,你可曾见过?” 李俪君这才起身向虢国夫人行了个礼:“我还是头一回见夫人,不过从前倒是在街上几次瞧见夫人的车驾路过。” “是么?”虢国夫人笑笑,“我跟你阿耶极熟,跟你阿耶的妻妾,什么大杨氏、小杨氏、杨十六娘,都挺熟的,只是不怎么熟悉你娘,记得她似乎是个和气人,性情人品都挺好的,就是挑夫婿的眼光很一般。” 李俪君脸上微笑不变。渣男太渣,还能怪女方为什么要被他渣吗?这又不是陈氏能决定的事。虢国夫人看不上李玳,随她怎么贬低都行,拉踩无辜之人就没必要了。她与李玳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只是……是错觉吗?李俪君觉得,贵妃与虢国夫人姐妹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亲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警告 因为李俪君没做回应,虢国夫人觉得无趣,又扭头回去继续与贵妃说话了。 她跟贵妃说今天的天气,忽然来了一阵雨破坏了气氛,还有族兄杨钊也被淋湿了只能下去换一身衣服什么的。说完了天气,她又说今日的歌舞,说贵妃的舞蹈跳得最好,比任何一个舞姬都强一百倍,又夸贵妃跳舞时穿的衣裙好看,自己也想做一身。等她发现贵妃对她聊的这些话题都兴致缺缺,便又改而说起了今天来曲江池游玩的人很多,问贵妃想不想跟她一块儿到楼上眺望台去瞧瞧热闹。 贵妃对这些事都没什么兴趣:“外头风大,又不知几时就会下雨,出去做什么?这样的热闹,我又不是没有见过。”说罢又转头看向李俪君,“跟我说说你在家都爱做些什么事吧?你既然不想信佛,却又画得一手好画,可是喜欢?我送些好纸好颜料给你如何?这些东西宫里最不缺了。” 李俪君谢过她的好意,表示自己学画也只是消遣罢了,随便用点普通的笔墨纸砚就足够了,用不着宫里的好东西。这个年代的绘画颜料,很多都是名贵的矿石制成,价值不菲。李俪君又不是真想学画,也就没必要糟蹋好东西了。 贵妃却很坚持:“留在宫里,也只是让人画画去的,给了你也没什么不同。圣人就时常给宗室里擅画的名家赐纸笔颜料,你也是李家的女儿,有好东西怎么就不能给你使呢?改日你得了闲,就用我给你的纸笔颜料画一画外头的好山好水好景致,又或是街面上有趣的东西,送进宫来给我瞧瞧,就算是对我的回报了。若是不得闲,你也不必急着画,爱什么时候画,都随你的心意,想画什么,也由你做主。” 李俪君眨了眨眼:“我年纪小,也没正经学过画,就怕画得不好。” 贵妃只是温柔笑着:“画得不好,那就多画一点儿。我每年让人给你送些纸笔颜料过去,不管你画成什么样儿,都只管送进宫来。我会看的。” 李俪君心里正纳闷贵妃为何会有这样的提议,便听得虢国夫人插言道:“贵妃若想看人画外头的景致,我就认得好些个擅画的名家,回头让他们给你画去!包管把外头的大好河山都画下来,你若爱看哪个景儿,告诉圣人一声,让圣人带你亲到当地见见真景儿,如何?” 贵妃淡淡地说:“我在宫里,什么名家的画没见过?很不必如此。我就是想让外头的人知道,俪娘是我关照的孩子,谁敢借着我的名头去欺负她,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虢国夫人顿时就明白了,忙笑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冲着那一支的人去的。那些人算是哪根葱?还用得着你去操心?我早就跟族里说过了,如今没人理会他们,他们休想再仗你的势去为非作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族里是族里,我是我。”贵妃道,“反正我的话就放在这里,谁若违背了我的意愿,那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三姐出了宫,也只管把我的话告诉家里人。谁也不能一边借着我的名头去作威作福,一边又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么?随便哄两句,我就什么都相信?!既然依靠我得了好处,就该知道感恩,力所能及的就回报我一二,不能卖了我还叫我帮着数钱吧?!” 贵妃这话似乎信息量巨大,虢国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露出了几分窘迫的表情,忍不住去偷看周围的人。 贵妃也不理会她,径自露出温柔微笑的表情,对李俪君道:“你不要害怕。虽然都姓杨,但弘农杨氏是个很大的家族,比李唐宗室的人都多呢。这么多人,谁能辨清各人贤愚?当中也不是没有坏心肠的。若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去欺负你,你只管打出李家的旗号来反压过他。圣人因我而对杨家多有倚重,可杨家依然是臣子,君臣有别,他们万万没有越过李家去的道理。” 虢国夫人面露不安:“贵妃怎么忽然对孩子说起这种话来?她年纪还小,懂得什么……” “她聪明得很,谁说她不懂了!”贵妃不等自家三姐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更何况,这本就是正理。当初三姐与大姐、八姐一起劝我回宫向圣人赔罪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说的么?我不过是复述了你们的话,又有哪里不对了?” 虢国夫人咽了咽口水,似乎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李俪君冲贵妃点了点头:“我听明白了,回家之后,我会把您的话转述给阿翁、阿耶知道的。” 贵妃微知:“这样也好。你一个小孩子,没必要操心那些,让家里的大人出面护着你才好。”说着她便露出了乏色,“时候不早了。你今天在园中等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吧?早些家去歇息吧,回头我会让人给你送纸笔颜料过去的。” 李俪君应声起立,向她行了一礼。她微笑着摆摆手,自行起身先行离去,也带走了随侍在旁的宫女。 屋里只剩下李俪君与虢国夫人。李俪君向虢国夫人行了一礼,便要告辞,却忽然被对方叫住:“在我来之前,你跟贵妃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在乡下守孝时的日常小事。”李俪君抬眼看向虢国夫人,“夫人不必疑心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我只知道,自我进门,贵妃眉间就一直隐有郁色,若说真有人惹她不高兴了,那也不是我的问题。” 虢国夫人抿了抿唇,盯着李俪君:“方才瞧你在贵妃面前的应对,说话可没有这么不客气。怎么?在贵妃面前你就装乖,如今只剩下我了,你就不装了么?!” “不行吗?”李俪君不客气地回视她,“贵妃娘娘方才明说了,要给我撑腰呢。” 虢国夫人冷笑:“你跟你老子一样,闻着有好处,就顺势攀上来了!别以为贵妃给你几分好脸,你就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说到底,我们是她的亲姐妹,你又是哪根葱呢?!若学你老子那般象狗皮膏药似的,整天纠缠不休,贵妃早晚会厌弃你。到时候你有什么下场,那可就不好说了!” “多谢夫人提醒。”李俪君凉凉地道,“但我不会有那一天的,请放心。”她转身就想走人。 虢国夫人再次叫住她:“你老子今日安排了小杨氏的女儿随你来,是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平白无故找我打听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又非要让另一个女儿陪你来见贵妃,我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今日我听说,你那个姐妹穿的艳色衣裳压根儿就不是守孝的人该穿的,一听配色,我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我八妹已经听说了,也生气得不得了。我们所有姐妹都想尽了法子要哄贵妃高兴,你老子却盘算着要让她伤心,叫我们如何能忍?!今日他临时收了手,也就罢了,若敢再犯,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李俪君顿了顿,没有回头,径自走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擦肩 下了房间,二红立刻担心地迎了上来。 方才虢国夫人骂人的声音太大了,二红站在外头也听了个七八成,自然免不了担心自家小娘子吃亏。 李俪君却用眼神暗示她自己没事:“回去再说。”二红就镇定下来了,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沿着楼梯下到地面上,在楼梯口侧面的通道处,高力士与小高力士正跟一个禁军武官说话,看到李俪君主仆才人走近,前者挥手示意那武官离开,便微笑着客客气气跟李俪君打了招呼:“四娘子这是见过贵妃娘娘了?” 李俪君也客客气气地向高力士行礼问好:“高将军一向可好?我才见过贵妃娘娘。她似乎有些乏了,心情也不是很好。” “哦?”高力士下意识地往紫云楼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四娘子可知道贵妃娘娘为何心情不佳?” “我说不清楚。”李俪君露出腼腆犹豫的表情,“方才贵妃娘娘与我说话时,心情还不错,但虢国夫人过来之后,娘娘脸上的笑容就少了。她们聊了一会儿天,但似乎话里有话,我也听不大懂……”她顿了一顿,“后来娘娘说累了,嘱咐了我好些话,又说会打发人给我送东西,便起身离开了。娘娘走后,虢国夫人冲我发了一顿脾气……我实在不知道是哪里惹恼了她。” 高力士微笑道:“虢国夫人只是发个小脾气罢了,并不是冲着四娘子来的。四娘子别害怕。” “我也不是害怕……”李俪君为难地冲高力士笑笑,“就是担心我阿耶会受连累……” “没事。嗣隋王身份尊贵,这点小事,如何能连累他?”高力士回头嘱咐义子,“显祖,你送四娘子回去,别让嗣隋王误会了她。” 显然,高力士心里很清楚圣人的亲侄儿李玳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小高力士本来就与李俪君亲近,闻言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李俪君再度向高力士行礼道谢,方才随小高力士往外走去。 走出紫云楼的范围,李俪君正想跟小高力士说些什么,忽然就瞥见前方不远处的路口位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方才与高力士说话的禁军武官,另一个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道士,后者身上的道袍款式怎么看怎么眼熟,似乎正是咸阳栖游观玄应道人与她相识时,身上穿的那一套…… 这老道士莫非是真仙观在长安城中的驻点分游观的人?! 他抬头看着紫云楼上空念念有辞,对周围行人视若无睹,是在做什么呢?! 李俪君能看出这老道的修为大约在炼气六、七层左右,比自己要高些。不过系统自带屏蔽功能,可以掩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除非遇到金丹以上的大能,否则是不会有人发现她是修真者的。 至于跟在她身后的二红,虽然只是炼气二层的修士,很容易被这老道士发现,但由于一直跟着她修练,也把她的习惯做法学了个十成十。她出门总是习惯带防护符、敛息符什么的,二红也是如此。只不过她可以随时把符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来,现拿现用,二红只能提前装备好。因此,今天二红的存在感格外低,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她。 这个小习惯正好能帮二红掩饰住身上的灵力波动。她如今画符还不是很熟练。李俪君考虑到今天要在芙蓉园使用法术,说不定就有需要二红帮衬的地方,因此就把自己画的符给了她使。炼气五层修士画的敛息符,起码要炼气八层以上的人,才有可能看破。如今分游观来的是个炼气六、七层的老道士,足够应付过去了。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淡定地跟着小高力士往前走。在有其他人来往经过的地方,小高力士是不会跟李俪君说什么体己话的,只会老老实实尽自己的职责,瞧见那禁军武官在前面,还客气地行礼打了招呼。 对方也回了礼,待小高力士带着李俪君主仆走过去后,便继续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对那老道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一个时辰之前,这楼中聚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人表演歌舞杂伎。谁知道当中是否有人用过法术?圣人与贵妃都安然无恙,其他贵人更是不觉有异。平白无故的,我还能把所有人都一个个叫来问清楚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只怕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贫道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小将军你不知道。如此明显的法术痕迹,若不弄清楚谁做了什么,万一圣人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若不肯去查问聚集在楼中的人,那就让贫道进楼里看看。” “不行!圣人与贵妃都在楼中歇息,怎能让你擅入?等圣驾回宫,随你在楼里怎么看都行。现在……不行!” 李俪君耳力比常人好了许多倍,虽然只与那武官与老道擦肩而过,隔着一段距离,依然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 她心下凛然,知道是自己方才用法术催动云层下了一场过云雨,法术的动静惊动了分游观的人。分游观就在乐游原下面,离曲江池并不远。若那老道是发现了动静之后赶过来的,那速度也不算快了。只是,这等规模的法术,这么快就被分游观发现,看来她以后想用法术做什么事,都要谨慎小心些才行。 分游观的人居然能这么不客气地与禁军武官说话。再想到那武官方才与高力士交谈时的情形,兴许宫里的人是知道分游观存在的,说不定还在私下经常联系呢!那么杨钊因为毒雨病倒之后,圣人或贵妃会不会找分游观的人去医治他? 李俪君本来是想让杨钊病上一两年,免得在朝中兴风作浪引发两次天宝战争,却又瞎指挥累死三军的。倘若分游观插手此事,她的算盘就打不响了! 李俪君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无人机依然在高空中盘桓,只是不在紫云楼上空而已。那老道士似乎只知道盯着紫云楼这个法术发生的地点,却没有发现附近的无人机,可见他的观察能力只是平平,并不难对付。 李俪君迅速把无人机挪走了,转移到外围的曲江池一带,又再升高了几十米。这么一来,无人机的摄像镜头依然可以拉近拍街景,清晰度没受太大影响,但可拍摄的范围却大大扩张。她正好利用无人机去搜寻一下,周围除了那老道士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同样装束的分游观门人。标记一下这些人的脸,将来她出门办要紧事的时候,也能避一避。 做完这些事后,李俪君想了想,趁着周围无人,快走靠近小高力士几步,小声叫:“舅舅……方才那个老道士是谁呀?是圣人最近宠信的道门高功吗?”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探听 小高力士迅速回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在外头别这么叫我,仔细叫人听见了笑话你。” 李俪君眨了眨眼:“那我该叫您什么?”高力士前年被加官为骠骑大将军,所以她可以唤他高将军,可小高力士似乎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殊荣。 小高力士微微一笑:“我日前升为内侍省少监。你唤我高少监即可。” 李俪君露出惊喜之色:“舅舅这是升官了?恭喜恭喜!怎么也不给我送个信?我好给你送贺礼去。” 小高力士笑道:“之前我就担任这个职位了,不过那时候只是代掌,如今总算是正位了,倒也不算是高升,没什么可道贺的。我原本是想着,你平日里都住在三原,没必要急着给你送信。等到我休沐出宫时,再跟赵陈记的吕掌柜说一声便是。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你就回长安了。” “因为阿翁说,贵妃可能要召见我,才让我回来的。”李俪君道,“舅舅有事只管往赵陈记送信。他们每隔三五天就要往别业送信的,顺道就把舅舅的信捎过来了。若是急信,当天派人送出去,也不费什么功夫。” “都说不要再喊我舅舅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肯听?”小高力士抱怨了一句,但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这表示李俪君这孩子即使贵为亲王嫡孙女,也不会跟他这个阉奴生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因为心里高兴,小高力士也愿意为心中认定的外甥女解惑:“方才那位不是圣人近来宠信的高功法师。他是乐游原那边一个叫分游观的道观里的观主,很有些不凡的本事,据说亦是宗室之后,因此圣人嘱咐过身边的人,遇到他要恭敬些。他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尽可能替他办到就是。” 李俪君吃了一惊:“竟是宗室之后?!不知是哪一支的长辈?” 这点小高力士就回答不出来了。他也曾问过自己的义父高力士,高力士只让他不要多问,反正把那位法师供起来敬着就行了,但不必太过巴结了。因为圣人并没有多宠信他,他也很少往圣人面前凑。 李俪君若有所思。她想起了李温齐的存在,还有玄应道人曾经提过的,真仙观里有好几位姓李的前辈。倘若这些李姓门人都与李温齐一般,是李唐宗室成员,那其中有人被派回长安城里驻守,也没什么稀奇的吧?那老道士看起来一把年纪了,才勉强摸到了炼气高阶的边,估计是无望筑基了。让他回到故土养老,也是很正常的安排嘛。 李俪君试探地问小高力士:“既然是位得道高功,不知他都有什么本领呢?能炼制仙丹,让人延年益寿吗?还是会捉鬼除妖?我能不能向他求几颗丹药?阿兄成天病怏怏的,阿翁为此日夜忧心。倘若阿兄能好起来,杨家人就不能仗着四郎,成天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了。” 小高力士笑笑:“这话可不敢说。圣人也曾开过口的,只是那位法师从来没给过什么丹药宝物。你去问他,照样会吃闭门羹,还是别去自讨没趣的好。至于隋王嫡长孙……他也同样是杨氏女所生,与他兄弟有何两样呢?你竟然愿意为他求丹?” 李俪君表示:“小杨氏是我杀母仇人,大杨氏却从来不曾害进我们母子,况且阿兄待我还算和气,怎么都比四郎强些。” 小高力士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叹一声:“无论是谁,都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凡你有个可以依靠的亲手足,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李俪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今日晋见贵妃的经过,说完后露出好奇之色:“贵妃好象生了虢国夫人的气,只是虢国夫人一心想要哄回她。” 小高力士迅速扫视四周一圈,又回身向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也只是从义父那儿听来只字片语,你万万不可再往外说了。自打正月里贵妃与圣人吵过一架,过后杨太府与几位国夫人轮番前去苦劝,终于把贵妃劝回宫中,贵妃就一直有些不开颜。只是在圣人面前,她很少会透露心事,仍旧如从前一般行事而已。不过她与虢国夫人就不复从前亲密了,偶尔在外人面前还会给虢国夫人没脸。虢国夫人不敢生气,另两位夫人也不过是帮着哄贵妃开心罢了,根本不敢替她求情。” 李俪君恍然大悟。仔细想想,这事儿倒是能够理解的。 贵妃吃醋,认为皇帝负心,让她受了委屈,可皇帝不认为自己错了,也生气起来。局面一时僵持,贵妃索性跑出宫去。贵妃的兄弟姐妹们为了自家荣华富贵,纷纷去劝贵妃退让。贵妃原本对皇帝有多真心,这回就有多伤心,连带亲人也怨恨上了。然而她如今无路可走,除了回宫低头,还能怎么办呢?只是事情已经发生过,就如同破裂的铜镜表面永远都会有一条裂缝。贵妃不能跟皇帝置气,也没办法为难其他“为她好”的兄弟姐妹们,只好拿有挖墙角嫌疑的虢国夫人撒气了。虢国夫人自知理亏,没有了贵妃,她也失去了受到皇帝礼遇的根基,只能想尽办法哄贵妃高兴,连跟李玳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有了。 李俪君心里有数,又低声向小高力士打听:“虢国夫人说了些生我阿耶气的话……她不会真的报复阿耶吧?” 小高力士倒是觉得这事儿不必太过忧心:“虢国夫人左右不了朝政。况且贵妃既然发了话要护着你,想来无事……倒是杨太府那边,你们要当心一些。方才在席间,嗣隋王似乎与杨太府相谈甚欢。我也不知道杨太府在打什么主意,可他一向对宗室中不得势者,都是很冷淡的。”别说是宗室了,就是东宫太子的子嗣们,在圣人面前还有些许分量的,杨钊也只会对其中最受圣人看重的广平郡王稍稍客气点罢了。嗣隋王无权无势,杨钊从前跟他也没什么往来,今日忽然热情了不少,小高力士远远看着,心里都不由得多想一想呢。 他记起了一件事:“杨太府近日与李相可能有些争执,似乎有意谋取军功,只是眼下边疆军务没什么可让他插手的地方。总之……杨太府在圣人面前颇受宠信,倘若虢国夫人当真记恨嗣隋王,嗣隋王还是尽量远着些的好。” 李俪君明白了,郑重谢过了小高力士。 此时又有其他人靠近,两人顿时不再交谈,就这么平静地回到了李玳与李妍君父女正在等待的亭子中。 见到李玳,小高力士满面堆笑地说了今日贵妃召见李俪君的情形,只说贵妃很喜欢她,过后还会有赏赐下来。李玳听得眉开眼笑的,大方地赏了小高力士两颗明珠,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李玳送人的时候,李俪君趁机走到亭中斜对着杨家亭子的窗边,借着衣袖的遮掩,往曾经施过法的地方再次施法,把先前残留的灵力波动全都清除干净了,省得被那老道士发现。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甩锅 李俪君做好了善后工作,回过身来的时候,便看到李妍君正用嫉妒怨恨的目光瞪着自己。 李俪君挑了挑眉:“三姐这是什么眼神?我几时得罪你了吗?” 李妍君冷哼了一声,道:“别以为贵妃见了你一次,又有赏赐,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了……” 李俪君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三姐还是老毛病,脾气一上来,就不管周围都有些什么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既然想要让外人夸你端庄娴雅,孝顺友悌,就不要老是做破坏自己人设的事!” 她的一些话,李妍君没有听懂,但也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好话,顿时柳眉倒竖就要发火。这时候李玳送完人回来了,李妍君眼角瞥见父亲进门,立刻便收了面上的怒色,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扑上去哭道:“阿耶!四妹妹欺负儿!” 李玳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李俪君:“俪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俪君根本就懒得配合李妍君演戏,径直道:“请阿耶摒退左右,儿有要紧话要说。” 李玳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办了。他把亭中侍候的侍女全都打发了出去,又命自己的随从在亭外把守,避免有人擅自靠近。完了他才问李俪君:“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可是贵妃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李俪君道:“贵妃只跟儿闲聊了一会儿家常而已,中途虢国夫人来了,故意撇开儿去跟贵妃说话,说得贵妃都恼了,转身走人。虢国夫人便掉过头来冲儿发了一顿火,说是阿耶心里的盘算,她都已经知道了,还告诉了秦国夫人,她们姐妹俩都很生气。” 李玳吃了一惊:“什么?她们知道我什么盘算了?!” “自然是让三姐穿着这身衣裳去见贵妃的盘算呀!”李俪君坦言道,“虽然儿不清楚阿耶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但虢国夫人说您一心谋划着让贵妃伤心,实在是罪不可赦。贵妃近日心情郁郁,她们姐妹几个都想尽了办法要哄贵妃开心,只有阿耶在故意使坏。这回你及时收手了,没有让三姐出现在贵妃面前,所以她们就不与你计较了。可万一你再有下一次……虢国夫人说,要扒了你的皮!” 李玳顿时气得把茶碗给摔了:“岂有此理!她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堂堂嗣隋王,看在贵妃的面上,对她客客气气地,也就罢了。她竟然还想要扒我的皮?!她以为自个儿是谁?!” 李俪君道:“儿在旁看着,觉得她未必是真的想要扒了谁的皮,想必是因为与贵妃起了争执,她心中不快,就随手把气散到旁人身上了。儿只是运气不好,恰恰在她跟前,才被她拿来撒气罢了。” 李玳生气地在亭中转了几圈,终究是泄了气,坐下来烦躁地问:“这件事她怎么会知道的?竟然连秦国夫人都听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小杨氏与你三姐从秦国夫人那儿听来的。照理说,秦国夫人正病着,连宴席都去不了,她今儿还跑到芙蓉园来做甚?” 李俪君不知道秦国夫人为什么带着病也要到芙蓉园来,但她可以把锅甩给李妍君:“三姐出去过。她从前没少跟着小杨氏出入各家府第,兴许是有人认出了她,又发现了她斗篷底下穿着艳色衣裳,觉得不妥,就向上头告了状。另外……也有可能是侍女上报了此事。两个侍女都服侍得挺好的,三姐却总是鸡蛋里挑石头,非要跟她们过不去。把人惹急了,告她一状也不出奇。说到底,都是因为三姐持身不正的缘故。倘若三姐不是穿着这么一身明晃晃的艳色衣裳跑到芙蓉园来,落人话柄,又怎会有这场祸事呢?!” 李玳看向李妍君,李妍君愣愣的,旋即反应过来,李俪君是在告她的黑状,忙哭哭啼啼地道:“阿耶别听四妹妹的,儿只是想为阿耶出力罢了……” 李俪君再次打断她的话:“想出力,什么时候不行?非得赶在孝期内穿着这一身在人前晃悠?等出孝再穿不行吗?况且,方才三姐但凡老实一些,待在亭中不四处乱跑,也不去为难侍女们,又有谁会看出,你斗篷底下穿的是什么东西?!” 李妍君瞪着李俪君,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呢,就先迎来了李玳的斥责:“妍娘你确实粗心大意,行事不妥。今日明明有正事要做,你四处乱跑做什么?又为何要招惹侍女?!她们虽然卑贱,却都是宫里的人,不是我们自家的奴婢,随你打骂!” 李妍君委委屈屈,不敢说自己是被关在家里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出来游玩的机会,又能见到圣驾,所以忍不住去看了热闹。她知道这种话在父亲这里是过不了关的,只得把责任都推到李俪君身上:“是四妹妹说,这里侍候的侍女有可能泄露我们的秘密,儿才想把她们都赶出去的……” 李俪君道:“那三姐直接让她们退下就是了,何必折腾辱骂?况且我会提醒你注意侍女,也是因为阿耶离开之后,你就冲着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好象非要激怒我似的。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贵妃要召见的是我?你只是陪同罢了。阿耶安排你来给我做伴,却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得贵妃召见。把我气坏了,见不了贵妃,难道贵妃还能单独见你?!事情都还没做成,你就先耀武扬威起来,显摆你有多受阿耶宠爱。我怕外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才提醒你注意亭中还有别人在,谁知你就冲着那些侍女发火了,越发丢了隋王府的脸。你自己犯蠢,如今还有脸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以为阿耶有你想的那么糊涂吗?!” 李妍君不服气,可李玳这时候找到了自己计划失败的元凶,哪里还能忍耐:“妍娘!俪娘的话可是真的?!” 李妍君哭着说自己没干过,李俪君在撒谎,云云。李俪君叹了口气:“这种事想要查清楚,还不容易?阿耶找个侍女进来问一声就知道了。只是芙蓉园毕竟是禁园,在此处侍候的多是宫人,阿耶别闹得太大了,万一传到上面去,指不定连圣人都会听到风声。如今也只是虢国夫人姐妹几个知情罢了。她们不想让贵妃难过,定是不会让这件事传到贵妃耳朵里的。” 这就意味着,李玳的秘密暂时还不会被皇帝知晓,仅仅是几位国夫人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影响他的地位。即使他从此失去虢国夫人这个“密友”,好歹也没吃什么大亏。 李玳已经信了小女儿的话,心中扼腕不已。如此大好机会,就这么葬送了!他心中越是惋惜,便越是埋怨三女李妍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不是她暴露了行迹,招惹了侍女,又把自己的衣裙给弄脏了,她早就顺利出现在贵妃面前,获得了贵妃的怜惜,哪里还有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威胁的事? 若是要顾虑几位国夫人,李玳今后就再也不能利用李妍君去引起贵妃注意了。 他看向这个女儿的眼神顿时有了变化。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和政 李妍君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她暗暗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现在不是跟李俪君争吵推卸责任的时候。能不能在贵妃面前出头露脸,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不能失去父亲对她的宠爱!有这份宠爱在,她在隋王府才能过得安稳舒心! 李妍君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含泪对李玳道:“阿耶,这都是儿的错,儿认罚!只是如今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儿能做的?只要能帮到阿耶,儿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的!儿……真的不能去乞求贵妃娘娘的怜惜了么?” 李玳心中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又生出了几分希望,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只是不能做得那么刻意明显罢了。李妍君生得象贵妃儿时的玩伴,兴许日后还有博得她欢心的可能?隋王亲孙女,还是有希望光明正大出现在圣人与贵妃面前的嘛。只要不是他刻意安排,虢国夫人姐妹几人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他?就是圣人,也没办法说什么。一切都是巧合,是天意! 想到这里,李玳稍稍缓和了表情:“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今日却只能作罢了。你确实犯了大错,回府后禁足三天,把圣人前些年御注的《孝经》好好抄上十遍。” 这个惩罚不痛不痒的,李妍君心中大喜,连忙谢过了父亲。 李俪君把头扭向窗外的方向,借着美景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才能平静地对李玳提出建议:“阿耶,儿已经见过贵妃,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回头贵妃兴许会打发人送东西到王府来的。”她总要回去接东西吧? 李玳想了想:“你们姐妹先回去吧。我再去寻杨钊说说话。我看他比他的姐妹们好打交道些,托他帮着说和说和,总不能真跟虢国夫人、秦国夫人结了仇。” 李俪君抿了抿唇:“阿耶还是小心些好。儿听旁人说,杨太府正有意谋求军功,如今四处拉拢有兵权的武将。他又不是什么英武果敢之人,即使真要谋求军功,也不会亲自上战场的,需得有人去替他打仗。万一他把阿耶荐上去了呢?说得好听是为国出力,可说得难听些……打仗终归是要死人的。阿耶在长安过得好好的,何苦到那苦寒凶险之地争功劳?即使争到了天大的功劳,圣人也不可能再给阿耶加封了!” 李玳脸色变了变。倘若真要他上战场的话,他可不干!他虽然号称文武全才,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领兵的料。正如小女儿所说,他已是嗣隋王,再加封也不过是亲王爵位罢了,同样的荣耀,等他熬死了父亲隋王,照样能得到。冒着性命之险去边疆吃苦?实在没必要。他想要的是在朝中高官显禄掌实权,让所有人敬着自己。他连地方官都不想做,更何况是去打仗?! 犹豫了一下,他又打消了去寻杨钊说话的念头,改而生出了别的主意:“俪娘今日是不是多带了一套衣裳来?让你的侍女取来,给妍娘换上。为父带妍娘去见虢国夫人,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是别人看错了诬告!”只要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没有亲眼看到李妍君穿那身彩衣,他就有底气去否认她们的指控。 李俪君顿时对自家渣爹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只是这种做法,也太把人当傻子了吧?他带着李妍君去一趟,人家就真的会信吗? 不过……算了,李玳若真是个聪明人,也不会折腾了那么多年,也没给自己谋到一个满意的官职了。蠢人总是爱把别人想得跟自己一样蠢,就算放手让他去犯蠢了,又能带来什么糟糕的后果呢?若真的能从此疏远了杨家姐妹,反倒是件好事。 李俪君示意二红去马车上把自己备用的衣裳取来,同时不忘提醒李玳:“儿个子比三姐高些,那身衣裳给三姐穿,可能会不太合身。” 李玳才不在乎什么合不合身呢,两个女儿年纪相仿,从前要好时也曾经互换衣裳首饰,没理由现在就不行了。他觉得小女儿是因为嫌弃三女儿,才会故意这么说的。 事实上,衣裳确实有些不合身。李妍君借用亭中的屏风,在二红的帮助下穿上了小妹的衣裳,才发现裙摆长了两分,只能将裙头尽量系高些,但这么一来,就很容易叫人看出,这不是她的衣裳。 李玳没看出什么不对,就这么带着李妍君走了。李俪君继续留守亭中,示意二红去寻那两个侍女说话:“给她们塞点金珠子什么的,免得她们继续往外说我们隋王府的事。” 二红应声去了。亭中只剩下李俪君,她正好专心留意无人机那边的动静。 老道士未能获得进入紫云楼的许可,只得叫禁军武官陪着,围着紫云楼绕了几圈,再把园中各处都检查了一遍,最终只发现了紫云楼这一处地点存在法力波动。除此之外,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宫里来的人与芙蓉园本身的管理者,都否认了有任何异常现象发生。他们反倒认为,这点法力波动,很可能是在宴席上为圣人与贵妃表演“法术”的人施放的,毕竟那些人做的事,怎么看都很神奇。 老道士怎会将那些表演杂耍的人放在眼里?他问了问表演的内容是什么,就连人都懒得去见了,改而跑到了芙蓉园外,搜寻曲江池一带的可疑之人。 李俪君趁机通过无人机,找到了他的两个同行者,乃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道士,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修为。只看他俩在曲江池畔兴致盎然地游玩的情形,她只能猜测,那老道士并没有吩咐他们干什么正事,否则他们怎可能那么轻松自在,甚至没打算装一装样子? 真仙观在长安城的驻点分游观,难道就只有那姓李的老道士是修行者吗?咸阳栖游观的玄应道人,好歹还有个炼气二层的小徒弟帮衬呢!分游观那两个少年道士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倘若观中再无第二名修士,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李俪君想到办法绊住老道士,她就可以放心在城里使用法术了呢?事后她要是能做好善后工作,就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了吧? 李俪君心中顿时大定。 就在这时,二红从亭子外头进来了:“小娘子,和政郡主来了,想见一见你。” 李俪君怔了怔。和政郡主,乃是东宫太子第三女,广平郡王同母妹,算来是她的堂姐。 只是隋王府与东宫没什么接触,她与东宫众郡主们更是从无来往。和政郡主为何忽然来找她?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和气 和政郡主生得很漂亮,冰肌玉貌,气质不俗,性情温柔大方,说话也十分亲切和气。 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在李俪君这个小堂妹面前,表现得一派长姐风范,不但安慰小堂妹不要因为母亲去世而过于伤心,也关心地询问起李俪君在三原别业里的守孝生活。 和政郡主倒不觉得李俪君住在三原乡下,远离长安,就多么可怜多么受气,只是觉得她能有机会多陪伴在亡母身边,也是一件好事,鼓励她在乡间住着,也可以勤于向学,趁着年纪小,多读读书,学点东西,不管学得怎么样,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也能少想些伤心事。 和政郡主还问起李俪君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比如吃的,用的,等等。衣料什么的她是不担心的,因为李俪君手上还有赵陈记这么一个以衣料闻名的大商号。她只是觉得,李俪君一个小孩子,没有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家里长辈的情况又很复杂,可能会遇到想要什么东西,却不方便开口的情况。和政郡主生活在长安,又得圣人宠爱,想要搜罗什么东西,都比李俪君方便多了。她愿意为小堂妹提供一点方便。 当然,考虑到两人从前并没有什么来往,和政郡主又是因为随圣驾到了芙蓉园,偶然听说李俪君在这里,才忽然起意前来拜访的,两人彼此关系都还生疏,所以,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顺便拉近双方关系:“赵陈记今春新出的几款料子,颜色都十分合我心意。只是东宫采买上的事,都由良娣做主,我不便过问,打发宫人去东市买料子,又总是抢不过别人……俪妹妹若方便,能不能先匀我几匹?我一定照价付款!” 李俪君笑道:“这有什么?和政姐姐只管打发人到店里来,想要什么颜色的料子,拿走就是了。钱也不必跟我算,只当是我送给姐姐的新婚贺礼,过于简薄了些,还请姐姐别嫌弃。姐姐即将大喜,我是不可能亲往道贺了,只能提前祝姐姐百年好合。” 和政郡主双颊飞红,面带羞意地低了头。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道了谢,又说:“等我将来出了宫,出行方便了,就去三原看望俪妹妹。” 李俪君笑笑,并没有太当真:“嵯峨山景致还是很好的,姐姐夏天过来避暑,必定不会失望。” 和政郡主陪着李俪君聊了大约两刻钟的天,便告辞离开了。她给李俪君留下了一份见面礼,却是一对碧玉钏,质地很好,做工上乘,颜色与她今天穿的裙子很相配。李俪君怀疑她是发现自己在这里后,临时起意前来拜访,方才从手上现捋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和政郡主今天虽然来得突然,态度却很和气。李俪君也看得出来,对方并非虚情假意,眼里对她的关心都不是假的。想想和政郡主也是幼年丧母,大约是看着自己,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吧?只是和政郡主虽然失去了生母,却有养母韦妃照顾,还有同母兄长广平郡王,跟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更格外受到父亲太子李亨的宠爱。她比李俪君可要幸福多了。 二红便忍不住感叹:“和政郡主真是个和气人,生得又如此美貌,怪不得世人都夸她好呢!” 李俪君点头。和政郡主——将来的和政公主——不但如今在长安城里名声很好,连在史书上也都是人人称颂的。这是一位唐史中少有的贤良公主,堪称公主楷模,不但在政治上很拎得清,个人品德上也无可挑剔,孝行还上了《二十四悌》,此外还夫妻恩爱,生了五子三女,只可惜太短命了些。她是三十多岁时因难产而死的。 李俪君对此没什么好说的。和政郡主愿意关心她,她也会有所回报。但别人的人生,她是不会擅自插手干涉的。 二红不知道李俪君在想什么,还在小声说:“奴听说和政郡主要嫁给秦国夫人的小叔子,也不知道那位柳郎君为人如何?配不配得上她?” 应该是配得上的。史书上的和政公主驸马柳潭,才貌俱佳,人品也是相当靠得住。他们夫妇有过收养秦国夫人遗孤柳钧,视如亲生的事迹;在随玄宗逃亡蜀地的途中,还曾救助过生病的宁国公主。这些都是在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 李俪君其实也知道,她在民国世界里看过的史书,跟如今玄唐小世界里的大唐历史,有着不小的差异。她不能死板地认为自己遇到的人就一定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不过,和政郡主的为人到目前为止都是善良和气的,李俪君也没什么理由怀疑人家。反正将来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双方就这么淡淡地相处着就好。 主仆俩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走近,却是李玳带着李妍君回来了。 李玳看起来心情还算愉快,莫非是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那么厚脸皮地否认事实,死鸭子嘴硬,难道虢国夫人还能顺坡下驴不成? 果然,李玳进了亭子后便道:“妇道人家就是爱耍小脾气,根本不讲道理!但是杨太府却是明事理之人,他已经弄清楚了真相,说会惩罚撒谎乱告状的侍女,让我安心回来,日后有机会再去找他喝酒。怪不得圣人如此宠信他,他这人确实聪明,又懂得做人,行事很是贴心!” 李俪君无语,只能替那无辜的侍女叹一声气了。她问李玳:“时候不早了,阿耶,我们要回去了吧?再拖下去,只怕就要撞上圣驾回宫,不方便再走夹城了。” 李玳犹豫了一下:“难得来一回,这么早就走,太过可惜了。跟着圣驾一块儿离开不好么?” 李俪君正色道:“圣驾可以等到天黑再回宫,但我们要是到时候再跟着走,出了夹城后,如何回府呢?那时候坊门已关闭,我们家通向大街的门还未修缮完,难道要在大街上过夜吗?还是阿耶有法子带着我们在兴庆宫里住一晚?”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隋王还偶尔会被圣人召去兴庆宫中饮宴,通宵达旦,李玳哪有这个福气? 他有些悻悻地看一眼紫云楼方向:“要么……你们先回家去吧。我再去找人聊聊天,晚些时候再回去。放心,不会拖到天黑的。”如果实在来不及回隋王府,大不了他在附近的坊里找个落脚处。难得遇上御前红人齐聚一堂,若不趁此机会多与他们联络一下感情,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打着护送女儿的旗号进入芙蓉园的李玳真的让两个女儿自行坐车回家,虽有随从护送,但这不负责任的作派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俪君对这个父亲早就没有了期待,平静接受了现实,李妍君看起来心情就很差了,面色青白青白的,连跟李俪君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奔往另一个方向。李俪君皱眉望过去,发现她前方正是那个分游观的老道士,心下顿时一凛。 难不成……李妍君见过李温齐,认出了那身道袍?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追寻 李俪君不知道李妍君是否见过李温齐,但小杨氏与杨铄都曾见过他,难保李妍君也见过。 李温齐出现在隋王府陈氏灵堂上时,穿的道袍与玄应道人、老道士穿的有些许不同,颜色不一样,但款式很类似,兴许是真仙观对于内门弟子与外驻弟子,在服饰上会加以区别?不过,从背后看,那两款道袍都差不多。倘若李妍君因此认出了自家兄弟李温齐穿过的服饰,在其他道士身上出现了,是否会沿着这条线索,找上门去呢? 虽然李俪君有信心可以瞒过那老道士,但当日因受李温齐制约,没办法将杀母仇人小杨氏置于死地,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甚至连母亲陈氏的魂魄,也被李温齐胁迫着送往了地府,无法在阳世间多停留片刻,与她母女团聚,这份屈辱她一直记着呢! 倘若如今又因为李妍君找上了分游观,联系上了一母同胞的前世兄弟李温齐,使得她又能在隋王府中作威作福……李俪君觉得自己一定会呕死的! 因此,不管李妍君是不是冲着那老道士去的,也不管老道士是不是会为李温齐的姐妹送信,李俪君都不能让李妍君得利。 她如今距离老道士不远,也不方便用什么法术,只踢起一块小石子,隐秘地打向李妍君膝弯处,让人整个摔倒在地就好了。 随即她迅速带着二红追了上去,示意二红与自己一左一右地把李妍君扶起来,同时也限制住了对方的行动:“三姐,你乱跑什么呢?!我们的马车在那边!你就算不想走,也别在这种地方胡闹!” 李妍君忍痛企图挣脱她的手:“谁胡闹了?!我是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李俪君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就算看到认识的人了,也没必要这么乱跑吧?!你想见谁,打发人送个帖子过去就行了。这里有那么多人在,你好歹为阿耶的脸面着想一下!” 姐妹俩纠缠不休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近了,车帘掀起,里头坐的是个面色苍白、打扮华贵的青年美妇,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她们这个方向:“我道是谁?妍娘,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深,从前在我面前倒是很会装模作样。我当日嘱咐你的话,你全然不放在心上,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做得出来!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儿!别以为你老子胡说八道,我就真的信了。日后不许你再上我家的门,也免得脏了我家的地儿!” 美妇甩下车帘,命马车继续前行,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前往夹城的路口。 李妍君怔怔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忽然哭了起来:“怎会这样……杨太府都相信了,为什么秦国夫人不肯信?!” 原来那是秦国夫人?她怎么没继续留在芙蓉园里,与贵妃、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她们在一起? 李俪君也没有多想,只用眼角瞥向那老道士的背影,见他对于方才发生的事视若无睹,径自往芙蓉园的南边去了,很快消失在墙后,便收回视线,对李妍君道:“那么明显的谎言,阿耶也只是硬着头皮去挽回,你还真以为别人会信吗?收起你的眼泪吧!你明明知道秦国夫人禁止你去做什么事,你却还非要去做。从那时候起,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人家会厌恶你了。” 李妍君更咽:“我也是遵从阿耶之命行事罢了。我也有难处啊!” 李俪君翻了个白眼:“阿耶以前可不知道这种事,是你自己谋划着要跟在我身边去晋见贵妃,因为我坚决不肯,你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阿耶的。你有什么难处?还不都是为了争闲斗气?!家里谁也没为难你,你拍拍阿耶的马屁就算了,非得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肯老实过日子。如今有此报应,不过是求仁得仁,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还不赶紧收拾了跟我上车?!再磨蹭下去,等阿耶回家,我定会向他告状,说你在外头发脾气胡闹,丢了他的脸!” 李妍君气愤地瞪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背影,忙丢下她去张望,却再也找不到什么道士了。 怎会这样呢?若不是被李俪君阻拦,又遇上秦国夫人,她一定会找到那个道士的! 她不认得那是谁,但她知道,母亲与舅舅从前认得一个很有本事的道士,关系十分亲近,似乎是杨家那边的亲人。她曾经偶然从门缝里看到那道士的背影,当时他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道袍。只是舅舅坏了事以后,母亲忽然失踪,生死未卜,这道士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她如今在隋王府孤立无援,又有弟弟要照应,实在是吃不消了。倘若能找到当日那道士,他那么有本事,兴许能帮上她的忙呢?方才那道士的袍子,从背后看就很象是母亲认得那道士穿过的衣裳,她疑心是同一个道观的。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可如今,她找不到他了! 李妍君一瘸一拐地扶着二红与李俪君回到马车上,一边哭道:“方才有人打我,是不是你们在故意害我,不让我找到那个人?!” 李俪君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对二红道:“方才我们离她老远,她还能栽赃到我们身上,以后真是不能再做好人了。若她再在外头摔倒,由得她自生自灭去就好!” 二红抿嘴笑着说:“就象先前在亭子里,三娘子自个儿没拿稳点心,污了裙摆,还要说是小娘子与奴,还有嗣王推了她呢!三娘子自己跑得急,一时不慎摔倒出了丑,叫秦国夫人看了笑话。兴许三娘子是觉得,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嗣王就不会责怪她吧?” 李妍君愤怒地瞪向二红:“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李俪君伸手拍了她的头一记:“闭嘴吧!我的侍女,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你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回府后如何向阿耶交代吧!” “什么交代?交代什么?!”李妍君气得涨红了脸,“方才不过是意外罢了!” 李俪君轻笑:“可是秦国夫人的态度很明显,是从此厌弃了你了。如今她们姐妹不想让贵妃想起童年玩伴的惨死,所以不会宣扬此事。可你要是再穿着那一身彩衣出现在贵妃面前,引得贵妃回忆起了过往,你觉得……几位国夫人会袖手旁观吗?她们不会告诉贵妃实情吗?一旦贵妃知道,你一直在企图利用她的伤心事谋私利,她对你还能剩下几分怜惜?如此一来,你对阿耶再也没有了用处,装出来的乖巧孝顺也取信不了家里任何人,再得罪了贵人,连累阿耶的前程……你以后在家里,会是什么处境呢?” 李妍君一路听着,脸色便一路发白,到最后,几乎无法坐稳了,心里越想越绝望,竟嚎啕大哭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谏言 回到隋王府,李俪君第一时间去见祖父隋王,向他报告今天的芙蓉园之行。 李妍君路上大哭一场,此时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院治脚伤,原本并不想去见隋王。可她又知道李俪君一定会告她的黑状,若她不在跟前,岂不是任由李俪君把锅都甩到她头上来?于是她拖着受伤的脚一块儿跟了过去,在李俪君报告期间不停地为自己辩解,顺便往李俪君头上泼脏水。 可惜,她弄脏裙摆与摔跤这两件事,在她自己看来是被人暗算,却一点儿证据都拿不出来。被李俪君一说,反倒成了她自己不小心却嫁祸于人的证明。她近来频频生事,一意讨好父亲李玳,却把祖父隋王给得罪了。隋王压根儿就不听她的辩解,直接认定她在胡说八道,命人押送她回院子,罚了禁足,时间比李玳之前罚的,还要再长十倍。 隋王近日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不省心的庶孙女了。长子异想天开,事情没做成却得罪了贵妃身边说话最管用的几位国夫人,他心累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窦王妃在旁从头听到尾,顺便派了位嬷嬷去请医师为李妍君诊治:“正好王爷罚了妍娘禁足,她就趁着这段时间,把伤养好吧。” 这是关心晚辈的慈爱好祖母该做的事。隋王听了之后,神色缓和了几分:“那就都交给王妃了。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 窦王妃淡淡地说:“妍娘才几岁?孩子不懂事,教就是了。可嗣王已经不是孩子了,如今做的这些事,都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才好!” 隋王脸上有些下不来,又不能说刚刚才关心过李玳之女伤势的窦王妃是不怀好意,只能转向李俪君:“阿翁知道你受了委屈,你阿耶确实不象话。回头阿翁定会教训他!贵妃既然有恩赏于你,你只管收下便是,无论是身在长安,还是远在三原,都要用心学好画,多画些贵妃想看的景致,方不辜负贵妃的恩情。” 李俪君应了,随后便告退出来。 小孙女走了,隋王方才对窦王妃道:“阿玳就是心急着想做官,原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我这个做阿耶的帮不上他的忙,反而连累得他多年无法出头,实在不好再阻碍他。” 窦王妃冷笑:“嗣王随便任个虚职,也能安享富贵尊荣,为何非要谋个实职不可?若真有心要报效朝廷,象早年那样做地方官,也是一样的。可嗣王根本耐不下性子治理一方,只是想要权势罢了。现如今圣人治理天下,重用过几个近支宗室?!李林甫虽然也是宗室,可他乃是高祖皇帝族弟之后,血缘远着呢!圣人明摆着忌惮宗室,断不可能任用近支宗室为官,更别说是入朝掌实权了。嗣王已经折腾了十几年,什么都没折腾出来,就该明白圣意才是,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隋王沉默不语,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事,他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就因为知道儿子怎么折腾都不可能有结果,他才任由儿子施为。 窦王妃却对此十分不以为然:“王爷应该跟嗣王说清楚其中利害才是。您不说,妾担心嗣王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原先他只是想尽办法去讨好圣人,顶多就是让圣人看了笑话罢了。如今他竟然连贵妃的主意都敢打,真的不怕圣人发怒么?!万一圣人不能容忍,直接夺爵,甚至牵连王府,王爷又该如何是好?!” 隋王面色发白,强自道:“不至于如此。皇兄心里是知道阿玳为人的,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窦王妃冷笑:“嗣王行事是否出格,全看圣人如何想罢了。倘若圣人能容忍,他便是闹得长安城天翻地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圣人不能容忍,他即便只是多喝了一口酒,也是天大的罪过!王爷又不是没有吃过这个亏,怎的轮到自己的儿子了,便掩耳盗铃起来?!王爷只一味心疼儿子,不去教导他行正确之事,等他把自己的王爵折腾没了,甚至连前程性命都不保时,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窦王妃说完就站起了身:“王爷兴许会觉得妾今日所言咄咄逼人,说不定还会疑心妾不怀好意。妾说句冒犯的话,妾所生的儿子都年近三十了,从来没肖想过要与兄长争位。嗣王犯了那么多的蠢,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地位依然稳如泰山,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妾母子二人的真心么?!倘若妾当真有意图谋嗣王之位,今日就不会在此跟王爷说这番话了。妾只需要等到嗣王自己把王爵折腾没了,阿琅便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个嗣王人选,难道不是好事?何必要在王爷面前说这些逆耳的谏言呢?!” 窦王妃甩袖走了,只留下隋王一个人坐在原地,脸上神色变幻。 李俪君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祖父母又有了什么样的对话。她回到自己院子后,心情还是挺不错的。打探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又从贵妃那儿得到了一批东西,今日的芙蓉园之行,还真是去得很值。 二红叽叽喳喳地跟其他人说起今日的经历,尤其突出说明了李妍君弄脏裙摆一事:“我原本还奇怪,小娘子为什么忽然拉着我到窗边去呢,原来是为了离三娘子远一些,免得被她栽赃来着!” 邵娘子不解:“为什么?难不成小娘子早就知道三娘子会拿不稳点心?” 二红抿嘴笑了笑:“当然知道啦!小娘子用了法术,三娘子肯定会中招的!我能感觉得出来,是土系的法术,从三娘子脚下做的手脚!” 其他人都有些吃惊地看向李俪君,李俪君笑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我还真能让她穿着那身艳色的衣裳,跟着我跑去见贵妃吗?我就是感应到引路的内侍快到亭子了,才在三姐那里做了手脚。拉开二红,再叫上阿耶,都是为了让三姐无法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时间这么紧,无论是换衣裳还是借裙子,都来不及的。阿耶又没有发疯,当然不可能继续放她出去见人。如果她真的能厚着脸皮穿着脏衣裙去见贵妃,我就得在前往紫云楼的路上另想办法了。” 之所以事到临头了,她才动手,完全是为了不让李妍君有机会挽回。 二红还小声道:“还有上马车准备回来的时候,小娘子也用石子打了三娘子的后膝,让她摔了一跤,正好让秦国夫人看见,奚落一顿。若是三娘子没受伤,还不知道会如何向秦国夫人巴结讨好呢!有个这般公然出丑的姐妹,小娘子脸上也无光。” 李俪君忍不住咳了一声。她那颗石子打出去,其实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真正的原因她根本没办法说呀! 可二红早已化成了她的无脑吹,不停地向其他人吹嘘小娘子做事巧妙,听得她脸红。 这时候,窦王妃打发人来传信,道是贵妃派来送赏赐的使者到了。李俪君连忙打断了二红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去看看,贵妃都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吧。”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赏赐 贵妃出手,永远都是财大气粗的。 她派出的使者,送来的东西足有三大车!其中各种纸张、绢帛就占了一车。李俪君平日买纸,主要是通过赵陈记的渠道,多是宣纸和蜀纸,近半年来还添了黄表纸、硬黄纸等等。贵妃赏下来的,这些通通都有不说,另外还有麻纸、楮纸、竹纸、蚕茧纸等等,其中益州出产的麻纸还有黄白二色,全都是质量最好的贡品。 贵妃似乎并不是专挑适合绘画的纸,而是把内府所有的纸类都打包一份送过来了。那使者还说,等这三车的纸用完了,李俪君打发人去说一声,内府就会派人继续给她送新的纸来的,想要什么纸都没问题。 至于绢帛,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硬绢,适合用来绘画,全都矾好了。就算李俪君让赵陈记的人去收罗,也不会找到比这个质地更上乘的产品了。 除了纸与绢,其余用具也非常丰富。笔都是名家所制,宣州出产的诸葛笔名满天下,这里就有两大盒。墨不但有宫廷内制品,还有贡品,上谷易墨与“上党松心”这两种名墨对半开,都是上乘的松烟墨。砚是清一色的端砚。此外还有各种瓷制的颜料碗、水盂、水丞、笔山、笔架等等。 至于颜料,除了当今世上最常见的几种颜料以外,真金粉、真银粉、泥金、青金石、绿松石等价值不菲的材料,都用半尺长的匣子一个个装好上封,整整齐齐排了半车。至于剩下的半车,则是沉香、檀香、芸香、降香之类的名贵香料,同样十分贵重 那使者还道:“贵妃娘娘说了,她只见过四娘子用水墨作画,却不知道四娘子平日是否爱画山水花蝶,又师从哪位名家。她在宫里见过的本朝宗室名家画作,无论是画山水还是花蝶,多是用的这些材料,有些已经研磨好了,大部分却还未经精研,四娘子且将就着用吧。什么时候用完了,只管告诉她,她会命人送新的过来。” 李俪君心想,她从正式学画,就是学的水墨山水,顶多就是加点彩色颜料,却很少作“青绿山水”与“金碧山水”这两种风格的画。此外她也偶尔会画一画花鸟虫鱼,但也没“滕派蝶画”那么讲究,用泥金香料什么的。偏偏李唐宗室如今出名的几位画家,都是这几个派别的,跟她根本不是一个路子。贵妃送来的这些颜料,她真不知道几时才能用完,还说什么再要新的呢? 李俪君只能郑重谢过贵妃恩典,然后在窦王妃的帮助下,把使者恭送走了。回头面对那三大车的画材颜料,还真有些抓瞎。 她光是用在修炼上的时间,就够紧的了,更别说还要兼顾自家产业的经营与偶尔搞事,哪里还有功夫去画这么多的画? 算了,她以后每隔数月半年的,画上一幅山水或市井画,送进宫去应付一下贵妃就好。反正贵妃也不是真的指望她能学成个画坛名家,不过是要借这个名头,维持双方的联系,好叫那些权贵不要欺负她这个小可怜而已。 李俪君让人把那三大车东西搬回了自己的院子。李妍君刚刚被禁了足,只能扒在院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脸上的嫉妒之色根本就掩不住。李俶君经过看见,大声嘲笑了她几句,把人给轰回屋里去了。 李俶君跑到李俪君的院子里,瞄了几眼那些画材原料,才进屋对她说:“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只见了贵妃一面,就得到了她的青眼。如今杨家那边只怕没人敢再拿你说嘴了,就算是要传闲话,也不敢象从前那般明目张胆。” 李俪君道:“贵妃只是看那些杨家人不顺眼,借机警告他们一声罢了。长安城里那么多的宗室女,少年丧母的多了去了,不得父亲宠爱的也有的是,为何她独独对我另眼相待?还不是做给某些人看的?今年正月里发生的事,大姐想必也有所耳闻。贵妃给杨家人带来了富贵荣耀,可她遇到难处时,人人都没想过要为她撑腰,只一味劝她忍让,她心里委屈呢。这委屈不能跟圣人说,只能拿杨家人泄气了。可是至亲之人,她又舍不得,这素来关系平平的宗族旁支,正好拿来发个火。谁叫杨家人还得罪了虢国夫人呢?” 李俶君没把李俪君这半真半假的话放在心上,只道:“她替你撑个腰倒还罢了,我虽然也是年幼丧母,但如果她真这般好心待我,我只会觉得生气。若不是她和她的姐妹们,我娘当年也不会死得这么冤枉!” 李俪君心里觉得大杨氏死得虽然有点冤,但当中既有她自己作死乱说话,却没胆子去承受后果的原因,也有意外难产的因素,真怪到贵妃身上就没必要了。当然,李俪君也不是要为贵妃辩白什么,她素来不过问政治,又纵容娘家人,因此导致的糟糕后果,她将来也要承担的,有因必有果,世事从来报应不爽。 李俪君转移了话题:“贵妃赏赐下来的画材太多了,我一个人恐怕用不完,大姐要不要分一些过去?” 李俶君根本对绘画没有兴趣:“我才不要呢!倒是阿兄偶尔会画点东西解闷,你去问他便是。”又凑到李俪君跟前,压低声音问,“我听说老三今儿是穿得花红柳绿出门的,怎么回来时换了一身?那是你前几天才穿过的衣裳吧?” 李俪君就把今天的经历详细说了出来,解释是因为李妍君弄脏了裙子,自己才借衣裳给她穿的。 李俶君暗骂:“愚蠢的东西!孝期里穿得象只花蝴蝶似的去见贵妃,谁都能看出来她是有意为之,贵妃就算一时感触,也不会真把她当成了小可怜。她怎么不在出孝之后再干这种事?阿耶竟也纵容她胡来!如今把秦国夫人与虢国夫人都得罪了,看她如何收场!” 李俪君笑笑。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李俶君都能轻易想到,偏偏李玳就跟失了智似的,跟女儿一块儿犯蠢,如今失败了还好,若真的叫他们计划成功,搞不好连皇帝都要惊动。真到那时候,才叫难以收场呢!隋王好不容易挽回的圣眷,只怕就要再度失去了。 李俶君瞥了李俪君一眼,轻声冷哼:“你这小鬼,别告诉我老三今日弄脏了裙子,真的跟你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你明明也见不得她得意,出门前戳穿了她,却还是拦不住她跟着出门,你怎么可能甘心?!之后你一直不动声色,让她以为定能成事。她出去乱晃时你没拦着她,又在她吃带馅点心的时候开口说话,惊得她掉落点心弄脏了裙子,随后马上就是内侍前来传召了,一环扣一环,连换衣裳的时间都不给她留,你就是故意的吧?!等到最后一刻才动手,她就再也无计可施了!” 李俪君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长姐:“大姐你说什么呀?这都是巧合呀。阿耶亲眼看着的,三姐行事不慎,跟我可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李俶君嗤笑一声,扭头走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慈父 贵妃的赏赐送到隋王府后,李俪君和她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周围人对她们的态度有了变化。 隋王夫妇且不提,金孺人与二房一家对李俪君就明显亲热了许多,二夫人黄氏甚至还话里话外地劝李俪君多与两位兄长亲近,说他们没有姐妹,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只是她长时间待在三原乡下,他们没机会表现自己罢了。 李玳在芙蓉园晋见当晚没有回家,据说是跟杨钊一伙人饮酒作乐去了,直接在宣阳坊住了两天,方才回到隋王府。他对父亲隋王表示,自己已经跟杨钊打好了关系,官职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得知贵妃赏给小女儿的东西很多,他也挺高兴,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与杨钊相交莫逆,就已经能确保他的仕途顺遂了,倒也不是非得讨贵妃欢心不可,万一引来圣人猜忌,反而不美。 不过,小女儿能得贵妃青眼,自然是件好事。他本来还指望三女儿李妍君能通过与贵妃童年玩伴相似的容貌获得贵妃怜爱,如今李妍君失败了,李俪君却反而获得了成功,那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他忽然发现,小女儿原来聪明又伶俐,即使有点小脾气,那也是可爱的。他开始关心李俪君是否吃得香穿得好,是否需要正经请位老师回来教她学画?身边侍候的人够不够使唤?是否需要他把自己的心腹拨过去? 李俪君这个一向不受他看重的孩子,仿佛忽然就变成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她的饮食起居,他都想插一手,甚至还打算亲自教养她,好将她培养成贵妃最喜欢的样子。什么回三原别业守孝?想都不要想!孩子不在长安住着,如何能时时进宫去讨贵妃欢心呢? 李俪君恨不得渣爹别那么“疼爱”自己了。眼下别说她想要回三原去,即使是在隋王府里正常生活,也会时不时有李玳身边的所谓心腹仆从冒出来讨她欢心。她每天日出前跑去花园里修炼,好几次差点儿遇上人。这些人似乎盯上了她身边侍从的位置,还有人想做管事的,将她的人手排挤到一边去,自己独揽大权,简直叫人烦得不行。 石青她们从前在王府里打探个消息很容易,如今却总是受到周围人的关注,行事都没那么方便了。 李俪君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对吕嬷嬷她们说:“我们回长安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这日子都没办法过了!” 吕嬷嬷其实还想留在长安等到赵陈记今年第一季度的账目盘清为止,这样她兄弟吕掌柜就不必专门跑一趟三原送账本了,但小娘子修炼是正事,不能因为她这点私心,就耽误了正事,于是她便道:“小娘子做主就是。” 李俪君身边的人开始为回归嵯峨山做起了准备工作。吕嬷嬷特地跑了一趟赵陈记位于东市的总店,回来后向李俪君报告:“和政郡主已经打发人去取走了几款新料子,拿得不多,却说好了日后会常来常往,让我们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都只管找她去。若是小娘子有不好跟家里长辈说的难处,也可以找她。她即将大婚,搬到宫外住,以后联系起来会方便许多。” 李俪君眨了眨眼:“和政郡主这么好心的吗?我跟她好象也没多熟……” 吕嬷嬷倒是觉得,这是好事:“从前娘子还在时,也曾关照过宗室里有难处的女眷。前几年韦家出事,东宫与韦妃和离,韦妃削发出家,一直住在禁中的佛舍里。她姐姐是薛王妃,嗣薛王李琄之母,受舅家牵连,被流放去了夜郎。薛王妃在长安日子艰难,娘子没少私下里帮衬。赵陈记认得往西南去的商队,也曾悄悄儿帮薛王妃给嗣薛王送过信件物品。大约是这件事叫和政郡主知道了。她虽不是韦妃亲生,却是韦妃养大的,心里念娘子的恩情呢。从前她住在东宫,有许多忌讳之处,不便出手就罢了。如今她要出嫁了,又借口小娘子可怜,需要帮衬,正好跟咱们搭上关系,又不怕为东宫惹来猜疑。” 李俪君心情有些复杂:“原来还是阿娘生前的善行,为我带来了庇护。”这种事不好宣扬,她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李俪君认为自己其实没什么需要接济的地方,就这么跟和政郡主维持着平淡友善的交情吧,也算是给赵陈记拉到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赵陈记那边的账目问题已经有了解决之法,李俪君觉得自己可以向长辈提出离开的请求了,便跑去见隋王。 人刚到正院门前,她就看到窦王妃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书房方向,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走过去小声问:“阿婆,您怎么站在这里?小心风大吹了着凉。” 窦王妃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别说话,王爷正在教训你阿耶呢。” 李俪君好奇地朝着书房望去,透过打开的房门,果然瞧见父亲李玳正站在屋中,低着头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而祖父隋王则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地训斥着什么。他的声音并不大,大概也是在为一向看重的嫡长子留脸面,不想让太多人听到他到底骂儿子什么了。可李玳几次想要转身走人,都被他喝斥着留了下来。 窦王妃低声道:“你阿耶近日行事越发荒唐了,被人吹捧几句好话,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任由外人摆布。我劝王爷,不要再放纵他下去。王爷以为自己是疼爱儿子,却不知道,放任他闯下弥天大祸,再也无法挽回,其实是害了他!只要能让孩子安安稳稳度过一世,终生得享荣华富贵,即使是多骂他几句又怎样呢?些许不快,如何能与一生平安相比?” 李俪君低声问:“阿翁接受了阿婆的建议?” 窦王妃轻笑了一声:“他也只能接受了,总不能真看着他心爱的嫡长子去死吧?!他是圣人的亲兄弟,对圣人的禁忌喜好再清楚不过了。你阿耶先是意图算计贵妃,接着又得罪了贵妃的姐妹,还蠢到轻信贵妃的兄弟会与他交好,用不了多久就要掉进人家挖好的坑里了。若是王爷不尽早插手,难道还真的眼睁睁看着嗣隋王之位落入我儿手中么?!” 李俪君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事自己没必要掺和:“阿婆,儿今日是来向阿翁提出请求,打算回嵯峨山别业去的。儿进京就是为了见贵妃,如今已经见完,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窦王妃惊讶地转头看向她:“你要回去?在家过得不自在么?” 李俪君笑笑:“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乡下的清静生活,觉得长安太过热闹了。” 窦王妃若有所思:“是府里有些人令你不快了吧?也罢,想走就走吧,我会跟王爷说的。只是你去了三原,也要记得时不时画一幅画送回来,我好向贵妃交差。” 李俪君抿嘴笑着小声说:“那就多谢阿婆了,儿先行告退。”迅速走人,免得被父亲李玳看见。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探病 李俪君回了院子就开始让人打包行李。 虽然隋王那儿还没有点头,李玳更是一无所知,但窦王妃都答应了会帮忙说项,这事儿就没有问题了,差别只在于会拖几天而已。提前把重要的行李打包好,她随时可以动身,省了许多麻烦事。 贵妃赏下来的那三大车画材颜料,李俪君并不打算全部带走。只需要每样东西都带走一小部分,够她平时绘画消遣就够了。其他的留在隋王府中,等手边的用得差不多了,再打发人回来取,也是一样的。她还可以利用这个理由,时不时派人回长安来探听消息。 整理这些画材的时候,李俪君也特地收拾出了一份,给长兄李俭让送过去。之前李俶君就提过,长兄李俭让也曾跟着名家学过画,身体情况好的时候,曾经画过不少作品,偶尔出去与人聚会,还曾经拿出来给人看过,评价还不错。只是他这大半年来一直在家中养病兼守孝,没有再参与那种活动了,但闲来无事时,还是会看看书,画几幅小品,打发一下时间的。李俪君手里有足够的画材,顺便送一份出去做人情好了。 据说,如今陈氏去世,换了窦王妃主持中馈,对嗣王李玳一脉的花销就比从前管严了许多,不再予取予求了。李俭让从前还能时不时拿到一些文房四宝或绘画材料送人,接济一些经济情况不怎么好的落魄书画家,再把他们推荐给其他宗室成员,没少赢得他们的感激与好评。现在他能保证自己的文房物品供给份额不变,就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多余的东西送人? 可他又没办法抗议,因为窦王妃的理由非常正当而充分:隋王要建寺庙呢,嗣王李玳又要谋官,花销大得很,王府收入有限,就不能再浪费钱了,正常需求能保证就行,为什么还要额外的东西? 隋王与嗣王为了自己的诉求都没有吭声,二房、三房觉得自己的支出并没有比先前减少,其他人也不知道王府账上是否真的那么缺钱,反正窦王妃这几个月里慢慢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没有人再对她的管家方式多说什么。苍娘子等人即使有什么异议,说话也没有份量,只能从杨家那边求援。 李俭让一直在家养病,少了出门交际的机会,减少这方面的支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只是有些遗憾,曾经看好的几位书画家,如今都有了新的资助人,不再传诵他的美名了,改而奉承起了其他人来。他心下郁郁,本以为可以借助他人,为自己身后留名,如今是不成了。 李俪君来送画材,李俭让微笑着谢过了小妹的好意,只留下一些纸墨,其他的都让她拿回去:“我如今用不着这些。即使身体偶有起色,也多是看书打发时间,偶尔练练字,抄抄佛经,早就没有了绘画的心情。” 李俪君问他:“阿兄的身体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医师是怎么说的?” 苍翠复述了一通医师说过的话,都是晦涩的文言文,大体上的意思就是李俭让胎里自带弱症,十几年来又没养好,还吃了些不好的药,又郁结于心,所以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很容易生病,只能慢慢养,除了静养也没别的办法可想了。 李俪君听得皱起眉头:“这是咱们王府的医师这么说的?可曾请太医看过?” 太医自然也是请过的。自打隋王重新获得了圣眷,他第一时间就把几位御前得用的太医都请过来,给大孙子看过诊了。几乎所有人得出的结论都是大同小异,有一位太医开的调养方子,李俭让目前吃着还行。从前十天里要病上八天,剩下两天稍微精神一点,能在屋里走动走动;现在他差不多十天里能有一半时间不用躺在床上,可以在院子里散散步什么的,十天半月的还能去祖父隋王那边请个安。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李俪君隐晦地替李俭让把了把脉,又用灵眼术去观他的气,发现他体内残存着些许毒素,五脏六腑都很虚弱,营养不足,体虚气短,心里很好奇,都说杨十六娘与李俭让身边的人都非常用心照顾他,他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明明半年前,李俭让还能在灵堂上为陈氏戴孝,在宗室长辈们面前行动自如,结果半年后,他就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李俪君想起了小杨氏装贤惠十多年,却在生下儿子后就开始算计亲外甥,心里不太信得过杨十六娘。她对李俭让道:“阿兄还是要振作一点才好,多吃些有营养能补身的东西,只要身体许可,就每天在院子里转几圈,练一练体力。凡事看开些,不要总是为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到难过。你这个病关键在于养,可如果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怎么能养好呢?” 李俭让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对自己有信心,可我的身体就这样……别的不提,只看我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了。人人都觉得我活不了几年了,如今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着罢了。若不是不忍见阿翁、阿耶难过的样子,我可能根本支撑不到今日。” 李俪君心中警惕:“谁说你活不了几年了?你身边的人整天都在跟你说些什么?!”她扭头去看苍翠,还有站在屋子另一头的苍娘子,“你们要是成天都在阿兄耳边说这些丧气的话,他就算原本能养好的,也叫你们把精气神给败掉了!” 苍娘子对其他女人为嗣王生的孩子,一向都不怎么信任,闻言只是笑笑:“四娘子年纪小,不懂医术,不知道要如何照看病人。这些事交给奴婢们就好,不必四娘子操心。” 李俪君冷哼一声,也懒得跟她们争吵,只对李俭让说:“阿兄这病既然已经有了起色,那就继续请那位太医开方子,除了吃药以外,也要注意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好吃好睡放宽心。别听其他人胡说什么你活不长的话,邹王太叔祖早几年前就有人说他快不行了,可他撑到现在还硬朗着呢!阿兄青春正茂,难道还不如太叔祖一个老人家了?” 李俭让哑然失笑:“话不能这么说……” “反正你照做就好了!”李俪君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记挂外头的书画家什么的了。阿兄从前与他们往来,就是图他们多说你的好话,能在外头传扬你的美名吧?你想在身后留下点什么?这个想法太消极啦!我给阿兄出个主意,你不如从现在开始,留意各种养身的补方,但凡是你吃着有用的,就是好方子。你把它们记下来,编成一部小书。若是能流传后世,同样能青史留名,比通过那些书画诗家的作品留名要靠谱得多。这可是你自己的作品!只不过……要让外人信服你的书,你就要努力活久一点。你越长寿,才越能证明你的书靠谱呀!”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建议 李俭让从来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在史书上留名。但如果真的能让他如愿以偿,那他就有兴趣去做一做。 只是他心中有些顾虑:“这样的书……即使写出来了,真的有人会看么?后世会有人愿意去收藏?” “为什么没有?”李俪君道,“别说是宗室皇族了,世家大户里身体不好的孩子多了去了,也有很多成年人或是老人身体虚弱,需要进补的。这些人若是知道有一本关于补方的好书流传于世,肯定会感兴趣的。比如说,阿兄若是现在听闻,有人编了这么一本书,你会不会想去借来看一看?” 李俭让当然想借了,还想抄一本呢,只怕祖父隋王也会想尽办法去把书弄到手的。于是,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样的书有多么珍贵。 他咽了咽口水:“可是……书是好书,我却未必能编得出来。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学过医……” 李俪君摆摆手:“我又不是让阿兄去正经学医,只是阿兄平日也是靠看书打发时间,为什么不看点医家名作呢?比如华陀、扁鹊以及孙药王的著作。此外,太宗皇帝曾经向甄权请教过养生之道,这位名医去世时可是一百零三岁高龄了!他就有医书留存。孟诜曾著有《补养方》,写的就是食补的法子,后来张鼎又将此书增补改编成了《食疗本草》。这些书,阿兄都可以收罗回来看一看,再把朝廷刊印的药典、医书读一读,弄清楚药理。即使将来不能给别人看诊,起码能知道自己病情轻重,看别人开的药方时,也能判断出药方是否对症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李俭让想到自己吃过的药不知凡几,连胃口都要被败坏了,却只有两三个方子是真正有效的。倘若他懂得判断药方好坏,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吧? 他顿时振作了不少:“小妹说得对。我从小多病,是应该多学学医书药理的。别人都说,久病成医,我怎能一直傻乎乎地听人摆布,别人叫我吃什么药,我就吃什么药呢?” 收集天下医书的事,可以请祖父隋王出面。历史朝廷官印的医书,太医署那边的收藏必定最齐全。他先自己看书,有不懂的就记下来,拿去问隋王府的医师,倘若医师不懂,那就去问太医署的人,直到弄懂为止。 当然,医书药理这些都是基础而已,他关键要学的还是补方。正经的医书有朝廷负责汇编,轮不到他一个亲王长孙操心。他只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补身的方子上就行了。他不但可以亲自去试验这些补方的效果,还能让身边的人去找病情与他相似的人来,请医师去为他们诊治,再根据他们的病情,安排补药试服,倘若有效,再用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他能帮助生病的平民百姓,自己也能规避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李俪君听着李俭让的计划,没有做任何评价,只道:“如果阿兄最后试验出了十来个有用的补方,就足够编成一本小书了。索性让阿翁出钱替你雕版印刷,成书之后,再分送各大僧尼寺庙或道观,亲戚朋友也可以每家送几本。这是行善积德的事,想必阿翁是不会拒绝的。” 李俭让喃喃低语:“倘若能献给圣人,由圣人下旨将此书刊印天下,那么即使我只是编书之人,也足以名传千里,青史留名了……” 李俪君笑笑:“那阿兄你还得把身体养得再好一点,活得足够长寿才行。世人都说你活不了几年,你却长长久久地活下来了,岂不是说明你这本书里记载的方子非常有用吗?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抢购此书吧?各世家大族都会收藏上一本,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的。” 李俭让忍不住笑了。虽然他觉得小妹说得有些夸张,但心里想想,都觉得这样的未来十分美好,远胜过他资助几个书画诗家,意图借他们作品里提到自己的姓名,更能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在这个世上多留下一点痕迹。 李俭让兴致勃勃地跟李俪君讨论了好久,直到苍娘子她们催他服药休息,方才停了下来。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感觉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苍娘子送李俪君出门的时候,半是抱怨,半是责怪地对她道:“大郎身体不好,平日最怕劳神。如今四娘子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只怕往后他就更没办法安心静养了,万一病情有起伏可怎么办呢?!” 李俪君不接她的话茬,只问:“我看阿兄手指甲发黑,似乎体内还有余毒。你们是怎么服侍的?为何不帮他把毒给解了?他这样怎么可能养得好身体呢?” 苍娘子的气焰顿时灭了,讪讪地说:“医师说,若要将余毒连根拔除,就必须用猛药,可大郎如今的身体撑不住……横竖那点余毒不伤性命,先就这么着吧。” 李俪君冷笑:“绿豆水和甘草都能解毒,若服不得重药,那就在日常饮食中一点一点地清除毒素,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我看阿兄那么瘦,只怕平日他没有胃口进食,你们也由得他去吧?” 苍娘子回答时眼圈都在发红:“大郎吃不下,我们实在不忍心逼他……” 李俪君嗤笑一声:“不该心软的时候,你们倒是心软了。倘若阿兄吃好睡好,心情愉快,对自己的病情一清二楚,更没有人成天在他耳边说什么他命不久矣的话,还会象现在这样郁郁寡欢吗?” 苍娘子低头不语,但看表情显然不大服气。 李俪君冷笑道:“你也别嫌我给阿兄找了新差事,会让他劳心劳力。你们人手多,很多事都可以帮他去做的。帮他找书,为他读书,他有不懂的地方,请人替他讲解,让他不用费什么神,就能学到想学的东西。要是你们当中有人比较聪明,还能替他记住书上的知识,他一问,立刻就有人能告诉他答案,那他就不必自己费神去背诵了。等天下医书收罗到手,你们还能培养出自己的医师来,专门负责调养阿兄的身体。就连阿兄编书时,你们也可以代笔,让阿兄只需要口述即可。能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为何非要让阿兄劳神?只不过最后成书,作者只会有阿兄一人,不会有你们的姓名罢了。可你们不是一向对阿兄忠心耿耿的吗?想必不会在乎这点虚名?” 苍娘子怔住了,低头想想,似乎这些事她都能安排人去做。人手不足,大不了再向杨家要去! 李俪君斜睨了她一眼:“苍娘子,你成天说自己对阿兄忠心耿耿,为何不把心思都用在照顾他饮食起居上,却只顾着跟别人争权夺利?就算你在隋王府大权独揽,那也是虚的,别人只是看在阿兄面上,给你几分脸面罢了。一旦阿兄有个好歹,还有谁会理你?本末轻重,你要分得清才好。” 说完这番话,李俪君也不理会苍娘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径自甩袖离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嘴炮 李俪君对着苍娘子甩出一记嘴炮就走了,后续不知道苍娘子是如何跟李俭让说的,晚饭过后,李俶君又跑到她院子来了。 李俶君有些恼火,一进门,也不打招呼,劈头就问:“你都在阿兄那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呀?!阿兄如今也不想着要好好静养了,招呼着人去向医师借书来看,饭都不好好吃!” 李俪君抬头瞥她一眼,把今天向李俭让提的建议简单说了,道:“阿兄如今的精神状态不对!他整天无精打采的,你们看起来好象他很平和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没觉得自己能好起来。可他又是得了什么要命的重病呢?当初小杨氏给他喂了点不好的东西,但因为发现得早,中毒并不深,用药之后,也把大半毒素给拔除了。只是由于他身体太弱,才不敢下重药将余毒清掉。之后他就是换季的时候撑不住秋冬寒风,得了几次风寒罢了。这点小病,吃点药,再补补身体,换了别人早就好了。可他如今却仿佛真是快要死了似的,成天想着自己活不了几年了,要考虑后事。一年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李俶君皱眉道:“阿兄是被小杨氏的毒给害了!他身体的根基被毒素毁了,才会虚弱成这样的。” 李俪君摆手:“我问过他了,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把胃口给败坏了,吃饭也不好好吃,身边的人也不敢逼他,因此他亏了身体后一直未能用饮食补足,再加上成天心事重重地,睡觉也不安稳,怎么可能不虚弱?!我心里倒奇怪了,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侍候的?你们这些亲人又是怎么照顾的他?对着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成天说他活不了几年了,再健康的人也要生病的!” 李俶君不服气地道:“我们对他有多用心,你一个成天住在外头的人哪里知晓?!难不成我们还能害了他?若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医师怎么从来不提?!” 李俪君冷笑。王府如今的医师是陈氏生前请来的,大杨氏身边的人根本不信任他,还会四处请外头的医师或太医回来给李俭让看诊。医师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李俪君带着自己人都撤到别业去了,只留下几个人看房子,他自认为没有了靠山,自然夹起尾巴做人。就算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会多嘴的。这次她回府,他倒是暗戳戳透露了一些内情,但也没有跟她离开的意思,只是想让她相信,一直治不好李俭让,并不是他医术不佳,希望她能在隋王夫妇面前多为他说点好话罢了。 至于外头请来的医师、太医,人家又没住在隋王府,怎会知道李俭让日常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俶君听了李俪君的话后,气鼓鼓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算是我们疏忽了,你忽悠着阿兄去费心费神编什么书,又有什么用处?!” 李俪君道:“起码能让他自己学点医,知道自己真正的病情如何,又有事可做,不再成天郁郁地想着自己快死了,对周遭的事都没有了兴趣。这种事治的不是他的病,而是他的心。你要是担心他,多陪陪他就好了,也可以帮他编书,只是千万不要再在他面前说他身体不好活不长的话了!” “谁会故意说这种话?那不是给阿兄添堵么?!”李俶君忽然顿住,低头想了想,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怎么?你发现有谁给阿兄添堵了?”李俪君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李俶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不关你的事!” 看来……真的有情况呀? 李俪君笑笑:“我劝你也想办法让苍娘子她们学点医药常识,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不相信别人,自己又什么都不懂。哪怕是她们学着怎么把阿兄的饭食做得好吃一点儿,也能有点用处。成天在暗地里与窦王妃斗,又继续听从杨家指令助杨十六娘争宠,脑子里想什么呢?!” 要知道,杨家如今可不只有李俭让一个外孙能继承阿耶的王位,就算李温良的生母是罪妇,杨十六娘也随时有可能生下子嗣。大约杨老夫人心里还是向着亲外孙的,可杨家做主的又不是她,她还能跟亲儿子对着干不成?倘若杨家那边有人出于私心,收买了李俭让身边的人,支使她们做些乱七八糟的事,给隋王府添了乱,却疏忽了李俭让这个病人,一旦出事,谁倒霉谁得利? 李俶君咬牙道:“窦王妃克扣阿兄的用度,苍娘子他们也只是尽忠罢了。至于十六姨,若她不能得宠,真等阿耶娶回新王妃,生下健康的嫡子,谁还会在乎阿兄的死活?!” 李俪君嗤笑:“只要是正常的用度,你们只管大大方方去向窦王妃讨要。以她的为人,不管是真心宽厚,还是想在阿翁面前装贤惠,都不可能拒绝的。只有那些多余的支出,她才会驳回。毕竟她不象我娘,一旦出少了钱就会被骂不贤。她有阿翁支持,做事理直气壮得很。苍娘子她们是自己少得了利,才会碎嘴的吧?成天说是靠杨家出药钱才保住了阿兄的性命,隋王府真的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起身走到李俶君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听杨家的话,真的帮杨十六娘争宠了,一旦她生下儿子,杨家可就再也不用发愁阿兄病弱,四弟生母名声败坏了。只要赶在继王妃生子之前,定下了未来嗣王之位的归属,甚至是象对我娘那样,阻止继王妃生子,他们就能一直巴着隋王府不放。可到时候,杨家还有谁会在乎阿兄的死活?他们会不会为了尽早让这新得的孩子地位稳固,就赶紧扫清了阿兄这个碍脚石呢?阿兄身边侍从多是杨家出身,谁能担保其中没有人会听从几位舅爷之命,暗中下手?” “不会的!”李俶君黑着脸猛然站起身,“苍娘子她们对我娘与阿兄忠心耿耿,才不会做出这种背主之事!” “她们都是杨家出身,还有亲人在杨家呢,听从杨家人的命令行事,哪里背主了?”李俪君笑笑,“我提醒大姐,也不是要故意挑拨离间,只是盼着你能多留个心眼。阿兄的身体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身边负责照料的人肯定是有责任的,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是无心,又有多少人是有意。我不在家,这些事我插不上手。但阿兄素来与大姐最亲近,你天天跟他见面,总有机会能发现端倪。倘若真有人想算计阿兄,也就只有大姐你能帮他了。” “那是当然!”李俶君高高昂起了头,“在这个家里,也只有我跟阿兄是最亲近的。若真有人算计阿兄,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李俶君气冲冲地走了。李俪君赶紧让人关上院门:“行了,我们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让李俭让与李俶君也醒醒神,管好身边的人吧,省得有人闲来无事,给其他人添麻烦,扰得远在三原的她都不得安宁。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离开 李俭让有了暂时的生活新目标,有事可忙,不会总是心情郁郁了。 李俶君对杨家某些人、杨十六娘以及兄长身边的侍从起了疑心,不再盲目信任他们,而是凡事都多留个心眼,暂时没有精力去跟其他姐妹们争吵了——这里指的不仅仅是李俪君,还有被禁足的李妍君以及被警惕戒备的三房堂妹李慧君。 李妍君被禁足,十天半月内都别想出来搞事,再加上她盘算了许久的计划失败,目前除了老实守孝,同时考虑如何讨好父亲李玳以外,什么都做不了,更别说是算计别的姐妹了。 李温良又暂时失去了同母胞姐的关照,不过平时本来就是他身边的乳母与侍从在照顾他,少了一个李妍君,影响也不大,他更多的是在烦恼认字背书的问题,因为祖父隋王已经盘算着要给他请个老师回来正式教导他读书了。 窦王妃得了李俪君暗中提醒,虽然对长房其他人的日常花销依然盯得很紧,却不再动不动就驳回苍娘子支取钱财的请求了。她改而当着隋王的面,专门派人给李俭让他们送钱送东西,显得自己十分宽厚大方,同时话里话外暗示李俭让与李俶君身边的侍从有些手脚不干净,吞了小主人的钱去肥自己的腰包,甚至是倒贴旧主杨家。隋王对苍娘子生出了几分疑心,只是见她侍候李俭让还算用心,才不跟她多计较,但她若想告窦王妃的黑状,就没那么容易了。 隋王如今暂时顾不上大孙子身边的下人是否贪财。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嫡长子李玳身上。 自打那天训斥了嫡长子,隋王就往外放消息,说李玳因为连日与人聚会饮宴,身体吃不消,所以生病了,需得在家好生静养些时日。不管谁上门来邀请他去做客,隋王都代儿子出面婉拒了。 李玳十分不满。由于隋王没有禁他的足,他就想要自行去跟那些新结交的朋友解释,但隋王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我已经往外放了话,倘若你真的大摇大摆出现在外人面前,就等于是告诉他们,你我父子不睦,你还会公然违背我的意愿。若是这样你也无所谓,那你就出门去吧!” 李玳当然不可能无所谓。虽然他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外人视作不孝之子,那样如何能让圣人相信他是个有才干有品性的人呢? 当他听说,隋王往外传播他生病的消息,却带着三弟李琅出门做客的时候,心中的警惕顿时升到了最高水平。他不由得怀疑,一旦自己有了个“不孝”的名声,又得罪了父亲,是否就会轻易被夺走嗣隋王之位呢?就算他有个嫡长子的身份在,也保不住虢国夫人姐妹几个在圣人面前进谗言呀!三弟李琅现在总是跟着父亲出门办事,到时候接过嗣王之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李玳再也不提出门参加朋友家宴席的事了,老老实实在家装起了病。虽然他没少召唤东院的几个妾室到西院来陪他寻欢作乐,但好歹没有违背隋王的意思跑出家门。对于小女儿要离开,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考虑到父亲已经点了头,他没必要在小事情上跟父亲争吵,就没有阻止。 隋王见长子老实了许多,才稍稍安心了些。他连着几日带小儿子李琅出门,为的就是利用李琅在长安城里的人脉,去结交几位太医署、尚药局以及药藏局的官员,向他们借阅各种医书典籍,顺便请他们介绍一两个熟悉医学常识的人才,他好带回王府去,陪嫡长孙李俭让读医书。 对于小孙女给嫡长孙出的主意,隋王心里还是十分赞成的。李俭让肉眼可见地精神振作了不少,连饭都能多吃半碗,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可见这法子有用!只是编书是很琐碎费神的事,隋王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孙子受累,就索性自己亲自出马去借书了。等医书借了回来,他还要找人把所有书都抄一遍呢! 隋王府里人人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可忙,李俪君可以放心告辞了。她很快就获得了祖父隋王的许可,再度向家人告别,然后带上自己打包好的行李,以及一众随行人员,坐着马车低调地离开了隋王府。 马车一路沿着春明门大街向西走,途中经过东市北门的时候,赵陈记的吕掌柜带着几个心腹伙计赶过来送别。李俪君隔着马车跟他打了招呼,看到他让人将一只大木箱搬到后头的马车上,还与吕嬷嬷说了好些话。她心中疑惑,那大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吕嬷嬷跟她没坐在一辆车上,这个问题只好等路上歇脚的时候再问了。李俪君一行再度出发,直走到金光门出城,计划沿着上京时的路返回三原县。不过他们今天运气不是很好,出了城门才走了十来里路,天色就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了。 李俪君心里忍不住嘀咕。唐史笔记上记载着今年春天关中有旱情,可看这时不时就下场雨的天气,哪里有干旱的迹象了? 她倒是不怕下雨什么的,可她身边还跟着许多普通人呢,淋雨生病就麻烦了,她只得传令下去,让大家就近找个落脚的地方,先把这场雨混过去再说。 吕嬷嬷迅速叫了人过去说话。赵陈记的商队常年出入长安城,深知城外西郊都有些什么地方可供借宿,忙派了人出去打前站。正说话间,有人高声唤着丁队正的名号,纵马跑了过来。 丁五郎回首一看,原来是从前见过的林国公家九郎,他忙迎了上去:“林九郎这是要出城去游玩?” 林九郎骑马跑到他旁边,笑道:“我是听说隋王府四娘子今日出城返回三原,特地赶过来相送的,没想到会遇上天色忽变……若是不嫌弃,我们林家在前头不远处的三桥镇上有一处庄园,请四娘子移步前去避一避雨吧?” 丁五郎挑挑眉,笑道:“九郎有心了。我去替你通报一声。” 林九郎忙道谢:“有劳丁队正。” 丁五郎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李俪君,李俪君虽然奇怪林九郎为何一直不冒头,直到她离开长安城才赶过来相见,不过见对方如此热情,便笑道:“我们本来也要去三桥镇找客店避雨的,林九郎这个提议倒是帮上大忙了。去就去吧,请他带个路,回头我一定给他送份大礼相谢。” 丁五郎骑马回身把李俪君这话转达给了林九郎。林九郎笑道:“如今说什么谢礼?太过生分了。”主动纵马走在前头,为李俪君一行人做起了向导。 雨暂时还没降下,三桥镇还有几里路呢,他们走着走着,丁五郎手下的人就从林九郎嘴里问到林家庄园的位置,不必他一直领路了。林九郎索性操纵马匹来到李俪君的马车边,透过车窗小声跟她说:“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瞧。”说着还向她展示了一下腰间系的布袋子。 布袋子严严实实,但李俪君看着它的形状,忽然有了猜测:“是陨石?”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陨石 林九郎带来的确实是陨石。 他赶在大雨降下之前,把李俪君一行人引入了自家的庄园,将所有人安顿好,又把李俪君请到客厅里坐下吃茶的时候,将腰间系着的那只布袋取了下来,拿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瞧。 那是两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一块有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另一块只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 林九郎告诉李俪君:“大的这一块,是我写信给阿翁提起此事,阿翁让人送家书给阿婆时,顺便捎过来的。前两日我才拿到手。据说这是从前降落在岭南一带的陨石,被当地大户收藏起来了。我阿翁跟人说了一声,那大户就把东西送过来了。” 李俪君看了看那块“陨石”,感觉上那似乎跟从前见过的陨石不大一样。她想起从前几次夜里见到流星时修炼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的例子,有点疑心这块“陨石”可能也是伪造的“流星”。 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之色,平静地放下这块稍大的陨石,又拿起了另一颗小点儿的。 谢天谢地,这块陨石看起来很靠谱,外壳是非常典型的铁陨石,特征都对上了。 林九郎说:“我在洛阳时听说有人也喜欢收集这种天降之物,特地找人磨了好几日,才说服人家把这块陨石卖给我了。据那人说,这是三年前降落在关中地界的流星,他偶然遇上的。象这样的石头他还有不少,但我暂时只弄到了一块,剩下的还要再跟他磨。” 李俪君小心把这块铁陨石放到桌面上,笑着对林九郎道:“确实是少见的陨石,你花了多少钱才把它弄到手的?收藏这些东西的那人是谁呀?” 林九郎说了个名字,李俪君却从来没听说过,只能猜测是个声名不显的世家子弟,有钱有闲无事可做的那一种,因此有精力也有财力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花功夫。不过林九郎买这块铁陨石,花的钱倒不多,对方也不是图钱,不过是因为林九郎帮他搭关系,买到了一匹好马,他才舍得割爱而已。 李俪君问明了那人的家世姓名,以及位于洛阳的住所地址,又得知他在长安也有家,离隋王府所在的道政坊还不远,心里便有数了。 她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提前打听一下消息,一旦有机会就可以打发人上门求购陨石罢了。难得有位陨石收藏大家,藏品丰富,当中若有她能用得上的陨石,当然不能轻易错过。 林九郎把两块陨石都放回布袋里,往李俪君面前一推:“现在它们是你的了。等我再多弄几块,再给你送来。” 李俪君忙道:“你花了钱又费了功夫,你不打算给自己留一块吗?” 林九郎笑说:“虽然我想过,自己也弄一两块天外陨铁,好给自己打一柄长枪,可这两块陨石也太小了,恐怕连把匕首都打不出来。我留着它们做什么?倒是你喜欢这些,小小块的也好收藏,你就拿去吧。咱们俩是什么交情?你何必跟我生分?” 李俪君确实挺想要那块铁陨石的,另一块假的算是个搭头。既然林九郎如此热心肠,她也就不跟他客气了。把布袋子交给二红收起来后,她假装伸手进袖中掏东西,其实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个小荷包来,递给林九郎:“这是我从一位道门高人处求来的平安符,十分灵验。你把这个贴身携带,尽可能不要离身,若是遇到危险,它多少能护着你一些。” 这个平安符不是她亲自写的,乃是系统商城出品,应该也是出自符咒大家之手,虽说等级不高,但在玄唐小世界已经足够威力不凡了。哪怕是遇上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它也能在一段时间内保住林九郎的性命,为他多争取一点自救的时间。李俪君考虑到他将来很可能会持续不断地给自己送陨石过来,便打算先给他一份可观的报酬,好报答他的辛劳与热心。 林九郎歪头看着那只绣有精致符纹的小荷包,笑着把它揣进了自己怀里:“这个该不会是四娘子自己做的吧?上头的绣纹好生别致。” 当然别致了,系统商城出品,皆属精品。这只荷包不但里头装的平安符很灵验,就连外头装符的荷包上,也用灵丝线绣了符纹,可以保证这个平安符不受水火侵扰——当然,一直长期泡水里或用灵火焚烧是不行的,只能说相对于凡物,它有一点不惧水火的属性而已。 李俪君对林九郎道:“荷包不是我自己做的,但符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你可千万要小心保管,不要轻易弄丢了。这东西,千金都不换呢!若不是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我才不会送你呢!” 林九郎笑了:“这话说得不错。你我是过命的交情,你送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好生保管的。”说着还把那荷包拿出来,重新塞得更贴身更稳当一些。 正事办完了,两人开始闲聊。林九郎说起自己回洛阳陪祖母与母亲过了年,开春后实在受不住母亲啰嗦,就先一步回了长安,家里如今除了一位留京任职的叔叔和他的家眷,就只有他了。祖母带着小姑,打算下个月回长安来,到时候要去拜访窦王妃,估计要重提小姑与隋王三子李琅的婚事。林九郎听说李俪君回京后,本来是打算到时候再陪祖母一块儿去隋王府的,没想到李俪君当月来当月走,他只得立刻骑了马追出城来送行兼送礼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也曾经打着拜访姨祖母的名号去你们家做客,遇上令尊,他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寻思着,大约是去年在你们家花园里出的事,牵连了令姐,让令尊不大待见我。我听说他近日一直在家里,就不敢独自上门拜访。原本想着要陪阿婆一块儿去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了。” 嗣隋王李玳不是生病了么?作为女儿的李俪君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家? 李俪君当然不肯无端背上不孝的罪名,便道:“我阿耶其实没生病,他前些日子做了一件错事,把虢国夫人、秦国夫人与韩国夫人一起得罪了,只能跑去巴结杨太府,想要挽回双方交情。我阿翁嫌他太过丢脸,勒令他在家装病呢。他不情不愿的,成天心情不佳,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不敢凑过去,生怕惹着他。我在京里横竖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趁着这时候跑掉,难道还要留下来挨骂吗?” 原来如此。 林九郎笑道:“那确实该赶紧走,避得远远的,可不能自个儿送上门去!”笑完了,又压低声音对李俪君道:“隋王拦着嗣王出门与杨太府来往,其实也是好事。我近日听到传闻,道是户部郎中吉温与杨太府来往渐密,惹得李相不快,已经冲好些人发过火了。嗣王乃是宗室,若是这时候跟杨太府走得太近,自然免不了要跟吉温打交道。万一因此被李相记恨上了,反倒不美。李杨之争,与隋王府何干?还不如远远避开,由得他们去吧!” ------题外话------ 今晚的更新,放上来时点错了,本该把时间定在九点的……大家就当提前看吧。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棉花 自打林国公成为了岭南五府经略史,他与杨钊一伙人的恩怨便烟消云散了。 杨钊忙着讨好皇帝,结交高官权贵,与宰相争权夺利,没功夫再跟林家人过不去。 虢国夫人与裴徽母子因为裴氏纨绔子伤害林九郎的公案被曝光,为了平息物议,将责任全都推到了那纨绔子一家头上,自己装起了没事人,自然不可能再找林家子弟的晦气。 头目都消停了,他们的狗腿子们就更没必要多事了。顶多就是跟林家兄弟关系不佳,却不会特地去招惹他们,毕竟林国公如今也是有兵权的大将了。 林四郎在桥陵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一个叔叔在京中谋到了武职,而林九郎也跟从前的一些朋友重新联系上了。虽说他清楚这些人未必真心与他结交,可是为了家族亲长,他还是硬着头皮与他们周旋,维系着一个关系网,方便打探消息。 托这个关系网的福,他对长安权贵圈子的消息,比常年宅在家中的李俪君要灵通多了。在这点上,兴许连很少过问政务的隋王与挤不进权力中心的嗣隋王李玳,都不如他。 李俪君听着他的话,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吉温?她做的唐史笔记里好象有这个人,先是依附李林甫,然后转而投奔了杨国忠,后来又跟安禄山交好,结果因此得罪了杨国忠,被干掉了。只是,这个人到底具体在什么时间做过什么事,唐史笔记里没写得那么详细。她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前后抱了三条大粗腿,却下场凄惨的关系。还有人说,安禄山起兵是因为杨国忠害死了吉温,所以他要为吉温报仇什么的……这话听听就好。 唐史笔记篇幅有限,而李俪君要摘抄的内容却太多了,她只能选取自己认为重要的信息记载下来,很多“旁枝末节”的东西只能放弃掉。可什么是重要的呢?才经历了第一个新手世界的她,当时也是懵懵懂懂的,难免会有错误的判断。现在,她听林九郎说起朝中的八卦,就不大对得上号,只能用心倾听,再跟笔记上的内容做对比。 林九郎前不久才跟兄长林四郎聊过这个话题,眼下正事都讨论完了,话赶话的就随口提起了这些,见李俪君似乎有兴趣,才多聊了一下。李俪君趁机多收集了一些情报,打算回到别业后,就打着报平安的旗号,给隋王写信,说服他把李玳禁足在家更久一点。 两人聊了朝中的八卦,聊了林家人的近况,聊了两人共同的朋友李珅奉老邹王去洛阳过冬,聊了林四郎可能会在近日调离桥陵。直聊到雨停,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林九郎看着外头放晴的天空,还有些意犹未尽:“四娘子不如索性在庄园里住一晚吧?剩下半天的时间,只怕不够你赶到刘家庄过夜了。” 李俪君笑道:“吃过午饭再出发,也还能再赶半天路呢,浪费了太可惜。别担心我们会错过了宿头。三桥镇距离渭河不远,过了渭河就是咸阳。就算我们赶不到刘家庄,还怕在咸阳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吗?我如今归心似箭,你就别留我了。改日得闲,你可以到嵯峨山来看我呀。” 林九郎虽然不舍,闻言还是笑着点头:“好吧,那我得了闲就去看你。你路上多保重。”李珅不在长安,他也就只有李俪君一个真正的朋友了。 他请李俪君用了简单的午餐,便送他们一行人出了庄园,自己也翻身上马,打算一路把好友送到渭河边再回转。他的时间很充足,送完了人再回长安也来得及。至于三桥镇的庄园?那只是个躲雨聊天的地方罢了。 两人在中渭桥前告了别,林九郎调转马头返回长安,李俪君越过渭河继续前行。到达咸阳城外的路口时,太阳才刚刚偏西。 吕嬷嬷觉得,时间还早,他们索性加快脚步赶往刘家庄算了。虽说在三桥镇躲雨耽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可如果除去午饭歇脚的功夫,他们也没比往日的脚程慢多少。刘家庄在乡下,没有城门关闭的问题,入夜后依然可以抵达。泾河一带做渡船活计的人,他们都混熟了,今日若没有风雨,天黑后渡泾河也没什么危险,总比在咸阳多浪费半天时间强。 她把这个想法跟李俪君说了,李俪君觉得有理:“那就赶路吧,途中就不停下歇脚了,等到了刘家庄再休息。我看过天色,今日不会再下雨了。” 于是一行人又加快了步伐,顺利地在天黑之后不久,抵达了熟悉的刘家庄。 能住进自家的屋子,所有人都感到放松许多。留守庄中的侍从提前得了信,已经把屋子都打扫好了,又准备了热水与饭食,众人赶紧洗漱进餐,方才各自散去。 李俪君叫了吕嬷嬷进屋说话,二红跟着邵娘子去打理明天路上要用的东西了,石青瞅了个空,跑去看鼠大王。 李俪君问吕嬷嬷:“我看到吕掌柜前来送行时,把一个大木箱放上了马车,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吕嬷嬷忙道:“今日事多忙乱,老奴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那是先前小娘子让人去找的奇花。伙计们打听了许久,总算有消息了,前儿才送到总店来的。老奴的兄弟想着,索性把东西直接交给小娘子带回来,也省得他亲自跑一趟了。那东西金贵!也不知是否能经得住关中的水土,他怕养不好那花,在把东西交给小娘子之前,就把花给养死了呢!” 李俪君听了,眨了眨眼:“我让人去找的奇花?莫非……是白叠子?!”说起棉花,她倒有些惊喜了。 吕嬷嬷拍掌:“就是这个名字!伙计们也是辛苦了,打听了许久才弄到这一盆,只是眼下半个花苞都不见,也不知能不能开起来。小娘子见了别失望,咱们好生养着,它一定能开花的。” 李俪君笑着说:“若真是棉……白叠子,这个季节是不可能开花的。我心里有数,怎么可能失望?我们快去瞧瞧,那花是不是真的白叠子?” 她兴奋地拉着吕嬷嬷去了暂存行李的地方,找到那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一尺来高的一盆植物,茎叶特征都与棉花类同,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李俪君已经能断定,这确实是一株棉花了。 一株是有点少了,花也仅仅处于苗期,离大规模栽种还远着呢。但只要有一株棉花在,后面的都不是问题。她又不是没手段去促生促长。 李俪君喜滋滋地亲自把装棉花的箱子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小心调整着花盆中泥土的湿度与温度。她决定等回到嵯峨山别业后,就把这株棉苗安置在自己的屋子里,换上个大一点儿的花盆,连着原本的泥土,添点仙露,慢慢养高养壮一些,再移植到院子里的土地中去。 在她培育出足够的棉苗,可以大规模种植棉花之前,她会把这株小棉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让它出一分错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惊喜 这一晚李俪君得到的惊喜,不仅仅是那株棉花苗。 晚上休息之前,她把今天林九郎赠送的铁陨石拿出来仔细检查,又让系统做了分析报告,发现陨石内部包含着好几种难得的金属矿物成分,正好让她拿来做铸剑的材料。 她的精钢剑撑到今日,已经有些不够用了。那剑虽说经过高僧祈福开光,有一定的驱邪作用,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柄凡器。而李俪君已晋入炼气五层,随时有可能面临修为与她相仿或超过她的敌人,一柄凡器,已经无法充分发挥她的实力了。 她的储物空间里,还有其他不错的灵剑,但适合她目前修为的不多,属性相合的就更少了。灵剑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她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尽可能把各种属性的剑都搜罗到了,就是等级没办法保证。在星云仙宗能弄到的剑都是中高阶的,师父云厉出身的瑶剑门同理,她只能通过其他渠道收集一些等级不高的铸剑师的作品。可那时候她见惯了好东西,对于一些质量不高的剑,怎么也看不入眼。学堂里倒是有给新弟子准备的入门级长剑,可那还不如她的精钢剑好使呢!问题是有水平的铸剑师,他也不会花心思去铸低端的剑呀! 在紫微大世界,越是好剑,剑主人的修为往往越高。 李俪君如今是水土双灵根,用剑也尽可能照着这两种属性来选,操纵起来才能事半功倍。土属性的灵剑,本来就比较少见,她手里有一把,需要筑基以上修为才适用。水属性的灵剑倒是比较容易弄到手,很多门派的炼气、筑基女弟子都会给自己弄一把,问题是她收藏的这类剑都起码要炼气中后期才适用了,目前的她用起来还稍嫌吃力,攻击力也不够高。 李俪君决定把精钢剑重新祭炼一番,添点别的材料进去,提高它的等级。只要能撑到她修为升到炼气后期,她就有现成的好剑使了,不必再头痛武器的问题。 在精钢剑炼好之前,她还有小番天印可用,倒也不用担心会缺少武器。 她把自己的储物空间翻了一遍,找到几块可以用的矿石,连同刚刚收到的铁陨石,觉得已经可以着手做准备工作了。但一些锻剑时需要的边角材料,由于比较常见又容易弄到的关系,她为了节省储物空间就没有储备,需得找地方去弄一点儿。想了想,她开始考虑,是否要找找本地的修真集市?这种时候,咸阳的玄应道人应该能帮上点忙吧? 她还能顺便去打听一下,长安城里分游观的老道士,那天究竟查到什么东西了? 玄应道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来凡间游历的大派弟子,只要注意打听时的措辞,应该是不会怀疑她跟芙蓉园紫云楼那场雨有什么关系的。况且他有心要给真仙观拉拢好苗子,与其他同门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为了确保李俪君不会被分游观的人撬墙角,他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跟分游观的人提起她的存在。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抬头看看天色,认为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只是她若不想让外人察觉自己的行动,就得有个足够的理由在刘家庄多停留一日才行。若不然,就只能想法子另造一个自己的替身,假装她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明日出发返回嵯峨山了。有二红在,这个替身应该不容易穿帮。可叫她独自一个人来往于咸阳与嵯峨山之间……真的有必要吗?吕嬷嬷她们回到别业后,又要再想法子遮掩,到时候露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呀! 还是在刘家庄多留一天吧。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便赶在睡前对吕嬷嬷道:“我想明日去一趟咸阳。你们在庄子上多留一天吧,想个借口,别让人起疑?” 吕嬷嬷想了想:“就说小娘子偶感不适?今日赶路赶得这般急,外人都以为小娘子体弱,这种理由应该不会引人起疑。”又道,“小娘子要独自去咸阳么?不如把二红带上,也好有个帮衬。” 这事儿容后再议。二红虽然有炼气二层的修为了,但对修真者的世界一无所知。李俪君不太放心让她出现在真仙观的人面前,就怕她说话不谨慎,露了马脚,暴露出她们主仆二人的底细来。 那玄元道人虽然好说话,但人本身还是挺精明的。二红一点儿都不象是修真大派里的奴婢或记名弟子,更象是王公贵族之家的侍女,很容易叫人看出破绽的。现在要教她修真界的常识,也来不及了。 李俪君自己对于玄唐小世界的修真界,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呢。 二红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她心里虽然很想帮上小主人的忙,但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李俪君的安排:“我这点本事还差得远呢,万一没帮上小娘子的忙,反而拖了后腿,那就不好了。” 李俪君忙笑道:“没事,我只是去咸阳打听一下消息,看能不能买到些灵材,不会有危险的。若是顺利,明天晚上我就会回来了。你在庄子里待着,还能替我做个遮掩,免得叫人发现我不在。” 二红应了,拍胸口表示:“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小娘子不在的!” 她还给李俪君提议了一个借口:“石青方才在屋里抱怨呢,说是先前回长安的时候,鼠大王明明还在庄子里,如今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惜时间已经太晚,不然她就要去找庄子里的人打听了。” 李俪君若有所思:“那钻地鼠以前曾经提过,可能会老家太白山去瞧瞧的,到时候再决定,是不是真的要投奔我。如今春暖花开了,它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上路正合适。它若真的要走,庄子里的人肯定知情,不然庙里的供奉岂不是浪费了?让石青别着急,明日咱们多留一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问人。我们也顺便问问庄上春耕的情况。还有隔壁的刘二庄,珅叔去了洛阳过冬,估计顾不上这些琐事,希望庄头能把事情办好,不要出什么差错。他从前照管嵯峨山别业,也打理过别业周边的田地,想必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这么诞生了。吕嬷嬷与二红都觉得很好,两人分头行事,安排明天的事情去了。 李俪君便把二红冬天里给自己新做的黑袍子取出来挂好,又开始给自己制造一个假人“替身”,心里开始盘算见到玄应道人时,该用什么样的话术忽悠人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觉悟 拂晓时分,李俪君身穿新做的黑色圆领袍,头上戴着近来重新升级过的乌纱幞头,灵活地跳出了刘家庄庄主大宅的围墙,借着周围昏暗的环境,迅速闪身出了村庄的范围。 当她迅速飘过庄边泾河河面,抵达对岸的土崖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跳出来。她就在崖顶上沐浴了第一缕晨光,顺便修炼了一回。 修炼完毕后,她站在黄土崖顶上,望着东方升起来的太阳,感受到体内新增长的那点微弱的灵力,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进入炼气五层后,她的修炼进展就放缓了下来。这几个月也没见流星,只靠着日出与满月,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升到炼气六层。虽说她对自己选择的心法还算有信心,但头上压着个真仙观,还有个不知底细的大能,这种因为自身太过弱小而处处行事受限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任务世界她也经历过十个了,度假世界她都去过俩,菜鸟时期她确实没少受憋屈,可大部分时候,她都有队员在身边做伴,遇事有商有量的,互相扶持着,并不觉得日子难过。回玄唐小世界前,她去的是紫微大世界,在那里做个顶级仙门的内门弟子,虽然自身修为不算很高,但因为师门很了得,所以也没受过什么气。将近一百年了,她都快忘记从前刚进入其他任务世界时,处处谨小慎微的日子了。 可那时候再谨小慎微,她也知道自己身后有同伴,有支撑,实在过不下去了,大不了放弃大任务,跑去做些小任务,积累够基础积分就争取脱离,换到别的世界再把损失补回来。现在,她身处自己出身的小世界,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身体,身边生活的都是至亲家人,面临的困境与自己的家族、亲友息息相关,哪里是想脱离就能脱离,说冷静就能冷静下来的? 不能脱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摆烂是不可能的,再艰难,她也要尝试着去改变一下那所谓的历史。否则,就算隋王府与赵陈记所有人都能顺利逃过那场天地大劫,她所生活的繁华都城长安也回不来了。她心里扎下这根刺,这辈子心境如何能圆满?就算她将来修炼到了更高的境界,也早晚要出岔子……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河面上已经传来了艄公的吆喝声,泾河河面上新一天的渡船服务开始了。她远远看一眼刚刚苏醒过来的刘家庄,转身走下了黄土崖。 清晨的道路上行人还不算多,她要趁此机会,尽可能避开路人的视线,飞奔前往咸阳城。记得玄应道人曾经说过,栖游观位于咸阳城东面,挨着渭河,不在城内,倒是出入方便。她怀里虽然揣着吕嬷嬷给弄到的身份证明,可以借着赵陈记伙计的身份自由进入咸阳城,但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万一咸阳城分号的人听说了消息,跑来找吕嬷嬷打听怎么办? 李俪君脑子里闪过几个纷杂的念头,脚下已经迅速动了起来,大步朝咸阳城的方向奔去。 刘家庄内,二红站在庄前台阶上远眺泾河方向,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转回屋中。 石青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什么都不做,就直接出门去了。小娘子不在,你好歹帮着她遮掩一下。小娘子不是留下了一个什么替身么?你还不赶紧趁着其他人都没起来,把替身安排好了,万一被人发现不对劲了怎么办?!” 二红道:“那替身主要是有不知内情的外人靠近时用的,平日里没事不必摆它出来,免得耗费灵力。如今这里头的院子都是我们自己人出入,就算是厨房的人送饭来,咱们也可以在门口接手传递,不必让外人看见小娘子是不是在屋里坐着,有什么可着急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进屋把小娘子李俪君昨晚上布置好小聚灵阵的一个茶盘取了出来,放在梳妆台前的坐垫上。茶盘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纸人,上头画着精细的眉眼,衣裳头发样样不缺,只需要往里头注入灵力,小纸人立刻就会变成小娘子李俪君的模样,乖乖坐在茶盘上头,叫人远远看见了,还以为是真的小娘子坐在这儿,不会疑心她大白天不见了人影。 这小纸人还会听从指令做些简单的动作,比如起身、坐下、躺下、走几步等等。有它在,小娘子伪装一日身体不适,只在屋中坐卧休息,是没有问题的。其他的事情自有她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去料理,不会让外人看出破绽来。 倘若没有小娘子准备的这个神奇的小纸人,二红可能还要再找人充作替身,蒙混过关呢。可秋香不在跟前,她若要再找一个替身,怕不是就得再添一个知道小娘子秘密的人…… 二红有些沮丧地对石青说:“我以为我修炼了修行者的本事,就能帮上小娘子的忙了。她出去冒险,我也能跟着帮衬一二。可如今我都是炼气二层了,小娘子出门的时候,我还是帮不上忙,只能留在家里帮她做些遮掩的差使。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帮上小娘子呢?” 石青听着她的话,心情有些复杂:“你能替小娘子做遮掩的工作,就已经算是帮上她的忙了。若是这样还觉得自己没用,那我又算什么呢?你还能修炼,我却是连引气入体都办不到的废物。小娘子出去办事时,我连替她遮掩都做不到,只能做些传话递东西的杂活,岂不是更加没用?” 二红忙道:“我只是心情不好,忍不住跟你说一说心事,可没有说你没用的意思!” 石青苦笑:“我自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可你明明帮上了小娘子的忙,却还觉得不足,那叫我这样的人情何以堪?” 二红抿了抿唇,小声说:“我这不是……希望自己能更有用一点么?我也知道,我虽说是个炼气二层,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若是出去遇上个象小娘子这样有本事的人,随时都会露馅的!我露了自己的馅不打紧,可要是叫人知道了小娘子的身份来历,兴许会有身份不明的人找上门来,给小娘子添麻烦,那就不好了!所以,我若想真的帮上小娘子的忙,就不但是要学习修仙的本事,还得学会如何跟别的修行者打交道才行。那跟咱们做王府侍女可不一样。王府尊贵,做侍女的走在外头,少有人敢冒犯。修行之人却不讲究这些,没个好门派撑腰,人家随时有可能欺负咱们,连性命都不肯放过呢!” 石青笑笑:“你心里都明白,又为何还在这里长嘘短叹的?叫我这种更没用的人心里怎么想?” “你哪里没用了?!”二红拉住她的手,“不能修炼又如何?小娘子都没嫌弃你,你又何必小看自己?依我看,就算是凡人,也照样能帮上小娘子忙的!” “那我能帮小娘子什么忙?”石青反握住了她的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会拼命去学的!好二红,你教教我吧!” ------题外话------ 前些天胃有些不舒服,本以为只是去医院做个胃肠镜检查,没想到医生说息肉挺多,就没必要再做第二回胃镜了,趁机把息肉消了吧。术后留观三天,整天靠吊水和喝水活着,手也不方便干活,就这么开了三天天窗,真是对不起大家。现在出院了,正在积极康复中,新的一个月我会努力的,请大家继续支持我!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栖游 李俪君站在渭水边的一座小道观门前,有些不确定地往左右看了看。 这一带虽然有别的道观,可上空浮现青光的,确实就只有这一座了。玄应道人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看到青光,就能找到栖游观。 可栖游观原来是这么小的吗?挨着老城墙根,看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平方米大,门脸也很小,周围种了许多树,高大的树干与茂密的树冠把道观墙头上的空间封得严严实实的,令人看不见观中的情形。李俪君还能感觉到,道观墙上也布置了某种防护法阵,不但是避免了外人的窥视,也在防止外人的侵袭。 隐蔽性挺好的,安全性应该也不错,可这看起来真的太小了呀!就连观门都被门前的大树给遮去了一半。若不是李俪君的双眼能分辨出道观上空中浮现的青光,说不定路过的时候,就直接把这座小道观给忽略过去了。 她上前探头张望了几眼,终于发现了大树枝叶遮掩下的匾额,上书“栖游观”三字。 没错了,她终于找到了地方。 观门紧闭,附近也是清清静静地。上百尺外才偶然能见到几个在河岸边垂钓的人,只有不远处的渭河水发出了流淌的水声。 李俪君敲响了栖游观的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个少年玉白的脸。他面带疑惑地望了望门外,盯着李俪君好几秒,才想起了她是谁:“啊!你是……那天在泾阳县衙遇见的小师叔……是李师叔吧?” 李俪君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呀,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失礼了。我是来找玄应师兄玩儿的。” 少年道士连忙道:“李师叔客气了,晚辈道号观明。您唤我观明就好。我师傅在炼丹呢。他老人家早就念叨着您了,一直在说,怎么不见李师叔过来找他呢!”说话间观明把门打开了,迎接李俪君进入。 李俪君也不提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暗藏的武器,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门内,道:“我去年冬天找了个暖和的地方窝冬去了,开春后才跑出来继续游历。这不是近来积攒了一些符咒,就来找玄应师兄玩儿了吗?” 栖游观内部不出意外地确实很小,正殿一间,左右带两个小小的耳房,东西厢房各一间,东厢房边上再多半间草棚,这就完了。所有的建筑物都一目了然,虽说陈旧,打扫得倒是十分干净,就是空间都很狭小,感觉不象是修行之人的长居道场。不过李俪君看着正殿后方茂密的小树林中隐隐显露出来的波动,猜想那里可能有什么秘密空间。 观明把人迎进观中后,就把门给关上了,热情地招呼李俪君进东厢房看茶:“我去请师父过来。李师叔请稍坐。” 东厢房也收拾得很干净,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架子上放了几本最常见的道经,地上摆着蒲团,小矮桌上放着粗瓷茶具,屋子如同雪洞一般。 李俪君坐下没多久,正殿方向就传来了玄应道人的笑声:“哈哈哈,李师妹这么久才来找愚兄,叫愚兄好等啊!”笑声未落,人已经进了东厢。玄应道人穿着一身半旧道袍,身上带着几分烟火气。看来观明说他正在炼丹,不是随口搪塞。 只是,正殿就那么大,门敞开着,里头没有任何炼丹炉的影子,他能在哪儿炼丹?看来,栖游观暗藏的空间,就在正殿后方了。这个空间很有可能是跟前头的栖游观隔绝开的,所以李俪君大大方方敲门拜访,玄应道人却需要等到观明报信,才知道她来了。 否则,就这百米平方大小的栖游观,门前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传不到观中人的耳朵里去? 李俪君只当不知,笑着向玄应道人行礼问好:“师兄这一向可好?小妹前几月窝冬去了,手头没什么好东西,也不好意思来找师兄。如今总算积攒下一些可与人交换的资粮,才敢来见你呢!” “是么?李师妹这是攒了些什么好东西呀?师兄可要好好瞧瞧。”玄应道人笑着招呼她在蒲团上坐下,观明便送上了茶水。茶水入杯,清香散发出来,李俪君就认出了,这是一种低端灵茶的味道。 不过,炼气修士能用灵茶待客,已经非常大方了。 李俪君露出了“眼中一亮”的表情:“呀,玄应师兄这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呢。小妹可有好几个月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说着还起碗喝得津津有味。 玄应道人看起来很得意:“这是自然。师妹来了我这儿,我能用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招待你么?这是师兄最近才弄到手的雪芽春信,品质很好。要不是师妹来了,我也不能拿出来待客。可惜就是数量太少了,不然我就送回门派去孝敬长辈了,兴许还能得些赏赐呢!” 李俪君本来是想伪造出一种“我以前也常喝这种茶,只是近几个月出门游历才没喝上”的假象,好间接证明自个儿师门很有底蕴,没想到玄应道人拿出来的灵茶在玄唐小世界的修行圈子里还真的挺少见,珍贵到他考虑过要把它上贡给师门长辈了。这个人情可不小,李俪君忙道:“没想到是师兄珍藏的灵茶,小妹实在是惶恐。” 玄应道人摆手:“你我是什么交情?何必跟师兄外道?”说得好象两人真有什么深交似的。 他凑近了李俪君,压低声音问:“上回让师妹跟家里长辈说的那事儿……不知道可有回音了?” 李俪君瞬间明白了玄应道人如此大方的原因,也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声道:“我已经给师傅送了信,但师傅让我暂时不要提这个,也别跟任何人说起。”她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是门内一位资质最好的师兄,在外游历时认识了其他门派的人,起了改换门庭的想法。师门长辈们闻讯都大怒不已,即刻把人急召回去。就连其他还在外头游历的同门,门中也派出了一位师叔四处游走,负责盯着大家的修炼,生怕大家误交了损友呢!” 玄应道人吃了一惊,忙问:“你那位师兄不知姓甚名谁?是被哪个门派的人招揽了?!” 李俪君摊手:“师傅只是隐晦地给我传了消息,说门派风声正紧,让我老实点儿别惹事,根本不提是哪个门派的人行事如此不谨慎。” 玄应道人眨了眨眼,心里觉得眼下这样的局势,有底气公然招揽别派精英弟子进门的,肯定是他们真仙观的人,却不知是哪位外派的师兄弟如此眼光毒辣,一眼就盯上了人家资质最好的年轻弟子。可惜眼光好不代表手段佳,只发现了好苗子有什么用?人没招到手不说,还惊动了人家的师门长辈,连带他这边已经快到手的好苗子也快飞了,真叫人气死! 不过,听这李师妹与她师傅的口风,似乎并非无意,只是行事谨慎些。 玄应道人忙道:“这事儿不必着急。你们师徒还是要以自保为要。横竖师兄这儿不急,反正咱们早晚是自家人嘛,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精明 李俪君编了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就把玄应道人暂时骗过去了。有了这么一出,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追问她与她所谓的“师傅”打算什么时候改投真仙观的。 为了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更真实一点,李俪君还多杜撰了一位“师叔”:“我们几个同期出门游历的弟子,如今私底下通气,都觉得很不方便。师叔虽然并不是时时跟着我们,他老人家自个儿也要找地方修炼,顺便收集点材料什么的。可正因为他只偶尔会出现,事先也不提他几时会出现,甚至可能出现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知会我们,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就怕会在最不方便的时候,正好遇上师叔。其实我们心里也没有什么坏念头,就是出门在外,难得摆脱了师长们的盯梢,就想轻松一点儿……” 玄应道人也有过少年轻狂的岁月,自然明白李俪君的言下之意,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私底下肯定没少犯禁!从前仗着师门长辈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就放心胡闹起来了。如今有位长辈时刻会盯着你们,你们肯定要不自在的。” 李俪君撒个娇抗议一下:“我真没犯禁!这不是……我跟玄应师兄结交,也是因为跟你投脾气,没有别的想法。可要是师叔知道了,肯定要犯疑心,觉得我对师门不忠心,那就没意思了!人出门在外,还不兴结交个把朋友吗?” 玄应道人挑挑眉,笑道:“很是很是,李师妹这话十分有道理。你我结交,不过是因为投脾气,你家师门长辈实在没必要太过防备了。”说完又试探,“那如今……李师妹怎么就放心过来找我了呢?你就不怕……你那师叔忽然出现?”他可真没打算招惹上传统大门派的高手! 李俪君给他吃了个定心丸:“玄应师兄放心,我师叔前不久才见过我,看到我老老实实在关中游历,还挺满意的。这会子他已经转去盯别的师姐了。我是再三确定他已经离开,才敢来找师兄的。” 玄应道人暗暗放下心来,笑着说:“你们家这位师叔,其实还挺负责的。有他在暗中盯梢,你们几个年轻弟子独自在外游历,都能安稳些,不惧遇上什么危险。” 李俪君露出天真的表情:“我们能遇上什么危险呢?我觉得如今天下太平,就算有些宵小,也奈何不了我们。顶多就是会有些不长眼的妖怪生事罢了,认真一点,也不是对付不了。实在不成,我还能联系几位同期,一块儿联手对敌呢。只是这么一来,除妖后的收益,我也要与人分享了。” 玄应道人对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了,除了打哈哈附和两句,他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别说李俪君的“门派”了,他自个儿与真仙观的同门相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过,知道李俪君还有一位师门长辈在附近游历,不定期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或在暗中留意她的言行,玄应道人心里也多了几分郑重,知道自己不方便再动不动劝说人家改投真仙观了,更不能把人引到那些乱七八糟不可靠的店家面前去。万一这小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日后叫她师叔查到他头上,他岂不是要麻烦缠身?!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李俪君杜撰出一位“师叔”的用意。既然师叔还有别的弟子要照看,不会时时跟在她身边,那就说明他不出现是正常的。可有这么一位师叔在,玄应道人就不能算计得她太过分,更别说什么杀人夺宝的事了,因为他也不能确定,李俪君是否跟师门长辈或同门提过他的存在。万一他做了坏事,人家师门找上门来了呢?心里有这么一层顾虑,玄应道人对待李俪君,就得客气几分。 李俪君为自己的背景来历打了几个补丁,总算可以提起今日前来栖游观的目的了:“小妹这几个月积攒了一些符咒,觉得画得还可以,自己用不完,就想拿来换些修行资粮。不知玄应师兄能不能帮帮忙?” 她拿出了一叠符咒,玄应道人验看过后,不由赞叹道:“李师妹在这符箓一道上的天份真不错呀!这几张符都画得很好,拿出去定品,怎么也能评上个中上等了,应该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说着他就有些犹豫,“李师妹是打算把这些符……全都卖出去么?不留点自己使?你对价钱是否有什么要求?” 是的,全卖出去,自己已经留够使用的了,对价钱的要求就是尽可能高一点,不过她目前缺的不是钱财,而是修行资粮或是炼器的材料什么的。 玄应道人有些惊讶:“别的倒罢了,李师妹既然精于符箓,怎么还要收集炼器的材料呢?” 李俪君表示:“我那位师叔就精于炼器,我想,要是能弄到一些不错的材料,等那位师叔出现时,兴许我还能巴结巴结他,请他对一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我的剑也需要精炼升级了,若是把师叔哄高兴了,兴许他还能帮我把剑锻得更好一点儿。” “李师妹原来是用剑的呀?”玄应道人想了想,“附近的集市过些天就要开了,我认得几个卖炼器材料的商人,名声还不错,为人也可靠。若是李师妹信得过我,到时候我就带你去集市上走一走。我可以帮你论价,事成之后,只收一成的好处费,如何?我可给你打过折了!” 李俪君不清楚玄唐小世界修真圈里的规矩,觉得这一成的好处费也可以接受,便答应下来:“没问题,那就一切都拜托玄应师兄了!” “好说,好说。”玄应道人眉开眼笑的,又向李俪君打听起那些符的价钱,“不瞒师妹,为兄平日只精于炼丹,对于那些对敌的手段实在是不擅长。可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些不如意之事。身上没点依仗,为兄连出门去买点炼丹材料,都要谨慎再谨慎,就怕被歹人给盯上了。师妹既然画得一手好符,不知能不能匀几张威力强大的给为兄?若是价钱合适,为兄以后可以常年收购师妹的符呀!你想要收集什么材料,为兄也能替你打听消息,如此互惠互利……就算哪一天,令师叔知道你我结交之事,师妹也有借口可以搪塞过去嘛!” 他甚至想得更远一些:“若是令师叔有需求,为兄也能为他做个引介,告诉他关中地区都有哪些可靠的店家,可以提供最上等的炼器材料呀!倘若他炼出了自己用不上的小玩意儿,想要出手,为兄也能替他分忧的!” 这么一来,他就不仅仅是搭上了李俪君这个传统大派里的炼气小弟子,还能跟大派里修为更高的精英弟子结下交情,那不是更美妙吗?就算没办法挖动人家的墙角,好歹也可以扩展一下自己的售丹渠道嘛! 李俪君看着算盘打得叮当响的玄应道人,这回轮到她目瞪口呆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情报 不管怎么说,李俪君还是更乐意看到一个生意人嘴脸的玄应道人,总比他总是追问她和她的“师傅”要不要改投真仙观的好。 既然玄应道人拿出了生意人的态度,李俪君便也跟他谈起了生意。 她提供了自己目前可以得心应手地画出来的符咒清单,玄应道人也拿出了自己平日能炼的丹药名册,还给了她几瓶做样品。虽然李俪君自己也能炼丹,炼得还比玄应道人好,但也没有透露半分,而是从玄应道人的出品中挑了三四样品质还不错的丹药,以一个比正常市价稍低一点的价格拿了下来。 这部分的钱,就用李俪君画的符咒抵销。这意味着玄应道人可以优先挑选自己想要的符,又或是找她订制想要的符。李俪君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的存货还挺多的。这次返回隋王府小住的小半个月里,她除了每日正常的修炼以外,也不方便干点别的,闲暇时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画符上了。除去一部分在芙蓉园使了,剩下的还有好多呢。就算用完了,在集市开始前的这几日,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画新的呢。 李俪君又跟玄应道人打听修真集市的相关情况,各种商人的消息,等等。玄应道人见她态度大方,并不小里小气地锱铢必较,为了符咒与丹药的价钱与他争论,便也乐得透露一些信息,加强双方的关系。 两人约定好了要一起前往修真集市,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在三天后的栖游观,不见不散。 据玄应道人估计,这次集市大约会举行三天的时间,地点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有筑基高手维持秩序,集市上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至于在集市上买了东西或露了富的人,离开之后还能不能保证人身安全……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集市说是离咸阳不远,其实更靠近鄠县,挨着涝水,差不多要到终南山脚下了。那一带不算是人烟繁茂之地,山多树多,要隐蔽自己的行踪还是不难的。况且离终南山近了,就意味着离山中几个修真门派都近。一般宵小,怎敢在那些门派的眼皮子底下作恶?如果离开的人走的是集市北面的路,只要靠近大城镇,宵小们可能会顾虑凡人,也不敢太过张扬。但要是有人专找偏僻少人的地界走,自己都鬼鬼祟祟的,那就别抱怨会有人盯上自己了。 玄应道人建议李俪君:“李师妹事后随我一同回来吧。有我们真仙观的名头在,谁还敢对你不利?” 李俪君露出一副有所顾虑的模样:“这个集市有名吗?关中一带的修行者会不会都跑过来?我还有同门在附近游历,万一他们也来了,看见我与玄应师兄你同进同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呢。” 玄应道人想了想,还是没勇气直接扛上一个大门派,便笑道:“这事儿好办,前去参加集市的人,也有很多不想叫人看出身份的,怕有人生出贪念,会找上自家门去杀人夺宝,因此很多人都会披个斗篷、帽兜、面具之类的遮掩一二。师妹大不了也用这样的法子掩人耳目就好了。你一个小孩子,修为不算顶高,资质却很好,叫人认出来了,也是个麻烦。”万一有别的门派看见这样的好苗子,不管不顾地把人抢走怎么办?他还没把人拉拢进真仙观呢,尚未得到门中的奖赏,就先得罪了李俪君师门的长辈,他也太冤枉了! 李俪君其实等的就是他这番话。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直接在修真集市上露面,万一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听玄应道人的口风,那集市并非咸阳附近独有,只怕是关中一带修行者都知道的地方。说不定分游观那个老道士也会去呢?那老道士虽说看起来就是目无旁人的模样,但他毕竟跟她打过照面的,万一认出来就不好了。还有李温良,谁知道他会不会从终南山的真仙观跑出来,逛一个集市?他可是真真切切知道她身份长相的人哪! 因此,李俪君早就盘算好了,会稍作掩饰才前往集市,这就需要事先跟玄应道人打招呼了。她还向他打听:“进入集市需要什么凭证吗?集市上的人,大多数爱买什么样的东西?价钱贵不贵?都习惯用什么东西衡量价格?是灵珠吗?还是灵石?” “灵石就挺好的,偶尔也会有人用灵珠找零。”玄应道人表示,“倘若你没有灵石,也可与人以物易物,值不值的,端看你怎么想了。任何修行者都可进入集市,妖物、鬼魂也可,但不得在集市中生事作恶,若有不轨之举,叫负责监察的筑基前辈发现,随时都会把人扔出来。倘若罪行严重,直接要了人性命,也是常事。倘若有商家故意以次充好,或是欺骗买家,买家也可以告到筑基前辈跟前去,请他主持公道。只不过……常年驻守在集市上的那位前辈,脾气不是很好,一般人都不会闹到他跟前,惹他烦心。前辈固然是行事公道,见不得宵小作恶,可他要是觉得你烦,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下一回,兴许你就再也进不去集市了。” 那样不值得。 李俪君心中默默分析着这些情报,还故作好奇地问:“这位前辈也是你们真仙观的人吗?” 玄应道人有些得意地表示:“这是当然!关中一带,除了我们真仙观,还有几家门派有这等高手?!” 李俪君心想,一直受到李唐皇室尊崇的楼观道,似乎也没有这真仙观风光呀。难不成他家连个筑基真人都没有吗? 只听得玄应道人话风又一转:“这位前辈即使从前是别派的人,如今也成我们自家人了。听说他受不了仙家福地中的清修之苦,因此特地谋了外放的职位,就如同我这般,到外头来过几年轻松自在的日子。” 这话听听就好。真仙观既然招揽了那么多其他门派的人进门,其中总有无法接受师门决定的反对派,与其留在真仙观面对痛苦的现实,还不如外驻地方轻松自在呢。反正他一个筑基真人,在普遍都是炼气修士负责大城驻点的关中修行圈子里,已经是战力巅峰,谁敢给他气受? 想到这里,李俪君便对玄应道人笑道:“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我看玄应师兄在此,就过得颇为逍遥自在。既不缺修行资粮,也不用受人管束,清静悠闲的日子,谁不喜欢呢?” 玄应道人哈哈笑道:“你是只看到我们外驻的好处,却不知道其中的苦楚。我们驻守在此,等闲是不能挪动的,就算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也只能撑下去。比如今年,就有那什么关中大旱。虽说我这栖游观小地方,自有法子可度过天灾,可外头闹灾荒,我们在观里又能过得多好?想要找乐子,都没地方可去了!” 李俪君心中一动:“我虽听说今年会有大旱,可是……至今气候还是正常的,不知旱情从何而起?” “什么正常?”玄应道人一哂,“再过几日,你看外头还正常不正常?!” 李俪君心下一震。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震惊 李俪君直觉认为,玄应道人随口说的这句话隐藏着重要的情报。 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笑着问:“昨儿还下过好大一场雨呢,就几天的功夫,关中还能出现大旱?我瞧着怎么有些悬乎呢?” 玄应道人听得笑了,凑近来道:“李小师妹,你以为这旱不旱的,真能以常理来断定么?我问你,你既然听说过今年关中会有大旱,那你知不知道,这大旱是怎么来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是……史书上记载的呗。”真的,她看过的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玄应道人笑了:“可不是么?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可史书上写的是大唐天宝九载,关中大旱。现如今……外头还是天宝九载么?” 天地已经叫大能翻手重溯过,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月了,若论真实的时间,自然不可能还是天宝九载。可是……既然大能让世界重来一世,时间也不是这么算的吧? 玄应道人却压低声音道:“那位大能修为了得……可他还没高到能飞升仙界的程度呢!这世间这么大,哪怕他有本事让这世间重来了几遭,也没可能将所有人事物都掌控自如。便是他的法力能支撑得来,心力也难以应付!况且,若大能真把心思全都花在这种事上,还哪里有功夫修炼?因此,平日里他总有忙其他事的时候,盯着人世间变化的人,就变成他的弟子晚辈了。 “这些人修为固然也不低,可本事却远远不及大能,能掌控住那些能决定世间变化的大事与关键人物,就已经不容易了,其他旁支末节,他们也顾不上来。因此,每一回世间重溯,都难免会发生变化。为了确保大唐会照着史书上记载的走下去,他们便拿着史书做对比,将其中要紧的记载挑出来,到了时间,就施法推动记载中的大事发生……” 李俪君听明白了,她强忍住对于“世间重来了几遭”这句话的疑问,只顺着玄应道人的话道:“所以……到了天宝九载,关中应该发生大旱的时候,哪怕天地间没有丝毫干旱迹象,大能或大能的弟子晚辈也会施法,让关中发生大旱?”她心中只觉得一言难尽,“这么做不会……太过突兀了吗?就算现在开始,天天大太阳晒着,不落一滴雨,也起码要过上两三个月,朝廷才能断定,关中确实出现了旱情吧?” 玄应道人摆摆手:“这种事么……自然有人会上书给玄宗皇帝,说关中有旱情。玄宗皇帝也会照着史书上记载的来应对就是了。大能不会让事情出了岔子的,只要大事能对上,些许差异却是无关紧要的,具体如何施为,我们就不必过问了。” 他跟李俪君说起这些,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他们这些驻守山外的真仙观弟子,其实也有自己的苦处,若不到天地大变的时节,观里是不会准许他们回门派福地去躲灾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那些灾劫了。一旦发现有人胆敢改弦更张,把大唐领上“岔路”,他们就必须要上报师门。要是大能那边没有察觉,真仙观还得给大能报信,算是示好。大能若要动手做些什么,也会事先提醒他们真仙观一声,观中就会通知外驻的弟子回师门去避难了。 真仙观凭着为大能办这些小事,平时没少得好处。在如今的玄唐小世界,大能掌控天地,所有门派都日渐势微,真仙观却还能发展得越来越好,也跟他们一直与大能保持行动一致有关。 玄应道人没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世间都已经不是正常的世间了,真仙观多为门下弟子着想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李俪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一片混乱,靠着多年来在不同世界做任务的经验,才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情:“如此说来……大能和他的弟子是容不得任何人更改历史的了?就算气候正常,到了史书上记载该有灾情的时候,他们也会弄点灾情出来,好让现实与史书记载的能对得上号。哪怕有些许差异,大体上是不能出岔子的。一旦有人试图改变历史,大能就会出手?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听师长们说,那位大能是因为无法接受大唐覆灭,方才颠倒乾坤,令时光重来的。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很想改变历史才对呀?为什么还要没事制造灾难,让百姓受苦?!” 玄应道人叹了口气:“他当然是想过要改变历史的。我也听师门长辈提过,说早年间,大能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结果都不大如意,有几回比原本的历史还要糟糕。如此一来,大能索性也死了心。他舍不得大唐,那就让大唐不停地重复算了。至少,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盛世。哪日覆灭了,让它重来就是了。世间永远都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年月。他的心也就安稳了。” 李俪君听得瞠目结舌:“那岂不是……让这世间所有人……都陪他经历一场美梦?梦做完了再重新做,他的心是安稳了,其他人呢?” 玄应道人笑笑,凑近了李俪君小声道:“李小师妹,心里不服气吧?象你这样听说实情后,觉得不服气的小辈,多了去了!可谁叫大能修为高,法力强呢?谁也没办法说服大能,那就只能忍着了。咱们修行之辈,图的就是长生久视,外头的世界已是如此了,难道还真让我们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拼死拼活么?只要大能没拦着我们修行,其他的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觉得外头的凡人可怜,我们死了,就真的死了,可他们死了早晚还能活过来。大能管着他们的轮回转世呢。活在太平盛世里,总比遭受唐灭时的战乱强吧?你是没见过,那个年月,才叫地狱呢!” 李俪君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玄应道人笑着,也没当一回事。他在同门后辈面前说这种事时,也没少引起一片震惊,他都习惯了。不过,他也是真的好心,毕竟对大能做法心存不满的人真的很多,真仙观里的弟子就不提了,那些传统修真大派,至今还不愿意与真仙观结盟的,大多数都是接受不了那位大能的所作所为,才想远离作为大能追随者的真仙观。 可即使如此,这些大派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们明明有好苗子,却没有足够的资源去培养,只能拉着这些好苗子随着他们日渐腐朽。玄应道人希望李俪君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早日改投真仙观,不要再惦记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 他还十分好心地提醒李俪君:“别在外头说这些事,更别试图去改变什么、挽救什么。那位大能对于认定的事,是从来没想过要改的。从前还有元婴老祖试图阻止他呢,结果不也灰飞烟灭了么?谁敢违他的意?咱们修行之人,本就超凡脱俗,不在红尘之中了。尘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我无关,还是放开手吧!”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孙子 李俪君怔怔地看着玄应道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走神的时候。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苦笑:“玄应师兄,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从前我也不是没跟师傅师兄他们打听过这些,可没有一个人说得象你这么清楚的……” 玄应道人笑道:“知道师兄的好了,那就快过来给师兄做师妹呀!” “我现在不也是你的师妹吗?”李俪君一句话搪塞回去,又继续问关键的问题,“玄应师兄,你让我别在外头跟人说这些,也别有改变什么事的念头……这意思是不是……那位大能随时会盯着我们呀?他和他的弟子可能没有足够的心力去掌控世间所有人事物,可我们修行者的人数总是有限的,他们是不是会盯我们的梢?” 玄应道人哈哈笑道:“怎么可能?!除非是那些金丹真人,否则我们这种炼气小弟子,在大能眼里与凡夫俗子又有什么不同?他怎会特地关注我们呢?他的弟子倒是有可能留意相熟的朋友,但那些人起码也是筑基以上修为了。我们还差得远呢!” 他告诉李俪君,大能和他的弟子们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俗世间发生的事,所以一般的小事或寻常小人物,即使与曾经真正的历史有所差异,他们也不会太在乎,只要那些决定着大唐历史走向的关键人物以及大事不变就可以了。比如战争、天灾什么的,基本还是会在同一年发生的,可发生的日期和原因可能会有所不同。大能他们要的只是结果,其他的细节,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但这并不代表某些人可以趁机钻空子,在暗地里搞事,改变大唐的历史。大能和他的弟子人数与精力有限,但真仙观的人手却很充足。真仙观在各大城镇都有驻点,时刻留意着城中发生的事,如果有任何异样之处,驻点中的外派弟子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就会上报师门,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处理。 玄应道人饱含深意地道:“别看我们真仙观里,有好几位李姓弟子,都是李唐宗室出身,当中甚至还有皇子!可在大能威慑之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为了自己修行顺遂,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还很积极地举报那些意图改变历史的人物。所以,李师妹啊,别以为那些人与你同为李姓,就觉得可以亲近了。他们连至亲血脉的生死都能不管不顾,才不会在乎你这般仅仅是同姓的外人!” 李俪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玄应师兄,小妹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拜进真仙观,又能依靠哪位前辈呢?身为外来者,小妹对令师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心中实在难安呀!” 玄应道人顿时笑了:“放心放心。别看为兄修为不高,为兄也是有师长的!我的太师祖可是金丹真人呢!师祖也已到筑基后期了,师父亦是筑基高手。我们这一脉,弟子繁茂,人多势众。你若进了门,只管拜到我恩师门下,谁也不敢小看了你!” 说着他还介绍了自己这一脉的师兄弟情况。他早年也曾做过精英,只是因为修行进展迟滞,才会被踢出来外驻咸阳城罢了。可即使如此,他每年该分得的修行资粮也从来没少过。他是回不去真仙观,可他还有师兄弟可以给他送东西来。他还一年两回送丹药回去孝敬师长、交好同门。况且,咸阳城虽小,却清闲事少离终南山近,是个相当理想的肥差。要不是在师长们跟前还算得宠,他哪里能在此过得那么滋润了? 李俪君趁机打听:“原来如此!小妹先前还疑惑,玄应师兄有这一手炼丹的真本事,师门又如此显赫,为何会被分派到咸阳城这样的小地方,而不是去长安、洛阳驻守呢?原来咸阳城有这样的好处呀?” 玄应道人笑眯眯地道:“长安城有什么好的?还得跟皇帝老儿打交道,却又什么都不能让他知晓,麻烦着呢!平日里行动要极小心,不定什么时候就招惹到哪个决定历史的要紧人物了,因此最好连门都要少出,更别说是出门找乐子了。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告诉李俪君,现如今驻守长安分游观的,乃是一位李师兄。此人是李唐末代皇孙,国破家亡之际,叫一位同宗前辈于危急中救出来的。当时被残杀的龙子凤孙多了去了,就只有这一个有灵根的,虽然资质差了些,但那位李前辈还是救下了他。可是这人吧,经此大劫,脾气就变得十分古怪,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在观里没几个人愿意跟他亲近。 玄应道人表示:“他修为虽比我高些,却已经停滞许久了,恐怕也是筑基无望。师长们见状,就索性将他踢回长安城去驻守了。横竖他总怀念小时候在长安的富贵日子,就让他回那富贵乡去多体会几年好了。他心里倒是乐意,但在长安待得久了,才知道个中苦处,若不是他人缘太差,还轮不上这个差使呢!”据说,旁人宁可去什么江南、蜀中驻守,也不乐意去长安、洛阳的。其中洛阳还好一些,长安……那真是太麻烦了! 玄应道人认为自己有背景有靠山,才不会自讨苦吃去那种地界受罪呢! 李俪君听得一脸半懂不懂的,始终一副理解不了他说“长安不是好地方”的模样,求他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 玄应道人只好举例:“比如说……李师兄平日里既然与李唐皇室保持联系,又不能给玄宗皇帝任何好处,比如送些延年丹药什么的,因此人家只是虚敬着他,其实半点好脸色都没有。以李师兄的为人,见到其他权贵,他也是爱搭不理的。可前些天,那杨国忠偶然淋雨受寒,似乎要大病一场了。偏他接下来这一两年里要做一件大事,会影响大唐未来十年的走向。一旦久病卧床,他就办不成这件事了。李师兄听说消息后,只得装出个热心的模样来,特地上门去给他送丹药,一晚上就把他治好了。 “杨国忠趁机想要巴上来,从他那儿讨要丹药讨好玄宗,可李师兄能答应吗?偏偏他送了这一回丹药,就叫那姓杨的缠上了,三天两头到分游观来打扰。李师兄不能打又不能骂,想小惩大诫一番都怕影响了大局,还要提防一旦玄宗知道了这件事,会对杨国忠生出不满,影响历史走向,到了玄宗面前,还得替杨国忠遮掩……你说,麻烦不麻烦?” 听起来是很麻烦。 不过李俪君也总算明白了,自己当初那场毒雨撒到杨钊身上,他为什么还能继续活蹦乱跳地日夜饮食玩乐,还总招呼李玳前去玩上一份了。原来那分游观的李老道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插了一脚。 李俪君抿了抿唇。 这不知李家第几代的老孙子真碍事啊!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安稳 李俪君在栖游观一直留到了天黑。 她一直在跟玄应道人喝茶聊天,虽然在谈论关于那位大能的事时,有过激动的时候,但她把表情控制得不错,看起来就象是正常的本土修真者,在听说自己不赞同的事情时会有的反应。玄应道人想必是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并不以为意。李俪君也很快镇定下来,暂且抛开心中的各种疑惑与忿然,专注于打听消息,顺便给自己打补丁。 她努力表现得象是个天真单纯、对某些事有所不满但更关心自己修行问题的炼气小菜鸟,尽可能不引起玄应道人的疑心。 她打听集市上可能会出现的商品,以及商品通常的行情;打听集市上负责监察的筑基前辈的喜好与忌讳;打听关中一带都有些什么样的出名修行者,各人的脾气如何?好不好打交道?她还顺便打听了一下,关中附近都有哪些妖魔鬼怪,出门在外时需要小心提防?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再拐弯抹脚地探听了一下京城分游观那位李老道的情报,以及真仙观驻守在关中其他地区的驻点与外派弟子。 玄应道人与李老道的关系平平,除了工作上的往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私交,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只透露了一点有用的情报:李老道是分游观中唯一一个常驻的修行者,他那两个明面上的弟子,就只是遮掩罢了,他根本没把人家当作是弟子,连修行之事,都没向他们透露过风声,更别说是教导他们些什么东西了。 因此,李俪君若真有意要对李老道做什么,只需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单独对付他一个就可以了。分游观里的两个小道士,是帮不上他什么忙的。 只可惜,关于关中地区其他真仙观驻点的消息,玄应道人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李俪君担心他会生疑,也不敢再多问,只能等混得更熟了再说了。 她小心维持着打听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话题的频率,努力让所有问题听起来都十分自然,就象是纯粹的话赶话,而非刻意打探。大部分的时间,她问的都是关中修行圈子的消息,也算是在为自己将来的游历收集情报。 玄应道人有心要与李俪君交好,因此,只要不是师门明令禁止透露的消息,他对李俪君的问题能回答的都回答了。李俪君虽然是在忽悠他,却也感激他的坦白。作为报酬,她送了对方一个小瓷瓶,里头盛装着差不多一斛左右的上等百花露,已达到仙露的品质,透着浓浓的灵气,乃是制作丹药的重要材料。 玄应道人对这份报酬十分满意,还有几分嗔怪:“李师妹有这样的好东西,怎的不早些告诉为兄?!”又急急问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为兄也弄些去。” 李俪君当然不会实话实说,这些仙露都出自她的小甘露瓶,便又杜撰了一个人物:“我的一位师姐最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平日里爱用花露保养肌肤。她前些日子来看过我,这是我向她讨的。要是玄应师兄需要,下回我见到她时,再向她多要一些。” 玄应道人忙道:“那就请李师妹多费心了。要是你那位师姐愿意卖仙露,多少我都吃得下,价钱也好说。”说着他就从袖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瓷瓶来,“这是我炼的玉肌霜,润泽肌肤,效果最好。师妹拿给你那位师姐试用,包管比花露好,让她以后就不必再用花露来保养了。若手头收集的花露太多,只管匀给我。品质象这瓶子里装的就好,哪怕是差一点儿,也不打紧。只要她愿意出让仙露,她想要多少玉肌霜,都包在我身上!” 李俪君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完了又问玄应道人,“师兄平日都爱收集什么样的材料炼丹?小妹若是在外头遇见了,就给你弄些回来。” 玄应道人作为真仙观弟子,师门背景了得,哪里会缺材料?不过他也确实是有需要的东西:“一般的材料,为兄都不缺。珍贵的材料,就算李师妹你有,只怕也舍不得送我。这样好了,若是你真有那样的东西,自己却用不了的,别急着卖给外人,先跟为兄说一声。要是为兄不需要,你再卖去,或者交给为兄去代卖,包管价钱让你满意。如何?除此之外,也就是些仙露、灵髓之类的东西,要说珍贵,也没珍贵到哪里去,平日里也不是没地方弄,就是需要的量太大了,收集又繁琐,总也不够使罢了。” 他说得轻巧,只是看他那殷切的态度,李俪君猜想仙露灵髓对他而言,恐怕都不是什么易得的东西。她别的材料未必有,花露仙露却从来不缺,如今手下也算是有人了,可以把这种基础工作打包给身边的侍女,便笑着答应了玄应道人:“没问题,小妹要是遇见了,就帮师兄收集一些。” 两人聊得颇为愉快,等晚上李俪君要告辞的时候,玄应道人还有些不舍:“为兄这里也有地方,师妹索性留下来住两日,为兄也带你逛逛咸阳城,又或是去长安城玩一玩。三日后就是集市的日子了,你来来回回地跑不麻烦么?” 栖游观就这么大,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玄应道人这话分明就是在说,观里还有隐藏的空间了。李俪君装作没听明白,笑道:“小妹还得回去整理一下可以卖的东西,再问问在附近游历的其他师兄师姐们,是否有兴趣逛逛集市,实在是不好叨扰师兄。” 玄应道人听说是这个缘故,顿时不再留客了:“那好,你多取些东西来卖,只要东西好,其他事师兄都包了,一定不叫你操半点心!” 李俪君心想这么一来,她肯定会吃亏,天知道玄应道人会从中占多少便宜?她微笑虚应着,不作任何许诺,只把先前的符给留下了,却带走了几瓶丹药。 等离开栖游观远了,李俪君才在渭河边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那上空隐隐浮现着青光之气的小道观,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了。 若没有今日这一趟拜访,她还真不知道,原来玄唐小世界还暗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她以为自己生活的这一世,只是重生故事里的第二世而已,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世间已经重来了不知几遭。那位传说中不忍见大唐灭绝的大能,已经从想要挽救大唐国运的拯救者,变成了将整个大唐视作自己心灵锚点的冷漠修真者。他不再考虑如何让大唐安稳地持续下去了,他开始让所有人重复又重复地上演一场“大唐盛世”的戏,作为他个人的娱乐,供他怀念过往美好的回忆。 任何人若想干扰他的回忆,他都无法容忍。 至于在这场戏中,那些实实在在活着的人,他们真真切切遭受的痛苦,他都不放在心上了。他想要的,只是自身心灵的安稳。 可李俪君的心灵,又如何能安稳下来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防旱 李俪君在渭河边站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她得重新考虑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才行了。 那位大能是很了得,但这不代表她就得躺平认栽了。就算这个世界是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又如何?就算战争已经注定会发生的,又如何?就算死去的人和即将死去的人未来还会活过来,那又如何?! 她不知道什么死去活来的事,她只知道,自己只会在玄唐小世界里生活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一切人、事、物全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若是死了、毁灭了,那就是真的死了、毁灭了。即使将来有机会重新来过,那也不再是她所认识的人、事、物了。 就象李温齐在灵堂里看着她时,会说她与上辈子那个四姐不一样了,出生时间不同,长相也不同,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重生后的亲友,没有经历过曾经与她共同经历过的一切,她真的能将对方视作曾经信赖的亲友吗? 所以,没有什么任由大能放手施为的选项。李俪君必须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努力在大劫到临前筑基,重开系统商城,再联系上自己的队友与过去的师门长辈们。 那位大能连元婴老祖都能干掉,她一个小炼气当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可是……她又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整个紫微天宇呢! 李俪君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紫微天宇的众位仙尊们会选中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进入任务世界历练了。她显然是一个在重复又重复的世界轮回中,意外出生的“全新”的人,恰好是李唐皇室之后,又有灵根,资质也不错,只要让她历练一番,成功筑基,再主动向玄唐小世界外界求援,仙尊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玄唐小世界内部的事务,将它纳入紫微天宇的管理之中。 就算玄唐小世界从此成为任务世界的一员,需要时时迎接外来的任务者,那又如何呢?紫微天宇自有规则,约束着任务者们,不许他们在任务世界里为非作歹。他们不会给玄唐小世界带来严重的灾难。但是,只要仙尊们阻止了那位大能的做法,在这个小世界里生活的人,就不再被迫成为舞台上的演员,重复又重复地演绎着别人心目中的故事,却丝毫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任务者们只是过客,重要的是,玄唐小世界需要往前走了,不能再重复着过去的经历,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李俪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 火炕不需要再大规模推广了,棉花就这么随便散种着就好,就连李俪君曾经考虑过的水泥,都暂时没有公开宣扬的必要。她自己用着方便就行,却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惊动了真仙观的哪位外驻弟子,又或是大能门下的哪个高手。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高自己的修为。只要早日筑基,她才能早日联系上师长与队员们,让他们来跟那个冷漠自私的大能对着干吧! 对于即将开始的天宝战争,她已经不能再伸手了。若是想阻止安史之乱,就得赶在最关键的时候,争取一击必中,务必要在那位大能察觉并出手之前搞定战局,然后将师长们拉过来护住自己。 唔……这件事有点难度。她还是先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吧。一日筑不了基,什么计划都是虚的! 李俪君重新振作起来,开始顶着满天星月往刘家庄的方向赶路。 路上,她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某种变化。原本清凉湿润的空气在短时间内忽然变得干燥起来,天上的云朵似乎也在迅速散去,夜空中的下弦月变得清晰无比。 这莫非就是玄应道人所说的,大能的弟子开始对关中地区施法,使得史书上记载的“大旱”变成现实吗? 真是……可笑又操蛋! 李俪君咬着牙越过原野,赶回了刘家庄。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子夜时分了。泾河两岸一片寂静,河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着,空气中的水分已经稍有减少,但与咸阳城外一带的空气相比,还不算十分干燥,想必是那些大能的弟子施法速度有限,法术暂时还没影响到泾河流域来。 李俪君开始耐心地截取一部分泾河水,将那些迅速流走的河水汲取一小部分,收入几个储物瓷瓶中。量不多,估计也就是一个标准游泳池能容纳的水罢了。这点河水还不够她下两场雨的,只是聊胜于无。如果她真打算将来在“大旱”时期,给三原一带下点小雨,恐怕还得从关中以外的地方收取水资源才行。 收完了河水,她又将刘家庄与刘二庄田地上的沟渠重新清理了一遍,使得那些土沟表面更坚固一点,不会轻易塌陷,某些堵塞的位置,也趁早疏通开来。她还顺便去观察了几个合适的地点,预备回头就去跟庄头说,花钱在两个庄子上加建几个龙骨水车。只要泾河没干涸,总要保证附近几个庄子的生活用水与日常灌溉吧? 忙完这些,已经是后半夜了。 李俪君疲倦地回到了庄主大宅的后院正房。趴在床边睡着的二红立刻惊醒,迎了上来:“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路可顺利?” “还算顺利吧。”李俪君的心情不大好,往床边一坐,就把那冒充自己的纸人给收了,“听说了一些坏消息,不过没遇到危险。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奴等事事皆顺利,没有人起疑心。”二红给她倒了杯茶水来,“小娘子可是累了?快梳洗了睡下吧?明儿不如多留一日?” 李俪君摇头:“明早必须回别业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不能耽搁。”她由得二红服侍自己,简单梳洗过,换了衣裳,只留下一句“明儿让刘二庄的庄头与咱们庄上管事的过来说话”,便沉沉睡去。 她勉强打了个盹,赶在日出时修炼一回,精神才好了些。但她没功夫再去睡回笼觉了,还得立刻吩咐吕嬷嬷:“让人赶紧把咱们名下所有田庄的沟渠池塘都重新翻修一下,尽量多蓄水,少种需要大量水灌溉的作物。今年可能会有旱情,不可大意。” 吕嬷嬷吃了一惊:“前儿才下了一场雨呢。今春看着风调雨顺的,怎会有旱情?!” “我不知道旱情什么时候会开始。”李俪君没法说实话,只能撒了个谎,“但有位算得很准的前辈如此推断,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算的事从来没有不准过,我们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就算今年没有发生旱情,我们做的这些准备工作也没什么坏处。” 这话倒是没错。吕嬷嬷听了,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照办了。等到刘二庄的庄头与刘家庄上最有威望的老翁赶到,她就把李俪君的话稍作修改后对他们说了:“水利是重中之重,你们得做好准备,但不要把这些话传得到处都是,以免引起恐慌。” 庄头与老翁都惊疑不定,听说是神明示警,才半信半疑地应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初显 话已经传下去了,刘家庄与刘二庄的水利措施是否能及时修缮好,就得看管事的人尽不尽心。 李俪君能做的就只有这些,顶多再花点钱让人给庄子上多安装几架龙骨水车,其他的也管不了太多。她还得赶回嵯峨别业去呢。嵯峨山一带也在关中地区的范围,必然也要面对旱情,她得赶紧回去提醒众人做好准备。 李俪君一行人骑马坐车,在这天上午离开了刘家庄,返回嵯峨山别业。李俪君趁机在马车上补眠,醒过来时,就立刻察觉到,周围的空气更加干燥了,只怕那位大能弟子的法术,已经蔓延到了三原地区。 等回到嵯峨山的时候,晴空万里,气温已经升到了接近夏天的温度,四周暴晒,路上行人都少了。吕嬷嬷下车的时候,还忍不住抱怨:“这天儿怎么热得这般厉害?” 邵娘子也忧心忡忡地道:“这才两天没下雨,地面的土竟干得裂开来了,似乎有些不祥之兆。” 吕嬷嬷想起李俪君先前提醒她的话,若有所思:“难不成……真有旱情?那位算命的先生真真是神算!以后若咱们有什么难处,不知能不能找他算一算呢!” 李俪君顾不上听她们闲聊,看到迎出来的崔嬷嬷等人,她直接免了众人的礼,便飞快地压低声音对崔嬷嬷道:“赶紧做好防旱的措施。如今旱情已经初显,若再不做准备,只怕就来不及了!” 崔嬷嬷其实也察觉到气候的异常了,只是不敢相信,前天才下过雨,天这么快就会旱了。可李俪君既然有吩咐,她也不敢大意,立刻答应下来。等把李俪君迎进内院安顿好,她立刻就四处召集人手,把工作吩咐下去了。 一夜过去,空气的干燥程度已经到达了不正常的水平。前一天别业里还有许多人不相信会有旱情,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质疑了。甚至还有人私下议论,骤然干旱,实在是不祥之兆,会不会跟当今圣人宠信奸臣有关? 当然,这“奸臣”的身份,有人认为是把持朝政多年的李相,也有人认为是新贵杨钊,意见不一。隋王府出身的仆从,对这两位御前宠臣,其实都没什么好感。 这些私下的议论,自有崔、吕二位嬷嬷去镇压。李俪君暂时还顾不上操心这些,她抓紧时间制作了一批符,又赶制了两件适合炼气初阶修士以及凡人使用的护身饰物,再让二红、秋香她们帮着收集了一些花露,装进小甘露瓶中培养。可惜天气干燥,每日早晨能收集到的花露数量大为减少,李俪君估计下次再见到玄应道人时,就没办法给他太多惊喜了。 二红给她打起了下手,秋香则被她安排带着吕四运与赵大娘这两个新人,继续去四台、三台山上挖树桩、树根。这两个新人都决定了要跟随李俪君修行,李俪君便把人收下了,让秋香先带着他们锻炼身体,熟悉一下炼气心法。等她从修真集市上回来,再正式教导他们炼气入体。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收这两个新人进门,李俪君就索性给赵大娘起了个新名字,方便称呼。否则这嵯峨山别业里姓赵的仆从不少,他们也不是没有女儿,吆喝一声,随时会有三两个赵大娘回应,分得清谁是谁? 李俪君身边的侍女,都以颜色为名。二红、石青一红一青,还有个秋香,其实就是黄绿色。李俪君见赵大娘生得白晳,这天又恰好穿了一身浅蓝衫裙,便直接给对方起名为月白。从此,赵大娘就是赵月白了。 月白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她小脸红扑扑的,双眼满含喜悦,显然也十分喜欢这个名字。秋香叫她“月白”,招呼她一块儿上山,她应声就去了,差点儿忘了叫上吕四运。 她今天还想找机会回家一趟,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呢! 二红目送月白欢欢喜喜地跟着秋香与吕四运离开,忍不住笑道:“这丫头在我们这儿待的时间长了,性子都开朗了些,瞧着有点孩子样儿了。这回她能自己下定决心,估计将来不会再轻易被家人左右了吧?” “希望如此吧。”李俪君不置可否。她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如果赵月白开始修行后,心性始终达不到标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留在别业里做个懂一点小法术的侍女,照样能过日子。 二红走过来,替她把桌上的符理了一理,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娘子,奴也能做些针线,能不能……帮忙做些能拿去修真集市卖的东西?” 李俪君怔了怔:“你打算做什么?” 二红想了想,符咒她虽然会画,但画得比小娘子差远了,估计要卖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还得赔上材料费。不过她帮小娘子做新袍子的时候,学会了不少法衣的制作方法。虽说这些制作方法都十分浅显,可做出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连小娘子都说满意,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门手艺还能值点钱呢? 李俪君听了二红的解释,才发现自己犯糊涂了,总在自己的东西里挑选货物,却忘了二红已经是炼气二层的修士,手下也有出产的好东西。 其实,二红帮她做的新黑袍,已经是一件品质相当不差的法衣了。跟最初那件匆忙赶工凑数的黑色圆领袍相比,如今这件法衣里外两层,都用灵墨染黑的灵蚕丝绣出各种符阵,而不是往暗袋里临时塞各种防护符那么草率。暗袋虽然还有,随时可以加塞新符,但袍子本身的防护性能已大为提高,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衣了。 新黑袍本身用特制过的布料做成,中间夹了一层薄薄的丝绵,上下布满各种符纹,自带防火、防水、防风、防蚊虫与保温功能。李俪君又用极细的乌金丝在几处要害位置嵌出了威力不小的防护符阵,等闲利器都割不破袍子的表面。如今她若是穿着这身新黑袍去御敌,再遇上巨蛇或蟾蜍那种等级的敌人,面对它们喷出的火或毒液,只要接触时间不超过十秒,都不用担心会伤到自己。 李俪君在新黑袍制成之后,就拿赤阳火和毒雨做过试验,确认了这件新法衣的效果。她感到非常满意,还让二红根据制作这件法衣的经验,再给自己重新做一件新袍子,预备替换呢。 她见过那么多好东西,都对法衣的效果感到满意。那玄唐小世界里的炼气修士们,又怎会看不上呢?拿去卖的东西,不一定要做得象她这件黑袍那么好,可删删减减用剩料做出件护身小马甲出来,应该也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吧?修为低的人,想必更加惜命。 想到这里,李俪君立刻对二红道:“那你就做一件护身小甲吧,不必做得太过精细了,差不多就行。咱们先拿去集市上试试水。要是卖得好了,以后再做更好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赴约 二红用一天的时间赶制出了一件小马甲。 款式有点象是后世的背心,尺码稍稍放宽松了些,有点小胖的人也能穿得上。马甲上头用仙露泡过的丝线绣了各种符纹,自带聚灵效果,什么防水防火防虫蚁和保温防寒的功能都齐全,凡铁兵器也割不破。这样的小马甲,勉强也算是件法衣了。虽说没有李俪君的加持,光靠二红的能力,效果跟那件新黑袍不能比,可它的效果是实打实的,对于炼气低阶的人而言,相当实用。一般的凡人也能穿。出得起钱的人,可以买给自己不能修炼的亲属。 李俪君指点了二红几个做得不太好的地方,其他就不管了。二红用的都是边角料,成本不高,主要是自己独立附上法术,稍稍有点吃力。可这种吃力,二红是能应付得来的。现在让她多实践练习一下,将来她给李俪君做新法衣的时候,技术就会更加熟练了。 晚上,石青与秋香都跑来看热闹了。石青帮着出主意,如何让小马甲看起来显得更精致更高级,更能喊得上价;秋香则自己回屋里捣鼓了一阵,拿着针线篮子回来了,期期艾艾地问李俪君:“小娘子,奴能不能……也做点什么?” 李俪君笑问:“你想做点什么呢?后天就是集市的日子了,我明儿晚上就得走,剩下给你做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秋香小声道:“就做……您先前说的那个口罩……” 李俪君“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她以前在其他任务世界里用过口罩,觉得那东西还算方便,比蒙面巾强些,既能遮脸,又方便行动,不怕蒙面的布轻易掉落。前些日子她待在家里,闲时也曾弄过一个口罩,上头绘制了防毒防菌与防窥探的符纹,耳挂上再弄点固定的手段,晚上戴在脸上,配合那身黑袍子,就算是一套方便活动的夜行衣了,很适合藏头露脸出去搞事。只是后来她又将乌纱幞头重新祭炼了一下,给那块幞头添上了蒙面用的附件,用起来也挺方便的,似乎就用不上口罩了,便将那东西丢在了一边。 没想到秋香还记着呢。 李俪君对此没有意见:“口罩做法简单,之前也给你看过了,符纹你都懂吧?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尽力去做吧。就算这一回赶不上,还有下一回呢。”对于偶尔需要在夜里低调行动的修行者而言,这种口罩应该是有市场的吧? 秋香高高兴兴地忙活去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她交给李俪君四个口罩,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丝绸制作,有精致款也有基础款。精致款就是很仔细地用黑色灵丝绣了符纹,还绣得很好看。除了符纹效果比李俪君那只口罩差一些,其他的配制都有。至于基础款,那就纯粹是个绸布制的口罩,留下两个夹层,可以随时往里头塞符纸什么的,勉强算是有那一两种功能而已。 两种口罩,精致与基础对半开,明眼人都知道秋香是时间不够了,只能做出这么多。可李俪君觉得无所谓,这就是两种价位的口罩嘛,丰俭由人。感兴趣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来购买,若是嫌黑色太单调,要定制特别款也没问题的。李俪君打算把手下两个记名弟子的作品拿出去销售,不管能卖多少钱,拿回来后,扣除成本,剩下的都给二红与秋香。她们如今也是修行者了,手里也要有点活钱嘛。 天黑之后,李俪君重新穿上那身新做的黑袍子,又给自己戴上了一只口罩,带着准备好的所有货物,告别了身边的侍女们,趁着夜色出了嵯峨山别业,前往咸阳赴约。 赶了一夜的路,她在天亮前抵达咸阳城外,就在渭水旁慢慢调息,赶在太阳升起时,修炼了一波,还有闲心脱了口罩,在码头附近的早市上买了个胡饼做早点。 在太阳升高,气温骤升之前,她敲响了栖游观的门。 少年道士观明将她迎进了观中,熟门熟路地邀请她去东厢房吃茶。这回吃的当然不是雪芽春信那样的灵茶了。那是玄应道人的收藏,观明还不敢擅动。不过他送上来的也是凡间的好茶,上等的蒙顶茶,从几年前开始就是贡品了,也不知玄应道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观明殷勤地送上热茶,又弄来两碟子素点心,都挺精致的。他请李俪君稍坐,自家师傅还在炼丹,不知几时才能结束,他不敢打扰,只能失礼了。 李俪君对此倒无所谓,只是有些好奇:“你师傅在炼什么丹?今天就是集市开市的日子了,他居然炼到现在还没结束?” 观明有些拘谨地说:“是十分要紧的丹药,其他的师傅没提,晚辈也不敢多问。” 他是不是真的不知情,李俪君也懒得管,挥挥手把人放了,自己开始打量这间东厢房。书架上的道经之类的还在,她翻了翻,发现挺新的,都是时下民间能找到的经书,没什么稀奇。想来玄应道人也不会将珍贵的经书随手搁在这种待客的地方。 玄应道人的丹大概炼得不是很顺利,他一直没出现,观明也不敢去找他。小小的栖游观里一片寂静,只有观明来来回回地走动。李俪君只装作不知道正殿后还别有乾坤,找观明问了两次“你师傅是不是出门去了”,观明为了安抚住她,只得给她弄些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来。 刚开始只是几本游记,不过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那些寻常卷轴,而是真仙观自家弟子根据亲身经历写的,供后辈弟子出门游历时做参考。李俪君觉得还挺有意思,给自己补充了不少玄唐小世界的常识。但几本游记内容有限,到中午时也都看完了。 玄应道人还没出现,观明只得又弄了两瓶丹药过来,请李俪君“品鉴”:“这是我师傅新炼的一种新丹,李师叔瞧瞧如何?” 李俪君瞧了,这是一种补充灵力的丹药,闻着丹香,品质很一般,炼制手法也粗糙,不过似乎材料跟传统配方有些不同,成本更低一些,也比较容易采集。 李俪君多闻了几下,已经闻出了几种材料和大概的配比,问得观明这丹药是可以卖的,便用灵石买了一瓶下来。她打算回去后好好研究一下玄应道人的新丹,兴许还能学到一种配方,再调整一下材料与配比,改进一下手法,弄出一款比这新丹更好的丹药来。她也不是要往外卖,只是想给自己门下的几个新弟子弄点福利罢了。 李俪君将丹药收好,抬头看见观明拿着自己刚才给的灵石翻来覆去地看,便好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那灵石有什么不对吗?” 观明一个激灵,忙道:“没……没有不对。只是……晚辈觉着李师叔给的灵石……似乎比我们寻常用的品质要高得多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灵石还有不同的?你平时用的是什么样的灵石?拿来给我瞧瞧?” 观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赶紧把那几块灵石小心收好,便回房去取自己珍藏的灵石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忽悠 玄应道人平时对唯一的弟子观明很好,但这不代表,他会让观明手里拥有太多活钱。 基本上,他包了弟子所有衣食住行方面的开销,连其修行所需都全部包了。可观明除去师傅所赐,并没有什么私人财产。他卖给李俪君的丹药,就是玄应道人研究出了新方子,炼出来后给弟子试用的。至于他能拿得出来的灵石,却是他跟随师傅去其他同门处拜访时,从那些长辈手中得来的见面礼。虽说少得可怜,但已经是他十分珍惜的私产了。 要不是李俪君十分大方地给了他好几块成色极好的灵石,他是不会那么干脆地把私产拿出来的。 李俪君将观明拿来的灵石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它确实没有自己拿出来的灵石品质佳,总有一种灵气不太充足的感觉。她用的灵石,是从嵯峨山四台峰下水灵洞中挖的水灵石,还特地挑选了灵气含量中等、个头也比较小的一批,用于对外交易。可即使如此,这灵石的品质似乎也超出了玄唐小世界修真圈子里普遍的灵石水平。 李俪君向观明打听清楚了,时下他们师徒通常能接触到的灵石,基本都是这种品质,因此才会显得她拿出来的灵石灵气格外充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若拿着这样上等的灵石去修真集市上与人交易,说不定会被人盯上的。还好她从水灵洞里挖的灵石不少,有一大批灵气含量比较次的,本以为只能用来布置日常小符阵又或是给二红他们修炼,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俪君把灵石还给了观明,道:“我给你的灵石,其实是先前诛除一只妖怪的时候,在它的洞府里发现的。我也没多想,以为灵石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还会有品质上的区别。幸好我只用这种灵石跟你买了一瓶丹药,否则就叫人看出来了!观明,你能替我保守一下秘密吗?别把这种灵石的事儿告诉其他人。” 灵石对修行之人而言,不仅仅是可以用于交易的货币,同时也是一种可以储存灵气助人修炼的矿石。观明得了几块品质上等的灵石,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又怎会随便泄露出去?他可没那么傻!这位李小师叔既然与他师傅交好,将来总有再见面再交易的时候,师傅可从中取利,他也能跟着喝口汤,怎能让别人掺一脚? 观明立刻答应了李俪君的请求,还目光闪烁地表示:“我连我师傅也不会说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没良心,但观明又不是李俪君的徒弟,她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共同拥有一个秘密,拉近了李俪君与观明之间的关系。李俪君索性拉着他聊起了天,让他别再来来回回去正殿看自家师傅的动静了。她在玄唐小世界一直生活在长安,偶尔会到附近的三原等地方去走走,但对天下有名的修行之人与洞天福地并不了解。她不敢轻易向玄应道人打听,就怕会露出马脚,但观明看起来天真单纯,比较好忽悠,她索性就探起了他的口风。 观明曾经跟着玄应道人去过不少地方。他心里已经把李俪君当成了半个自己人,只要不是问及真仙观以及他师徒二人的关键秘密,他都不会有什么防备之心,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以及听说过的传言都告诉了李俪君。甚至连玄应道人始终不肯透露的真仙观其他驻点的相关情报,他也透露了一些。 跟他聊过之后,李俪君迅速地掌握了关中地区的修真势力分布,就连修真集市里那位肩负监察之职的筑基真人跟谁有交情、曾与谁结怨,都打听清楚了。 她对今天的情报收获十分满意。 下午都快过半了,玄应道人才总算从正殿里走了出来,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烟火气,脸上还沾着几抹黑灰。不过看他这心情大好的模样,想必是今日的丹炼制成功了? 观明听见动静,就立刻迎出了东厢,迅速把李俪君早已到达半天的消息告诉了玄应道人。后者忙忙走进东厢给李俪君赔礼:“为兄失礼了,让李师妹等了半日。” 李俪君笑眯眯地说:“没事,师兄炼丹要紧。不知今日炼成了什么好丹?这是打算要送到集市上去售卖的吗?” 玄应道人捏着胡子,露出几分自得之色:“是一款补充灵力的新丹药,效果不错。我在里头添加了李师妹你送的仙露,效用又增加了两分。拿出去集市上售卖,想必能大获好评。” 哦?那款新丹药原来添加了仙露之后,效用会变得更好吗?李俪君迅速更新了心目中的配方。 玄应道人陪李俪君说了两句闲话,便告了声罪,暂且退下,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裳了。李俪君发现他还是往正殿后头去的,只是方向跟炼丹地点有些不一样。难不成这栖游观里有不止一个隐藏的空间? 玄应道人很快换了衣裳回来,又让观明重新送上了茶点,招呼李俪君。他地李俪君道:“太阳下山时,咱们再出发,正好赶在天黑后到达集市门口,还能避开凡人的窥探。” 李俪君接受了他的安排,又把新收集的一瓶仙露拿出来:“我向师姐又讨了些仙露,不过她说,近来天气不好,仙露产量大为下降,再多也拿不出来了。她倒是对玄应师兄你炼制的玉肌霜挺感兴趣的,说是先试用一段日子,如果效果好,一定会再找你买呢。” 玄应道人对一切照顾自己生意的人都十分热情:“好说,好说。令师姐若要,多少为兄都能拿得出来!”又问,“令师姐就没想过,要到集市上来走走?” 李俪君继续编故事:“师姐最近找到了一株琼花,要守着它开花呢,哪里走得开?她还嫌关中这边气候干躁,对她的皮肤不利,说要等旱情结束了,才考虑过来走走。” 玄应道人叹道:“那要等到几时?接下来几年,关中多天灾,如今是旱情,过后还有水涝呢。水涝结束没多久,又开始打仗了。若不趁着如今关中还算太平时,令师姐过来玩一玩,只怕等她游历结束,回归山门,就再也没机会到我们这儿来了。”说罢又试探地问一句,“令师姐对我们真仙观有什么想法么?若她能喜欢终南山的景致,愿意来此长住就好了!” 李俪君只能干笑以对了。 玄应道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往自家门派拉人这一点,叫人应付不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老庙 虽然玄应道人又开始拉人大业了,但由于时间不多,李俪君匆匆吃完茶点,就指着外头的夕阳对他道:“玄应师兄,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 玄应道人说得正兴起呢,看了看外头天色,又回头道:“还早着呢,不着急。” 李俪君道:“早点过去也好。小妹正好趁着天还未黑,认一认路,下回再去集市,就不用师兄带路了。” 玄应道人想想也是:“那行吧。我正好也带你去赏一赏渭河下的夕阳美景。” 如今长安周边地区已经开始进入大旱时期,渭河水位急速下降,就算夕阳很美,景致也好不到哪里去,反而晒得人心焦。李俪君与玄应道人沿着渭河边走了一段路,过了西渭桥后,便寻借口催他继续赶路了。 鄠县距离咸阳有上百里路。正常坐马车的人一天都未必能赶到。不过对于两个炼气五层的修真者而言,只要放开速度全力疾驰,两个时辰之内还是可以跑完全程的。李俪君与玄应道人不约而同地留了几分力,但心里未偿没有较劲的意思。等他们沿着涝水到达鄠县附近的一处偏僻无人小河湾时,玄应道人已经开始大喘粗气,李俪君也要深呼吸好一会儿,方才平下喘息。 接着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开始大笑起来。 李俪君嘴甜地道:“玄应师兄法力深厚,小妹差一点儿就没跟上呢!” 玄应道人摆摆手:“哪里哪里,李师妹才是天资过人,为兄差一点儿就出丑了!”他心里开始自省,这位李小师妹才这点年纪,在原本的师门就能学到这种程度,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换了一个师门,她能学得比原来好么?万一把好苗子给荒废了,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可紧接着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拉人进真仙观的做法是正确的。真仙观底蕴确实比不得那些历史悠久的传统大派,可如今却拥有丰富的资源,又有大靠山,可以给门下弟子提供充足的修行资粮。相比之下,那些传统大派都已是日薄西山,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支撑不下去了。让好苗子留在那种日益腐朽的门派里,才是浪费人才呢!但凡李师妹有个象他们真仙观这般资源丰富的好师门在背后支撑,她也不需要小小年纪就跑到凡尘来历练那么辛苦了! 玄应道人更坚定了自己拉人的决心,便热情地给李俪君做介绍:“李师妹你瞧,这里就是集市所在的地方了。你好好认清周围道路,下回来时,可千万别走错了。”他指了指河湾正上方的一座老庙,“那里便是集市入口处。” 李俪君仔细看了那老庙几眼,发现它是用质量很好的青砖建成的,门前台阶用的也是很好的青石板,虽然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墙头上甚至还长出了杂草,整座庙却没有那种陈旧得即将倒塌的感觉。 走进了旧庙,里头的房舍倒还干净,只是正殿里供奉的神像已经看不清五官与衣物的色彩纹样了。地面上铺着的青石砖已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供桌很旧,似乎还曾经断了一条腿,又被人重新接上了。桌上摆着一只很老的青铜香炉,连表面上的纹饰都看不出来了,黑乎乎的香泥中,插着密密麻麻的香支,有一些还算是比较新的。所有东西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神像上还挂满了蛛网,庙里四处挂的帐幔都破破烂烂的了,与蛛网纠缠在一起,稍稍用力拽一下,就会撕破,带着一团灰飘落到地面上。 李俪君打量着殿内的情形,抬头看那匾额,依稀认出了这座庙供奉的神像尊名——“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玄应道人没有察觉,只是漫不经心地用左手挥开屋顶垂下来的幔帐、蛛网什么的,同时用右手袖子捂着口,对李俪君做介绍:“这座庙已经荒废多年了,但附近村民还觉得它灵验,偶尔会有人来上个香。前来参加集市的人进来,凡人只当他们是来上香的,不会起疑心。集市入口是在后院处。李师妹小心脚下,这地方有些脏,别让蛛网沾到你头上去了。” 李俪君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那个……玄应师兄,咱们既然要借道后土娘娘的地方,是不是……该给她老人家上个香?” “后土娘娘?”玄应道人怔了怔,看了看神像,恍然大悟,“原来这座庙供奉的是后土呀?我总听别人说老庙老庙什么的,还真不知道这里曾经供奉着哪位神尊。不过不打紧,这庙都荒废那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土娘娘?要上香,也不会在这儿上香。李师妹若有兴趣,我带你去咸阳城的后土祠瞧瞧?那里要比这儿象样多了!”他瞄了匾额一眼,“瞧这匾,连后土尊名都没有写对。” 不不不,后土娘娘的尊名确实是“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不过这个好象是宋以后才有的。正因为如此,这个匾额会出现在大唐,才显得那么不正常。李俪君心下惴惴,总觉得就这么把这尊神像忽略过去,十分不妥当。 要知道,后土娘娘可还在呢!她可是紫微天宇系统里的其中一位仙尊呀!李俪君不曾亲眼见过她,但几位仙尊举行庆典的时候,给底下数十万历练者赐下仙酒仙肴、灵花灵茶,李俪君也是跟着沾了光的!其中后土娘娘所赐的灵茶,她喝下之后,灵魂都坚实了几分呢!若不是后土娘娘的恩赐,她经历了那么多个任务世界,灵魂上又怎会不受影响?! 如今,在她出身的玄唐小世界里,出现了一座明显不合常理的后土娘娘庙,李俪君总觉得自己该去拜一拜,而不是就这样无视着娘娘的神像径自走人,任由娘娘的塑像落满了蛛网积灰。 李俪君看了玄应道人一眼,心想这种事是没办法跟对方说清楚的了。眼下还是先去集市上看看要紧。既然关中一带的修行者拿这座后土庙做了集市入口,来来往往都没把真正的正殿神像放在心上,想必也不会在意她寻个清闲无人的时间过来,给这座庙来个大扫除,再给娘娘上个香。 只是,这座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会荒废到这个地步?最初把这里开辟成修真集市入口的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7017k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集市 后土庙的后院并不大,约摸只有半亩大小,借着昏暗的月光,李俪君可以看到几间靠墙搭起的棚子俱已倒塌,大大小小的碎砖石瓦满布地面,井台也塌了几块砖,倒是院子一角的老树依旧挺拔茂盛,即使在这干旱的天气里,依然十分精神。 玄应道人领着李俪君来到老树跟前,指着树旁的一块表面格外光滑的大石头道:“这就是入口了。你只需要摸着这块石头,心里默念一句‘真仙在上’,便可以进入集市。集市另一头的出口处,也有这么一棵老树,老树边上也有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用同样的方法就可以从集市离开了。” 李俪君听得挑眉:“这个口令……是你们真仙观的人想出来的吧?” 玄应道人哈哈笑了几声,捻着胡子露出自得之色:“当年我们真仙观的金丹真人还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历,认识了几位道友,时常在山门外相聚,就合力弄了这么一个地方。后来那些别派先辈相继凋零,只有金丹真人他老人家一路走到了今天。真人觉得这么个好地方就此荒废了太可惜,便改为公开的修真集市,方便关中一带的同道们。任何第一次到此地的修行者,有真仙观弟子带领,都能知道正确的出入口令。” 李俪君也猜到是这样的了。若不是真仙观的死忠,又怎会给一个公开的修真集市起“真仙在上”这种口令呢?不过真仙观那位金丹真人的做法没问题吗?明明是他与几位朋友合力弄出来的空间,等朋友死光了,他就把这里改造成自己的地盘了,还弄了这么一个口令。难道他的朋友就没有师门与后代了吗?他这是直接将所有人共同拥有的财产全都占为己有了? 想到这里,李俪君心里就有点不爽。她又不是真打算要改投真仙观,还非得念出这么一句口令,才能进出集市,实在叫人憋屈!这种小机关,想必是某种法阵的应用吧?改日她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绕过口令,直接进入,也省了麻烦。 玄应道人不知道李俪君心里在想什么,他还十分骄傲地为她介绍起了自家先辈创建这处集市时的经历,全然忽略了其他的创业者们。李俪君不得不找机会打断了他的话:“玄应师兄,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集市这时候已经开始了吧?” 玄应道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是该进去了。这里一次只能容一人进入,我先进去,你随后跟来。”说完便摸着那块光滑的大石头,念一句“真仙在上”,随后便整个人消失了。 李俪君看了看周围,轻风带来了附近陌生人的气息,不知是否其他的修行者正往老庙这边走来。她暂时不想认识新朋友,便迅速给自己套上连帽斗篷,戴上口罩,摸着石头默念一句口令,消失在了原地。 李俪君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又恢复了光明,似乎在一秒钟内,就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光线明亮,恍如白昼,是一处街角,旁边种着一棵歪脖子老树,树下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表面光滑。玄应道人就站在石头旁边。 他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了李俪君的打扮几眼:“这就装扮上了?你脸上蒙的这是什么?” 李俪君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口罩的功能,还问他:“师兄要不要买一个?小妹这里还有,本来是准备拿到集市上来碰碰运气的。” 玄应道人打了个哈哈,摆手道:“免了,我用不着这个。”他常年驻守咸阳城的栖游观,一天到晚忙着炼丹,偶尔带徒弟出去拜访个朋友,每年固定几次到修真集市里卖丹药,基本不会有出门游历、探险的时候。他也没有遮掩自个儿面容的需求。关中一带的修行者,修为到达一定水平的人都认识他,对他还十分客气敬重。因为他是周边地区最有名的炼丹师之一,经常有熟客上门来购丹。就算真遇上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通常也不会对他不利。因为他死了,整个关中都未必能再找到一个象他这么有水平又好说话的炼丹师了,那对修行者群体而言可是一大损失! 玄应道人一路带着李俪君去逛街。一路走,就一路不停有人向他打招呼问好,好几个似乎还是他的熟人,拉着他的手说半天的话,都是在向他订购丹药的。他也不说什么时候能交货,只说有时间就会炼,让对方在数月甚至半年后再上门取货。虽然要等待的时间很长,但对方依旧热情如故,还迅速付了订金,又多塞了他一点“小玩意儿”,作为手信。 李俪君冷眼旁观着,心里已经非常确信,玄应道人在关中修行圈子里,确实混得很好了。若不是他修为有限,估计热情招呼他的人会更多吧? 她一直低调地跟在玄应道人身后,既不插话,也不显露存在感。大多数来找玄应道人说话的人都只是扫视她几眼,便不加理会了。玄应道人也没有向外人介绍她的打算,众人大约就当她是个不重要的跟班了。 李俪君趁机打量街道两旁的店铺。整条街并不长,约摸也就是百米左右,大大小小有差不多二十来家铺子,有宽敞豪华的三层楼阁,后方似乎还附带有花园小楼什么的,也有门面只得三尺来宽的老旧小铺。售卖的货物倒是琳琅满目,衣食住行日常用品,草药矿石武器工具,修行者能用得上的东西,这里都能买到,就是品级不高。李俪君粗粗望过去,发现货物里就没有超出炼气期水准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炼气中低阶修士适用。不过街上也有一家类似于拍卖行的商铺,兴许会有比较高端的东西出售。 李俪君看着那些店铺,与玄应道人以及观明先前告诉她的情报进行对比,迅速找到了自己可以去逛的店铺。她看到玄应道人忙于与人招呼应酬,还有人邀请他到拍卖行里看几款外域流传过来的仙药,便揪了个空对他说:“玄应师兄,你有事要忙,就让小妹自行去办事吧。” 玄应道人闻言也不多话,只道:“那你去吧,若有人找你麻烦,只管报我的名字。” 李俪君应着声,目送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拍卖行,又有一个不知是哪家年轻弟子的人转过身向她走来,似乎想找她搭话,她迅速钻进了街道旁的一家杂货铺子,看起了货架上的商品。那人在店门口徘徊片刻,也就离开了。 李俪君把注意力转回到杂货铺里来。铺子柜台后坐着个中年女子,穿得跟个凡间的富家妇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头上插着一支精致的金钗,隐隐透出灵光来。她抬起眼皮瞧了李俪君这个生面孔的新客几眼,发现看不出对方修为,便漫不经心地道:“客人随便瞧瞧,小店货物齐备,价钱公道。” 货物齐不齐备,李俪君不清楚,但这家店确实有些挺有意思的货物。 她盯上了一块散发出微微热量的灰黑色矿石,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这是什么?” ------题外话------ 电脑忽然死机,重启花了点时间,更新略迟了点。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买卖 杂货店老板娘把视线转了过来:“客人知道这是什么?” 李俪君道:“就是不知道,才会问你呀。”她把手凑近那块矿石,但没有碰触到它,“感觉有点热热的,是火属性的灵矿吗?我好象从来没见过。” 杂货店老板娘闻言,兴趣缺缺地移开了视线:“不知道,这是从别人手里收回来的,据说来自西域的火焰山。但听闻去过西域的人说,这东西跟火焰山上的灵矿不太一样……”她顿了一顿,“蕴含的能量还要更多一些。” 李俪君心想,虽然不清楚将东西卖给杂货铺的人是从哪里得来的矿石,但这块矿石确实是某种出产自火山的火属性灵矿,品级还挺高。外表看起来不起眼,只隐约有些金色星光在矿石表面闪现,但内里应该蕴含着高温的火属性结晶,是靠着外层坚硬石壳的保护,才会仅仅散发出微弱的热量来。 这块矿石无论是用来给她的小番天印加码,还是制造别的法宝,都是不错的材料,可惜就是太小块了些,不知道还有没有同类的东西?如果能有个十块八块的,她的小番天印就能进一步升级了。 李俪君犹豫了一下,问那老板娘:“这块矿石怎么卖?” 有生意可做,老板娘立刻就精神了,笑着起身迎上来道:“客人真是好眼光!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稀灵矿,满关中都未必能找到第二颗!您是头一次光顾小店,我就给你打个折,九十九块灵石,如何?” 李俪君转身就走。玄应道人炼制了新丹,给了弟子观明一小瓶,里头有三颗丹药,观明卖给她,才收了十块品质上佳的灵石。凭什么这老板娘卖一块不知根底的灵矿,就要开出将近一百块灵石的高价?虽然东西本身确实值点钱,但她也不是傻子。那矿石周围都落了灰,显然已经放了很久,都没卖出去了。她为什么要为滞销品花大钱? 老板娘见她真要走,忙忙赔笑着把她拉回来:“客人别走呀,价钱要是不合适,咱们再谈嘛!东西真是好东西,满关中都找不到第二颗了。这物以稀为贵,我开价高些,不是很正常的么?你还个价就好了。” 李俪君想了想:“那就……五灵石?我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才想买来玩玩的。如果长辈知道我花大钱买了没用的东西回去,肯定要骂死我。” 从一百块砍到五块,这落差也太大了。老板娘犹豫了一下,笑道:“客人不如再看看别的货物?兴许你能找到别的心头好呢?” 李俪君从善如流,真个在杂货铺里转了一圈,找到几样勉强能用的东西,但也不是十分必需。她摆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指着另两块不同的矿石道:“这两个什么价?我觉得右边这块有点眼熟,好象在长辈那儿见过的样子。” 老板娘倒是知道右边那块是什么,某种金属性的灵矿,可以提炼出一种特别的金属,用来铸造武器很好用,问题是这种灵矿不算稀缺,而这块矿石个头又太小了,单个卖不上价钱,才会滞销至今。她犹豫了一下,索性给三块矿石开了个打包价:“一百灵石,三块全包。” 李俪君当然不肯:“二十灵石三块全包。这里头也就只有这块金属性的灵矿有点用处,其他两块都不知道是什么,我买回去玩玩而已,太贵就不要了。” 老板娘不甘心,两人就开始慢慢讨价还价,最终以三十块灵石的价格成交了。 李俪君拿出那种品质比较差的灵石付了款,老板娘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还问要不要给她弄几个匣子装一装?匣子只要十灵珠一个,不过是凡物,只是做工比较好而已。 李俪君随手买了十个匣子,用三个分别装了三块灵矿,又用符咒封好,收了起来。她看见过玄应道人用一个储物袋装东西,心想储物工具在玄唐小世界里应该不稀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用一个绣有符纹的小布袋做了遮掩。 老板娘做了一笔生意,完全没打算给匣子打个折,给新客人一点优惠的意思。等交易完成,她又坐回到柜台后头,露出一副懒散的模样,连送客都不打算做了。 李俪君想起玄应道人提供的情报中,曾说过这位老板娘信誉不错,顶多就是骗骗不懂行却硬要装懂的菜鸟,但不会过分,便不与她计较,径自离开了。 她去了另一家小杂货铺,将二红与秋香做的护身小马甲与口罩卖了出去。对方专门做炼气低阶修士以及修士凡人家属的生意,这种商品正对他们的胃口。 李俪君随后又去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符箓行,把自己画的符给卖了。符箓行老板对她的出品十分看好,还要跟她定下长期的供货协议,被她婉拒了:“我不一定会在关中长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不想受拘束。若什么时候再来这个集市,手上又正好有多余的符箓,再卖给老板就是。” 这家店出价颇为公道,让李俪君小发了一笔,她不介意以后再跟他家打交道。 符箓行老板听了,只得遗憾地答应了:“也对。接下来几年,外头就要开始不太平了。我也有心到蜀中避几年。倘若小道友打算去蜀中,想卖符时,可以到蜀郡的修真集市去。那里也有我家的符箓行,是我兄弟开的,出价同样公道。” 哦……原来蜀郡也有这样的修真集市吗?连这样的小商行老板都知道接下来几年关中不太平,恐怕那位大能干的事,在修行者圈子里根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吧? 李俪君勉强撑着笑脸与老板道了别,回到街上后,心情便有些不好了。 上头有那位大能的威压在,哪怕是天灾与战争即将来临,关中的修行者们也只会选择忍耐或逃离,根本没有与大能相抗的意思。到底是修行者们都缺了血性,还是他们的先辈曾经抗争过,却只落得惨烈的后果,所以后代们索性就都躺平了呢? 连自诩关中修真势力之首的真仙观都是这样的态度,还积极去做大能的帮凶,旁人又能怎么办呢? 李俪君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等到她筑了基,与师长队友们联系上了,才有底气去跟那位大能作对。 她看了看街上的店铺,觉得该卖的都卖了,接下来是时候去瞧瞧,有什么炼丹炼器的好材料了。她的剑还等着开炉呢。 李俪君迈步朝着一家似乎卖炼器材料的店铺走去,忽然眼角闪过两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令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迅速走到街边,借着某家店的幌子遮掩自己的身形,悄悄往那两个身影看过去。 那不是久别多时的李温齐和他的生母小杨氏么?小杨氏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会出现在这修真集市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打扫 小杨氏的打扮与她从前在隋王府时不同。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外头披着白色披风。披风十分精致,上头用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嵌成不同符纹的图案,在修真集市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五彩光芒。她梳着倭堕髻,斜插着一根银钗,钗头镶着大块的金晶石,同样闪亮耀眼。 白色披风与金晶石钗,都是很明显的法器,作用恐怕都是在保护小杨氏的人身安全。 小杨氏美貌如昔。她如今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与李温齐走在一起,不象是母子,倒象是一对璧人。李温齐一直陪在她身边,态度温和,时不时为她介绍街上的货物,偶尔还会拿起一两件给她看。但小杨氏始终兴趣缺缺,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哪怕是有人主动上前给李温齐这位真仙观门下的筑基真人见礼,她也视若无睹。 可李温齐真人带着美貌的凡人女子出现在公开的修真集市上,对她态度还颇为温和亲近,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引人注目的事。光看这凡人女子的穿戴,就知道李真人对她有多么重视,集市上心里有小九九的人,都很想去探究其中的秘密,只是不想得罪李真人,才会采用隐晦的试探方式罢了。 只可惜李真人没有介绍这凡人女子的意思,那女子看起来也不想跟其他修行者打交道。前去试探的人除了发现那女子态度冷淡傲慢以外,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探查不到,对此女的印象更深了。 这母子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周围的人身上,打发走试探的人后,就自顾自继续逛街了。因此,当他们从李俪君身边走过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发现幌子后头站着个全身黑漆漆的老熟人。 今日鄠县老庙的修真集市开市,街上象她这样打扮的人不少,哪怕不象她从头黑到脚,也是戴了帽子蒙了脸的。李俪君身上的法衣本就带有降低存在感的符纹,李温齐顶多是扫了她的背影一眼,就略了过去,小杨氏甚至连眼角都没瞥她一下。 李俪君正好听见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 李温齐对小杨氏说:“母亲不喜欢逛街么?您再三要求出门散心,儿才特地带您过来的。为何到了地方,您反而不高兴了呢?” 小杨氏哂道:“又不是逛朱雀大街,有什么好高兴的?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带我回长安瞧瞧呢,至不济,到咸阳或洛阳也是好的,谁知你就带我到这条乡下集市上来了。铺子没有几家,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卖的不是烂草树根,就是破石碎瓦,伙计们还爱搭不理,一点儿礼数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李温齐的态度依然温和:“方才儿不是带您去了卖衣裳和首饰的铺子么?” “别提这个了!”小杨氏翻了个白眼,“大部分衣裳首饰都不能看,完全是乡下人才会穿戴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对凤尾钗,你却不肯买给我,还不如不去呢!” 李温齐解释:“那对钗是法器,可作攻击之用,不是寻常首饰。母亲是凡人之躯,戴不了那东西,勉强戴上了,也容易惹祸上身。” 小杨氏一点儿都不相信:“骗谁呀?我如今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也是法器么?怎么轮到那对凤尾钗就不行了呢?你就是舍不得花钱罢了!” 李温齐抿了抿唇:“儿知道一家能定做首饰的店铺,可以做些凡人亦能佩戴的饰物。儿陪您过去逛逛吧?您想要什么样的钗,只管告诉老板,让他给您做,可好?这回包管您一定能用得上。” 小杨氏稍稍有了些兴趣:“那就带路吧。若是真能让我满意,我就陪你逛一回街,把这里从头逛到尾。若你还知道哪家店有好东西,只管带我去瞧,给我多备几套行头,别真把我当成山野村姑了。” 李温齐带着母亲走远了。李俪君从旁边店铺的幌子后头走出来,见他们去了自己原定目的地的隔壁店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先撤了。 现在她又不可能当街杀人,为母报仇,与其眼睁睁看着小杨氏仗着有个筑基真人的儿子,在修真集市上大摇大摆地闲逛,她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呢! 集市里的人比先前已经多了不少,李俪君回到入口处的时候,还看到有人继续进来呢。看到李俪君这么早就要离开,那人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李俪君没理他,径自出了集市,重新回到那个满目衰败的后院。 周围暂时没有新的修行者前来,她便先去看了看水井,发现里头还有水,估计平日偶尔会有乡人前来打水,因此井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井壁上的青苔有点多。 李俪君把地面上的杂物稍稍整理了一下,清出一条通道来,又重新回到前头的正殿,把整个空间都里里外外观察了一遍,确定了一个可行的打扫方案。 她把无人机放上高空中做警戒,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给自己示警,同时又在后院大树的树冠上藏了个小小的纸鹤,预防有人会从集市里钻出来。这些工作都做完以后,她就开始用法术将后院水井的水引到前头正殿来,把房梁、门窗与地板上的灰尘都简单冲洗了一下,迅速烘干,又清理了所有的蜘蛛网。至于那些腐朽了的布幔什么的,实在撑不住的就清理掉,还能再坚持些日子的,就留在原本的位置上。有那么几条布幔支撑着,那些隔几个月才会来一次集市、本就对老庙内部情形漠不关心的修行者们,也不会觉得这地方忽然模样大变了。 后土娘娘的神像与供桌,李俪君是亲自用布帕去清理的。擦干净灰尘后,她还给神像上了新鲜的香。香是她自己配制的,从前在星云仙宗拜祭先辈祖师爷们的时候,曾经跟师叔们学过香方,就多配了一些,没用完,剩了不少,全都塞在她的储物空间里,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虽说这香比不得紫微天宇里供奉仙尊们的神香,好歹比玄唐小世界里能找到的香强一些。 期间又有修行者过来了。李俪君稍稍避了一下,对方竟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径自去了后院,根本没多看神像一眼。 这让李俪君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等到集市结束,她兴许就可以再到这座后土庙来,正经给后土娘娘供奉鲜花仙果了。 只是不知道,紫微天宇里的后土娘娘,能不能感应到她的诚心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客栈 李俪君盯着香烧完了,方才重新回到集市里。 她小心打量了一下,发现李温齐与小杨氏都不在街上了,不知去了哪家店铺。她正好前往药材店和炼器材料店,进了一批需要的货物,出门就遇上了玄应道人。 玄应道人这时候身边没有人跟着了,见到她就笑问:“李师妹,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我好半天没见着你。” 李俪君当然不会说老实话,便凑近了小声道:“方才瞧见一个熟人,怕叫他认出来,就出去避了一下。” 玄应道人“哟”了一声:“可是你的同门?这有什么好避的呢?都到集市上来了,你又没跟我走在一起,不犯忌讳。你若是跟这同门关系还不错,索性介绍给为兄,为兄卖他几颗丹药,大家就熟了嘛。他得了好处,还会在长辈面前告你的状不成?” 李俪君道:“这人不是我的同门,只是与我一个师兄相熟,曾经见过我。我听说他是个爱占便宜的,怕叫他缠上,才想避开。万一叫他看见我与玄应师兄相熟,趁机缠上来打扰师兄,岂不是我的罪过?” 玄应道人听说不是李俪君的同门,立刻就没有兴趣了。关中一带炼气低阶的散修多了去了,他才没空一个个应酬。他便改了话题:“你逛了这半天,可把该办的事给办完了?” 李俪君点头:“已经差不多了,正要去寻些好衣料呢,再买些画符的材料。”虽然她在那些符箓店已经买了一些,但那都是品质比较好的,还想再买点便宜的给手下几个人练手用。 玄应道人知道哪家店有这些货卖,索性就带着她去了相熟的店,把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在做法衣的店里买衣料的时候,老板娘与伙计正议论方才来过的大客户,还对玄应道人说:“你们真仙观的李真人,今儿带了个美貌的凡人女子过来,买了好些东西回去。李真人对那女子十分和气,不知是不是哪位真人的家眷?道长也跟我们说一说,免得我们不认得真神,得罪了人。” 玄应道人其实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没跟李温齐打照面,不曾打听清楚事情真相,也不敢胡乱猜测,只知道那女子一定不是自家师门哪位师长的凡间家眷。面对老板娘与伙计的打探,他随口打了个哈哈:“李真人既然带着人上门照顾你们家生意,你们只管敬着就是了,又不是没付灵石,何必多问?你们还能将每个上门的客人身家来历都打听清楚不成?” 老板娘嗔了他一眼:“瞧您说的,我们开店的人,喜迎八方客,怎会挑剔客人?不过是心里好奇,才随口问一句罢了。道长不说就是了,何必打趣我们?”说着就把李俪君买的衣料迅速包好,收了她付的钱,银货两讫了。 玄应道人觉得李俪君选的这款衣料,颜色挺好的,适合男子,便也买了几尺,却不打算直接带回去——他们师徒二人住在一起,都是大老爷们,谁会做针线?又不好把这些用来做法衣的料子交给凡间做针线的妇人去做。他把衣料托给了老板娘,多花几块灵石,约好取货的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做好的道袍送到咸阳栖游观去。 买完衣料,李俪君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玄应道人也觉得有些累,打算在集市的客栈里要一间屋子,好好歇一歇。 他给李俪君介绍了集市上的客栈,主要有两家,一家正是他惯来投宿的地方,宽敞又豪华,服务也极好,关键是布置了一个很大很好的聚灵阵,可以确保入住的每位客人都能愉快地在房间里修行。房间的档次越高,房间内部的灵气就越充足,最好的房间,内部灵气量可以比得上一个小型的洞天福地了。据说,还有人到这集市,是特地冲着这家客栈的聚灵阵来的。从一开集就进来,然后在房间里待到集市要关门了才离开。 至于另一家客店,则是便宜实惠的类型了。没有特制的聚灵阵,房间也比较小,但还算干净,也能提供几样简单的灵食。一般囊中羞涩的修行者,到了集市的日子,都会选择住在这边。 修真集市会开足七天,一般每季度开一回。很少有修行者前来参加修真集市,是当天来当天走的。有些人是带了采集好的材料前来找人炼丹炼器,有些人是特地来找好工匠打造独属于自己的武器,也有人是来打听某些材料的消息,或参加拍卖会什么的,又或是手里有好货色,要找个大方的买主把东西卖出去。他们都需要在此等待一段时间,若不是在附近另有住处,自然免不了要在客栈借宿了。 玄应道人在那家豪华客栈有固定的房间,这家客栈的东家投靠了真仙观做靠山,真仙观弟子来此一向是免费住宿的。但因为有很多人找玄应道人求丹,他能帮店家吸引到不少出手阔绰的客人,因此店家对他格外殷勤几分。他在客栈留宿期间,还会接受订单,现场开炉炼丹,炼出了品质上佳的好丹药,就直接由店家在客栈大堂里开拍卖会。虽然卖丹得来的收入肯定要被门派分去一大份,但七天下来,也足够他发一笔横财了。 他压根儿就不急着走。 李俪君则露出了打算离开的意思:“我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正要赶回去。省得那位师叔四处巡视时,转到我那儿,却发现我不在家。我顺便再多画几张符,看能不能赶在集市结束前,再来卖一回。时间不多了,小妹只能跟玄应师兄道别了。” 玄应道人还有些不舍:“前来参加修真集市也是正经事,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在客栈里住着,也顺便好好修炼一番。如今在外头想找到灵气这么充沛的地方,可不容易了。每季度才一回,每次只有七天。人人都抓紧时间在此修炼呢,只有你急着离开。” 李俪君却道:“小妹也怕会在此遇上熟人呢。修炼的事却不着急。反正我只需要在外头游历几年,回了师门照样有足够的灵气可修炼。”她可不想在这里遇上李温齐母子俩。 玄应道人不以为然:“你们那儿的洞天福地,光是供应金丹真人就够呛了,能匀多少灵气给你们小辈?难得遇上这样的好机会……”他嘴里念叨个不停,倒是真心为了李俪君着想,不过见她自己有主意,也不再啰嗦,只嘱咐她:“你如今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出去后行事小心些,别叫不怀好意的人给盯上了。你小小年纪,修为虽高,却未必敌得过人家一伙人围攻。倘若见势不好,你只管跑回来。集市里有高人驻守,不会让那些宵小在此作恶的。倘若遇险的地方离咸阳近,你也可以到我栖游观里去。只要进了我们真仙观的地盘,那些人就再也不敢造次了。” 李俪君一一应下,郑重地谢了他,笑说:“改日我从师姐那儿讨得仙露,再给玄应师兄送来。” 玄应道人一听就笑了:“那就多多益善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发现 李俪君出了集市,其实并未远离,仍旧停留在老庙里。 此时东方天际已是拂晓,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修真集市开集的时间在关中一带是公开的,打算要赶过来参加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到了。还未赶到的人,也会尽可能避开凡人的视线。李俪君远远看着附近田地里已经有不少乡民想趁着太阳还未升高前给庄稼浇水,时不时往返于自家田头与河岸之间,最近的人距离老庙只有十来丈远,就知道短时间内,这座老庙是不会有太多的人靠近的了。 再说,她的无人机还在高空中警戒呢。 玄应道人说,很多人进了集市,就会待到集市关门再出来。哪怕是不住在豪华客栈里,集市内部的灵气量也远高于外界,抓紧时间修炼一波也挺好的。他还给李俪君指了那位负责监察的筑基真人所在,就在豪华客栈的顶楼天字第一号房。据观明先前透露的消息,这位真人对于这处真仙观主导的集市,并不是十分上心,只要没人闹事,他就不会多管别的。 集市外部周边地区虽然也在他的监察范围内,可也需要发生明显的冲突,危及集市重要顾客的性命,他才会出手。若人家只是“熟人”之间解决点恩怨情仇,打上一架,互骂几句,又或是没在集市花过钱的人遇到麻烦,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在灵气充沛的环境里多修炼几回。集市关门之后,他虽然还是会驻守此处,但豪华客栈是不会额外耗费大量灵石,专为他一个人开启高级聚灵阵的。他自己的身家尚且还撑不起这样的消耗,只能借助集市本身的灵气修炼了。 李俪君由此推断,她在老庙里搞点事,那位筑基真人应该是不会插手的。 她已经把老土娘娘的神像与神台供桌等都清理过了,此时重新燃起自制的香,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四个自紫微大世界里带出来的灵果——品级中等,主要是口感和味道很得她喜欢;又有几个邵娘子怕她路上会饿,特地给她准备的糕点,里头渗了些仙露;再有一款从前在系统商城里买的灵茶茶叶,原是打算孝敬师父云厉的恩师,只是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这三样供品,用精致的白瓷小盘装了,供奉在神像面前。 她还有些从西方玄幻世界带出来预备汲取花露配制魔药的花朵,用带有魔力的泥土烧制而成的小花瓶,分装了两瓶花,一左一右放在供品两边。 没有酒水,但可以用仙露替代。盛装仙露的也是从紫微大世界带出来的灵玉杯。 她拿得出来的,也就是这些了。没了它们,也不会影响她的修炼,顶多就是私房存货少了一点。 李俪君翻了个蒲团出来,让系统盯着无人机,确定没有人靠近后,便跪在后土娘娘的神像前默默祝祷。 她的队友杜叟年纪大,人也见多识广,很多有的没有,他都经历过。李俪君在任务世界里做炼气菜鸟的时候,遇见杜叟,记得当时他在一座后土祠里念念有词,那词颇为讲究。据他老人家说,祭祀后土娘娘就该用这样的祷词。她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后来杜叟在仙尊们赐下仙果仙茶的时候,比别人都额外多得一份灵茶,想必是颇得后土娘娘欢心。李俪君也没正经祭过这位仙尊,索性就照抄队友的做法,把记忆中那篇祷文默诵出来了。 幸好这祷文用辞并不深奥晦涩,还朗朗上口很好记忆,否则她如今还背不出来呢。 祷文念了一半的时候,有风吹进了正殿里,掀起她的头发。 李俪君顿了一顿,跟系统确认过,无人机没有拍到任何人靠近,而后院的纸鹤处,也没有发现任何人从集市里出来,便又放心地继续闭眼祝祷。 风越来越大了。李俪君只当是自然现象,并不以为意,就这么默默念完了整篇祷文,又朝神像拜了三拜。直起身的时候,她睁开双眼,忽然觉得视野里有些不对劲。 老庙还是那座老庙,破败的正殿也没什么变化,供桌上的香却不知几时已经燃烧殆尽,灵果灵茶都消失了,糕点与鲜花倒是还在,再仔细看,连五官与衣裳都辨认不出来的神像,似乎隐隐发出了一圈淡淡的金光。 李俪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去看,金光已经消失了,神像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她心中惊疑不定,想了想,便索性站起身,想走近些观察,却意外发现神像下方有一道银光,似乎通向底座下方。她蹲下身凑到供桌下去细瞧,只见那道银光连接到地面之下,不一会儿,散发出银光的地面就越来越多,从神像底座周边的地面开始,一直蔓延到大半个正殿,似乎是一个圆形,边缘地带银光渐薄,直至慢慢消失。 她沿着散发银光的那个圆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圆一直扩展到后院,恰好在大树的位置停了下来。那块进入修真集市的石头,正好就在圆形的边缘处。 这是怎么回事? 李俪君眨了眨眼,见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烈阳暴晒,照得整个后院明晃晃的。她担心自己会被阳光照得眼花,看错了什么东西,便习惯性地眨了两下眼睛,结果那个散发出银光的圆形就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整个老庙静悄悄的。李俪君重新回到正殿里,也看不到任何的银光了。神像下方没有任何异样,地面上的石砖也依然满布裂纹,就仿佛她方才看到的全是幻象一般。 李俪君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尝试着又连眨了两下眼睛。 那个银光的圆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这回她索性抛开了顾虑,仔细去观察那个圆,还用了法术去试探,发现这个圆形笼罩的地面下方,竟隐隐有灵气透出。她连忙用法术深入地表去探查,才察觉老庙下方的土层里,越往深处,灵气就越浓郁。这难道是一个小灵脉不成?! 李俪君猛地回头看向后院方向,想起那集市中豪华客栈里的高级聚灵阵,以及玄应道人说的,在那豪华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修炼,能享受到的灵气浓度,不亚于洞天福地。 该不会……那聚灵阵其实并未真的聚集了那么多的灵气,它只是借用了这处小灵脉而已吧? 甚至……可能整个修真集市,都是建立在这条小灵脉上方的。当初真仙观的金丹真人与他的朋友们会选在这种地方建立自己的地盘,难不成也是因为这条灵脉吗? ------题外话------ 咳,改文改得忘了时间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灵脉 修真集市已经存在许多年了。当初的创建人,除了真仙观那位金丹真人,其他人都已作古。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也没处问去了。 不过,考虑到这座后土庙里的种种异状,很难说它是个什么来历。后土娘娘是否来过玄唐小世界?她知道在涝水边上有这么一座小庙供奉着她吗?如果这座小庙当真与后土娘娘有关系,建庙的人是特地挑选了这么一个拥有小型灵脉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利用这个灵脉,在庙里做了什么布置……那真仙观的金丹真人与他旧时的友人,把这里改造成了自己的地盘,可就太大胆了!这分明是把后土娘娘的脸面往地上踩呀! 就算其他人都已死了,真仙观的金丹真人又把这地方改造成一个集市,任由修行者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多看后土娘娘一眼,给她上炷香什么的……这也是极大的不敬了! 可惜,紫微天宇在玄唐小世界里似乎没什么人手,不然那位传说中的大能也不敢如此大胆,将整个世界的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倘若紫微天宇日后将玄唐小世界纳入麾下,后土娘娘发现有人截她庙宇灵脉的胡……只怕连真仙观都讨不了好! 李俪君脑子里转了几圈,就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她也得先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重新跟师长与队友联系上了才好说后头的事。如今她势单力薄的,暂且奈何不了家大业大的真仙观呢!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地面上这个银光闪闪的圆来 她有点怀疑这个圆形,就是灵气溢出的范围。可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本事,可以隔着厚厚的土层,探知到哪里有灵气。当初在四台峰上,若不是她本人亲自进了水灵洞,都发现不了那里的初生灵脉是什么样的。她升上炼气五层也有几个月了,什么时候添了这样的技能,她自己还不知道? 李俪君下意识地看向后土娘娘的神像,想到方才吹过来的几阵风,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她重新跪回到蒲团上,诚心诚意地再次向后土娘娘祷告,并感谢娘娘赐给她一双慧眼。 倘若这个技能她能一直拥有,以后想要寻找有灵气的地方,可就省事了!哪怕是寻找土地里深埋的灵物,她也多了倚仗。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在玄唐小世界的后土庙里给后土娘娘上香祷告,后土娘娘就有所回应,甚至还赐了她金手指,这表示她并非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她所遭遇到的一切,是有可能传到紫微天宇的仙尊们处的。将来无论是她想跟那位大能掰一掰手腕,还是与真仙观起冲突,背后都有依靠,心里顿时就多了底气。 李俪君心想,这座后土庙虽离她的住处不算远,也就是两百多里路,可毕竟被改造成了一个公开的修真集市,还有真仙观的筑基真人在此驻守,很多时候都不太方便。她回去后,得让手下的人多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后土庙,也可以与后土娘娘取得联系的,将来祷告起来也方便,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通个风,报个信。 当然,如果实在找不到,那这座后土庙也将就了。她从嵯峨山跑过来,也就是半天的功夫,还算方便。虽说有个真仙观的人驻扎在此,可据传此人是别派出身,不甘心投奔真仙观,才会谋求外驻的差使。那只要她不打扰他修行,兴许人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就老老实实给后土娘娘磕了几个头,然后走出老庙,睁着那双眼睛,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这里确实有一条小型灵脉,就沿着河湾呈新月状,大约五六十米长,正中间灵气最充沛处,恰好是后土庙正殿里神像的正下方。前后灵气比较丰富的地皮,几乎都笼罩在后土庙的范围内了。两端末梢处只有些许灵气溢散出来,前端正好是个小土堆,竖了个厚重的石碑,上头满布裂纹,刻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了,兴许就是后土庙的碑;后头挨着墙根歪歪扭扭地摆放了几块一个高的大石头,正好遮得严严实实的。这两个地方都没种什么植物,连草都没长,所以没露出任何异样之处,让人看出来。 李俪君猜想,布置这地方的人,一定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人发现,这里还有一条小型灵脉。 那真仙观的金丹真人做法就更绝了,直接在这里开辟出一个空间做集市,灵脉里溢出来的灵气都叫他们用来赚钱了,他们的弟子还能免费到此住宿,蹭灵气修炼。这真的是没把后土娘娘放在眼里呀! 若是她今天叩拜娘娘,没有引来任何回应,她心里可能也就是念叨几句而已。但如今她得到了回应,还得了好处,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了。 等着吧,后土娘娘才不会轻饶了真仙观这班人。真以为娘娘的羊毛是好薅的吗?! 李俪君冷笑几声,远远瞥见似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迟来的要赶集的人,便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等离得远了,她就脱去身上的连帽斗篷,假装是个寻常的少年人走在田边的小路上,连同高空中的无人机,也跟着她一道离开。 她没有直接朝北边走,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先把附近这一片地区给观察了一遍。 她发现这一带的庄稼没有别处那么惨,不但离河边近,方便取水,连庄稼都在烈日暴晒下,勉强能支撑着,不曾直接被晒得蔫掉。这会不会跟附近有个小型灵脉有关系呢?虽然灵脉没有延伸过来,可难免会有溢散的灵气影响到周边的水土。兴许这些田地就是受益于此,才比别处更能扛旱。 李俪君多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附近的田地,发现这一大片地明显不是一个地主所有的。有些地方修建了水渠,农人灌溉时明显比旁人轻松些;有些地方的农人脸上表情比别人都要愁苦,地里的庄稼状况也差一点;还有些小块的田地,是一大家子老少男女一块儿在地头忙活,想要弄些席子盖住庄稼,好避免阳光曝晒……这些情况都表明,这一带的田地拥有多个主人,不同的主人对待自家田地,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李俪君假装过路人,向一个老农讨水喝,顺便打听了一下。果然,附近最好最大的田地,全都属于一户官宦人家所有,据说那家人的儿子在京城做官,是个七品呢。另外一块稍小点的地,则属于一家本地富户,他家老财主死了,儿子有点败家,根本无心经营,正闹腾着要卖地呢。 这可不是巧了吗? 李俪君觉得,自己兴许可以再添置一份田产了。有了产业,她也好在附近弄个小别业,偶尔过来散散心呀!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家 有了再次置产的念头,李俪君就索性把周边地区都逛了一圈,连鄠县县城都去瞧了。 毕竟老庙离县城其实也不算远,对于她这样的修行者来说,抬脚就到了,还是很方便的。 然而鄠县县城的城墙挺高,卫兵巡逻还挺尽责。李俪君在县衙附近的街上找了家小食摊吃了一碗麦粥,打听得本县县尉曾经是王忠嗣大将军麾下的武将,因为王大将军被贬一事,受了连累,才辗转来到这里做个小县尉。他本身有才干,治军的能力也很不错,手下又带着几个精英,亲家还是本县的大户,又跟县令处得挺好。他人脉、才干、下属样样不缺,把全县宵小都清扫一空,本县百姓都很安心。 于是李俪君就打消了在县城里买宅子的念头。毕竟她要是住在县城里,夜间出行就得翻城墙了。这县尉手下的兵巡逻得密,万一撞上怎么办?就算她有信心能脱身,也没必要去冒险。 她挑中了几个县城外围环境不错的地段,记下了地址,便开始折返。 终南山其实离这里并不远。她抬头就能看到重重山岭的景致。就连当初李温齐沾染了她的熏香后,带着陈氏去了地府,又折返终南山时留下的痕迹,也依旧清清楚楚地留在空中,只有她这个熏香的制作者能看见。 她看着那痕迹消失的山间,暗暗告诉自己,早晚有一日,她会报了当日的仇! 李俪君掉转方向,返回三原。这一路上,她只在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才会用遁法急奔,经过行人多的地区就老老实实靠两条腿走路。关中地区本就人烟繁茂,她其实是走路的时间更多些。不过不要紧,这一路走过去,她也能更直观地看清楚,这场忽如其来的旱情对百姓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眼下已是三月下旬,仲春时节,离夏天虽然还有一段日子,但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一般人都没觉得这忽然暴晒的太阳是不正常的,顶多就是嘀咕几句,说今年的夏天为何来得这样早。气候真正出现异常,严格说起来还不足七天。降雨没有了,但河水还在流淌,顶多就是水位稍稍下降了些,倒也不至于造成什么用水短缺。农人们忙着运河水去浇地救庄稼,骂一句贼老天,可大部分的人都不觉得,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旱灾。 李俪君一路走过去,看到乡间的妇人还会带着小媳妇去赶集或去庙里上香,念叨着今年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也看到读书人结伴前往长安,互相争论着朝廷为了几日的旱情就决定停封华岳庙,是不是有点过分?圣人其实已经几次拒绝朝臣请封华山了,今年好不容易决定了要在年底诏封,结果如今忽然又变卦,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读书人有的认为,圣人出尔反尔,对华岳不敬,只怕上天会越发震怒了;有的则认为,关中既然有灾情,连华岳也不例外,停封也是避免劳民伤财,是圣人体恤百姓;还有人觉得,圣人不可能会做出尔反尔的事,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定是奸臣进了谗言!至于这奸臣是谁?无论是李相还是新贵杨钊,都很不受待见,不过相对来说,后者更叫读书人瞧不起,因为他是个外戚。 这几个读书人争论不休,还说着“如果我做了宰相会如何如何”的话题,李俪君默默在旁边走了过去,没有再多听了。 读书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但在大道上高声讨论国家政事,他们就不怕叫人听见吗?无论是李林甫还是杨钊,都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君子,叫他们知道有读书人非议自己,还能饶得了他们?就不能在自个儿家里或是更私密一点的地方讨论? 李俪君叹息着继续赶路。途中她没有进咸阳城,也没有再去栖游观,径自朝着三原的方向前进,等到入夜,便可以放心甩开大步,用遁法直奔回嵯峨山别业了。 回到别业的时候,才过了二更天。二红依然在她卧室里等候,床上也有个纸人变成的“李俪君”在躺着,外间还多添了一个邵娘子在值夜。李俪君一回来,她们两人都立刻清醒了,围上来嘘寒问暖的。李俪君见着时间不早了,便打发她们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次日清晨,李俪君完成了日出时的修炼后,回到房间里,众人已经将她的早饭都准备好了。她一去就是两天三夜的功夫,大家都没有经验,提心吊胆的,直到这时候才放下心来。 邵娘子紧张地问李俪君:“小娘子这一路可顺利?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俪君道:“主要是白天不好用遁法赶路,不然我昨日白天就能回来了。不过这一回,我收获还是挺丰富的,去得很值。” 她吃了早饭,就把这次卖东西挣得的灵石掏了出来,将二红与秋香的份交给了她们:“你们自己收着吧,日后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去集市上买。” 二红与秋香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堆灵石,都有些不敢置信:“这……能换来这么多灵石么?!”她们平日跟在李俪君身边,知道她用灵石还是挺节省的,二红得的那份灵石,差不多够她用半个月的小聚灵阵了。 李俪君道:“主要是你们现在修为比较低,做的东西技术含量也不高,顶多就是给炼气初阶或者凡人用一用,所以我就卖去了专门收购这些东西的小店。对方出价不高,但还算实诚,也愿意继续收类似的货。我觉得这是可以长久做的生意,只当是给你们找了个赚外快的路子,就没找别家。不过集市上流通的灵石都比较次,不如我们自家的好。你们平日修炼要用小聚灵阵,优先用这些灵石,用完了再用我们自己的存货。” 二红与秋香连忙答应了,各自将自己那份灵石收好,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满是快乐。 吕嬷嬷小声问李俪君:“小娘子方才说,她们拿着灵石,可以自己去集市上买东西?”这样的福利是每个人都有的吗?那她侄孙子将来是不是也能这么做? 李俪君并不介意手下的人去给自己谋点小福利,只要别影响她吩咐的事就行,便点了头:“说实话,集市上对我有用的东西有限,每次都要我自己跑,太费事了。等二红她们练好了遁法,修为也提高了一些,我就打算让她们替我跑腿了。我把进出集市的口令与各家店铺的情况告诉你们,你们将来去了,心里也有底。” 说实话,就算她在集市里没遇见李温齐与小杨氏,光是一个玄应道人在,她就觉得很不方便了。她其实也炼丹,炼得还比玄应道人好,却从来没向他透露过这一点。若是她想买些炼丹的材料,小份额的还罢了,份量一多,就难保会有人告诉玄应道人。她不想跟此人起冲突。虽说他有自己的小九九,又是真仙观弟子,但他人品还是过得去的。 她将来还要通过他去打听真仙观的消息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商议 李俪君让人取了纸笔过来,把老庙的位置与周边环境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又再换一张纸,将修真集市里各家铺子的位置和主营业务也画了下来,拿给二红她们看。 不但二红与秋香看得仔细,就连邵娘子、崔嬷嬷、吕嬷嬷以及石青四个,都伸长了脖子认真地听李俪君的讲解。 李俪君介绍完情况后,把几家可以信得过的店铺特别标注出来,然后对二红与秋香道:“我去这一回,虽然在集市里待的时间不长,但经常去这处集市的人,基本都到了。我看他们大多数都是炼气二层或三层的修为,四层以上的就少见了。咸阳栖游观的玄应道人是炼气五层,在那里便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手。他的弟子是炼气二层,经常跟他去集市,不过这回听说是真仙观有事,他们栖游观里需要留人值守,玄应道人才没带上徒弟的。” 集市里常驻的修行者中,修为最高的是负责监察工作的筑基真人,其次是拍卖行的负责人,听玄应道人说,是个炼气八层。再往下,就是豪华客栈的老板,是炼气六层。这三位便是集市里的顶尖战力了。拍卖行与豪华客栈需要高端的战力,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闹事。 玄应道人几乎每次开集都要去待几日,修为上已经可以排到第四。剩下的人里,与他修为相若的其实还有几个,但比不得他有一手炼丹的本事,人人都让他三分。另有一些炼气五层上下的高手,算不上常客,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前去买货或卖货。至于各家店铺里的老板或负责人们,普遍都是炼气三层到四层这样的水平。上门去光顾他们的修行者,很少有人能以修为压人的。闹得大了,筑基真人就会出手。 看过实际情况后,李俪君就觉得,二红以炼气二层的修为进入修真集市,只要行事谨慎一些,安全上还是能保证的。至于秋香,她还得再修炼一段时间,等升上了炼气二层,才好出门办事呢。 反正她在修真集市里,很少见到有刚入炼气一层的菜鸟单独出行的,身边怎么也要有个修为略高些的人陪着,否则在集市里花了大钱买了好东西,出了老庙后就很容易被人盯上了。修为太差,连逃跑都比别人慢,就算心里懂得跑回集市求救,身体上也办不到这样的事呀! 李俪君对二红道:“这两日我再画些符,然后和你一块儿去集市上试一试。我不跟着你,假装我俩不认识,我去卖符,你就去买我需要的材料。若是有人打听你的来历,你可以适当透露一点,说是主人派你来办事的。只要别人知道你背后还有修为高的主人,轻易是不会打你主意的。等你出了集市,我再陪你离开。我们不在集市上久留,要赶在散集之前走人。”省得遇上那些修炼完之后无事可干,刚刚花了大钱正想赚一笔填亏空的坏散修。 二红双眼亮亮的,兴奋得脸都红了,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是!小娘子放心,奴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总算能帮上小娘子的忙了,她没白修炼一回! 秋香羡慕地看着她,心里倒也不妒忌。只需要自己足够努力,等升上炼气二层了,小娘子一定会把她也带去集市见世面的。小娘子不想让人知道她都买了些什么东西,需要有人代为跑腿遮掩,二红一个人还是太少了,多添一个她,才更不容易露馅呢! 秋香暗暗握拳,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下一回修真集市是几时来着?三个月么?她能行的! 石青看着二红与秋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但想到二红答应教自己的东西,她又振作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李俪君:“小娘子,你这么来回奔波,太辛苦了!再带上二红,恐怕会更加辛苦。一定要从嵯峨山别业这边出发去赶这个集么?咱们赵陈记在咸阳也有铺子,不如到那里住下,小娘子带着二红到集市上去,也更方便些?” 崔嬷嬷也道:“这是个好主意。我让人驾了车,就说是要去咸阳办事,捎带上二红,在咸阳多住几日,旁人也不会起疑心的。咱们家在咸阳城有自己的宅子,白天就待在那儿歇息,小娘子也不必再用两条腿赶路那么辛苦了。秋香留在家里,象二红这几天做的那样,用纸人伪装成小娘子。阿吕与大媳妇可以帮着遮掩。” 吕嬷嬷与邵娘子连忙答应下来了。 邵娘子还出了个主意:“咱们的宅子在咸阳城内,夜里出入不大方便……是不是该在城外置办个小院?寻个偏僻清静些的地方,小娘子或二红、秋香日后要去赶集,就在那边歇脚,也就不必每次都得赶上二百里路了。” 李俪君道:“说起置办小院的事,我正有个想法。”她将老庙周边的情况说了出来,道是那边离涝水近,似乎旱情不算严重,同样是在乡村地区,没有城墙阻隔,又离老庙更近,来往更方便。毕竟咸阳到鄠县,也有上百里地呢。李俪君自己倒没什么,可二红的遁法学得够呛,还不如她自个儿骑马快呢。 崔吕二位嬷嬷回忆了一下那地方的位置,都有些犹豫。以她们的眼光,自家想要置产,实在没必要挑那种地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切都是为了小娘子去修真集市上办事方便,不必来来回回地辛苦赶路,置办个院子又怎么了?再多买上几百亩的田地,也是小意思。 她们可以在这座宅子里安排几个嘴紧又忠心的人,有那几百亩田地的出产,也足够养得起这些人,并供给小娘子与二红、秋香偶尔去一回的花销了。哪天小娘子不需要去那集市了,这宅子与田产无论是转手卖出去,还是交给下面的人经营,都好解决得很。他们陈家可从来都不缺人手,赵陈记的伙计们也有家眷要安置呢! 崔嬷嬷立刻便道:“那就买一块地,再买一个小宅子,花不了多少钱。这青黄不接的时节,田地最是卖不上价的。如今又正是天时不好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刚长出来,远远还未到收割的季节呢,偏又遇上了旱情,也不知今年还能不能有收成了。难保就有人会担心一年下来颗粒无收,索性把田地卖了换成钱,多买些粮食屯着,总不至于饿死。” 李俪君将当地几个大地主的消息告诉了崔嬷嬷:“若要买,眼下就是好时机,嬷嬷动作最好快一点。” 崔嬷嬷正要答应,吕嬷嬷便拍了手:“这事儿就交给老奴吧!要说到与人讨价还价,阿崔可不如我熟练!” 崔嬷嬷之瞥了她一眼,也不跟她争:“那你就赶紧过去吧。先把咸阳的宅子整理一下,安排个嘴紧的人守着。新宅子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呢,过几日先让小娘子与二红在咸阳城安顿下来再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改装 李俪君在家里调整了三天。这三天她并没有画太多的符,而是把时间都花在给二红炼制了一把乌金剪上。 她早就想要给二红弄这么一把武器了,设计稿早就在她脑海里存放了许久,只是一直有事,觉得这东西不急,就没有动手。如今她既然打算带二红去修真集市了,少不得要给后者准备点防身的东西,以防她俩真的在路上遇见截道的人。她对自己的剑法还算有信心,可二红遁法不行,那就只能让二红跟敌人多周旋两招了。 二红学短剑已经有几个月了,基础的招式是练熟了的。李俪君也曾经私下跟她对过招,给她增加点战斗经验。二红学武艺还算有点天份,勉强能在她手下走上十招——当然是在她不用武器的前提下。不过,要是遇上修真集市里那些炼气初阶的散修,二红怎么也能多扛一会儿的。有那一会儿的功夫,李俪君就能把人解决掉了。 她炼制乌金剪用了一些从前库存的材料,再加了一块刚刚入手的矿石,还在炼好的剪刀上刻了几种符文。最后她炼制出来的剪子,有缩小放大的功能,最小只有三指大,可以塞得进二红随身的荷包,最大能放到约摸一尺来长,跟二红平日练习短剑法时用的那把木剑差不多大小,就连重量也差不多。这样二红拿起乌金剪,直接就能用上,不必再适应了。 为了把这乌金剪的重量减轻到与木剑相若,李俪君可费了不少功夫。 这把乌金剪虽说功能有限,但已称得上是一件法器了。二红拿到手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决定要随身带着它,没事时就拿它做个普通剪子,做针线时也顺手,遇到敌人了,直接掏出来跟人打架。她是跟小娘子对过招的人了,还从小娘子那儿学了许多与人对战的窍门,真与人动起手来,心里也不怵的。 这几日二红其实也没闲着。李俪君忙活着画符与炼器,她则按照李俪君的吩咐,给自己做了一件法衣。她对这种事已经有了经验,做起来也挺顺手的。再加上她认为自己是个侍女,穿的衣裳不必太讲究,能有防护的作用就行了,因此就直接做了件贴身的小甲,平日穿在里头,外头随便她穿什么都行。倒是要多做一条腰带,里头藏了几个暗袋,方便她往里头塞些符咒丹药或是武器什么的。新得的乌金剪,也可以缩小了塞进去,拿取比放荷包方便。 李俪君对此没有意见,还帮着提了不少妆扮方面的建议。修行者身边的侍女是什么模样的,她也不是没见过,还照着在紫微大世界里遇见过的一个修真世家里的侍女的形象,给二红做了个简单的改造。脸上需得稍稍画个妆,只需要改变眉型,上口脂时做点手脚,再给两颊打个阴影,就能让几个熟人都认不出二红来了。明明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谁看到化过妆后的二红,都觉得她是另一个人。 李俪君又找邵娘子借了她丈夫崔英的一件胡服,二红个子高挑,穿着还算合身,只要把腰带勒紧些,再改短一点下摆就行了。再把她原本的侍女双鬟发型改成道髻,插上一根碧玉簪,添上两朵鲛纱制成的花,就是很典型的男装丽人造型。李俪君从前见过的那位修真世家里颇得重用的侍女,就是这么一个打扮,不过比二红还多了精致的耳饰。时下也不流行穿耳洞,这一项就免了。 这样的改装就够了。李俪君要防的也不过是小杨氏罢了。李温齐只在灵堂里见过二红,但他恐怕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这个小侍女。倒是小杨氏,成天盯着她们母女,她从前又被哄得盲目信任小杨氏与李妍君,没少带着二红到西院去晃,小杨氏对二红的长相是十分熟悉的。如今二红也长高了些,人也白净了,再化个妆,换个衣裳,整个形象大变,小杨氏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二红换了新形象,对着镜子照个不停。石青秋香与月白都忍不住围着她看,人人都觉得稀罕。石青跟二红商量:“改日咱们自个儿也做一身胡服吧?练骑马的时候也方便。”秋香则开始考虑,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要这么打扮?那她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不能再找邵娘子借男人的衣裳,而是要自己做一件,上头绣点有用的符纹,也算是件法衣了。还有绢花什么的,她也想自己做。 月白只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几位姐姐,脑子里根本没多想别的。 崔嬷嬷见她们这样,忙催促道:“行了,穿着合适就换下来吧,好好洗一洗,晾干了再熨好。既然是要装成神仙的侍女,怎能穿皱皱的旧衣裳?!” 二红想想也是,连忙把衣裳换下来,迅速拿去洗熨了。她是掌握了相关法术的,用不着两个时辰就能把衣裳弄好,还能腾出时间来,给自己的鞋子绣点有轻身作用的符纹呢。要是她真的靠两条腿用遁法赶路,怎么也不能太拖小娘子的后腿了。 石青倒是觉得,二红目前本事不够,索性骑马赶路算了。她骑术很不错,一天也能跑上三百来里,花大半天的时间骑马到达咸阳的宅子歇脚,再与小娘子会合便是。吕嬷嬷已经先一步出发去了咸阳,二红只需要对外声称是给她送信去的,旁人也不会多想。否则小娘子本身赶路速度快,却要拖着个二红一起走,太麻烦了,这起码得费上一天的功夫。 众人都觉得石青的话有道理,连二红都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便一起来劝李俪君。李俪君放下刚刚画好的符,无奈地笑道:“那你们就试试好了。反正头一回,什么法子都可以尝试的。修真集市没那么快结束,我们应该来得及。” 于是二红就比李俪君提前半天出发了,真个穿着一身骑装,戴着帷帽,带着一包袱行李,骑着李俪君名下最好的马,告别了众人,径自往咸阳方向去了。别业里的人都没有起疑心,只有丁五郎念叨了一句:“有送信的差使,为何不叫我们去呢?偏让个小丫头独自出门,连个护卫都不带,万一遇上截道的怎么办?” 李俪君特地送二红出了别业的大门,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还在家里。听到丁五郎这句话,她没有吭声,心想二红骑着脚力很好的马,等闲人都未必追得上,更何况二红也练了几个月的短剑法,会几个防护和攻击的小法术,腰带里还塞着把乌金剪,凌空就能把人戳死。如果这样都能叫截道的强人伤到,那二红以后也不必出门去什么修真集市办事了。修真圈子里的截道强人,比凡人盗贼还要难缠十倍百倍呢! 李俪君要培养身边的侍女,这样的历练,以后是绝不会少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历练 傍晚的时候,李俪君也从嵯峨山别业出发了。 她一路往咸阳的方向走,路上也没闲着,仔细认空中的标记呢。 她虽然要二红出去历练历练,但二红毕竟是她身边侍候多年的心腹,又是长年在王府里头做事,没怎么在外头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头一回单独出门,哪怕骑了马又带了武器,还是在大白天里赶路,她也不可能真的袖手不管的。 因此,在二红出发之前,李俪君特地拿曾经给李温齐用过的熏香把二红的腰带熏了一熏。对别人,她只说这是为了让二红身上穿着的那件用料不算高档的胡服显得高大上一点。实际上,这是为了让她自己可以轻易找到二红走过的痕迹,一路跟过去,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好找人。 幸好,这一路她都没发现二红出了什么问题。空气中那鲜明的玫红色线痕上下颠簸着一直延伸到了咸阳城的城门,二红在途中似乎连歇脚都没歇过,就这么一口气把嵯峨山到咸阳的一百多里路给跑完了。 李俪君寻了个空子,翻过咸阳城的城墙进入城内,在最繁华的大街上找到了赵陈记的店铺,记着崔嬷嬷说过的地址,在店铺后方隔一条街的地方,找到了外祖父陈翁从前在此置办的宅子。 宅子不大,前后三进,带着个一亩大小的花园,大概是没怎么用心打理,园中的花木都生长得很随意。不过宅子里的房屋都新近打扫过了,颇为干净,后院也没什么人。在交通要道上挂了灯笼,有两个婆子守着门口,剩下的院墙基本上是很好翻的。 吕嬷嬷如今就住在后院的偏厢中,对面的另一个厢房,则是今天刚刚打着送急信旗号赶到的二红住着。不过李俪君进屋的时候,吕嬷嬷与二红都聚在正屋等候,看到她来了,都露出喜色,迎了上来。 二红面上还带着几分激动:“小娘子,奴今儿一个人出门,一百多里路都顺利跑下来了!” 吕嬷嬷也给予了她肯定的评价:“二红是不错,老奴一个人都不敢独自骑马出门,她倒是利利索索地来了,进城门时没出差错,也很快找到了铺子。到宅子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呢!” 李俪君笑道:“可见人总是要多历练的。从前二红哪里敢想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呀?如今有过一次经验,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往后我一个人出门,你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吧?这事儿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但二红对这话有些不赞同:“这如何能一样?小娘子年纪还小呢,奴却已经是大人了,出门在外,奴骑着马,就算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也能纵马逃开。小娘子却是靠着两条腿走路的,又不知会不会遇上修行过的强人。奴怎么可能不担心?!” 李俪君笑笑,也不跟她争辩,只问:“这一路可都顺利?没遇上什么意外吧?”虽然从行迹上来看,二红这一路都挺顺利的,但实际情况还是要问过本人才能确认。 二红道:“倒也没什么,如今天儿太热,奴又是午后出发,下午正是炎热的时候,路上行人都不多。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谁敢跑出来截道?路上奴只遇到过几个公子哥儿,认得奴是个女子,独自骑马出行,还口花花地要跟奴搭话呢。奴没搭理他们,就这么骑马跑了。他们还想追上来的,只是追不着,不一会儿就被奴甩得不见人影了!” 说起这件事,二红还有点小骄傲呢。她觉得这种事算是小危险了,不过很轻易地就被她给解决了。 吕嬷嬷道:“这样就好。反正你戴着帷帽呢,那几个公子哥儿也没看见你的脸,遇见了也认不出你来。咱们只当没见过他们便是。” 李俪君问二红:“到这里以后,可歇息过了?如今状态如何?能赶路吗?” 二红忙道:“已经歇好了,奴精神正旺着呢,就算一晚上不睡也没啥。” 那就换衣裳去吧。咱们连夜赶路前往老庙,争取在天亮之前赶到。 二红连忙去换上那件胡服,又把自己的腰带给系上了。要卖的法衣马甲用小包袱包好,李俪君塞了个从前在系统商城买的初级储物戒指给她,让她把东西装进里头去。 这个戒指里只有一立方米的储物空间,只能装点要紧物事,连长一点儿的剑都放不下,原是系统商城常年销售的低端储物道具。李俪君在新手时期用积分买了一个,后来脱离新手期,系统便升了级,储物空间也大了很多,这戒指的作用就大为降低了。到了紫微大世界,她不但有系统空间,还能弄到空间更大品质更好的储物道具,这戒指越发派不上用场,偶尔会被她用来装一些体积不大的炼丹材料,与人交易时挺方便的。她今天下午才把这个戒指翻了出来,正好给二红使。 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她。以后她可能要给秋香她们做一点储物道具,空间小点儿也不要紧,关键是方便。空间符纹她也是知道的,还曾经看过别人怎么制作储物袋,只是自己的实践经验不多。等有了闲暇,她也应该动手做上几个,不但可以给身边的人用,还能在自己的法衣上多添一样储物功能。 二红欢欢喜喜地把戒指带上了。等衣裳首饰与妆容都弄好之后,她看起来更象是个仙家侍婢,而且主人还是颇为不凡的那一种。哪怕她身上的衣裳很普通,但腰带、戒指与玉簪却都隐隐透出灵光来。别人兴许会脑补,她这衣裳是随便找来的,专门为了去修真集市时穿,本人平日里其实不穿这个。 李俪君一路带着二红,避开旁人的视线,溜到城墙边上,小心观察着城头上卫兵们巡逻的频率,揪了个空子,便拉着二红跃起,迅速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城墙,然后立刻朝着远处疾奔,避免被卫兵们发现。 等到她们跑到渭河边上无人处,方才停下了脚步。二红一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叫人发现了踪迹,如今才敢放下手,拍着胸口道:“小娘子,奴还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真吓死人了!” 李俪君就趁机教育她:“方才我给你做手势,示意你提气跃起的时机,你还慢了半步,差点儿就没能成功翻过城墙,幸好我一直拽着你,才没把你落下。这样不行!回家后,你有空就多练练。咱们院子后墙翻过去就是山坡,夜里不会有人看见,正好给你练习。下一次,我可不会再给你做手势了,你得靠自己去翻墙!”这种基础操作,二红得熟练掌握才行! 二红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奴知道了!”她一定会好好练的! 那么接下来,她们就要开始靠两条腿走夜路了。李俪君指了指渭河对岸一片漆黑的原野,二红又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机宜 二红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见了世面。 白天一个人骑马出行就算了,因为是光天化日之下,走的还是官道,她其实也没多害怕,只是因为头一回,才有点忐忑罢了。顺利抵达咸阳宅子的时候,她还挺兴奋的呢,觉得自己十分能干,以后就能给小娘子帮上忙了。 可到了晚上,她才知道,自己依然还是个弟弟。 大晚上的在野地里赶路,可不是白天骑马走官道那么容易的事。她不认得路,周围又一片漆黑,要看清楚方向,费老鼻子劲儿了。小娘子李俪君教她关中地区的地势分布,各个城镇的方位,再根据天上的星星来辨认方向,还要把灵气聚集在双眼位置,通过看终南山那几个有清气浮动的山头,认清楚自己要去的修真集市怎么走。 就连用遁法赶路,那也是有窍门的!小娘子总说她的遁法不好,她还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已经学得挺好的了,到后山干活的时候,别人可没她走得那么轻快,她还能飘到树上摘果子呢!结果到了今晚,她才知道自己的遁法真的学得很寻常。不过是十里远的路,跑完之后她就气喘吁吁,灵力难以为继,需要停下来休息了,小娘子却象个没事人儿一样,轻轻松松的。一百里路跑下来,她的呼吸都没变过。 二红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有多菜,原来小娘子不肯带她出门做帮手,是有原因的!她现在靠着遁法赶路,还不如骑马快呢,只能拖小娘子的后腿。她日后真是要更加勤奋练习才行,就算与人对敌的本事很一般,起码也要跑得够快,不能给小娘子添麻烦呀! 李俪君不知道二红都在脑补些什么,见她又开始力竭喘气,便让她停下来原地打坐调息。关中一带灵气稀薄,不能指望二红靠着空气中的游离灵气就恢复法力,只能借助一下灵石了。李俪君负责在旁警戒,可以确保安全。如今四周无人,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修真集市还有两天才关闭,因此李俪君心里不着急。如今带着二红赶路是慢一点儿,可只要把人历练出来了,二红今后就真的能成为她的好帮手了。她可以专心修炼,一些杂事就交给二红去做。就连秋香、月白与吕四运,也可以让二红帮着带一带,不必她操太多的心。 二红因为灵根太细,虽然灵根很好,却有灵力不足的缺点。如今让她把灵力耗尽之后再打坐恢复,天长日久的,灵力慢慢就会有所提升。只要她能提升到正常三灵根修士的水平,就算单独遇到敌人,也有一拼之力了。到时候,李俪君才能真正放心派她出去办一些需要冒风险的事呢! 过了好一会儿,二红的灵力恢复了。她看着手心里已然耗尽能量的灵石残渣,心情有些低落:“小娘子,奴这一晚上就耗费了好几颗灵石,是不是太奢侈了些?不如……省着点用吧?奴能走的,只要歇一歇就好。” 李俪君断然否决:“不过是几块灵石罢了,你把做的马甲卖出去,就能换回来了,不要做出这副小气的模样。你今天要扮演一个高阶修士身边的侍女,是见过大世面的,要是表现得太抠门,谁会信你呢?” 二红顿时不敢再多言。 李俪君拉着她继续赶路,一路上继续对她面授机宜。讲完了赶路的窍门与某些修炼技巧,李俪君就开始给二红完善人设了。她告诉二红,进了修真集市后,要如何表现,既要低调,又要让人相信自己背景不一般,还不能引起别人的反感。到了哪家店该如何应对,说什么样的话,如何下单,如何付灵石,都讲得清清楚楚。 当然,大部分的小店,二红只需要进门说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后检查过没问题了,丢下灵石就可以走人,不需要跟店主或伙计多说什么。李俪君告诉她的店,基本没有开价虚高的问题,稍稍议一下价也没事儿,只要跟着灵材的行情来就行了。行情也早就打听清楚了。她不能表现得太小气,可也不能任由别人宰大户,那会显得二红这个修真大佬身边的侍女很没有见识。集市那条街太短了,一旦有一家店发现她是只肥羊,接下来包管每一家店都会薅她羊毛! 不过,对于那家疑似家族连琐经营的符箓行,李俪君就教二红换一种做法。这家店明显管理比较严格,有规有矩,掌柜、伙计们身上穿的都是统一的制服,都是品阶不高的法衣,不过颜色有些许差异,上头还有印记可以分辨各人的职责与等级。李俪君教二红如何辨认这些印记,以此认清楚哪些人是可以多攀谈两句,哪些人是可以无视的。 李俪君给了二红一个清单,让她背熟。上头列明了自己需要的材料,对于纸材与朱砂的品质都比寻常货色要高一两级,当中还有比较精细的要求。李俪君本人没有在那家店买过这些材料,但通过观察其他客人的需求,确认过他们是有的。二红进门就直接找掌柜,背出需要的材料清单,说清楚具体的要求,好象十分熟悉似的。她的地道长安口音里还可以露出几个字带有蜀地口音,这样掌柜就会脑补她曾经光顾过蜀郡那家分号,是一位熟客了。若他想要进一步打探她的身份,二红还可以装一装高冷,不透露具体的消息。 掌柜探不出她的底细,只能自己猜测,看她要买的东西,背后显然有位高阶符箓大佬。若是他再找别家店打听得她还买过炼丹炼器的材料,兴许还会以为,她背后的大佬不止一位。这身份就不能轻视了!掌柜忌讳二红背后的“大佬”,又知道她懂行,就不会宰她,还会知会其他店铺也谨慎一点。那常年在集市上混的散修们,即使有心要找肥羊发一笔横财,也会顾虑抢了她之后,会不会得罪大佬的。 如此一来,二红离开集市后,人身安全也多少有点保障。 李俪君告诉二红:“我会先一步进集市,有问题我会出去拦你,若我没出来,你数十下后就进去。我俩分头行动。我会装作不认识你,但一路上不会离你太远。你不要跟着人进店里隐蔽的地方,就直接在店里买东西,出到街上也不要找我。倘若真的不巧遇上了,你再装作认出我的模样,问我是不是‘七娘子’,几时来了关中。” “七娘子?”二红面露好奇,“可小娘子是行四啊!” 李俪君在星云仙宗是丹峰峰主座下第七弟子,对“七娘子”的称呼并不陌生,别人一叫就能反应过来。不过她没有跟二红细说,只是道:“这样就算在集市里遇上见过我的人,觉得我脸熟,也不会疑心我是隋王府的四娘子了。” 二红恍然大悟。也是,她常年听说哪位王公贵人修仙炼丹,指不定有人就得了真传,也会到修真集市里去。 李俪君咳了一声:“好了,接下来我再跟你说说,认出我以后,还有离开集市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佬 虽然早就嘱咐过二红许多次,但李俪君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一路假装在看路边小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隐晦地盯着二红进出了好几家店铺,直至看到她如同两人先前说好的那样,迅速给符箓行掌柜下了订单,又被对方怀疑是蜀中的熟客,搪塞了几句话,就让对方不敢再多问,还满面笑容地将材料送到她手中,殷勤地送了她出门,欢迎她下次再来。 李俪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迅速从一个小摊上买了几把灵蚕丝离开。 然后两人就在符箓行门口不远的地方“偶遇”了。 二红露出惊讶的表情:“七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几时来了关中?” 李俪君露出尴尬的表情:“红姐姐不是一向在蜀中吗?怎么会来?”说着又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凑近了“小声”问,“你们家主人呢?也来了吗?” 二红高冷了半天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嗔怪的笑意:“这是自然。倘若主人没来,我又怎会在此?今儿我就是奉主人之命前来采买的。”她故意看了看街道两边的店铺,“我还有事要办,七娘子且忙正事去,等办完了事,先别走。多时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主人也甚是想念你们师兄妹几个。” 说罢二红就转身去了一家买卖炼丹材料的店铺,留下李俪君一个人在原地,露出纠结的表情。 玄应道人不知几时走到了她身后:“李师妹,你今儿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说完就凑近了问,“方才那位小娘子……是谁呀?” 李俪君为难地看着玄应道人:“玄应师兄就别问了。她是我一位长辈的侍女。如今那位长辈就在附近,若叫他知道我随便把他的事往外说,指不定怎么罚我呢!” 玄应道人小声道:“我听说这位小娘子在集市里买了不少炼丹材料,难不成……她那位主人亦是丹道大家么?” 李俪君想了想:“我那位长辈有几个同伴,擅长炼丹炼器画符的都有。我曾向这位长辈请教过符箓之道,我那位师叔则跟他的同伴讨论过炼器的学问。我师傅还曾经从他们那儿求过丹的。不过你放心,这几位长辈是不会跟你抢生意的。” 玄应道人打了个哈哈:“我怎么没听说关中有这样厉害的高人呀?哪怕是散修,丹器符三家的高人聚集在一起的事,我也没听说过!” 李俪君笑道:“玄应师兄,他们不是关中人。我听说他们从前在关外待过,后来去了蜀中,如今大约是到关中来了吧?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逗留的,就喜欢这种闲云野鹤一般,四处走走逛逛,喜欢了就留下来住几年的日子。” 玄应道人艳羡不已:“这可真真是神仙日子了!也不知道为兄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福气!”又试探地问李俪君,“师妹这几位长辈,都是什么修为呀?筑基?” 李俪君嗔了他一眼:“瞧师兄说的,这种事我怎么看得出来?反正都是我拍马也赶不上的修为,我见了大气都不敢出,也就是跟他们身边的侍女还能聊上几句而已。”说着她又露出了烦恼的表情,“早知道今日来会遇上她,我就明儿再来了!若她真要我去她主人面前请安,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露出破绽来……”她神秘兮兮地对玄应道人说,“那位长辈眼神儿可利害了!小辈们但凡偷摸着做了什么不想叫人知道的事,他都能看出来!我几位师兄都吃过苦头了!” 玄应道人顿时想起,李俪君所谓的“破绽”,其实是他挖别派墙角造成的,顿时也有些忐忑了。虽说这回来的不是李俪君的师门长辈,但听起来是跟她师门长辈很熟悉的友人,该不会帮着她师门教训他吧? 玄应道人便干笑着说:“那……李师妹你还是老实等她办完事后一起走吧,多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逃过去……为兄还有丹没炼完,先走一步了。你以后得闲了,到为兄观里来吃茶。”说着迅速走了。 其实他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道袍,烟火气也没有了,想必是已经完成了订单中的丹药,正四处闲逛呢。所谓还有丹没炼完,只是借口而已。 李俪君要的就是他这个借口。这么一来,她不等他一块儿走,而是与二红一起离开,就十分顺理成章了。将来就算有人看到她与二红走在一起,调查得知她们是在集市上“偶然”碰面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一个独自在外游历的小修士,偶然遇上师门长辈的友人,被人家带在身边照顾,偶尔与人家的侍女一起出门采买,多正常呀!说不定都不会有人敢来抢劫她这个明显有靠山的炼气五层了。 李俪君迅速去符箓行卖了符,又买了些普通的材料。对于掌柜千方百计想打听二红身份来历的询问,她只笑笑说:“未得长辈许可,我可不敢多说。掌柜的只管做生意就好,别的何必多问呢?” 对方叹了口气,悻悻地将她丢给伙计,转头走人了。关中修行圈子里,除了真仙观一家独大,楼观始终沉默,其他都是小鱼小虾,偶尔出现个外地来的修士,就能引起许多人的好奇。他在这处集市开店,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真仙观弟子以外的高阶修士了,如今听说有大佬路过,怎么可能不多打听打听? 这位大佬对那位大能与真仙观是怎么看的呢?据家里长辈说,再过几年就要起兵祸了,他就算一直躲在集市里,与世隔绝,日子也照样不好过,不想遭罪就回老家去躲几年,可他怎么舍得丢下自己的店铺?回了老家可就要看其他人的脸色了,再回来还不知道家当能否保得住呢…… 李俪君目前只跟符箓行掌柜打过两回交道,还没熟到能跟他讨论生意以外话题的地步,因此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买完了符箓方面的材料,她又去看了看两家杂货铺,买了几块这几天新进货的矿石,还有一块不知老板娘从哪里收来的陨石,个头还不小,终于满意地走到了出口处。 二红已经在这里等待好一会儿了。 李俪君冲她眨眨眼,故意装出讨好的样子:“叫姐姐久等了。我们这就走么?” 二红端着架子冲她点点头:“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别让主人等太久。”说罢便先一步摸着石头出了集市。 李俪君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回头看向豪华客栈的方向,见玄应道人从三楼探头出来看着她,便苦笑着挥手告别,一手摸上石头,念了句“真仙在上”,迅速从修真集市中消失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截道 李俪君离开集市之后,就在后院与二红会合了,但她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老庙。 李俪君带着二红来到前头的正殿,拉着她一块儿给后土娘娘上香,请娘娘保佑一下她们两个的回程,希望不会遇上什么不长眼的坏蛋。 其实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拜过一次后土娘娘了,不过那时候李俪君祈求的是修真集市之行一切顺利。如今计划确实一切顺利,那回程时就得换一个愿望了。李俪君特地再上了一次供,用的还是上回那几种供品,只去了鲜花与糕点,遗憾的是这回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二红虽然照着李俪君的吩咐拜了后土娘娘,但她看着眼前已经认不出模样的神像,有些不明白李俪君为什么对这位神仙娘娘如此恭敬,还要特地上供:“奴好象很少听说这位后土娘娘的庙,小娘子从前不是只拜佛道两家的神仙么?怎么如今又拜起这位娘娘来?” “长辈们拜神,我也只能跟着拜,这没什么。”李俪君回答,“我如今是道家弟子,而后土娘娘是我们道家的仙尊,还是一位活神仙!我们拜她,她是会有恩赐下来的。” 二红睁大了双眼,立刻就信了,磕头的时候都诚心几分。虽说磕完头之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李俪君也不气馁。毕竟二红是听她的吩咐才拜后土娘娘的,不象她上回是主动为之,可能娘娘觉得诚意不足。不过只要二红以后多拜几回娘娘,娘娘自然就看她顺眼了。 李俪君特地嘱咐二红:“以后多找人打听打听,看哪里还有后土娘娘的庙,咱们也多上几回香,请娘娘保佑我们一切顺利安康。” 二红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李俪君拉着二红去收拾供品。二红发现杯中的仙露都消失了,茶叶也失了原本的清香,心里更加相信今日拜的是位活神仙了,恨不得再多磕几个头。 李俪君笑着看她,也不以为意,只是正打算离开正殿的时候,她心头忽生警惕,有一种不祥的直觉。 以往在任务世界里冒险时,这种直觉让她躲过了好几次劫难。她立刻就严肃起来,拉住二红,迅速转身返回后院。 她本想重新进入修真集市中去,可手在摸上石头前,心里忽然跳得飞快。她立刻感到了不妥。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感觉不好,她就不能再进入集市了。回头看向后院的地面,她迅速来到角落的空地处,用法术开辟了一个大土坑,拉着二红一块儿跳了进去,头顶的土层随后合上了,后院的地面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李俪君在土里迅速往下挖坑,很快就在离地面超过五尺的地方开辟出一个两三立方米大小的空间来。她再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以前做好的阵盘,放在地面中央开启,一个可以保证内部人员呼吸活动又避免有任何动静外泄的防护阵就把整个洞穴都笼罩了起来。 李俪君还不放心,往周围的洞壁上打出好几张敛息符与防护符,生怕外头有敌人会发现她与二红躲在这里。 二红看着她施为,一直乖乖地保持沉默,以免打扰到她。等到她忙完之后,盘腿坐下,对自己说:“现在可以小声点儿说话了。”二红才敢开口:“小娘子,这是怎么回事呀?出什么事了么?”她只敢用气声说话。 李俪君压低声音回答:“我忽然有不祥之感,怀疑是有坏人在等着我们。”她歪了歪头,“奇怪……我们明明很小心,也做足了戏,一般人考虑到我们背后有大佬在,都不敢乱来的。还会有谁想对我们不利呢?” 二红咽了咽口水:“那……我们如今就躲在这里?能躲过去么?” “先躲一躲再说。我在外头树上留有纸鹤,可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李俪君掏出了一把手镜,做好防护措施后,便开启了大树枝叶间暗藏的那只小纸鹤的视野。 后院一片寂静,似乎没什么异样,但高空中的无人机却通过系统发来了警示。 无人机是李俪君离开咸阳城之前放出去的,一路都跟着她与二红到老庙来,还分担了警戒的任务。她们进入修真集市之后,无人机就一直停留在高空中没有移动,李俪君也暂时没有收回来的打算,没想到现在却拍到了好东西。 几个身穿黑衣,蒙头蒙脸的人正从周边四个方向包抄过来,接近了老庙。他们互相没有说话,只用手指沟通。在一个疑似领头人的示意下,另外三人分别躲到了正殿门外左右与后院墙的另一端,领头的人等在前院正门外头。 他们这是要埋伏谁吗?还是打算进行无差别抢劫?可这集市不是有筑基真人负责监察吗?在集市出口的位置抢劫,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吧? 无人机离得太远,李俪君只能看到这几个的行动,却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与修为,后院的小纸鹤又看不到这几个的位置,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等待了约摸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修真集市里就出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打扮得都不大起眼,长相也不突出,只是眼神比较锐利,估计不是寻常散修。这时候外头天已大亮,日上三竿,阳光明媚,将两人全身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李俪君通过小纸鹤的双眼,依稀辨认出这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是用集市里卖的高级法衣料子做的,别看不起眼,价钱可不低。 他二人出来后,就迅速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确认没问题后,便一前一后地往前头正殿走去。随后,在墙外盯梢的黑衣人便轻轻翻墙进来,挡在集市入口的大石头前,堵住了两人的后路。 不一会儿,前头就发生了冲突,那两人转头逃回后院,正好被那黑衣人堵住前路,立刻就与他打了起来。本来两人对一个,他们是占了上风的,奈何堵在前门的三人很快赶到,四人对付两人,他们立刻就落到了下风。 那中年人护住受了伤的青年,愤怒地对那四个黑衣人道:“你们在此截道,犯了修真集市的忌讳,就不怕监市真人出手么?!” 那领头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我们怕什么?你们上清弟子鬼鬼祟祟地跑到真仙观的地盘上来,真仙观弟子还会多管闲事?他们不分上一杯羹,就已经很讲道义了!” 堵在集市入口前的黑衣人也道:“我们兄弟早就发现你俩偷偷摸摸进来了,身上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又在集市里买了筑基丹与法器……打听得你们打算在今日离开,我们从半夜就守在附近,等着发财了!别指望会有人路过救你们。如今离散集还有一日多的时间,谁会在这时候走?人人都在抓紧时间再修炼一日呢。这时候也不会再有新人进集市来了。就算真有人来,我们大哥乃是炼气七层修为,来几个就杀几个,怕什么?!” 一听说那领头的黑衣人是炼气七层修为,两名上清弟子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圈套 李俪君在藏身的土洞里暗骂一声倒霉。 原来她与二红根本就不是抢劫者的目标,只是不凑巧在这个时候离开修真集市而已。如果她没有感觉到警示,直接出了老庙,那就要看运气了。谁也不知道这四名黑衣人是会选择为了原定的目标大鱼而放弃她们,还是觉得时间未到,可以赶在大餐之前先来点开胃菜。 炼气七层的修士带头抢劫,剩下那三人修为虽然只有炼气二三层的样子,可四人一起围攻上来的话,李俪君要专心对付领头的人,就未必还能顾得上二红了。二红无论是修为还是对敌经验,都不是这些歹徒的对手,除非她能在几招内迅速搞定炼气七层那个,回头来救二红,否则二红吃亏是一定的。一旦有人质落入对方手中,李俪君就算使出大杀器去救人逃脱,也难以避免受伤。万一运气不好,她俩都被抓起来,甚至是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们选择回到修真集市中去呢?李俪君虽然有个别家大派弟子的马甲,但目前只有玄应道人知晓,身份上应该不会有什么犯忌讳之处,令监市真人选择无视。否则玄应道人就不会一再嘱咐她,遇到危险就跑回来了。可她伸手去摸那块大石头的时候,感觉真的很不好。既然这种直觉让她避开了抢劫的黑衣人,就不可能会是无来由的。 难不成修真集市里头,也有危险?是这些黑衣人的同伙吗? 在李俪君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两名上清弟子也开始跟那几个黑衣人谈判。中年人表示愿意交出自己手中刚得的法器,还愿意交出一百灵石,只要黑衣人们愿意放过他们师兄弟二人就行:“我虽然修为不如你高,可对上其他人却有一拼之力。何必冒着让你兄弟受伤甚至是丢命的风险呢?这法器可不是便宜货,我也是花了五百灵石,才买到手的!再加上一百灵石,足够你们花销许久了!” 然而那领头的黑衣人并不打算答应他的条件:“别废话!法器再贵重,又哪里及得上筑基丹?!我可听说了,关中一带近三十年都没出过第二枚筑基丹,过了这个村,可就未必有这个店了。你想带着这枚筑基丹离开?那是白日做梦!”他也是炼气七层的人了,再多修炼上十年八年,兴许就有望筑基,绝对不能错过这样的宝物! 中年上清弟子开始咬牙,回头看看自己的师弟,把心一横:“行!你若放我们平安离开,筑基丹就是你的了!” “师兄!”青年上清弟子急了,“不行!师父还在等着……” “闭嘴!”他师兄不等他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枚筑基丹虽珍贵,但知道了丹师身份,日后还有望买到第二颗。若你我都折在这里,叫师父怎么办?!” 做师弟的也只能咬牙了。他修为刚刚突破炼气四层,师兄是为了让他有更好的灵气环境突破,才带他到这修真集市里住豪华客栈的。本来突破顺利,又惊喜地买到了师父盼望已久的筑基丹,还得了一个好法器,他们师兄弟都十分欢喜。哪怕是多年积攒的身家急速缩水,只剩下一百灵石,他们也不在乎,只盼着师父顺利筑基后,为上清多添一位中坚战力。没想到刚出集市,就遇上了截道的强人。他们要是真的折在这里,师父的弟子便全都折损殆尽,他定会大受打击,筑基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师兄弟两人都选择了退让,然而那领头的黑衣人却还是不满足:“东西我要,但人我也不会放走!放走了你们,你们回了门派就会告状!虽说上清大不如前了,在真仙观面前只有做小伏低的份,但也还有半个金丹几个筑基呢。我可不敢招惹。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我也只能请你们留下来了!” 两名上清弟子顿时又惊又怒,知道自己只能拼命了。中年的师兄更见多识广,经验更足,他立刻挥剑冲身后堵路的人刺过去,趁着对方闪避的时候,将师弟往集市入口的石头上一推:“快走!”他就不信师弟进了修真集市后,监市真人还能视而不见,那这座集市的名声就不能要了。 眼看着师弟的身影消失,中年的师兄火速回头与敌人动起手来。几个人离得太近了,法术用起来不方便,索性就上武器近身相搏。他的剑法练得不错,看得出来对敌经验也丰富,与三名黑衣人能打得有来有往的,然而等到那炼气七层的领头人加入,十七八个火球丢过来,他就立刻乱了手脚,很快在四人围攻下受了伤。 更令他受到打击的是,刚刚才进入修真集市的师弟,这时候忽然被人从入口处推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而他恰好认得此人,便是将那柄五百灵石的贵重法器卖给他的法器店老板。 中年师兄立刻就明白了,此人与其他四名黑衣人是同伙!他们早就对自己师兄弟二人设下了圈套。若不是因为意外买到了那柄法器,他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集市,意图避开人潮。当时这法器店老板是怎么说的?法器的上一任主人没少被人打劫,让他们拿到东西后行事谨慎些,别让人发现了。就因为听了对方的话,他们师兄弟才觉得早走早安心的,没想到,这么做反而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法器店老板也有炼气四层,修为与他相若。师弟虽然同是炼气四层,却刚刚突破,修为尚未稳固,就挨了法器店老板一掌,已经受了伤。中年师兄觉得,他们师兄弟这一回,是真的要栽了。人家设下层层圈套等着他们,明明留了人堵在集市入口处,却还要在集市出口那边也安排一个人,叫他们如何能逃脱? 中年师兄恨恨地回头望向那领头之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师兄弟到这里来买了什么东西,集市里知道的不是一两个人。知道我们带着什么东西离开的,也大有人在。你们就那么有把握,消息不会走漏么?!真仙观的人可能会对我们上清弟子遇险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上清上门打听了,他们也不会替你们遮掩!” 领头的黑衣人得意地笑了一声:“这种事,你们就不必替我操心了。关中修行者之中,修为能超过我的才几个人?没有门派的就更少了。等我筑了基,就投到真仙观门下,他们怎会不护着我呢?” “真仙观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收一个强盗入门!”中年师兄沉声道,“况且,你如今才炼气七层,几时才能筑基?就算你成功筑了基,你的这几个同伙呢?真仙观会一并庇护他们么?还是你打算……到时候把他们推出去做替罪羊,自己就能脱身了呢?” 这话说得其他人都顿住了,纷纷看向了领头的人。 后者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脱险 不管那中年师兄是刻意挑拨离间,还是无意中说中了黑衣领头人心中的计划,后者都不能容忍他继续说下去了。 他再说下去,其他的同伙就可能要反水了。 黑衣领头人立刻对同伙们下命令:“动手吧!夜长梦多。赶紧把他们解决了,我们也好分东西!” 即将发财的喜悦瞬间压过了心中的犹疑,几个黑衣人以及法器店老板都抛开了其他的想法,专心盯着两名上清弟子,准备要下杀手了。 中年师兄见自己的挑拨没成功,咬了咬牙,还是忍着伤口的疼痛,拿起了手中的长剑,准备御敌。 就在这时候,几个黑衣人与法器店老板忽然感觉到双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竟没办法往前挪动一步。他们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发现自己竟不知几时陷入了地表的泥坑之中,正要拔脚,周围的泥土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竟从脚底涌了出来,瞬间包裹住他们的脚,一直往上蔓延到大腿处,死死地将他们困在了原地。 法器店老板还以为这是两名上清弟子的法术导致的,扬手就朝他们发出了几支水箭。两名上清弟子自己还在发愣呢,见状才醒过神来,飞快避开,但中年师兄的左后肩上还是挨了一箭。就在他即将挨第二箭的时候,青年师弟迅速提剑挑散了水箭,反手冲法器店老板刺了过来。后者上身倒是能躲开,可双脚却只能固定在原地,竟一时占不到上风。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其他黑衣人想上前助力法器店老板,中年师兄连忙捂着左肩上前阻拦。 那炼气七层的黑衣领头人双脚也陷入了泥土的包围,但看到两名上清弟子与他的同伙打斗期间,脚下的泥土也没有任何松动,反而越缠越紧,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附近有其他人在施法,并非两名上清弟子的攻击。他怒声喝问:“是谁在搞鬼?!赶紧给我出来!” 躲在地底土穴中的李俪君怎么可能会出来?她把手镜交给了二红执掌,自己一手握着灵气含量极高的高级灵石,一手捏法诀,用法术隔空操纵着后院的泥土,将几个歹人困在了原地,使得他们无法行凶。 然而,她的真正目的,并不仅仅是将人困在那里而已。 方才在旁观抢劫犯与受害者之间的交涉过程中,她已经从土洞里打通了一个小小的通道,直通往那炼气七层的黑衣领头人脚下。只是因为担心对方会发觉异状,她一直没有把这个通道彻底打通。等到对方双脚完全被困住了,她才放心做完了最后一步的工作。 然后,把赤阳火放了进去。 高温的赤阳火迅速穿过通道,从后院地表的小小洞口窜出地面,瞬间将那站在洞口上方的黑衣领头人烧成了火球。他猝不及防,立刻发出了惨裂的嚎叫,惊得他的同伙与两名受害者都停下了打斗,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惨状。 当他嚎叫着“快救我”后,他的同伙很快反应过来,上前用水系法术企图灭火,然而那是赤阳灵火,等闲凡水怎么可能浇灭?几个炼气初阶的强盗更不可能拥有大量灵水,竟是对自家领头人的惨状束手无策。期间也有人试图用土系的法术去灭火,可惜本身只有炼气三层,就算是从困住自己双脚的土系法术中脱身都办不到,谈何去灭等级更高的灵火?反倒是赤阳火可以融化泥土,撒到黑衣领头人身上的泥土反而也燃烧起来了,助长了火势,被死死困在原地不能脱逃的黑衣领头人被泥浆糊了半身,越发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几个弹指间,他就变成了一堆黑色焦炭,仿佛一个雕坏了的塑像,一寸寸地崩裂成碎块,铺了一地。 这时候,曾经困住他双脚的土层已经不见了,就连他脚下增经的洞口都消失了踪影。赤阳灵火不知几时消失了,只留下周遭的高温空气,以及六个目瞪口呆的人。 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上清的中年师兄。他们师兄弟的双脚都不曾被人用法术困住,只是身上有伤罢了。但只要那炼气七层的黑衣领头人不存在了,剩下的人里,唯有法器店老板与他们修为相当,其余几个都是杂鱼罢了。他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先把杂鱼干掉,再与师弟合力对付法器店老板,就太辜负了他多年在外游历的经验了。 一盏茶之后,师兄弟两人把所有敌人都成功干掉了,虽然他们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但好歹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们看向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可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一定有位高人在暗中救了他们。若不是这位恩人出手,他们师兄弟早就失去了珍贵的筑基丹与法器,连性命都保不住,很可能连死讯都无法传达给师门知晓。 恩人恩重如山,他们不能就这样离开。 中年师兄郑重地说:“不知是哪位前辈仗义相助?还请恩人出面一见。”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土洞中的李俪君正喘着粗气,缓和着发完大招之后彻底耗尽灵力的经脉的疼痛,还给自己塞了几枚丹药缓解。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二红保持安静,再用颤抖的手往自己嘴里丢丹药,怎么可能回应那两名上清弟子? 况且,她没有跟这两人打过交道,不可能因为他们似乎与真仙观关系不好,又差点被打劫,就觉得对方一定是好人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在玄唐小世界里并没有师门撑腰,在联系上自己真正的师门与同伴之前,她遇上谁都得多留个心眼。 两名上清弟子没有等到回应,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那中年师兄沉声道:“既然恩人不愿相见,我等便只能在此向恩人道谢了。上清弟子周明庚、李明柏,谢过恩人大恩!”他拉着师弟跪下磕了个头,便立刻要离开了。 青年师弟李明柏问:“师兄,我们不回集市里修整一下么?你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呢!” 中年师兄周明庚摇了摇头:“集市外头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有人死在这里,你以为监市真人会一无所知么?他可能不在意我们上清弟子的性命,却未必不会追究这几个人的死因,更何况,当中还有一个集市店铺的老板在。倘若我们不赶紧走人,一旦被监市真人抓住,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呢。况且……我们不走,又能跟监市真人说什么?告诉他杀死方才那伙强盗首领的,是一位不知名的前辈么?前辈既然救了我们,为何还要让他为善后之事操心?就让监市真人以为我们身上带着师门宝物,救了自己一命好了!” 李明柏恍然大悟,连忙扶着师兄加快了脚步。他们迅速穿过正殿,离开了老庙,拿出一个袋子,放出两匹十分神骏的黑马。师兄弟二人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现场 李俪君透过无人机的镜头,看着两名上清弟子骑马快速离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刚才是从袋子里放出了两匹马吧?那是灵兽袋吗?这可不是每个能修真的世界都能拥有的道具,紫微大世界里是有的,星云仙宗的御兽峰弟子就人手一个甚至是两个、三个,可她做炼气菜鸟那个世界就没有了。原来玄唐小世界里也有吗? 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灵兽袋,那可真是帮了大忙!有时候她也想要骑马赶路什么的,可是骑完了却不好找地方安置马匹。虽然她的马都是凡马,但灵兽袋连灵马都能装进去,没理由凡马不行。 可惜,她在星云仙宗里专注于炼丹和做任务,跟御兽峰弟子来往不多,手里也没有灵兽袋。不过系统商城应该是有的吧?等她筑了基,就买一个好了。 李俪君正要询问系统,确定系统商城里确实有这种道具售卖,就听得手镜里传来一阵啸声,转头看过去,却是一个长相陌生、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出现在后院中。 这中年人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后院一圈,低头看了看那堆焦炭碎块,又看了看周围的尸体,特别多看了法器店老板的尸体几眼,脸就拉长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从大树下的石头里出来了。其中一个就是李俪君最熟悉的玄应道人,另一个却是拍卖行的负责人。 玄应道人看着院子里的狼狈情形,忍不住露出了惊骇之色:“福生无量天尊!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敢在此杀人?!” 拍卖行负责人看了看法器店老板的尸体:“这是老法的侄儿。我听说他不擅打斗,怎的如今也拿着武器跟人打起来了?”那武器还挺特别,是一支判官笔。他怎么记得老法的侄儿平日用的是把样式寻常的刀? 玄应道人道:“我对老法的侄儿不熟,他好象才来不到半年吧?早先也曾跟我搭过话,但我觉得他这人有些滑头,整天想占人便宜,就没理他。” 拍卖行负责人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大可靠。可老法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得了一枚筑基丹,想要在寿终之前试着突破,只得放下生意专心修炼,这么大个店铺无人打理,唯有把侄儿叫过来接手了。听说他的侄儿一直在外头做散修,常年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些不大好听的传闻。我劝过老法,不要轻信小辈,他也不听。如今可好了,老法还未突破炼气九层,断不可能回来继续打理生意,他侄儿又出事了,难不成只能指望他店里的伙计?那终究是外人,修为又太低。” 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如今我也只能替他把店铺撑起来了,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店倒闭。” 这话说得玄应道人与那中年道袍男子都不由得侧目。把吞并别家店铺的理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怪不得老法不肯听他的劝,不把店铺交给侄儿呢。不给侄儿,难道老法还能直接把店卖给拍卖行不成? 中年道袍男子懒得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径自走到那堆焦炭面前:“这是灵火焚烧导致的,应该是极阳之火。” 玄应道人不解:“这烧的是什么?” 拍卖行负责人笑嘻嘻地道:“小玄应,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自然是个人呀!” “什么?!”玄应道人唬了一跳,立刻后退三步,惊骇地看着那堆焦炭,“什么火能把一个人烧成这个模样?!” 拍卖行负责人随手折了根树枝,在焦炭堆里搅和了几下,挑起一个焦黑的袋子,还未挑到跟前,那袋子便瞬间破成了碎片,掉出一大堆东西来,散了一地。 拍卖行负责人继续用树枝戳那堆东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阴沉的表情。他拿出一块帕子,弯腰用手隔着帕子拿起了一个绿玉头冠:“这是我们行里在上次集市时失窃的法器。因为丢了这东西,我只能自掏腰包填上了亏空,原来东西叫此人拿走了!”他回头看看法器店老板,“老法的侄儿与他是同伙,当初动手的人,就是这混账东西吧?!我可要好好跟老法说道说道才行!” 玄应道人一哂。反正老法的法器店这回是保不住了,希望他能顺利筑基,那还有希望抢回店铺。只是老法几十年都没能升上炼气九层,这估计仅是个美好的愿望,不可能实现。老法可别连筑基丹都没来得及享用,就死在了突破过程中,那可就真真连筑基丹都要便宜别人了!拍卖行的负责人自称是老法几十年交情的好友,可谁不知道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呢? 玄应道人扭头去跟中年道袍男子说话:“关真人,您认得此人是谁么?不知他是什么修为?” 那关真人沉吟片刻才道:“不管他是谁,如今都没有意义了。他储物袋里能有这么多灵物,想必在这伙人中,身份不一般,修为也不会低。只是不知道,是谁放出灵火烧死了他,他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现场留下的证据只有灵火焚烧的痕迹,曾经涌动的泥土都已恢复原样。这位关真人根本没看出来,只是好奇谁会拥有如此厉害的灵火与火系法术,短短时间内就将人烧成焦炭。 拍卖行负责人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对这堆焦炭的身份倒是有些猜测:“老法的侄儿在外做散修时有几个名声不大好的朋友,其中修为最高的是个炼气七层,用的一手好火球术,杀人时最爱将人烧成焦尸。至于其他几个,都是炼气二三层的小人物,不值一提。老法的侄儿常常从他们那儿进货,两次集市可着实发了一笔。”他挑挑拣拣地拿起了几样从毁坏的储物袋里掉出来的东西,“这几件我都认得,也清楚它们的来头,原来的主人据说已经死了,没想到东西是落在了此人手里。既如此,我替它们的原主将东西收回了吧。” 玄应道人又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对方修为比他高,只要不与他为难,其实他也不想跟人起口角。反正今日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所有缴获之物,关真人肯定要先占大头,剩下的才是他们两人分。关真人如今也是真仙观的人了,有他在此镇场,谁都不可能损害真仙观的利益。 玄应道人继续与关真人讨论正题:“先前晚辈看见上清的两个弟子离开集市,老法的侄儿就跟了上去,却在出口处守着不动,直到其中年轻些的上清弟子狼狈回到集市里,方才把人重新推了回去。晚辈估计,这几个人与老法的侄儿勾结,就是冲着那两个上清弟子去的!听说那两个上清弟子刚刚得了一枚筑基丹,只怕那炼气七层的匪徒,也对筑基丹很感兴趣吧?” 关真人回头看向他:“既如此……那两个上清弟子呢?我记得他们只有炼气四层修为,其中一个还是刚刚突破,如何能在炼气七层手下逃出生天,还把人烧成焦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怀疑 关真人与玄应道人开始讨论他们所知道的上清派秘宝,以及刚刚离开修真集市的两名上清弟子的师承来历,以此推断他们是否可能持有某件秘宝。 拍卖行负责人也很快加入了讨论。 期间玄应道人还被关真人指派着到老庙周边去寻找各种蛛丝蚂迹。可他除了发现有人在老庙周边埋伏过一段时间,以及上清弟子是骑马离开的以外,什么情报都没探查出来。 李俪君透过手镜的镜面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多拍了两张敛息符。这回用的是杜叟画的存货,他是金丹初期修为,画的符效力自然更好,用来防备那位筑基三层的关真人,应该更有把握。 二红大概是头一回见筑基修士,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她用口型问李俪君:“小娘子,不要紧么?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 李俪君摇头,觉得那三人这么长时间都没瞥过她们这头一眼,应该是没有发现。 玄应道人与她修为相若,就不必提了;那拍卖行负责人是个炼气八层,就算有神识,也不能外放;唯有那负责监市的关真人麻烦一些,筑基三层应该已经修出了神识。可李俪君做过筑基也做过金丹,清楚筑基修士的神识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与二红如今固然是处于筑基修士的神识笼罩范围内,可她用了阵盘又上了强力敛息符,再加上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小灵脉上方,还被开辟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做修真集市,周围到处都有灵力波动。筑基初期修士的神识,应该还无法突破她的符阵,发现周边灵力波动中的异样。兴许筑基中期或后期的修士能做到,可这位关真人还达不到那水平呢! 他若是什么天赋超绝的天才,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也不会被真仙观派到这种一年只开放四次的修真集市里常驻了。 就在二红安下心来的时候,她们忽然听到拍卖行负责人问玄应道人:“我记得那两个上清弟子离开前,你有个小朋友才出了集市。她是与那个今日搜刮了大笔灵材的侍女一块儿走的吧?不知她们可曾看到些什么?有没有跟这几个截道的匪徒打照面?” 二红顿时摒住了呼吸,两眼紧紧盯住了手镜。李俪君也忍不住望了过去。 玄应道人倒是开始担心李俪君了:“应该没有吧?我那小妹子修为与我相若,倘若那匪徒想要对她动手,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事的。那岂不是耽搁他们抢劫两个上清弟子了?那可是筑基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老法的侄儿总不至于把叔叔的筑基丹拿出来。虽说我那小妹子和那侍女手里还有些灵材,可那如何能与筑基丹相比?!” 拍卖行负责人笑笑道:“未必吧?我记得那侍女只有炼气二层,容易对付得很。只要这几个匪徒抓住她做人质,你那小朋友修为再高,也只是个孩子,如何能应付得来?说不定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了。” 玄应道人看了看焦炭旁边那堆从破损储物袋里掉出来的东西:“不会,这里头没有我那小妹子的东西,附近也没有尸首。就算他们真的遇上了,我那小妹子也未必没有应付的手段。她本身的遁法很好,那个与她同行的侍女又是在高人身边服侍的,被派出来办事,身上岂会不带护身之物?她们要么就是没跟这帮人碰上,要么就是躲过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拍卖行负责人:“她俩出集市的时间比两个上清弟子早许多,恐怕早就走远了,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前辈若不放心,改日我见到小妹子,就找她打听打听?” 拍卖行负责人挑了挑眉:“没看出来呀,小玄应,你跟你那小朋友交情还不错嘛。那丫头是什么来历?也是你们真仙观的弟子?看起来还没超过十岁呢,竟已有了炼气五层修为,这天资真是叫人羡慕!” 关真人看向玄应道人:“我怎么没听说,观中又添了一个天资如此出众的小弟子?”他虽然常年外驻,但修真集市离终南山很近,他偶尔还是会回去探望旧日师门同伴晚辈的。炼气五层啊,怎么也要进门三年了。若过去三年里真仙观真的添了一个出众的天才,他没理由没听说过。 玄应道人干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其实她是别派的弟子……我偶然与她结识,觉得她天资出众,人又天真不知事,便劝她改投本门,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关真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拍卖行负责人笑道:“原来是别派弟子。能培养出这般出众的弟子,定然也是名门大派吧?不知是哪一家?” 玄应道人道:“她不说,我也不好多打听。不过我平日探她口风,得知她同辈的师兄师姐们都被打发出来游历了,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他们门派的洞天福地,只怕撑不了多久了,否则就算是要打发弟子出门游历,也不会把这么小的弟子也送出来。如今门中虽然还有金丹与几个筑基支撑,却无法再供应小辈修炼。这种时候,不赶紧把他们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拉进真仙观,难道真要看着别派荒废了天才不成?!” 拍卖行负责人沉吟:“我听着……怎么觉得这情况那么象上清呢?上清那个金丹早年受了伤,根本没办法离开洞天福地,只有几个筑基勉强支撑,炼气弟子几乎都在外游历,兼而收集各种灵材灵药……你那小朋友说不定就是上清弟子,方才是跟那两个上清的合力将这几人杀死了。” 玄应道人瞪大了双眼:“不可能!我与小妹子在集市里说话的时候,两名上清弟子就在边上走过,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 拍卖行负责人笑笑,想要继续抬扛,关真人就先不耐烦了:“这有什么好吵的?!骑马离开的只有两个人,那小丫头比他们早离开两刻钟以上,两边多半压根儿就没打照面。况且炼气五层根本无法掌控如此厉害的极阳灵火,也不可能是炼气七层的对手,当时必定还有别人在此,杀匪首的定是此人!你们与其在这里为了几个小炼气争吵不休,还不如多想想,关中几时来了这么一位高人呢!” 拍卖行负责人闭了嘴。他虽然很想搞事,但关真人修为远胜于他,他不敢公然违逆对方的。 玄应道人倒是很知机,立刻推出一个结论:“该不会是……我那小妹子的长辈,那个侍女的主人吧?”他把李俪君透露的关于二红这个仙家侍女的情报告诉了两人,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靠谱,“那么多灵材呢!哪位高人能放心让个炼气二层的侍女带着东西独个儿到处走?他兴许就守在外头,只打发侍女进集市跑腿罢了。兴许他是遇见有人抢劫,看不过眼了……” “那就去打听!”关真人甩袖回了修真集市,留下另两人在此。玄应道人与拍卖行负责人瞥了一眼地上的灵物,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虚伪的笑容。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挑拨 后院只剩下了玄应道人与拍卖行负责人。 而在两人善后的过程中,他们又从死掉的几个人那里搜刮出一批灵石与法器,当中以法器店老板身上的东西最多,价值也最高。 以拍卖行负责人的脾性,他很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走,打个归还原主的旗号,过几个月就说原主家属不知去向,东西自然就落入他口袋了。关真人虽是筑基真人,却很少管这些琐事,料想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然而玄应道人却不可能任由他搜刮掉所有好东西。此人背靠真仙观,与关真人虽说关系平平,可到底是同一个门派的,他若不想得罪关真人,就不可能真的跟对方翻脸。更何况,玄应道人乃是关中一带颇有名声的丹师,他们这些炼气高阶的人还在等着他修为提升,日后好为他们炼出好丹药,甚至是多炼几枚筑基丹呢。他肯定要跟对方维持好交情的。 拍卖行负责人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将收集到的所有好东西,让出了六成给玄应道人,由得他带回去与关真人分。 至于那几具尸体?除了法器店老板的会被带回去给他叔叔老法过目以外,其他人随便烧了就是。玄应道人手中也有灵火,虽然品阶不太高,但烧一烧尸体是没问题的。烧完之后,风一吹,后院基本就处理干净了,剩得一些黑灰,旁人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只是拍卖行负责人看着玄应道人满载而归,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笑吟吟地说:“小玄应呀,你是打算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到关真人面前,请他老人家挑选中意之物,剩下的再归自己么?你可要想清楚,要不要这么老实?关真人虽说已是你们真仙观的人了,可他到底是外派依附过来的,这筑了基才改换门庭的人,只怕对你们真仙观忠心有限。方才他听我说起你那小朋友的事,就觉得不高兴了,说不定就是想起,他从前的师门也是这样被你们真仙观的人给哄过来的。” 玄应道人对此早有察觉,只是他更清楚,拍卖行负责人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我们真仙观的事,就不劳前辈操心了。” “说什么操心不操心?我只是担心你罢了!”拍卖行负责人叹了口气,“说起来,你自小就跟着你师父到我店里来玩耍,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我自然是不想看到你吃亏的。这些东西多是炼气弟子能用的,适合筑基真人的只怕一样也没有,分给关真人,他也用不上,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从前的同门晚辈?那还不如多分些给你呢。好歹你才是真仙观里土生土长的弟子呀,跟那些外头来的不一样!” 玄应道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前辈在这里说这些话,就不怕关真人听见么?” 拍卖行负责人笑笑:“我知道筑基真人有神识,可以探查周边的情况。可关真人正忙着突破一个小境界呢。如今眼看着集市快关门了,他还未能突破,必定不想分心管别的闲事。方才若不是外头闹得太大了,他也不会跑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就这还拖拖拉拉的呢。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我又不会打起来,关真人又怎会分神来留意我与你说了些什么?小玄应,你就别拿他来吓唬我了,前辈是真的在为你着想呀!” 玄应道人没有理会他,径自带着东西回了集市。 拍卖行负责人落在后头,嗤笑了一声:“我就不信你们真能一条心!”说完也钻回到集市中去了。 后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呼呼吹过,扬起了一阵阵的黑灰。 二红在土洞里稍稍直起了腰身,小声问李俪君:“小娘子,他们好象走了,我们能出去了么?” 李俪君想了想:“还是多等一会儿吧。万一那关真人还在留意后院的动静呢?再说,我还要再调息一下,才能恢复灵力。” 二红也记起方才小娘子十分辛苦的样子了,忙问:“小娘子没事吧?方才你流了好多的汗!是不是很疼?可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李俪君回答,“我方才用了个超出自己修为的法术,虽然借用了高级灵石里的灵气,可我的经脉还细弱,撑不住短时间内有大量灵气冲刷,所以会觉得痛苦。不过我已经吃了缓解的丹药,不会有大碍的。”今天之后,兴许她还能因祸得福呢。经脉经过大量灵气冲刷后没被破坏,那她以后体内能容纳的灵力就会更多了。 这么想着,李俪君盘腿坐直了,正想要稍稍调息一下,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刚才全身力竭,完全是靠着手里握的高级灵石,才勉强支撑住没失去意识的。按照她过去的经验,她起码要调息上几个时辰,才能恢复正常。可现在一个时辰都不到,她怎么觉得好象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回复了七七八八呢?原本剧痛的经脉也不痛了,调息起来,灵力运转正常,好象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即使是在紫微大世界里,在灵气充沛的炼丹峰上,她在灵力枯竭后想要恢复状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 玄唐小世界灵气稀薄,她如今在土洞里用的还是防护为主的阵盘,聚灵效果一般,为什么…… 李俪君瞬间反应过来。她虽然没有用上高级聚灵阵,可她与二红本身就藏在一个小灵脉上方。因为她们藏身在土层深处,估计更加深入到了灵脉中心位置。她刚才被地面上发生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也没有多想,如今才感受到了,周围灵气充沛,这环境已经不亚于炼丹峰上炼气弟子聚居的地段了。 难得遇上这样的好环境,反正她与二红暂时不方便出去,索性就抓紧时间修炼一波吧。因为要隐藏身份,再带二红熟悉修真集市,她没有到集市里的豪华客栈住上几天,心里还有点惋惜,如今正好补上了。 她用法术把藏身的土洞又往外扩大了一圈,便对二红说:“这里是灵脉深处,灵气充沛,比咱们在家用聚灵阵强得多了。抓紧时间修炼一会儿,等到集市里的人准备离开时,咱们再混在人群里走人。” 二红心中有许多疑问,可看到李俪君迅速开始调息,她便忍住了,学着自家小娘子的样子,也在土洞中专心修炼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地道 修真集市在本次开放第七天的最后一个时辰,关真人向整个空间内的所有人公告了集市即将关闭的通知。 所有客人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离开修真集市。若有任何人利用任何不合规的方式滞留在此,那么任何后果都必须自己承担。 通知就是这么说的,暂时也没有人胆敢犯规。即使有刚刚知道这个集市的新人拖拖拉拉满口抱怨,也会有好心的老资格劝他不要犯蠢。从前也不是没有人企图钻空子,滞留在集市内,想借空间中的灵气来修炼,还躲在了某家店铺的仓库里,结果集市关闭后,他被人发现,就连性命都没保住。监市真人的剑可不会跟你客气。 除非你有办法说服集市中任何一家店铺的老板,同意留下你做个小伙计,否则集市关闭的时候,你就得老老实实走人。 李俪君已经完成过两波修炼,感觉体内灵力充沛,精神也很好,二红的状态也颇佳。两人便一块儿做了点乔装,换下原本身上的衣裳,改穿不同颜色的男装,甚至还换上了增高鞋,梳了男子的发髻,戴上男子的幞头。李俪君还给二红贴了两片小胡子。只要不是凑近了细看,她们以如今的形象出现在修真集市的人面前,多半是不会有人认出她们来的。 李俪君本来就想趁着集市最后关闭前,离开的人最多的时候,瞅个空子,挤进前后两波人之间混出去。前一波的人进了正殿,后一波的人还没出来,这个时候就不会有人看到她从哪里钻出来。反正这时候走的人多,就算有歹人又想截道,也会冲着那些看起来更富裕的人去。她与二红扮得如此低调,应该是不会被当成目标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就在李俪君预备返回地面时,她心头忽生警兆,似乎危险即将再度来临。 她顿时感到惊疑不定,心想自己和二红在土里苟了这么久,难道还有人会察觉到她们在这儿,准备对她们不利么?如果真是这么有本事的人,那又何必让她苟这么久?赶紧把她们揪出来干掉不行吗? 李俪君皱着眉头犯愁的时候,二红一直在盯着手镜的画面,发现后院里几乎不停歇地冒出新的人来,又匆匆离去,前面的人还没消失,后头便有新人冒出。这个架势,她与小娘子如何能钻空子? 二红跟李俪君说了,李俪君瞧了瞧手镜,有点怀疑心头的警兆指的是她们出去会被人轻易发现。 可她们打消念头后,心头的警兆却越来越明显,这就不对劲了。 难不成她们继续苟在后院的土地里,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吗?莫非是有新的高人前来?来个修为比关真人高的,说不定就有可能会发现她与二红藏身于此,看来她们还是要尽快离开才行。 李俪君一咬牙,决定要换一种方式离开。 如果她钻出地面,会遇到危险,那不钻呢?她直接从地底下离开行不行? 李俪君通过高空中的无人机,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方位,选择了正东方向,开始用法术挖土。 她打算打通一条通往老庙围墙外的地道,直接出现在附近的原野上。只要她不是从后院的地面下钻出来,应该不会被修真集市里的监市真人发现吧?筑基修士的神识也就是几十米而已,她索性挖出一条百米地道好了。反正她如今土系法术用得很溜,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挖完了,正好能赶在集市彻底关闭前远离。 李俪君埋头挖土,偶尔还会让二红趁机练习一下法术。虽说二红没有土灵根,但金灵根可以御使利器挖掘,木灵根可以操纵藤蔓助力,哪怕二红灵力有限,多练习几回,也会渐渐熟练起来的。等灵力耗尽,她还可以坐到一旁打坐调息,闲时就用手镜观察老庙后院的动静,看修真集市的人几时走光。 李俪君挖地道挖得挺顺利,没挖到什么不该挖的东西,也没有发出明显的声响,甚至没有挖穿过地下水层。 这一点很让人惊讶。她知道老庙边上就是涝水,而且后院还有水井,并不算很深。按理说,她挖到地面五尺以下,很有可能会遇到地下水的。可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每每感到土层下某个方位挖下去就会遇到不好的事,她就立刻改变位置方向,因此一路都挖得很顺。地道内部空间宽敞,土壁光滑平整不渗水,二红略弯一弯腰就能通过,她站直了身体,头上还有多余的空间。 李俪君挖完一段,就会把之前的地道给重新用土填回去,有一个储物小瓷瓶做中转,她根本不需要为挖出来的泥土要如何处理而烦恼,也不用担心身后会有人察觉到地底下曾经有过一条地道。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再认为自己那“直觉”是正常的了。她以前可没那么厉害,仿佛有预知似的。她从前只有在即将遇到危险时,才会隐隐有所感觉罢了,绝对没有今天这么频繁和具体。就连回填泥土的时候,她都知道该如何回填才会不露破绽。 考虑到她刚才藏身的是后土庙的地界,后土娘娘又屡次给了她回应,她觉得,这一定是娘娘在保佑她,提醒她避开一切危险与错误。 这么一想,李俪君心里越发有底气了,也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那是后土娘娘给予她的提示呀! 她就这么与二红埋头挖土,等系统提醒她集市关闭时间到了,她才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把手镜拿出来观察后土庙后院的情形。 无人机已经跟着她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根据她与无人机之间的距离与角度测量,她现在大约在老庙西南方向约八十米左右的位置。再往前挖一段路,估计她和二红就能从地里钻出来了。 这么想着,她留意到修真集市里的客人都离开之后,不知何故,后院里又忽然出现了好多人,其中颇有几个眼熟的。 二红凑过来看了两眼:“咦?这些人不是集市里各家店铺的老板与伙计么?” 二红去过的店铺,李俪君全都去过,自然也认出来了,那些她看着脸生的,可能是她上门时没跟她打过照面的伙计或是没出现在店面里的老板、店员、工匠等等。他们面上都带着几分茫然与不忿,似乎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互相议论纷纷。 透过小纸鹤,李俪君听到了几句老板与店员们的议论,似乎是关闭集市后忽然收到了关真人的通知,叫他们这些开店的人也一并离开,不能再继续留在集市空间里了。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他们想不明白。虽说这修真集市是真仙观搞出来的,可他们买了店铺与房屋,是花了钱的!真仙观怎么能将他们从自己的房产里赶出来呢?! 不一会儿,拍卖行负责人与豪华客栈的老板也出来了,后头还跟着玄应道人。前者阴沉着脸:“打听过了,真仙观有一位真人要借地方突破,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回避些时日。人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顿时哗然。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心寒 真仙观的筑基真人为什么要借修真集市的地方突破? 这里确实有个小灵脉,也确实是真仙观建立起来的地方,可里头的店铺是所有店主实打实花了灵石去买下来的!集市每季一开,每次只开放七天,其他时间里,店主与各家伙计还是可以住在集市中。哪怕没有豪华客栈的高级聚灵阵,这处空间里的灵气含量也比外头的强许多。大家还可以在这里修炼或制作灵丹法器。他们当初花了大钱,不就是冲着这个好处么?许多人在此开店,其实也算是向真仙观投诚了。他们在此老实经营,按季上供税赋,真仙观为他们提供庇护,这就是修真集市能维持数百年,各方都能相安无事的原因。 忽然间,他们被赶出自己的家,原因是真仙观的人要借这处小灵脉突破,那是不是破坏了双方几百年的约定? 杂货店老板娘马上想到:“要突破的是一位筑基真人么?是要突破金丹?那需要的灵气可就海了去了!真仙观不是有自家的洞天福地么?怎么非得到我们这儿来?这里不过是条小灵脉,支撑我们这些炼气修士开个集市还行,只怕支撑不住筑基真人突破金丹的灵气消耗吧?” 她的祖上曾经有过筑基高阶修士,只是突破金丹失败而已,她对这种事还是比较了解的。 周围的人听了杂货店老板娘的话,也纷纷议论起来。符箓行掌柜忍不住问拍卖行负责人:“前辈,真仙观这位真人突破,该不会把整个灵脉的灵气都耗尽吧?那我们可怎么办?!” 拍卖行负责人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猝不及防,只恨没有能力去跟真仙观争论。旁人有疑问,他心情越发不好了:“这种事我怎么知道?!玄应在这里,他是真仙观的人,你们问他好了!” 玄应道人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也有些讪讪地。他此前也没听说过任何风声,是关真人告诉他消息的,只比其他人略早了一盏茶的功夫罢了。他知道那位即将前来突破的筑基真人乃是关真人旧日师门的长辈,也是他们门派里曾经修为最高的一个,可惜早年受过伤,一直难以突破。本来还以为这位长辈会以筑基修为终老,没想到他忽然就打算要拼一把,试着去突破了。明明寿元还未到尽头,这时候要是突破失败,兴许连性命都保不住!关真人的这位长辈又是何苦呢? 可本人都已下定决心了,关真人也没劝阻,玄应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 他只知道,真仙观得知这位外派来投的筑基高阶修士有意突破金丹,就把人安排到修真集市这处灵脉来了。对外只说是这里有关真人这位故人晚辈在,可以帮着照应那位即将突破的筑基高阶修士,可实际上,真仙观多半只是不想让外派人士耗费自家洞天福地里的灵气罢了。况且,一旦这位筑基高阶修士突破失败,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修真集市也远离终南山的真仙观大本营,不用担心自家弟子会受伤。 至于这处修真集市是否会受损……真仙观并不是很在乎。这里只是一处小灵脉罢了,修真集市是在灵脉上利用空间符文开拓出来的空间,真仙观对这种事十分熟练,大不了过后打发几个弟子过来修一修就行了。若是哪家店铺受损,免他们一两季的税赋即可。一群炼气小人物,谁还敢给真仙观脸色看不成? 玄应道人已经迅速跟身处师门的师兄弟们取得了联系,打听清楚了事情内幕。他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倒是心里有数,兴许比关真人都更清楚一点,可这些话,他是不会往外说的。 他只会露出懵懂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呀!我这几天都待在集市里,根本就没回过师门,上哪儿打听消息去?!关真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众人心里未必相信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可他一直待在集市上,又是众所周知的。大家顾虑到将来还有向他求丹的时候,也不好逼得太紧了,只能转而打听起关真人:“监市真人何在?他让我们离开,总得说清楚要离开几日,我们几时才能回来吧?”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忽然被叫出来的,就算要走,也要收拾一下行李。” “我正在炼制的法器只差一步就炼好了,能不能让我先把东西炼好了再说?拖上几日,我怕东西就炼不成了!” “我也想将几件要紧物事带走。我已经快要突破了,各种丹药、灵物都已收集得七七八八,正好趁此机会,寻个清静地方闭个关。若是把东西留下,一旦有什么损失,还不知道要拖上几年,才能重新收集齐全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候,关真人从空间里出来了。 他黑着脸道:“一盏茶。我只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要收拾的就赶紧收拾吧!过时不候。收拾好了东西,你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大家都知道监市真人的脾气,听了他这么不客气的话,倒也不至于太气恼,反而纷纷舔着笑脸千恩万谢,然后飞跑回集市中收拾东西去了。 后院瞬间空了出来。玄应道人慢了其他人一步,对着关真人干笑了两声,也想回去了。虽说要紧东西他早就贴身收好了,但也可以趁此机会多买几颗灵药,兴许能趁机占点便宜呢? 关真人叫住了他:“玄应,你与你师父师兄平日还有联系吧?你老实告诉我,我杜师叔的情况到底如何?他有几分把握能突破成功?!” 玄应道人吱吱唔唔的:“真人,晚辈哪里懂得这些?晚辈只是区区不成器的炼气小弟子罢了……” 他这一推托,关真人心里就明白了,闭了闭眼,前者见状迅速溜回了集市。 关真人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他心寒无比。 外派来投的弟子,真仙观怎会真心视作自己人?不过是要借他们的力去跟别人争夺利益罢了。一旦他们没有了用处,真仙观是绝对不会白养着他们的。 杜师叔当年投奔真仙观时,已经将近结丹,真仙观处处礼遇,一朝为真仙观与人争斗受了伤,真仙观就立刻变了嘴脸。哪怕明面上似乎还对他很客气,可人人都知道,他已沦落边缘,他的儿孙弟子在观中也处处受人冷眼。关真人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早早离开真仙观,选择外驻的。可杜师叔一脉却不肯放弃那处洞天福地的好处,甘心给真仙观做打手,才拖累得杜师叔也没办法另寻一处灵地安心休养。 如今,杜师叔更是要冒着丢命的风险,去试着突破金丹。他这是想为门下弟子再拼一回命。 关真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更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他们这些投奔真仙观的外派弟子,要面对的是何等风雨飘摇的未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清场 老庙后院里发生的事,李俪君全都通过小纸鹤的眼睛看到了。 再结合之前从玄应道人与观明少年处打听来的消息,她也能推测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关真人原本是别派弟子,整个师门都投奔了真仙观。他本人因为接受不了这件事,就寻了个外驻的差使,常年待在修真集市里,不回去看旧日师门上下在真仙观做小伏低的模样。可他作为筑基三层,在修真集市里可以震摄全场,他旧日师门的长辈与同门们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位杜师叔本身是筑基高阶,但还不到能结丹的水平,却不知什么缘故,要被逼得选择突破了。真仙观却不看好他能成功,不想他耗费自家洞天福地里的灵气,索性就把人打发到修真集市来。 修真集市这里虽然也是真仙观的地盘,但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他们家祖师爷的一处小产业。就算这里的灵脉有所损伤,也影响不到真仙观。再加上监市真人关真人本就是那位杜师叔的晚辈,一向对真仙观不亲近。倘若因为杜师叔突破失败,连累了灵脉,真仙观兴许还能拿这件事做借口,罚一罚关真人呢! 李俪君也懒得理会真仙观的内部争斗,反正这家门派的所作所为,她就没几样是看得顺眼的。只不过有了这一出,将来玄应道人再想挖她墙角,她就有理由去搪塞了。现放着关真人与杜师叔这么两个典型的悲剧样板在,哪个外派弟子敢轻易投奔真仙观?! 李俪君依旧埋头挖她的地道。挖着挖着,其实她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后土庙底下那处小灵脉,范围其实没有多广,按理说她挖了这么久,离开老庙都快有一百米了,早该脱离灵脉范围了才是。她都准备好灵石,预备在灵气不足时续力了,没想到一直挖到现在,周边的灵气都还没有枯竭。虽说比先前确实少了许多,可供应她与二红用几个法术挖挖土,还是没问题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后土庙这处小灵脉,范围比她预计的还要更广? 她连眨两下眼皮,打开了可以看到灵光的视野,确定了这一点。 她周边的土层只有稀薄的灵气浮动,但身下的地面却有明显的灵光,蜿蜒细长,如同一条游动的长蛇,最窄处只有人的躯干粗细,比嵯峨山四台峰下的水灵洞中曾经的初生灵脉还要更细一些。可是,它是连续的,没有中断。 李俪君再次让系统计算她与无人机之间的距离,再减去无人机到地面的距离,大概能推算处她目前处于地表下方多深的位置。测算出来的结果不出她所料,她先前一直是凭着“直觉”引导往南面挖土,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再身处地表下方五尺的位置了。她目前距离地面七尺有余。她其实一直在往斜下方挖地道。兴许就是因为她越挖越向下,才挖穿了土层深处的灵脉。 李俪君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后土庙的灵脉延伸的距离很长,还是那处小灵脉其实也只是一处更大的灵脉的分支,只是因为靠近涝水河弯那一片,稍稍离地面近一些,才会被轻易发现,在上方建起了后土庙,又被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开辟成了私家产业。反正靠着这小股灵脉,她与二红都不用担心会耗尽灵力,无力为继。 现在她再挖出泥土,就不再简单直接地回填后方地道了。她把从前收集的泾河沙与渭河沙拿出来填补空间,却将挖地道时挖出来的灵土收入了储物小瓷瓶。蕴含灵气的泥土,有很多用途,无论是种植灵药灵植,还是祭炼小番天印时加一点进去,效果都远胜于凡间的泥土。 李俪君一口气将地道挖到了距离后土庙一百米外的位置,正想松一口气呢,就听得二红在旁战战兢兢地喊她:“小娘子……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她扭过头去看二红手里的手镜,发现外界不知几时已经风起云涌,原来是关真人施法改变天气,以后土庙为中心,刮起了狂暴的旋风。 藏在后土庙后院大树树冠中的小纸鹤很不幸地被这阵狂风刮中了,连带一堆树叶与杂物以及黑灰碎屑一块儿,被刮离了原本的位置,卷上了半空中,整个视野都跟着在旋转。二红也是因此才不得不惊动了自家小娘子。 李俪君只得把手镜挪开,不让二红盯着那叫人晕眩的画面瞧,直至小纸鹤的视野稳定下来了,她们才重新看向手镜,发现小纸鹤正夹杂在一团树叶中向涝水河面坠落。 二红忍不住惊叫出声,李俪君则迅速隔空操控小纸鹤,让它脱离了那些树叶,掉落在涝水河岸一块位置比较高的岩石上。虽然视野歪了,但略调整一下鹤头的方向,还是可以通过小纸鹤的小眼睛,看到一点老庙后院的画面。只不过这回有后墙挡着,大树的树叶也没被全部刮光,视野显得十分不友好。 高空中的无人机已经远离了后土庙上方的空间,暂时没有被狂风影响,画面倒还算清晰。 通过无人机,李俪君可以看到,本来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太阳没有白天那么烈了,附近的田野上又出现了农人侍弄庄稼。可是狂风一起,刮得人睁不开眼,还有人被风卷得离地飘开丈许,农人都吓坏了,纷纷四散躲避,不一会儿,附近的田野上就不剩什么人了。 李俪君本来还搞不清楚关真人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出,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好,他这是在清场!” “清场?”二红不解地看向李俪君,“小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俪君只能简单给她做个解释:“方才别人不是说了吗?有位筑基真人要借修真集市的灵脉突破,所以关真人要清场。只是集市内部的人好打发,外头这些对修真界一无所知的凡人就不好处理了。关真人只得掀起狂风,把人都吓跑了。等那位筑基真人前来时,就不会有人看到他突破时的情形了。” 就算这位“杜师叔”突破失败,死于非命,任何异状也不会被外界凡人知晓。因为关真人在清场之后,下一步就该设立法阵,隔绝外界的视线了。 他不可能让外人看自家师门长辈笑话的。 筑基突破金丹,应该在多大的范围外设立法阵呢?李俪君对此还算有点经验。若是在紫微大世界,起码也要划出个直径五到十里的圈,多的二三十里也有,这样才能保证雷劫降下来时,不会牵连无辜。玄唐小世界没有这个条件,但后土庙附近人口不多,若不想惊动凡人,怎么也要划个半径一里以上的圈吧? 李俪君和二红还在这个范围里头呢。若不赶紧远离,等一会儿当事人到了,雷劫降下,她们要上哪里躲?!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脸 有些事,李俪君没经历过,也是看过、听说过的。 别人在度雷劫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离得近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雷劫牵连进去,到时候死都没法喊冤。 从炼气突破筑基开始,这种常识就不停有师长重复提醒。李俪君自己也教过炼气学生,当然对这种事门清。她一想到很快就会有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在离她百米远的地方度劫,多半还会失败身死,就连头皮都要炸开了。就算她把自己埋在土层深处,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逃得过。这种时候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这种时候,她也能再把力气浪费在挖土钻地道上了。一看修真集市里各家店铺的店主、伙计们纷纷出现在后土庙的后院处,瞧见关真人那搅动风云的架势,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想要纷纷逃开,她就知道,自己也可以放心逃跑了。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四散逃窜,谁还会关注百米外是否有两个人从地底下钻出来? 李俪君立刻开始转变方向,朝地面向上钻起了洞。 时近黄昏,周围一带又飞沙走石的,没有凡人敢待在附近,因此修真集市的众人也就抛开了种种顾虑,开始使用各种办法逃离。无人机拍到了他们离开后土庙的情形,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中修为最高的拍卖行负责人,掏出了一个斗状的金色法器,往里头一坐,就这么飞走了,速度还挺快的。 修为仅次于他的豪华客栈负责人,还带着好几个掌柜、伙计们,算是一个小团体。他是掏出了一把玉尺放大,自己坐在一端,其他人都分坐在上方,也噌噌噌地飞走了。 符箓行掌柜带着一个伙计,掏出两个灵兽袋,放出两匹骏马,并骑飞奔离开。 杂货店老板娘有一把家传的宫扇,虽说已经很陈旧,但还可以飞,就是飞得慢一点儿,低一点儿,可扇面却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下她与一个工匠、一个伙计,再添上她要带走的两个红木大箱。 这几个人都有些底蕴,所以可以借助法器灵马逃离,其他人没有什么好东西,修为也低,就只能靠两条腿了。其中遁法练得好点儿的比较占便宜,遁法练得不好,甚至没练过的,就只能用跑的了。炼气一二层的修士,在逃命的时候,其实也没比一般的凡人强多少。 玄应道人没走,他是真仙观弟子,要留下来陪关真人一块儿迎接杜真人的。其实他心里不是不后悔的,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集市门口出了人命的时候,就赶紧离开。若是不贪图那半天的灵气,他现在早就回到自己的栖游观里,享受弟子观明的服侍,清点这一趟集市的收益了。 他现在只盼着杜真人突破顺利一点,即使失败,也别把修真集市这边的小灵脉给毁了。如果他的师父师兄们能跟着杜真人过来,他就立刻随他们离开。哪怕是把自己的收获分润些给同门,他也不想留下来冒险了。 如今真仙观的筑基真人们,想要突破金丹时,哪个不是去山里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行事?非要跑到关中人口密集之处来,这是生怕那位大能不知道么?! 玄应道人苦着脸。他人站在后院中,满腹心事,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关真人说着话,讨论着还要为杜真人做些什么准备。他并不知道,在离他一百米远的地方,李俪君刚刚从地里头钻出了脑袋来,扫视四周无人,就飞快地跳出地面,又拉了二红一把。 李俪君草草把地洞回填,顾不上整理自己与二红的一头灰土,就立刻开始朝着大山的方向飞奔。这种时候,两人体内灵力还算充沛,不管是什么遁法,能跑多快就跑多块,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李俪君在逃跑过程中,根本顾不上回头。二红手里还抓着手镜,她就偶尔分神去瞥一眼无人机拍到的画面。由于担心无人机会受到狂风以及雷劫的影响,有所损伤,她也控制着它飞远了,如今位置比她与二红都更靠南。但无人机有摄像头,还可以拉近、放大画面,所以后土庙那边的情形,她还能看到一些,只是不如先前的清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已。 就这样,李俪君三次分神去看无人机,都还是正常的画面,正准备去看第四次时,二红就忽然尖叫了一声。李俪君忙凑过去问是怎么回事,二红捂着嘴,一脸惊骇地看向她,手中的手镜画面也随之向她转了过来。 在画面中,小纸鹤头部正对着的后土庙上空位置,不知几时出现了一团乱云,在狂风的撕扯下,竟很快形成了一张人脸,两只巨大的眼睛十分骇人,仿佛正瞪着后院的关真人与玄应道人,就好象随时都会扑下来一般。 玄应道人吓得转身就想翻墙逃走,被关真人跃起,一把拎着后领拽了回来。后面的画面被院墙挡住,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俪君立刻将视野切到无人机那边,远远地看见关真人拉着玄应道人跪倒在地,冲着天空中那张人脸拜倒,不知说了些什么,好象十分恭敬的样子。 天空中那张人脸倒是越来越象人了,一双巨眼不再瞪得老大,反而微微眯起,看起来就象是听到了关真人的话,有所回应似的。 忽然间,那双眼睛朝南边瞥了一眼。 李俪君心头忽生警兆,立刻将二红手中的手镜拍落在地,只见手镜迸出几朵火星,忽然炸裂了。二红惊叫一声,正要冲上去捡,被李俪君拉住:“不要管了,我们逃命要紧!” 那张人脸可不是关真人那样的筑基初期修士。这个威压……起码是元婴高阶了。相隔不到五百米,李俪君与二红的偷窥是瞒不过对方的。只是眼下周边不止她们在逃跑,还有修真集市里那些修为不高的人在逃,其中也不是没有人偷偷往身后看的。这位大佬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再冒犯,他自然不会在乎两只小蝼蚁。 李俪君心里只觉得失策。因为是出门在外,为了图方便,她只用一把手镜来操控小纸鹤,没有了其他的防护措施,轻易就被偷窥的对象找上门了。还好对方的关注点在关真人那边,否则她们定要吃点亏的。别的不说,刚才但凡她丢开手镜略慢一点,拿着手镜的二红就有可能双眼受伤。 不过,李俪君的心情倒不算太糟糕,甚至还有一种暗暗松了口气的感觉。 天空中的那张脸,必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能了吧?人家死守着史书上记载的大唐,不能容忍任何人去破坏的。关中地区眼下本该受大旱之苦,忽然刮起了狂风,算是什么操作?这么大的阵仗,大能肯定要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啦! 而真正让李俪君松了口气的原因是,传说中的大能原来只是元婴高阶,顶多就是元婴后期巅峰,还没到化神期呢。 李俪君想起自己曾经的师门中那些元婴后期巅峰的师长们,以及十数位化神长辈,感到自己的靠山更稳当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雷劫 李俪君顾不上回头看了,只管埋头向南拼命飞奔。 二红遁法本就练得寻常,来修真集市的路上得她临时开了小灶,才稍稍象样了些,但还未到脱胎换骨的地步。她跑上一段时间,就有些撑不住了。李俪君如今也没功夫等她回复,只能拉着她跑了。借助她脚上绣鞋上的轻身符,她半跑半飘地被李俪君拖着走,两刻钟过去,李俪君也忍不住气喘吁吁了。 两人一块儿走,当然比不上一个人速度快。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狂风卷云遮住了光线,天空似乎比平日黑得更早些。当她们来到鄠县县城前的时候,正赶上城门口关闭。李俪君远远地就瞧见符箓行掌柜带着伙计跟在人群末梢进了城。 他们先前就是朝这个方向跑的,跑得比李俪君要早,还骑着灵马,没想到这时候才进城。 李俪君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就算到了安全的地方,也还是要想办法去打探消息,弄清楚后土庙发生了什么事的。若是进了鄠县县城,只怕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她看着城墙上方全副披挂严阵以待的县尉,决定放弃进城,拉着二红继续朝南边的大山跑去。 过了鄠县,秦岭就没多远了。李俪君拉着二红一头扎进了重重山林之中,借着周围茂密的林木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她才有了几分安全感,可以稍稍松口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情形了。 后土庙已经基本看不见影子了,可她知道它在哪里。那个方向的天空中已经开始电闪雷鸣,仿佛有千道电光从天空中劈下地面一般,轰隆隆地照亮了一大片土地。那声势响亮得她们离开这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二红看得全身发抖。她都不敢想象,方才若不是小娘子当机立断拉着她钻出地面逃跑,她还觉得躲在地底下很安全呢。如今离远了一看,哪里安全了?她要是没逃,这会子怕不是早就被雷劈成了焦土,连坟都不必挖了,直接就能埋土里了?! 李俪君比她见多识广,倒还算镇定:“瞧这个架势,那位杜真人这关不好过了。他是不是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怎么雷劫如此厉害?一般人都没这么夸张吧?他只是结丹而已呀!” 二红咽了咽口水:“小娘子,难道做过坏事的人,老天爷就会格外多劈他几道雷么?” “这是当然的呀。”李俪君趁机多教她一点修真常识,“越是逆天而行、伤天害理的人,天道越是看不顺眼,需要过雷劫的时候,老天爷就会多降下几道雷劈他。如果他扛不过去,那就是报应了。如果他能扛过去,过去的债自然会一笔勾销。”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一定的。还有些人天资分外出众,偏偏又不是天道宠儿,反而有可能不肯给天道宠儿提供助力,就等于是变相的逆天行事了。这些人哪怕没做过什么坏事,天道也一样看他们不顺眼,在雷劫时多让他们吃点苦头。不过他们只要顺利度过了雷劫,以后的成就都不会差。 这些事,李俪君不打算跟二红说得太详细,否则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简单告诉她,要多行善事,不要仗着自己的修为肆意行事、为非作歹,也就足够了。 天黑了,周围山林一片寂静,也就是山脚下还有几处有人烟聚集的地方尚有灯火。李俪君通过无人机的夜视镜头观察了一下,发现只有几处是村落,倒有十来个富家权贵的庄园别业之类的地方。她们藏身这一带还算清静,树木比较茂密,附近还有一条溪流,大概是涝水的支流之一。 李俪君寻了个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又开始用老办法挖洞,在地底三尺以下的位置,挖出了一个约摸四五平方米大小的洞穴来,只留一个可供两人进出的开口。她与二红暂时还要观察后土庙那边的动静,等累了、困了,又或是有危险来临时,再迅速钻进洞中封门。 二红特地进洞里转了一圈,连护防阵的阵盘都安置好了,还在地面上铺了张干净的席子,又添了两个蒲团。忙完这些,她又跑去附近的溪流处取水回来,向李俪君要了茶具与茶炉,开始给自家小娘子烹煮茶水。她还纠结着要不要生个火堆,好烤些吃食填肚子呢。 李俪君让她别忙活了。茶炉还可以迅速转移到地洞里,火堆生起来后,就算能迅速熄灭,也会留下痕迹。万一引起森林火灾,那就更加糟糕了。如今可还在大旱期间呢!虽说附近的溪流没有干枯,可它的水量也不够浇灭森林大火呀! 她的储物空间里还带着点心呢。之前忙忙碌碌的,一直没顾得上吃东西,如今拿出来,点心还有几分温热。二红见状立刻就改了主意:“小娘子能吃上热食就好了。您储物的宝贝真厉害呀,还能保温!奴的戒指就不行,只能用来装些随身的物件。” 李俪君摆摆手:“等我闲下来了,研究一下储物器具的炼制方法,就给你弄个能保温的戒指来。”她再次看向那片雷光轰鸣的土地,仿佛想要努力看清楚些那边发生的事,实际上是在透过无人机的镜头观看杜真人度劫时的情形。 早在她们拼命逃离的时候,天空中的那张巨大的人脸就已经消失了。杜真人几时到的,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人到了不久,天空就开始往地上劈雷光了。关真人与玄应道人他们不知去了哪里,但杜真人挨雷劈期间,应该是没有人胆敢留在他身遭一里的范围内的。事实上,雷劈的范围恐怕已经超出了半径一里的地界了。 那一带的农田估计都保不住了吧?倘若有凡人不走运,正好位于雷圈之内,必定也保不住性命。 李俪君想起那片土地上即使在大旱期间,也依旧顽强支撑着的庄稼,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愿那片小灵脉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吧。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可以进行交易、补充灵材的集市,认识了几个还算靠谱的店主,倘若只去了一次,就必须另找地方,那也太可惜了! 等这场雷劈完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咸阳栖游观找玄应道人打探一下消息?他肯定知道修真集市后续的情况吧? 李俪君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有人在不远处尖叫了一声,继而怒斥:“竖子敢尔!”接着便是男子狂妄的哈哈笑声:“老板娘,你别怪我,小儿持金过闹市,傻子才不抢呢!现如今也没人来抓我呀!” 李俪君迅速将无人机的镜头转了过去,发现在离她与二红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杂货店老板娘正面临着自家伙计的背刺。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背刺 杂货店老板娘王娘子气得浑身发抖,拼命用手捂住工匠龚叔身上的伤口,企图制止他继续流血。 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冒着。 她心中又惊又怒,瞪向伙计古阿三的目光不剩半点温度:“阿三,我自问待你不薄!当初你初入修行,象只盲头苍蝇一样在集市里乱撞,是我留你在店里干活,你才不至于流落荒野,还一直顺利修炼至今。我还教了你那么多本事,从来不曾拖欠你的工钱。你修炼时需要什么丹药灵材,我也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足,为了这点财物便要劫我的财?甚至要我性命?!” 古阿三冷笑着说:“老板娘,你也别拿从前的恩情说事儿!当初你与婆家翻了脸,跑到关中集市来开店,手里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你看中我,不过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绝对不可能是你婆家或娘家派来的奸细。我替你干了二十年的活,不知替你赚了多少钱。你供我修炼,那不是应该的么?!我修为太低,又怎能替你办事?!可是……二十年呀!我这样的资质,二十年下来,居然只到炼气三层,若是换了在外头,炼气五层都不止了!倘若不是你有意克扣,我的修为早就超过你了。阻人道途,如同杀人父母。你我仇深似海,你还有脸跟我说恩情?!” 他又恨恨地看向龚叔:“这个人才新来不到一年,可你什么活都交给他去做,分红也分得比我多。他哪里比我强了?!就算他有点手艺,也没比我强多少。倘若你不是不肯帮我寻个好师傅,我的手艺早就超过他了!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新姘头,你才格外偏袒他罢了。我因为你失了二十年的大好时光,又被你的新姘头排挤得连差事都快丢了,再不想法子,难道叫我去喝西北风么?!” 杂货店老板娘冷着脸道:“你天资有限,又不肯静下心来好好学手艺,平日里做活也是马虎大意,整个集市里有点名气的匠人,谁不知道你?!你以为我真的没去求过么?没人收你,我还能逼着人家来教么?!龚叔虽是新来,但手艺比你强十倍,又肯耐下性子做活,我愿意多倚重他,又有什么不对?也只有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想歪!你以为今日劫走了我的东西,离开了修真集市,将来就真的能有什么出息么?别做梦了!你若不是一直住在店里,也没那福气修炼到炼气三层。离了修真集市,你什么都不是!” 古阿三冷哼,他都懒得跟老板娘啰嗦。他的天资怎会不好?法器店的新老板早就有意挖角他,没少夸他天资过人,只是可惜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时机。现在想要奋起直追,就要耗费无数灵药灵材。可若是不追,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筑基了!人生在世,一入修行,谁不想筑基?不入筑基,炼气也不过是百年,转眼就过去了。他既有青云志,自然不愿意再被杂货店束缚! 本来他还想跳槽去法器店的,私底下还打听好了老板娘的收藏,就等着要好好讨好一下新老板了。没想到法器店老板忽然横死,倒叫他落了空。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抢劫太过冒险了,老板娘的娘家与婆家都在终南山中,离此不远。万一有人发现他在这里干了什么事,他哪里还有命在?! 可是……他必须要劫这笔财才行。他在店铺账上做了手脚,吞了一笔灵石,若叫老板娘发现,他同样讨不了好!倒不如趁着如今其他人都无暇理会他们,赶紧把东西劫了逃走。老板娘那两个大箱子里装着她几乎全部身家。只要他把这两个箱子带走,在秦岭中另寻一处藏身之地,利用这笔灵材好生经营,他还怕自己出不了头么?! 想到这里,古阿三的心又硬了几分。他冷声对老板娘道:“我的天资如何,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识货,自然有人懂得欣赏我!交出那两个箱子,我拿了东西就走,不会与你们为难,就当作是看在你昔日收留我的份上了。倘若你不肯顺从,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叫你们这对狗男女双双殒命秦岭!” 老板娘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舍不得钱财的时候。她方才为了操纵宫扇逃命,已经耗尽了体力的灵力,龚叔又叫古阿三这杀胚一刀刺成重伤,还不知能支撑多久。若她舍不得东西,就真真要与龚叔一同葬身在此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古阿三这杀胚真的带走了东西又如何?只要她跟家人联系上,他今日吞了多少进肚,全都要给她吐出来! 老板娘扭开头:“你滚吧,东西带走,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古阿三得意地一笑:“老板娘果然识时务。”说着就收了刀,前去背起两只大箱,眼珠子一转,又去拿那把宫扇。 老板娘怒斥:“你拿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懂得使!” 古阿三嗤笑:“我也没指望能坐着这东西出行,那么慢,还不如我两条腿走路呢!但它毕竟是筑基修士用过的宝物,值不少灵石的。我带走它,将来也能换点钱花花。” 老板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关中一带,知道这把扇子来历的人多了去了,他就不怕会泄露行踪?也好,她就不信将来找不到这杀胚。 古阿三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不以为然地道:“我当然不会把这把扇子拿到公开的集市上去卖。可地下的黑市里,有的是来历不明的东西,谁还寻根究敌了不成?” 老板娘抿着嘴不说话,只盼着这杀胚赶紧走人。 古阿三却还要她交出箱子的密钥。他毕竟为她工作了许久,自然知道这两只红木大箱是有机关的。 老板娘利索地给了:“给我滚吧!” 古阿三把两把钥匙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笑笑说:“老板娘忽然如此爽快……是不是想着,就算我如今把东西带走了,用不了多久也会被抓回来?你以为我有这么傻么?都做下这种打家劫舍的事了,还会留下你们两个活口?!” 杂货店老板娘面色大变:“你想干什么?!” “我原本以为会给你做上门女婿的,没想到你居然看上了别人。”古阿三裂嘴笑笑,“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上手就要抓住杂货店老板娘的手,后者正要尖叫,却发现古阿三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一截银亮的剑尖从他身前穿刺出来,又迅速抽了回去。 古阿三的身体轰然倒地,露出后头一个瘦小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利索地收了剑,冲杂货店老板娘笑了笑:“老板娘,你没事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圆谎 杂货店老板娘王娘子当然没事。 虽然受了惊吓,但古阿三一死,她就迅速镇定下来,知道自己走运遇上好人了。 很快,她又发现救自己的人并不是个少年,而是先前曾经来过店里光顾的小小女修士。这位可是天资过人的主儿,这点年纪就有炼气五层修为,不但灵根好,出身肯定也不差,多半是那些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出身,起码要比她这个出身于小修真世家的强。 王娘子对李俪君千恩万谢,又厚着脸皮求她救自己的同伴龚叔。 龚叔胸口中剑后就晕过去了,她捂住伤口与古阿三周旋的时候,其实也偷偷给他伤口上了自己私藏的药粉。等古阿三殒命时,龚叔的伤口基本已经停止流血了。可他先前失血过多,哪怕是停止流血了,伤势也依然太重。王娘子一个人分身乏术,自己又已力竭,既不知道该如何救人,也没办法回家族求救,只能坐困愁城。眼见着有位本领高强的救命恩人出现,又觉得可以信得过,她当然要抓紧机会求助了。 李俪君检查了一下龚叔的伤势,觉得自己手上的伤药应该对症。想了想,她便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递给王娘子:“你先给他试试。这是治外伤的药,捏碎了敷在伤口上就行。” 王娘子迅速闻了闻药,便照做了。丹药很管用,龚叔的伤口不但彻底停止流血了,还渐渐有了愈合的趋势。王娘子见状大喜:“客人,你这药好生厉害!不知是哪位丹道大家的出品?!” 李俪君笑笑,转移了话题:“这位大叔如今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最好先别挪动。老板娘你先等一等,我再去找人讨要另一种补血固本的丹药来。” 她装作回到自己原本藏身的地方去寻二红讨要丹药,其实只是打了个幌子,丹药原本就在她手里,她不过是在完善二红的人设罢了。她没打算让二红跟杂货店老板娘多接触,免得单纯的二红会轻易被人套出实话来。就这么让外人以为她与二红是两路人就好。 龚叔吃了第二枚丹药,原本惨白的脸色稍有回转,呼吸声也稳定下来了。只需要再好好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健康。 王娘子仔细检查过他的情况,才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再次向李俪君千恩万谢,又想去向二红道谢。 李俪君拦着她道:“不必了,红姐姐除了出门为她主人办事以外,其实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她如今是陪着我出来的,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免得她回去后挨她主人的骂。” 王娘子放下了心头大石,方才在李俪君离开去讨药的时候,她也顺便将古阿三的尸首给处理了,还将两只红木大箱与宫扇都收了起来。如今她除了受伤的龚叔以外,就没什么好操心的,因此也有闲心去试探了:“这位红姑娘的主人……御下十分严厉么?” “管得挺严的,听说他从前手下用惯的一个侍女曾经被外人哄骗过,偷了他的东西,自那以后,他对身边的侍女就管得很严了。”李俪君编了个故事,只说些模糊的话,剩下的就让王娘子自己脑补。 王娘子果然迅速脑补了剩下的剧情。她是修真小世家出身的,这种主人心腹侍女被人哄骗后背刺主人的戏码,她也是见识过的,立刻就理解了二红“主人”的为难之处。 王娘子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带在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也不敢说他就一定忠实可靠。主人家确实应该多留个心眼,否则象我这样,差一点儿就丢了性命,便是后悔都来不及!” 李俪君趁机向她打听:“这是你们店里的伙计吧?我去买东西时就见过他。当时瞧着他还算老实,没想到是这种人!” “我也没想到。”王娘子唏嘘不已,“他当初是误打误走上了修行路的,不知听了谁的话,跑到集市来买灵丹,还以为吃了灵丹就能立刻成仙呢!什么都不懂,差一点儿就被人拐去挖矿了。当时我刚刚从家里出来,在集市里买了间铺子,打算开个店,只是缺人手,见他可怜,人也老实,就收留下来做个小伙计。” 二十年了,她把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教成如今这副机灵模样,使起刀来,等闲三五个炼气初阶都奈何不了他的。没想到他反而怨恨上她了,嫌她阻了他的修行路。其实他天赋不高,只是个四灵根,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托了长年住在集市里的福。集市里的灵气可比外头强多了。他还以为今日劫走了店里的灵物,跑到外头去做个散修,就能修炼得更好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娘子摇头嘲讽完古阿三,又指着龚叔解释:“古阿三还有脸拿龚叔说事儿,说我跟龚叔有奸情,才会偏着他。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最近这半年,古阿三跟法器店老板的侄儿时常在一处厮混,越发不肯用心做事,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几回都差点儿误了正经活计。我见状才想着敲打一下他,让他赶紧收心。龚叔其实只负责打造灵武,偶尔帮着掌眼收几块灵矿,跟古阿三干的活不一样,根本不会抢了他的。是他自个儿心胸狭窄,胡思乱想!” 李俪君道:“可见他本身是个心术不正的人,被人调唆几句,就敢对着恩人下毒手了。老板娘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是好事。” 王娘子点头:“客人说得是。今日我逃到山里就力竭了,本想歇一会儿再赶路的,他以为自己遇上了抢劫的好时机,便立刻动手了。他哪里知道,真正走运的是我呢?我遇上您这位好心又有本事的客人,不但逢凶化吉,还彻底摆脱了他这条毒蛇,今后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他背叛了,真真是好运气!” 李俪君被她这记马屁拍得笑出了声,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始圆自己的谎:“说起来,今天修真集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我本来跟红姐早就离开了,但她的主人告诉我,集市那边有大事发生,若我有兴趣,可以回来见见世面,只是要离远一点。我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让红姐陪我回来了。没想到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好象说是有什么筑基真人在此度劫?我吓得赶紧拉着红姐逃跑,好不容易跑到山中,就看到老板娘这边出事了。” 王娘子忙道:“原来如此,客人你不知道呀!今天这事儿真是太突然了……” 反正这种情报,她不说,李俪君这位小客人也可以从别处打听到——比如符箓行或者玄应道人,她何必对救命恩人吝啬呢?她还听说过些小道消息,比别人掌握了更多的内情,也好趁机讨好一下小恩人,顺便再打听一下那种救命的丹药是从哪里得来的,能不能匀两枚给她……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八卦 杂货店老板娘王娘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李俪君,还附送了好些关于度劫的杜真人与监市的关真人之间的小道消息。 据说这两位真人原本属于另一个仙家门派,规模不算大,但也有几十个弟子。杜真人是掌门人,原本修为也最高,只差一步就是金丹了。 他们这个门派,祖上是出过金丹的,因此留下了一样秘宝。具体是什么样的秘宝,王娘子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在小时候听家族长辈提过一嘴,似乎是某种火系的法宝,威力挺大的。靠着这件秘宝,他们门派安安稳稳地占据着一处小灵脉,等闲也没有别的门派敢上门招惹。 只是他们门派不走运,大约十几年前出了一个逆徒,听说是已故长老的儿子,修为不高,却能接触到门派宝库,忽然有一天生出叛逆之心,就把师门秘宝以及好些其他的灵物灵药给偷走了。 当时杜真人这位掌门正出门在外访友,门派事务是由他儿子杜汶代掌着。另一位精英弟子关楚正在闭关筑基,谁也没敢惊动他。杜汶措手不及,觉得这事儿是自己的责任,就决定亲自追上去把人抓回来。 人他是找到了,可对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邪门的法器,反过来暗算了他。匆忙间他只来得及扣下师门秘宝以及那件邪门的法器,却没能把人留下,自己还受了重伤,是路过的真仙观弟子把他救了回去。 然而,就因为他当时手里拽着那件邪门的法器,虽然被真仙观救了,却又被怀疑是邪道,连人带师门秘宝都被扣了下来。他身受重伤,连说话都困难,又没办法把逆徒找回来给自己做证,只能说出了自己的师门来历,请真仙观的人去联系掌门父亲。 杜真人闻讯找上真仙观的时候,杜汶的伤势已经到十分危急的时候了,若要救他,就必须让真仙观的高人出手。真仙观坚决怀疑杜汶是邪道,不肯救人,扣下了那件秘宝,还怀疑他的师门有问题。杜真人情急之下,索性就带着整个门派的人投奔了真仙观。这么一来,杜汶就成了真仙观弟子,真仙观有义务要救他了。 关楚顺利筑基,一出关就听说自己的师门投了真仙观,差点儿没被气死。可他恩师早逝,掌门师叔都已经做了决定,他若不想叛门而出,就必须跟同门一同行动。到了真仙观之后没多久,他就要了个外驻的差事,远远地离开了,一年只回去一两趟,不想跟真仙观其他人多打交道。 据说,关楚关真人对杜汶这位师弟有很大的怨气,觉得对方若不是逞强独自追捕逆徒,多叫上几个帮手,就不会轻易落入真仙观手中。他觉得真仙观在有意算计他们的师门秘宝,杜真人爱子心切,轻易跳进人家的陷阱里,实在是有负于历代祖师们的信任。 王娘子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真仙观行事确实有些不妥。谁说手里拿着邪门法器的就一定是歪门邪道?法器这种东西,端看是怎么用罢了,邪门的是人,不是东西!况且当初小杜真人受伤晕过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吃了邪道的亏。就算真仙观弟子不清楚,等过后知道小杜真人的师承来历之后,也该清楚是个误会了吧?都是秦岭一带的仙家门派,私底下又不是没有往来,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呢?逼得人家杜真人为了救儿子,只得带着整个门派投奔过来。 “真仙观还要对外说,这是因为他们家的洞天福地好,才把人家引来的。其实人家也有自家的灵脉,就算比不得真仙观的洞天福地,好歹也是自己的地方,修炼起来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杜家父子带着门中弟子投奔真仙观后,只有寥寥数人能进洞天福地修练,其他人不过是在山里种灵田挖灵矿罢了,日子过得差多了!” 李俪君听着王娘子的话,对比自己了解到的情报,心里也就有数了。 她笑着对王娘子说:“老板娘对秦岭地区的修行门派都很了解呀。你就是本地人吗?” 王娘子笑道:“我娘家也在秦岭立足,祖上也出过一位筑基高阶修士,只差一步就能结丹了。可惜这一步他老人家始终没能迈过去,苦苦支撑到家族后辈里又出了一个筑基,方才撒手西去了。” 王娘子娘家这样的小修真世家,在秦岭地区有好几个呢。他们家不但有老祖宗留下的洞府与灵脉,还有上千亩灵田与两处灵矿,算得上是相当富庶的修真家族了。老祖宗才去世的时候,曾经有人想要谋夺他们家的产业,幸好后起的那位筑基真人撑住了场子,又把那个大点儿的灵矿献给了真仙观,得到了后者的庇护,从此过上了相对安稳的日子。他们家名下的灵田与灵矿虽然不多,但还能支撑得住家族子弟的修行。 若说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大概就是家族里始终没有再出现第二个筑基了。炼气倒是有不少,可惜没几个能修到炼气中期以上的。另外还有许多没有灵根的子弟,都被家族安排离开了秦岭,在凡间依附了一个世家,过着安稳平庸的日子。 王娘子本身是个四灵根,资质平平,同辈的兄弟姐妹也多。修行到炼气三层的时候,父母就为她安排了一桩婚事,与秦岭地区另一个修真小世家的子弟联姻。她本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对方其实心中另有所属,是拗不过父母长辈,才不情不愿地娶了她,过后又把心上人纳进门做了妾,日日相守。丈夫对王娘子倒不算坏,那妾也没有跟她敌对,可她心里还是膈应得不行。她回娘家诉苦,娘家人却都没有为她撑腰的意思,因为两家都需要这桩联姻,作为双方友好的象征。 她一气之下,想着反正自己也没有孩子,就离开婆家,来到关中平原的修真集市里开了一家杂货店,经营小生意来养活自己。她丈夫对此颇为纵容,还私底下给她送了不少灵石灵物,巴不得她不回去打扰他与爱人相守。由于她的出走没有影响到婆家给娘家供给灵物,所以她娘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据她丈夫说,他的小堂弟已经跟她的小堂妹好上了,只等过几年修为提高一些,就会上门提亲。等有了这第二桩联姻的出现,他们这第一桩联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到时候,他会与她和离的。 王娘子今日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她说着说着就流起了眼泪:“倘若我身边有个能信得过的人,又何至于用古阿三这种蠢货?更不会被他算计了!别人都说我命好,婆家娘家都厚道,可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呢?我这辈子最好的二十年,就这么耽误了呀!” 李俪君摸了摸鼻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这个……龚叔的情况是不是好些了?他的脸色好象红润起来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卖惨 王娘子闻言,连忙去查看龚叔的情况,见他气色比先前又好了一些,心里也欢喜:“果然好些了。客人的药真真是灵丹妙药!龚叔的伤如此严重,我都以为他要撑不过这一关了,结果您两枚丹药给他吞下去,他不但活下来了,还那么快就恢复到现下的地步。这定然是丹药大家出品的好药!” 王娘子已经是第二次说这种话试探了,李俪君仍旧不接她的话头,只道:“老板娘先前也给龚叔上了伤药。药及时,效果也好,所以龚叔吃了我的药后才能迅速恢复。” 王娘子叹气:“我手上能用的药并不多。我娘家原本供奉了一位丹师,只是未能筑基,前些年仙逝了,留下些许存货,家里尚且不够使,哪儿还有多的分给我?我婆家那头没有丹师,每年都要想方设法从玄应道人处求丹,就不必提了。今儿用在龚叔身上的伤药,是我好不容易从别处换来的,贴身藏了几年,就怕哪天遇上截道的有危险。没想到……截道的我是遇上了,危险也有,却安然无恙,反倒是身边人遭了殃……” 这么说,王娘子先前用的伤药还挺珍贵的?她倒是个好雇主,愿意把珍贵的好药用在手下的工匠身上。 李俪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阿三先前抱怨的话,说王娘子与龚叔有私情什么的…… 李俪君只是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王娘子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些什么,就主动向她做了解释:“客人别误会。龚叔与我确实关系好,但并非我俩有私情,而是……他其实是我的表兄!” 龚叔原是王娘子娘家姑姑的儿子。他父亲是个擅长铸造灵武的匠人。王家不在意对方是个无根无基的散修,特地把女儿嫁过去,就是图他这份手艺。可惜,龚叔的父母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双双身亡了,留下他孤苦无依,王家便把他带回家族收养。 龚叔自小跟着外家的兄弟**一处长大,与王娘子情同兄妹。他俩本是同龄人,在同一年,王娘子被父母嫁给了如今的夫婿,龚叔也被王家家主安排去联姻了——王家家主让他去蜀中向一位有名的刀匠请教,其实就是让他上门去接受相看。那位刀匠膝下只有一女,有心要找个上门女婿呢。王家家主想着,只要龚叔从刀匠处学到了真本领,将来就能为王家所用了,上门女婿什么的……用不着太认真。 就在龚叔入蜀去拜见那位刀匠时,他偶然遇见了一位名门大派的女弟子,从此惊为天人,什么都顾不上了,傻傻地跟着人家跑。等到他闹出许多笑话,又被心上人正式拒绝,只得垂头丧气地回来拜见刀匠时,才发现对方已经知道他做过的事,无法忍受自己女儿的未婚夫婿心有所属,所以直接把他踢了。 龚叔灰溜溜地回到秦岭。王家家主本就因为他破坏了联姻大计而生气,见他回来后颓废无比,连正事都不好好做了,就把他赶了出来。 王娘子哽咽道:“本来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这一走就是二十年音讯全无。去岁我去燕地采买灵材,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他……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二十年他其实一直都在凡间,做个普通刀匠,靠着给人打铁铸剑谋生。每每积攒得一笔银钱,便拿去换灵石灵珠,就靠那一点点灵气去支撑修练……” 这样的修练自然是无比艰难的。而身处凡人世界,龚叔也不可能随意表现出修行者的手段来。这么多年,他的修为压根儿就没有大突破,只是从刚入炼气三阶升到了三阶巅峰罢了。除此之外,他顶着个匠人的身份在凡间过活,不知受了多少憋屈…… 王娘子看不得曾经意气风发的表兄受这样的委屈,就把人带回了关中集市。她也不敢告诉家里人知道,只让龚叔躲在杂货店后院干活,对外就说这是她找回来的工匠…… 王娘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其实他不姓龚,本名是叫做公孙仪。我整天龚叔龚叔地叫,是为了让外人以为他是龚家子弟,多少有些顾忌,没事不会欺负他……” 龚家也是秦岭地区的修真世家,家底跟王家差不多,但人口更加繁盛。他家有两个筑基修士,在铸剑方面很有名气,也时常派家中子弟出门游历,向其他名家请教。若说其中有人隐瞒身份,跑到关中集市来给一家杂货店打工,这种事还是有可能的,据说早年就有过先例…… 王娘子也算用心良苦了。她与表兄自小一处长大,又都离家在外,无家族可依,难免会对他亲近依赖。没想到古阿三看见就误会了,本身又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竟是直接来了一出抢劫杀人的戏码。 王娘子眼泪汪汪地说:“如今表兄伤成这样,我身上没什么好药,又不敢惊动家族,生怕家里长辈知道他如此不争气,越发要与他为难。可若叫我回婆家去求药……我又没有把握。如今我实在不知该上哪儿去,又没法丢下他去找熟人求助。这该如何是好?他伤得这么重,不会有后患吧?”她眼巴巴地看着李俪君。 李俪君跟她说实话:“我这丹药效果是很好的。你看令表兄如今的状态就知道了。暂且在这里歇上一夜,明儿天亮,他就应该能醒了。过后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就好。”李俪君对自己炼的丹药是很有信心的。 王娘子低头抹泪,仍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李俪君见状只得温言相劝:“老板娘也别伤心了,虽然遭遇横祸,但你们俩都平安无事,就是万幸了。令表兄虽然受了重伤,但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不是有句话说‘否极泰来’吗?经历过大劫难,以后还有大好人生等着你们呢,应该高兴才是。” 王娘子破涕为笑:“客人说得是。这么大的凶险,我与表兄都平安度过了,确实应该高兴。”擦了擦眼泪,又十分郑重地对李俪君说,“客人您看,我们表兄妹二人匆忙逃离集市,手边也没什么好药。表兄如今伤重,虽说已经没有性命之危,后续还需要仔细调养呢。眼下这个情形,我也没办法丢下表兄,去找玄应道人求丹。客人手中若有好药,能不能……匀我几枚?我愿意以灵材灵石交换。倘若客人不介意我赊账,我日后遇到什么好东西,一定先让您过目。您不要了,我再卖出去……” 王娘子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小女娘年纪虽小,人却不好糊弄。她几次三番想要打探丹药的事,自己的惨与表兄的惨都卖过了,人家都不接话,反倒是从她这里打探了许多修真集市与秦岭修真世家的消息。虽说她不是没办法与这小女娘继续周旋下去,可是……何必呢?她的想法又不是有多过分,干脆光明正大提出来算了。只要小女娘愿意给她丹药,但凡是她知道的情报,她都可以说嘛。 互惠互利,这是两厢便宜的事,就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协议 王娘子改变了做事方法,光明正大地向李俪君求药,李俪君就没有再拒绝了。 她其实本来也没有小气的意思。 先前主动提供了两种丹药,那是因为龚叔——公孙仪——的伤势严重,救人要紧,李俪君就没跟王娘子讨价还价。可公孙仪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她就不可能再无偿赠药了,甚至连先前那两枚丹药,也要讨论一下价格。王娘子絮絮叨叨地啰嗦了半日,就没说到重点上,李俪君只当她是受惊过度,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也乐得趁机打探秦岭一带修真圈子的消息,可没打算做肥羊。 如今王娘子“醒过神来”了,愿意大大方方讨论丹药的价钱,李俪君自然乐得找个稳定的售货渠道。 她能提供的丹药不多,也不说那是自己炼的,只说自己有门路能稳定地拿到几种灵丹:“我知道关中一带的炼气丹师,就数玄应道人名气最响亮。他对我一向关照,我也不好意思去抢他的生意。若是老板娘决定要出售这些丹药,最好别透露它是从哪里来的。” 王娘子当然不会透露。修真集市的丹药市场几乎被玄应道人一家独占,人家背靠真仙观,她也没底气跟人抢生意。若是让人知道她的丹是从哪里来的,万一有别人出高价截胡呢?如今是李俪君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可拿不了乔。好不容易有一个稳定的丹药来源,她怎能叫别人抢了去?!况且……她也不是非得要在自家店铺里出售,还可以拿回娘家去卖嘛!她们王家也有不少资源,婆家那头更是渴求丹药。她若是把丹药送回娘家与婆家去,不但自己不吃亏,还能将先前斩断的关系给重新连结起来,说不定娘家那边还会看在她的面上,对公孙表兄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王娘子当即就跟李俪君谈好了价钱。几种效果不错的丹药,炼气初阶与中阶修士适用,有治伤的、补血的、补充灵气的,都是比较常见的丹药类型,品质上佳,价钱就照着关中一带的市价定。若是灵石一时凑不足,拿灵材换也没问题。哪些灵材能换?要什么样的品质?李俪君全都列出了清单。 这种私底下的交易,就不必非得在集市开启期间进行了。头两回可以在王娘子的杂货店里完成。等双方有了互信的基础,就可以另找个地方进行交易。这样也是方便集市关闭期间,王家那边可以及时拿到丹药。 至于后期在什么地方交易,那要等王娘子回娘家跟长辈们谈了再说。李俪君倒不担心王家会搞什么截道抢货的把戏。这种明摆着是长期的交易,劫了她一回,就没有下一回了。她还可以另找交易对象,王家却未必能找到比她更优秀的丹师。事情轻重,相信王家的话事人心里有数。 达成了协议,王娘子就大大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笑容:“这回我就不用担心店里的生意了。我娘家那边时不时也会有些灵材,从前都是卖给别家行商,如今交给我去售卖,原也是一样的。就算我这里少了个伙计,也不用担心会影响什么。说不定……家族里还会派出一两个机灵的孩子替我打下手呢,也是让晚辈们出来见见世面的意思。” 李俪君有些好奇:“你们秦岭的修真世家……平日都是如何教导家中子弟的呢?不让他们出门游历么?” 出门游历是有的,但因为王家早年有过最出色的子弟外出游历时遇险身亡的旧例,所以长辈们对于家里的孩子看得很严,若不是修为到了一定水平,就不会让他们离开秦岭,甚至只让晚辈在自家周边区域活动,不许他们随便见外人。王娘子若不是与丈夫闹了矛盾,直接从婆家出走,也不可能离开秦岭,在关中集市开店。她只是炼气四层,还达不到娘家长辈要求的标准呢。 李俪君问了王家的标准,得知王家子弟至少要炼气六层才能外出,不由得咋舌。炼气六层在修真集市里已经排得上第三号高手了,这等修为的王家成员才允许离山,那岂不是大部分王家人终身都不能离开秦岭一步? 不过,考虑到先前就有一位炼气七层的截道强人在修真集市门前为非作歹,李俪君也不是不能理解王家长辈们的顾虑。他们家有灵根的子弟数量有限,哪怕损伤了一两个,也够让长辈们心疼的了。他们宁可把人困在家里,年轻人有心要出去看看外头世界的,就努力修炼,争取达到标准。这也算是一种激励家族成员奋发向上的方法吧。 李俪君趁机打听了一下其他秦岭修真世家的消息,除了王家与王娘子的婆家、龚家以外,另外几家大约在秦岭什么位置安家落户,各家都有些什么产出,当家人行事风格如何,有什么忌讳,她都打听了。 王娘子也都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答案。若是碰到什么犯忌的话题,王娘子也会直言相告,就连各家子弟中有谁进了真仙观或楼观道,修为如何,但凡是她知道的,都知无不言。 王娘子如此坦诚,都让李俪君感到吃惊了。她见状便笑道:“客人是我救命恩人,打听的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就算我不告诉您,您找别人问,也一样能问出来。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您,也能讨好您几分。”说完就开始反过来向李俪君打听,“那位红姑娘的主人……不知是哪方高人?可打算在关中多住些日子?客人的丹药,是从那位高人处得来的吧?” 李俪君清了清嗓子:“红姐姐的主人与几位同伴一同游历四方,心情好时就会多留些日子,哪日心血来潮,兴许就要走了。这种事我也说不准的。但这几位长辈,有的擅长丹药,有的擅长法器,也有符箓高手。他们与我恩师有旧,因此也愿意照拂我几分。我正有意要向他们请教呢。只是他们的东西,向来是不会轻予外人的,也不会拿到集市里叫卖。通常是熟人求到门上,他们才会换出去。” 王娘子顿时坐直了身体:“既如此,若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一定留着给客人先过目。倘若当中有什么东西,几位前辈能看得上眼,还请客人替我多美言几句。不拘什么东西,只要是前辈们愿意拿出来的,我都愿意交易。” 李俪君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说话间,两人又去看了公孙仪的伤情,再去瞧瞧后土庙方向的电闪雷鸣。 都半晚上过去了,那边还没消停,真叫人担心不已。 王娘子低声说:“只怕杜真人这回大劫难逃了……但愿雷劫别把集市给劈坏了才好。” 李俪君眨了眨眼:“那边的小灵脉……不知能不能扛得住这等声势的雷霆。倘若真有个好歹……关中一带还有别的地方能再建一处同样的集市吗?附近还有没有类似的地方呀?”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资源 这个问题,王娘子就回答得没那么爽快了。 她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关中灵脉不多,但秦岭一带还是有挺多灵脉灵穴的。只是……类似集市这样的地方……并不多。能有一方特特开辟出来与世隔绝的空间,有单独供应灵气的小灵脉,还有筑基真人坐镇大局,背靠着真仙观这样有名望的大派,等闲人不敢闹事的,关中一带也就只有这一处了。其余的小集市……多少有些鱼龙混杂,常有不好的传闻。正经修士若不是修为够高,见多识广,还真不敢往那边去。” 王娘子举了两个例子,都是关中一带有名的“黑市”,一个是出了名的时常有贼赃出手,那儿的店家与常客一般是不会过问货物来历的;另一个则是附近有盗贼出没,时常听闻有客商遭劫丢命的。其中前者位于长安城南一处偏僻少人的坊,另一个则位于秦岭之中。她去过前一个,对后一个只是有所耳闻,不清楚具体的地址。但前者……估计古阿三就是计划劫杀她之后,把抢走的东西带到那里去变卖。 王娘子对李俪君说:“秦岭中那一处,家里长辈年年都嘱咐小辈们不许靠近的。客人若是经过,还是尽可能避开些的好。您年纪小,又是女娃,若是遇上了强人,不好脱身。长安城里那处黑市,倒是不妨去瞧瞧,只是需得遮掩好自己。那里偶尔也会有些好东西。若是不介意东西的来历有问题,其实也能有所收获。” 李俪君问明了地址,发现是从来没去过的偏远坊,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她还打听:“长安城里就只有这一处集市吗?” 王娘子摇头:“其实正经的集市还有另一个,就在晋昌坊的大雁塔附近。不过那里跟别的集市有些不太一样……” 那个集市,带有浓厚的佛寺背景,负责镇场子的不是真仙观的道人,而是大慈恩寺的高僧。集市里买卖的,也多是与佛教有关的东西。当然,偶尔也会有些灵丹、法器或是灵丝法布之类的货物出现。 王家祖上是学道的,所以王娘子去那儿进货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除此之外,倒也没别的毛病,她觉得李俪君过去见见世面也没啥。大慈恩寺高僧眼皮子底下出不了问题,那里卖的佛家驱邪法器,效果是很好的。 李俪君倒不介意这处集市的佛寺背景。她跟着陈氏礼佛多年,对佛教那套还算熟悉。在世俗层面上,隋王府的四娘子还是个佛教徒呢。只要那地方讲规矩,她就不介意偶尔带人去逛逛。 王娘子又提起了洛阳那边的修真集市:“那边是几家道观联合建的集市,虽不如我们这边大,但也有不少店铺。只是那边真仙观虽势大,别家道观却也不弱,明面上是一团和气,私底下就……不大好说了。这几年洛阳还算太平,客人闲了,去看看也是好的。那边比长安住着舒服,还有鬼市,倒比长安的黑市要讲规矩些。” 她再三提醒李俪君,不要去关中那两处黑市,尤其是秦岭中那一处。她甚至把那地方的简易地图都画给李俪君看了,再三嘱咐后者一定要避开。 李俪君明白这是王娘子的好意,笑道:“老板娘就放心吧,我又不是没别的事好做了,何必非要往危险的地方走?从前我是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地方在哪儿,以后自会小心避开的。”她看了看地面上的简易地图,露出好奇的表情,“这处黑市竟然也有一处灵气穴?” “若是灵脉,早就被人占了去了,哪儿还轮到这伙子没根基的炼气散修在此厮混?”王娘子道,“秦岭之中,象这样的地方也挺多的。但凡是修为在炼气中期以上的人,机灵一点的,都能给自己占块地开辟洞府。不过……如今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位置好点儿的都被人占了去,剩下的小灵脉、灵气穴什么的,多少都有些短处,一般人也看不上。” 李俪君眨了眨眼:“是吗?秦岭之中,这样的小灵脉或灵气穴还有很多?哪怕是有短处,也比外头灵气匮乏的地方强吧?怎么还会有人看不上?” 王娘子笑道:“修行之人想要占个小灵脉或灵气穴,是为了开辟洞府,既能修炼,又能过安生日子。倘若附近就有厉害的妖魔鬼怪或盗匪,又或者地势不好,不是极潮就是风大干旱,随时有落石,住在那里做什么?整天提心吊胆的,还如何能安心修炼?”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王娘子还特地举了个例子:“西边的光头山,山顶都是碎石,寸草不生,又冷,风大,天气变化无常。那里的灵气也比别处更冰冷些,夏天的时候还罢了,冬天只一会儿就能把人冻僵了!除非是筑基以上修为,否则谁扛得住?可有筑基以上修为的高人又不是没有别的灵脉可选,为什么偏要到那种绝地去受罪?因此,那地方就这么空下来了,等闲人也不敢过去。” 光头山?李俪君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打算过后去看看。灵气冰冷,难不成是靠近了冰灵矿?她有水灵根,倒是不怕冰属性的灵气,就算难受一点,也有法子御寒。 王娘子继续道:“其实如今各家门派、世家辖下的灵脉若有富余,都会开客店往外出租房间或洞府,花点灵石租一个,又有灵气,住得又舒服,还有筑基真人巡视周边,不用担心会有宵小上门,这难道不比自己开辟洞府更省事?” 说起这个,王娘子倒觉得奇怪了:“客人难道不知道这些?那平日又是住在哪里?” 李俪君忙打了个哈哈:“我师门长辈们早年在关中游历时,自己开辟了一处洞府,我一直借住在那里,倒没想过还有地方能出租。那不是跟集市里的豪华客栈一样了吗?老板娘跟我说说,哪里的洞府最让人放心?什么时候我预备要突破了,就去住几天。” 王娘子给了她几个地址,尤其着重介绍了王家的洞府出租业务。王家的灵脉不大,每年能匀出来出租给人的灵气不多,但胜在环境清幽,交通方便,还有筑基真人与炼气高阶提供安保服务,十分可靠,声名远扬。 广告词李俪君听听就好。她特地留意了那些能提供洞府出租服务的地点,当地都是有灵脉的。秦岭地区,灵气资源果然丰富呀! 那她是不是也能给自己找一个地方,建个别院什么的?突破的时候,在嵯峨山进行,动静太大了,秦岭似乎是个更合适的地点。反正这个地区的修行者也多,有点小动静,也不容易引起真仙观的注意。 李俪君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山。秦岭中有那么多灵脉灵穴,那她先前在地底下发现的灵脉根系,恐怕比她想象的分布更广。 正思索着,她忽然听到王娘子惊呼:“雷声好象停下来了?”忙朝后土庙的方向望去。 确实,那边的天空黑了下来,雷声电光不再,杜真人的雷劫似乎终于结束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计划 雷声停下来了,雷劫结束了,可李俪君与王娘子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两人面面相觑。 如今大半夜的,外头黑漆漆,谁都不乐意跑远路回去后土庙看那边都怎么样了。 王大娘还要照顾受伤昏迷的表兄公孙仪,李俪君也得顾着不远处独自一个人待着的二红。两人都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的。 最终是王大娘先笑着开口:“结束了就好了。只是大半夜的,赶路也不方便。我这里还有伤者,等明儿天亮了,表兄也醒过来了,我再提回去的事儿吧。再说,也不知道杜真人如何了。倘若结果不好,我们如今过去,万一正赶上白事,也是戳关真人的心窝子。今后我还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买卖呢!” 李俪君从善如流:“老板娘你说得是。那我就先回红姐姐那边休息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是否需要我替你布置个防护阵?” 这就不用了。王娘子自己其实也有家底,防护阵防护符什么的都有,只不过她的东西都收在两只红木大箱里,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开箱取东西罢了。虽说李俪君救了她的性命,是个好人,但她怕自己露了身家,好人也要生出坏心来了。 李俪君笑笑,猜到几分人家的想法,也不在意。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将来是要常来常往的,来往得多了,自然就了解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离开之前,还跟王娘子说:“老板娘不必次次都叫我客人,我本姓李,在同辈之间排行第七,你换我李七娘就行了。” 王娘子忙道:“那我就不客气,唤小女娘一声七娘子了。今日真是多亏有七娘子,否则我们表兄妹二人就性命难保了!” 客气,这都是缘份。 李俪君回到了二红那边。二红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呢,已经把茶给烹好了,连点心都煨热了一小袋,见她回来,忙拿出来给她做宵夜。 李俪君随口吃了两个点心,喝了口茶,剩下的便都给了二红。她钻进了挖好的地洞,眼看着二红也捧着小火炉进来了,便索性把门给关上了,又迅速开启了防护阵。 然后,她取出一颗夜明珠,悬在洞壁上做照明用,便取出方才从王娘子处得来的东西,交给二红收着。 二红见她拿出了一袋灵石,与自家的灵石品质不大相同,不由得惊讶:“小娘子,这是从哪里来的?” “卖了两瓶丹药给王娘子,这是她给的灵石。”李俪君又取出了另一个小包,“这是几株灵药,大约是王娘子在集市结束前才刚刚收的,还没来得及炮制呢。我们得抓紧时间处理一下,否则等回了家,药性就要流失大半了。” 二红认出了那几株是什么药,在别业时也曾跟着李俪君学过灵药炮制的方法,连忙接了过来:“交给奴吧。奴炮制过这几种药,熟着呢!” 李俪君放心把灵药连带炮制的材料器皿都交给了她,又掏出了纸笔,开始画秦岭地区的简易地形图。 她看过地图集,大致知道这一带的山脉走向是怎么样的,但当时没有认真背诵,所以细节部分已经记不清了,眼下只能意思意思画个草图。最重要的是,把王娘子透露的那些门派、世家与客店、集市、匪盗窝点等地址都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明天天亮以后,她得派无人机在附近转一圈,认认地形,看实际情况与她画的图是否有差异。若是差异不大,她以后就省事许多了。 还有,王娘子提到的那个光头山,有些意思。倘若那里的灵气不错,那就算自然环境恶劣一点,她也得给自己占个地盘下来。不为别的,起码将来修为上有需要突破的时候,她不必总靠聚灵阵或高级灵石提供的灵气了。等到她要筑基时,跑到寸草不生的大山里度劫,总好过在自家住处的头顶上挨雷劈。 修真集市的豪华客栈固然有充沛的灵气,秦岭地区也还有提供洞府出租服务的地方,可那都需要跟本地的修真势力打交道。她心里对于不了解的人,多少是有点戒心的,不希望在度劫突破之后,身体正虚弱的时节,还要应付各路心思不明的人马试探。那样累不累呀?! 李俪君就这么画了半晚上的图,也寻思了半晚上。二红也成功完成了几株灵药的紧急炮制工作。 系统提醒李俪君,太阳要出来了,她便钻出了地面,顺着重重山林往上攀登,寻到一处稍稍空旷些的山坡,完成了今日日出时分的修炼。 结束修炼后,回到昨晚的宿营地,二红已经重新烧好了一壶茶水,配上带来的点心,一顿简单的早饭就解决了。 其实李俪君并不需要每日吃足三餐,可她身边从二红到嬷嬷们,连带秋香她们这些小的,似乎都认为,不管小娘子是不是要做神仙,每天也必须要吃饱肚子才行。因为她年纪还小呢,不吃饭,怎么能长高呢?她带二红出门,每到饭时,后者必定要念叨的。只要条件允许,那就一定要吃饱了。昨日奔波了一天,没顾得上好好吃饭,今日越发要补回来。 李俪君对此无可奈何,只能由得二红絮叨去。二红啰嗦完了,又问起她今日的计划:“我们要回去集市瞧瞧情况么?” 李俪君摇头:“暂时不回去,过后我们直接去找玄应道人打听。到时候你就别露面了,免得他起疑心。” 二红应着,又有些迟疑:“那奴应该做什么呢?玄应道人的道观是在咸阳吧?奴先回咸阳的宅子去?” 李俪君想了想:“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在这秦岭里也弄一个别院?这里兴许也有灵脉,若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别院,以后修炼时就轻松多了。” 二红看了看身后的大山:“这……能行么?奴虽听说终南山里有活神仙,可从来就没真见过呀?至于别院……其实咱们隋王府在这里就有一处庄子。” 李俪君睁大了双眼:“有吗?”她没听说过呀? “自然是有的。”二红笑道,“小娘子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嗣王时常到终南山中求道,娘子当时说他是为了讨好圣人。只是圣人一直不搭理他,他才不再来了。那时候,为了让嗣王进山方便,娘子特地让人在终南山脚下置办了一处庄子。不过这座庄子是在王府的名下,平日里只有两房仆人打理。奴听说二爷与三爷都曾经来小住过,但平日里多半是空着的。小娘子若只是想在这边住几日,直接寻个借口,写信回去求一求王爷王妃,不就行了?” 李俪君沉吟。她还是更希望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不会有外人知晓,没有人来打扰。 嵯峨山与秦岭之间隔着几百里路,两地来往起来可能不是很方便。可她要是在秦岭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又有充足的灵气供应,那等她修为再高一些,兴许就可以考虑,弄个传送阵出来了。 到时候,数百里路顷刻间就能走完,岂不方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案 将来的计划还远着呢,眼下李俪君得先把手上的事给办了。 吃过早饭,她利用无人机把周边区域的地形山势观察了一圈,再趁着二红去溪边洗东西的时候,把地图册给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发现秦岭的实际地势与地图上记载的相差不多。些许差异,估计是过后一千多年的自然演变造成的,不必在意。 可这也让她多了一个疑问。 既然玄唐小世界的自然地势与她经历过的民国新手世界的地势是基本一致的,那两个世界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呢?但若说它们是前后相继的关系,那她在民国世界里读的历史,又为何与她在玄唐小世界里经历的有所不同? 莫非真有平行世界这回事? 李俪君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藏在脑海深处,等将来见了师长,再请教一番了。 观察过山形地势,她就得开始研究秦岭一带的灵脉走向了。后土庙底下那条小灵脉,会是秦岭某个灵脉延伸出去的分枝吗?她能不能找到一处无人占用的灵脉建造自己的洞府? 若是在从前,她可能需要实地辛苦考察一番,才能找到灵脉分布走向。但现在,她有后土娘娘赐予的一双能发现灵光的眼睛,寻找起灵脉来就方便多了。 她连眨了两下眼皮,转换了自己的视野,开始在临时宿营地附近的土地里寻找着灵气散发的光亮。 事情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顺利。 她这双眼睛确实可以看到灵脉,但如果灵脉的位置太过深,隔着重重山石泥土,她想要发现就没那么容易了,需得将灵力聚集在双眼上,紧盯着一个地方看上好一会儿,才能看到土地深处的情形。可谁能知道哪片土地底下有灵脉,哪片没有呢?她的灵力有限,这么看上一会儿,双眼就开始感到疲倦了。 后土娘娘赐给她的这双眼睛,什么都好,就是使用期间耗费灵力多了一些,不能长时间开启。用上一段时间,就得休息。恐怕要等到她的修为升到更好的水平后,这种情况才会有所改善吧? 李俪君努力用灵光视野观察着周边的土地,好不容易才在溪边发现一小抹灵光,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条小灵脉的分支在这里稍稍突出了地表。 找到了线头,接下来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李俪君顺着那小抹灵光往深、往远处观察,隐隐发现了一条通往山脚平原地带的小灵脉分支,看方向,似乎与后土庙那边的小灵脉能联系起来。考虑到她与二红逃走时,几乎是走的直线,没怎么偏离过方向,她便怀疑,这大概就是她昨日挖地道时发现的那条蜿蜒细长的灵脉的一部分。灵气浓度差不多,附着的泥土、岩石质地也十分相似。要是顺着这条分支继续往山里走,她应该可以找到这处灵脉的主体吧? 可惜的是,沿着灵脉分枝往南边山坡上走,可能是灵脉走向又往土地深处去的关系,她没能再发现灵光了。想要弄清楚这条灵脉的去向,她必须要在土里挖个深坑才行。这种事需要的时间太长,也比较费力。李俪君顾虑着几百米外还有个王娘子和公孙仪在,不想让对方知道太多东西,便打算将计划押后。 她让二红牢牢记住这个地点:“我们以后尽可能在附近置办一个别院,就算宅子小点也不打紧。秦岭之中有灵脉,我们若在此有地方落脚,修炼起来会更方便些。” 二红连忙应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预备离开,李俪君还特地去找王娘子打招呼。 王娘子与公孙仪歇脚的地方跟昨晚上相比,已经大变样了。她把一棵大树给削了下来,剖成木板木柱搭了一间小棚子,又将表兄安置到树桩旁,让他能靠坐在树桩上,旁边还有一张木制的简易小桌,上头放着水杯碗钵等物。在小棚子天花板上,还安置着一顶十分陈旧的华盖伞,看起来似乎是多年前的宫廷旧物,长柄断了半截,连上头点缀的珠子羽毛都破损了,但伞下隐隐有灵光透出,显然是一件法器。 李俪君看了一眼那顶华盖伞上的符纹刺绣,就明白这应该是王娘子珍藏的护身法器了。虽然很旧,但能用就行。 只是……无论是华盖伞还是飞行用的宫扇,王娘子手上的法器似乎都带有浓厚的宫廷色彩。这到底是她自己私人的收藏,还是王氏家族祖上跟宫廷有关系? 李俪君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抛开了。王娘子既然祭出了护身法器,她也不凑近,只远远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王娘子,我与红姐姐打算离开了。你们留在这里没问题吧?” 王娘子忙起身道:“没问题,我们能够自保。七娘子只管去吧。您这是打算要回集市去打探消息么?”公孙仪在旁也撑着树桩,努力站起来,向李俪君道谢。 李俪君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回答道:“红姐姐让我先回去见一见她主人。我也觉得,一夜未归,是应该跟长辈说一声的。倘若长辈没有别的吩咐,我再想办法回去寻熟人打听消息。” 王娘子点头:“既如此,我就先与七娘子道别了。倘若集市安然无恙,下一次集市开启时,我在店里等候七娘子大驾光临。倘若集市有个好歹……”她犹豫了一下,“七娘子可以去王家的洞府找我。就算我人不在,也会留下口信的。” 李俪君答应了。 双方正式告别,李俪君便转身离开了。从头到尾,她都没让二红跟王娘子直接打照面。走的时候,她还特地朝首阳山的方向走,以此误导王娘子。 等离开一段距离,确认炼气四层的修士是不可能再感知到她与二红两人的动静了,李俪君方才停了下来,带着二红调转方向,朝鄠县的方向走去。 如今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找到合适的灵脉的,若想在本地置产,少不得要慢慢寻访打听。她不可能总是在野外挖坑宿营,还是要在近处找到一个落脚地才行。鄠县县城距离秦岭不远,修行者用遁法赶路很快就到了,就算是凡人骑马坐车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算是个比较方便的地点。趁着今天时间充足,李俪君打算先让二红在鄠县县城里租下一个小院,等回去后,再让嬷嬷们派人手过来办事。 接近中午的时候,她们走进了鄠县的县城。 此时她们已经恢复了先前去修真集市时的打扮,看起来就是富家小公子与男装俏丽侍女的搭配。李俪君先给二红简单说了一下县城内部的情况,再让她设法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租一个干净的小院。 长住不同于临时暂住,更有利于掩饰某些行动。而住在靠近城墙的地方,比较方便挖地道出城。 这个差事二红一个人就能办妥,李俪君便转头去了城内最繁华的茶楼,打算给二红弄点吃的,顺便打听消息。 然后她就听说了昨晚上本县发生的大案子。 据说城中行商聚集的那片街区,半夜闹飞贼了!还伤了人呢!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飞贼 鄠县在关中也算有点根基了,但象昨晚上这样的大案子,还真是前所未有。 若不是昨晚上电闪雷鸣的,有许多人听到动静探头出来张望,确确实实地看到了有“飞贼”飞檐走壁,越过城墙逃跑了,他们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据说县尉大人领兵在城里搜索了一夜,到现在都没顾得上睡觉呢!天亮之后,官兵也把发生案子的街区给封锁了,任何人进出都要接受严格的查问,好确保没有飞贼的同伙藏匿在城中。这么大的动静,岂止是住在附近的人被惊动了?全县城上下稍微消息灵通的人都有所耳闻! 早起没多久,关于这桩案子的种种流言就在县城里传开了。这会子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只怕连县城以外的乡村地区,也都传遍了吧?还有不少人闻讯跑进城里来看热闹的呢。哪怕看不到飞贼,看一看被飞贼光顾过的富户长什么模样,住的是什么样的屋子,听一听见过飞贼的人是如何描述事发当晚的情形的,大家也很开心。 李俪君坐在茶楼的角落里,就这么听到了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桩案子。 有人说,没人看到那飞贼是从哪里来的,但那人真的好生了得,不但可以飞檐走壁,在大街上踩着屋顶飞奔,却不会踩破半块屋瓦,还能直接飞上城墙,守在城头的士兵伸出长|枪都碰不到他半片衣角,简直是旷古烁今的惊世大盗了! 有人说,这么有本事的飞天大盗,从来也没听说他在关中做过案,怎么就看上了鄠县这样的小地方?起码也要去长安城那样遍地富人的地方偷,才配得上他这身本领呀! 立刻就有人反驳道:“长安富户是多,但权贵更多,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那飞天大盗本领再了得,也比不上那些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大将军们。他若去了长安,兴许轻易就会被抓住了,哪里还有命在?!还不如留在我们鄠县,既能发财,也不愁会遇上什么厉害的人物,岂不安心?” 又有人驳这个人:“咱们县尉大人也十分了得,同样是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将军。那飞天大盗就不怵他不成?” 这话就叫别人不好说了。县尉大人确实是很了得,可昨晚上他也没奈何得了那飞贼呀!只是这话大家不方便直言,万一传进县尉耳朵里,他们就要得罪人了。 有人将话题转回到飞天大盗作的案子本身上:“被偷的到底是哪家富户?我们平日也没听说县里有这样的财主,竟能叫飞天大盗找上门来?!” 于是大家又开始讨论起这位受害者了。据说受害者有三人,其中一人是常住城中的,倒也不是本地人,而是蜀地过来的商人,开了一家卖文房纸墨的小店,小店后头就有个两进的宅子,商人平日就住在这里,没有家眷,没有随从,只雇了一个本地的婆子,每日帮着做两顿饭食。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为人十分和气,但没跟什么人有深交。 昨日城门关闭之前,有两个人前来找他,据说是他老家的朋友,也是做行商的,本来打算往长安去,没想到遇上狂风,无法赶路,只得临时进县城借宿,投奔这位老友。三个人一起住在文房店后头的小宅,不知为何半夜就有人潜进来偷盗,盯上的是那两个行商的行李。两名行商立刻就发现了动静,为了阻止盗贼抢东西,便与他搏斗起来。混乱中主人与其中一名行商都受了挺重的伤,另一名行商只是轻伤,反刺了飞贼一刀,惊动了周围的邻居,这才把飞贼给惊跑了。 至于那飞贼到底是盯上了他们什么样的宝物,三名受害者都闭口不言。有两人伤得比较重,需得请医者过来诊治,官府来查问时也不好逼得太紧,后来是那反刺了飞贼一刀的行商告诉县令,说被盯上的是他预备带到长安去卖给贵人的一块宝玉,大约是先前赶路时,被狂风吹得行李包袱都翻起来了,才露了行迹的。 能卖给贵人的宝玉,自然是价值不菲。据说县令看过那块宝玉,也惊叹不已呢。只是玉主人都说了是要送到长安去卖给权贵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免得引人误会,仅嘱咐三名受害者一定要把玉保管好就罢了。 只是县衙里有人传出小道消息后,就开始有本地富户好奇地上门去慰问伤者,又想参观宝玉,扰得受害者们不得安宁,流言传得更厉害了。 茶楼里的客人们就开始讨论,那等有本事的飞天大盗,等闲宝物应该不能让他动心吧?一块宝玉能贵重到哪里去?会不会是那两个行商有心隐瞒,其实他们随身带着更贵重的东西呀? 茶客、食客们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话题,还有人开始说受害者住所的具体地址,又有人形容那两名行商进城时正好赶上城门关闭,当时他们手里牵着两匹极神骏的千里好马,连县尉大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今早马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他们将马安置在了何处?总不会是被飞贼给牵走了吧? 大家仿佛恨不得亲自跑到当事人面前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没好意思打扰伤者。而在角落里从头听到尾的李俪君则面露古怪之色。 原本她还不至于想太多,以为昨晚发生的只是一桩普通劫案,可如果受害者是两名昨晚为躲风灾才临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的行商,手里还牵着两匹骏马,而眼下马又“不见”了……这听起来怎么那么象符箓行掌柜呢? 他昨天不正是带着一个伙计,骑着两匹灵马从修真集市离开的么?鄠县县城城门关闭的时候,李俪君还正好看见他与同伴进城了呢,当时他们手里好象就牵着马。可到了避人处,他们就可以把马收回灵兽袋了,省事又省地儿。 昨晚是符箓行掌柜遭了飞贼呀?被盯上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宝玉,应该是他随身从店铺里带出来的灵物或灵石吧? 就象王娘子逃亡途中遭遇了伙计古阿三背刺一般,盯上了符箓行掌柜一行的盗贼,会不会也是觉得,昨晚上真仙观忙着要为度劫的杜真人护法,不可能有精力顾及周边地区的劫案,所以就趁机对某些“财主”下了手? 这飞贼胆子还挺大的。符箓行掌柜特地带着人跑到鄠县县城里落脚,就是图这里是凡俗世界人烟密集的县城,一般修行者不敢轻易在此闹出大动静来。没想到那飞贼不但敢闹大,他还敢当着守城官兵的面,“飞”越了城墙逃走呢! 李俪君暗暗啧了几声,叫了伙计过来,打包了一包干粮离开。 刚才她听说了那三名受害行商目前居住的地点,正打算去探望一下新结识不久的老朋友。不知符箓行掌柜会不会看在她雪中送炭的情份上,以后卖符箓材料时,给她打个折?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援手 李俪君记得符箓行负责人好象是姓郑,也不知道他与伙计前来投奔的那个开文房小店的行商,知不知道他们是修行中人? 她找到传闻中他们三人目前居住的街区,发现他们家大门紧闭,周围的邻居却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小声议论,还有不少人假装路过,其实都是赶来看稀奇的。这样的架势,就算是凡人行商也受不了,更别说是修行之人了。 李俪君当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去敲人家的大门。她用无人机从高空中确认了一下,那家文房小店的后宅里确实有修行者活动,看穿着打扮也很象是符箓行的郑掌柜,又发现这宅子后方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可以通向另一条僻静的街道,便避开周围人的耳目,往那条僻静的街道去了。 到了地方,她找到那扇小门,便放了一只小纸鹤出去,翻越墙头入宅。 修行者居住的宅子,多半是有防护设施的。李俪君方才已经从空中确认过这一点了,也因此断定这座宅子本来的主人应该也是修行者,兴许还是连琐符箓行郑氏家族麾下的掌柜,只不过他在鄠县开的不是符箓店而是文房店罢了。可鄠县又没有修真集市,谁知道他是不是借着文房店的幌子来卖修行者之物呢? 小纸鹤并不进屋,只在院子里转悠,等吸引到郑掌柜的注意力后,方才发出李俪君的声音:“可是符箓行的郑掌柜?我原是你家店里的客人,昨夜逃离集市,遇见了截道的贼人,今日进城听说你也遭了难,便赶来探望。不知郑掌柜可方便一见?我就在后门相候。” 郑掌柜犹豫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到后门来开了门。 不过,当他认出李俪君是哪位客人时,脸上的警惕之色立刻就放松了不少:“原来是李七娘子。我还以为……”他没有说完话,只是微笑着请了李俪君进宅,“七娘子怎么会来?你昨儿不是早早就离开集市了么?竟然也遇到了截道的贼人?!” 李俪君重新祭出了对王娘子编造过的说辞:“我本来是早就走了的,后来听长辈说集市那头发生了大事,若我有兴趣可以回去瞧瞧,只是要离远点儿。我特地赶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的就……离得太近了。当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我一听说是有人要结丹度雷劫,吓得跟什么似的,赶紧逃命去了。逃到山边时,正巧遇上杂货店的王娘子被人抢劫,她家匠人还受了很重的伤,我就帮了她一把。当时那劫匪十分嚣张,说是真仙观的人眼下压根儿就顾不上旁人,不会有人来救王娘子的,要她乖乖听话。王娘子气得脸都白了。” 郑掌柜叹道:“看来聪明的贼人不只一个。都知道真仙观的道爷们没心思照应外人,那起子见不得光的盗贼便跑出来作乱了。不但有人盯上了王娘子这样世家出身的财主,就连我区区一个小店掌柜,也有人觉得我是肥羊,想趁着我精疲力尽时,跑来趁虚而入呢!” 他十分郑重地向李俪君行了个礼:“还要多谢李七娘子救了王娘子一命。她与我虽非亲非故,但好歹也在一条街上做了十来年的邻居,若她出事,我心里也是不落忍的。” 李俪君摆摆手:“不必客气,我也就是碰巧遇上了,又看不过那劫匪太过嚣张,才出手相助罢了。王娘子已经回报过我了,我俩还约好,下回集市开门时,一定要上她家店里光顾呢!她会把好货色都优先给我看。”她又关心地问,“听说郑掌柜的同伴受伤了?不知伤得可要紧?我刚刚从长辈那里得了一些治伤的丹药,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 郑掌柜的态度顿时比先前更殷勤了几分:“那可就太好了!不知李七娘子手里有什么丹药?只要能治好我这两名伙计的伤,您只管开价!” 李俪君当然不会趁火打劫,拿出来的是品质相对寻常些的丹药,但在关中一带也算是不错的上等品了,开的价格也是照着市价来的。郑掌柜一听就知道她是个厚道人,连忙当场把药钱给付清了,还允诺了今后卖画符材料时,可以给她打个九五折。 九五折虽然不是什么大折扣,但总比没有强。 李俪君露出高兴的表情,还能帮着郑掌柜去看看他那两个同伴的伤势。这两伙计都是炼气二层的修为,算是刚达到了关中一带修行者能在外安全行走的基本标准。遇到的飞贼倒是修为不低,用的武器也不是凡铁,砍了他们几刀,伤口带着黑气,明明上了药,一晚上过去,竟然未能完全愈合。郑掌柜只能往他们身上贴了好几张符,一边驱离邪毒之气,一边用灵气蕴养伤口,促其愈合。 李俪君拿出两枚解毒丹,替伤者把伤口上的黑气给消了,后面就好处理了。郑掌柜连忙替两个伙计重新上药包扎,看着他们的脸色不复先前的青黑,他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出来看到李俪君,郑掌柜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亲切了几分。他很清楚,若不是有这位李七娘子伸出援手,卖了他几枚解毒治伤的丹药,他的伙计们还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呢。 李俪君向他打听那飞贼的情况,他也知无不言,不复先前的生疏了。 郑掌柜对飞贼的身份隐约有所猜测,怀疑他可能是集市里另一家新开铺子的老板的亲戚。此人在本次集市开启期间,曾经在几家与他亲戚有过口角的铺子里转来转去,又不买东西,只跟几位出手大方的客人搭话,引得几家店的老板伙计都十分不满。只是这人除了瞎转悠乱搭话以外,也没干过什么犯忌的事,那几家店的人想要告他一状,都治不了他的罪,只好自认倒霉。当时大家还以为,他是想为了自家亲戚出气,才想到别人店里挖豪客呢。哪里想到,此人竟会是个盗贼呢? 倘若不是杜真人忽然要借用修真集市的灵脉来度金丹劫,恐怕集市结束之后,这个飞贼就会盯上那些身家丰厚的客人,跟在人家身后去抢劫了。 郑掌柜叹道:“我早听闻他那亲戚店里卖的东西来历有问题,想着有监市真人坐镇,一旦有证据指证那家店,他们这伙人就会被赶走了。没想到,他们还挺会钻空子的。一发现真仙观的道爷们暂时顾不上他们,就立刻动手了!我的人受伤不说,符箓丹药也耗费了不少,还叫那飞贼抢走了一件宝物。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向家族交代,只能一大早就发了急信回去,让家里赶紧派人来接应,否则我如今都不敢出门乱走。” 李俪君讶然:“你们有一件宝物叫那飞贼抢走了?!我还以为你们没有大损失呢!” 郑掌柜苦笑。怎么可能没有大损失呢?若不是抢到了好东西,那飞贼怎么可能甘心逃走?当时他们三人可都受了伤呀,根本不剩多少抵抗力了。他们对官府说宝玉没有被抢走,不过是不想引起凡人注意罢了。 其实他们不知有多心痛!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邀请 郑掌柜没有细说他们丢的是一件什么样的宝物,但从他的语气看,那绝对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是他们符箓行位于关中这家分店的镇店之宝。 郑氏族里的当家人为了确保他们这些在外驻守分店的人在面对危险时可以全身而退,同时保住店里的存货,几乎每家大点儿的分店,都准备了一件类似的东西。郑掌柜逃离修真集市时,是一定会带上这件宝物离开的。到达鄠县分号后,他就立刻把东西拿出来存放进分号的宝库里,又给这座两进小院的防护措施加了码。可谁都没想到,在这样重重防护之下,东西还是丢了。他们三个人都没能敌得过那一个飞贼,伤身伤心,简直要吐血。 郑掌柜说起这事儿,就心情沮丧:“倘若不能把东西追回来,家主定会降下重罚的!他俩伤得重,倒还罢了,我伤得轻,又是主事之人,这回定是逃不过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集市去开店呢。”他本来就为了要不要回蜀中老家躲避战乱而纠结不已,犹豫着回去后要看人脸色,宁可留在外头吃几年的苦。可现在,似乎他不需要再纠结了,因为他很有可能会丢掉眼下的差使,没办法再在关中继续做一店掌柜了。 不过他安慰李俪君:“李七娘子放心,今日我承诺给你的折扣,绝对不会因为店里换了掌柜就会有所变化。交接的时候,我会跟来人说清楚的。我们三人犯的错,不与你相干。你拿出来的丹药救了郑家的人,郑家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有恩不报,不是我们郑家的作派!” 李俪君倒没怎么担心这件事,只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眼看就要断了。她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个飞贼和他的同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郑掌柜可有所了解?既然飞贼有亲戚在集市里开店,监市真人那边事后就不能去查问一声吗?” 郑掌柜叹息着摇头:“哪儿有这么容易?关真人本来就很少理会外头的琐事,只一心埋头修练。只要别人不是在集市里闹事,他一般是不会过问的。如今也不知道他师叔如何了,倘若他心情不好,越发不可能有闲心去理会这些闲事了。至于那家店……昨儿那店主大约已经带着所有东西逃跑,今后不会再回来了吧?他不回来,关真人又能找谁去查问呢?” 李俪君有些不死心:“除此之外,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线索倒也不是没有。”郑掌柜犹豫了一下,“这作派瞧着有点象是黑市中人的作派。他们收外头的货物,一向都是不问来历的。那家店卖的东西,从前就有传闻,说有可能是贼赃。可消息还没传出去呢,人和东西就都不见了,是否真是贼赃,谁也说不清。”他听到一点传闻,据说长安城里那处黑市,近来总是被分游观的李道人骚扰,生意难做,有好几家货商就有心到别的集市里碰碰运气。说不准修真集市里那家新开的店,就是从长安城的黑市里出来的呢? 李俪君听了忙问:“真仙观驻守长安城的那位李道人吗?他怎么会跟黑市的人过不去?” 郑掌柜也说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些传闻:“好象是有人在长安城里搅风搅雨什么的……那李道人疑心是黑市里的邪道要生事,因此天天跑去堵人。听说,就连大慈恩寺附近那处小集,他也上门探访过了,为此还跟和尚们闹了一场呢。” 李俪君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心虚。分游观的李道人想要找的在长安城里“搅风搅雨”的人……该不会是指她吧?她确实曾经在芙蓉园里搅动过风雨…… 李俪君脸上不露半点异状,表情担忧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李道人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会消停的,那黑市里的人也只会继续往外发展……他们如果只是到别的集市里老实做生意就算了,就怕象那飞贼一般有心发横财的人不在少数。那我们行走在外时,可就真的不得安生了!” 郑掌柜好心劝李俪君:“李七娘子,我知道你修为不低,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你年纪到底太小了,又是女娃娃,出门在外的没个长辈在身边帮衬,多有不便之处。若不是十分必要,还是少在外行走吧。寻个靠得住又有灵气的地方,且安心修炼些日子。实在缺修行资粮了,也最好叫上朋友们一同出行,就算遇上歹人,也有一拼之力。” 李俪君知道他是好意:“我明白了,谢谢郑掌柜。”又问,“那飞贼和他的同伙是什么修为?我想知道,自己要提升到什么程度,才能不用再惧怕他们呢?” “七娘子眼下应该也是不用惧怕的。”郑掌柜想了想,“我看那飞贼也就是炼气五层修为罢了,学得本事也杂,比不得李七娘子这般名门出身,传承有序。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又不讲规矩。我怕你年纪小,遇上了他们会吃亏。”他举了个例子,“比如王娘子,估计遇上的也是他们的同伙。王娘子与那家新店的店主也有过口角,早就被他们这伙人盯上了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啊……会吗?我记得王娘子说过,对她下手的是她店里的伙计古阿三。不过古阿三背后是不是还有同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他对着王娘子放狠话,还挺嚣张的。连王娘子那柄宫扇法器,也照拿不误,说是有门路出手,根本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这就是了!”郑掌柜认为这就是古阿三与飞贼等人勾结的证据,因为那伙人出身黑市,根本就不担心会没办法处理赃物。只是没想到古阿三在王娘子店里都干了二十年,竟然还会被外人哄得背主,世事真是难料呀! 郑掌柜打算,等两个伙计伤势稍有好转,他就先回修真集市去看情况,要是能跟王娘子联系上就更好了。他要找她好好打听一下消息,若能从古阿三身上打探到更多关于盗贼们的情报。等家族派了长辈前来调查时,他也有话可说,不至于只能低头听训。 倘若他能赶在长辈到达之前,找到飞贼,追回失物,那就更好了!他还想继续拥有自己的小店,不想回家族去受人冷眼呢! 郑掌柜主动向李俪君提出了邀请:“七娘子能随我一同回去么?若有你在场,想必王娘子那边就更好说话了。” 李俪君面露犹疑:“这……我不是集市里的人,现在又不是集市开启的时间,我去不合适吧?” 郑掌柜忙道:“你是受我邀请才去帮衬的,不妨事。更何况……集市里如今必定有店面空出来了,若七娘子有兴趣,手里也有活钱,不妨可以去试一试?买卖什么货物都在其次,关键是那空间里的灵气比外头强多了,哪怕只是租下来做个仓库呢,好歹能在里头过几年清静日子,还不妨碍修炼呀!”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约 郑掌柜的建议听起来挺诱人的,但李俪君还是婉拒了。 能有一个灵气充沛的修炼环境固然不错,可修真集市的小灵脉目前是什么状况不好说,就算是在它全盛的时期,也不是一直开放的。就连监市真人,都只能在集市开启期间享用灵气浓度最大的房间,更何况只是在街上开店的散修?李俪君如今已经知道秦岭之中有无人占据的灵脉了,只需要花些时间精力,就能给自己开辟一处洞府,何必把时间精力花在修真集市上? 她可没兴趣在真仙观的眼皮子底下修炼自己的功法,那只会让她觉得束手束脚。 郑掌柜是好意,只是不适合李俪君罢了,但她还是郑重向他道了谢。 郑掌柜有些遗憾。他倒没想太多,只以为李俪君是顾虑到自己师门出身的关系,还反过来安慰她:“七娘子也不必想得太多。就算是其他名门大派的弟子,真仙观也不会刻意为难的。尤其是象你这样年纪小又有好天赋的,他们只会多关照几分。只有那些一直跟真仙观过不去的门派里固执排外的弟子,才会挨真仙观的冷眼,但只要他们不生事,真仙观的弟子也不会招惹他们。再说了,这些都是修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要操心的事,你我不过是小小炼气,先顾着自己修炼要紧,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李俪君只能干笑以对,心里却想起了那两名差点儿在修真集市门口丢了性命的上清弟子。也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了?走得早些,倒是避开了后头的麻烦。关真人如今未必还有闲心去调查他们与那伙劫匪的冲突细节,他们应该能顺利脱身吧? 想到这里,李俪君就对郑掌柜道:“我虽然不方便在集市里开店,但这个集市乃是关中一带最大最好最有规矩的修真集市,只要我人还在关中一带游历,每季度肯定都会去光顾的。修炼到即将突破的时候,兴许也会去住几日,到时候还要请郑掌柜多多关照呢。” “好说,好说。”郑掌柜依然有些不死心,“其实,七娘子若不想自己开店,就直接与我们符箓行签个长约也好。你定期卖符给我们,我们按季提供你各种材料。如此,也省了每次交易的繁琐,等到年底再统一结账,我将符钱扣除了材料费之后,直接交给你,岂不省事?” 这么一来,李俪君也算是符箓行的一分子了,有足够的资格长期出入修真集市,而不是每季开集时才能去。她想留在集市里修炼时,监市真人没理由赶她;而她想要离开时,也可以随她高兴。她若打算去关中以外的地方游历,也不必迁就集市开关的时间。符箓行还是连琐的,在好几个大城都有分号。李俪君成为了他们的自己人,无论去哪家分号,都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了。 郑掌柜还告诉她一个小秘密:“其实符箓行有好些象这样签了长约的符师,来去自如。为了吸引符师们留下来修炼,店铺后头的小院里,其实是长年备着三间客房的。每家分店皆是如此。符师住在客房内,可以享用房中的灵气资源,却不必付房钱,只需要交符就行了。” 这种做法,经常能吸引到等级比较高的符师。无论是名门大派出身的高人弟子还是无根无基的散修,郑家符箓行不会束缚他们,只会提供各种便利,虽然舍出去了三间灵气条件上佳的静室,却能收获许多品质出众的符箓,还结下了深厚的人脉。 若不是见过李俪君画的符好,郑掌柜还舍不得把这个小秘密告诉她呢。 这回李俪君就有几分心动了。倘若能避开修真集市进出的规定束缚,时常能与集市中相熟的店主们联系和交易,就算跟符箓行签个长约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清楚自己的本事,将来肯定能给对方带来可观的利益,而她也省了每次来集市卖符买材料的繁琐工作,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李俪君就接受了郑掌柜的邀请,不过也没忘记要谦虚两句:“我的修为还浅,只怕提供不了什么威力强大的好符。” 郑掌柜笑道:“七娘子客气了,你画的符都十分好卖。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若卖了炼气高阶修士才能用的灵符给我,我还未必能卖得这么好呢!”毕竟关中修行圈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炼气初阶与中阶人士呀! 李俪君听了,哑然失笑。 两人聊了半天,那两名伤者吃过丹药后,伤势便有所好转了,到得下午,已经可以支撑着起身,出来给李俪君这位恩人见礼了。 李俪君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打招呼。郑掌柜乐呵呵地表示,以后大家就算是同僚了,是自己人,不必外道。那两名伙计都十分惊喜,说话间也少了几分拘谨。 大家说起昨晚上的飞贼,都唏嘘不已。那位在本地开文房店的老伙计感叹道:“我在这里干了十几年,都只遇到过几个摸荷包的小贼而已,这样直接上门来抢劫的大盗还是头一次见识。本以为这鄠县是再太平不过的地方,我又只会跟凡人打交道,少有修行之人找上门来,最适合养老了。哪里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遇到这样的凶险呢?” 这位老伙计外表看着不过是四十来岁,其实已经接近八十高龄了。这个年纪依然还是炼气二层修为,今生注定筑基无望。他跑来鄠县开文房店,就是来养老的。这家店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而是只卖文房用品,不过后头附带的两进小院,却是修真集市里郑家符箓行的备用库房。郑掌柜他们定期会来取货,就图鄠县离集市够近,却又不在真仙观眼皮子底下,更没有出入限制。郑家这等蜀地修真大族,心里对真仙观这样的本地大派还是多少有些戒备之心的,不打算把所有身家都放在人家的地盘上。 这家文房店原本还有些隐蔽性。郑掌柜对外也只说这里的店主是自己的老相识,他偶尔会过来探望,没让外人知道这里其实是他们分号的库房。可是昨晚上的劫案一出,还闹得世俗官府都插手了,哪怕凡人们都以为他们没有失窃,可修行者圈子里的人一但听说,都会知道这家店不一般了。 老伙计愁眉苦脸地对郑掌柜说:“我真的要搬走么?再过几年就……这时候叫我搬到哪里去?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头来过?” 郑掌柜叹气:“老伙计,我也不想你走。可就算我不想,家里来人后,事情也由不得我做主。除非我能在来人到达前把失窃的宝物找回来,那样我还能帮着说上几句话。” 可如今两个同伴都重伤,从店里带出来的灵材还需要人看守,他哪里能分心去找人呢?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俪君。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追查 李俪君离开郑掌柜三人住处的时候,忍不住抹了一额汗。 好险啊!她差点儿就被算计了! 郑掌柜他们真不愧是经营多代的生意世家,先是劝她签个长约,成了符箓行的“自己人”,给了她好处,又说起他们目前的困境,让她开始担心,好不容易搭上的人脉转眼就泡了汤,继而又齐齐对她卖惨,差一点儿就让她答应下了帮忙查案的请求。 亏得她在紫微天宇历练多年,在这三人轮番轰炸下还保得灵台一片清明,没有傻傻地揽下一个费时费力的任务。 当然,她刚刚才跟人说好了要签长约,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拒绝了,直接得罪了人。她只是摆出自己的客观事实——年纪小,见识浅,经验不足,只答应帮忙探查一下外围的情报,具体的追查事宜还是要等两名伙计伤势好转,可以护得住身边的灵物后,郑掌柜亲自出面去负责的。 就算他们三人病急乱投医,她也点明了一个重要的关键:就算她能查到飞贼所在,追回他们丢失的宝物,郑家又是否能放心让这么重要的宝物落到她一个外人手里呢?就算她与他们签了长约又如何?那约定可对她没什么约束,就算她生了贪心,带着宝物走人,他们也奈何不了呀! 这个关键才是郑掌柜等人最终放弃忽悠她去做苦力的原因。如今她只负责做些情报收集工作,重要的任务还是由他们自己负责,无论结果好坏,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如此皆大欢喜,谁也不用怀疑谁了。 李俪君笑嘻嘻地告别了郑掌柜等人,出了宅子,就忍不住收起笑容,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王娘子对她比较坦承,就以为郑掌柜也是实诚人了,以后与人交往一定要谨慎。王娘子的坦承还是有目的的呢!更何况郑掌柜与李俪君本人也不过是做过几次交易罢了。几枚丹药,一纸合约,还不至于让他们真正成为朋友呢! 李俪君先是在鄠县大街小巷上转了一圈,再听了一回各种小道消息,对比郑掌柜等人提供的情报,分析出昨晚那飞贼曾经光顾过的地点,便在郑掌柜他们住处对面寻了个小茶馆坐着,偷偷放出了一只极小的纸鹤,飞到附近宅子的屋顶上去,悄悄观察飞贼留下的痕迹,以此推断他修练的可能是哪门遁法。 观察出了结果后,她又换了位置,分别跑到接近县衙以及城墙的地方,偷听县令、县尉以及官兵们私下的交谈,探查那飞贼的逃跑路线,顺便打听一下,此人在动手抢劫之前,是否在县里有过活动迹象? 正好那位传闻中出身军队的将军县尉手下有个十分能干的亲兵,打探到了一个疑似飞贼的人曾在县郊某村租房居住过的消息,带着人过去搜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却找到了更多可疑的证据。李俪君暗暗记住了那村子的地点,转回头去告诉郑掌柜了。 郑掌柜没想到她才走了几个时辰,就有了这么大的收获,颇为惊喜:“七娘子,你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干,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李俪君冲他咧嘴笑笑:“郑掌柜,我只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可那人已经离开了以前的住所,也不知道这线索有没有用。我是想着,如今天色已晚,如果我追查出了城,跑去乡下这么远的地方,今晚是不可能回来找你们了,就先跟你打声招呼,免得你们着急。” 郑掌柜沉吟片刻,便给自己从集市带了来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李俪君道:“今日真是辛苦七娘子了,还要劳你连夜到乡下探查消息。你可是我们的贵宾,我郑多燮不能让你白白干活。如此……我这里有些灵石,七娘子带着,预备夜里赶路修炼使用。我再借你一匹马,也能给你省些脚力。” 李俪君本来只是想把自己的折扣再往下压一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忙道:“马就不用了吧?我……我其实不太擅长骑马。”才怪!她骑术好着呢!只是如今的身量比较矮小,不大方便骑高头大马罢了。 郑掌柜却道:“我这匹是灵马,灵性得很,上头还配了好马鞍,只要你骑上去,自然就能自如操纵马匹,与凡马不可同日而语!” 真的吗?那她还真要试一试了。 伙计取了灵兽袋来,交到郑掌柜手中,后者又把那个绣着马像的小袋子交给了李俪君:“七娘子既然是名门大派出身,想必应该知道要如何使用这东西。” 李俪君猜不准他此举是否有试探之意,反正她确实见别人用过灵兽袋,就在院子里现场试着把灵马放出来、收回去,又放出来,再收回去,如此两回,也好让对方确定她的用法是否有错。 郑掌柜干笑:“是这样没错!”暗暗抹了把汗。他虽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纯粹是觉得上清弟子一向有御使灵兽的传统,还有另一个传统大派的弟子也惯爱御使灵禽,他想借机探一探李俪君的师承来历罢了。没想到人家小孩子还很天真,听到他问“你应该知道要如何使用”,就真的使给他看了,还使了两回。 灵马都被她弄得懵了。 幸好这宅子后院是设置了防护阵的,也能杜绝外人听到院中的动静,否则他们宅子里忽然有马嘶声,马还未嘶完,声音又消失了,接着又嘶……外头那些凡人还以为他们把马怎么样了呢! 李俪君带着灵兽袋离开了。本想要先去找二红的,忽然想起一件事,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钻进去后,便连眨两下眼皮,低头细细检查灵兽袋,不出意料地在上头发现了追踪的符纹。 这符纹是本来就嵌在灵兽袋上的,郑掌柜未必真有追踪她的用意,可这灵兽袋本身就容易暴露她的行踪。她也不去找二红了,只偷偷派出一只小纸鹤去给二红送信,便直接出了城门。 到了城外,行人正是多的时候,她不欲引人注目,就不用遁法赶路了,只装作闲逛的样子,绕着城墙根儿转了转,一路买了好几个在城墙根下叫卖的小摊子里的东西,有吃有喝有玩,事实上却是在观察那飞贼越过城墙后,落下地面时留下的足迹。 然后,她就追踪着这些足迹,慢慢往郊外乡村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烧伤 李俪君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方才放开步伐大步赶路。 她当然不是随便乱走。飞贼留下来的足迹很不明显,若换了是凡间官府的官差,又或是军队里的斥候,可能只有眼力非常好又有丰富追踪经验的人才能发现,但在李俪君连眨了两次眼皮之后,这些痕迹还是十分好认的。因为足迹的主人是修行者,又没有特地遮掩自己的行踪,他走过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灵力痕迹呢。 等到天黑之后,这种痕迹就更加显眼了。 幸好李俪君今天就追踪过来了,否则这么淡的灵光,只怕过了一天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不过,李俪君能追踪得这么轻松,不仅仅是因为那飞贼留下了足迹,也因为他从郑掌柜他们手中偷走了郑氏符箓行的一样宝物。 这件宝物在符箓行的时候,想必是有专门的储物工具收纳的。这储物工具很可能不太方便移动,因此,郑掌柜特地将宝物从店里带走以后,一到鄠县文房店的秘密库房,就将它另行存放起来,而非继续随身携带。飞贼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那库房,将东西偷走了,起初可能是贴身藏起来了,又或是用什么东西去包裹住。可离城一段距离后,他就将东西取了出来,兴许是想另换一个收纳的方式? 李俪君看着夜色中伴随着飞贼足迹隐隐浮现出来的红色灵光,猜想郑掌柜丢失的这件宝物,很可能是火属性的,而且一直在向外界散发出红火的热量。兴许郑掌柜与飞贼都不愿意长时间随身携带此物,就是因为它这股热量太过炙人? 郑掌柜对宝物始终语焉不详,李俪君也没兴趣打探太多。在一片漆黑中辨认飞贼的足迹有点吃力,但那件宝物散发的灵光却清晰地为她指引了方向。 一直开着灵光视野还是挺耗费灵力的。不过红光在黑夜中颇为显眼,李俪君只需要看清楚它行进的路线,让系统记下来,过后就可以恢复正常视野了。该怎么走,系统自会为她引导方向。如此她差不多走上一刻钟才开一回灵光视野,倒也轻松。 离开大道后,她便放出灵马,骑着它开始转入乡间土路,又更省力了些。 果然如郑掌柜所言,这匹灵马已经配好了鞍,连缰绳在内,都是配套的法器。就算李俪君如今双腿还短,没办法踩实了马蹬,光靠着缰绳与马鞍,也能在马背上骑坐得稳稳当当的。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慢行还是疾奔,左右又或是右转,只需要她操纵缰绳,灵马就能立刻对她的指令作出回应,端得是乖巧温顺,又快又稳。 李俪君一路骑着马,心里都想给自己弄一匹灵马了,只不知如今的修真集市上,灵马和配套的马鞍缰绳是什么样的价钱? 她骑着灵马,追着那道淡淡的红光,一路不紧不慢地追到了秦岭前。 她看着眼前的重重山林,立刻掉转马头。她只是来做情报收集工作而已,冒险的事就不必干了。 当然,她也不是真的就此袖手不管了,只是没打算亲身进入秦岭找人而已。 她放出了三只有夜视功能的小黑鹤,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飞入了秦岭的山林。而她自己则继续不紧不慢地骑着马,手里拿着一面小靶镜,一边时不时瞄上一眼,一边随意溜达,顺便观察一下附近的地形。 这里离她昨晚宿营的地方差不多有二十多里路的距离,附近也有几个权贵人家的庄园别业,只是到了这一带,位置比较偏僻,即使是权贵人家在此置办的产业,也显得比别家的朴素些。但不管是豪华还是朴素,这些庄园内部如今都是一片漆黑,只靠近大门的位置亮着一两盏灯,估计是看门的仆人居住在此。 不过,关中旱情若一直持续下去,白天的太阳越来越烈,早晚会有受不了高温的权贵跑到自家庄园上避暑吧?至少这一带的庄园别业紧挨着秦岭,有树木遮阴,环境还是比长安城里要舒适些的。李俪君心想,她若想在附近置产,行动还是要加快一点速度才行,若是等到这一带的宅子涨价再下手,那就要吃亏了。 飞向西边的小黑鹤发现了淡淡的红色灵光痕迹,追踪过去,便听得有潺潺水声传来,前方似乎有瀑布溪流。 红光就在这里变得淡不可见。 小黑鹤绕着瀑布转了一圈,瞥见下方溪流拐角下的山石底下,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便飞了过去。 李俪君操纵着马匹暂时停了下来。这时候,她距离西边那只小黑鹤已经超过了数里。为了确保能更准确地采集情报,她索性将另外两只小黑鹤也调了过来,不过目前还在路上。 那块巨大的山石位于溪流边,正好悬空隔出了一小片空间,能为躲在石下的人遮风挡雨。石下有两个人,一个曲身躺在溪边碎石地上,另一个忧心忡忡地看着同伴。 小黑鹤飞得近了些,在山石上方轻轻落下,正好将山石下方两人的对话传回到主人李俪君的耳中。 曲身躺着的那人似乎是受了伤,他的同伴正在碎碎念:“三哥,这样下去不行!你伤得厉害,得去寻医者,至少也要弄点药,否则伤势只会越来越重的,你还要不要命了?!” 那“三哥”沙哑着声音道:“不行!我昨日动手时,叫郑家的人看到了脸,一旦在外头露面,他们定会让真仙观的人来抓我的!我这伤看着厉害,其实只是烧伤罢了。你想法子去附近村镇上弄些药回来给我用,过些日子就好了。”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正主儿。莫非这“三哥”就是那飞贼?可她没听郑掌柜说他受了伤呀,怎么如今好象伤得很严重的样子? 那同伴还在继续劝“三哥”:“这跟凡间的烧伤不能比!三哥,这是法宝烧出来的伤!等闲凡间庸医用的草药哪里能奈何得了它?!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去偷郑家的东西呢!” “能偷到一件法宝就十分了不得了,哪里还容得了你我挑挑拣拣?”“三哥”虚弱地道,“四弟,你别啰嗦了,快去想法子找些草药回来给我。你若不认得草药,就去找个医者,大不了过后杀了灭口就是。只要撑过这几天,我伤势稍有好转,就带你到关外去。等把那法宝出手,还怕找不到好灵药治我的伤么?到时候咱们寻个大门派投靠,也就不怕郑家的人找上门了。” “四弟”叹道:“如今哪个大门派有真仙观厉害?可惜真仙观看不上我们。”他又出了个主意,“三哥,我们去找刘老大吧?他们在黑市里混了许多年,总有门路能弄来灵丹妙药治你的伤吧?” “三哥”却摇头:“不成。你躲在外头不知道,刘老大昨儿就死了!尸骨无存。我看他那几个兄弟也逃不过去。其他人不知底细,看到我受了重伤,你修为又低,还不趁机杀人夺宝么?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放心,宝物如今藏在水里,就算郑家人来了也找不到。”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头功 郑掌柜万万想不到,才一晚的功夫,李俪君这位刚刚与自家符箓行签了长约的“自己人”就给他带回了失窃宝物的消息。 他原本只是打算忽悠个苦力来帮忙做些繁琐又效率不高的探查工作而已!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向李俪君询问:“七娘子,你……你确定没看错吧?你真的找到那飞贼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昨天伤了你们的飞贼。”李俪君淡定地告诉他,“反正他跟他的同伙说话时,很清楚地说出了‘动手时让郑家的人看到了脸’的话,还说什么等他伤势稍有好转后,两人便带着宝物去关外变卖,再投奔一个大门派,到时候你们郑家就奈何不了他们了,云云。我想,如果没有第二个偷走了郑家宝物的贼,那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吧?” 那确实可以证明就是这个人了! 郑掌柜顿时兴奋起来:“他如今在哪里?他还有同伙?!他……他受了伤?”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迟疑,“莫非是烧伤?” 李俪君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我离得远,没看到他的伤口,但他跟他同伴说话时,确实说的是烧伤。因为没有适用的灵药,他还打算让同伙去凡间找个医师,弄点凡人用的草药回来治他的烧伤。我离开的时候,他的同伙也刚刚离开,我看到那人是往裴家寨那边去了。他的脚程不如我,这会子说不定还没到裴家寨呢。” 郑掌柜深吸了一口气:“裴家寨住着个小有名气的医师,治外伤很有一手。那飞贼的同伙兴许就是找他去了。不过他不可能找到人……因为这位医师如今在鄠县县城里呢!”医师的女儿生孩子了,他进城来看望新出生的小外孙。郑掌柜的两个伙计受了重伤,官府昨日来人查问时,有官差请了这位医师来给他们诊治。郑掌柜亲自接待的对方,还听说他打算要在县城里小住几天。 那飞贼的同伙注定会扑通,要么他就另找其他医师,要么就得等到天亮再进城来请人。这意味着,在他回去跟同伙会合前,那飞贼是单独一个人待在秦岭里头的! 郑掌柜自知修为不如飞贼,可如今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飞贼却重伤在身,又没有同伙在身边。若这样他都不能把人给制服,找回失窃的宝物,那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家族长辈?! 这是他将功折罪的最佳机会了,他必须要牢牢把握住! 郑掌柜拉着李俪君打听飞贼的详细情况,当听说宝物就藏在水里,他更兴奋了。真真是天助他也! 李俪君趁机打听:“这件宝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飞贼身上的伤,不是你们打的吧?” 郑掌柜如今看向李俪君的目光都带着亲切与慈爱,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当然有问题!那是一只火山灵晶炼制成的钵,平日里要放在特制的库房里,有专门的防护阵去隔绝其散发出来的热力。等闲储物袋根本容纳不了它,顶多半天功夫,就要烧破袋子了。因此我将它带出店铺后,必须快马赶到这边来,借用这里的库房去收容它。可它不能跟其他灵材法器放在一起,以免焚毁周遭的物件。 “那飞贼只知道我们郑氏符箓行分给各地分号的镇店之宝必定贵重异常,又哪里知道这件火晶钵的厉害?!他说不定还拿它当作寻常法器,随便塞进储物袋里,就往身上藏了。藏得越久,那火晶钵就越会烧坏他的身体肌肤,他还以为自己当真发财了呢!” 李俪君忙问:“那这件法宝造成的烧伤,要怎么去治疗呢?他把法宝丢进水里,不会影响法宝的效果吧?” 郑掌柜笑着摇头:“若他没有将这件法宝贴身收藏,那只要寻些仙露仙药,花上十天半月的,应该也能治好那伤了。可要是贴身收藏……在他等到药之前,恐怕就已经先送了命!至于将法宝藏在水里……真是自作聪明!那又不是烧热的炭块,放进水里就能降温了,指不定连山间的溪水都要被烧开了呢!除非是灵水仙露,否则什么水都奈何不了那件火晶钵!” 李俪君脸色微微变了。如今正值关中大旱,如果法宝在秦岭山溪中真的能把溪水给烧开,那必定会对周边的生态环境造成恶劣影响吧?早知如此…… 她咬了咬唇,提醒郑掌柜:“你最好快点行动。如今那飞贼有重伤在身,偏又没有同伙相伴。如果法宝真的会影响溪流水温,说不定会惊动住在附近的人。秦岭中那么多修行人士,你怎敢担保,当中就不会有人赶在你之前发现飞贼,把法宝带走呢?” 郑掌柜顿时肃然:“七娘子说得对。我得抓紧时间才行!”说着他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出现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 李俪君本来还想偷懒的,现在却打算给他掠个阵了:“虽然现在城门还没开,但我是挖了地洞进来的。若郑掌柜不介意,就跟我走?” 郑掌柜当然不介意。于是两人就来到城中偏僻的角落里,由李俪君带头钻进了一个荒废的小草棚,里头的地面一片平坦。郑掌柜正想问地道在哪里,就看到地面上忽然陷了下去,露出一个三尺来宽的圆洞。他顿时闭上了嘴,乖乖跟着李俪君钻进洞中。 这条地道是李俪君匆忙间挖出来的,只能供人弯腰爬行,但胜在距离比较短,大约只有不到一百米的长度。两端的出入口都正好位于城头卫兵的视野盲区,在夜间倒也不愁会被人发现。只是明天回来的时候,郑掌柜若不想引人怀疑,就得想法子解释自己本该留在城中休养的,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城外了。 出了城,李俪君与郑掌柜各骑一匹灵马赶路。有前者指引方向,后者不费什么功夫就来到了秦岭前。李俪君也不下马,就给他指了指路,示意他自行前往:“我留在这里替你放哨,免得那飞贼的同伙回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郑掌柜眨了眨眼:“七娘子不为我掠阵么?” 李俪君打了个哈哈:“我只是你们外聘的符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厚道了。你看我小小年纪,怎么忍心叫我去做危险的事?再说,你们自己的宝物丢失了,合该由你亲自拿回来,让我掺一脚算什么?你该独占头功才是!” 郑掌柜不由笑了:“行吧。七娘子之恩,郑多燮自不敢忘。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擒贼 郑多燮郑掌柜信心满满地钻进了山林,没过多久,黑暗中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各种火光与法术发出时附带的五彩光亮,似乎双方展开了惊世大战。 然而李俪君站在外围处,拿着小靶镜,利用掩藏在溪流附近的三只小黑鹤观看大战现场的直播,只觉得那画面一言难尽。 那飞贼还罢了,大概是惯了与人争斗的关系,动作还是挺利索的,只是受身上的伤势影响,姿势比较僵硬,反应也相对迟钝些。 可郑掌柜的招式看起来就很辣眼睛了。 李俪君不知道郑家是不是专注于开店做生意的关系,对家中子弟疏于教导,还是郑掌柜本身就不擅长与人斗法。他先前吹牛吹得挺响的,可真跟那飞贼打起来,就十分暴露短处了。若不是飞贼本就受了伤,又没有同伴在身边,搞不好郑掌柜早就翻了车。 饶是他占尽优势,还是让飞贼成功找到空子,溜走了。 李俪君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还赶了一夜的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怎能容忍到手的鸭子飞了?她一挥手,就操控泥土形成一张巨大的“土布”,从四面八方冲着飞贼兜头扑了过去,把人整个给包裹住了。 飞贼是真的没发现李俪君守在附近,被困住的时候人都愣住了,随即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惊怒不已:“是谁?!鬼鬼祟祟的不是好汉!有本事出来跟爷光明正大打一场!” 李俪君翻了个白眼,都懒得跟一个鬼鬼祟祟入宅盗窃的飞贼说话,径自转身迎上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郑掌柜:“掌柜别着急,人在这儿呢,跑不了!” 郑掌柜深吸了两口气,面带羞愧地向她作了个揖:“多谢七娘子相助了。” 李俪君摆摆手,操纵着泥土把飞贼的脑袋给露出来,好让他与郑掌柜交流。 郑掌柜瞪向那飞贼,“还不快说出法宝所在?!你老实些,爷兴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飞贼冷笑了两声,扭开头去不说话。 郑掌柜更生气了,正要喝骂,却被李俪君拽了拽衣袖,只得回头问:“什么事?” 李俪君告诉他:“方才他的同伙回来了,似乎是因为没找到医者,就买了些治烧伤的草药。我怕他过去会给你添乱,所以也把人给困住了。”她说着便指了个方向,郑掌柜忙跑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男子被埋在地里,刚刚才露出头来,大口喘着气,面色一片惨淡。 郑掌柜见了大喜,忙制住此人,又将他拉住地面,押到飞贼面前把人往地上一扔:“你看看这人是谁?!再不老实交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飞贼看着弟弟喘着粗气眼泪汪汪的模样,心中暗恨自己没有早些带他逃走。谁能想到呢?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郑家是怎么找到他藏身之地的?! 郑掌柜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疑问的意思,飞贼经过再三衡量之后,终究还是松了口,说出了藏法宝的地方,顺便还供出了他的“同伙”所在之处,以及“同伙”藏宝之地。 既然他们兄弟落入了郑家手中,已经不会有好下场了,那昔日的同伴们也不能过得好了,否则叫他们心气如何能平?! 郑掌柜空出了一只灵兽袋,把这对飞贼兄弟往里头一装,才神清气爽地开始给自己身上新添的伤口上药。 李俪君有些懵地看着他:“那个……郑掌柜……你用灵兽袋来装人吗?”她闻所未闻啊! 郑掌柜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前没少这么干。灵兽袋当然不是用来装人的,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忙不过来么?反正灵马可以放进灵兽袋里活得好好的,暂时用来装两个人也没关系。舒服当然是谈不上的,而且用来装普通灵马的灵兽袋,如今装上一个炼气五层的修士,再附带一个炼气二层,只怕这两人在里头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吧?若是装上一天,搞不好就要憋死了。郑掌柜就是为了方便,才把人装进去的。等他回了鄠县文房店,有了地方关人,自然就会把他们放出来。 他得让家族派来的使者看见活的飞贼以及完好无缺的法宝,这一关才算是过去了呢。 早知道东西这么快就能追回来,他就不给族中送信了。 郑掌柜给自己上好伤药,又一瘸一拐地返回山溪旁,去寻找那件被藏在水里的法宝了。 李俪君忍不住跟了过去,提醒他:“那飞贼身上还有伤呢。在灵兽袋里装上半天,不会伤势加重吗?” 郑掌柜对此并不在意:“加重就加重吧,我还能自掏腰包替他治伤不成?反正等族里来人见过他,确认东西是他偷的之后,他是死是活就都不重要了。”郑掌柜与两名亲信都被这飞贼所伤,若不是李俪君伸出援手,只怕他们都要面临家族重罚,对这飞贼可谓恨之入骨。若不是顾虑着要让家族来人看到活口,他刚才早就一剑把人刺死了。 李俪君不再多言。反正飞贼兄弟俩都不是好人,沦落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自找的。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原来灵兽袋还可以充当临时监狱…… 难不成这是玄唐小世界的传统?又或是郑家出品的灵兽袋有特制的功能?系统商城出品的灵兽袋不能这么干吧? 郑掌柜下水去捞法宝了,李俪君离得远远地,替他看着灵马,同时使用两只小黑鹤与一架无人机分工观察周围的地形与环境。她早就从自己收藏的地图册中找出关中一带的地形图,让系统扫瞄入库,眼下正好与现实地形进行对比,推断出这一带已经接近了金龙峡。 虽然是在半夜里,视野不良,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带景致上佳,怪不得周边有不少庄园别业呢。可惜,当她打开灵光视野的时候,没在附近找到明显的灵脉,溪流中倒是隐隐透出几分灵光来,只不知是法宝藏身于此之故,还是水流曾经从某条灵脉上流过,沾染上了几分灵气? 巨大的水声传来,李俪君转头望去,看到郑掌柜全身湿透,狼狈地爬上了溪边的山石,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包裹,乍一看十分不起眼,可等到他在陆地上站稳了之后,那包裹就透出了隐隐的桔黄色光芒,还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李俪君探头望过去:“掌柜的,找到东西了吗?” 郑掌柜胡乱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箱子,飞快地把那包裹丢了进去合上盖,连包裹上沾了水都顾不得了。接着他又掏出了好几块包袱皮一样的布料,上头都绣有各种符纹的,一层一层地包裹住小箱子,最后再用一块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裹住外围,这才算是完事了。 郑掌柜打了个喷嚏,竟没有换衣服或给自己添上一件斗篷的打算,就冲李俪君点了点头:“多谢七娘子在旁守护了。如今事情已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还得劳你再送我一程。” 李俪君看到他紧紧抱着包裹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那就走吧。你要骑马吗?” 正文 第三百章 租房 郑掌柜当然要骑马了。 他刚刚跟人拼了一场,还受了伤,现在又累又痛,更别说全身湿透了。这种时候,能够骑灵马,他为什么要靠两条腿走路?就算能用遁法,也太耗费灵力了些。 因此,他吞了两颗丹药后,就跟李俪君分骑两匹灵马,回了鄠县县城。只是在进城的时候,又出了一点小问题。 这时候天边刚刚擦白,太阳还没出来呢,需要等一会儿,城门才会开启。可郑掌柜急着回文房店去安置那件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法宝,不想在城外耽搁下去,就打算继续钻地道进城。然而他人能钻地道,灵马却钻不了。想要把灵马收回灵兽袋里吧,如今袋中还装着两人呢,若把他们放出来,万一他们途中逃跑怎么办? 于是郑掌柜就对李俪君说:“那位县尉眼神很厉害,记性又好,我若骑马进城,他一定会奇怪我是几时出城去的。万一纠缠不休,岂不麻烦?还请七娘子助我一臂之力,替我将马带回文房店去。你放心,这回能追回法宝,擒拿盗贼,都是七娘子你的功劳。我是绝对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李俪君瞥了他一眼,道:“什么恩情呀功劳之类的,郑掌柜就不必提了。我又不是你们郑家的人,其实并不看重这些。你们家族来人,也不必提我的名字,只要给我打的折扣更实惠一点就好。我那儿还有事呢,等把马送回你那儿去,我就得走了。” 郑掌柜听了,感动不已。这么一来,他这份功劳才算是牢靠了。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产业,舍一点折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当场就许下了诺言:“那就给七娘子打个八折!换了旁人,我才不会这么大方!” 八折就八折吧。李俪君看着郑掌柜,总觉得以后可能会经常有跟对方打交道的时候。毕竟这人有背景有家世,容易招贼,可本人却又挺菜的,少不了向外求援的时候。下回他再想求她,可就不是一个八折能搪塞过去的了。 郑掌柜自去钻地道,李俪君则在城外悠闲地骑马溜达了一会儿,顺便完成了日出时的修炼,方才不紧不慢地骑着马进了县城。 她牵着马走进文房店的时候,郑掌柜已经把法宝郑重安置好了,又把奄奄一息的飞贼兄弟关进了特制的地牢里,顺便让两名伙计将他们身上搜了一遍,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其中有些灵石什么的,他全都分给了李俪君:“东西有点少,七娘子将就着用用吧。这两兄弟也不是什么身家丰厚之人,否则又何需做贼?” 李俪君问他:“关于他们招供的同伙,郑掌柜打算怎么办呢?” 郑掌柜其实挺心动的,然而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就算两名伙计的伤势已大为好转,他也不敢轻易离开文房店,因为如今店里还有一件法宝和两名重犯呢。在家族来人看到法宝与重犯之前,他不能让后者有任何差错。如今别说是跟人出去追缉飞贼同伙了,他连文房店的门槛都不敢轻易踏出去! 就连文房店原本雇的那个每日来做饭的婆子,他都不敢轻易让人到后院来,就怕会被人钻了空子。 他唉声叹气地说:“七娘子若是有兴趣,便叫上几个朋友去碰碰运气吧。别跟那伙子黑市的人纠缠,但他们藏宝的地方,你们可以去试试运气。我这里在家族来人到达之前,都不敢再出门了。就连集市那头,我也只能让手下的伙计去瞧一眼,自己是不敢离了这座宅子的。” 这个无妨。李俪君表示自己可以跟他的伙计一块儿去集市瞧瞧情况,路上也可以有个照应。 郑掌柜十分惊喜:“当真?!若果真如此,七娘子就帮上我大忙了!” 他立刻把自己从修真集市带出来的伙计叫了出来:“阿砂,你今晚随李七娘子回修真集市看看情况,看我们家的店铺是否有损伤,列出一张清单来报我。” 阿砂还吊着一根手臂呢,连忙答应了,又朝李俪君恭敬地行了个礼,请她在路上多多照看自己。 李俪君一口答应下来,又借口说要回住处休息,与他们约好会合的时间,便告别出来,先去地道口那里把地洞给填了,免得继续让郑掌柜他们占便宜,接着又去了昨日光顾过的茶楼,先叫了一份早饭。 她与二红有过约定,后者租好房子后,就会在茶楼对面的大树上留下一只小纸鹤。 李俪君吃过早饭,就离开了茶楼,走过大树的时候,那只小纸鹤便飘落到她头上,然后一路指引着她,来到一处靠近城墙根的街道处。 这一带颇为繁华,人来车往,有许多行商打扮的人在此装卸货物,又有身强力壮的贫民每日来此找份零工,帮补家计,其实都是借着此地靠近城门的便利之处。为了满足这些商人与零工的每日所需,附近店面开得很杂,有吃有喝有玩有耍。据说就是大晚上,城中坊门关闭了,这一带都依然热闹非常。 李俪君按照小纸鹤的引领,拐进主街西面的一处路口,就进入了一条相对清静些的街道。这一带都是居民区,基本是两进小院的格局,因为离城墙近,有好几户都是家里出了官兵差役的人家。二红租下的小院,就位于街道最靠里的位置,光线不太好,与城墙只隔着一条水沟,位置平平,但胜在院子内外有一长排的树,挡住了城头上望进院子内部的视线。 敲了门,二红欢喜地出来开门相迎,又领着李俪君去参观整个院子:“前后两进,有七八间房,地方还算宽敞,打扫得很干净,院子里还有一个水井。前后院都有种了很多年的枣树,外头周围也有不少树。有这些树的遮掩,咱们在宅子里活动,外人是看不清楚的。虽说旁边就是水沟,但那沟不算深,小娘子钻个地道,随时都能越过去……” 这里距离城墙真的很近,城墙外离这院子最近的地方,是个不大显眼的角落。若是地道能挖得更远些,附近还有一片小树林与荒废已久的土地庙,都可以充作隐秘的地道出口。而绕过小树林,没多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外通往码头的路口了。那里每日人来人往,车马频繁,附近还有几个大村庄,一个人很容易就能混进人群中,掩盖自己的行踪。哪怕不是作为一个临时的住处,仅是作为赵陈记商号外驻鄠县的一个小驻点,这宅子也挺合适的。 二红再三衡量过,才挑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她心里觉得挺满意,只是没问过李俪君,不敢夸口,便只租了三个月。 她有些忐忑地问李俪君:“小娘子,你觉得怎么样呀?这地方……能行么?”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异样 当然行了。这地方怎么会不行呢? 李俪君把宅子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又听了二红的介绍,心里已经列出了这地方的所有优点,自然不会吝啬给予二红肯定的回答。 她还格外多夸了二红几句:「这才一天功夫,你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挑选的地方也非常合适,真真令我刮目相看!你还是挺能干的嘛,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比崔吕二位嬷嬷差。」 二红高兴得脸都涨红了,但还是谦虚了两句:「奴可不敢跟嬷嬷们比,她们比奴有见识多了!」 她又问李俪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需要奴去打听附近靠达秦岭的庄子或别业么?」 李俪君摇头:「这件事不必你去做,让吕嬷嬷派人来负责就行了。你暂时留下来,把宅子内部整理一下,特别是后院,以后就算是咱们的人,也尽可能别踏足后院。我打算在那里做些布置……」她顿了一顿,「如果我打算挖个固定的地道,出口也会安排在后院里。这件事只要你我知晓就好了,哪怕是赵陈记的伙计,也没必要知道这个秘密。除非是面临绝境,否则我们的人只需要从城门进出就足够了。」 二红连忙答应下来。 李俪君又想了想:「前院倒罢了。若赵陈记的人打算拿这里做个驻点,扩张一下生意,那前院就任由他们使用。我只需要把后院腾出来就行。我打算做些防护阵,以防万一,可眼下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又得去修真集市打探情况,你能帮我把符阵布置好吗?」 二红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到李俪君点头,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虽然跟着小娘子学过怎么摆防护阵,平日里也经常练习画符,可说实话,她的水平很一般,完全没办法跟小娘子相比。更何况,以往在别业里练习时,都有小娘子在旁指点。如今叫她一个人把整个宅子的防护阵布置起来……二红的心里实在没什么底。 她小声对李俪君道:「小娘子吩咐,奴自会竭尽全力办好。只是奴画符布阵的本事寻常得很,若没有小娘子在旁督促,只怕……」她没有说下去,只羞愧地抿了抿唇。 李俪君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没关系,任何人都会有第一次的。你若一辈子不去试着独立布阵,那就永远都不会有进步。别担心做错了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做错就做错了,大不了回头再改,多费点材料也不算什么。只要你掌握了独立布置防护符阵的技能,将来就能真正为我分忧了。否则事事都要我自己去忙活,我哪里应付得过来?」 二红听了,顿时生出了万丈雄心:「是!奴一定会努力把事情办好的!绝对不会辜负了小娘子的信任!」她之所以选择修行,就是为了帮上小娘子的忙。如今她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怎么能在这时候退缩呢?她在嵯峨山别业里又不是没干过同样的事,就当自己还在嵯峨山没有离开好了。她以前能做到的事,现在没理由做不到,大不了多试几回。 李俪君特地给二红留了五倍量的符阵材料,又嘱咐她别忘了吃饭,最后还留下了一些生活的必备用品,免得她还要花时间精力去另行置办。 在离开新租的小宅,前去跟郑掌柜等人会合之前,李俪君还特地在后院屋中布置了一个聚灵阵。附近既然有灵脉分支,空气中的游离灵气必然不少。有了这个聚灵阵,二红布置防护阵时耗费了灵力,恢复起来就快多了。就算遇上什么危险,她也可以利用法术去保护自己。 安排好二红这边后,李俪君又回到了文房店。 郑掌柜又把后院重新布置了一下,防护措施更加严密。至少在李俪君看来,那隐隐散发出热量的疑似法宝收藏之处,如今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没那么容易被外来的修行者发现了。她只装作不知情,跟伙计阿砂打了招呼,便跟郑掌柜告辞。 郑掌柜客客气气地再说了些感激的话,又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异样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把一个小玉牌交给她:「这是我们郑氏符箓行的信物。七娘子拿着这个,无论几时来店里,无论是谁执掌关中分号,无论你要买的是什么材料,店里都会给你打八折的。一百年之内,这个信物都有效,认牌不认人。」 考虑到玄唐小世界里的修行者只有很少人能突破筑基,大部分人都只能在炼气期终老,一百年的有效期可以说是非常长了。既然是认牌不认人,只要李俪君把东西保存好了,兴许还有「后人」能受益。郑掌柜隐约听说过她的「来历背景」,知道她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大约也是在向她背后的「师门」示好吧? 李俪君收下了小玉牌,郑掌柜又把一个灵兽袋交给她:「出门在外,有匹灵马能节省时间体力。阿砂受了伤,需得骑马出行,七娘子就骑我这一匹吧。」 他没说这灵马是送给李俪君的,李俪君也不提这一茬。反正有灵马用,她也不会拒绝,能省些灵力,让这几日辛苦奔波的双腿休息休息,不好吗? 她与阿砂骑着马,赶在傍晚日落前来到了鄠县县城的城门口。 守门的小军官认出阿砂是前晚县里飞贼劫案的受害者之一,好奇他怎么不好好养伤,反而在临近天黑时出城? 阿砂不愧是郑掌柜的心腹,人也挺机灵地,表示东家和他们两伙计都受伤了,家里摆着宝玉,成天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叫人胆战心惊,因此东家就派他去长安送信,争取早日将宝玉送到更安全的地方。他打算先回乡下跟家里人说一声,因此提前一晚出门。 小军官听了就理解了,只嘱咐了几句让他路上小心的话,便放他出城,并没有在意一旁的李俪君。她打扮得不起眼,又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别人还以为她只是个小跟班呢。 李俪君就这么顺利地与阿砂一起出了城。出城后,他们纵马放开速度,很快就来到了后土庙附近的河湾处。 这片平原与三日前相比, 已经换了个模样。大片农田都被烧成了焦土,地面上裂开一道道沟壑,仿佛是被雷劈开了一般,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阿砂看着这个凄惨的场景,紧张地操纵马匹,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离着后土庙还有几百步的距离呢,他就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李俪君说:「唉,李七娘子,这样不行!我们得回去把这里的情形告诉掌柜。后续的事情,没有掌柜拿主意,我可不敢做主!」说着就要掉转马头。 李俪君连忙叫住他:「急什么?好歹先看看集市的情况,否则你现在回去,只能告诉他外围的惨状,他问你店里如何了,你要如何回答?」 阿砂却好象钻了牛角尖似的:「我得尽快回去!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李俪君眯起了眼,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清醒一点!」她往阿砂脸上丢了个水球。 阿砂全身一震,愣了一会儿,抹了把脸,眼神都变了:「这地方有问题!」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异样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外围 这地方当然有问题了! 阿砂是奉了郑掌柜之命前来查看店铺情况的,不管修真集市外围的情况有多糟糕,他都不可能不进去看一眼自家店铺,就掉转马头说要走人。 说什么城门关了就赶不上了……修行者真的需要担心城门的问题吗?今儿一大早,郑掌柜回县城时,可不是走城门的!阿砂又不知道李俪君已经把地道给填上了,忽然不管她的阻拦,坚持说要离开,本身就是件不正常的事。 如今他被水泼了个透心凉,也清醒过来了。 李俪君便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要离开的?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呢?」 阿砂说不清楚。其实他从看到那片焦土开始,就很想转身走人了,只是想着自己职责所在,才坚持往前走的,没想到才走了不到百步的距离,就坚持不下去了。当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想着一定要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就象是昏了头一般。如今回头想想,他都忍不住打冷战。 他问李俪君:「李七娘子,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中邪了?!」 李俪君觉得这不是中邪,倒有点象是她在其他任务世界里听说过的「麻瓜驱逐咒」之类的法术,就是让人自动自觉地远离一个地点,自己脑补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自己离开。阿砂受到了这种法术的影响,她却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修为比阿砂高得多的缘故。 她在脑中指使系统,将无人机调到附近的高空中监视,发现这周围一带,以后土庙为中心,周边方圆五里左右的地区都没什么凡人靠近。明明这一带的农田都化为了焦土,可愣是没有一个农人对此有所反应。这片范围以外的区域,乡间农人依然象前几天那样,趁着傍晚相对凉快些的时候,将河水运往地里灌溉农作物,但所有人都绕开了那片焦土,就好象那块地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关中大旱以来,附近的农民每日不辞辛苦地从河里挑水去浇自家田地,力求在灾难的天气下挽救今年的收成。正常情况下,这些农民即使看到自家田地遭了雷灾,庄稼都被劈成焦炭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哪怕是把地翻一翻,找找还有没有未遭雷劈的庄稼,都是可能的反应。至不济,也该有人去田头哭一场吧? 然而,这方圆五里之内,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明明后土庙边上就有农田,几日前她还看到有人在那里耕种呢! 这当然是有人特地用法术将人屏蔽在外的缘故。而使用法术的人,不用问,她都知道必然跟真仙观有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她就压下心头那点恼火,平静地对阿砂道:「兴许是集市那边被雷劈出问题了,监市真人不想让凡人看见,才故意用法术把人挡在外头的。咱们本身就是集市的人,过来打听情况是人之常情。你且忍一忍,咱们走近些,看能不能找到了解内情的人。」 阿砂听着有理,忙答应了,强行忍住心头的不适,纵马往前又再走了百来米,那灵马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继续向前了。 李俪君平静地下马,把灵马收回灵兽袋中,示意阿砂照做,两人继续步行。 等来到距离后土庙一百来米的地方,她都能瞥见自己曾经从地底下钻出来时挖过的洞穴痕迹了,阿砂方才瞧见了几个有些眼熟的人影,都聚集在后土庙周围,连忙招呼着跑了过去。 那几个人都是修真集市里各家店铺的伙计,与阿砂修为相仿,平日里时常见面往来,颇为相熟。阿砂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便回来告诉李俪君:「集市空间好象被雷劈坏了。如今真仙观的一位真人正在里头修补呢,说是需要懂得符阵的帮手,不懂行的人都不许靠近。」 他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李俪君:「李七娘子,你就是个符箓一道的高手,能帮帮忙么……」 李俪君眨了眨眼:「帮真仙观的人修补集市吗?你都说了,那是一位筑基真人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外围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我是什么修为?哪里有那本事帮忙呀?」 阿砂也拿不定主意:「我也只懂得画几种符罢了,本事粗浅得很。这种事得清我们掌柜的出面才行。七娘子你的本事不亚于我们掌柜的,应该……能帮上忙吧?」 李俪君便给他出主意:「现在你回县城,兴许城门还没关闭呢。赶紧回去问问你们掌柜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你们店就在集市里,如今是什么情形?若是坏了,又要怎么修?还有修补的材料从哪儿来?找什么人修?这些都得要你们掌柜拿主意才行。」 阿砂深觉有理,他咬了咬牙:「七娘子,其实就算不进城,我也有法子给掌柜的传信……不管怎么说,我得先想法子瞧瞧店里的情形。我先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关真人问一声,好歹我也要知道,店里毁坏到什么情形了,需要多少材料才能修得好,不然回头见了掌柜的,我都没法交代。」 李俪君点头,放他自去找人了。这种事,他这半个地头蛇总比她一个外来户熟悉。 阿砂又回去找他的熟人们,李俪君就跟在他身后,离得不远,但外人看起来就象是与他一伙的。郑氏符箓行在修真集市里开了许多年,虽然郑掌柜等人有心保密,但差不多的人都清楚他家在附近地区有库房之类的产业,倒也不奇怪阿砂回来时会稍带上其他人。不过当中有人认得李俪君曾是修真集市的新客人,心里存有疑惑,可眼下谁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当然是先打听清楚自家店铺的损毁情况要紧! 李俪君就这么顺利靠近了后土庙,又发现了几个脸熟的店铺老板身影,不过当中并没有王娘子。大约她还要照看受伤的表兄,暂时没办法分心。 过了一会儿,阿砂又回来找她商量:「真仙观来的是一位葛真人,听说是筑基五层,乃是金丹真传,阵法名家,来头大得很。他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集市空间,说是只许能帮得上忙的人进入。我如今没办法进去瞧店铺的情形,只能想办法找关真人打听了。有人告诉我,关真人给杜真人办后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打算趁此机会先回去给掌柜的传个信,就算进不了城,也得让他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七娘子,劳你暂且留在此地等候消息。我已经跟别人说了,你是我们符箓行的人。倘若有新消息传下来,你就能代表我们店出面。」 李俪君点头:「那你早去早回。就算我能代表符箓行出面打听消息,遇上正事,我也没办法替你们掌柜的拿主意。」 阿砂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叹了口气,郑重朝她作了个揖,便匆匆走了。 李俪君留在原地,时不时听一下别人议论的话,心里盘算着要上哪里去找玄应真人。 这时候,她惊喜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呀!李师妹怎会在这里?!」 她忍住嘴角上翘的冲动,回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玄应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外围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诉苦 有了玄应道人的带领,李俪君成功地进入了后土庙的范围,走进了正殿前那窄小的前院。 她悄悄打量了正殿内部几眼,发现里头后土娘娘的神像并没有被损毁,只是天花板上掉了许多瓦片下来,地面上满是灰尘土瓦。她怀疑正殿的屋顶已经破了洞,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却正逢月末,月色昏暗,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来而已。 她连眨了两下眼皮,又发现原本正殿地面上闪烁的灵光比先前黯淡了许多,看来前晚的连番雷劈真的对这里的小灵脉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玄应道人不知道李俪君在自己身后做什么,只是挥袖将前院的地面整理出一小块略干净点儿的空地来,将院角的两块略大点儿的石头挪过来充作座椅罢了。他招呼李俪君:「李师妹,快过来坐。难为你还想着为兄,为兄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集市,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呢。」 李俪君收了灵光视野,坐了过去,又把先前对王娘子与郑掌柜撒过的谎再撒了一遍,表示自己是听了长辈的话回来看热闹,结果没掌握好距离上的分寸,差点儿被雷劫卷进来了,只得狼狈逃走。她也提了自己遇见两拨集市店主遭劫的事件,没提王娘子的名字,仅仅含糊说是某位店主,却详细介绍了郑掌柜的不幸遭遇。 反正郑掌柜已经把失窃的法宝给找回来了,她也不担心这事儿会给前者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还能以此解释自己会出现在后土庙的原因:「我原本没有多想的,可听说集市这一带受损严重,也不知道玄应师兄你有没有及时逃离。我有些不放心,就索性跟郑掌柜他们签了符师的长约,只说是陪符箓行的人回来看看情况,也好顺道打听玄应师兄你的安危。」 玄应道人感动极了:「李师妹,你我原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在那样的危急状况下,你还能念着为兄的安危……」 李俪君表示,她自来关中,一直是单打独斗的,吃了不少苦头,可认识了玄应道人后,对方一直对她关照有加,就象是一位和气的兄长一般。她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能丢下他不管呢?虽然别的事她也帮不上忙,但好歹也要想办法确认一下他的安危呀…… 说完这番话,李俪君顺势就打听了:「玄应师兄,前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玄应道人摸摸自己还带着焦黑与血迹的脸,还有被烧掉了一半的头发,以及身上破了好几个洞的脏污道袍,一时不由悲从中来:「李师妹,为兄……苦啊!」 玄应道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苦水里淹了几日,爹不疼娘不爱的,若是运气稍差一些,早就小命不保了。 他从前以为自己在真仙观有师门长辈在,师兄弟们对他也挺关照的,他就算外驻咸阳,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不缺资源,偶尔还能资助一下师兄弟们,换得他们给自己送点儿外头弄不到的资粮来。上头没有管束,也不必严守清规戒律,还有乖巧的小徒弟侍候,关中的修行者们个个对他客气有加,他不必出去冒险,每天坐观里炼炼丹,就什么都有了,小日子还是过得挺舒服的。 可如今亲身经历过一场金丹雷劫后,他才发现,自身修为不足以保护自己,这一切便都是虚的。 他因为是真仙观弟子,没有跟其他店主一般早早逃离老庙,还要留下来跟着关真人一起迎接杜真人一行。他本以为自己的师长师兄弟们会跟着过来,可来的却只有杜真人的徒子徒孙。他找一个脸熟的弟子打听,才知道自己的师祖近日闭关了,师父带着大师兄远游了,剩下的师叔师兄弟们都是炼气,能管什么用? 杜真人压制自己的修为已经有几日了,眼看着就压不住,一到老庙就几乎立刻开始了度劫。关真人与小杜真人带着自家弟子避走,他差点儿就被落下了。还是他厚着脸皮叫了几声关真人,后者才折回来拎着他的后领子捎了一程。 可即使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诉苦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如此,当他们在十里外的河边停下来的时候,关真人也肯定是要优先护住自家弟子的。雷劫降下时,范围出乎他们意料的广,玄应道人手忙脚乱地祭出了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器,还是挨了几道,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他把自己身上所有能用的灵丹都吃了,又拼命挖坑躲进了地底下,才没变成一块焦炭。 好不容易撑过了整个雷劫,关真人与小杜真人带着一众徒子徒孙跑去为杜真人收尸,哭了一场,两位真人又开始对骂,互相指责对方,其他人各自站队劝架,谁都顾不上给玄应道人这个「外人」治伤。而他这个时候,才收到了自己师兄发来的信,说叫他尽可能避远一些,因为杜真人据说做了些违逆天意的事,金丹劫会分外艰难,雷劫的范围也会更广,不能拿其他筑基真人结丹时的雷劫规模做参考。 可这信对于当时的玄应道人而言,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那封信甩给李俪君看:「李师妹,你看,这信上还特地标明了写信的日期时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以前他们来信几时写过这东西?!师兄是想假装在雷劫之前就给我送了信,只是因为杜真人的雷劫来得太快,信才没能及时送到我手上,如此就算我死了,他也能向师长们交代。可他哪怕是让小杜真人的弟子帮忙捎个信,我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我但凡早知道杜真人的雷劫会如此厉害,当时就会跑得远远的,不会蠢到留下来跟关真人他们一块儿旁观!这自家的师兄弟对我尚且如此敷衍,我又怎敢奢望关真人他们会顾得上我?!」 玄应道人真的伤透了心。他前几天才给这位写信的师兄送过几瓶丹药呢,当时他可大方了!根本就没跟师兄提过价钱。没想到,这样都喂不熟对方。明明只需要让小杜真人的弟子捎个信就能提醒他的,对方却愣是等到事过境迁了,才补上这封信,还要假装是他运气太差,才没能及时收到信。 玄应道人如今是身心俱疲,伤口又痛,心里还很委屈。他回到老庙后正值关真人与小杜真人带着人去给杜真人办后事了,真仙观派过来的两位真人奉命前来修补集市空间,其实是冲着杜真人身后遗产来的,得知东西都被杜真人的旧门徒带走了,大怒之下就冲着玄应道人发火,怪他没把人留住。他委屈得不得了,以他一个炼气五层的小人物,两位筑基真人要走,他能拦得住么?! 如今一位筑基真人回真仙观告状去了,另一位葛真人留下来修补空间,还要怨他找不到懂行的帮手,他心里真的很苦啊! 李俪君听着玄应道人的诉苦,嘴里时不时应上几声,注意力却放在手中的传信上。 原来如此……玄唐小世界里修行者之间的传信,原来是用这种方式的吗……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诉苦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心虚 李俪君在紫微大世界里自然用过传信工具。 那时候她管它叫通讯符,一般是用在门派内部,在弟子的洞府与洞府之间投递,可以无视距离与阻碍,快速又方便,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高阶修士有心的话,是可以拦截他人通讯符的,在安全方面稍差一点儿。 但话又说回来了,在自家门派内部,通讯符不过是弟子之间用来通信传递消息的小工具,真正要紧的机密大事是不会通过它来传达的,也不会附上什么贵重物品,本门派的高阶修士们何必费力气去干这种犯忌讳的事?一旦被小辈闹出来,八辈子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不过,在紫微大世界的星云仙宗里,弟子们可以用通讯符通信,是因为各人的洞府基本是固定的,门派内部又是灵气富余的环境,这种通信方式就显得十分方便实用。但若换到玄唐小世界里,除去那些拥有灵脉又或是洞天福地的地方以外,其他地区的灵气都十分匮乏,根本不足以支撑紫微大世界里的通讯符通行。因此,李俪君顶多就是在自己住的嵯峨山别业内部用小纸鹤或小纸人给身边的心腹传信,通讯符这种东西,她根本就没打算派上用场。 没想到今天她会在玄应道人这里,了解到真仙观为首的一众本土修行者们是如何用超凡手段来进行中远距离通讯的。 玄应道人甩过来的这封来自他师兄的信,严格来说是一种符信,材料、原理和使用的符文,对李俪君而言都有点陌生,但仔细观察过,她又觉得自己能理解其中的道理。给她相关的材料,她似乎也能复制出同样的符信来。 这种符信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发明出来的,不需要在灵气充沛的环境内运行,只需要在发出之前,往符中注入足够的灵力就行了。当然,这样的符信在传递过程中,可能有被人拦截的风险,也有可能会因为种种意外变故——比如遇上有人度金丹雷劫什么的——而有所延误,可相对于靠人力传信,这依然是一种性价比颇高的通讯方式。 李俪君在思考,自己如果照着这种方式,制作出自己的符信,能不能用来与嵯峨山别业的老班底、咸阳分号的吕嬷嬷以及鄠县县城中的二红三方进行通信? 之前阿砂说,他有法子在城外与郑掌柜通信,其实就是指的这种方式吧?李俪君有些庆幸,当时没有跟阿砂打听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否则她就要暴露自己对符信的存在一无所知这个事实了。哪怕她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只要让人知道,她连符信的存在都不知晓,她就可能要面临人设崩塌的危局了。 还好,现在还不晚。她有法子把这点小漏洞搪塞过去。 李俪君又认真看了一遍手中的符信,确认过自己能复制出来,才不动声色地把它放下,继续听玄应道人诉苦。 玄应道人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才算是觉得胸口舒服些了,人也稍稍冷静了一点儿。他对李俪君说:「小妹呀,为兄今日跟你说句心里话,万万不要以为自己的修为已经够高了,就可以自得意满。修为不足,别人当面可能会对你客气,实际上背过身,压根儿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就算是自家师兄弟,也不会例外。咱们修行中人,其实最是势利不过的。」 他这把年纪了,才认识到这个事实,可能已经有些来不及,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拼一拼。只要他的修为再往上升两层,至少不能在同一个师祖门下的同辈师兄弟当中垫底,他以后说话才算是有了底气。 因此,象李俪君这样与他关系好,性情可靠又正直,不象别人这么势利无情的可爱小妹子,他真心希望她能修炼有成:「你天资比为兄好,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凡!你缺什么丹药么?为兄炼了,优先卖给你?等你筑了基,为兄还要靠你给我撑腰呢!」 李俪君对此也只能干笑以对了。不过,为了避免玄应道人再次提起挖角一事,她索性趁着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心虚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他对师门有所怨言的时候,试探地问:「杜真人修为这么高,又为真仙观立过大功劳,为什么他结丹度劫时,你们真仙观要把他打发到集市这边的小灵脉来,还只让他的弟子跟随呀?真仙观明明有这么多人,结果却只让你一个外驻咸阳的炼气弟子做代表吗?就连长安分游观那位都没出面!」 玄应道人听了这话,自己就先心虚了。他想起自己从前曾经拿杜真人一门来吸引李俪君改投真仙观,此时不由觉得自己过去的话站不住脚。他只能支支唔唔地:「这个……时间不凑巧嘛,长辈们正好都有事要忙,不然就是闭关了……」 李俪君又道:「玄应师兄,我把你当亲兄长一般看待,你可别哄我。外派改投真仙观的弟子,真的能得到真仙观的重视吗?关真人与小杜真人争吵,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吧?我在师门虽说资源不是很充足,可师长们都能用心教导,师兄师姐们也对我关爱有加……你总说我留在师门太浪费了,这世上还是要数真仙观的洞天福地最好,最适合我去修炼,但如果……我在师门还未到绝路,就改投到真仙观去,待遇真的会比从前更好吗?」 玄应道人很想说会,但他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良心就无法容忍自己点下这个头。毕竟,如今连同门都对他十分敷衍,好歹李家小妹子还会专程回来看他是否安全呢!他不能辜负了小妹子的真心! 李俪君又小声说:「我其实有听说一点传闻,据说真仙观对外派的弟子不大友善,上清弟子在集市门口遭劫,差点儿丢了性命,监市真人却不闻不问……我虽不是上清弟子,但都是外人,在真仙观看来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玄应道人越发没底气再挖角李俪君了。 上清弟子遭劫的事,他事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若不是那两人随身带了厉害的法器,只怕早就死在老庙后院了吧?当时关真人确实没有出手干涉。虽说那是因为关真人想要抓紧时间,赶在集市关闭之前再多修炼一会儿的关系,可他对外派弟子的冷淡也是实情。 玄应道人只能小声对李俪君说:「你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为兄就不多劝你什么了,反正……你如今年纪还小,多修炼几年,争取把修为升上去再说吧。只要你筑了基,不管在哪个门派,都是人人敬重的……」 李俪君冲他笑笑,把那符信还给了他:「不管怎么说,玄应师兄是我的好朋友。咱们以后常来常往,互惠互利,一起努力修炼,提升自己吧!」 玄应道人收下了符信,咧嘴笑了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李师妹,你挺擅长符纹一道吧?要不要……给我们葛真人搭把手?顺道也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符阵之术?」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心虚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葛真人 玄应道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他给李俪君介绍了一下这位葛真人,乃是真仙观金丹真人的真传弟子,本身有筑基五层修为,根正苗红,本事也高,还专精符文阵法。在符阵一道,真仙观中除了金丹真人以外,就数这位葛真人最为出众。他本人性情孤高,心里除了修炼就只有阵法,旁的事一概很少理会。他也不收弟子,但同门中若有人向他请教符阵之道,他都会用心教导的。 就连真仙观以外的修行之士,也有人曾得到过他的指点。与其他同门相比,葛真人似乎没什么门户之见。 玄应道人觉得,李俪君天资出众,小小年纪就擅长符箓,以此为跳板,去向葛真人请教符阵之道,是条再好不过的路子了。 倘若她将来要改投真仙观,拜了葛真人这样的师尊,直接就成为了金丹真人的徒孙,以后在门派里就能横着走了,根本不用担心会不得重视! 退一万步说,她将来没打算投奔真仙观,将来可能会因为师门衰败,而沦落为散修,那有一位真仙观的筑基真人做靠山,她在外头也能得些庇护。 玄应道人劝李俪君:「小妹别小看了这点庇护,只要葛真人将来能为你说句话,你在关中一带就无人敢惹。到时候你在这集市里赁间铺子,卖卖符箓,也能谋生,修炼也不必发愁,有什么不好呢?关中虽大,但真正能让无门派可依的散修安心修炼居住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罢了。若不是小妹待为兄真心,为兄断不会多嘴劝你这话。」 李俪君道:「我知道玄应师兄是好意。只是……」她顿了一顿,「我其实对阵法只懂得些皮毛,并没有正经学过,就怕葛真人看不上我这点粗浅本事。」 玄应道人忙道:「不妨事。如今葛真人正愁没帮手呢!能找到个懂得符文的就不错了。他原还念叨着要把郑多燮叫过来,你的修为比郑多燮还高一层,岂不是更合适?你只管去。葛真人说话虽不大客气,但性情不坏,比那些势利小人要好相处多了!」 明明雷劫过后,真仙观派了两位真人前来察看情况,但另一位听说没有便宜可占,就气冲冲地回观告状去了,只有葛真人一句话没说,便直接着手集市空间的修复工作,念叨得最多的,也不过是没有帮手罢了。就连材料,他都事先准备好了。相比于只知道争夺利益的另一位真人,还有只顾着给杜真人办后事以及相互争吵的关真人与小杜真人,玄应道人如今对葛真人更有好感。哪怕曾经有过几分委屈,如今也都消散得差不多了。最起码,葛真人还知道问他一声伤得重不重,虽然使唤他干活,但也让他休息了。 他是真心想劝李俪君去讨好葛真人的:「哪怕不提日后拜师,又或是谋求他老人家的庇护,你给他搭把手,忙活几日,他必定不会亏待你!但凡他手里漏点好东西出来,都足够你受用的。好妹子,千万别犹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俪君若真的只是玄唐小世界里一个传统大派的弟子,可能就接受了玄应道人的提议。可她不是,她的来历是有问题的。明知道自己立场与真仙观相对立,还要主动送到人家的筑基真人面前?李俪君心里犹豫。 她又再试探地问:「葛真人身份如此了得,愿意跟在他身边请教的人应该很多吧?他还是金丹真人的弟子,只要他开口,想必真仙观其他真人愿意来搭把手的也不少,怎么就为人手不足这点小事给愁上了呢?玄应师兄,你的同门会不会过两日就来帮葛真人的忙?就算我有心向他老人家请教,可若只能留上两日,做些打杂的活计……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吧?」 玄应道人以为李俪君是在担心有人跟她抢这样的「好机会」,想想小妹子既然已经心动了,他就没必要一味讲好话了,可以适当地透露一点「实情」:「没事儿,观里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有人来,也是为了跟关真人与小杜真人他们争辩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五章 葛真人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杜真人身后之事。但凡葛真人能叫上几个帮手,一开始他就会把人带过来了,怎会落得如今只他一个人干活的地步?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就因为葛真人常年需要到真仙观各处外驻点去干活,却找不到什么靠谱的帮手,他才乐意指点外人呢。只要能帮上忙,观里就不会在意这些。」 若是在意,就得派人给葛真人打下手了。观中年轻小辈弟子都不乐意来,他们的师长自然不会多嘴。 李俪君这就听不明白了。既然这位葛真人是金丹真传,阵法大家,不管谁来向他请教,他都乐意指点的,怎么就没人乐意给他打下手了?听起来好象人缘很差的样子。 她十分郑重地对玄应道人说:「玄应师兄,小妹是真心拿你当兄长看待,你可别坑我!」 玄应道人干笑了两声,很想支吾过去,但终究还是在李俪君的双眼直视下,低下头来。 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但也有所隐瞒。葛真人说话不讲情面,只要是关于阵法的东西,任何人犯了错,他就会毫不客气地责骂,不管是外来的散修还是门中的嫡亲师弟师侄,他都一视同仁。虽说他乐意用心指点别人,可别人也未必乐意挨他的骂呀! 真仙观的弟子,在关中一带几乎是横着走的,外人都敬着,门内的长辈也处处讲礼仪,这就显得葛真人很不讨人喜欢了。因此,天资高出身好的人不乐意靠近他,而出身差些没出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他又未必看得上。这么多年下来,他愣是一个弟子都没收成,亲近些的师兄弟也没有。就连他的恩师金丹真人,对他也只是平平。毕竟有一个不会说话没有眼色的徒弟,做师傅的也很糟心。若不是他能干活,还干得比别人好,葛真人兴许早就被撵走了。 玄应道人让李俪君安心, 真仙观不会有人过来给葛真人打下手的,多半还是附近的散修又或是郑家符箓行的郑多燮接手这项苦差事。她只管放心去就行了,玄应道人对这位小妹子十分有信心。 李俪君还未真正下定决心,两人讨论中的葛真人就出现了。他外表看起来是个三十来岁的道人,穿着一身不大讲究的真仙观制式道袍,眼角瞥了李俪君一眼,便转头去问玄应道人:「人呢?我让你找的人在哪里?!」 玄应道人连忙把李俪君推了上去,如此这般介绍了一通,夸她是名门出身、符箓专精、天资聪颖……好话才说了个开头呢,就被葛真人打断了:「学过阵法吗?只懂点皮毛?那有什么好夸口的?!」 玄应道人噎住了,想说这是小妹子谦逊,葛真人下一句话又堵过来了:「这么小,能懂得什么?又是来讨好我想占便宜的吧?!」 李俪君睁大了双眼,顿时明白为什么这位葛真人连个打下手的苦力都找不到了。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五章 葛真人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偷师 虽然葛真人嘴臭,但玄应道人都把李俪君推到对方面前了,李俪君也不好直接说回绝的话。 那样太容易引人怀疑了,也有些不给玄应道人面子。 李俪君便装作腼腆老实又有几分拘谨的模样,接受葛真人的考较。 是的,葛真人对阵法方面的事十分认真。他就算要找人打下手,也不是随便找的,肯定要考较过,确定是真有本事,能帮上他忙的人,他才会收下。否则,就算他脾气再坏,嘴巴再臭,也不至于在修真集市里修补了一天的功夫,也找不到一个能干活的苦力。那都是因为他本人太挑剔的缘故! 李俪君的符箓是跟队友杜叟学的。小队里并没有精于阵法的人,但杜叟晋入金丹期后,也开始研究符阵了。李俪君跟他混得多,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她说自己对阵法懂得一点皮毛,绝对是半点不打折扣的真话。应付一下葛真人的考较,还是没问题的。 顺便的,她也有心趁机向葛真人学点真本事。真仙观在别的方面作风一言难尽,但他们在空间技术上确实有点东西。不管是他们的洞天福地,还是后土庙这处修真集市空间的开辟,又或是玄应真人栖游观后方的隐藏空间,都有独到之处。 李俪君想着,自己在这方面懂得的知识还是太少了,靠自己的摸索,效率太低了些。若有人能教她,那她为什么不学呢?学到的东西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到时候她给自己建个洞府,或是在住处弄个隐藏起来的秘密空间,方便她修炼或藏东西,不香吗? 再说了,空间阵法还能应用在储物空间上,她哪怕是给自己多弄几个储物袋、灵兽袋什么的,也是好的呀! 这么想着,李俪君面对葛真人的时候,又更积极了些。葛真人出了考较题,她也愿意拿出真本事来证明自己了。 葛真人先是出了道「基础题」——他认为的「基础题」,是一个有问题的储物袋,让她去把问题找出来并解决了。 李俪君对这个还算熟,前不久还研究过呢,很快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葛真人看了一眼,没说满意,也没有骂人,又丢了另一道题给她。这回的难度比先前那道题高了一倍不止,直接就让她把一个极复杂的灵气空间结构给重新搭建了一回。 李俪君费了点时间,但还是把题给做完了。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玄应道人在旁更是惊喜不已,一脸为她骄傲的表情,恨不得当场夸她个天花乱坠。 结果葛真人不咸不淡来了句:「果然是懂得点皮毛。这点本事,打打杂是够了。」 玄应道人脸上的笑容都快崩不住了。李俪君倒是很淡定。嘴臭的人嘛,你就不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正她过了关就可以了。 葛真人扭过头去嘱咐玄应道人,继续给他找帮手。郑氏符箓行的郑多燮什么时候来了,就立刻把人带到里头去见他。关真人回来了,也要立刻去帮忙。玄应道人还得继续往真仙观传信,每个时辰传一封,务必要让观中多派几个能用的帮手。不然只靠他一个人修复这么大的集市,只怕等到下一季集市开启的时间,他都干不完呢! 玄应道人哭丧着脸目送葛真人带走了李俪君。李俪君只能回头冲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其他的事也帮不上他的忙了。 进了集市空间,整条街跟她两天前见过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这已经不能算是一条街道了,只能算是半个废墟。雷劫大概劈中了小灵脉的中心部位,空间内部的灵气略有些混乱,浓度也不够稳定。整条街从头到尾,地面上露出了七个大大的圆形阵图,看得出来只修复了不到一半。四周本该是天空或墙壁的位置,此时都是漆黑的。东南面塌了一个角,能看到裸露的泥土。看那土质,李俪君感觉跟自己前日在附近挖地道时见到的土质差不多。想必是原本的空间阵法被雷劈坏之后,空间塌陷了一部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偷师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分,便有现实世界中的泥土倾入空间中来了。 李俪君迅速打量了一圈街道两边的各家店铺,发现保存得最完好的是拍卖行,不但房屋固若金汤,就连外围的墙头都没磕破一块砖头,建筑质量实在是太好了!相比之下,豪华客栈外围还倒了半边墙呢,后院的部分附属建筑也略有损坏,只是价位最高的几间上房并没有受到影响。 除了这两家店以外,其他店铺的命运就惨多了。王娘子的杂货铺从中间塌陷,整个店面都报废了,后院也是一片狼藉。郑氏符箓行前面的店铺门窗俱损,后院里有一座小楼,周边檐廊全塌了,平房与二楼屋顶也漏了洞,唯有一楼中心处有一个房间十分坚固,恐怕就是库房所在之处。除此之外,法器店、药材行、茶楼、廉价客栈……几乎都损毁严重。若店主想要继续在这里做生意,不把店铺重新修一遍,是不可能的。 李俪君心里暗叹一声,有些庆幸自己没接受郑掌柜的建议,也在集市里弄一个小铺子定居,否则整条街都毁成这样了,她得花多少时间精力去重建新得的铺面呢? 她只来得及感叹两声,就被葛真人叫到了街尾处,指着那本该是街角砖墙的位置对她道:「看好了。」然后就开始用几种颇为复杂的手法去构建一个符阵,用处大概类似于给土胚房的墙面上腻子与墙漆,简单地说,是要把那一片黑色弄得象是一堵街墙的样子。 李俪君看一遍就明白了原理,还让系统录下了整个过程, 以免自己记忆出错。而葛真人也只教了一遍,就让她试着亲手去构建一个同样的符阵。 等李俪君把这个符阵做出来了,葛真人就把这整面墙都交给了她:「从这里,到那边,给你两个时辰,全都照着我教你的做好。两个时辰后我会来检查,若有错漏之处,我绝不会轻饶!」 他没说会怎么个不轻饶法,反正把这种重复性的简单工作交出去,他就可以回去专心修复真正有难度的部分了。李俪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始认认真真地刷好这面墙。反正以她的水平,这种工作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时间要求是两个时辰么?那如果她完成任务的时间比两个时辰短,剩下的时间是不是就可以自由支配了?那她可得好好看一看,葛真人是怎么修补这处集市空间的。而当年真仙观的金丹真人开辟这片空间时,又是用了什么手法与技能呢? 难得有这样近距离观摩学习的机会,李俪君表示她绝不会放过。只要能偷师到真本事,葛真人的嘴再臭,她也忍了!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偷师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学习 李俪君的任务对她而言不算复杂,就是稍嫌繁琐了一点儿。 她刚开始干的时候,速度不算快,刚刚好是擦线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了任务。稍稍喘口气,葛真人就再给她布置了一个两时辰的任务,同样的内容与要求,不过是另一面“墙”。 这一回,她的熟练度上来了,效率也提高了,拥有了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她发现,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葛真人是不会管她做什么的。他只是埋头去修复那些法阵,眼角都没瞥她一眼,直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到了,他才会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这一刻钟就归她自由支配了。 她试探着在集市空间里转了一圈,还到郑氏符箓行的店铺里看了看房屋受损的程度,就连修补工程可能需要什么材料,她都列好了清单。紧接着两个时辰一到,葛真人的新任务就下来了。 李俪君就这么一直做着相对简单而繁琐的边角工作,任务主要是把集市空间给修补装饰成一条像样的街道。真正重要的工作,葛真人是不会让她接触的,而各家店铺的修补工作,则由各家店铺自行解决,也用不着她去操心。她兴许可以帮着修补一下郑氏符箓行,可那又有什么必要呢?她只是跟郑掌柜签了个长期卖符买材料的契约而已,又不是他们家的员工。 她就索性在每次两时辰任务期间,争取尽快完成工作,剩下来的时间就都是自己的了。她可以在集市空间里旁观葛真人干的活——他不会阻止,只是不让她参与罢了——也可以去近距离观察葛真人已经完成的工作,学习他的符阵技能。她还可以自行跑出集市空间,去跟玄应道人说话,将符箓行的现状告诉折返的阿砂,也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休息,完成日出时分的修炼。 在白天里,她还争取到了三刻钟的休息时间,趁机骑马回了一趟鄠县县城,见了二红一面。 二红已经把新租宅子后院里的防护阵给布置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李俪君在旁指点,却也做得有模有样的。李俪君只找出两个小问题,便可以验收过关了。她便给了二红一笔黄金,让后者自己去县城市集里买匹好点儿的马,好方便赶路。 李俪君本来是打算自己给咸阳那边的吕嬷嬷送信的,可如今被绊在后土庙的修真集市,就不方便执行这个计划了。她只好让二红接过这项任务。买了马,凭二红的骑术,她半天就能在鄠县县城与咸阳城之间跑个来回,也能从咸阳带两个信得过的能干伙计回鄠县,接手新别业的购置事宜。 李俪君还未弄清楚秦岭地区的灵脉分布,并不打算放手让底下的人去找合适的别业,但可以让他们先去做点前期的准备工作,比如打听一下行情,再调查一下附近地区各家庄园别业主人的情况等等。她打算买一处新别业,是为了自己修炼方便,可不耐烦跟什么麻烦的恶邻打交道。 嘱咐完二红,李俪君在新租的宅子里留下了符信的标记,就立刻赶回后土庙去了,刚好踩着两个时辰的线来到葛真人面前,接受新任务。 现在她可以用新学的符信与二红通讯了,家里的事也都安排下去,可以专心偷师葛真人的空间法阵技术,之后她连集市空间都很少出来了。 这么学了几天后,李俪君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符阵技术,便尝试着去进行改良。改出来的结果,她自认为还可以,修补出来的空间节点很稳定,却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构建好更大面积的“墙”。 她尝试着拿自己改良的技术去请教葛真人。葛真人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只道:“这才干了几天?你就学会偷懒了?如果是你自己的地方,你爱怎么弄都行。可这里是真仙观的地盘,你就必须照着我们的规矩来!” 李俪君眨了眨眼,也不生气:“真人误会了,我不是要把这个用在集市里,是想问这么改行不行?如果没问题,改日我给自己建洞府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葛真人耷拉着脸道:“那你就用吧,但不许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乱来!” 好的,不乱来,反正修真集市的好坏与她关系不大,她才不打算在这里耗费自己的心血呢!做些边边角角的琐碎活就行啦! 干到第七天的时候,李俪君把所有的“墙”都修补好了,总算可以接触新东西了。 葛真人这回教了她另一种符阵的应用法术,是将一处灵脉散发出来的灵气稳定而平均地散布在整个空间中,工作同样繁琐,难度比先前还大了不少。 李俪君一声不吭地学了,又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这一回,即使有了休息时间,她也不再往外跑,或与其他人接触,只盯着葛真人修补好的法阵,甚至试着开口去问了。 玄应道人曾经说,葛真人对于任何有心想向他请教符阵的后辈,都会用心指点的。这话倒也不是撒谎。李俪君问葛真人任何问题,他都会回答,只是不重要的技术,他会说得很详细——虽然只会说一遍;至于重要的问题,他会说得相对含糊些,却又会拿出实物做示范。 这就象是葛真人在大学课堂上给人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大课一样。他确实都教了,但学生能不能学会,就要看各人的天资与勤奋了。李俪君录下了视频,有理论指点,也可以向葛真人这位老师问问题,还有实物与实操录相作示范。哪怕她不能当场学会,过后慢慢研究,也能掌握住相关的技能。 李俪君真心觉得这一次集市之行来得不亏。她不能总依靠过去在紫微天宇与各个任务世界里学到的本事,在玄唐小世界立足。在这个世界里,她也可以继续学习新技能的。至少,她从本土人士那里学来的新技能,不用考虑是否会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时间来到第十天,集市空间的框架基本修补完毕了,塌陷的部分全都消失,灵气浓度也稳定了下来。虽然内部还是一片狼藉,但接下来可以让各家店铺的人进入,把自家地盘给修缮妥当了。 消失多日的关真人,也重新出现在集市中。他看起来神色十分憔悴,身上还带着伤。本来是不习惯穿真仙观制式道袍的,但他今天也穿上了。 他跟葛真人打招呼,问集市内部的灵气为何似乎不如先前充沛了?放人进来是否会影响后者的修补工作呢?若有人想在集市里修炼,灵气供应是否会有问题? 葛真人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知道,如今空间中灵气不足了呀?整条灵脉被雷劈了一夜,本就损失不小。你师傅晋升还耗费了大半条灵脉的灵气。他死后灵气溢散,你本该将这些灵气重新收集起来的,却只顾着跟你师弟吵架,又忙着办什么后事,还跟观里争吵不休。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了?” 关真人的双眼一下就红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卷轴 李俪君其实没感觉到集市空间里的灵气浓度有问题。 她来这处集市几回,感觉到的灵气水平都差不多。雷劫之后,这里的灵气变得没那么稳定了,可葛真人教她的新技术,又把灵气稳定了下来。她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如今葛真人对着关真人阴阳怪气了一顿,她也醒过神来了。 他们说的灵气不如先前充沛了,是指豪华客栈里的高级聚灵阵效果不如从前了吧? 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高级聚灵阵。豪华客栈里的高价客房,供应的就是这处小灵脉本身的灵气。反倒是高价客房以外的空间,灵气浓度才是被稀释过的,用的大概就是葛真人教她的符阵吧? 她没有亲身体验过豪华客栈的灵气效果,但她曾经在后土庙后院里挖过坑,在土里苟了大半天的时间。那时候她用了一个超出自己修为的大法术,把全身灵力都消耗殆尽了,本以为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没想到用时比她预计的短很多,身体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适。这就是小灵脉里灵气充沛的好处了。 若以当时身遭的灵气浓度来判断,现在集市空间里的灵气确实稍嫌稀薄了些。 李俪君身处王娘子杂货店的废墟中,借着歪倒的建筑遮掩自己的身形,偷偷去看关真人与葛真人之间的争论。 说是争论,其实就是葛真人在阴阳怪气,关真人则瞪着一双红眼气愤地看着他,但由始自终都没有真正与他起冲突。 葛真人看到关真人这模样,也没多少同情心,反而说话更刻薄了。他似乎一直看关真人不顺眼,因为后者对真仙观不够忠心。本身就是外派弟子,改投了真仙观后,刚刚稳定了筑基修为就要求外派。真仙观把他派到修真集市这处自家地盘上做监市真人,已是优待,可他居然只知道埋头修炼,对于本职工作一点儿都不上心。 这也就罢了,杜真人度劫失败身死,关真人只顾着自己的私事了,不是跟师兄弟争吵,就是忙着办长辈的后事,甚至还为了杜真人的遗物与真仙观闹腾起来。若不是金丹真人出面弹压,只怕关真人就要背叛门派了吧?! 葛真人最看不起这种承受了师门恩典还要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所以他毫不客气就骂了。 关真人默默忍了这口气。他只是筑基三层,不是筑基五层的葛真人对手。更何况,他有心要关照自己昔日的同门,想要为师叔保住其身后之物,都抵不过师弟小杜真人杜汶对真仙观的主动投诚。他有什么好争的呢?争回来再多,杜汶也不会领情。这个师弟已经废了! 关真人已经问过昔日的所有同门,只有少数人是无法忍受在真仙观中低声下气的生活,宁可放弃洞天福地也要随他离开的。可他又能上哪儿去?只能继续留在修真集市里。所以,集市必须要修好,灵脉也不能出任何问题,否则他与几个同门今后如何修炼?! 他知道葛真人的脾气,对方除了说话难听以外,不会对他做什么。只要对方能把集市空间修复完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葛真人骂完了,关真人才红着眼,努力平静问他:“灵气溢散,是雷劫导致的,非我人力所能阻挡。事已至此,葛师兄可有妙法?秦岭距此不远,是否能借用秦岭的灵脉之力?” 葛真人骂了半天,其实也有些累了。对方没有跟他吵起来的意思,他也觉得无趣。如今听了对方的话,倒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直接打开:“秦岭中的灵脉,但凡是我们观中检测过的,都在这里了。这处老庙下方的灵脉,原就是从秦岭中延伸过来的,倒也不是不能借力。但秦岭离得太远,离此处稍近些的灵脉都不够大,就算要借力,也借不了多少,反倒耗费不菲。” 关真人往卷轴上看了几眼,伸手指向一处:“此处离涝水不远,能否借河道之力?” 葛真人冷笑了一声:“难道借河道就不需要耗费灵材了?!你若有私房,倒是可以拿些出来,看能抵得过多少。横竖这处小灵脉,也是因你们的人要度劫,方才被雷劈坏的!若是你想要象从前似的,有个如洞天福地一般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少不得要多出些力,否则就别挑剔了!旁人在此修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足!” 关真人抿了抿唇,没有跟葛真人争吵,只是说:“我去找人商量一下。客栈主人只怕也在为此烦恼呢。”他转身出了集市空间,大概是想找冤大头去了。 葛真人看着他的背影,又冷笑了两声,回头就喊李俪君:“两个时辰到了,你还没干完么?!” 李俪君早就干完了,方才不过是趁着休息时间偷偷吃瓜罢了,如今见关真人走了方才跳出来:“葛真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葛真人又教了她一个新技能,这回主要是给集市空间上防御措施的。据说比起之前的防护措施,这回又新添了防雷劈的功能。效果如何不好说,但李俪君又学到了新东西,心里还挺高兴。 这个防御阵法,她只负责边边角角的位置,主体仍旧是葛真人的任务。用了她几日,葛真人对她还是挺满意的。知道她是郑氏符箓行的符师,他还纡尊降贵的给了她一个恩典:“让你们郑掌柜先进来修缮房屋吧。如今空间中灵气不足,不可能所有人一股脑儿进来干活的,那样谁都别想干好了。你们符箓行本就是老店,郑掌柜也精通符文,可以给我打个下手,让他先进来好了。” 这其实不算是什么恩典,但李俪君瞥见关真人又出现在集市空间中,便立刻表示:“那我去给郑掌柜捎话,回头再来继续干活!”说完就迅速离开了。 关真人只瞥了她一眼,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葛真人身上。他要好好跟对方谈一谈灵脉的问题。 李俪君出了集市空间,先去找玄应道人,问他:“真仙观是不是有别的筑基真人过来了?我看到关真人回来与葛真人起了争执,似乎打算找什么援手。” 玄应道人叹道:“关真人是被打回来的,哪儿来的援手?不过监市的差事倒是没丢。听说如今这里的灵脉不如从前了,别的筑基真人也看不上这样的小地方……”他一听到消息,就开始犯愁。倘若这处集市不再是修炼的乐园,那他以后还来不来这边混呢? 玄应道人的话给了李俪君一颗定心丸。真仙观没有第三个筑基真人到修真集市来了,她不用担心会遇上谁。 她又问郑掌柜与阿砂何在,玄应道人道:“郑掌柜是受了重伤么?他一直没过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那伙计倒是每日守在这里。刚刚我还瞧见他呢。” 李俪君便辞了他,借口要去寻阿砂。其实背过身,转到无人之处,她就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方才,她扫了葛真人拿出来的卷轴一眼,已经让系统把卷轴上的灵脉分布图给拍下来了。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会友 很多时候,人的运气真是说不清的。 李俪君本以为,这次给葛真人打下手,学会不少空间符阵相关的知识,就已经是极大的收获了,万万没想到今天又添了一个新的惊喜。 葛真人展开记载着秦岭灵脉分布图的卷轴时,卷轴的正面恰好正对李俪君这边,让她看了个正着。 而在那之前,李俪君正好位于王娘子的店铺后方,观察、学习着铸器间的空间构造,寻思着自己将来在住处开辟炼丹室时,是不是能参考这种空间设计,留一个专门的火炉,还要把配套的防火防高温措施给安排好。因此,她打开了系统的录像功能,还把镜头拉到最大,也好方便她观察那些空间符阵的结构。 看到葛真人打开了卷轴,她立刻就把上头的图案拍了下来,没有任何灵力或机关的动静。葛真人心神都放在卷轴上,关真人心有牵挂,两人都没关注李俪君的动作。于是她就这么在两位筑基真人的眼皮子底下,把那幅真仙观专属的机密地图给完整地记录下来了。 李俪君自己有秦岭一带的详细地图,又有无人机可以从高空中俯瞰整片山脉,对比灵脉分布图,她觉得自己应该不难找到能用得上的灵脉。 正巧,她正有意要给自己置办一个方便接触灵脉的别业呢。葛真人把图直接送到了她面前,也给她省了大力气。这么一来,她就不必特地亲自到秦岭及周边地区转悠考察一番,同时面对山里各方修真势力与匪徒强盗的考验了。 李俪君压下了心中的喜悦,力求不露任何破绽,心里还盘算着,过后要从葛真人或是玄应道人处,打听到前者与关真人有意借力的灵脉位置才行。免得她置办了新产业后,才发现自己想要的灵脉与修真集市撞上了,那岂不是麻烦? 李俪君很快找到了阿砂,问他:“郑掌柜何在?还在县城里待着吗?葛真人今儿又问起他了,说是可以让他先进集市修复符箓行。这件事一定要尽快通知他才行!” 阿砂先是露出了惊喜之色,随即又有些沮丧:“掌柜的什么时候能脱身,我也说不准。老家的人已经到了,这几日一直在向掌柜的询问当日细节,好象不相信掌柜的真把法宝丢了,又再凭自己的本事找回来似的。掌柜的有心把人赶紧打发回去,可人家不听,他也没法子,只能继续应酬下去了。” 李俪君听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这人与郑掌柜有仇吗?若是有仇,郑家为何要派他来处理郑掌柜失宝之事?”真不是故意给郑多燮添堵的吗? 阿砂叹气:“掌柜的从来没想过跟对方计较,可对方不知怎的,非要把掌柜的视作眼中钉不可,巴不得能抓到掌柜的把柄。”至于郑氏家族为什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那当然是因为他能打呀! 郑掌柜急报家族时,说的是盗贼修为比他高(炼气五层),又精于斗法,身手也十分了得,因此他与两名伙计都没能把人留下,还受了不轻的伤。郑掌柜这么说,原也没有撒谎,只不过在写信时,刻意将某些事情一句带过,再把飞贼的本事多夸大两分,免得家族认为法宝失窃是他无能之故。结果他家族信了,特地派了个炼气六层又能打的高手过来,任务就是要追回失窃的法宝。 郑掌柜给家族传信的时候,真的没想到,有了李俪君的帮助,自己这么快就能把飞贼人赃并获。这时候想要追回信已来不及了。他之前把飞贼描述得这么厉害,把自己的伤说得那么重,结果一天就伤愈,还搞定了飞贼,岂不是显得他上报的说法太过虚假?家族来人正好是个直肠子的武斗派,对他的印象不大好,便直接怀疑他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失宝后戴罪立功的戏码,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至于被抓的飞贼及其同伙,据说被关了几日后已是奄奄一息,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完全没有说服力,倒更象是被郑掌柜随便找来做替罪羊的。 郑掌柜是有冤无处诉,不得已供出了李俪君这位新符师的存在。但那位直肠子的武斗派听说新符师还是个小女孩,不等见面就认定了郑掌柜是撒谎。如今他正瞅着郑掌柜审案呢,说是一定要查清“真相”不可…… 阿砂苦着脸对李俪君说:“掌柜的十分感激七娘子帮忙查清了店铺受损的情况,只是他如今实在脱不开身,葛真人那里,只能求您帮着美言几句了。” 李俪君皱眉道:“郑家内部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但葛真人想要找郑家符箓行的人去打下手,你们推托得多了,就不怕得罪他吗?既然郑家来了修为高的前辈,不如请他与郑掌柜一块儿过来修缮符箓行呀?” 阿砂脸上的表情更苦了:“不成的,那位前辈……他不懂符箓上的事。”那位其实不姓郑,是郑家嫡支养在身边的打手,过得几年修为再高些,就要做长老了。他忠心的是郑氏嫡支,对于郑多燮这等旁支子弟,素来是看不上的。 李俪君只觉得郑掌柜与阿砂都是死脑筋:“真仙观的金丹真传有差遣,郑氏族里这位前辈还能扣着郑氏子弟不放人吗?你只管回去跟郑掌柜说,让他尽力争取。他可能觉得葛真人这边的不是好差事,可留在县城里,他又有什么好处?”她又把集市空间灵脉有变的情况告诉阿砂,让他明白,能提前入场,郑氏已是占了大便宜,万万不可错过。 阿砂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李俪君的言下之意,这个理由确实足以堵住族中来人的嘴了。他忙道:“小的立刻就回去跟掌柜的说!” 阿砂匆匆走了,李俪君在集市外头转了一圈,办了点私事,正要回后土庙时,发现王娘子也回来了,便上去攀谈了两句。 王娘子再次感谢她此前的援手之恩。李俪君问起她的近况,她只说:“龚叔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休养。我在别家租了个洞府,让他暂时安置下来,闲时就帮着理理货。店铺这头,恐怕没有三两月是没办法重新开店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她告诉李俪君,自己已经回过娘家了,也将李俪君卖的丹药送回去让娘家长辈验过货,所有人都说丹药极好,让她尽可能多弄些回去。托这批丹药的福,长辈们对于她收留了表兄公孙仪一事没说什么,还有人另找借口,给了她一批公孙仪能用得上的药。 王娘子对李俪君真的十分感激,还给了她一面小玉牌,告诉她,凭这面玉牌,可以在王家半价租一处灵气最好的洞府,租期三个月,随她什么时候去都行。王家上下都欢迎她上门呢! 李俪君握着小玉牌,面上也挺感动的。她悄悄告诉了王娘子一个秘密消息:关真人正大力劝说葛真人,从秦岭的灵脉中借力修复老庙下方受损的小灵脉呢,只是不知道最终哪处灵脉会中选……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新人 王娘子脸色大变。 王家在秦岭诸世家之中,不算十分出挑,勉强有个筑基撑场,多亏有一处灵脉一座小灵矿支撑,才维持得住如今的家业。倘若这处灵脉有什么变故,叫他们一大家子怎么办?! 偏偏王家的位置在秦岭中算是靠北的,离山外的关中平原比较***日里这个地点颇占好处,往来便利,也容易吸引外头来的修士客人。但要是真仙观修复老庙的修真集市时,需要借用秦岭地区的灵脉,那王家的灵脉无论是规模还是位置,都很有可能会被纳入考虑。 王娘子脸色变了几变,才郑重对李俪君道:“多谢李七娘子提醒。此等大事,我需得立刻上报家主,早作筹谋,方可避开大祸!” 李俪君道:“关真人对这件事比较上心,迫切希望这里的灵脉能恢复从前的光景。葛真人倒是无所谓,反倒对关真人多有讽刺之言。这件事未必就会如你想象的那样发展了,王娘子不必太过担忧。” 王娘子面色发白:“我听说了……关真人要把从前的几位同门接过来长住。以后集市里又要多添几位新邻居了。他们有监市真人照应,我们这些闲人可不敢轻易招惹。若真把人得罪了,只怕连如今的铺子都未必能保住呢!”她越想越忧心,心想万一关真人真的看上他们王家的灵脉,王家必定是不肯答应的。关真人拗不过王家,还奈何不了她一个炼气期的小店主么?看来……她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后路了,不然就得想办法祸水东引,让关真人找别人的麻烦去! 王娘子满怀心事,没心情再在集市外头磨蹭了。再次谢过李俪君之后,她便要告辞。 李俪君提醒她,别让任何人知道是自己告诉她这件事的,因为自己也不想得罪关真人。王娘子苦笑:“放心。你是我的恩人,救了我两回,我还能害你不成?”说着便匆匆离开。 李俪君在后土庙里徘徊了一会儿,趁着无人,悄悄给后土娘娘上了一回香,便听到后院有动静,探头一看,却是关真人黑着脸挥袖将本已倒塌了一半的院墙给甩坏了,随即飞走。 看来关真人与葛真人的谈话不大顺利。 李俪君回到集市空间中,葛真人劈头就骂:“跑哪里去了?!活儿不用干了么?!” 李俪君心里不爽,却也没打算跟筑基真人斗嘴,默默地回去干活了。反正她只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葛真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就行。只要她没有超时,别人凭什么管她是先休息再干活,还是干完活再休息呢? 第二天,当李俪君正在街角忙活的时候,关真人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了两个道士打扮的男子,一个中年,一个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前者炼气七层,后者炼气四层,面色形容都有些憔悴,却对关真人十分敬服。 关真人对葛真人介绍了两名新人,乃是他的师弟与师侄,都学了多年的符箓,对阵法也有所涉猎,算是个内行。葛真人不是正缺帮手吗?半个月了,才找到一个炼气五层的外人小女孩。如今关真人给他带来两个内行的真仙观弟子,也算是帮了他大忙了吧? 葛真人看着那两人,表情毫无所动:“既是内行,那我就出题考较一下,想必你们都能答得上来。” 那对师徒对自己所学都挺有信心。 他们这信心也不是白来的。葛真人出的题,他们都答上来了,那做师父的答得还挺快挺好的,甚至提供了三种参**。关真人见状,十分为师弟骄傲。葛真人却板着脸说:“花里胡哨的,这东西要那么多花样作甚?!平白多耗费了材料。”说得关真人与那对师徒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不过这对新来的师徒确实有些真本事,葛真人正忙得发疯,见有人能帮上忙了,自然不会挑剔太多,便把他们留了下来。他就象对李俪君这般,给两个人分配任务,两个时辰为限,该怎么做,也只示范一回,还要求所有人都照着自己的做法来,不许有任何改动或创新。 那对师徒中的师父有好几回欲言又止,都在关真人的劝说下忍住了。过后他完成任务时,也是一板一眼地照着葛真人的方案来。只是他身体不大好,有些扛不住高强度的工作,需要的休息时间更长。葛真人那边一对比李俪君的工作效率,就忍不住抱怨几句。 师徒中的徒弟看不得恩师受这个委屈,好几次按捺不住想要驳回葛真人的话,都被师父拉住了,但一肚子气无处撒,便有些看李俪君这个模范生不顺眼。干活的时候,他总忍不住要晃过来,打探李俪君的身份来历,想要打击她一下,好借她去打葛真人的脸。 李俪君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脑子有病。葛真人对谁都臭嘴,就算打击了她,也不可能让其他人免受葛真人的臭嘴攻击。都一样是受气包,他何必来为难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在剩余的时间里给自己的师父分分忧呢!他没看到他师父都累得快直不起腰来了吗?好歹修把椅子给他师父坐一坐呀! 李俪君本来还有些好心,想要提醒一下那青年,见他师父无视徒弟骚扰无辜少女,甚至还在葛真人面前帮徒弟遮掩,顿时没了多管闲事的心情。 她还特地在葛真人面前表现得更加有效率,活儿也干得细致出色。虽然葛真人那张臭嘴是不可能夸奖她的,但对比他对另外那对师徒的刻薄挑剔,不骂人就已经是最好的夸奖了! 李俪君还私下里去找玄应道人打听这对师徒的情况。玄应道人告诉她:“就是关真人从前的同门,在他们门派里是专修阵法的。到了真仙观后,一直被安排在灵田里布置聚灵阵……”虽说这个安排也算是专业对口,可那对师徒从前在门派里也算是养尊处优,换了门派后却沦落为苦力,心理上的落差无疑极大。但真仙观这边似乎也有理由:他们所学的知识,真仙观拥有更多更好的传承,偏偏他们的天资又一般,未来潜力不大,自然就不受重视了…… 如今这对师徒决定要跟着关真人,在集市里落脚了。真仙观那头没有提出异议。玄应道人便提醒李俪君:“别去招惹他们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关真人如今可护着他们了,不象从前那样,万事都不上心……” 行吧。李俪君也懒得跟不相干的人计较,过后行事就稍稍收敛了些。不过她还不至于给自己招骂,所以工作效率仍旧是又快又好,相比于那对师徒,在葛真人那里的评价自然更高。那徒弟已经顾不上找她麻烦了,因为他的师父连日劳累,身体有些撑不住,他得帮师父完成任务,再也没有了空闲时间。 又一日,玄应道人悄悄来找李俪君,告诉她一个消息:“那日与你一道离开集市的那位红娘子,到集市来找你了。” 二红来找她? 李俪君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离意 李俪君此前曾经借着休息时间,回过鄠县县城一趟,见了二红,并在那处新租的宅子里留下了符信的标记,好方便日后给二红传信。 在那之后,她连日忙碌,除了隔几天给二红报一次平安以外,也没跟后者联系太多。那次见面的时间太短,她来不及教二红符信的使用方法,在后土庙周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固定联络地址作为符信标记,所以两人间的联系,一直都是单方面的。 集市外围已经被关真人用法术隔绝出一个方圆五里大小的区域,凡人不得进入,修为低点的修士靠近了也会心生离意。在集市里有店铺产业的店主或伙计们,依附他们生活的各行业匠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各世家门派势力,都没少来打探消息。他们没能得到葛真人的允许,进不了集市空间看自家店铺,只能聚集在外围区域观望情况。人群聚集的密度太大,李俪君实在不敢让二红一个炼气二层独个儿到这片区域来。她在集市内行动有些受限,不能随时照应到二红,万一二红遇上不知道她“背景”又修为高的人,很容易吃亏。 这一点,二红也是心知肚明的。反正她能跟咸阳那边的吕嬷嬷联系上,又要忙着帮小主人打听秦岭别业的消息,每天都有事可做,老老实实待在县城里就好,没必要到处乱跑。如今她会冒险跑过来,必定是出了什么急事,她不得不来找李俪君。 李俪君倒是庆幸,二红懂得直接找上玄应道人。他是真仙观弟子,在本地算是半个主人,找他打听消息再合适不过,况且他与李俪君相熟,又知道二红是某位“高人”的侍女,哪怕明知她只是炼气二层,也会客气几分。 不过,李俪君心里也有些纳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二红特地跑这一趟? 李俪君跟着玄应道人去了后土庙附近的河湾处。这里暂时没有别人在,只有二红在此等候。 今日的二红换了一身打扮,饰物变化不大,但身上穿的却是一套李俪君从未见过的法衣,低调中透着华丽,不但用料上乘,上头还密密麻麻绣了许多符文,有防护避伤的、防水防火的、恒温防寒防暑的、防虫辟毒的……总之,但凡是二红学过的符文,上头都有,还排列得象是装饰性的绣纹一般,看起来美观又实用。这样一套法衣,虽说等级并不高,但对于炼气低阶修士而言,已经十分难得了,还正好匹配二红“高人侍女”的身份。 李俪君认得二红的手艺,猜想这身法衣是她近日新做的。 二红不但换了一套新衣裳,在玄应道人面前,就连举手投足、说话语气都与在家里时不大一样。她挺直了颈背,眼神温和平淡,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话语气不紧不慢,态度不卑不亢:“多谢玄应道长替奴为李七娘子捎话。奴的主人有几句话要嘱咐七娘子,不知……道长可否行个方便?” 玄应道人客客气气地回答:“红娘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与李师妹只管安心说话。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说着给李俪君使了个眼色,便爽快地离开。 李俪君送走玄应道人,顺便把不远处掉落的小纸鹤给收了回来。这是雷劫那天被关真人一阵风从后土庙后院刮到河岸边的小纸鹤。她本以为它早已被雷劈坏了,没想到还存活在世上,只是早已作废了,沦落为一只小泥鹤,还是趁早收回的好,免得被人发现。 回到二红面前,李俪君先打出一个隔音符,才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会忽然来找我?” 二红也压低了声音:“崔嬷嬷派人送急信到咸阳,吕嬷嬷又派人快马给奴送了信,说是王府派人去别业见小娘子了。虽说秋香拿纸人装作小娘子生病,暂且蒙混过去了,可王妃很是担忧小娘子的病情,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医师过来给小娘子诊治……” 纸人可以冒充一个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说话的李俪君,但医师来了,伸手一把脉,就会拆穿它的伪装。纸人怎么可能会有脉搏?而秋香就算能偶尔给李俪君做替身,也只能用背影骗骗外人,王府的医师不可能面对面都认不出主家四娘子,偏偏她的年纪还没到需要隔着纱帐来把脉的岁数…… 综上所述,二红郑重地劝李俪君:“小娘子,咱们出来将近一个月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否则崔嬷嬷很难瞒下去的。” 当初她们以为就是出来三五天的功夫罢了,哪里想到会拖延这么久?如今二十来天不曾回嵯峨山别业,事先准备好的纸人都快用完了,崔嬷嬷与邵娘子她们很难再继续瞒下去,秋香独自操纵纸人、管理手下新人,想必也很吃力。 李俪君不由得有些心软:“确实……我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是该回去了。” 其实她已经有所察觉,虽然葛真人对她的工作效率十分满意,对那对师徒多有嫌弃,可交给她的依然还是边边角角打下手的任务,交给那对师徒的,却已经有接近中枢部分的辅助任务了。就因为后者的工作难度加大,他们的效率却上不去,才会时时挨骂。 可不管怎么说,那对师徒名义上总归是真仙观的弟子。葛真人不可能把重责大任交给炼气五层的外人,却只让炼气七层的同门负责打辅助的。他对那对师徒的期望越高,才会对他们要求得越严,也因此骂得越狠。 李俪君不知道那对师徒是否有所感觉,反正她本人觉得,继续留下来,也只是打下手罢了,不可能学到更多有用的知识了。她这些日子真正从葛真人那儿学来的东西有限,却自己“看”回了不少技能,只等沉淀下来慢慢归纳实践,就能真正掌握了。她似乎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蹉跎时光。 况且,她这二十来天里,每日在灵气相对充沛的环境中进行高强度的阵法构建工作,体内灵力耗尽又补充回去,又有每天日出时的修炼,以及月圆那晚的进益,自己感到已经快要摸到炼气六层的边了。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突破才行。若是留在真仙观的地盘做这种事,万一让筑基真人发现她的功法有异怎么办? 她修炼的功法,跟玄唐小世界里任何一个名门大派的功法都有差别。若是暴露出来,岂不是轻易被人揭穿了小马甲? 想到这里,她便对二红说:“回去后收拾一下吧,你先提前到咸阳去,我会尽快去与你会合。” 二红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小娘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俪君顿了一顿,看看周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里有一颗丹药,炼气期的人都能用,是专门治疗雷击伤的,对受伤的经脉有很好的修复作用。一会儿你把这颗丹药送给玄应道人,就说是你主人送他,感谢他对我的照顾的。” 如此一来,玄应道人会更加相信二红的背景,也更愿意帮她一点“小忙”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走人 李俪君与二红分别之后,就回了集市空间,不清楚后面二红是怎么跟玄应道人说的。 但当天晚上,那颗丹药的效果就出来了。 玄应道人出现在集市空间里的时候,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先前脸上剩的那些伤痕都消失不见,头发也重新梳得整整齐齐,虽说比早前短少了些,但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就连气息都稳定圆融了不少。 他本来很少到集市空间里来,都是葛真人相召才会出现,今日却是奉关真人之命前来请葛真人示下的。那对新来的师徒中的师父积劳成疾,身体不好,撑不住连日辛苦,关真人打算每日给师弟送东西来补一补,也希望能给师弟多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作为交换,他让玄应道人送来了一批新的灵材,是他本人出私房置办的。葛真人看在这批灵材的份上,松口给了关真人一个面子,允许手下三个人多休息一点时间。 玄应道人趁机给那对师徒送去了补品,得到了对方的无上感激。他客客气气地应酬了几句,便借口要去看看自己住惯的屋子,其实是趁机找到了李俪君,私下感谢了她:“多亏你在那位红娘子面前替为兄说好话,为兄才得了那么一颗好丹药。如今,为兄身体里受的暗伤几乎已经好全了,甚至还隐有几分进益,可以说是因祸得福,这都是小妹你的功劳呀!” 李俪君给出的丹药是自己在紫微大世界里亲手炼的,当时她已是金丹修为,炼气期适用的丹药对她来说是小儿科,她特地留下了品质最完美的几瓶药,带出紫微大世界,预备以后自己在别的任务世界里受伤时使用。她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东西,效果自然不同凡响,只一颗就让玄应道人因雷劫而受的伤消失了。 不过,李俪君是不会坦然接受玄应道人这份谢意的:“玄应师兄言重了。其实我只是在长辈面前提了一下你对我的关照,并不知道长辈会专门给师兄准备了这么一颗丹药。不过,能对师兄有所帮助,小妹也很开心。” 因为是为玄应道人量身订制的,所以二红送出的才会是炼气期适用的丹药,并不是“高人”修为有限,只能炼低端丹药的缘故。 玄应道人对此信以为真,心中更加感激了,但也有几分警醒:“你那长辈该不会是听说了我劝你的话,让我别打歪主意吧?”见李俪君笑而不语,他也哂道,“罢了罢了,我哪里敢得罪了长辈高人?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好歹他得了实惠,前辈高人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警告一声,并没有为难他呢! 这么想着,他对李俪君这个小妹妹的事更上心了几分,小声问她:“你那位长辈是不是催着你回去呀?他老人家是不想看到你在此受人驱使吧?”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定是二红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便露出踌躇之色:“长辈们闲云野鹤惯了,所以也盼着小辈们能过得自在些……” 玄应道人摇了摇手指,会意地表示:“行了,为兄明白了。放心吧!为兄出马,包管让你能顺顺利利走人,还不会得罪葛真人。” 李俪君露出大喜的表情:“那就拜托师兄了!” 玄应道人打了包票,第二天便去寻关真人说话:“葛真人对您的师弟与师侄颇为倚重,近日教了他们许多东西。日后这集市空间阵法的维护,恐怕都会交给您的师弟与师侄吧?” 关真人捻着须沉默不语。他特地把还在休养的师弟连师侄一块儿塞到葛真人跟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师弟师侄必须要有点倚仗,才能在这处集市里站稳脚跟呢。 玄应道人察颜观色,又继续道:“晚辈瞧葛真人对您的师弟师侄要求颇为严厉,显然是寄予厚望。只是他老人家时常拿那李七娘作筏去教育您的师弟师侄,小姑娘家听得都害怕了,私下来求晚辈呢。其实李七娘不过是外人,当初葛真人是因为无人可用,才不得已留她打下手的。如今葛真人身边已有了真正懂行的自家弟子,又何必再让外人掺和本门事务呢?” “哦?”关真人挑了挑眉毛,“那丫头来求你什么?我听闻葛师兄没少夸她,却将我师弟师侄贬得一无是处,那丫头不是该得意才是么?” 玄应道人哂道:“小孩子不知轻重,以为得了前辈高人的夸奖,就真是自己的本事了,如今得晚辈提点,才算是醒过神来。她不过就是个打杂的,得了再多的夸奖又有什么用?葛真人又不会收她入门,反倒是累她得罪了您,得不偿失呀!她如今害怕极了,想要走,又怕会惹恼葛真人,正进退两难呢!” 他压低了声音:“真人大人有大量,给那孩子指条明路吧。她也是有师门的人,其实并不想留下来给人干活。” 关真人不答反应:“这个丫头……我记得是个外派弟子吧?到底是何门何派?你是不是正打算挖她进门?” 玄应道人讪讪地道:“本来晚辈是这么想的,可她小孩子家不懂得好歹,只知道眷恋师门,根本不接晚辈的话茬……” 关真人沉默了一下。如果李俪君有心要改投真仙观,可能他就会心生厌恶了。 可小女孩还念着自己的师门,明知道真仙观何等显耀,又讨好了真仙观的筑基真人、金丹真传,却依然没有改换门庭的意思,在他看来,就是个品行出众的好孩子了。对于这样不忘本的好孩子,关真人也不想多加为难。沉默过后,他便道:“也罢,她既然想走了,那就让她走吧。葛真人那儿横竖不缺人手。”没有了李俪君这个“模范生”的对比,兴许他的师弟师侄还能少挨几顿骂。 于是,就在当天傍晚,从玄应道人处得了信的李俪君便正式向葛真人告辞,用的理由是家中师长相召。 葛真人却早就察觉到关真人与玄应道人此前的动作了,怀疑地问她:“是不是有人逼你离开?因为我夸你了?” 李俪君一脸乖巧地摇头:“不是的,当真是晚辈的师长相召,晚辈才不得不向您告辞的。这些天,多谢您的教导了,晚辈铭感于心。” 葛真人冷笑了一下:“你也是个没胆的,叫人吓唬几句就退缩了。这样能学到什么真本事?!” 李俪君低头不语。反正她是不打算继续领教葛真人嘴上的真本事的。 葛真人见状,也没了兴趣。横竖只是个好用的工具人,顶多就是资质好点,干活勤快老实一点罢了,又不是自家弟子,走就走了吧。他随手掏出一个小袋子,扔到了李俪君身上:“这是你的报酬,拿了就滚吧!一点儿胆气都没有,我都没脸说曾经教过你!” 这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李俪君捏着那只储物袋,非常真诚地再给葛真人行了一个礼,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会合 李俪君出了集市空间,就先去找玄应道人告别。 玄应道人得知她顺利脱身,也替她松了口气:“好了,这回我也算对红娘子的主人有所交代了。李师妹是打算这就离开么?路上可得小心。” 李俪君应了,又说:“得了空我再去栖游观看望师兄。师兄一个人留在这里,可千万要保重。” 玄应道人听得笑了,不过想到自己如今要同时跟嘴臭的葛真人与存有私心的关真人相处,想脱身都难,便有些笑不出来。他只能叹气:“一定要努力提升修为!修为上不去,什么都是虚的!” 李俪君郑重点头,辞别了玄应道人,便出了后土庙。 王娘子离开后还未回来,其他人李俪君都不熟,本想去找阿砂的,却到处看不到人。她都死心打算走人了,却意外地遇见符箓行的郑掌柜回来了。 郑掌柜带着阿砂刚刚从外面走入了隔离区域,同行的还有一个生面孔的高大男子,一脸的倨傲,看起来修为也就是比李俪君略高一点,差不多炼气六层的水平。 李俪君立刻就猜到,这人大约就是郑氏族中派来的打手了。看这表情作派,果然有些不大聪明的亚子。 她直接迎上郑掌柜,高兴于他的归来,也遗憾地表示他来得有些迟了。前些天葛真人正缺人手,迫切需要郑掌柜的助力,因此催得急,但如今他手下添了一对师徒,都是阵法内行不说,其中还有一位炼气七层。李俪君觉得自己都有些多余了,正要走人,郑掌柜来了,也不过是做些辅助性的工作罢了。 她特地将那对师徒的背景告诉了郑掌柜,提醒他要多加注意,千万别得罪了人,人家背后还有关真人这位监市真人在呢。 郑掌柜立刻就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得用怨恨的目光看向身后的打手。若不是这人添乱,他何至于在县城里磨蹭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错过了讨好葛真人的机会,就连集市里符阵方面工作,都要让背景更硬、修为更高的人抢去了。以后符箓行在修真集市里的话语权定会大为降低的! 那打手沉默着不说话。自打他听到李俪君说,有一位炼气七层的阵法大师在葛真人手下干活,他原本高高抬起的下巴就不知不觉低了下来,脸上的倨傲表情也收敛了。他终于想起来,在关中这种地方,在真仙观这等大派面前,炼气六层可不是什么能耍威风的修为。他没能找到郑多燮撒谎的实证,若是再影响了关中分号的经营,回到族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李俪君介绍完情况就向郑掌柜告辞了。她只是签了个长约而已,本身不受符箓行约束,来去自由,郑掌柜也不会特地留她,只依依不舍地再次谢她为自家打听到的情报,请她多保重而已。 她手上有符箓行的信物,如今出入修真集市都方便了很多,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过来,郑掌柜倒也不担心她会失联。 李俪君由始自终都没有理会那个打手,她走了以后,那打手便板起了脸:“这小丫头就是你说的帮你擒拿飞贼的新符师?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郑掌柜也板起了脸:“这么点大的孩子,那身修为总不是假的。我已再三说过,飞贼不知法宝底细,贴身藏宝的时候被烧伤了。我与李七娘合力对付一个受了伤的炼气五层,难道还应付不来么?!你总疑我撒谎,如今看到李七娘,也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吧?!我劝你在她面前客气些,人家可是名门出身的弟子。得罪了小的,万一招来了老的,我可没本事替你兜着!” 打手有些憋屈,但还是闭嘴了。他原本以为郑掌柜说李俪君有炼气五层修为是骗人的,如今看到真人了,还能说什么?这点年纪就有这等修为,还是大派弟子,那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了。那确实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李俪君远离了后土庙,看起来象是往南边秦岭方向走,实际上绕了一个大圈,转道涝水再折返向北。 此时已是夜里,四野无人。涝水水位因旱情之故已经下降了许多,但还能掩得住她的身形。她索性就用上了水系法术,潜入水中顺流而下,一口气抵达了咸阳城。 她用老办法,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就开始钻地挖土,挖出一条仅容单人通行的地道,钻入了城中,随即飞快抵达了自家在咸阳的宅子。 吕嬷嬷已经睡下了,二红却在屋里伏案打盹,听到李俪君进屋的动静,她立刻抬起头来,惊喜地跳起了身:“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李俪君笑着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才拉着她坐下:“这一路可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一路都顺利。玄应道人还要送我呢,我怕叫他知道我的去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二红忙忙给李俪君倒茶。她特地在茶盘下画了个保温符,因此壶里的茶水还是温热的。倒完茶,她又要给李俪君热点心,被后者强行拉着坐下了:“我不饿,大半夜的,别把其他人吵醒了。你跟我说说玄应道人收到丹药后的反应吧。” 二红便把情况详细给李俪君说了一遍,将自己与玄应道人说的每句话都照原样复述出来了。作为有头有脸的侍女,这本就是她的保留技能,用得很是娴熟。 李俪君听完后,确定二红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才算是放了心:“他已经服过丹药了,看起来伤势痊愈得不错,对咱们也十分信任。以后想必你单独去找他办什么事,他也不会有所怀疑的。”她特地夸奖了二红在玄应道人面前的应对,“跟你平日不太一样,可你把架子撑起来了,看上去很有说服力。” 二红红着脸笑道:“嬷嬷们从前教奴在外人面前要撑住王府侍女的气度,不能给王府丢脸。该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笑,奴都是练过的!到了玄应道人面前,照着这套来就是了。” 李俪君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衣着打扮都十分有派头,再加上那颗丹药,他自然认定你必定是高人身边得脸的侍女啦!” 二红头一次去修真集市时,穿的是临时找来的男装,就算有其他饰物撑场,总归还是差了口气。如今她全套法衣上身,玄应道人就会以为这才是她平时惯用的打扮,当然不会再有半点犹疑。 二红对李俪君说:“奴在鄠县县城待了这么久,无事可做,只能练练手艺。若是小娘子觉得这身法衣还能入眼,奴这就动手给您做新衣!” 李俪君笑着拉住她:“别忙活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休息一晚。若没有别的事,明儿我们就得赶路回嵯峨山。” 二红忙道:“别的事倒没什么,但吕嬷嬷已经让人收集好了秦岭一带合适的别业名册。在回去之前,小娘子是不是先挑好地方,也好方便底下人去谈价钱?” 李俪君有些惊喜:“咦?已经打听好了吗?名册在哪里?拿来给我瞧瞧。”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单 名册还在吕嬷嬷那里收着呢,不想惊醒她,李俪君是不可能看到的。 李俪君只好放弃,先睡上一觉再说。 她在外头奔波了二十多天,一直没能安心睡一觉,完全靠打坐修炼支撑。虽说身体上没有大问题,精神上却十分疲乏。如今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她总算可以放松睡上一觉了。 这一觉睡下去,她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愣是把日出给错过了。 二红端来水盆巾帕侍候她洗脸时,她还有些懊恼:“怎么就睡过头了呢?你们也不来喊我。” 二红微笑道:“小娘子睡得沉,可见这些日子累坏了,正该好生歇息几日。否则累坏了身体,奴岂不是更要头疼了?” 李俪君洗了脸,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又吃了顿清爽的汤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心里也有几分认可二红的话了。 吕嬷嬷这时才把外头的人支走了,拿着清单名册来见李俪君,一见面就开始啰嗦:“小娘子这回真是去得太久了!我与阿崔、阿邵在家里为您提心吊胆的,就怕您在外头遇上危险,我们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李俪君连忙说了许多好话去安抚老嬷嬷,好不容易把人哄笑了,才道:“这回出去,本来也没想到会滞留这么久的。不过我这回向一位阵法大师学了好些新本事,回去后就展示给你们看,包管你们觉得值!” 吕嬷嬷不懂修行上的事,求的只是李俪君的平安。她叹了口气,便拿出清单:“小娘子想要在秦岭脚下置办一处新的别业,老奴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但凡是眼下愿意出手的庄园别业,几乎都在这里了。”她还拿出了一张关中南部地区的简易地图,这是她从赵家人那里弄到的。 赵家人在咸阳过着富足低调的生活,除了从赵陈记分红以外,自家也在咸阳周边买田置地。早年他们家老太太还在世时,又因为老太太苦夏,赵二郎特地买下一处位于秦岭北麓的小庄园,给家人避暑用。宫里的小高力士知道终南山脚下多有权贵庄园产业,怕自家亲人不小心就冲撞了谁,特地趁着出宫与家人相见时画了一张地图,给他们做参考。 如今赵家老太太已经去世了,这处小庄园也已易主,赵家地图失了用处,不过白收着。吕嬷嬷作为陈家老人,还记得这件事,这回就直接把地图借了进来,用半透明的油纸蒙在上面照描了一份。 吕嬷嬷将描下来的地图卷轴展开来给李俪君看。上头简单画着山水河道与城镇,倒是秦岭一带山边地区,哪里有谁家的庄园别业,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就连终南山中有点名气的道观佛寺与亭台古迹,图上也都有显示。小高力士给家人画这么一幅地图,其实不但是为了让他们避开与权贵的冲突,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们,秦岭中有哪些景致是可以一游的。 由于小高力士是以这种心态画下的地图,因此地图上标注的房产,大部分都位于人烟相对密集的地带。偶然有几处位于深山中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王公权贵所有,又或是有哪位贵人曾经游玩过,传出了名声的。 吕嬷嬷就借着这幅地图,把名册上收录的所有可能在现阶段向外出售的庄园产业给李俪君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李俪君听下来,心里还有些许失望。 这些权贵或昔日权贵人家的产业,基本都位于秦岭南麓人烟密集的区域,少有靠近山里的。如此一来,几乎没哪个地方有现成的灵脉可以借用,她只能找个方便前往灵脉的地点了。 吕嬷嬷着重给几处她认为价钱合适的庄园别业分析了一下优缺点,好让李俪君做判断。 比如云际山一带,景致优美,寺庙道观众多,本朝太宗、高宗都曾经游幸过,山脚下多有权贵别业,若是在此处置产,交通上还算便利,又有许多相熟的邻居在,遇事也能有个照应。如今有意出售的这处云际山别业,现主人是某位驸马,建筑很精致,占地也不小,价钱还算公道,不足之处是只有别业,没有附带的田地林场,只能用来住人,无法带来经济上的效益。 比如金龙峡一带,同样景致优美,山清水秀,离鄠县不算远,离长安也近。出售的这处产业,占地颇广,有附带的多处水瀑、溪流与林场,出产各种野物,比起云际山那处产业,价钱便宜些,出产更多,不足之处是位置比较偏,距离其他的庄园以及最近的村镇都有一定的距离,路也不好走。 又比如太乙山一带,湖光山色,高峰险峻,前些年有一处山峰崩裂,堵塞了河水,形成一处大池。预备出售的这处产业就位于大池边上不远处,正面对着湖景,夏天景致怡人,又凉快。此地距离长安颇近,多有名观大寺,附近也有不少权贵别苑,距离隋王府位于终南山脚的庄园也不远,门前大道宽敞好走。这地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现主人开价比较低,连房屋带附近的田产林地湖泊在内,全部买下来还是挺划算的。据说这位现主人曾经是李相的得力亲信,近来吃了官司,前景不妙,家里人正急着卖田卖地筹钱呢!若是要买,动作最好快一些,而且还有往下压价的空间。 又比如太平峪一带,景色怡人,山花烂漫,夏天是避暑游玩的好去处。那里还有前隋的太平宫遗址,多有世家在此置产,沿着山峪一溜儿过去排列,都有年头了。因为要迁就山势,所以房屋都不宽敞,基本都是窄长的格局。这一片有两处产业眼下都在出售,一处位于峪口,交通方便些,房屋倒是精致,就是地方有点儿小,胜在价钱便宜;另一个位于峪口最南端,再往南就是深山老林了,交通稍嫌不便,房屋同样窄小,却有依山长廊相连接,建得很是用心,还附带着一整座山的林木与山间溪流瀑布,价钱目前偏高,但现主人家势衰落,急需用钱谋求起复,拿着这出产平平的祖产没什么用,只要能卖掉,应该会接受议价。 还有牛首山一带,涝、潏两条河流从中流过,南边就是终南山,景致不错,离鄠县不远。这里曾经是古时上林苑所在,还有几处古迹可游玩。预备出售的庄园占地很广,林间生活着大量的猎物,还种了不少药材,原本是被现主人当作猎场使用的,就连树木,也快要长到可以砍下来做建材的年岁了。这处产业,可以说是吕嬷嬷心目中最实惠的一处了,只要买下来,用不了几年就能收获颇丰。据说现主人是李相姻亲家的子弟,近日同样急着出手私产。吕嬷嬷觉得,打着隋王府的旗号去跟对方议议价,对方应该不会坚决回绝。 吕嬷嬷问李俪君:“小娘子觉得哪处更合心意?” 李俪君盯着脑海中的秦岭灵脉分布图,觉得哪处都不合自己心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避暑 [] <a href=" target="_blank"> 说实话,-吕嬷嬷能看得入眼的庄园别业,本质上都是挺不错的。 位置好,占地大,景致优美,交通相对便利,有出身富贵的邻居,还附带了山野湖泊林地等可以带来经济效益的产业。 兴许在过户时,还会再附带上一群能维持庄园运转的奴仆,让李俪君不必为了人手不足而烦恼。 可她想要的别业,并不是这样的。 她希望这处新别业能清静一点,地址偏僻无所谓,靠近深山也挺好的,只要手下的人能出入无碍就行了。风光优美当然再好不过,有附带的产业则是锦上添花,但最重要的是产业拥有灵脉或灵气穴,至不济也要靠近有灵脉或灵气穴的地方。 然而秦岭地区,能拥有灵脉还无人占用的地段,都是深山老林了。谁家权贵会在这种地方建一个大庄园?即使有人喜欢亲近自然,愿意在人迹罕见之处休闲,那宅子也大不到哪里去,入不了吕嬷嬷的眼。而其中若有灵气不错的地段,早有各道观寺庙占了去,不可能留给后人捡漏的。 金龙峡那处产业范围内有条溪流,上游流经某处小灵脉的分支梢末。太乙山那处产业几里外的一座道观,占据了此山唯一一个灵气穴,但道观位于崖边,崖下的土地不属道观所有,兴许能漏点灵气出来。这就是仅有的了。 另外还有几处产业,距离终南山颇近,附近也有名寺名观和著名景点,有一处比较靠近王娘子娘家的位置。李俪君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最好还是尽可能离这些地方远一点。 普通宗室买下这些产业之一,夏天过去避个暑,就算有修行者从自己头上飞过,也不会有所察觉。 可她却不行。 她若在那里修炼,万一哪日有位筑基真人从头顶路过,发现她是个野生的炼气修士,那可不是玩儿的!正经买下的产业,主人都要在官府上档,有名有姓的一查就知道。她总不能让真仙观或者别的本土修行者摸到自己的老巢来吧?那她以后还能有清静日子吗?! 在筑基之前,她都不希望冒掉马甲的风险,让本土修行圈子的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李俪君看着吕嬷嬷展开的地图,再对比脑海中的秦岭地图以及灵脉分布图,叹气又叹气,才选择出了在她看来性价比最高的一处——太平峪口最靠南的那处山庄。 这处产业固然没有灵脉也没有灵气穴,可它距离光头山只有二十多里路,而且一路都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见,沿途距离各个修真世家、门派道观、黑市或是盗贼聚落都不近,她可以放心赶路。 光头山,乃是王娘子提过的拥有充沛灵气却没什么人去占地儿的灵脉所在地。李俪君查过自己从任务世界带出来的地图,觉得这座山有点象是冰晶顶,山顶有大片石海,寸草不生,积雪不化,与王娘子描述的情况正好对上了。 李俪君没有实地考察过,也不清楚那里的灵气是否适合自己,更不清楚从太平峪口到光头山这一段路途中,是否就真的没有别的修行者驻足。可她买下那处产业,并不吃亏。因为这处山庄的位置靠近深山,本身又占地颇广,有一定的出产,有独立的水源,只要把山坡上的闲置土地开垦出来,几年之后应该可以自给自足。若几年后关中陷于战火,她还能把自己手下的人转移过去,躲上三年五载的,想来总比留守嵯峨山要安全许多。 退一万步说,如果光头山的灵气当真不适合她,从山庄到光头山之间的路上还有两处灵气穴,小是小了点,可她平日修炼又不需要借助大量的灵气,只需要在突破时借一借力就足够了。至于这两处灵气穴的位置过于刁钻,进出不便,因此备受冷眼……她觉得自己的遁法挺好的,上天入地都不在话下,这点不便又算什么?反正只是备用罢了。 李俪君就这么拿定了主意,吕嬷嬷反倒有些不太赞成了。在她看来,太平峪南的这处山庄,绝对不是最值得入手的产业。她劝李俪君:“小娘子就不再多想一想?这处山庄也太靠近深山了些,只怕往来不大方便。” 李俪君道:“我就是图它位置够清静,才想要买下来的。我置办新别业,是为了修炼方便,又不是为了经营产出,又或是结交权贵邻居。我觉得别处都没有这里好。” 吕嬷嬷虽然不懂,但想想嵯峨山的别业以及从窦家买下来的林场,都是靠近山地的产业,兴许自家小娘子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呢?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既然小娘子喜欢,那老奴就让人去谈价钱了。” 李俪君点头:“价钱尽可能便宜一些,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我也不是非得买这座山庄不可,其实那一带的庄园都还行,只是这座山庄比较大,又有一整座山,比较方便我上山修行。” 吕嬷嬷说:“这事儿您就交给老奴去办吧,包管不让您操一点儿的心!” 置办产业的事暂且告一段落,李俪君又问起了隋王府那边的情况:“这无缘无故的,王府怎会派人来看我?” 吕嬷嬷忙道:“阿崔打发人来给我送信了,说是关中旱情渐重,王爷觉得城里太热,想去终南山的庄子避一避暑。王府里除了二爷、三爷有官职在身,其他多是闲人,王爷就把一家老小都一块儿带上了,想着小娘子你独自在三原,便又派人来接你。” 可当时李俪君还在集市空间里做补墙的工作,哪里知道这些?崔嬷嬷与邵娘子都有些慌了。幸而秋香镇定,及时用纸人假装成李俪君的模样,声称她中了暑,不便出行,才算是把隋王派来的人给应付了过去。 只是窦王妃得知李俪君“中暑”,便又派了人来看望,秋香唯有再祭出一只小纸人装病。谁知这回来的宋嬷嬷十分尽责,觉得李俪君“中暑”多日,都不见有起色,忧心不已,声称要回长安去报告王妃,派一位医师来给四娘子诊治呢! 李俪君挑挑眉,心想自己才从秦岭山前回来,没想到家里人倒要往秦岭去了。那她还是不去的好,反正去了也没什么行动自由。 但她有些好奇:“阿翁从前也没有进山避暑的习惯,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这点崔嬷嬷早从宋嬷嬷那里打探到内情,又在信中告诉了吕嬷嬷:“听说朝中不大安稳,杨家跟李相明争暗斗的,好几个高官都出事了。王爷见嗣王成天往虢国夫人那儿去,宗室里多有非议,索性带着全家躲开了。” 如今隋王府只留下一位孺人两个儿子看家,其他人都去了终南山。窦王妃统筹全局,估计正忙乱着,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嵯峨山这边。但等她安顿下来,兴许就会派医师过来了。 因此吕嬷嬷劝李俪君:“小娘子还是尽快回去的好。再有下回,阿崔她们未必能瞒得过去。” 李俪君笑道:“放心,我今晚就走,一定不会让你们露馅的!”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晋升 事实证明,李俪君的决定还是相当正确的。 这一天都没过完,邻近傍晚了,李俪君正打算跟二红出城呢,吕嬷嬷就接到了长安那边送来的急信,说是窦王妃从终南山的庄子上派了人前往嵯峨山,今日回到长安隋王府歇脚,明儿就要出发往三原去了。 崔吕二位嬷嬷一直在隋王府留有人手,平日里主要就是负责看房子看家具的,如果遇上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也要帮着传一传信,今日却是偶然得知了窦王妃派嬷嬷的消息,就急忙让人给咸阳的吕嬷嬷报信了。从长安到咸阳,快马很快就能到达。也是信使运气好,才会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将信送到,否则他就得直接转道去三原了。 吕嬷嬷庆幸不已:「幸好王妃派的人回王府过夜了,否则咱们都还不知道呢!」 二红则说:「最值得庆幸的是,小娘子回来了!否则她人还在集市里,就算我们再着急,也拦不住王妃的人呀!」 吕嬷嬷顿了一顿,低声道:「那倒未必,好歹人还要在王府里过一夜呢。如今天时不好,人上了年纪,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出奇。」 二红眨了眨眼:「吕嬷嬷您的意思是……」 吕嬷嬷咳了一声,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念叨一句。时辰不早了,赶紧出门吧,不然又要委屈小娘子钻地洞了!」 李俪君便与二红一块儿出了城。 二红骑着她在鄠县县城买的马,带着李俪君一道出城。但天色黑下来后,李俪君就不肯与她共骑了,要自己另骑一匹马。 郑掌柜先前借给李俪君的那匹灵马,还在她这儿呢。 说到这个,李俪君心里还觉得有点对不住郑掌柜。其实她不是有意的,但离开集市的时候,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手上还有一个灵兽袋。这东西一般不能放进储物袋里,可她身上穿的衣裳有许多暗袋,她随便塞了一个,平日走来走去的也没知觉。多日不曾用灵马,她当时脑子里又还有别的事,一时就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大不了下次集市开启时,她去卖符,再把灵马与灵兽袋还回去,总不能让她白白多走两百里路,就为了特地回去还马呀! 这灵马一直装在灵兽袋里,灵兽袋中还有郑掌柜事先准备好的草料与食水,李俪君养起来倒也不费事。为了补偿一下马儿多日不能见天日的委屈,她还特地往马喝的泉水里添了几滴仙露呢。灵马挺喜欢的,喝完泉水就要舔她,走在野外时,奔跑的脚步都比平日轻快几分。 有了灵马,李俪君就算只是小短腿,也能纵马飞驰了,不必二红处处迁就。主仆俩便趁着夜色,朝着三原的方向急驰,跑得比平日更快。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们已经过了泾河,没打算在泾阳的庄子歇脚,就直接奔向了嵯峨山。 刚刚到达嵯峨山前的平原地带时,李俪君收到了系统的警示,说是有流星要来了。她立刻停了马,把缰绳交给二红,只嘱咐一句:「我去去就来。」便往前方的空旷原野上飘去。 就在这时候,一颗青赤色的流星从天空中划过,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往西北方向划去。 李俪君立刻开始运转心法。 二红本来匆匆接过马缰的时候还有些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问,就能停在原地,一手控制着身下的马儿原地踱步,一手牵住小娘子的灵马,不敢叫它走远,两只眼睛还要牢牢盯住小娘子的背影,担心地看着对方。 忽然间,小娘子身上的黑衣表面仿佛亮起了淡淡的银白色光芒,衬得她整个人如天人下凡一般。明明今晚没什么风,这时候却有一股强风吹来,扬起了小娘子的头发与身上的衣袍,越发显得她下一秒就要飞走了似的。 二红差点儿叫出声来。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反应过来,这是小娘子要突破了!小娘子本来就跟她提过,说修为已经快到边了,过些日子就能晋升的,因此才要离开集市回嵯峨山,不能在外头突破。没想到这才半天的功夫,小娘子就已经要突破了。 这可是大事!在这种关键时候,她不能惊扰了小娘子! 二红立刻回想起自己突破炼气二层的时候,李俪君嘱咐过她的话,便安静地翻身下马,牵着两匹马的同时打出消音符,避免马忽然嘶叫出声。她还警惕地扫视周围,防止有任何人或动物忽然出现,打扰自家小娘子的晋升。 没有任何人出现,却有两只乌鸦不知打哪儿飞过来,停留在附近的树上,似乎正盯着李俪君的方向瞧。二红生怕它们吵闹,左右瞧瞧,用法术摄来两个小石子,往上头施了个有效时间只有半盏茶功夫的简易消音符,远远打向乌鸦,把它们悄声赶走了。 李俪君的晋升大约持续了两刻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二红一直警惕地守在她附近。就连几片大点儿的树叶被风刮向李俪君左近,她都要施法拦下来。 等到李俪君身上的白光消失的时候,她重新睁开了双眼,回头看向二红,脸上露出了微笑。刚才发生的事,她其实隐隐有所察觉。 二红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小娘子,可是突破了?顺利么?」 李俪君点了点头:「顺利,还有点小惊喜。」 她本来已经在晋升边缘了,今晚这颗流星更是大大加快了她晋升的进程。如今她已正式晋入炼气六层,不但根基稳固,还小有盈余。从去年九月回归玄唐小世界到今天,前前后后不过是大半年的功夫,她的修为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心里也很高兴。 看来,在修炼之余,多练习一下构建阵法,也能让自己体力的灵力更加凝实,并加快她修炼的速度呢!回到嵯峨山别业后,她索性也继续用炼丹、炼器、符阵之类的杂学来锻炼自己吧? 正巧,葛真人给她的那个储物袋里,除了有三百颗低阶灵石以外,还有许多灵材,大部分是阵法材料,也有符箓用的。虽说基本都是大路货,没有一样珍稀材料,可她眼下缺的恰恰是大路货。 有了这些东西,她和二红,连带秋香与月白、吕四运在内,所有人练手的材料都有了。她可以教手下的人,也可以给自己多做些好东西,多余的产品数月后就拿去出售,换回更多的修行资粮。 李俪君看了看夜空,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到流星,但她对自己的修炼进度相当满意,对未来也挺有信心。 她回过头,郑重谢过二红为自己护法,笑着说:「咱们快马加鞭吧,尽快赶回家。明儿休息好了,我还要教你新东西呢!」 二红大喜。 为您提供大神loeva的《玄妙大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一十六章 晋升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使者 李俪君的及时回归令崔嬷嬷、邵娘子与秋香、石青等人大大松了口气,脑海里紧崩的弦瞬间放松下来。 石青侍候李俪君梳洗的时候,秋香就忍不住跑到二红这边来,哽咽着小声说:“二红姐,你和小娘子能及时回来真是太好了!我都快要吓死了……” 二红笑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虽说小娘子走得比预计的时间更久,可她不是留下了纸人给你么?就算有人来,也足以应付了。再说,还有崔嬷嬷与邵娘子在呢。” 秋香叹道:“姐姐说得轻巧!小娘子统共也就留了五个长着她模样的小纸人罢了。先前邹王府二郎打发人过来探望小娘子时,我就用了第一个小纸人。王爷派人来时,又用了一个。王妃派来的宋嬷嬷,在别业里住了两日,我就用了两个小纸人。后来丁队正也要来请安,我只得把最后一个小纸人给用完了。倘若小娘子再不回来,等王妃的人到了,我上哪儿再找一个小纸人去?!” 二红有些吃惊:“怎么回事?邹王府二郎打发人来做什么?丁队正又是怎么回事?” 秋香帮着她把衣裳换好,头发重新梳回侍女的双鬟,同时低声把这近一个月发生的事做了个说明。 原来嗣邹王家二郎君李珅从洛阳回了长安后,听说关中平原有了旱情,便赶到他在泾河边新置办的庄子去巡视。早前李俪君曾经提醒过他家庄头,要在今春农闲时加修水利工程,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两个庄子的旱情都不算严重,但已注定要减产了。李珅盯着刘家庄与刘二庄的人一块儿兴修水利,缓解旱情,就顺便打发了人到别业这边给李俪君送信,安抚几句,让她别为了刘家庄担心,说是一切都有珅叔盯着呢。 李珅处理完庄子上的事务后,就被父母召回长安去了。据说是老邹王被天气热得受不了,又吵着要去洛阳住。嗣邹王夫妇都不赞成,怕他在路上有个好歹,再三劝说,方才让他同意,改道去了骊山避暑。嗣邹王在长安还有事务要处理,便让儿子们护送老父出行。李珅自然是要跟去办事的,这才未能腾出空来看望堂侄女,叫秋香逃过一劫。 至于丁五郎,则是窦王妃派来的宋嬷嬷得知四娘子李俪君连日“中暑”,身体不适,无法出远门之后,在回长安报信之前,特地嘱咐了丁五郎几句,让他多注意着些内院的消息,若是四娘子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他就要立刻给王爷、王妃送信了。 因此,宋嬷嬷走后没两天,丁五郎就向崔嬷嬷请求探病,想知道四娘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了。秋香动用了最后一只小纸人,让他看到四娘子能走能动,只是精神不佳,没心情说话,但也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把人安抚住。否则,丁五郎早早向隋王府报信的话,崔嬷嬷等人连这七八天的缓冲时间都争取不下来,又哪里能等到李俪君结束了在集市空间的历练,自行回归呢? 二红把情况报给了李俪君,李俪君也有些庆幸。还好身边的心腹都很机灵,她也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否则,遇上窦王妃手下这一群尽职尽责的嬷嬷们、忠于职守的护卫队长丁五郎,再加一位关心自己生活的小堂叔,她真是分分钟要露馅的节奏! 李俪君的回归也意味着别业内院众人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她可以装作身体痊愈,每日出门散散步,露露脸;二红也可以装作刚刚从外头办事回来,给小娘子带回了有趣的礼物,令她心情大好;崔嬷嬷与邵娘子可以在其他婢仆面前“闲谈”,提起嵯峨山离长安太远,夏日避暑还是终南山最好,为将来的新别业预热;秋香与石青因为在李俪君离家期间表现出色,都得了嘉奖,前者即将开始学习小纸人的制作方法,后者的骑射课程也马上要开始了。 就连新来的赵月白与吕四运,也在这一个月的别业生活中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锻炼了身体,学习了新技能,准备要在李俪君的教导下,正式引气入体了。 这时候,窦王妃的使者宋嬷嬷与张嬷嬷也终于赶到了嵯峨山,前来给四娘子李俪君请安。 看到李俪君气色正常,身体健康,她们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宋嬷嬷笑道:“先前听说四娘子中了暑,多日不见起色,老奴等真是忧心不已。王妃在庄子上也是日夜牵挂,恨不能立刻飞到三原来看望四娘子呢!” 张嬷嬷则关心地问:“四娘子的身体果真大好了么?王妃命医师随老奴等一同前来,不如还是让医师给四娘子把把脉吧?” 李俪君并不反对,还能控制自己的脉搏,让医师诊断出了“四娘子身体健康只是有点虚弱不适合远行”的结果。 宋张二位嬷嬷听了,也不再说什么窦王妃要接继孙女去终南山避暑的话了,只让李俪君好生休养,不必担心家里的事。李俪君趁机问起祖父母与父亲、手足们在终南山的生活,嬷嬷们回答一切都好。 但私底下,嬷嬷们在一处吃饭喝酒的时候,宋嬷嬷告诉崔嬷嬷:“嗣王压根儿就不想去避暑!成日吵着要回长安。说是朝中空出了好些大员的位置,他正好去虢国夫人那儿敲敲边鼓,给自己谋个高官厚禄回来。王爷都快气死了,连饭都吃不下,王妃再怎么劝都没有用。还是县主悄悄给王爷出了个主意,让王爷称病,以侍疾的名义把嗣王扣在身边。就算嗣王自作主张,偷着回了长安,圣人拿‘孝道’二字压下来,他也谋不到什么好官职。” 张嬷嬷也在旁吐嘈:“那空出的大员位置,原本都是李相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叫贵妃的兄弟拉下了马,李相正一肚子火呢。嗣王若在这个时候出头露脸的,还是走杨家的关系抢走了官职,岂不是把李相给得罪狠了?!都一样是宗室,人家就算奈何不了贵妃的兄弟,还能奈何不了嗣王么?何苦送上门去?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老婆子都能想明白,怎么嗣王就犯了糊涂?!” 宋嬷嬷撇嘴:“论理,我们不该多嘴。只是我在王妃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些嗣王的心事。不过今非昔比,如今王府又在大街上开了门,兴庆宫时不时的就有赏赐下来,圣人也经常召王爷前去伴驾,不过是王爷上了年纪,喜欢清静,又要保养身体,才去得少罢了。王妃每月都要进宫,贵妃娘娘与诸位殿下都以礼相待。富贵、体面样样不缺,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足的呢?嗣王的本事不在做官上头,何苦去自讨苦吃?还不如在家做个富贵闲人呢!” 然后宋嬷嬷便盯住了崔嬷嬷:“若嗣王真有闲心,还不如多操心一下自个儿,先娶个媳妇回来,生个康健聪慧的儿子继承王位是正经。阿崔你说是不是?” 张嬷嬷也抬眼望了过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探听 李俪君听完崔嬷嬷的回报,忍不住挑了挑眉。 宋张两位嬷嬷的话很有意思哪。吐嘈嗣王李玳就吐嘈去呗。她们身为窦王妃的心腹,平日里没少受李玳的气,抓着他的把柄,肯定是要过过嘴瘾的。可吐嘈之余,忽然把话题拐到李玳娶妻生子的事儿上,就有些奇怪了。 莫非她们是在帮窦王妃试探李俪君的口风?想知道她是否会反对亲爹再娶? 李俪君当然不会反对,况且她反对也没用。以李玳这个渣爹的作派,他根本不会有什么为亡妻守身的想法。当初元配大杨氏死后,他能撑足一年才续娶了陈氏,就已经很给真爱大杨氏面子了。可即使如此,在这一年里他也没少睡小妾,更别说还有个新欢小姨子小杨氏了。 他素来对陈氏没什么感情,陈氏还未出殡,他就跟虢国夫人打得火热,绯闻传遍长安城。后来他又跟杨家的两个女儿闹出了桃色新闻,年初再把杨十六娘纳入房中,宠爱了没多久,又继续跟虢国夫人厮混了。以他这风流劲儿,他能坚持在丧妻一年后再续弦,就已经算是守礼了。李俪君根本就不敢对他有什么期望。 她淡淡地对崔嬷嬷道:“阿耶若要续娶,自然不是坏事。只要他娶回来的是个正经妇人,说话行事懂得规矩,做人做事有底线,别象小杨氏那样成天想着害人,我就没有任何意见。阿耶还年轻,阿兄成天病歪歪的,四弟亲妈又是犯妇,若是阿耶不续娶个正经妇人回来生嫡子,难道还真让四弟去继承阿翁的家业不成?” 若叫小杨氏奸计得逞,她生的儿子继承了隋王府,那才真正令人作呕呢! 崔嬷嬷叹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嗣王那样的人,谁能指望他不续娶呀?只要他别再娶个姓杨的回来就行了。” 李俪君对弘农杨氏倒没有太大的偏见:“只要是个品行正直的妇人,姓杨也无所谓,别跟杨钊还有虢国夫人姐妹几个在一处厮混就行了。”否则天宝十五载之后就要倒霉了。 李俪君想了想,问崔嬷嬷:“王妃这是在试探我的口风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到五月呢,离着我娘周年还差着四个多月,莫非是阿翁已经在考虑阿耶续娶之事了?” 崔嬷嬷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算了算日子:“论理,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时候开始悄悄相看,等娘子周年一过,正好办喜事。以嗣王的脾气,想必是不愿意再拖下去的。若是王爷有了想法,王妃先打发人来探小娘子的口风,也是提醒您的意思。她是怕小娘子心里难过呢!” 李俪君笑笑:“我不难过。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只是继母的人选,我希望阿翁阿婆能郑重考虑,不要太顾及阿耶的想法。阿耶肯定是听虢国夫人的安排,可虢国夫人会真心替他着想吗?万一娶个不靠谱的妇人回来,我住在外头,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家里的阿兄大姐受不住欺负。如今他们与外家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密了,在阿耶心中也大不如前,可别落到无人可依的悲惨境地。” 崔嬷嬷听得肃然:“王妃无缘无故,不会特地让阿宋阿张她们来找我探小娘子的口风。虽说她是好意提醒,但也必得有个缘故。难不成是王爷听说了什么合适的人选,又或是宗室中哪位贵人要替嗣王做媒了?老奴再去找阿宋、阿张探探口风。倘若她们不说,就让王府那边的人想想法子,定要把事情查清楚不可!小娘子虽未必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嗣王已是这等为人,万一将来再有个刻薄继母,借着长辈的名头欺负小娘子,老奴等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崔嬷嬷想到就要去做,风风火火地又跑去找宋张二位老姐妹聊天了。这回她还发动了儿媳妇邵娘子,以及最会打听消息的石青,让她们也设法从宋张二位嬷嬷的随行侍女口中打探消息。哪怕是吕四运这个小年轻,也被她派去找宋张二位的马车夫搭话去了。 宋张两位嬷嬷只是奉窦王妃之命,前来嵯峨山看望生病的四娘子李俪君的。她们只逗留了两日,便要回终南山庄子复命了。 就这两天的功夫,崔嬷嬷带着众人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只知道隋王与窦王妃带着一家人到达终南山脚下的庄子之后,先是歇息了一日,收拾东西又花了两日,接着便是与周边的邻居打招呼往来,还跟几位同样到秦岭一带避暑的皇亲国戚聚了一聚。 因着鄠县上个月闹了雷灾,大家还针对这个话题热议了两日呢,后来有传闻说圣人不喜旁人提起此事,才不再讨论了。接着没两天,朝中就开始有高官坏事。嗣王不知收了谁的信,闹着要回长安去。隋王为此烦心,与儿子大吵一架,随后开始称病,从此再也没有到哪家王公权贵的庄园别业里做过客了。 只有玉真长公主与霍国长公主到终南山小住期间,听闻隋王生病了,专门到庄子里来看望了一回,陪隋王待了一日。 崔嬷嬷没办法从这里情报中推断出隋王是否看中了哪家女儿做继长媳人选,只能照样报给李俪君知晓。 李俪君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阿耶这样的身份,亲事不可能一两天就能定下来。咱们让人仔细留意着,迟早能打听到消息的。若是人选靠谱,咱们也不必多嘴。若是人选不靠谱,想来杨家那边就先跳出来了。”杨家人还指望着杨十六娘早日生下嗣王李玳的儿子,好保证下一任嗣隋王是杨家外孙呢。倘若未来的嗣王妃人选不是他们家的人,他们会心甘情愿看着李玳续弦吗? 恐怕他们会变成世界上最不希望李玳再娶的人吧? 崔嬷嬷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心里倒是镇定了些,笑道:“杨家久不生事,老奴在嵯峨山过惯了清静日子,竟一时忘了他们。可不是么?若论最不希望嗣王再娶的人,恐怕非他们家莫属了吧?哪怕嗣王要娶的同样是弘农杨氏的女儿,只要不是他们家生的,他们也照样不乐意!否则当初他们怎么得罪了虢国夫人呢?” 崔嬷嬷冷笑着布置了下去,要让留驻长安的人去设法探听杨家的动向。杨家在隋王府有一个杨十六娘,在李俭让与李俶君身边还有大群忠婢忠仆,对隋王一家的消息灵通得很。只要看杨家人的反应,她就能知道,隋王是不是真的在考虑嗣王的婚事了。 李俪君看着崔嬷嬷精神抖擞,仿佛要上战场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没有多说什么。 算了,嬷嬷们也是在为她着想,她还是别多嘴了吧。其实她挺忙的,刚刚晋升到炼气六层,她得将修为稳固下来,再把从葛真人处学到的新知识复习巩固一下。二红与秋香应该开始学习新法术了。月白与吕四运也到了正式引气入体的时候。她还得关注吕嬷嬷那边的置产进程。 她忙着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进步 李俪君觉得自己的运道不错。 刚晋升了炼气六层没几日,又赶上了一回流星,是真正的流星,划过天空时还分散成了三颗,与以往见过的流星都不大一样,绝对不是被大能拿普通石头伪造出来的假货,于是她的修为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虽说她如今主修的《日月星云诀》太考验运气了,可就冲着这门心法的效率,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修为晋升后,她不但体内灵力更足,能用的法术更多,炼丹炼器制作符阵时也更加轻松了,比从前省力十倍不止,自然更有心情去摆弄这些,借着灵气的各种运用方式来锻炼自己对灵力的细微操控,还能一点一点地扩大丹田内能容纳的灵气数量。 她才没功夫去理会渣爹要不要续娶呢。 隋王府一家除了金孺人与二爷李玖母子以及三爷李琅留守长安王府以外,其他人都在终南山的庄子上避暑,据说要避到秋天再回去。在此期间,窦王妃每个月都要打发人到嵯峨山来看望李俪君两回,送些东西,或是派个医师来给她诊平安脉什么的,就连换季时的新衣,也要连着针线娘子带新料子一块儿送过来,做得十分周到细致。 哪怕她知道赵陈记有的是好料子,李俪君不缺衣裳穿,她也要保证隋王府的每个孩子都能分到自己该得的东西。 崔嬷嬷她们都一致认为,不管窦王妃有几分真心,身为继祖母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倘若窦王妃一直执掌中馈,而不是三番两次被嗣王李玳设法夺权,她们娘子陈氏兴许还不会过得那么惨呢! 窦王妃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人家是个讲究礼数规矩的人,行事有分寸!陈氏哪怕不能手握大权,只能跟在婆婆身后做应声虫,好歹婆婆也能给她该有的待遇,不会让那些没脸没皮的小狐狸精踩到头上!听丈夫的话揽下管家大权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给了其他人借口,从她手里要钱罢了。 崔嬷嬷与邵娘子想起从前的日子,就忍不住掉眼泪,为死去的娘子陈氏抱屈。哭得难受了,婆媳俩还会结伴去陈氏坟上哭一场。 李俪君自来是不会拦着嬷嬷们去看望母亲的。她自己在家时,修炼之余也会往母亲坟上转一圈,帮着除除草什么的。她还在母亲墓园外围设置了防盗防火防水防山崩的阵法。 关真人给雷劫后的修真集市设置的玄唐小世界版“麻瓜驱逐咒”给了她灵感,她也研究出了一个类似的阵法来,先在母亲坟墓周边试用了,唯有自家身边几个心腹可以豁免,其他陌生人,哪怕是常住在墓园周边村子的百姓,走近那片山坡,也是要自动自觉转向走人的。 阵法试用效果良好,李俪君便给四台峰下的水灵洞也设置了一个。除了她和自家的几个修行菜鸟以外,其他人走到那附近,都会下意识地忽略那个山洞,绝不会靠近洞口周边百米的范围。为了避免有过路的修真者察觉这个阵法的存在,李俪君还特地多研究了一下掩饰的符阵呢,效果比起从前的敛息符、消声符什么的好得多了。 她连平日常用的聚灵阵都重新研究出了一个版本,更省灵石,却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将这样的五个聚灵阵半固定在靠近后院山壁的一间静室内,外围设置好各种符阵,避免灵气外溢,再把内部灵气均衡一下,也算是变相地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灵气空间,可以容纳多人同时在内修炼,灵气浓度大约跟修真集市里的廉价客栈客房差不多吧。 这个草创版本的修炼室,如今交由二红、秋香、月白与吕四运四人共同使用。 李俪君不管他们四人怎么分配时间,反正修炼室最多可容纳两人同时修炼,他们自行商量顺序就行了。其他人走到附近就会自然而然地避开,绝对不会靠近,打扰到他们。到修炼室修炼比去水灵洞要方便得多,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而且不容易引起其他不知情者的怀疑。至于四人平日的工作,李俪君也跟崔嬷嬷商量好了,会尽可能提供便利的。她自己的修炼很顺利,自然希望手底下的人也能尽快提升修为。 这回她带着二红出门,感觉到了有帮手的好处。若不是有二红在,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在集市空间向葛真人学习,还能让人去联系吕嬷嬷打听秦岭别业的消息,更不可能收到隋王府来人的急信,可以及时赶回嵯峨山别业蒙混过关。没有二红,这回她可能就穿帮了! 而二红只是炼气二层罢了,很多事李俪君都不敢交给她去办,就怕她会吃亏。若是她的修为再提升两层,到达炼气四层,那只要她不去招惹真仙观的筑基真人以及炼气高阶的散修们,关中地界上都可以随她闯荡了。 李俪君抱着这样的想法,便更加积极地督促二红等人用功修炼。 二红本就是双灵根,修习的也是一门颇有名声的好功法——至少在金丹期之前都挺完美的,滞留鄠县县城期间,她因为“无事可做”,便索性每日练习法衣制作,却变相用这种方式锻炼了自己对灵力的细微操控,而每日都多次耗尽体内灵力才休息的做法,也使得她丹田内的灵气容量有所增长。等到她重新回到嵯峨山别业的安稳环境中,在灵气相对充沛的修炼室里恢复每日的修炼后,之前练习的效果立竿见影,立刻修为大涨。 她如今已经摸到了炼气三层的边,只等再积攒些时日,再巩固一下基础,突破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同时,二红也没落下在法衣制作上的学习。如今她做出来的法衣已经有了好几个新款式,又漂亮又实用,不但李俪君平日穿的常服都不用愁了,就连秋香她们几个也都有了自己的法衣。二红还寻思着要给崔嬷嬷、吕嬷嬷、邵娘子与石青她们都做一身有防护作用的贴身小甲,以免她们出外时遇到什么危险呢。 二红胸有大志,说自己将来一定能把修为升上去的。无论小娘子升到什么境界,她都不能落后太多,这样才能一直给小娘子做最好的法衣。否则小娘子将来筑了基,她却依然还是炼气,难道要委屈小娘子一直将就着穿炼气修士才穿的法衣吗? 二红的志向得到了崔嬷嬷等所有人的赞同,大家都愿意出一份力,绝对要成为小娘子最坚强可靠的后盾!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月食 除了二红以外,李俪君手下其他几个修真菜鸟的修行进展则各有不同。 秋香原本一直在给二红打下手,就连武器都选了跟二红一样的剪刀。可李俪君出门期间,三番五次有人来探望,家里只剩下秋香一个是有修为在身的,每每需要操纵小纸人去骗人,几次惊吓下来,她的兴趣就有了小小的偏移。 虽说她依然还在给二红打下手,学着做法衣佩饰什么的,但明显更乐意学做小纸人小纸鹤。这样以后再遇到小主人不在家的情况,她就再也不用指望靠李俪君留下来的小纸人过关了,自己就能搞定。 为此,她还特地向李俪君学画人物肖像呢,说是要把小娘子的模样画得真真儿的,任谁来都看不出破绽。 秋香其实一向不用别人操心。她的灵根条件最弱,心性却很坚定。虽然总是被留在嵯峨山别院看家,却从来不抱怨,每日兢兢业业地修炼,进展再慢也坚持不懈。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虽然只是弱五灵根,但有了李俪君布置的修炼室,埋头苦练之下,她的修为进展也很不错,已经快要升上炼气二层了。 李俪君乐得多一个帮手。二红虽然也学过纸符纸人,也能操纵小纸鹤,但她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法衣制作上。李俪君希望能有个人充当自己的眼睛,在需要时帮她看看监控、收集情报什么的。秋香既然对此有兴趣,目前的修为又足够支撑,她当然不会吝于多指点一下对方。 二红与秋香都各自有了自己用心钻研的领域,相比之下,新入门不久的赵月白就显得有些随波逐流了。这丫头其实不笨,就是遇事没有主意,全都听从崔嬷嬷与二红、秋香等人的安排。 李俪君教她引气入体,她到达炼气一层后,除了每天都修炼一回,绝不会自己加练。修炼室四个人中,就数她最不用功,每天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针线活、斟茶倒水之类的杂活上,仿佛给嬷嬷与姐姐们打打下手,做一个单纯的侍女,她就心满意足了,就连邵娘子与石青都有些看不过眼。虽说她如今不再时时念叨家里人了,可这种心性还是叫人头痛。 对于她这种情况,崔嬷嬷也没办法,私下对李俪君道:“这孩子就不是个聪明人,幸好是在咱们家做侍女,一辈子不愁吃喝,也就罢了。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小娘子有正事要做,不必为她操心。” 李俪君当然不会操这个心。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已经给了赵月白机会,这就足够了。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多着呢,她还能一个个去操心吗? 倒是吕四运,修炼起来还算积极,学习也能吃苦,只不过吃苦的方向有点偏离。引气入体后,他发现自己的五官灵敏了许多,力气也大了,就非常勤奋地练起武来,时常去跟那些跟随王府亲卫们学习的同龄少年在一处厮混。论起骑射功夫,他已经超过了二红;论起腿脚功夫,他在那群少年当中也是佼佼者;只是说起法术方面的学习……恐怕也只能跟修真集市那些小店里的炼气菜鸟伙计们比一比了。 伙计们只能接受店主人未必真心的教导,可吕四运却有李俪君这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师手把手地教。 秋香责他不肯在法术学习上更加用心,他就小声嘀咕:“我这点修为,充其量也就是发出个黄豆大小的火珠儿,又或是给花盆里的花松松土,真遇上敌人了,够做什么呀?还不如多学点功夫,法术比不过人家,还能上拳脚呢!反正我跑得快,骑马更快,打不过人家,我还不能跑吗?” 秋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二红则笑道:“你以为真遇上了厉害的修行者,光靠两条腿就能跑得过人家么?人家一个法术就能把你连人带马烧成灰,你还做梦呢!没见过世面,就觉得自己最聪明不过了,连别人好心劝你的话都听不进去。若你还这样犯蠢,趁早离了这里是正经。不然将来在外人面前出了丑,就连吕嬷嬷都要跟着丢脸!” 二红是正经出过门、见识过修真者圈子的人,还知道人家斗起法来是如何能要命的。她的话可不是随口吓吓人而已。听到她这么说,吕四运便有些悔意,也能低下头去请她提点建议了:“小弟也知道懂得法术的人,将来成就必定比纯粹的武夫大。可小弟才入门,本事也就这样,实在拿不出手。小弟是想要为小娘子出力的,不然如何对得起小娘子的看重?因此……法术拿不出手,也就只能在武艺上头下功夫了。这么做可能有些目光短浅,姐姐觉得小弟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办?凉拌! 谁不是从菜鸟走过来的?若是初学的时候都不能耐下性子好好学习,打好基础,将来谁还指望你学会真本事帮上小主人的忙? 二红把吕四运训了一顿,道:“你灵根比秋香、月白都强,人也比我聪明,小娘子就指望你将来能学有所成,给她做个臂膀。你如今才十二岁,谁指望你现在就能出力了?堂堂隋王府四娘子,还用得着你一个半大孩子去跟人打架么?你是瞧不起谁?!好好学吧,哪怕是十年二十年,若是能筑基,才是真正帮上小娘子的忙了!不能筑基,你顶多就是给小娘子跑上几十年的腿,还未必能办什么正经事呢!” 吕四运满面羞愧,低头认错,回过头,虽说习武的劲头依然不改,但练习法术的频率是比从前高了不少。他本就是比较均衡的土木火三灵根,人聪明,学的也是好功法,在灵气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修为慢慢地就涨上去了,进度比秋香都快些,看得秋香羡慕不已。 吕四运的修炼进度令人满意,崔嬷嬷为此特地在给吕嬷嬷写信时提了提,恭喜老姐妹有个争气的侄孙子。 吕嬷嬷闻讯果然欢喜不已,心里恨不得立刻飞回嵯峨山去,好看看侄孙子如今都学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能象小娘子一般使出法术来,就跟神仙似的? 吕嬷嬷一想到这个,心里就生了团火,烧得她心焦。只是她再想回嵯峨山,也得先把手上的差事办完。 幸好,太平峪那处山庄过户得很顺利,卖家急着出手,吕嬷嬷略压了压价,不算过分,他家就答应了。双方迅速签定了协议,银钱一交付,吕嬷嬷就把地契拿到了手,还连带着收下了几房男女奴婢的身契,一并拿回长安去官府上了档。她还特地多花了一笔钱,让官府的人别把这事儿传出去,省得隋王府里有人生事。 事情办完,吕嬷嬷就立刻带人返回嵯峨山。传信的人先行一步,李俪君与崔嬷嬷等人听说她要回来了,都十分欢喜。后者立刻就要张罗小宴,好招待辛苦归来的老姐妹。 夜里,就在大家在院里一边纳凉,一边热热闹闹地讨论小宴上要做什么菜时,明亮的月色忽然昏暗下来。 李俪君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天空:“月食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传言 李俪君经历过好几次月食了。当然,是在不同的任务世界里。 在上一个紫微大世界里,她借着月食,还靠着星云仙宗弟子必学的《日月星云诀》,涨过一回修为,摸到了结丹的边呢。 这种事,她早就有了经验。 因为有了经验,今晚忽然遇上月食,她也没慌张,只是让崔嬷嬷把别业的人安抚好,便迅速进了屋。别人以为她是躲进室内了,其实她是穿堂而过,又从屋后的窗子出去了,轻点树枝,借力跃上了二楼的平台,对着天上的月亮开始运转起心法来。 崔嬷嬷迅速镇定下来,安抚住了院子里的人,将不知情的婆子打发到别业各处去查看情况,提醒众人多点几个灯笼照明,不要轻易往光线昏暗的地方去,以免发生意外。至于知情的侍女们,当然是守在院子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小娘子才不会害怕月食,她会忽然进屋,必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做,可不能让别人打搅到她。 时下还有人相信月食是天狗食月,预兆不祥,但崔嬷嬷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深知月食并不是什么不吉的征兆。她带人迅速巡视了全别业,看到有人惊慌,她能安抚就安抚,不能安抚就破口大骂,只要能让人尽快冷静下来,不象盲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她什么法子都用了。 等到月食渐渐结束,月亮重新露出身形的时候,别业上下大盘查,基本没有人受伤,只有护卫队那边有个侍卫,运气非常不好,月食发生时正在练骑术,结果马儿眼睛看不清东西,不知碰什么,受惊了,把他从马背上颠下来,不幸拐了脚,额头还磕青了一块。虽说只是小伤,但他也是嵯峨山别业上下唯一一个伤号。 丁五郎觉得十分丢脸,但看到手下的兄弟受伤,又不好骂人,只能放他休养去了。 李俪君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微笑着安抚大家,又让崔嬷嬷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就去问周边庄子里的佃户,还有林场那边的人,看是否有人受伤。别业里如今养着个医师,原是吕嬷嬷为了别业里那群学艺的少年人,特地从咸阳雇来的,擅长外伤骨科,虽说本事不能跟王府的医师比,给人看看跌打损伤是没问题的。 李俪君尽完一个主家的职责后,又重新回到了屋里。剩下的事,崔嬷嬷与邵娘子自会料理妥当的,吕四运去给她们打下手,旁的琐事就不必李俪君操心了。 二红拉着石青与秋香随李俪君进了屋,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气色,总觉得好象有哪里不一样了:“小娘子,奴怎么觉得……你眼下心情很好?” 修为又涨了一大截,李俪君的心情怎么可能不好?不过她修习的功夫与二红她们不一样,这些事也不必说得太详细,只问:“我也没露出笑容来,更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就是一种感觉……”二红侧着脑袋想了想,“反正奴就是觉得,小娘子方才进屋时还没什么,出来时却好象很高兴的样子。”说起来,她在月食发生期间,好象听到小娘子悄摸上了二楼的平台?莫非小娘子是修炼去了?还是要练习什么特别的法术,还获得了成功? 二红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李俪君清了清嗓子,摸摸鼻子:“啊……是练习了一个跟月亮有关的法术,虽然还没成功,但已经有雏形了,练成有望,所以我挺高兴的。”她随即果断地转移了话题,“吕嬷嬷这会子还在路上吧?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希望她遇到月食,也不要慌张。” 吕嬷嬷遇到月食时,正在泾河边上的刘家庄歇脚。她倒是不慌张。跟焦嬷嬷一样,她也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并不觉得月食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刘家庄的村民未必这么想。村民们都见过些神异之事,心里十分迷信,瞧着有天狗食月,便担心又有妖怪作祟了,个个心惊胆战的。 月食刚结束,就有人跑去土地庙里拜神了,还有人给鼠大王上供奉呢! 虽说鼠大王离开已经有段时日了,但村子里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信奉它。再怎么说,它也是曾经为了保护村民,跟妖道以命相搏的功臣哪! 村民们折腾了大半天晚上,直到大半夜才睡下了。只是次日清晨起来,刘家庄里就开始流传一个奇怪的传言。 看守宅子的仆妇还特地跟吕嬷嬷说起了此事。 “鼠大王回来了?”吕嬷嬷稍稍精神了些,连日赶路的疲惫也消去了几分,“这是好事儿呀。它都走了多久了?一个来月了吧?原本还说,它回了老家,可能就不回来了。如今能回来,可见是村民们供奉得好,它心里惦记着大家,才会舍不得走。” 仆妇欲言又止。 吕嬷嬷睨她:“有话就说,别别扭扭的成什么样子?!” 仆妇这才靠近了她耳边低声道:“若真是鼠大王舍不得咱们庄子里的人,回来过活,倒也罢了。可昨儿半夜里,去土地庙上香的人都说,好象听到鼠大王在哭呢!哭得怪惨的,到天亮时才停了。也不知道鼠大王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哭得这样伤心?” 吕嬷嬷心里想起钻地鼠那傻憨模样,有些不敢相信:“当真是鼠大王在哭么?莫不是哪家小媳妇受了委屈,跑去土地庙躲起来偷偷哭吧?村民们不知道,还以为是鼠大王回来了。” 仆妇小声说:“有人看见鼠大王了。它那模样儿,尾巴都没有了,还能有人认错?” 那确实,如今这么大的老鼠世间罕见,就算它把自己的体形变小了,还有断尾这个特征呢! 吕嬷嬷心里纳闷,想起自家小娘子与这个鼠大王也算有些香火情,家里二红、石青她们几个丫头,连带她与阿崔在内,也跟鼠大王交情不错呢,她还喂过它几顿饭。她若没听说这个消息也就罢了,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作没事发生。 她让人给了那仆妇一贯钱,让她去打听消息:“专门找个人守在土地庙里,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旁人在哭,也就罢了,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折磨糟践人,咱们做主家的也不会多管底下佃户的家务事。但若真是鼠大王躲起来哭,我们总得问清楚它受了什么委屈。” 仆妇忙把钱收了,赔笑道:“嬷嬷放心,小的这就差遣儿孙们去查清楚。鼠大王从前也常来宅子里的,与小的们熟悉得很。它走了,小的们也十分牵挂。若它真的被欺负了,小的们别的干不了,一日三餐总能供奉得起,医药香火也会用心,定不会让它受委屈!”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问鼠 钱花出去了,仆妇也用心。吕嬷嬷刚吃过朝食,收拾好行李,预备要出发了,她就已经有了准信儿,赶来报告了。 鼠大王确实是回来了,就躲在土地庙里。它在那儿有个小窝,是当初村民们建庙时特地给它留的。小窝门前还留了一小块空地,方便村民们平日里送些吃食来供奉它。奇怪的是,鼠大王这次回来,一声不吭,不告诉村民给它送吃的来,倒是土地庙里日常供奉的饼子鲜果少了一些,多半就是它悄悄拿走的。 它还躲着人,村民平日来庙里烧香参拜,它也不露面。若不是这回大半夜的,有村民为着月食的出现,特地摸黑过来上香,又正好听到它在哭,还不知道哪一天才会知晓它回来了呢! 从土地庙的各种痕迹来看,鼠大王回归恐怕也有七八天的功夫了。据兼职庙祝的老苍头说,供品三天一换,丢了两回,他还以为是庄子里的淘气孩子偷去了呢。 眼下天时不好,灾情严重,庄子上虽说还能给庄稼浇点泾河水,但也明摆着今年会减产了。大家勒紧了肚皮,一天只吃一顿干的一顿稀的,节省些粮食好过冬。那些半大孩子饿得受不住,就会到野地里寻摸些吃食,庙里的供品是现成食物,面饼可饱腹,鲜果又酸甜,谁看着不眼馋呢?土地庙里的供品是庄上公中出的钱,用不着老苍头自掏腰包。他无儿无女,心疼孩子,有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没想到,这点误会就导致他错过了鼠大王回归的重要线索。 如今他醒过神来,仆妇去打听,他就得出了结论,连忙报到庄里去了。吕嬷嬷这边也得了仆妇的信儿。 庄子里的人都在趁着早晨阳光不算猛烈的时候去地里忙活,要对这件事有所反应,怎么也得等到中午的时候了。吕嬷嬷却是随时都准备要出发的,闻讯想了想,便决定亲自去一趟土地庙。 她让跟随的人都留在庙外,自己走近庙里,先给土地老爷上了一炷香,便开始唤鼠大王:“大王还记得我么?我是李家小娘子身边的嬷嬷呀!” 她唤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可鼠大王并没有露面,似乎是从供桌后方发出声音来的:“俺记得你,你是阿吕。” “是,我是阿吕!”吕嬷嬷笑了,忙道,“我听说大王回来了,特地赶来瞧瞧你。大王回了老家一趟,路上可顺利?怎么回来探望乡亲们,也不肯露面让大家知道你回来了呢?” 鼠大王又悉悉嗦嗦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俺就是回来瞧瞧故居,没想惊动人……” 你在这小窝里才住了几天呀?这就喊上“故居”了? 吕嬷嬷忍住笑意,继续道:“昨儿夜里月食,有村民来土地庙里上香祈福,听说撞见大王你了。庄上的乡亲们都很高兴你能回来呢!” 鼠大王好象有些惊慌,吕嬷嬷听到它的动静从供桌后方转移到了后门方向,又再重新回到供桌底下,然后才听到它小声说:“不用高兴……俺原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上大家……” 吕嬷嬷笑道:“大王怎能妄自菲薄?你明明有那么大的本事哪!” “什么薄?”鼠大王从供桌低下露出了小半张脸,小眼珠子里带着几分茫然,“俺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跟人打打架。可如今尾巴也没了,爪子又……俺没法子叫老天爷下雨,就连给乡亲们挖个水沟子,都办不到了……”说着它就心情低落下去,“俺这样……哪里配得上他们供奉的饭食嘛……怪不得他们怨我……” 吕嬷嬷眨了眨眼,这语气听着不对呀,哪个不懂事的东西跑来鼠大王跟前抱怨了? 她凑近了想找鼠大王问清楚些,却因此看清楚了它脸上的伤,顿时吓了一跳:“大王,你这嘴边是怎么了?是被火烧坏皮了么?!” 鼠大王吓得跳起来,连忙缩回到供桌底下,再不肯露一点脸:“没事……俺什么事都没有!你看错了!” 吕嬷嬷喂过鼠大王几顿饭,心里对它没什么畏惧之心,此时关心的想法占了上风,顿时掀了供桌的绣帷,让鼠大王整只鼠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身上的伤再也掩饰不住了。 只见它身上东焦一块,西黑一团,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点儿的皮,整只鼠狼狈不已,就连胡须都少了一半,爪子上也缠着布条,布条上沾着斑斑血迹,显然受伤不轻。 吕嬷嬷一看就心疼了:“这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账伤的你?!” 鼠大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恨不得立时逃走,却被她双手一捞,就轻轻抱到了怀中,满嘴都是心疼的话。它想起过去从她手中吃到的好东西,整只鼠稍稍放松了些,便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阿吕……俺老家叫人占了去。俺不依,要跟那畜牲做过一场,把它赶跑了。谁知它那么坏,宁可自己送了命,也要在道士面前告俺的黑状,说俺是只坏妖精。那个坏道士张嘴就说俺是害人的妖怪,要打死俺。俺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不但这些年积攒的金子全落到他手里,连金精都叫他抢了去……” 吕嬷嬷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鼠大王的话,但也听得出来,它是受了欺负了。她忙道:“你是受了伤后逃回来的?那怎么不吭声呢?这几日可饿着了?身上的伤可用了药?” 鼠大王一边抽泣,一边摇自己的小脑袋。它上哪里找药去?全副身家都落在别人手里,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路上,还是靠偷吃才没饿着。可回到刘家庄,它想起这里的乡亲对它的好,就不想再偷吃了,只敢偷庙里的供品。反正土地老爷是它老邻居,应该不介意帮衬它些。 没有了金精,它修炼的效率大不如前,但刘家庄算是它的地盘,它在此可以安心休养,总比在路上安稳些。可昨儿夜里,它刚刚借着月光修炼了一会儿,正在要紧关头上呢,月亮就忽然不见了,害得它几日的积累都泡了汤。它一时受不了委屈,想起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止都止不住,直哭到天亮,它哭累了,身体倦极睡着了为止。 这几日它躲在庙里,其实也曾多次遇到村民来烧香拜神。大家都在为今年的旱情发愁,有人抱怨土地神受了大家多时的香火,却不肯显一回灵。还有人念叨起鼠大王这只远去的神鼠,说它要是还在,就能帮忙挖挖沟渠,钻钻水井。也有人说,它没有多大的本事,只能吃白饭罢了,不然怎么就不能给大家下几场雨呢?旱情才起,它就跑了,白费了大家这几个月供奉的饭,云云。 鼠大王确实没本事呼风唤雨,如今连沟渠都挖不了,听着这些抱怨,心情越发低落,再也不想在人前露脸了。 吕嬷嬷听完了然。她看着手里的小老鼠,依然还是那么招人喜欢。她想了想,小声问:“大王,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待了,不如……跟我回去,怎么样?”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恩怨 李俪君喜迎吕嬷嬷回归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小惊喜。 在吕嬷嬷叙说事情原委期间,李俪君一直看着鼠大王身上的伤,心里不由得有些小同情。 这伤得确实不轻,比起当初它被妖蛇弄伤的时候,严重了不止一倍。也就是这小东西有个穿山钻地的天赋本事,能够躲到地底下去避开一些伤害,否则早就被烧成焦鼠了。 若它受伤之后,能及时得到医治,又或者是通过正常修炼,挽回一点元气,那它的情况还会好很多,只需要休养上一年半载的,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可它失去了修炼必须的金精,又未能得到医治,还一路风餐露宿奔波数百里,更受了惊吓,伤势加重了不说,体内妖力也大量消散,如今已经几乎用不出任何法术了。 它如今除了有灵智能说话以外,跟一只凡鼠差别不大,随便来个大点儿的猛兽就能收拾它。怪不得它回了刘家庄后也处处躲着人呢,万一遇上了歹人,随便几锄头就把它砍死了。它虽说有些憨,倒还不算蠢,知道趋利避害。 它这样的重伤可不是休养一段时间,就能补回来的,必须要服用灵丹妙药才行。而人服的灵丹妙药,未必适合让灵兽服用。以如今玄唐小世界的修真界条件,鼠大王想要得到可以在短时间内治好自己的灵兽专用丹药,只怕做梦还比较快。 然而,李俪君手里就有这样的丹方,她自己也能炼制这样的丹药。 李俪君不动声色,先问鼠大王:“你自己的老巢,怎么就叫别人占了去?难道你离家的时候,就没有做点什么防盗措施?抢了你家的那只妖怪,又是什么根脚?它怎么就笃定你不会回去呢?” 鼠大王刚刚被石青喂了些肉汤,情绪恢复了不少,大约也是因为来到李俪君面前的关系,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就老实回答了:“那是只山鸡,原不是俺们太白山老家的妖怪,是外头来的,给俺们山里的山鸡一家做上门女婿。它是个小心眼儿,又爱漂亮,从前就跟俺结了仇了。” 说起它俩结的仇,也是一言难尽。那只山鸡爱美,偏偏自己的根脚只是山鸡,美极也有限,所以它就喜欢往自己身上添点饰品。有一回过年时,太白山中的小妖怪们聚会,山鸡不知打哪里找来几根半旧的孔雀毛,往自己身上插了,就这么隆重出场,引来无数围观。旁妖其实未必觉得它这样好看,但看在山鸡岳父一家的面上,没有说什么。鼠大王则是个没眼色的直肠子,当众说了那山鸡一句:“你一只山鸡,插了孔雀毛也做不了凤凰,特地扮成这样,不觉得很好笑吗?”围观的众妖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那以后,那只山鸡就与鼠大王结了仇。 它们两妖虽然同在太白山,但住的地方离得挺远。鼠大王在金矿边上,山鸡则在后山与岳父一家同住,本来相安无事。然而去岁鼠大王离家后不久,那山鸡不知犯了什么蠢,竟然企图勾搭东山的锦鸡家的小闺女,气得锦鸡上山鸡家告了一状,上门女婿便被愤怒的岳父母和媳妇联手赶了出来。整座太白山的妖怪都跟山鸡一家有交情,自然无人收留它。 它不想回自己老家去,便在太白山中四处流浪。在此期间,它听说鼠大王多日不归,又有传言说鼠大王的仇家是条厉害的巨蛇,就觉得鼠大王小命难保,心里打起鼠洞的主意来。 作为多年的老邻居,山鸡岳父一家其实私下有提过,鼠大王身家不菲,洞府里藏着许多金子呢! 然而鼠大王孤单一妖,独自在太白山过活,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妖防人之心。它的洞府地点,大家都知道大约在哪片区域,却没妖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门又朝哪边开。山鸡想抢人家的洞府,也找不到门,只能在它家附近寻了个山洞暂且容身。 也是鼠大王运气不好,大约在一个多月前,有几个修真者在太白山上打起来了,位置恰好就在鼠洞上方。人家打完就走,却把那一片山坡都打塌了,正正露出了鼠洞的门。山鸡在附近捡了个漏,就这么进去了,把洞府占了下来。 鼠大王略晚了两天回到家,已经被山鸡占了老巢,自然愤怒得不得了。两只小妖打了一场,山鸡不是鼠大王对手,被它打伤,扭头就逃。在逃走途中,山鸡遇到了一个道士,看起来挺厉害的,便主动上前搭话,说鼠大王如何可恶如何富裕,自己愿意带个路,让那道士替自己做打手,事成后两人平分黄金。 鼠大王追上来,正好听到山鸡跟那道士的话,更加愤怒了。 那山鸡还自以为得意呢,觉得道士愿意和气与它说话,便是答应与它合伙了,还想狐假虎威,反过来吓唬鼠大王几句,没想到被身后的道士一剑戳死了。 人家有本事,何必跟它一只没用的山鸡平分横财?自己一个人独占不香吗?现在正主儿来了,也不需要妖带路了。 鼠大王看到山鸡被人戳死,来不及高兴,就先吓得扭头逃跑了。它可没那么蠢,觉得人家道士真的会愿意跟它们这样的小妖怪好好说话。 道士一路追到它的洞府,虽然进不去,却挖了个洞,放了把火,把它烧得半死,连金精都掉了,只能灰溜溜逃离太白山。整座山上的小妖怪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自然不会有妖好心收留它。至于洞府里藏的黄金,自然也归了道士。 鼠大王其实不是很心疼那些黄金,虽说是自己积攒多年的财富,但它住在金矿边上,什么时候想要,钻个洞挖一挖就有了。它最心疼的还是自己那块金精,没了金精,它连修炼都难,身上这伤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好呢! 说到这个,鼠大王又忍不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它真的很委屈,自己明明不是个坏妖精呀。刘家庄的乡亲们还夸它好呢!那个道士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它?想要黄金就拿走好了,可他不该抢它的金精的…… 李俪君对金精丢失的事只是皱了皱眉头,更有兴趣知道另一件事:“这道士是什么来历?他路过太白山做什么?还有,先前在你洞府上头打架,把山给打塌了的修真者,又是什么人?” 后面这个问题,鼠大王倒是在刚回家那两日里,找邻居们打听过:“好象是个抢劫的坏蛋,盯上了两个骑马的人,说是什么上清弟子。”据说抢劫的坏蛋也很有些来头,上清弟子更是出身不凡,太白山的小妖们不敢惹,还反过来劝说生气的鼠大王,让它忍了这口气,只要把洞府从山鸡手中抢回来就行了,千万别去招惹厉害的修者者。 李俪君问了一下具体的日期,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当日那两个从修真集市逃走的上清弟子,骑马离开后就一路直奔太白山了,再也没有回过头,想必也不知道后头集市发生的事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安排 李俪君虽然对那两名上清弟子并不熟悉,但同在玄唐小世界里,同为与真仙观立场相对的修行者,她心里还是盼着他们能平安离开的。 说起来,上清派的门派驻地到底在哪里呢? 这两名上清弟子离开鄠县的修真集市后,便往太白山方向逃了,那也是秦岭的一部分,位置比较偏西。离开太白山后,他们是西去出关还是转道向南入蜀? 上清驻地应该不会离关中太远吧?若是太远,那两名弟子何必跑到关中来搜罗修行资粮?这里是真仙观的地盘,相比之下,蜀中或江南等地是不是对他们更友好一些? 符箓行的郑掌柜在闲谈时曾经提起过,蜀中亦有几个中小门派的,还有好几个修仙世家呢,郑家就是其中之一。 玄应道人的徒弟观明,则提过曾经有齐鲁及江南的散修来向他师父求过丹。这两个地区散修不多,但海外岛屿上倒是盘踞着几个修仙世家,岛上亦有些产出,可以与中原修真界互通有无。 不过,这些都离得太远了。李俪君很快就把思绪收了回来,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眼前的鼠大王身上。 她问鼠大王:“那个要杀你的道士,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鼠大王摇头,它也有些懵呢。它从来没见过这个道士,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太白山虽有些修行资源,但每年过来采药挖矿的修行者都相对固定,偶尔也会跟它们这些本地小妖做做交易,互相间算是知根知底的。比如那个抢劫上清弟子的强盗,以前就曾经在太白山一带作过案,因此有本地小妖认得他。可是那个道士,鼠大王从未见过,这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作派,也实在太过吓人。 鼠大王只能提供一条线索,那就是道士身上的道袍比较体面,衬得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这不是随便一个野道士能有的气质,估计也是有点来头的。 对了,鼠大王重伤逃走之后,曾经到过太白山修为最高的一只老妖那儿求助。那是一只老金丝猴,据说已经有三百多岁了,见多识广,本事也大。可听了鼠大王的求助后,它直接回绝,还让鼠大王尽快离开,不要滞留太白山中,以免引来道人追杀,还连累了其他小妖。 当时老金丝猴是这么说的:“那道人来历不凡,身后还有金丹真君呢!关中地界上就数他家最豪横,谁敢与他们作对?!金子没了就没了,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鼠大王大受打击,抽抽答答地走了。老金丝猴还特地派了两只猴子猴孙押送它出山,就怕它眷恋家乡不肯离开。 鼠大王如今说起这事儿时,眼泪还直往下掉:“俺一向待猴爷很恭敬的,年年过年都孝敬它礼物。今年在外头没孝敬,它竟然就要赶俺走!”太无情了!太伤人心了! 崔吕两位嬷嬷,连带石青、秋香她们都在安慰鼠大王,唯有二红抬头与李俪君对视了一眼:“小娘子,这位道人莫不是……” 李俪君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了。关中地界上,还有谁家比真仙观更豪横?他家的弟子本就参差不齐,原也不是个个都正派的。”若再联想到两名上清弟子在鼠大王回家前两日才路过了太白山,四五天后,这道人就出现在他们与人打过架的地点,这前后两件事真的没有关连吗? 上清弟子逃离修真集市之后不久,集市就迎来了一波雷劫,真仙观的人先是躲了两日,只让关真人、小杜真人一干人等负责善后,再派葛真人去修复集市空间的符阵,其他人都没露过面,只让玄应道人一个炼气后辈做了代表。但他们若知道上清弟子曾经出现在集市,又受伤逃跑,是否会追上去找麻烦呢? 这就很难说了。 李俪君暂且将此事记在心中,回过头来对鼠大王道:“你也不必太伤心,那位猴爷未必是对你无情。要知道真仙观的作派向来都是很霸道的。那道人若真是真仙观弟子,打定了主意要杀你,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兴许会暂时被你洞府里的收藏吸引注意力,一时顾不上你。但你若不离开,但凡有一点儿风声传到他耳中,他都有可能会杀上门去。谁收留你,都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你在太白山多年,又不是坏妖精,想来总有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当中若有妖好心收留了你,反倒是害了它们,你还未必能逃过一劫。如今猴爷让你离开太白山,那道人找不到你,自然不会追究下去。他不可能无事经过那儿,必定有自己的正事要办吧?只要他走了,太白山上的小妖们也就安全了,你也有望平安脱身。” 鼠大王渐渐停下了哭泣,一双小眼睛若有所思:“是么?原来猴爷是为了俺好……” 不管是不是为了它好,这事儿总归是过去了。 李俪君对鼠大王道:“你如今已经跟着吕嬷嬷投奔了我,想必就是下定决心,日后要在我身边过活了?” 鼠大王回过神来,点了点小脑袋:“俺早就说要跟小娘子你的,只是从前你不肯要俺,非要俺回老家一趟,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如今俺家没了,回了刘家庄,也帮不上乡亲们的忙,反叫他们埋怨……” 李俪君笑着打断了它的话:“你说的那些话,我相信是真的。只是抱怨的乡亲又不知道你在那儿,那些话兴许只是随口说说。今年旱情来得突然,许多人都措手不及,他们连土地公都埋怨上了呢,但也没少了供奉。你挨两句说,又有什么要紧?若你肯露面,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想必立时就会有人来上供,断不会公然嫌弃你什么。” 鼠大王眨了眨小眼睛,心中重新生出几分希冀:“小娘子的意思是,乡亲们还是向着俺的?并不是真的嫌弃俺?!” 吕嬷嬷在旁笑道:“就算他们不嫌弃你,你留在那儿也无用,还要他们将本就不多的粮食匀出一份来供奉你,你却连帮着挖地松土都办不到,何苦呢?若是留在我们这儿,好歹饿不着你。你且养几个月的伤,等伤好了,日后还有地方用得上你呢!” 鼠大王连忙点头:“阿吕说得对!俺听阿吕的!” 吕嬷嬷高兴地笑了。 崔嬷嬷便问李俪君:“小娘子有什么打算?是要把大王留在院子里呢?还是让它到后山的山洞里养着去?” 李俪君摆摆手:“去那么远做什么?照顾起来不方便。我如今懂得如何开辟小空间了,先给它做一个巢穴练练手好了。”这也是方便手下的侍女嬷嬷们去撸鼠嘛,别以为她不知道身边人的小心思。 不过,她依然不打算与鼠大王结下灵兽契,因此特地指了二红:“你去跟鼠大王结个契约吧,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灵宠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热情 二红与鼠大王结了主仆灵宠契约。对这件事感到最高兴的,不是二红,而是石青。 二红与石青如今住一个屋。即使是二红如今已经突破到了炼气三层,也没有改变。她仍旧觉得自己只是小主人李俪君身边的一个侍女,只不过是最有体面最能管事的那一个,并不觉得自己比同为侍女的石青高到哪里去,与石青同屋共住,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石青本来还挺遗憾自己不能修仙,看到二红与秋香她们,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可二红与秋香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变化,时间长了,她那点不自在也就消失了。同样是小娘子李俪君身边的侍女,如今她与二红只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大家仍旧是和睦互助的好姐妹。 因此,二红收了鼠大王做灵宠,肯定要将它带在身边照顾。可她每天不但要侍候小娘子李俪君的饮食起居,自己还要花时间修炼,闲时也要研究法衣的制作,哪里还有多少空闲?照顾鼠大王生活的事,可不就得拜托同屋的石青了吗? 不用二红开口相求,石青就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高高兴兴地回屋为鼠大王准备起新窝来。 鼠大王虽然更希望跟在李俪君身边,可如今二红也是炼气三层的修士了,本事比它大,它如今正是没什么自信的时候,哪里还敢挑拣?因此,李俪君一发话,它就答应下来,乖乖与二红结了契约。 做了二红的灵宠,鼠大王便算是自己妖了。李俪君很大方地许下了为它炼两炉丹的承诺,一炉治伤,一炉修行。在那之前,她还先给了它一瓶可以缓解烧伤的仙露,一块可充当金系灵物的秘银,让秋香带着吕四运先把它送去四台峰下的水灵洞,把身上的伤疗一疗再说。在水灵洞里,它不用担心风吹雨打,又能借着那儿的灵气休养,也可以很方便地到山顶吸引星月之力修行,先把内伤给缓和一下,之后再服用她炼出来的灵丹,效果会更好。 鼠大王可高兴了!它确定自己跟着吕嬷嬷回来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如今它也是有靠山的鼠了! 若不是它受的伤实在太重,蹦不起来,它就要原地撒欢了。 吕四运早就听说过这只钻地鼠的传闻,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看到它果然会说话,也是看得兴致勃勃的。 他从二红那儿听说小娘子李俪君有一匹灵马,还想求得照顾灵马的差事,却被小娘子驳了回来,道是不打算让灵马在嵯峨山溜达,免得灵马识途,将来把外人引过来——毕竟这匹灵马并不是他们自家的。 吕四运挺失望的,但没有灵马,如今见了灵鼠,他也同样见猎心喜,跟着秋香身后送鼠大王上山的时候,就早早把每日给它送饭的任务给揽下来了。 只有赵月白,似乎心里对老鼠这种动物有点忌惮,离得远远地不敢靠近,但听着它憨声憨气地说话,又忍不住探头来望,纠结极了。 她有点想跟秋香上山,但小娘子没派给她这项差事,她又不敢开口。 最后被二红指派回屋继续做针线去了。 打发走了纠结不已的月白,二红回屋看到石青拿出今夏分派下来给她做衣裳的软罗,盘算着要给鼠大王垫窝,就忍不住说她:“你要作死!这样细软的金贵料子,咱们每个人也不过是分得一身,要等跟着小娘子出门作客时穿呢。你不给自己做衣裳就算了,横竖如今咱们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可你要是打算用在老鼠身上,回头嬷嬷们知道了,看她们不骂你!就算是小娘子,也必定会怨你糟蹋绫罗!” 石青小声嘀咕:“大王与寻常老鼠如何能比?它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窝里用的铺盖料子太粗糙,身上定会难受的!” 二红道:“你这话也太小看了小娘子。她如今要出手了,包管三五天之内,大王身上的外伤就好了,过后只需要细心调养就行。你快把料子收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做成新衣裳穿呢。到时候所有人都穿软罗衫,只有你着旧衣,难道就很有脸面?” 石青怏怏地收了料子:“那该用什么料子去给大王铺窝才好?” 二红告诉她:“当日大王在刘家庄那石洞里住的时候,就习惯了睡一个灵草编成的蒲团,只可惜这蒲团落在它太白山老家了。我前些时候在修真集市里买到一些晒干了的灵草,给小娘子做了个蒲团,剩下的不够再做一个了,索性就拿出来,给大王编个软垫子。我再在上头绘些符纹,让它睡得舒服些,如何?你就帮我编垫子吧。” 石青立刻转忧为喜,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二红见她这样,便有些好笑:“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大王呢?” 石青告诉她:“小时候,我家里父母还在,日子过得还行。那时候我养了一只小狗,毛茸茸的可好玩儿了!我没有玩伴,每日只跟它一处玩耍,那时候做梦都盼着,小狗要是能跟我说话就好了。后来狗死了,我伤心得不得了,可后来回头想,也庆幸它早早死了,我还能给它挖个坟,让它入土为安。否则,家里出事后,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能护住它?难道要眼睁睁看到它落到别人的手里,成了一锅香肉吗?” 因此,石青后来看到毛茸茸能说话的鼠大王时,心里别提有多稀罕了。这简直就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宠物!如今大王虽然做不了她的宠物,可她能天天撸到它,能照顾它的饮食起居,还能每天跟它说话,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二红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又笑了一回:“怪不得呢,我们那么多人里,就数你对大王最好了。离开了刘家庄,也总是惦记着它,每次有人要经过刘家庄,你都要托他们捎东西过去。” 鼠大王在刘家庄其实是人尽皆知的,在刘家庄周边地区,以及嵯峨山别业里,也同样是半公开的存在。曾经做过别业总管的邹王府管事,如今在刘二庄做庄头,还时不时给土地庙上供呢,每次都会捎带上鼠大王那一份。别业里的人若是要回长安办事,又或是到赵陈记各地的分号里,总是有经过泾河边庄子的时候。石青托他们给鼠大王带点吃食,他们只需要送到土地庙即可,并不费事,还能顺便见识一下会说话的老鼠。 因着石青这份热情,连带的本来并不熟悉鼠大王的吕嬷嬷也总爱喂它吃点好东西,一来二去的混熟了,听说它可能从老家回到了刘家庄,还愿意花钱花时间去打听情况,如今更是把它带回了嵯峨山别业。 石青对鼠大王的热爱之心,可以说直接改变了这只鼠的命运。否则,它再在土地庙里蹉跎下去,伤势日益加深,却得不到救治,三餐无继,等到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默默死在它那个小房间里。等到村民闻见了臭味,才会知道它回来了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山庄 当二红与石青讨论要如何给鼠大王做窝的时候,李俪君正与崔嬷嬷、吕嬷嬷以及邵娘子在屋里讨论新置办的太平峪别业。 吕嬷嬷将一叠地契拿了出来,还有附带的几卷地图:“这些都是别业前主家拿出来的,老奴觉得画得还不错。小娘子如今不能亲眼过去瞧瞧,看这图也算是见过了别业的模样。对了,这一叠是奴仆的身契,都是在别业里干了许多年的老人了。他们主家不打算留用,老奴瞧了一下,觉得都还算老实能干,就留了下来,也省得我们再分派人手过去打理了。” 李俪君对于契约书只是看过一遍,确实没问题就罢了,但对于那几卷地图,还是看得很仔细的。 首先是一张山庄平面图,画的其实是太平峪别业地面部分建筑的平面,那是一个五路两进的大宅子,呈南北向细长条状,因为是就着山坡地形建造的,不是十分规整,但院落还算宽敞,房屋尺寸也很正常,各种防潮防寒下水道措施做得周全,住起来应该挺舒服。大宅中间还间夹着七八个小花园,大的有一庙地,小的只有十来平方,种满了花草树木,还有各种山石溪流点缀其中,想想都觉得景致怡人,端得是个度假消闲的好地方。 山庄后方连着山坡,沿着坡面往上,一直到山顶,几乎是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山崖小平台,建造了些小屋,从一间到三间不等,平台间以爬山廊相连接。那片山坡本来有一条长瀑从山顶流下,到山脚形成一条溪流,穿过大半个山庄,斜斜向围墙外流去。前任主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巧思,又舍得下本钱,找来能工巧匠,竟在山间开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石池,架上导流槽,留出豁口,使得那一条长长的飞瀑分化成九条银练,高高低低垂落山间,形成了一面景色优美的瀑布坡。而这些石槽就建在各处平台边上,若有人住在平台上的小屋中,取水也很方便。 附带来的卷轴中,有一幅是前任主人请了有名的画家在对面山坡上取景,画下的《飞瀑山庄图》,将春日紫荆满山,山瀑飞流而下时,彩虹挂在半空中的美景画在纸下,任何人一看就能想象到,那会是何等清凉美丽的景色。 李俪君看着那图,心里还有几分向往。今年是来不及了,但明年她总要去终南山走走的,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新别业的美丽景致才行。 附带的图册里,还有各个平台小屋的平面图,都很简单。每间小屋最小的大约就是六七平方大,大的倒是有十来平方,三间并在一处,外围有坚固的栏杆防护,不远处还有可以取水的石槽,爬山长廊也不难走,这已经完全可以供人长住了。 山顶还有一组建筑物,主要是用竹子建成的,倒也宽敞。院子就挨在瀑布顶端的溪流边,还有个附带的茶室。据说,前任主人当初到山庄来避暑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在茶室里待客,随手取了一旁溪流中的水烹茶,味道也很不错呢。 吕嬷嬷详细地为李俪君做了介绍,还道:“当初那前主人建造这座山庄时,家中正兴旺,因此也舍得下本钱,用的都是好材料。虽说如今山庄里的屋子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但并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有几间小屋屋顶需要补一补,还有那些爬山廊需得再加固一番,以防万一,别的就没什么了。” 吕嬷嬷从前更看好另外几处产业,对这座山庄感觉只是平平。但真走进里面,仔仔细细查看过后,她又觉得这处产业买得很值了。价钱不高,性情比高,离长安也近。况且,这处山庄并不是没有产出,它还附带有这么大一座山呢! 山上林木茂密,有许多黄羊山鸡之类的猎物生长其中,也有药材、果树,后山有一块稍微平缓些的坡地,还开恳了数百亩的梯田,据说前主人家的一位长辈很喜欢田园耕读生活,因此特地搞了个农家乐,种些粮食、菜蔬什么的,还挖了个不大的池塘养鱼呢。如今负责打理梯田菜园池塘的奴仆也被转手给了新主人,吕嬷嬷去问过了,都是积年老农,做活是一把好手。他们几家的老婆子与媳妇也很擅长种桑养蚕织布,手艺跟赵陈记的老工匠没法比,在农妇之中却是佼佼者。 听闻前主人家家世衰落,几年都顾不上这处别业,山上的奴仆但凡有门路有心气的都走了,剩下的人要靠着自己的手艺为自己挣饭食,吃了不少苦,因此对旧主并没有多少眷恋。 李俪君听着吕嬷嬷的介绍,心里十分高兴,这处产业果然可以达成自给自足。它不但可以为她前往光头山提供便利,就是山庄本身,亦是一处有颇高价值的不动产。 她又问吕嬷嬷,交通方便可便利? 吕嬷嬷则表示,比嵯峨山别业要便利多了。 太平峪一带在前隋时有太平宫,因此有一条官道修到峪前。如今这条官道虽说不复旧日光景,可因为峪中多有长安富户置办消暑别业,也没少花钱去铺桥修路。从如今的官道前往新别业这段山路,目前还是黄土路,但颇为平整,骑马坐车都不算颠簸。只是他们新别业位置最靠里,因此他们门前这段路,多年不曾修整过了,路况要稍稍差一些。不过,比起三原县里的乡下土路,条件还是要好多了,就算多下几天雨,也不至于叫人寸步难行。 吕嬷嬷说,太平峪距离长安城也就是八十里路,若是骑马,半天就能走一个来回,坐车的话,早点出发,天黑前也能到地方了。这比起嵯峨山别业距离长安的距离,简直没法比!虽说小娘子李俪君修仙之后,回一趟长安也不费什么事,可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走一趟路就要折腾两天呢!若是有什么急事,哪里来得及?! 从前她们想着隋王府里的破事多,杨家又爱跟小娘子过不去,因此小娘子避得远些,也能过得清静一点,可以安心修仙。可如今小娘子已经修行得很不错了,杨家那边也老实了许多,她们似乎可以考虑,搬到离长安更近一点的地方,生活也更便利一些。 吕嬷嬷问李俪君:“小娘子觉得如何?若是喜欢山居清静,其实秦岭比嵯峨山更好,左邻右舍中多有皇亲国戚。有两位长公主在那儿幽居修道呢!若是小娘子日后真打算做个女冠,也可以多跟她们亲近亲近,只要能得到玉真长公主的庇护,如此就再也不怕嗣王啰嗦了!” 玉真长公主可是圣人的同胞亲妹妹,一向圣眷甚隆。嗣王定不敢得罪了她! 李俪君微笑着没有回答。她把手上的契约与卷轴都收拾好了,又问吕嬷嬷:“嬷嬷从秦岭那边来,可听说了那一带的新闻?阿翁阿婆如今搬到终南山的庄子上住了,不知过得如何?” 吕嬷嬷拍了一记手掌:“老奴差点儿忘了,听说王爷正给嗣王相看呢!” 所有人猛地抬头看向她。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施压 虽说早就有嗣王李玳议亲的传闻,但吕嬷嬷只是在秦岭太平峪为李俪君购置产业,并没有去隋王府位于终南山的庄子请安,竟然连她都能听到消息,那这件事的进度就真的很可观了! 崔嬷嬷忙凑近了老姐妹:“怎么回事?你是打哪儿听说的?相看的是哪家娘子?!” 李俪君也用两眼直盯着吕嬷嬷。虽说她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 吕嬷嬷笑道:“外头的人兴许还不知道呢,我这也是运气好,遇上了知情人!” 新购置的这处太平峪别业,距离最近的一位邻居,与别业围墙大约就隔着不到不到三里地,算是个近邻了。他们家亦是世家名门,乃是范阳卢氏的一个分支,家中有好几名成员在朝中为官,亦与皇家宗室联姻。对李俪君十分友好的堂婶济阴郡王妃,她的长女上个月便与这家的儿子定下了婚约。因此,卢家夫人打听得新邻居是亲家的侄女,便打发人上门问好了。吕嬷嬷还到卢家给卢夫人请了安,顺便打点一下,免得卢家人随意传消息,叫隋王府那边早早得了信,知晓小娘子置办新产业的事。 卢夫人的一个小姑子已年近三十,不曾出嫁,少女时期未婚夫去世后就出家做了女冠,如今在玉真观侍奉长公主。她近日随玉真长公主到了终南山中避暑,因着家中亲人也过来了,便向玉真长公主告了假,回家小住些时日,与亲人团聚。关于隋王为长子相看的消息,其实是这位卢家小姑子传出来的。 玉真长公主偶然起心要做媒,与姐妹霍国长公主商量了挺长时间了,又拉着后者一块儿去隋王府的庄子,劝说隋王。据说隋王已经点了头,眼下只是要说服嗣王李玳同意亲事而已。 女方没有意见,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是男方有点意见,迟迟不肯点头,还想转头回长安去。为了这事儿,隋王又“病”了一场,把长子扣在身边不肯放人-- 吕嬷嬷满含深意地道:“嗣王还想着要娶个名门世家出身的黄花大闺女,不但要才貌双全、性情贤淑,还要有大笔的嫁妆,还要父兄族人皆高官,能帮衬他仕途的。这跟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世家名门里有这样的好女娘,为何不嫁初婚的皇子皇孙,却要给他一个名声不好的鳏夫做继室,过门就要做现成的后娘?人家世家大族也不是傻子!” 倒是玉真长公主帮忙牵线介绍的这门婚事比较靠谱。 女方是世家名门之女,家族中多有高官显宦,代代联姻皇室宗亲。女方还是长公主之女,教养出众,才貌双全。虽说年纪大了些,还是二婚,但她身体健康,又好生养,已经为亡夫生下了一子一女。她嫁给嗣王李玳,可以说是年纪相当,门当户对,还是亲上加亲呢!不但完美地符合了李玳择偶的条件,还很有管理后院的经验,过门就能把他的妾室约束好,又能直接拣起他儿女的教养,不让他再为此费半点心,过个三两年,再为他生个健康的儿子,让他无后顾之忧。若是他能哄得她高兴,她还能出入宫闱、与宗室权贵结交、帮忙打点人情往来什么的,对他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这么完美的结亲对象,只不过是年纪比他略大一些,还是二嫁,再带着两个拖油瓶罢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对比之前传闻中要成为李玳续弦的那些人选,这位娘子怎么看都比别人强十倍呀! 更何况,这还是玉真长公主做媒。据她说,有把握能求得圣人赐婚呢! 听吕嬷嬷说到这里,李俪君顿时猜到了女方的身份,忍不住开口道:“难不成……是霍国长公主那位……” 崔嬷嬷也在旁击掌:“就是那位去年才新寡大归的裴氏娘子吧?!” 吕嬷嬷点了点头,笑道:“当初嗣王想要让虢国夫人给他做媒,说个裴家出身的宗室出女,人人都说虢国夫人是在哄他,也曾有人提出过这位裴娘子符合要求,但嗣王还觉得是人家在说笑呢。那时裴娘子的夫婿刚死,长安城里的人还没听到消息,并未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呢?这事儿竟然会成了真!” 崔嬷嬷觉得好笑:“若不论裴氏娘子是二嫁,她还挺符合嗣王的要求。裴氏千金,宗室出女,才貌双全,条条都对得上!虽说她父亲早年流放,可她兄弟都有官职在身,侄儿也有出息,身家也不缺,想来陪嫁也丰厚。就是她的性子……听说比较刚硬,为着妾室的缘故,与亡夫闹过几年,夫婿死后,她又跟婆家闹翻了,这才带着一双儿女大归。若是这么一位刚硬的娘子嫁给嗣王做了继室,就怕后院里那些杨十六娘什么的,统统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吕嬷嬷掩口笑道:“王爷只怕还盼着能有个厉害些的儿媳妇进门呢。论理,嗣王也闹得太不象样了。他若真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怎么也要娶个能干的媳妇管好后院才行。否则在外人眼中,他连自家小妾都管不好,谁还信他能管好辖下的州府?恐怕连个刺史之位,都不放心交给他吧?” 崔嬷嬷边听边笑,又对李俪君说:“小娘子倒是不必担心这位裴娘子做了后娘会对你如何。这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娘子,有规矩礼数撑着,做事不至于太出格。况且她又是二嫁,对于前头两房正妻留下的孩子,总是不好太过严苛的。光是大郎的身体和大娘子的脾气,就够她忙活的了,更别说还有三娘子与四郎这两个根子上就长歪了的孩子需要掰正了。小娘子若是一直在外头住着,不到她跟前去,平日也不生事,她只需要尽了责任,不叫人挑理就行了,倒也没空闲无端找小娘子的麻烦。” 李俪君笑笑:“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阿耶真的娶回个靠谱的后娘,把家里那一团乱麻重新理清楚,也约束着阿耶不再生事,我便是待后娘礼敬些又如何?我又不用她替我操心嫁妆婚姻,彼此客客气气地相处就行。” 她问吕嬷嬷:“这门婚事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阿耶不肯答应,是因为嫌弃女方年纪大了还是二婚吗?” 吕嬷嬷点头:“就是因为这个。可王爷却觉得裴娘子很好,除了二嫁这一条,其他样样都符合嗣王提的条件。若是错过这门亲事,恐怕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更何况,这还是亲上加亲。裴娘子与嗣王本就是表姐弟,又有玉真长公主做媒,还能求得圣人赐婚。这么大的荣耀,嗣王还挑剔什么?只怕虢国夫人出马,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人选了。” 如今不但是隋王在向李玳施压,两位长公主与隋王诸子都没少劝说李玳。虽说为了女方的名声考虑,此事暂时未向外界公开,可在皇家与近支宗室之中,已经有风声流传了。玉真长公主据说还送信回宫,告诉贵妃了呢。李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天知道他还能撑几天?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绸缪 崔嬷嬷与吕嬷嬷互相对了个眼色,都忍不住掩口偷笑。 想当初李玳给陈氏惹了多少麻烦?!如今看到他即将迎娶一个靠山够硬、脾气也硬的继室,将来不定会有多烦恼,两位嬷嬷都觉得爽快极了。谁叫他总是嫌弃陈氏不够温柔贤良?世上哪里找比陈氏更温柔贤良的女子去?正该叫李玳多吃点苦头,他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好的珍宝呢! 但两位嬷嬷在偷笑,邵娘子却有些愁眉苦脸的。她实在不能象婆婆与吕嬷嬷那么乐观:“那位裴娘子传闻是这样刚硬的脾气,她真的不会为难我们小娘子么?若是她能容人,也不会跟亡夫、婆家闹翻了。她又是这样的家世出身,背后还有玉真长公主撑腰,再得了圣人赐婚,万一哪日她待几位郎君、小娘子不好,只怕连王爷王妃都不好说她什么吧?大郎、大娘子、三娘子和四郎还有外家可以关照,我们小娘子却是真个无依无靠,到时候岂不是最容易吃亏的那一个?” 崔嬷嬷与吕嬷嬷闻言,停下了笑容,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就算她们很想看李玳的笑话,也不能不提防着些。 李俪君倒是很淡定:“我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小可怜,难道还需要谁给我撑腰吗?那位裴娘子若愿意与我和睦共处,我自然以礼相待。若她有心要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忍气吞声。饶是她背景再硬,靠山再稳,也不过是寻常后宅妇人。我还奈何不了她不成?” 崔嬷嬷点头:“正是如此。我们小娘子可是修仙的!若有人不长眼,小娘子就给她点颜色看看。只要那人不蠢,自然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小娘子与她又不是有深仇大恨,更碍不着她什么,就连娘子生前陪嫁的产业,每年产出也大半交给了王妃。裴娘子无论是为名还是为利,都没理由跟我们过不去。她若有那闲心,还不如先把嗣王管好,将杨家那几个烦人的舅呀姨什么的给收拾了呢!” 邵娘子道:“可她一旦进门,就是继母。万一她以孝道之名,强逼着小娘子回去听她摆布呢?” 李俪君摆摆手:“不用担心。阿娘去世后,我在墓园附近守孝三年,任谁都挑不出错来。等满了三年,我就直接出家做女冠。她又能拿什么名义压我?我又不指望她给我准备嫁妆,说一门好亲事,更不指望得到家里长辈的疼宠。只要他们任我自生自灭就够了。无所求之下,任谁做我的继母,都无法拿捏我的。” 邵娘子想想也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吕嬷嬷则出主意:“要么……小娘子今年就出家吧?反正是早晚要做的事。” “不妥!”崔嬷嬷忙道,“如今小娘子年岁还小,这时候出家,倒显得象是小孩子家闹脾气,家里长辈反而更有理由召她回家去了。等三年孝满,小娘子也有十二岁了,那时候再提出家,就显得更合情合理些。这三年里,我们每每回王府给王爷王妃请安,还要多提一提,小娘子如今信了道,平日总爱念些道经的话。如此,三年后出家,才更容易取信于人。” 邵娘子提出一个问题:“若是小娘子出家后,王爷王妃不许她独自在外,要她回家里修道,那该如何是好?”在王府里可没有多少行动自由呀! 李俪君笑道:“多少宗室女娘出家做女冠,都是舍宅为观的。我又不缺宅子,无论是在长安城里找一个地方,还是留在嵯峨山或太平峪,都没问题。玉真长公主还在长安与终南山都有道观呢,裴娘子难道还能挑我的理?”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 李俪君拍拍手:“好了,这个话题就暂时告一段落吧。无论有多少人给阿耶施压,他如今还没点头,婚事就做不得准。裴娘子未必会成为我的继母,就算她做了我的继母,也未必会与我为难。以后的事,以后再愁去吧,现在先把我们的新产业料理清楚了再说。” 吕嬷嬷忙道:“已经差不多都料理清楚了。老奴还命人把整个山庄重新打扫整理过,那些陈旧的家具摆设也要换掉,爬山廊与山上的房舍通通要加固,庄中与山上的花木也需要打理。若是小娘子有兴趣,今秋就可以过去小住赏景了!” 其实她觉得,李俪君现在过去也没问题。山庄房舍都维护得不错,哪怕陈旧,也不影响住人。若有什么缺失的,庄中仆人还可以去向卢家借。卢家这门近邻,不但与李唐宗室有亲,行事作派也很大方厚道,吕嬷嬷很赞成自家小娘子与他家多往来。 卢家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娘子,品貌教养都挺好的。又因为卢家小姑做了女冠的关系,他们全家上下都十分信道,带着几个女儿也爱读道经、燃道香。小娘子可以去交交朋友嘛。 李俪君却摇头道:“玉真长公主与霍国长公主为了裴娘子的名声着想,不曾公开宣扬这门婚事。卢家的小姑子只是在玉真长公主身边侍奉,回家后却随便把事情告诉了家里人。卢家人又毫不避讳地将事情告诉邻居家的管事嬷嬷。这个行事作派,不能说不正经,总归是不大妥当的。我们还是尽量远着他家些,免得庄子里发生点什么不寻常的事,他家就要到处宣扬。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我们?” 吕嬷嬷忙道:“老奴看卢家倒不象是喜欢乱嚼舌的。只是那卢夫人乃是荥阳郑氏女,还与裴娘子亡夫是一支的,想必是不喜看到她再嫁吧?” 崔嬷嬷闻言道:“世家女再嫁也是寻常事,这有什么?若是荥阳郑氏连这个也要拦着,倒也怪不得裴娘子会与婆家闹翻,还带着两个孩子大归了。” 吕嬷嬷猜测:“兴许是因为她丧夫还不足一年,就想要再嫁的缘故?本身她与婆家就闹翻了,郑氏自然要更挑剔几分。再说,她还带走了一儿一女呢。郑氏想必也担心她再嫁后,两个孩子会被人欺负。我们嗣王的人品,可不大靠得住。” 两位嬷嬷再加一个邵娘子又开始讨论起了这个话题。 李俪君若有所思。难不成卢夫人还指望着通过吕嬷嬷,把婚事透露给她知道,唆使她去阻碍父亲李玳续弦裴娘子不成?这想法也太无理了。李玳早晚都是要再娶的,裴娘子的母亲长辈也不可能看着她守寡一辈子。李俪君才不打算在这里头搅和。 只要不是把小杨氏扶正,谁给她做继母,她都无所谓。 李俪君也不在意嬷嬷们与乳母讨论得多么激烈,只低头再看一眼那叠新产业的资料,便拉过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紫云山房”四个字。 她将纸推给了吕嬷嬷:“这就是新产业的新名字了。嬷嬷赶紧让人去刻新碑新匾吧。卢家与郑家如何,都与我们无关。把宅子收拾一下,先将主宅与山顶的竹屋整理出来。我预备下季修真集市开始之前,就先带人过去住几天。”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神龛 商量完事,崔吕两位嬷嬷就先行告退了。 崔嬷嬷继续去处理别业内的日常事务,吕嬷嬷则要回屋歇一歇,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得见见自己的熟人、下属以及阔别多日的侄孙子。听说侄孙吕四运已经开始修仙了,她得看看他修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希望学到小娘子一半的本事,将来撑起一家子。 她在嵯峨山别业也只是逗留两三天,之后还要继续回太平峪那边打理新置办的紫云山房呢! 紫云山房……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吕嬷嬷本就是李俪君的吹,如今更是无脑支持她起的山庄名,觉得比之前那位旧庄主起的“九瀑山庄”要雅致得多。她一定要找个好碑匠来刻庄子的新石碑,就照着小娘子的字来刻,那可要比请名家出手要让人顺眼多了,还省钱呢! 吕嬷嬷也欢欢喜喜地走了。邵娘子留下来,叫人送上了饭食,服侍李俪君用了一顿晚膳。她知道李俪君今晚要炼丹,也没办法多劝,只得嘱咐一句“注意休息”,便退了下去。 然后李俪君就摆好了聚灵阵与防护阵,拿也丹炉开始炼起丹来。 如今她用的丹炉已经不是最早用的那一只基础款了,品级更高,质量更好,炼丹的效率也更高。利用赤阳火种,什么材料都能很快融合,杂质也很快释出,大大提高了出丹率。她如今还能分心二用,同时用两个丹炉炼两种丹,只要时机掌握好了,半点不会影响出丹的品质。 给鼠大王炼的丹,与给人类修士炼的丹不太一样,材料也稍有不同。李俪君这里倒是有大部分的材料,只有两味药缺货,但都可以用效果近似的药替代,就是成本略高一些。可只要炼出来的丹有用,早早治好了鼠大王,这只鼠自然会凭自己的真本事还上欠的债,所以李俪君也不介意下点本。 两只丹炉同时开炉,李俪君紧紧盯着两边的炉火,中间还能分出时间来,画了几副鼠窝空间的符阵设计图。 晚上二红过来值夜,顺便帮李俪君看炉火,又告诉了她石青正忙活给鼠大王编垫子的事。她问李俪君:“这回买的灵草不错,奴给小娘子编的蒲团,小娘子不是说软硬适中,用着舒服么?可惜灵草数量有限,又是处理好的干草。下回是不是该想办法打听一下,有没有草籽?若有,就索性在咱们山上种一些。如果能种出来,将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也不必特地去集市里买了。” 李俪君从桌面上抬起头:“主意是好主意,不过种灵草这事儿,跟寻常凡草不大一样,需得有专人负责照顾才行。不但是种草的土地上要有聚灵阵,其他浇水、除虫之类的工作,也要由修行者出手。若只是为了编个蒲团,那就太费事了,还不如现买干草呢,反正价钱也不贵。不过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倒也不是不能种,我们可以在种草的同时顺便多种点别的东西。灵药、灵植什么的,只要能种出来,我们就不会亏。” 至于种子,不必从集市打听,她手里有,有的还是玄唐小世界没有的植物类别呢! 二红想了想:“若真要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奴推荐月白。这丫头性子温顺,却没什么上进心,欢欢喜喜地给奴等打下手,做的却是寻常凡人侍女都能做的事。她修炼出来的那点灵力,只是用在处理布料丝线等灵材上罢了,还经常会忘记。奴想……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让她去种草种药,必须要用到小法术才能干好活,兴许日子长了,她还能有些长进。再者……她本就是在林场那边长大的,虽然很少出门,但耳濡目染之下,料理起花草树木什么的,其实也比旁人更熟练些。” 李俪君想了想,对此没有意见:“行,那你就安排她去吧,可以先在院子里用花盆种几株低等灵药练练手。她要是真能把我拿出来的灵草灵药种好了,将来我就把她派去太平峪那头,专门负责种植的活计,再让她一家子都跟过去,给她打下手,也省得她总惦记家里人了。”太平峪的紫云山房虽然离长安更近,可论偏僻程度却更胜嵯峨山别业。人进去了,安排到山上生活,想要离开,基本就只有一条好走的路。将赵家人迁过去的话,就算赵月白再惦记家里人,总想着回去看他们,也不愁他们会泄露什么机密消息了。 二红明白这个道理,连忙答应下来,笑道:“月白一定会十分感激小娘子的,只是她娘就未必会这么想了。”因为到时候月白的哥哥就更难有机会出头了吧? 不过这是赵家的事,李俪君与二红都不关心。 李俪君控制着其中一只丹炉内的火,降低火力后,又往炉中投放了两种材料,然后重新合上盖,方才回到书案边继续工作。 二红探头去望:“小娘子这是在画什么图?” 李俪君告诉她,这是给鼠大王设计的新窝。跟其他人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她图上画的是个小小的神龛,开放式,有垂帘,无龛门,看起来是供奉神像用的,但又少了神龛的精致装饰,基本就是光板,只简单刻一个鼠形的图案。她会在神龛上写鼠大王的名讳,再刻些简单的符文,让外人尽可能不要注意到它的存在。接着,她还要在神龛底座部位开辟一个空间,里头才是鼠大王真正的新家所在。 这个空间大约也就是三米见方大小,住人略窄,住鼠就足够了。里头任鼠大王如何布置都行,李俪君只会提供简单的夜明珠照明、基础版本的聚灵阵这两种设施,二红、石青她们再给它弄点生活用品,就差不多可以把这个窝弄好了。 李俪君从修真集市的进出方式得到的灵感,打算也照样用在神龛上。她会在底座位置做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纹样,只要是她和家里这几个修行者摸上去,心里再默念一句在“大王吉祥”,就可以进入鼠窝了。必要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藏身其中,算是个不起眼的备用安全间吧。 神龛不大,平时放在二红与石青的房间里,需要时随时提起就走人,这也是方便他们一行人将来有可能会搬家挪地方。 况且,鼠大王在刘家庄的名声甚响,别业上下都有所耳闻,就算它今后在嵯峨山露了行迹,大不了就告诉大家,四娘子把鼠大王接过来养伤了! 到得那时,内院中任何的灵异现象,就都有了答案,还能打消所有人的疑心呢! 一举两得!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新家 这个小神龛,只用一天时间就做好了。开辟空间用的时间长些,也只是用了两天。 当然,木工活不是李俪君自己干的。 二红把这件事告诉了石青,石青去托了护卫队里的一个熟人,由后者去附近村子里找了个手艺不错的木匠,额外加钱,就在一天内拿到了做好的小神龛。 东西不大,既不用上漆,又不用雕刻修饰,因此做得也快。拿回来后,李俪君再往上头刻字刻符,然后用特地调制的药水泡了一晚上,就连色都上了,还添了防虫防蚊防蛇防水防火……等一系列的防护作用。再把事先搭好了一半空间符阵的木板往神龛底座下方一贴,将剩下的一半空间符阵完成,这个方便实用的小鼠窝就基本完成了。 空间内部,李俪君只嵌了一颗夜明珠,还附有开关装置。小聚灵阵只有脸盆大小,也有开关装置。鼠大王不修炼的时候,这个阵是不会开启的。若是平日灵气所需,光是石青给它编的草垫子上附带的聚灵符,已足够它用的了。 鼠大王在水灵洞里待了三天,第三天服下了李俪君炼好之后让吕四运送过去的丹药,伤势一日之内就好了八成,身上的烧伤也平复下去,还重新生出了新的毛。它在吕四运的陪伴下回到嵯峨山别业中,得知自己有了新家,还是这么棒的独立空间,简直高兴得跳起来。 是真的跳起来了。 小钻地鼠捧着两只爪子,喜得两只小眼睛都眼泪汪汪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俺真的……真的能住在这儿么?” 二红与石青对视一眼,都笑了。后者点头道:“当然能,这是小娘子特地给你做的。以后你就待在我们屋里,若是我们要回长安去,又或是搬到别的地方,也可以带着你一块儿走。但如果你更想留下来,那也无妨,自然会有人给你送吃的。” “俺跟着你们!”鼠大王连忙说,“俺愿意一直跟着你们!”它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小爪子捂了捂脸,“其实……俺的伤好了,可以修炼,又可以吃丹药,不必天天吃东西的……俺不饿,很好养……” 石青笑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我们定会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叫你挨饿受冷!”怎么能不让大王吃东西呢?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多有意思呀!就算是累了一整天,只要喂大王吃两块饼,再摸一摸它身上的皮毛,她就一点儿都不累了! 石青关心地蹲下来问大王:“身上的伤可好了么?我向医师打听了一下,有一种药膏可以让秃头的人重新生出头发来,想来用在你身上,也是能行的。你身上的毛如今刚生出来,东一块西一块的,斑斑驳驳,不大好看,还是抹点药的好。” 鼠大王低头看看自己,虽觉得石青这话有理,但它还有理智:“天儿太热了,毛太长了会热得慌。这样就行,俺再养两个月,身上的皮毛就好看了!” 石青想想也是:“说得对,那时候也入秋了,不用担心毛太长会热。”又笑吟吟地道,“我给你弄了个草垫子,给你躺着睡,你试试好不好呀?不好我再给你做新的。” 怎么会不好呢?鼠大王自打进了自己的新窝,就乐得四处乱窜。 草垫子极好,夜明珠也极好,聚灵阵很完美,还有新主人二红送给它吃饭用的保鲜保温钵,新小伙伴秋香送给它喝水的保温碗,吕四运送给它做铺盖的软麻布,赵月白送给它出门可用的小挎包,带它回新家的阿吕送了遮阳的帽子,早就认识的阿崔送了冬天用的皮袄,阿崔的儿媳妇送了木板钉的置物架…… 鼠大王的新家,就这么重新置办起来了。比起它从前拥有过的任何一个家,都要温馨舒适许多。 鼠大王热情地邀请新主人与新小伙伴们到自己家来做客。于是二红她们就一个个好奇地摸着神龛上暗藏的开关,心里默念着“大王吉祥”,钻进了那个暗藏的空间。地方不大,几个丫头挤一挤,还绰绰有余,里头空气并不憋闷,似乎还可以听到外头的动静,感觉挺方便的? 二红做了个试验,她在外头拎着神龛走,空间里的人一点儿颠簸都感觉不到,似乎还挺安全的?她们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小娘子李俪君会说,有需要的时候,她们可以躲进这个空间来避开危险呢! 二红立刻对月白道:“我们这么多人里头,就数你最不能打,平日练武也不上心。若真有什么危险,你记得尽快避人耳目躲进来,也省得我们替你操心。” 月白连忙点头不已,转头看着四周的空间,双眼微微发亮。 若有这么一个房间,她哥哥就不用再为躲人发愁了吧?她不敢劳烦小娘子,但如果自己就会做呢? 月白稍稍生出了几分上进心,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努力一下的! 石青虽然不能修炼,但李俪君在制作空间进出开关的时候,把她加进了准入名单,那么只要她完整地执行了整个进入的程序,她也照样能躲进来。作为与月白同样需要在危险到来时尽快进入空间躲避的小弱鸡,石青眼下十分兴奋。她开始热情地跟鼠大王商议,要不要把这个房间再好好布置一下?弄些家具什么的,鼠大王生活起来便利些,她们进来也能歇息,不必一个个傻站着。 鼠大王正高兴呢,丝毫没有意见,一切都听石青和主人的。 主人二红在旁看得好笑,忙提醒石青:“别只顾着玩儿了。咱们在这里耽搁好久了,再不出去,只怕就有人觉得奇怪了。院里不止有我们几个在,你们多少也警醒着些。就算没被人发现,嬷嬷们知道我们丢下小娘子的事不管,肯定要骂人的!” 秋香在旁笑道:“不妨事,嬷嬷们与邵娘子都在小娘子那儿呢,大约是要给吕嬷嬷送行?” 事实上,崔吕二位嬷嬷与邵娘子确实在李俪君这儿,但她们并非为了给吕嬷嬷送行。留在长安隋王府的人手写了信过来,给李俪君报告了嗣王李玳续弦一事的最新进展。 不知是不是玉真长公主给圣人、贵妃写了信的缘故,虢国夫人主动派人联系了正住在终南山脚下为父“侍疾”的嗣王李玳,主动提出要做媒,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女方不是别人,正正是霍国长公主新寡的小女儿裴娘子。 她还说,当初打算说给李玳的就是裴娘子,只是当时裴娘子夫婿刚死,不好声张罢了。她可没有骗人! 虢国夫人的举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玳再也没有了拒绝这门婚事的理由,无奈地点头,接受了父亲为自己找来的第三任妻子人选。媒人就不必让虢国夫人出面了,玉真长公主已经开了口。 虽说女方提的一些条件令他不大满意,他也提了一些自己的要求,令女方生出犹豫,但这些细节都是可以再作商讨的。 最重要的是,在距离第二任妻子去世一周年仅剩两个来月的时候,李玳终于定下了自己的第三次婚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影响 嗣王李玳定下了婚事,消息很快就在隋王府上下传开,随即传到了宗室皇亲的圈子里。等到长安城里的人知晓,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隋王一家大部分人都待在终南山的庄子里避暑,又碍着陈氏周年未过,裴娘子的亡夫也同样去世不足一年,所以大家都没有张扬。没什么人刻意传播消息,就连虢国夫人也没在交际圈里大声宣扬,这就导致消息传到大小杨氏的娘家人耳朵里时,就连圣人与贵妃都已经表过态了,还特地召见了玉真长公主、霍国长公主与裴娘子,将这桩婚事落到了实处。 为了不叫人挑理,隋王与霍国长公主商议了,正式订婚的日子就放**初。那时节,不但陈氏周年已过,就连裴娘子的前夫都去世超过了一年。哪怕荥阳郑氏可能更希望裴娘子起码要为亡夫守足三年孝,双方的关系闹翻之后,后者借着娘家的势,也有足够的底气去拒绝这种要求。 裴娘子的亡夫有几位兄长出仕为官,长驻长安的也有两人。可他们目前都不敢出头露脸。他们过去一直与李相走得比较近,本来是平安无事、仕途顺遂的。可随着新贵杨钊兄妹在朝中越发得势,他与李相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双方争权夺利之余,有无数人成了被牺牲的炮灰。其中一名郑家子素来关系亲近的上司,前不久才丢了官,随时有可能牵连到他。另一名郑家子则是过去在外任上行事有些不大妥当,生怕会被杨钊那边的人翻出来算后账。这种时候,不多顺着圣意,表现自己的忠诚能干,却为了阻止守寡的弟媳妇再嫁而对圣人认可的宗室婚姻说三道四?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这嫡亲的大伯子、二伯子都不说话了,荥阳郑氏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哪怕是济阴郡王的姻亲卢家夫人对此有些意见,也不好公然在人前非议。她是郑氏女,听说过家族里的消息,深知裴娘子与郑家闹翻一事颇有猫腻,真论起来,别人只会指责郑家行事偏颇。如今裴娘子顾虑儿子依然姓郑,将来还有需要郑氏扶持的时候,所以没有对外宣扬,那么卢夫人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好真把她惹恼了,给自己添麻烦的。 卢家刚刚与济阴郡王府结下了婚约,霍国长公主可是济阴郡王的亲姑姑!只当是看在姻亲面上了吧。 荥阳郑氏不反对,裴家自然是向着自己人的。嗣隋王李玳一向与他们家亲厚,早就说了要娶裴家女儿为妻,如今也算是心愿得偿了吧。虽说李玳没有实权,圣眷平平,可隋王圣眷挺好的呀!况且,新寡大归的女儿再嫁直接就做了嗣王妃,算得上是相当实惠的婚事了,他们有什么必要反对呢?不但裴娘子的兄姐们都主动出面恭喜妹妹,帮着料理订婚事宜,准备陪嫁什么的,就连裴氏族中其他成员,也都十分热心地纷纷出谋划策,说是裴娘子初婚不顺遂,第二次出嫁一定要风风光光才行呢! 裴郑两家的人都是这种态度了,玉真长公主还发动了自己在文人圈中的朋友,控制住了舆论,更是引来无数人赞许这桩婚事,谁也不会没眼力见的在这时候唱反调。再加上圣人、贵妃以及贵妃的**都给玉真、霍国两位长公主面子,支持裴娘子再嫁李玳,大小杨氏的娘家母亲与兄弟们知道消息后,再如何急得跳脚,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倒是想过要在官宦皇亲圈子里说些贬低裴娘子的话,又或是说服虢国夫人姐妹等人劝贵妃反对婚事,可先前为了争夺李玳继室之位时,他们得罪了太多杨家人,又跟虢国夫人闹翻了,刚上门就被后者给打了出来,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开口。 世家大族也没人听他们的话。真要比较教养、品行,裴娘子怎么都比小杨氏强得多。当初小杨氏都敢妄想扶正,杨家人还支持她呢,不惜舍了个儿子去帮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他们怎么好意思嫌弃人家裴娘子? 杨家人又是气恼,又是悔恨。杨老夫人只得带着儿子媳妇亲自跑去终南山劝说女婿李玳改主意。可是李玳早前已经纠结过了,如今早被身边的人说服。他还未定亲,就已经体会到了这门婚事的好处,至少圣人愿意召见他,开金口说要下旨赐婚,还要上门喝他的喜酒。他初婚与二婚的时候可没这个荣耀,怎么可能放弃?他都已经脑补自己婚后得到圣人欣赏,重新出仕,从此平步青云的日子了。杨家人不过是他的前岳家,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他过去迷恋小杨氏的时候,确实能为她做任何事,可小杨氏背叛了他。杨十六娘执着于表现自己的端庄贤惠,他虽然喜欢,但也没那么喜欢。虢国夫人不可能嫁他,更是主动提出要为他与裴娘子做媒。没有杨氏女迷昏他的头,李玳怎么可能反口毁婚? 杨家人白跑一趟,只能转而去劝说外孙与外孙女。大娘子李俶君与三娘子李妍君倒是对裴娘子的身份背景忌惮不已,觉得这个后娘一定会对她们不好,没少劝父祖,可没人听她们的。四郎李温良跟在姐姐们后头摇旗纳喊,可他一个连话都说不流利的小孩子,谁会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 倒是大郎李俭让,出人意料地赞同这门婚事。哪怕身边侍候的人百般劝说,他都不改主意,还主动跟祖父隋王、父亲李玳道:“这门婚事不但对父亲有利,对我们隋王府也有利,绝对不能放弃!弟弟妹妹们心里害怕后娘进门后会苛待我等,可陈氏嗣王妃待儿何等亲厚?阿婆亦是和蔼可亲。我们隋王府自来门风清正,进门的无论是原配还是继室,都是正派贤良妇人。外祖母与舅舅们为了私心,生怕儿日后无法继承父祖爵位,方才百般宣扬后娘不贤的话。他们固然是为了儿着想,却也让阿婆与继母受了委屈。如今是时候拨乱反正了。那位裴娘子乃是霍国姑祖母爱女,又能得阿翁看中,岂会是教养不佳、尖酸刻薄的妇人呢?” 隋王与嗣王李玳听了李俭让的话,都非常欣慰,纷纷夸奖孩子懂事。隋王还向长孙承诺了:“无论你后母是何家世,你始终是阿翁的嫡长孙,你阿耶的嫡长子。只要你在一日,这个王爵,依然还是你的!” 李俭让微笑着没说话,却把身边的人给急坏了。杨老夫人母子也急坏了。他们想要责怪李俭让,李俭让小脸苍白,摇摇欲坠,当晚就说病了,要请医师过去诊脉。气得窦王妃直接将他身边的侍从通通重罚了一遍,又在隋王面前告了状。隋王就直接命人将杨氏母子轰出了山庄的大门。 嗣王李玳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他如今对岳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态度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来信 七月里,李俪君在嵯峨山别业收到了长兄李俭让命人送来的信。 信里把父亲李玳相亲的经过,还有隋王夫妇、李玳本人以及霍国长公主、玉真长公主等长辈们的想法和打算,都叙述得清清楚楚。李俭让希望小妹能理解长辈们的想法,不要反对父亲再娶,也不要对即将进门的这位名门后娘有任何偏见。他已经见过裴娘子了,也见过裴娘子的一双儿女,认为他们都是品行正直、知礼守礼之人。若父亲能得裴娘子为妻,将来他们兄妹的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的。 别的不提,她们姐妹几个若有裴娘子这位名门出身的继母教养,将来也能懂事些,在外头的名声也会更好。日后长大了要议亲,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被世家挑剔。若是她们待裴娘子恭敬,得到她的疼爱,说不定她还会主动在相熟的世家亲眷里,替她们相看好姻缘呢! 李玳的名声着实不佳,大杨氏早死,受娘家人与妹妹的连累,也没什么好名声,陈氏更是孤单无依,陈家也没有帮衬的意思。这种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将来想要谋个好姻缘,就只能指望继母裴娘子了。 李俭让是苦口婆心。他虽然自己拿定了主意,也得到了祖父与父亲的赞赏,可弟妹们不懂事,外祖母与舅舅们不理解,连身边曾经以为是心腹的侍从们都要给他添乱,他也心累得很。这种时候,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能站在自己这边的手足。小妹一直懂事,又与杨家有仇怨,他觉得她是最有可能支持自己的那一个,因此不惜花时间写了一封长信,命最可信的心腹往嵯峨山走了一趟。 李俪君看完了信,方才知道,裴娘子婚后会带着两个孩子住进隋王府。她的孩子们吃住花销都会自掏腰包,只是需要借隋王府的名头求个庇护,教育方面,隋王给李俭让与李俶君请的老师,也会连他们俩一块儿教了。等到这两个孩子长大后婚嫁,就会离开隋王府了。至于他们婚礼的花费,女孩儿的嫁妆等等,也全都是他们自己负责。裴娘子从婆家离开时,没有带走婆家的财产,却带走了自己的嫁妆。霍国长公主有给外孙外孙女准备东西,她另外几个儿女也各有表示。这方面的钱,是不用隋王府操心的。这件事霍国长公主早早就跟隋王与窦王妃打好了招呼,因此隋王府上下都没有意见。 李俭让还很欣喜,自己会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兄弟陪着一块儿读书呢。他在手足中年纪最长,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却不是个容易沟通的,身边的陪读、书僮什么的,地位身份有别,很多话也没办法实说。他与裴娘子的儿子交流过,感觉相处愉快,只觉得将来连读书上课的日子都更令人愉快些。 裴娘子的女儿比李俶君、李慧君年纪小,但跟李妍君差不多,可性情真真温柔懂事多了。李俭让觉得,小妹将来若有个相处得好的姐姐作伴,也是件好事呢。 李俪君对此倒是无所谓。长兄渴望朋友,可她却不缺伙伴。有时间多修炼修炼不好吗?何必花时间去结交闺阁朋友,跟人斗小心机? 她把信收拾好,问人信使何在?邵娘子便让人去传了那个长随进内院,在门外听候吩咐。 李俪君问他:“大兄近日身体可好?没有再犯旧疾吧?” 那长随实话实说:“大郎上月曾经偶感风寒,病了小半月才好了,近日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娘子日日相扰,大郎不得安睡,精神上差了些。” 李俪君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副方子,说是给先天不足的人温补身体,最是有效的。我仔细打听了曾经用过方子的人都有些什么症候,感觉跟大兄有点象。我把方子抄一份,你拿回去给大兄,让他找可靠的医师打听打听。若是合用,就配上几副试着吃吃看。若是能把身体养回来,将来省多大的事呀?就要趁着如今天气才刚凉下来的时候养好身体,不然等到冬天再进补,就晚了!每年秋冬季节,大兄总是要病上一场,太受罪了些。” 说着她便拿过纸笔,把方子抄了下来,让邵娘子递给那长随。这方子其实是她从前在某个任务世界的“兄长”用过的,确实有效,拿给李俭让试试,反正也不会吃坏人。 从前还在隋王府里住着时,她是不会把方子拿出来的。一来是人人都知道她接触过什么人,看过什么书,方子的来历没办法解释,还容易引人怀疑,她知道的方子陈氏必定也知道,后者生前为什么没把方子拿出来给李俭让用?二来,她那时候与李俭让的关系也就是平平,似乎没什么理由为了长兄的身体费心。 如今她在嵯峨山住了有小一年了,平日里赵陈记的人也没少过来送东西问好,她说自己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方子,就显得更有说服力了。况且,李俭让特地给她写信,说那些掏心掏肺的话,还会在信尾嘱咐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若缺钱缺东西,又不好意思问长辈要,就派人来找他。 兄长主动关心了小妹,小妹就投桃报李地关心一下兄长好了。 李俪君特地嘱咐那长随:“若是大兄决定了要用这个方子,让他尽可能找个清静地方休养,每日吃饱睡足,放松心情,不要再成天跟人生气。若是可以,最好在乡下找个庄子住上两三个月,什么事都不管,那才最有利于方子发挥最大的效用。” 长随听得一呆,是这样的吗? 李俪君表示,确实是这样的。她之前见过的用了方子后身体好起来的人,都是这么做的,所以照做吧! 长随忙收好了方子,郑重表示,一定会力劝大郎,另择清静地方休养的。 李俪君又道:“我听说阿翁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回长安王府了?大兄也跟着回去了吗?其实……若是他在终南山住得习惯,多待两个月也没什么。” 长随忙道:“王爷、王妃、嗣王、县主与二夫人都搬回长安了,几位郎君和小娘子们还在山庄里住着。王妃说了,回京后事情烦多,怕顾不上小辈们,因此让他们留在终南山多住些时日。” 李俪君挑挑眉,这是隋王夫妇担心李俶君姐弟几个为了反对婚事而闹夭蛾子吧?把人留在终南山,倒是省事了。杨家几位舅爷在京中有官职,也不可能一直留下来打扰李俭让,兴许没了外家掺和,李俶君姐弟几个慢慢的就改变主意了呢? 只是苦了李俭让,要独自面对闹腾的弟妹们了。 李俪君对这位长兄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又问长随:“大兄平日里都是怎么过的?就只应付姐姐们了吗?” 长随苦笑:“大郎新认得了几位友人,平日里偶然聚一聚,还会与郑家郎君书信往来,倒也不寂寞。” 李俪君眨了眨眼:“郑家郎君?裴娘子之子吗?他如今也住在终南山一带?” 是的,裴娘子带着一双儿女,都住在十里外的霍国长公主别院里呢。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借口 得知裴娘子母子三人就住在距离隋王府终南山别庄十里远的地方,李俪君立刻就察觉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李俭让的长随是直接从终南山的庄子上过来的,对那边的情况想必很熟悉。李俪君特地问了他许多细节,从裴娘子一家的住处地址,到周边的环境,还有日常出门交际的情况,连带的李俭让以及众手足们在庄子上生活时的习惯,她都打听清楚了。 那长随察觉到了几分异样,小心试探:“四娘子这是……打算去探望我们大郎么?”再顺便见见未来继母、继兄姐什么的? 李俪君一口否定:“怎么会呢?我就是在这里待得无聊了,想打听打听阿兄阿姐他们在终南山的庄子里是怎么过的。若是有新鲜的消遣方式,我在嵯峨山这边也可以跟着学学。” 都不是一座山,当事人年纪也不同,这要怎么学? 长随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也不去揭破小娘子的小心思,赔笑着应下来。 不过,他退下去后,就提醒了崔嬷嬷与邵娘子,四娘子可能会想去终南山别庄看望兄姐们,兴许还想顺便见见未来继母的人选。他让她们注意多多开解四娘子,可别让四娘子对未过门的继母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们大郎为了弟妹们反对父亲再婚的事,已经够头痛的了,可不能再添一个会闹腾的小妹! 崔嬷嬷与邵娘子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前者径自将长随送出了内院,命人给他安排食宿去了。明日清晨,他还得带着李俪君给的回信、礼物以及补身方子,骑马回终南山庄子向大郎李俭让复命呢。 崔嬷嬷与邵娘子聚到李俪君屋中,二红、石青与秋香她们已经在这里了。 二红告诉崔嬷嬷:“小娘子打算提前几日到太平峪的紫云山房去,大大方方地坐车过去,带上丁五郎他们。” 崔嬷嬷挑了挑眉,望向李俪君:“小娘子真想去探望大郎,再找机会见见裴娘子?” 李俪君笑笑:“这是个挺好的借口,不是吗?虽说我原本对阿耶再婚之事表现得很平淡,可阿兄特地写信来劝我,又说了裴娘子的好话,我会生出好奇之心,想偷偷去见她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吧?至于探望阿兄什么的……那就是顺便的。我们本来就打算七月中旬出发去太平峪,如今也不过是提前几天出行,再改一改出行的方式而已。到时候我们就在紫云山房多待些日子,修真集市开启之后,我再悄悄儿过去,哪怕是每日往返呢,都比从咸阳或鄠县出发要便利些。” 咸阳离集市太远了,对李俪君无所谓,可对二红、秋香她们就不太友好了。鄠县县城倒是离得近,可那边是租下来的院子,不如自家地盘令人放心,偶然歇个脚没什么,想要在那里炼点东西,修炼一下,就得担心安保问题了。李俪君买下了紫云山房,如今提前过去,把各种防护和掩饰的阵法布置好,就可以放心施为了。况且那边位于秦岭之中,也便于她掩藏自己的行踪,避开有心人的窥探。 崔嬷嬷她们立刻就领会到了这么做的好处,二红还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此小娘子有事要办时,奴就不必一个人守在住处,整天提心吊胆的,遇事还有秋香她们搭把手呢!” 李俪君道:“秋香没有在集市露过面,我倒是倾向于让她以散修的身份,去集市找个客栈,好好借用那里更充沛的灵气环境修炼几日。她刚刚晋入炼气二层,这时候需要好好巩固一下修为。吕四运跟她一块儿去,彼此也可以相互照应,若是能借机晋入炼气二层,那就更好了。” 月白跟着邵娘子留守嵯峨山别业。这回用不着有修为的人去操纵小纸人蒙混过关了,可李俪君在院子里用花盆种了些灵草灵药,也需要人照顾。月白接过这个园丁的任务差不多有大半个月了,做得还可以,没必要换人。反正她本人也暂时没有到外头去看看世面的想法。 石青作为侍女跟着她们一块儿去紫云山房,负责给崔嬷嬷打下手。吕嬷嬷早已在那边等着了,常写信回来说忙得不行,要求添个帮手呢。这回出行,石青还可以趁机测试一下自己这两个月的骑马训练效果如何。 她顺道提议,把鼠大王的小神龛也带上,兴许大王还能帮着钻地挖地什么的。 李俪君身边的人很快就把出行计划做好了,连带什么过去都考虑得十分周全。人人心头都带着几分兴奋,总觉得要推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崔嬷嬷人老精明,还特地去找丁五郎说话,语焉不详地说:“小娘子嘱咐阿吕在终南山附近置办了一个庄子,如今简单收拾过了,就想过去瞧瞧。你带几个人护送我们过去,只是别太张扬了,最好一个字都别跟人说。小娘子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她要去哪儿。” 丁五郎挑了挑眉:“这可太突然了!好好的小娘子为何要出远门?终南山……起码也要走上三天!这是要去王府在山脚下的庄子么?既然是要去与众位小郎君、小娘子们会合,也不必瞒着人,大大方方跟王爷王妃与嗣王说就是了。最好是多带上几个人,若我只带几个兄弟,就怕路上照应不过来。” 丁五郎不是李俪君的私人护卫,而是隋王府的亲卫队队正。他是听命于隋王行事的。若是要他瞒着隋王,护卫家里的小娘子出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崔嬷嬷露出了纠结为难的表情,方才含糊地小声跟丁五郎说:“大郎写信来,说了好些夸奖那位要与嗣王定亲的裴娘子的话。小娘子心里没底,总想去见一见裴娘子,打听一下她的消息,看她是不是真如大郎所说的那么贤良宽厚。可王爷王妃与嗣王为了不让家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碍事,都把人留在终南山别庄了,不肯让他们回王府。小娘子担心王爷知道她要出行,也会来信劝阻,所以打算先斩后奏……” 她见丁五郎皱眉,连忙又道:“小娘子就是悄悄去几天,反正有住的地方,又有我们跟着,不会惊动别庄里的人的,顶多就是约大郎在外头见一面,说说话什么的。小孩子家心思重,丁队正多多体谅吧。事情办完,我们再悄悄儿回来,不会让王爷王妃知晓,小娘子曾经去过终南山的。” 丁五郎其实一点儿都不看好四娘子的计划真能瞒过王爷王妃,但他想到李俪君的处境,也有几分怜惜之情。反正四娘子又不是要瞒着身边的人行事,有崔嬷嬷与侍女们跟随侍候,又有他这个亲卫队队正带人一路护送,四娘子甚至不惜花钱买了一处庄子暂住,衣食住行都没有风险,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只要四娘子真的悄摸悄走一遭,不象姐妹弟弟们那样闹出风波来。事后就算王爷王妃与嗣王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会见怪的。 丁五郎想到这里,便冲着崔嬷嬷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旱情 李俪君一行人很顺利地离开了嵯峨山别业。 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又是车又是马的出行,别说是别业内部了,就是附近的村落、镇子,也都不可能没看见,有很多人好奇,五台山下那处大宅子里住着的王府小娘子,这是打算要上哪儿去呀?回长安吗? 由于崔嬷嬷事先不那么经心地嘱咐过别业的人别声张,因此也没人跟附近的村民细说原委,于是所有人都认定,王府小娘子是回长安去了。 听说这位小娘子是过来守孝的,这差不多满一年了,就要回长安去了呢。至于还会不会回来?天知道! 不同的人开了不同的脑洞,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猜测满天飞,连赵家人都忍不住想要找月白打听打听。可她生活在内院,等闲不出来,一个月也只有两天假期罢了。在假期到来之前,赵家人是不可能从女儿那里打听到什么结果了。 这些事李俪君都不知晓,他们一行人貌似低调地出行,但规模放在这里,车马俱是上等,随行人员也个个气度不凡,护卫队的人没穿官服,可也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是李俪君让人给他们做的换季新衣。他们手里还带着刀枪呢。这个架势,谁看了都知道是大户人家出门,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第一天他们夜里宿在了泾河边的庄子。石青还顺便带鼠大王去看了看它的“故居”。因为旱情严重,泾阳一带的庄稼都长势不好,挨着泾河边的田地还勉强有部分植株存活,其他大部分村落基本已经宣告颗粒无收了。刘家庄的人都愁眉苦脸的,去土地庙烧香拜神的人更多了。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再敢说些埋怨神灵不保佑的话,只一心巴望着神仙哪日能显灵。 李俪君早前带着吕四运出过一趟远门,跑到关中以外没有旱情的地区收购了一部分粮食,又趁着路经的河流汛期收集了一些河水,也是避免了当地遭受水涝灾害的意思。如今她也不敢惊动别人,只是悄悄将刘家庄与隔壁刘二庄的庄头叫了过来,拿出一部分粮食给他们收好,让他们互相监督。倘若灾情严重下去,村民饥饿难耐了,就将粮食拿出来熬粥,好歹别让两个庄子的人饿死了。 两个庄头都感激得哭了出来。虽说他们背后有王府的小主子支撑,自己是不可能没饭吃的,可是他们本性都是善良人,看着朝夕相处的村民受难,心里也不好受。如今隋王府的四娘子愿意舍出粮食救苦救难,简直就是活菩萨了!若不是崔嬷嬷与二红她们都拦着,他们都要当场给李俪君磕几个响头了。 崔嬷嬷嘱咐他们:“不要声张,也别有了粮食就到处显摆去!我们小娘子能有多少粮食?不可能真的救下所有人。能保住你们,就已经不容易了。你们可不能给小娘子惹来祸患!” 两位庄头连连称是,哪里敢乱来? 李俪君又问刘二庄的庄头:“珅叔近日可好?我有日子没听说他的消息了。” 那庄头苦着脸:“二郎君自打陪着老王爷去了骊山,就没再回来过,小的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但并没有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想来老王爷、老孺人、嗣王、嗣王妃与众郎君娘子们都平安呢!”其实,若不是李珅一直没过来,他也不至于那么烦恼。人背后若有个主心骨,总归是不一样的。 李俪君也没听说邹王府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第二天离开刘家庄的时候,她还趁着日出前没什么人留意的时候,悄悄往庄子里的水井、池塘里添了些从别处带回来的干净河水。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上头有位大能压着,很多事她都不敢做得太过明显。 嵯峨山一带也是如此。自家田地上水利设施做得周全,挖的沟渠、池塘什么的也多,往里添河水,多少有所帮助,但如果周边地区都是一片赤地,独她家的田地得丰收,那也太拉仇恨了些。所以,她也就是夜里悄悄在田间地头施行小云雨术,在离地三米高的位置(本章未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旱情 下点毛毛雨,勉强保证庄稼能吸收到最基本的水量,不至于***罢了。白天她再让人用干草去遮阳,减少地里的水分蒸发。因此,她家地里的庄稼,半死不活地存活了下来,眼看着肯定要减产的,可即使只能有往年三成的收获,那也比颗粒无收强! 附近村镇的人没少过来参观,纷纷议论这是他们家水利设施做得好的缘故。只要是家有余钱的人,都表示明年一定要给自家加挖沟渠,加建水利,不能再省钱偷懒了! 象李俪君这样做的关中高门富户不少,倒也不显得她太过突出。只是李俪君心里难免憋屈,真恨不得抓住那个胡作非为的大能,狠狠揍他一顿! 第二天日落时分,李俪君一行人到达了长安,但没有进城,而是转道向南,在杜陵一带找了家大点儿的客店住进去。 杜陵经常有文人雅士在此聚会,倒也没少见贵人。看到他们一行人的排场,顶多就是议论两句,并未多加关注。 第三日离开杜陵之后,他们一路直走向南,沿路看到的都是田地里干枯的庄稼,农人表情麻木地在地头呆立,看得所有人心情低落。 他们长期住在嵯峨山,本以为自家庄子遭受的旱情已经足够严重了,只比周边的普通百姓略强一些,没想到在关中其他地方,他们的情况其实还好,还有更多的人比他们惨百十倍!关中富庶之地尚且如此,关中以外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惨状呢?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敢多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管埋头赶路,在天黑之前,便抵达了太平峪口。 吕嬷嬷提前得了信,带着人到峪口路边相迎,看到久别多时的小娘子李俪君一行人,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崔嬷嬷拉着她上马车,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道:“阿吕,你在外头辛苦了。这两个月你在这边……没受罪吧?” “我当然受罪了!你是不知道,把整个山庄收拾好,是多么麻烦的事!”吕嬷嬷本来不知道老姐妹在问什么,等她弄明白之后,才叹了口气,“关中灾情严重,百姓自然是过得艰难。不过我们在秦岭一带住着,倒是不难捱。这边凉快些,有山有树,山里也不缺水。后山的田地都种了庄稼和瓜菜,长得还不错呢!小娘子这回过来,随时都能有新鲜瓜菜奉上!我倒是觉得,在这种时节,住在太平峪,比留在嵯峨山强得多了。” 她早就盼着小娘子能早些过来了。嵯峨山这段日子也遭受了旱情之苦,她都从信里听说了。 崔嬷嬷有些想不明白:“关中与秦岭就紧挨着呀,怎的秦岭不但没有旱情,还过得不错呢?”这情况是不是有些奇怪? 李俪君心中冷笑。这当然不奇怪。秦岭一带有多少修真者呐,真仙观也在这里,大能怎么可能让他们遭那个罪? 史书上又没写秦岭大旱!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旱情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山房 从太平峪口到紫云山房,还有好几里路。不过李俪君一行人有车有马的,哪怕道路不算十分平坦,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地方。 他们还能借着日落之前那一点夕阳微光,大致看一眼紫云山房的外观景致。尤其是那挂在山坡上的九条飞瀑,以及各条飞瀑不远处的悬崖平台上的小屋,还有连接小屋的爬山长廊,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丁五郎私底下也跟手下的亲卫说:“四娘子新置办的这处产业,瞧着不俗呀!夏日避暑是个好去处,只怕比终南山那处庄子都要强些。” 那亲卫也点头道:“那处庄子听闻就是嗣王妃生前为嗣王修道置办下来的,连着好大的一片田地与林场,每年出息都不错。四娘子是嗣王妃亲生,这眼光自然也不差。”他早前已经听说了,这处紫云山房后头整座大山,都是附属于这片产业的,比起终南山那头的庄子,手笔更大! 他们四娘子只是为了给打探继母消息寻个由头罢了,没想到还真舍得下本钱。果然,陈王妃的嫁妆丰厚,难怪嗣王再不满意这位继室的家世,都忍了下来,将中馈大权交给她执掌。他那前爱妾小杨氏更是千方百计要害死主母,同时还要打主母嫁妆的主意。这么大的家私,谁不眼红?! 虽说一直有人议论,四娘子已经把母亲的陪嫁交给了窦王妃打理,可即使如此,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她张张口就买下这么大的山庄,眼皮都不眨一下。隋王府上下,又有几个人出手能如此大方?只怕嗣王都办不到吧? 他们这些人被派到嵯峨山别业护卫四娘子,别人都说是被投置闲散了,笑话他们没有了前程。可他们跟着的是位有钱还大方的小主人,日子过得实惠又舒心。平日里不缺地方练本事,有好马也有好武器,可以跟家人团聚,手里也不缺钱。真有心要拼前程,四娘子还可以托邹王府或林国公府替他们筹谋。他们心里一点儿都不慌。可笑的是留在王府里汲汲营营的人,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呢! 护卫们私下议论纷纷,但全程没耽误正经事。他们把李俪君一行人送进了山房,自己也跟着山房的管事到外院安置了下来。 这边的院子虽然窄一点,可房屋算得上宽敞规整,通风良好。马棚条件也不错,粮草食水都早早安排妥当了,有好几位积年懂行的马倌负责照顾马匹,不必护卫们自己操心。进了住宿的地方,一排两间院子就足够容纳下所有人,仆妇马上奉上了荤素齐全的美味饭食,每个院子里还有两个小奴负责听差使唤。这日子似乎比在嵯峨山别业都舒服些。众护卫们感受着空气中的凉意,发现仆妇小奴们连洗澡水都给他们备好了,顿时觉得这趟外差来得值! 李俪君这边带着侍女仆妇们进了内院。吕嬷嬷早已把地方都打扫妥当,重新布置好了房间,基本都是照着李俪君在嵯峨山别业的屋子来布置的,些许差异也不明显。李俪君一进门,就生出熟悉感,再仔细看那些摆设什么的,果然连日常用品的存放都是照着嵯峨山那边来的,根本不用担心二红她们新来会找不到东西。 大家先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干净衣裳。侍女仆妇们处去料理庶务,李俪君则带着心腹们在屋中坐下,吕嬷嬷又领人送上了晚膳。 李俪君用餐期间,吕嬷嬷把自己这一两个月在紫云山房做的事总结了一下,报告给她听,还差什么没做完,也都一一说了。李俪君听了,对吕嬷嬷的工作效率十分满意。剩下的事,她就一事不烦二主了。吕嬷嬷还照着她的吩咐,留了一些空间方便她暗中施为,布置聚灵阵、防护阵什么的,还托任职赵陈记大掌柜的兄弟暗中收集了一些材料,她随时都可以开工,这就省了很多事。 晚膳用罢,吕嬷嬷带人撤了碗箸,又上了热茶。这时候大家重新围坐在李俪君身边,开始讨论接下来在紫云山房逗留期间的计划。 吕嬷嬷斟酌着开口道:“这边气候比嵯峨山一带怡人些,花木茂盛,水汽充沛。眼下刚入秋不久,白日还颇为炎热,早晚却有了凉意。山间比外头更冷几分。小娘子若要在此地久住,就及早告知奴等,老奴好让人给小娘子备下秋冬衣物。” 吕嬷嬷是久在太平峪,对李俪君的消息没那么灵通,却又收到崔嬷嬷信中语焉不详的暗示,所以心中惴惴。 崔嬷嬷深知内情,就没她那么多顾虑了:“小娘子估计起码要在这边待上个把月,总得等到修真集市结束之后,再说回去的事儿。况且,这边住着确实比嵯峨山舒服些。若是关中旱情一直持续下去,小娘子与其早早回嵯峨山,还不如一直待在这儿呢。最好待到冬天那一季集市结束,也省了路上奔波之苦。这边离长安也更近,若是冬天实在太冷,大不了就回京过冬去。” 李俪君笑笑:“不至于如此。嵯峨山是我经营多时的大本营,不可能真的丢下那么久的。” 石青在吕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顿时明白了。打听裴娘子的事,只是个借口。小娘子压根儿就没把继母放在心上。太平峪距离修真集市比较近,往返方便,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吕嬷嬷心头一松,忙笑道:“若是小娘子想要在紫云山房长住,那也没什么。这边冬天也不难过。别看这是在山里,比外头更冷些。可这里柴炭易得,随便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有人送几车炭上门来,还都是上等好炭呢,价钱比京中便宜一半不止!再者,这处房舍,前主人修建的时候就颇为用心,用料结实,墙壁比一般的宅子要厚上一半,冬暖夏凉的。咱们趁着天气还不冷,多砌几个炕,冬天就不怕了。” 李俪君笑笑:“嬷嬷看着办吧。我倒是不怕冷热,反正弄几个阵法就能住得很舒服了。关键是嬷嬷们还有底下的人要住得好,千万别因为天气变化而生病。要花多少钱,你只管报上来就是。”接着她又问,“山上的屋子都收拾好了么?” 吕嬷嬷道:“照着小娘子的吩咐,整个院子都打扫干净了,也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住人。”她有些犹豫,“只是那都是竹屋,白天倒罢了,夜里山风大,在山顶上住着,恐怕会冷。” 冷一点有什么?关键是够隐秘。 李俪君特地忍受三天的马车颠簸,跑到太平峪来住,不是为了考察自己的新产业,也不是为了打听新继母的消息,她是冲着二十多里外的光头山灵脉来的。 若是不住得僻静些,远离人群,她还怎么避开外人的耳目,悄悄儿跑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呢?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夜奔 一更天刚过,李俪君就从山顶的竹屋闪了出来,悄然溜进了附近的树丛中。 在她身后,二红与秋香刚刚吹熄了烛火,齐齐守在小娘子卧房的外间,无声在黑暗中对坐,盘腿闭目,静静地修炼着。 李俪君一行人到达紫云山房已经三天了。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所有人已经完全在这座山庄内安顿下来,各自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李俪君借口要赏月,登上山顶的竹居,只让两名侍女陪住,倒也没什么人阻拦。 这整座山都在紫云山房名下,围着山住满了自家的奴仆,每日还有吕嬷嬷安排的护卫绕山巡逻,根本就没有闲杂人等会悄悄摸进来。更何况从山下登上山顶,除了山间蜿蜒的石阶小径,就只有爬山廊可走了。无论是哪条路,都有无数人在途中看守,外人没有向导,根本摸不到路。李俪君要求住在山顶,就只有一些不知情的下人私下念叨山风太凉,小娘子会不会被吹得生病,除此之外再无人置喙。 秦岭之中多有灵脉与修仙门派。虽说紫云山房一带没有灵脉,流经此地的山溪倒是夹带着一丝灵气,估计是曾经从有灵气溢出的地段流过。但是,秦岭地区空气中游离的灵气比起外头人口繁密地区多了不止十倍,哪怕只是摆个等级高点儿的聚灵阵,聚集起来的灵气浓度都差不多比得上修真集市里的廉价客房了。有这样好的条件,李俪君怎会错过? 这三天里,她派人出去,做出悄悄儿打探裴娘子母子三人消息的假象,而自己则开始了对居住的主宅以及山顶竹居的改造。她在这两个地方都添上了聚灵阵与防护阵,还做了防止外界发现灵气波动的措施,以免秦岭中的修仙者们会发现此地多了几个同行。 如今二红与秋香摸黑打座修炼,借的就是聚灵阵聚集起来的灵气。李俪君不在,她俩凑在一处,一个聚灵阵的灵气浓度也足够她们共用了。 李俪君全套武装,沿着山脊溜下了自家山梁,又翻过边缘的围墙,彻底离开了自家地盘。 她今天不但穿上了自己拥有的最好的法衣,用上了最好的敛息法器,还特地让系统掩住她的气息,务必不让任何过路人发现她的存在。 最好连真仙观的金丹真君,都能无视她的路过,那就再好不过了。 系统出自大罗金仙之手,这种程度的工作,它还是能办到的,只是需要消耗多一点积分罢了。然而李俪君是经历过十个任务世界的老资格了,手上一点儿都不缺积分。以往她是顾虑着自己迟早能筑基,重新开通系统商城,到时候少不得要花积分买买买,万一前期消耗积分过多,到时候不够用了怎么办?可今晚的行动关系到她将来是否能拥有一个灵气充沛的灵脉用于修行,积分消耗再多也不能省!大不了以后缺积分时,就找队友们拆借好了。 自打晋入了炼气六层,李俪君细心地察觉到了修为提升的艰难。虽说她在晋级后,又遇到了一次流星,但这种事真是太看运气了。若是她运气好,接下来几个月能多遇几回流星,又或是来个月食、日食什么的,兴许今年之内就能再升炼气七层。可她若是运气不好,接下来一年都没遇上什么特别的天文现象,光靠着每天日出和每月月圆那点灵气的积累,在炼气六层耽搁上两年,也不是没可能。 这种时候,她就不能再单纯地依靠运气了,需要同时修行其他的心法。 在星云仙宗时,门派要求所有弟子无论主修哪门心法,都必须辅修《日月星云诀》,才能出门游历,就是因为这门心法对灵气要求不高,在绝灵之地都能使用,还可以无障碍地同时修行其他心法。李俪君回到玄唐小世界后,因为觉得自己周围的灵气稀薄,不了解本界修行者情况,所以选择了《日月星云诀》主修。而现在,她若是能找到一个灵气充沛的修炼地点,那再辅修一门其他功法,也是无妨的。到时候,她的修为就能提升得更快了。 哪怕光头山上真如王娘子所言,充斥着冻死人的冰灵气,李俪君也无所谓。星云仙宗家大业大,也不是没有专门适用于冰灵气的功法。她以前在教导炼气新弟子时,就遇到过冰灵根的小师侄,手把手教会了对方这门功法。炼气期的心法口诀,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筑基期的她也帮对方抄过一份,稍稍回忆一下,还是能记起来的。 李俪君悄无声息地穿过漆黑的密林,利用御风技巧,把自己送到百米下的陡坡,又再轻踩山石,重新飞上对面的半山悬崖。她的身体轻得象是一片树叶,几乎没在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脚尖点过的树枝梢头稍稍有几许晃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风吹的呢。 随着修为的提高,她的遁法越发精妙。练习得多了,很多动作她根本不用多想,就能做出来。二红、秋香等人看她练习时,只觉得是见了鬼一般。她们又哪里知道,在过去的一二百年里,她曾经用这门遁法走过几十万里的路呢?如今她不过是把曾经练得极熟的技能重新拣回来罢了。修为到了,身体条件再跟上,她的遁法自然就越来越好了。 只怕这玄唐小世界里的寻常筑基修士,都未必能比得上她的遁法高深精妙。 当李俪君再次翻过一座山后,她寻了个不起眼的山洞,探得里头没有任何危险的小动物,便闪身进去歇了一歇。 这一带的灵气比起先前她经过的地方都要浓郁几分。她索性就在这里打一会儿坐,回复一下体内的灵气。完事后,她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这一带差不多就是她在地图上发现附近可能有灵气穴的地点之一。出洞之后,她便打开了灵光视野,居高临下放眼望去,果然发现了附近的一处灵光密集之处。 那地方离她如今的位置隔着一整条山沟,若是她已经筑基,直接飞过去就行,可她还是个炼气,要过去,还是先下到沟底再爬上去,更安全一些。 想了想,李俪君只是让系统记下了这个地方,没有贸然行动。她今晚的目的地是光头山,不能被路上的诱惑给引得偏离了方向。 她继续向光头山的方向前进。 她主要是在山脊间移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看到天空。在视野良好的地段,她曾经用灵光视野遥望南方天际,清晰地看到那个方向有一座闪闪发光的高大山峰,在附近几个隐有灵气闪现的山峰衬托下,格外显眼。 算算距离,那正是光头山的方向。 这意味着她今晚会有大收获! 李俪君压下心中的雀跃,再次飞下一座山峰,打算稍稍缓和一下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便要一口气跑到那座发光的山峰下。 这时,发光的山峰下有几粒黑点闪过。 李俪君立刻警惕起来。 那黑点是什么?难不成……有别人到光头山薅灵气来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对峙 李俪君也知道,世上不可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光头山若真的有灵脉,哪怕是冰灵气为主,轻易就能把人冻成冰块,也总会有人跑来试一试的。毕竟,这是充沛可用的灵气。 修真集市的廉价客店,灵气浓度也就是比外界强一点,每当集市开启时,也能吸引得大批散修前去住宿。更何况,光头山这里的灵气浓度可能堪比豪华客房? 就连名义上已经成为了真仙观弟子的修真集市监市负责人关真人,也对豪华客房的所谓高级聚灵阵趋之若鹜呢,在集市开启期间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在豪华客房内修炼,连监察集市安保情况的本职也不大上心。倘若他知道光头山这里的灵气又多又易得,他岂有不来薅一把的道理? 集市离光头山,也就是几十里的距离罢了。 李俪君觉得,旁人不到光头山来,必定有什么缘故。兴许如王娘子所说,纯粹是因为这里的灵气太过冰冷了,一般修士无法在此修炼。可炼气修士不行,筑基修士呢?金丹修士呢?李俪君做过筑基也做过金丹,她知道这种等级的修士,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是能扛一下的。经年累月的扛不住,难道十天半月也不行吗?有这个时间,筑基修士也能突破一个小境界了吧? 李俪君心中有万般疑惑,但这种事不亲自到实地考察一遍,光靠脑子想象,是想象不出答案来的。所以她今晚来了,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她想,兴许今晚她就会知道答案。 李俪君迅速找系统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屏蔽光环还在,哪怕是筑基金丹,也不可能轻易发现她的行踪。然后她摒住呼吸,放轻脚步,不再贴着山势低空飞行,而是弯下腰,快速用双腿向前急驰,直奔到距离光头山脚大约二三里远的地方,方才停了下来,藏身在一块突出的山石后方阴影中。 这里的灵气浓度又比先前浓郁了几分,不用任何聚灵的阵法或法术,也能跟雷劫之前的修真集市廉价客房比一比了。但同时,这一带的温度也比别处低得多。饶是李俪君法衣上带有恒温防寒的符阵,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直往身体里钻,刺激得皮肤表面冒出了鸡皮疙瘩来。 她这件法衣,可是在冬天零下的气温中,也依然能不受低温影响的呀!现在的温度到底是有多低?! 离着光头山脚还有这么远,气温就冷到这种程度了,真正到了山上,又会是什么情况?现在可是七月天呀!虽说早晚已有了凉意,可白天的天气依然还很热呢! 李俪君在脑海中问了系统一声,得知如今周围环境只有十摄氏度,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十度也没有多冷,怎么她会觉得寒气不停地往骨头缝里冒呢?就好象身上的法衣是纸糊的一样。 这不是自然能形成的环境!莫非……是这一带的灵气自带冰寒属性? 如此,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会没有修真门派或世家会占用这块地方了。高阶修士倒也罢了,炼气小菜鸟哪里扛得住在这种环境中长期生活? 李俪君暗暗运转心法,让体内的灵力循环运转起来,把寒气隔绝在外,以免影响自己的身体行动。然后,她便放眼朝光头山脚下的黑点望去。 如今她凭着自己炼气六层修士的眼力,已经可以看出,那几个黑点都是人了。大约有五个黑点,呈两方对峙状,一方只有一个黑点,另一方却有四个黑点。五个黑点俱悬在半空中,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双方没有打架,但又不象是友好交流的样子。 李俪君大概能判断出,这五个黑点都是筑基修士。可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清情况。这时候,她就有些遗憾自己不曾将无人机放出来了。 无人机如今就放在她的储物空间中。自打进入太平峪,她就没再把它放到高空中。就算要在紫云山房范围内进行高空观察,她也是派出小纸鹤低空飞行。无他,不过是因为她担心秦岭一带的修真者密度太高,万一有哪位高阶修士发现了无人机的存在,会把它打下来罢了。 小纸鹤她可以做无数个,可无人机,她就只有这一架了,实在是损失不起。 没有无人机,她又不敢离得太近,想了想,只能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找出一件多时未用的旧工具。 她从第二个新手世界——现代都市背景的豪门娱乐圈狗血故事世界——带出来的一把双筒望远镜。虽然只是十倍高清,可一般情况下也够用了。她不是没有更好倍数更高的,可惜都在过去的任务世界里损坏了。如今剩下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一把旧镜而已。大晚上的,十倍高清的望远镜在千米之外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总比肉眼强些。 这把望远镜曾经也是她在任务世界里日夜相处的好伙伴。但自打她有了无人机,就不怎么用得上它了。如今无人机派不上用场,这老伙计又帮上了她的忙。 让系统将屏蔽光环连望远镜也一并罩了进去,李俪君方才放心用它看起了光头山下那五个黑点对峙的场景。 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些。五个黑点中,有四个她不认识,剩下那个却是个熟人——真仙观的李温齐,小杨氏在上辈子生下的小儿子,明明承受了陈氏的教养之恩,却还要无视她今生的悲惨遭遇,只知道将小杨氏带走,助其逃避律法制栽的筑基修士。 因为陈氏化为鬼魂,为了避免她会报复伤害到小杨氏,他甚至不肯让她再与亲生女儿李俪君多相处片刻,便强硬地将她带去了地府。这样的做派,他还有脸说自己一直不曾忘记陈氏对他的恩情呢! 李俪君咬紧了后牙槽,深呼吸了几下,心情才平复下来。 因为离得够远,又有系统保护,她也不担心会被李温齐发现什么的,索性就连眨两下眼皮,打开了灵光视野,努力靠自己的双眼,把光头山脚下发生的事情看得更清晰几分。 只见李温齐作为筑基初阶修士,同时对上四名筑基修士,竟也毫不慌张,还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嘴里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对面那四个就同时露出了愤慨之色。可即使他们再愤慨,也没有动手打人,似乎有什么顾虑。 李俪君仔细盯了那四名生面孔的筑基修士几眼,发现都是有点年纪的人了。修为最高的一个已是白发苍苍,另两人外表看起来都是四五十岁,剩下那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却明显是个刚刚筑基不久的修士。他们四人都穿着统一式样的道袍,颜色款式与对面李温齐所穿的真仙观制服有很大的区别。 这是另一个门派的弟子。能同时至少拥有四个筑基……这个门派在玄唐小世界里绝对是根基深厚的大宗门了。 他们为何会与真仙观的李温齐,在光头山下起了争执? 李俪君正疑惑着,便忽然看到那白发筑基转身飞扑向山坡,双膝下跪,大礼拜了下去。 他在拜什么?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隔绝 白发筑基拜下去后,他的其他三位同门也跟着拜了。四个人都似乎很难过很沮丧的样子,看向李温齐的表情都十分怨恨不忿。 然而李温齐仍旧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高高地昂着头。明明在场五名筑基之中,他的修为不过是倒数第二、三名的样子,却一点儿都没害怕,仿佛有什么倚仗似的。也不知道他又张口说了些什么,引得那三名中年筑基都愤怒地扭头瞪他。 只有白发筑基一心朝着山坡方向行大礼,没有多看李温齐一眼。行过礼后,他慢慢站起身,看起来脚下有些踉跄。那最年轻的筑基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接着他们又跟李温齐说了些话,便望着山坡方向,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李温齐没有动作,任由他们离开。李俪君便将望远镜对着另外四名筑基的身影,一路追了下去,发现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又冒出两个人来与他们会合。 这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披着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他们都是炼气修为,大约是那四名筑基的晚辈弟子,与长辈会合后,便老老实实低头跟在他们后头。 一阵大风吹过,吹散了天上的乌云,原本躲在云后的月光便照射到了这六人的身上。 李俪君这时才看清楚,那后来的两名炼气弟子长的什么模样。 这不是她在修真集市外的后土庙后院见过的两名上清弟子么?她记得他们的名字是周明庚、李明柏。那四位筑基是他们的师门长辈呀? 原来……这就是上清派。 上清派弟子跑到光头山来做什么?那年纪最大、修为最高的白发筑基特地冲着山坡方向大拜行礼,难道山里有什么人?是上清派的前辈先人被埋葬于此吗? 李俪君心里暗暗猜测着,目送上清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她又把望远镜的镜头转回到李温齐身上,发现他正在打出种种手势,似乎是要构建某种空间法阵……不,不是构建,他是在加固着法阵。 李俪君连眨两下眼皮,不出意外地看到李温齐周边浮现出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法阵。这个法阵似乎不是单一存在的,而是由许多个同样复杂的大阵组成,互相连结、首尾呼应,绕了光头山一圈,大约在山脚以上、山腰以下的位置。 李温齐的动作并不是很熟练,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阵法高手,只知道机械地照着某种程序进行着加固的作业。李俪君觉得这种做法怎么看怎么眼熟,想起当初在修真集市,葛真人是怎么教她帮忙修复那里的空间阵法的,心里就隐隐猜到了。教李温齐这套手法的人,不是葛真人,就是葛真人的师尊。李温齐不需要是什么阵法大师,只要掌握了一定的技巧,按照固定的程序与手法作业,就能将法阵修理、加固好。 李俪君透过望远镜,紧紧地盯住了李温齐的动作。他一路加固过去,在李俪君能看到的视野中,连续重复了八次同样的程序与手法,看得她都能记住了。 李俪君本来就有阵法的基础,三个月前跟随葛真人学习符阵,虽然只是学了些皮毛,却也在事后用心复习过,将基础给打好了,还弄清楚了真仙观符阵一脉的习惯手法。如今看着李温齐的动作,她大概也能猜到七八成,这组复杂的大阵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一种带有禁锢作用的综合法阵,既隔绝了内部人或物的逃离,也能禁止外界的人或物进入。这里的“物”,不但包括生物,也包括了气体、液体之类的物质。法阵的威力强大,但为了能长期维持稳定,大概就稍稍牺牲了一下精细度。 大量的高浓度灵气会被禁锢在法阵内部,但并非百分百的隔绝,会有部分游离灵气溢出,在周边地区形成一片灵气充沛的空间。可连带的,山体内部所蕴含的冰寒之气,也会随着灵气散播开来,使得这片空间形成了一个寸草不生、生灵绝迹的地带。 筑基以上修士难以突破法阵的隔绝,进入山腰以上的区域。兴许连炼气高阶的修士,进入光头山周边一定范围内后,也会觉得难以承受法阵对他们造成的灵压。炼气中低阶人士可以相对轻松地进入,可是内部的环境又不是他们这种程度的修为能抗衡的,待上一两天还罢了,多待几日,身体就会主动抗议了。 怪不得,王娘子曾经说过,有不少人来过光头山,却又受不了此地灵气的寒冷,纷纷离开,没有人会占据此地的灵脉。这听起来似乎光头山是随便人自由进出的,不会有人阻拦。可上清派的四名筑基来到这里,李温齐就出现了,双方还对峙了许久。哪怕他们没有打起来,上清派的四名筑基还是被李温齐挤兑走了。 倘若这四名筑基可以轻易进入山中,他们又何须忌惮一个筑基初期的李温齐呢? 李温齐眼下加固法阵的动作,似乎意味着此前上清派四人曾经对这个法阵做过些什么,只是没来得及做成,又或是做了却失败了,还被李温齐发现行踪。碍于后者身后的真仙观,他们才会不甘不愿地离开。 上清派四人都对法阵做了些什么呢? 李俪君盯着李温齐的动作,试图从他修复、加固的手法次序中,推断法阵哪个部位受到了损害…… 可惜,李温齐的动作是绕着整个法阵组合进行的。他很快就转移到了李俪君这个位置看不到的方向,她只能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等李温齐完成所有的工作,已经东方欲晓了。饶是他一个筑基修士,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倦色。掩口打了个哈欠后,他便转道向东方跃起离开了。 他如今还在用过去用惯的那套遁法,留下的步法痕迹与他当初从隋王府带走陈氏魂魄时用的十分相象,仍旧是一套炼气修士适用的遁法。 李俪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然后便静静地继续藏身在山石后方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没有人杀个回头枪。 李温齐走了就走了,上清派数人也是一去不复返,似乎被前者阻拦过一回,就彻底死心,不再回来尝试钻空子似的。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 李俪君面向东方的朝阳,闭目修炼了一回心法,感受着周围的寒气再次沁入心脾,觉得连自己的内脏似乎都被冻住了。 她将身上的法衣换了一个颜色,不再是夜里适用的黑,而是在雪地里有上佳掩护效果的银蓝迷彩。她还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有暖身作用的火橘灵酒,再添一颗驱寒丹药,感受着体温迅速恢复了正常,方才从山石后方转了出来。 她往自己身上再拍了几张御寒符与防护符,便迈步朝着光头山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提灯 李俪君目前只有炼气六层修为,那个围绕着光头山设立的庞大综合法阵,并没能阻止她踏进光头山的范围。 若她修为再高两阶,她可能就会感觉到吃力了。法阵带来的灵压不小,刺得她两边额角一跳一跳地疼,但跟她从前在各种任务世界里吃过的苦相比,这点小疼压根儿就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山上的寒气却真让人受不了。 光头山很大。她不过是朝着李温齐与上清派四名筑基曾经对峙的地方走了一段路,距离还差着一二百米呢,身上后拍的那些防护符、御寒符什么的,就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等她走到他们对峙过的地点,就连身上的法衣,也挡不住山间的寒风。 她是靠不停地运转着心法,才保证了身体的行动自如。 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她若只是在周围转一转也就罢了,想要登山,想要查清楚这座山上的秘密,她必须要有一个更加稳定可靠有效的御寒方式。 她找了块略平整些的地,在上面一边活动手脚避免身体被冻僵,一边思考着应对之策,忽然就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多时的道具。 她从系统储物空间深处翻出了一把旧提灯。 这是一把西方中世界风格的提灯,已经非常陈旧了,上头还带着斑斑锈痕。这些锈痕其实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是在各种魔力侵袭下,提灯外壳上的涂料扛不住了,才会留下的印记。但这些表面的锈痕不会影响提灯本身的功效,它依然是一盏非常好用的魔法提灯,是半神制作的炼金精品,可以容纳世上任何一种火焰,并且将这种火焰的力量稳定而持续地散发开去。 李俪君将盛装赤阳火种的玉盒取出,分出一小朵火星,放进提灯的灯罩中去,淡黄色的火光很快在提灯内部燃起。她收好赤阳火种,将提灯盖子盖好提起,灯光缓缓向周边蔓延开去,很快就将她身周一丈直径范围内的空气温度提升上来。 虽然今日天上有太阳照射,阳光映着雪地,显得提灯的光并不十分明亮,可李俪君还是忍不住放松地长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快要冻僵的身体总算恢复过来了。 这把提灯可是好东西。她是在那个西方高魔玄幻世界里得到的它,靠着它不但在当地平安穿过了黑暗冰冷的无人翰海,安全地脱离了活尸与恶鬼肆虐的庄园,还在紫微大世界里用它保护了整个小队的同门,使得他们不受魔气侵扰,丧失理智,折损在魔界大森林之中。 她管这提灯叫“翰海提灯”。可惜提灯中原本自带的神圣火焰在魔界大森林中消耗殆尽了,不然在紫微大世界里,她还会多用它几次的。但没关系,传闻制造它的半神炼金术师声称它可以容纳世间所有的火焰,那她就把自己手上的灵火分一小朵放进去,在冰寒的光头山上,足够用来取暖了。 若是她以后带着二红、秋香、吕四运他们过来,这翰海提灯中的赤阳火,应该也能护住所有人了。 李俪君提着提灯,在上清派那名白发筑基曾经跪拜过的地点转了几圈,始终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她想不明白,那白发筑基为何如此激动地在这里冲着山坡方向行大礼?这里头难不成埋葬着他的哪位亲人长辈吗?也是上清派的先人?可上清派的人怎么会死在距离真仙观老巢这么近的地方? 她又想起,作为真仙观弟子的玄应道人热情地欢迎她这个“外派”弟子加入师门,可真仙观其他人却对上清弟子抱有非常明显的敌意,会不会也跟光头山中埋葬的人物有关?两个门派之间是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不可能化解吗? 李俪君盯着面前的山坡地,想了想,试着问系统:“你能不能透视到这边的山里埋藏着什么东西呀?我记得你是有**的吧?” 系统没有吭声。如果只是个木箱子什么的,哪怕是个小山洞呢,它还能派上点用场。这么大一座山,让它透视里头埋了些什么东西?还是做梦比较快。 李俪君见系统不回答,也不死缠烂打。她本来也清楚这种事是没什么可能的,只是想要再深挖一下系统的能力而已。 她又问它:“那你对这座山,又能做些什么检测方面的工作呢? 系统飞快地列出了一个清单,上面是它能够为这座山提供的所有检测服务,后面还附带了各种操作所需要耗费的积分数量,诸如生命探测、地表温度探测、地表成分检验、空气成分检测、灵气检测、水含量检测、矿物检测、动植物检测……等等等等。 李俪君算了算所有检测加起来所需要耗费的积分量,打了个冷战,犹豫又犹豫,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吧,全都做一遍,我要等多久,结果才能出来?” 系统要求她尽可能在山上多转一转。她去的地方越多,检测的结果就越准确,要是实在懒得自己走,也可以派无人机代劳。小纸鹤是不成的,它没有那么多的检测功能,只能用来做做探子。 李俪君叹了口气。她若是真想在这座光头山上做些什么,所有的检测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也能有助她更快更全面地了解整座光头山的情况。不过这件事倒也不着急,她不一定非得赶在今天就拿到检测报告。这回没办法将整座山转完,大不了她先回紫云山房修整两日,再过来继续转悠就是了。 李俪君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山景,决定以那上清派白发筑基曾经跪拜过的山坡作为起始点,绕着整座光头山转一圈。这一次她暂时不往更高的地方去,先弄清楚此山周边环境再说。 不过,考虑到这一带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已经很高了,比起修真集市廉价客房中的灵气浓度都要高,只是还未到达豪华客栈高级客房的程度罢了,但应该跟豪华客栈普通客房的灵气浓度差不多了,李俪君觉得自己可以开始修炼另一种心法了。 至于挑哪种心法,李俪君也不用多想。她在紫微大世界做了将近一百年的星云仙宗炼丹峰弟子,感觉自己修行顺遂,对于当时的任务身份前身所主修的心法非常满意。那是一套完整完善、从炼气到大乘各阶段功法都十分齐全的心法,四平八稳,对灵根没有特别要求,不会带来什么负面效果,唯一麻烦点的地方,就是需要的灵气比较多。 如今她在光头山上也不缺灵气了,正好把这套心法重新拣起来。 这套心法的名字是《清虚一气诀》,有传言说,它最早是从上清派流传出来的。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旧事 李俪君在紫微大世界期间,顶替的任务身份,是个名叫朱灵菡的星云仙宗炼丹峰弟子。 朱灵菡的父母都是星云仙宗弟子。他们这一支派枝繁叶茂,弟子众多,最早的祖师爷,听闻是从别的小世界里飞升上来的,本来有自己的师门,因着师门在紫微大世界里无人,方才另拜了星云仙宗的师尊。 象这样的修士其实有很多。比如李俪君的师尊云厉真君,本来出身于某个剑修盛行的中世界,师门是瑶剑门,进入紫微天宇系统后,在各个任务世界里历练了将近一百年,修为升上金丹后期,又与弟子、队友们一起进入紫微大世界做最后一个历练任务,并且在任务完成后,正式拜入了紫微大世界里的剑修大门派,随后便晋入了元婴期。 他与瑶剑门的师祖、师尊、同门们还保持着联系,时常互通消息,若手里有了什么好资源,也会适当地回馈给旧师门,自己对新师门也会同样忠心。紫微天宇麾下的各大中小世界,对这种改换门庭的事还是很开明的。 祖师爷因为飞升得早,本来的师门在紫微大世界无人,方才拜入了星云仙宗,留下了传承。后来紫微大世界里有了上清派的分支,祖师爷忍不住开口感叹,门下弟子方才知道,原来他最早是上清嫡传。只是不知道,出自哪个小世界的上清分支。 这位祖师爷早已飞升上界,成为紫微仙尊麾下的仙官了。他在星云仙宗留下了许多徒子徒孙,朱灵菡的父母便是其中之二。只是他们夫妻不幸死于魔劫,留下了一个孤单的小姑娘,同门师兄妹们就担起了教养遗孤的职责。 朱灵菡是单火灵根,自幼修习的就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清虚一气诀》,专职炼丹,一直修行进展都不错,心里对师门也是忠心耿耿的。就在她晋入筑基中期后不久,在一次出外采集灵药途中,遇到了危险。为了保住手中一件重要的师门法宝,她把东xz在一处隐秘之地,自己向另一个方向逃跑了。途中她遇上了同门师姐的好友,向对方求助,对方答应了,背过身却插了她一刀,害得她死于非命。 小姑娘无论如何都吞不下这口气,冤气冲天,灵魂向紫微天宇祈祷,自愿将自己的身份提供给任务者使用,换取任务者为她报仇,并将藏起来的法宝平安送还师门。若是可以,她还希望能一直为师门多做贡献。还有杀死她父母的魔修,若“她”能将他们诛杀殆尽,为父母报仇,那就再好不过了。 紫微仙尊建立了紫微天宇体系,而他又是出身于紫微大世界星云仙宗的修士,因此星云仙宗弟子对这一套程序是十分熟悉的,清楚这是他们保住自己灵魂不灭、夙愿得偿的一大依仗。 果然,朱灵菡的遗愿及时引来了仙官们的救助。他们保住她的一点真灵,平安送她转世投胎,同时无人知道她遇险,李俪君便随后进入紫微大世界,顶着朱灵菡的皮囊,开始了自己最后一次历练任务。她使计杀了害死朱灵菡的人,将对方的真面目向朱灵菡的同门公开,又参与了诛魔行动,为“父母”报仇,平时也精研炼丹技能,为师门炼出许多精品丹药,还成功晋入了金丹期…… 其实星云仙宗的师长们后来都渐渐察觉到了“朱灵菡”这个皮囊下已经换了人。可他们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伤心于朱灵菡的不幸夭折,却没有怨恨李俪君的意思。经过近百年的相处,他们看清楚了李俪君的本性善良,还劝过她,结束历练后,尽快恢复本来身份,正式开始修行,最好是直接拜入星云仙宗来,真真正正地成为他们门派的弟子……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李俪君要拜入星云仙宗,就得先把自己的修为提高到金丹以上,才有把握进行跨界旅行呢…… 李俪君照着早已熟悉至极的灵力运转路线,将外界冰冷的灵气引入经脉中,心里还有些好奇,玄唐小世界里的上清派,与朱灵菡祖师爷出身的上清派,不知是否有什么渊缘。 不过从她见过的周明庚、李明柏身周气息来看,他们修习的心法应该不是《清虚一气诀》,甚至不是朱灵菡其他同门们修习的功法。这两者之间,应该只是同一个传承的不同分支吧? 李俪君很快就摒蔽了所有杂念,专心运转起了心法。她不是从头开始引气入体,只是改换心法罢了,在紫微大世界里算是做熟了的,如今换一个身体再试,也只是一开始需得费点力气,后来很快就运转自如了。《清虚一气诀》与《日月星云诀》之间可以毫无阻碍地互换,只要适应了周围灵气环境的变化,改换那一瞬间的小小不适,很快就会消失,以后再这么做,也不会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了。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冰寒的灵气,将它迅速纳入体内,沿着既定的路线循环运转起来。这个体内循环一旦建立,以后她身处灵气充沛的环境中,身体自然而然就会启动循环,不必她刻意去控制了。 别看《清虚一气诀》是一部中正平和、四平八稳的心法,似乎修习起来,进展不如某些剑走偏锋的功法快,可只要知道正确的修行方式,无论修炼者如何行走坐卧,身体都会自觉地开启修炼,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效率极高。朱灵菡从小修习这门心法,有嫡系真传手把手地用心教导,熟练掌握所有修习窍门,早已将运气路线养成了本能。而李俪君顶替了她的身体后,修炼时也是照着她的习惯来的。如今李俪君重练此法,根本不需要用心回忆,便自然而然地照着最正常的方式,在体内开启了功法循环。 她沿着山边行走,一圈光头山走下来,体内的灵力循环已经十分稳定了。冰寒的灵气在体内经脉游走完一个循环,寒气便消散得差不多,身体内部暖烘烘的。即使把翰海提灯收起来,李俪君也不再有内脏都被冻僵了的感觉。 她依然感觉到周围很冷,但这种冷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了。 她又再往更高些的山坡望去,觉得自己可以再往上挑战一下试试。 不过这事儿不着急,明日再说吧。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个白天即将结束,又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 李俪君不知道今夜是否还会有人光临光头山,反正白天连鸟儿都不会从此山上方的天空中飞过。她转身朝着此前藏身之地的方向走去。 绕着山边行走的时候,她也不是光忙着修炼而已,还每隔一段距离便在山石下埋了一只小纸鹤。小纸鹤自带防寒防水功能,又添了隐去灵力波动的符纹。有它们在,李俪君就不必守在光头山了,可以离得远些偷偷看戏。 她想知道,上清众人与真仙观的李温齐,是否会再度踏足此山呢?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设想 李俪君回到了之前的藏身之地,不过,她没打算一晚上守在这里。 这只是一块山石,三个方向无遮无挡,光是风吹过来,都叫人难受得紧。先前不清楚情况,她需要躲在山石后观察也就罢了,现在有了小纸鹤们,她自然不会再主动去受这个罪了。 之所以回来,不过是因为此地正对着事发之地,观察起来最方便罢了。 李俪君在这里也塞了一只小纸鹤,以防万一,随后她便再往来时的方向走,再退了二百米左右的距离,找到一条狭长的小山沟,钻了进去。 这条小山沟不大,也就是十来米长,五尺来深,正好让她站在沟底,不必垫起脚就能扒在沟边向外观察情况,还能靠左右腾挪的方式,扩大观察的范围。由于小山沟一端连着块突出的巨大山石,在底部形成了一个小空间,人躲在里头,可以稍稍遮点风雨。突出的山石挡住了天空望向小空间的视线,人躲在里头,还能避一避从山沟上空飞过的修士。若是有危险降临,山沟底部就是泥土层,而非坚硬的岩石,钻个地洞往外跑,正是她熟悉的逃跑方式。 李俪君就这么暂且在小山沟里安顿下来。 只是她虽然找到这处可以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却很遗憾此处终究是个户外空间。距离光头山二三里地,小山沟里的寒气依然很重,夜里体感温度怕是只有个位数,住起来真的很不舒服。即使不提温度,这里的环境也不好,恐怕还不如她与二红在修真集市后院里躲藏的时候,待过的那个地洞呢。至少那个地洞的土壁是光滑的,不会硌人。 李俪君打完坐,回复了体内的灵气后,心里就在想,她是否需要考虑制作一个随身洞府了呢?不是那种她在紫微大世界里用过的包括修炼室、炼丹室、炼器室、灵药栽培室、藏书室、库房、花园等多个功能空间的大型随身豪华洞府,只需要一个休息的小屋子就行。这个小屋子需要满足她日常起居坐卧的需求,最好有可以修炼的地方或是炼器炼丹的地方,若能再多容纳两三个人就更好了。这么一来,以后她带着二红、秋香、月白以及吕四运他们出门,就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了。 她甚至还可以在随身洞府里给鼠大王留个小角落。 说起鼠大王,其实她给鼠大王制造的那个小神龛,已经算得上是个袖珍的随身洞府了吧?虽说它是个鼠窝,但住一两个人也勉强能挤得下呀! 这么一想,这个随身小洞府其实也没多难做,只需要利用她给鼠大王制作小神龛的经验,把空间开辟得更大一点,弄出两三倍的大小来,也就能用了嘛。 李俪君顿时精神一振,觉得自己回了紫云山房,就可以试着动手了。最开始她不需要做得多么精细,空间也不需要太大,暂时足够两三个人使用就行了,功能房间也不需要太过齐全,能遮风挡雨、可以在里面修炼,再添点防御措施,最好再添上隐蔽灵力波动与人类气息的功能,这样的随身小洞府就可以直接使用起来了。等她在使用过程中发现了种种不足之处,后续再进行调整修改就好。 有了这么一个随身洞府,以后她出门就方便舒服多了! 至于灵气供应的问题,也不难办。她可以在洞府内部刻上聚灵阵,在没有灵气的地方可以使用灵石,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就直接引入外界的灵气。对了,她还可以添上“充灵”的符阵,就象是给电器充电一样,每次到光头山这边修炼时,就把外界的灵气存储起来,那样即使回了长安,周围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她也可以使用事先存储起来的灵气维持洞府的运转,不必次次都要耗费库存的灵石了。 她的灵石存货虽然有不少,但毕竟是有限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可以存储灵气的容器应该用什么材料来制作来着?李俪君仔细回忆着以前在星云仙宗上过的课,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部分可用的材料,相关阵法也能记得七八成,顿时心情大好。 虽说那时候她只是个专职炼丹的弟子,但毕竟带过十来年的炼气基础课,基础知识的底子还是打得很好的。 李俪君兴奋地开始拟起了计划书的草稿,忽然听得身边的小靶镜中传来了动静,连忙拿起来细看。 那上清派四名筑基修士曾经跪拜过的山坡前方,果然有了新的动静。两个身影略有些鬼祟地出现在那里,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忌惮些什么。 他们转头看向山坡方向的时候,山坡斜上角岩石下方阴影中暗藏的小纸鹤看到了他们的容貌,两人都算是熟人,正是上清派的炼气弟子周明庚与李明柏。 他们打探过周围的情况后,似乎稍稍放松了些,但没有多加交谈,中年师兄周明庚便给青年师弟李明柏使了个眼色,接着后者便离开了那只小纸鹤的视线范围,不知去了哪里。李俪君顾虑着周明庚还留在原地,不知他是否会有所动作,便没转换到其他小纸鹤的视野,因此也看不到李明柏的行动。等到后者回转,就换了周明庚去另一个方向,李明柏留在原地放风。 一刻钟后,师兄弟俩重新聚集在一起,两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了,便来到山坡前,也朝着那个方向跪拜行礼。他们不敢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只是各拿出三支香点燃,默默祷告,等香燃尽,便将残留物都重新收好,一点儿香灰都不留下。 李俪君对他们的行动一头雾水,心里猜想他们大概是在祭奠什么人? 上清派真的有前辈先人死在了光头山吗?那为什么不把遗骨迁走呢?附近都是真仙观的势力范围,而真仙观对上清派明显抱有敌意,上清派前来拜祭一下先人,都要费老大的功夫,他们不觉得麻烦吗? 李俪君心里正疑惑着,便听得李明柏犹犹豫豫地对周明庚道:“师兄,你说……咱们祖师爷真的还活着么?外头的人都说他已经死在当年的大战里了,这都快有一千年了吧?元婴修士能活多久?他老人家真的还能活着?” 周明庚回头去瞪了他一眼:“快闭嘴!你就不怕祖师爷听到你的话生气?!太师祖说了,祖师爷还活着,那祖师爷就必定还活着!难不成太师祖还能骗我们不成?!” 李明柏缩了缩脖子:“师兄别生气,我……我以后再不说就是了。可我真的心里没底……师父好不容易筑了基,可以跟师伯们凑足四个人,组成法阵,来救祖师爷了。可他们花了一整天的功夫,耗尽灵力,把真仙观的人都招来了,也没能让祖师爷有所回应。到底是那个法阵不奏效,没办法让祖师爷脱困,还是……这山底下根本没有人能回应他们呢?师父还说,他们会找机会再多试几次的,哪怕对上真仙观的人也不在乎。但若是两边真打起来了……我们真的是真仙观的对手吗?” 周明庚沉默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沮丧 周明庚并没有沉默太久。 他对师弟道:“若真的打起来,真仙观倾全观之力诛灭我们上清,那上清大概率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筑基比咱们多,还有金丹真人坐镇,就连底下的炼气弟子,人数都是我们几倍之众。而我们上清呢?虽有金丹真人,却旧伤难愈,只能待在洞天福地里,无法出行;筑基如今有四个,却有一位身负旧伤,一位刚刚晋级;剩下的炼气弟子更不必提了。你心里清楚,如今修行界的好苗子几乎都被真仙观挖走了,就连关中以外出身的也不例外。谁家有天赋好的新弟子,出来游历一圈,通常没两年就会被他们哄骗过去。虽说我们上清根基深厚,还收得不少天资不错的弟子,比那些小门小派强得多,但新弟子当中有几个愿意为师门拼命?你我可都说不准。” 李明柏一路听,一路默默点头。这些都是事实,他们师兄弟离开师门在外游历数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可有些事他们嘴上不好说出来,怕打击同门士气,只能放在心里。如今没有其他人在,他们说话时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可越是事实,就越是让人心生沮丧。如此说来,上清派岂不是没了指望? 然而周明庚却道:“若真仙观真打算与我们撕破脸,也就罢了,可他们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么?我们的金丹真人难以出行,但若敌人送上门,他老人家是断不会手下留情的!还有真仙观的其他筑基、炼气弟子,同样如此。他们未必个个都是真仙观出身,倒是多有外派改换师门的。真仙观若是无缘无故要对上清赶尽杀绝,难道这些人就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真仙观立派不足千年,能有多少底蕴?真把我们逼急了,鱼死网破,他们就真的能占便宜么?他们的祖师爷最初不过是给那一位……”他指了指天上,“……给那位做跟班罢了,又不是嫡系真传。难道他们还指望那一位会出手,帮他们来诛杀上清全门?” 李明柏小声说:“可是……当初祖师爷不是就被那位埋进这座大山里的么?” 周明庚冷笑了一声:“祖师爷要阻止他乱来,才会被他埋进山中。可即使如此,上清对他也曾经有过大恩!他可以为了一己私心,活埋了祖师爷,将上清弟子赶离祖庭,又纵容真仙观给我们添堵,可若他当真赶尽杀绝,犯下了诛灭上清的罪孽,还想什么飞升?天道能活劈了他!他在这玄唐小世界里是只手遮天了,我们只能对他的所作所为忍气吞声。可在玄唐小世界之外,我们上清还有无数长辈先人呢!他们岂会容忍他忘恩负义?!到时候,就算是天道,都不会再容他存活!” 李明柏顿了一顿:“若事情真有这么顺利就好了。可这么多年了,他没少替真仙观撑腰,打压我们上清,又有谁来替我们说句公道话呢?” 周明庚看着他,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师弟,别难过了,师祖、师父都是这么说的,我们只管相信就是了。我们才活了几岁?师祖、师父们又活了多少年?他们比我们知道的多了去了,会这么说,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若不信上清的先人长辈,也要相信这天道。这么多年了,那位修为虽厉害,却完全没有要飞升的迹象,这不就是天意了么?就算他是元婴修士,也有岁数限制。他再不晋升,就活不了几年了。可他要是真的试着去晋升,天上就能多劈几道雷下来,不会让他轻易过关的。到得那时,你怎知我们上清就没有出一口气的机会了呢?” 李明柏想想也是,这才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师兄说得是。我们奈何不了他,老天爷总能收拾他的。这靠山都没有了,狗腿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只管等着看他们的结果便是。” 周明庚见他重新振作起来,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说了这半天的闲话,正事儿还没做完呢。我们动作快一点儿吧,省得一会儿真仙观那个姓李的筑基真人又巡逻过来,拿我们两人嘲讽取乐。” 李明柏撇了撇嘴:“那人真是一点儿筑基真人的气度都没有!不过是仗着背后有那位撑腰罢了,就敢对师伯们无礼,总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什么是礼节!” 周明庚笑笑:“他从前倒不是这个脾气,如今不知为何变得嚣张了许多。其实这座光头山素来是不禁人靠近的,早年还时常有附近几个小世家的子孙来此玩耍。反正只要不是筑基以上修为,任何人都可以靠近此处,真仙观的人压根儿就不会管。只有筑基或金丹修士靠近此地十里外,才会触动警戒,引来巡视之人。那李真人最初接手巡山的差使时,也同样不会拦人,如今不知为何越发严格起来。师伯与师父他们没露出破绽,没叫那李真人看见法阵,只摆出个要来祭拜祖师爷的架势,他却还是急急忙忙赶来,要把我们气走。我心里还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在附近藏了些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怕我们发现了,才忙不迭来赶人呢!” 李明柏双眼一亮:“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可以想法子打探一下呀?” 周明庚笑骂:“你当自己很闲么?若是行事不慎,把人得罪了,你以为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别给师父添乱了。师父与师伯他们日后定然还要再来的。昨儿一次不成功,大不了再多试几回。若是把李真人得罪得狠了,你让他们如何再打着祭祀的名头到这里来?” 李明柏悻悻地打消了主意:“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嚣张的模样罢了,什么东西……不过是狐假虎威!” “等你将来筑基了,要寻他找回场子,师兄一定替你摇旗呐喊。如今你还是暂时消停些吧。”周明庚看了看天色,“赶紧的,咱们再向祖师爷祷告一回,向他老人家说明原委,昨儿师父师伯他们是不想惊动了真仙观,方才半途而废的。他们一定会再找机会来设下法阵,助祖师爷脱困,请祖师爷再耐心多等几日。” 李明柏掏出一个牌位:“这个……”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师兄拍了一下脑门,“昏头了么?祖师爷还在呢,咱们冲着山祷告便是了,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李明柏干笑着把牌位重新收了起来,跟随在师兄身后,齐齐拜倒。 李俪君把手中的靶镜凑近了些,面色有些不好看。 方才匆匆一眼,她瞥见了牌位上的名讳。那就是埋在光头山底下的上清派祖师爷的名字么? 凛元老祖?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眼熟? 她好象听说过一位凛元真君的名字,也是上清派的呢,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凛元 [] <a href=" target="_blank"> 凛元真君此人,李俪君并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她在紫微大世界里做朱灵菡的时候,日常行事总是照着朱灵菡的风格习惯来,尽可能不引起对方亲友的疑心。 朱灵菡在星云仙宗里归属李仙官传下的上清一脉,枝繁叶茂,弟子众多,相互间的关系也很亲密。其中历代的嫡系真传,有着李仙官传下来的传统,据说是他从上清派时就养成的习惯。 每年新年,嫡系弟子们只要不是出外游历又或是闭关,自身能有空闲的,都会聚在一起守岁。聚会时间大约是三天,期间来去自由,不论长幼,大家可以坐下来一块儿聊天娱乐,也可以趁机交流信息、交换物品。师长们会发红包,会单独召见后辈弟子,谈几句心,指点一下修行。后辈弟子若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趁机向师长求助。 那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场合。虽说是嫡系弟子为主,但非嫡系弟子或弟子亲属想要加入,也是可以的。 朱灵菡不是嫡系真传弟子,但她父亲是。她父母早逝,被师叔伯们联手带大,从小就被带到新年聚会的场合中,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只要人在师门又没闭关,便一定会参加的习惯。哪怕是遇上了紧急的炼丹任务,她宁可缩减修炼和休息的时间,也要挤出一天半天来出席聚会。 在这样的场合中,她总是跟着嫡系真传的师叔伯与师兄弟姐妹们一块儿行动,向历代祖师的牌位或真人磕头祝礼,听前辈长辈们的传奇历险故事,与同门们一起说笑打闹…… 李俪君记得,他们这一脉弟子平日拜祭的先辈祖师,是从李仙官开始的,但嫡系真传弟子要拜祭的,则是从李仙官再往前追溯五代。据说是因为李仙官拜入上清的时候,往上五代的老祖宗还在,还能指点后辈修行的缘故…… 那些未见过本人、仅仅刻在牌位上的名字,在近百年的时间里,总有五六十回会出现在李俪君面前。即使是再不关心在意,她也会对这些名字留下印象的。更别说,还有师长们会提到先祖们传下来的师门往事,其中就包括了“凛元真君”的事迹。 这位真君是李仙官的嫡亲小师弟,是李仙官的师尊收下的关门小弟子。他在李仙官飞升到紫微大世界时,才刚刚晋入金丹期,因此星云仙宗的人称呼他为“凛元真君”。他本姓高,道号凛元,由于入门不久,师尊便受伤了,为了养伤顾不上他,因此他几乎是由李仙官一手教养大的。据说他天赋极好,是雷系单灵根,练得一手好剑法,雷法也非常出色,与李仙官同样主修《清虚一气诀》。 由于凛元真君天赋极好,武力高超,李仙官飞升到紫微大世界后,坚信这个小师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步自己后尘,同样飞升上来。为了给小师弟以及后来的师门晚辈们创造一个良好的修炼环境,他放弃了以散修身份从头打拼、重建师门的想法,直接拜入星云仙宗,开创了仙宗内部的上清一脉,积攒下丰厚的资源。 然而,后来飞升上来的上清弟子,全都来自其他世界的分支,没有一个是他师门出身的,甚至没有一个来自他所出身的小世界。李仙官对此十分疑惑,奈何没办法回去小世界一探究竟,便索性奋发向上,努力提升修为。等飞升上界,成为紫微仙尊身边的仙官,他自然就能通过紫微天宇体系,查清楚自己家乡发生了什么事。 在李俪君做朱灵菡那些年,李仙官成为仙官已经超过一百年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他是否已经查到了问题的答案?他没有说,底下的徒子徒孙们也不知晓。大家偶尔会在新年聚会时,聊一聊他从前告诉过小辈们的师门过往,聊他那个聪明调皮的小师弟是如何的天赋过人,如何爱捉弄师兄,又是如何绞尽脑汁地积攒资源锻造自己的本命剑…… 朱灵菡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而李俪君则听了这些故事将近一百年,很多东西不需要刻意去记忆,就会自动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靶。(本章未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凛元 镜中两名上清弟子向山坡方向叩拜的情形,冷着脸向系统下达指令,要求它调出方才拍下的视频,想要再看一眼那个牌位露出的字,到底是不是“凛元”二字? 考虑到两名上清弟子交谈中透露出了大量信息,为了避免有所遗漏,李俪君早早就让系统开启了录像功能,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看过视频后,李俪君确信了那牌位上刻的确实是“凛元老祖”这个尊名,还隐约可以看到老祖的姓氏是“高”。若再对比一下师门传说中,“凛元真君”的年岁,联想到玄唐小世界的凛元老祖在千年前被大能镇压在光头山下的说法,觉得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总不会是平行世界里的同位体吧?否则怎会这么巧?祖师爷李仙官的小师弟天赋过人,本该早早飞升,却在过去千年中始终没有消息,也没有同世界的其他修士飞升上去,带去他的近况。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大能”在搞事,那就解释得通了! 李俪君放下了手里的靶镜,尽可能冷静地思考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她虽然只是顶替了朱灵菡的身份,在星云仙宗里生活了近百年,但她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把自己视作了星云仙宗的弟子。@精华\/书阁*首发更新~~仙宗的师长们发现她不是朱灵菡后,也多次明里暗里劝说她将来要正式拜入仙宗。因此,她说自己是星云弟子,其实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她还有足够的底气说,自己是仙宗内部上清一脉的传人,嫡系不嫡系的不好说,可她清楚地了解他们每一个人。那个大家庭给了她许多年的温暖和帮助,这份情谊,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就是李仙官。虽说她仅仅有两次隔着很远见过他老人家,给他磕过头,但她收过他赏赐下来的红包,里头有她最需要的丹药和修行资粮,平日也没少受他老人家的庇护。如今知道他最惦记的小师弟很可能就被埋在前方不远处的大山之下,无论这位凛元老祖是死是活,她都不可能就这么转身走人,当作没看到、没听说这件事的。 李俪君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拿起靶镜,看向两名上清弟子的动作。 他们目前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曾经救过他们,所以她不能贸然接触,莽撞地直接开口询问人家老祖宗的事。 但她得想办法弄清楚,当初那位大能与凛元老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后者又是怎么被镇压到光头山下的?他是否被用某种厉害的法门困在了山中?若要打破这种困局,她一个小炼气,又能做什么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凛元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追踪 [] <a href=" target="_blank"> 周明庚与李明柏根本不知道距离自己数里外的小山沟里,有两只眼睛正盯着他们。他们拜完祖师爷,便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四处打探一圈,悄悄儿走人了。 不过离开之前,他们找了几个不起眼的角落,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进去,方才转身离开。 他们一走,李俪君便派出了两只小黑鹤,载着四只黑色小纸人,从小山沟飞往他们待过的山坡附近,趁着夜色将四个小黑人放出去,悄悄摸到他们埋东西的地方附近偷看了一眼,然后就在不远处寻了个更不起眼的地界,自行藏了起来。 上清两名弟子藏起来的东西,李俪君一点儿都不陌生,恰恰是几只小纸人,只不过是用黄表纸剪成的,上头绘了符文,带有监视作用。那两人是打算用这种方式监视光头山下这片山坡地,好查清楚真仙观的巡山弟子巡视此地的时间和频率吗? 真巧啊,上清派也有这种习惯吗?李俪君也是从星云仙宗的师长们处学回来的小纸人小纸鹤运用方式,只是这种做法最初是由谁流传下来的,她就不清楚了。这事儿真的跟李仙官没关系吗? 李俪君留下了四只小黑人,却把两只小黑鹤收了回来。她这么做不但是为了观察上清派小纸人的动静,也是想知道,李温齐多久会来光头山一趟?他在附近……是否真的藏起了什么秘密? 他去年从隋王府将生母小杨氏带走,是带到了哪里?真仙观位于秦岭之中,而秦岭地区虽然有大量的修行者,但也不是没有凡人村落,若李温齐将生母安置在这类地点,也不出奇,可小杨氏能忍受得了山村的清苦日子吗?那回她跟着李温齐前去修真集市闲逛,穿着打扮得象是长安城里的贵妇人一般,这可不是在凡人小山村里能平静度日的作派。那些不知内情的凡人见她如此,哪有不议论的道理? 李俪君原本以为,李温齐会将生母安置在真仙观弟子家属们聚居的地方,她眼下是不可能找到人的,需得从长计议。但如果,他其实是将生母安排住在自己以为更安全的地点,比如光头山附近某个不为世人所知的住处……那她寻找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她不一定要立刻手刃仇人,可她得知道对方在哪儿,将来有朝一日觉得能报仇时,她随时都可以动手。 李俪君跳出小山沟,环视周围一圈,心里有些遗憾。因为光头山向外溢散的冰寒之气,周围地区可以说是寸草不生,连一株能长苗的药材都看不见,否则,她还能借着植物的遮掩,在此地弄点熏香什么的,下回李温齐过来时,一旦沾染上了香气,接下来他的行踪就再也不是机密了。 他昨儿夜里过来时,身上穿的也不是上次去隋王府时穿的那件道袍。那件道袍沾上的香气估计也散得差不多了吧?反正她没有再看到那种熏香在空气中留下来的痕迹了,搞不好李温齐穿着那件道袍去过一次灵堂,过后就嫌晦气,没再穿它了呢。反正他们真仙观弟子平日里经常穿制服,换一身同样款式的,别人也看不出来。@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李俪君缩回了小山沟中,手里拿着靶镜,自己盘腿打座,借着周围的灵气慢慢修炼着。 半夜的时候,有个穿着真仙观道袍的人过来了。李俪君认出他就是李温齐,只是今日他的行为举动显得有些鬼祟,一路飞遁,一边前后左右不停张望着。他来到上清众人待过的山坡前停留了片刻,环视四周看不到有什么异样,又绕着山飞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便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篷,然后往东面走了。 李俪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有动作,过得半个时辰后,便看到他又绕了回来,再张望四周一圈,脱了斗篷,方才离开。 天快亮的时候,光头山外围有两名炼气修士路过,离着老远,就开始绕路,仿佛知道山上寒气逼人,因此特地避开似的。 天亮了,李俪君迎着朝阳修练了一回,便又躲回了小山沟中。接下来一整日,。(本章未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追踪 她基本看不到有任何修行者路过此地,只有光头山峰顶的冰雪映照着阳光,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冰冷又耀眼。 太阳即将西斜的时候,李俪君动身了,将法衣换成黄绿迷彩的外观,用遁法悄无声息地朝着东方走去。 她发现,在光头山东边几里外的重重山沟中,散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村落,基本上都是纯粹的凡人聚居之地,长年少与外界往来。但在这重重沟壑之中,偶尔也会遇上孤立的小庄园,附近地势较高的山峰上,也会散发出隐隐的灵光,兴许当中就有修真者的洞府。 李俪君不知道,李温齐之前披上黑斗篷、遮掩住身上真仙观制式道袍才前去的,到底是哪个地方。但从他脚程推断,他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附近了,否则他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就走完来回路程,中间兴许还有停留的。只是,若小杨氏藏身的地点就是这些小庄园或洞府之一,那她想要打听清楚具体的地方,还要费上不小的功夫,同时也要避免打草惊蛇。 想了想,李俪君便在附近找了一座没有任何灵光也不显得奇峻的山峰,从山峰上寻了处方便观察的地点,将数只小黑鹤安置在那里,鹤头就冲着不同的方向,正好方便观察所有的村落、庄园和山峰。 等李温齐再次过来时,兴许就会被这些小黑鹤之一“看”到。那她下回再来找人时,就不至于连点线索都没有了。首发更新@ 李俪君趁着夜色赶回了光山头,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藏身的小山沟中,而是重新提起翰海提灯,将灯心的赤阳火调小了,只够笼罩住自己的身形,便一步步朝着光头山更高的位置走去。 她白天里已经观察好了,这条路可能比较难走,但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地形陷阱,还能避开上清派留下的小纸人。她用上遁法,应该可以在较短时间内爬到更高一点的山坡上去沐浴月光。 今晚是月圆之夜,她来不及赶回紫云山房了,那条小山沟也不是什么修炼的好地方。既然光头山上冰寒灵气充沛,她何不在此借着天上的圆月修炼一波呢?兴许,在这样环境下修炼月诀,她的收益也会更大。 眼下时间还早,月亮刚刚升起,李温齐就算每日都要来此巡视,也会是在更晚些的时候。至于上清众人,未必会再来,就算来了,也不是坏事。 必要的时候,李俪君可以跟他们装个偶遇,先是萍水相遇,慢慢交个朋友,等混熟了,再向他们打听上清曾经的威风往事。 比如上清派那位修为很高很了不起的元婴老祖,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地步的?他真的死在大能手上了吗? 相信上清派的年轻炼气弟子们,一定会很不忿地反驳她,澄清外界种种关于他家祖师爷的不实流言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追踪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寒风 李俪君往上爬了大约一二百米,就感觉到这条路没有她预料的那么容易走了。 远远看着看不出来,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座山上不知为何有很多大块的碎石,脚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若是踩得重了,还可能会导致落石。@精华\/书阁·无错首发~~虽说大山周边没有人,山石掉落也不用担心会砸到谁,可大晚上的,周围静悄悄,一块落石引起的动静可不小,万一李温齐正好在这时候巡视过来,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 更何况,北边山坡那么陡峭,山风又厉害,李俪君一边提着提灯,一边在山石上跳跃,有些吃力了。要是运气不好,选中落脚的山石掉落,岂不是有摔了提灯的风险? 李俪君回想起刚刚从东边山沟折返时,瞄见的光头山轮廓,觉得自己选择从北坡攀登,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南面山坡地势更缓和些,也不容易跟别人撞上。这几天,真仙观与上清派双方会暴发冲突的地点,始终是在那个山坡前,不是吗?虽说他们双方人马也曾经绕着光头山转过几圈,但走马观花地走过某些地方,与停留在某地又哭又拜,还与对头对峙半天,这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李俪君果断决定,趁着她如今还没爬到很高的位置,目前的山势还不算太难走,赶紧沿着山形绕到东南方向,找一条地势更缓和的路往上爬。今晚她上山的目的是为了自己修炼,而不是探查情报,反正她有小纸鹤做眼睛,不必死守在北坡上。 月上中天的时候,她终于转到光头山东南方向的山沟口。虽说这边的山势也很陡峭,同样碎石遍地,但好歹比北坡缓了许多,攀登起来也没那么吃力了。 光头山的南坡与北坡不大一样,虽说好走了不少,但温度却更低。李俪君爬到半山腰上,就感受到一阵阵极冷的寒风冲自己迎面吹来。若不是手里还有翰海提灯在,她恐怕早就被冻成冰块了。 这股寒风的来处还很奇怪,它不象是从南边吹过来的,也不象是来自山顶,倒更象是来自山腹之中。李俪君经过一处洞穴,往自己身上、头上添了几层防护,连护目镜都戴上了,还往上头添了防风防寒的符文,才敢扒在洞穴边上,探头往里张望,然后瞬间就被内里吹出来的冷风糊了一脸的冰屑。 这不是山洞,而是冰风洞吧?别的山里顶多就是有些什么矿石、岩浆什么的,为什么这座山内部会吹出能冻僵人的寒风?!山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凛元老祖他真的被封在里面吗?就算是元婴修士,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千年吧?上清派的人真的不是在自我安慰? 李俪君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回,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圆月,便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还是别纠结于无法靠思考得出真相的问题了,先完成了今晚的修炼任务要紧。 当李俪君修炼完月诀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她感觉到体内增加的灵力比一般的月圆之夜都要多出三分,就知道自己选择在光头山上修炼的想法是正确的。虽说《日月星云诀》对灵气环境的要求不高,但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收益肯定会比在绝灵之地大许多。 她感受着周围灵气的浓度,索性继续修炼下去,只不过现在修炼的心法不再是《日月星云诀》,而是《清虚一气诀》了。 她对今晚的修炼成果非常满意。若是在秦岭逗留期间,她都跑到光头山上来修炼,搞不好在返回嵯峨山别业之前,她就能摸到炼气七层的边了。嵯峨山别业很好,可紫云山房更有利于她的修炼。她是不是该找个理由,在这边多住些时日? 只是陈氏葬在嵯峨山,她若想光明正大地以守孝的理由住在外头,不回隋王府的话,最好还是别让家里人知道,她准备在秦岭长住吧。 这种时候,随身洞府的需求似乎都没那么迫切了。她是不是该先研究一下,传送阵要怎么搞?若有传送阵连结嵯峨山别业与紫云山房这两处产业,那她就不需要。(本章未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寒风 烦恼居住地点了。 不过传送阵需要耗费大量灵气,她的两处产业都不是位于灵脉上方,聚灵阵不够给力,靠灵石的成本又太高,她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李俪君借着月光的照耀,在南坡上寻了一个小山洞,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山石缝隙,内部大约只有五六平方米的大小,高度勉强能让一个成年人站直身体。这个山洞看起来就象是从山腹向外发射了一炮,但炮弹打出来的管道已经被崩塌的碎石堵塞住了,只留下最外围的洞口似的。山洞深处的碎石堆缝隙里同样有寒风向外冒,山洞内壁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与其他的山洞相比,这里冷得没那么厉害。李俪君提着翰海提灯,可以在洞里稍稍歇息一下,借着洞口处山石的遮掩,也不容易被外界的人发现,洞中有人。 歇息的时候,她在自己身周布置好了遮光敛息的阵法,方才掏出了小靶镜,仔细观看北坡那边的情况。刚刚她就一直感觉到袖袋里装着的小靶镜有动静,如今到了一个相对安稳些的环境里,总算可以放心掏出小靶镜细看了。 李温齐又到光头山来巡视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另一名生面孔的筑基修士,修为比他高了一层,但看外表已是中年人了。 这中年筑基看着李温齐把那连续几日都热闹过的山坡巡视了一圈,揪出了两个黄表纸剪成的小纸人,拿回到自己面前来,也没改变面上不屑的表情:“就这?不过是几个上清余孽想过来拜祭一下他们的老祖宗罢了,能出什么事?他们的老祖宗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只怕骨头都化了灰,门派里只有一个金丹撑场面,还没办法离开洞天福地,一出来就要丢半条命的,如今不过是几个筑基过来晃一晃,你有什么好怕的?真仙弟子,几时这般胆小了?!” 李温齐冷着脸对那中年筑基道:“师兄,师弟只是觉得上清派的那四名筑基鬼鬼祟祟的,可能想要瞒着我们做些什么。虽说他们成不了气候,可万一他们暗地里使些手段,坏了大能的筹谋,你我身为巡山弟子,却未能发现端倪,将来上头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 中年筑基摆摆手:“他们能干得了什么?若有这本事,怎会近千年都无所作为?早年间他们好歹还有一个健康的金丹,几个筑基也算能打。那时候他们都奈何不了这座山,更何况是如今?放心吧,没事的。你若有闲情逸志,还不如多修炼一下。你的修为近十年涨得太慢了,师父都说过你好几回了,休要被凡尘俗事分了心,你就是不肯听。大半夜的,这山上又冷,你还特地叫我跑这一趟。我不管你在附近是不是藏了什么人,怕被上清的发现,私事别拉我下水行么?” 说完,中年筑基也懒得在冷风里多待,直接转身走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寒风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仇人 李温齐冷着脸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甩袖冷哼:“竖子不足与谋也!” 他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象往日做的那样,绕着光头山转了一圈,完成自己身为巡山弟子的职责。 他从李俪君藏身的山洞外头经过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身体缩在洞口旁的岩壁后,一片衣角都没有露出来。大约是她的隐蔽措施得当,也有可能是系统的隐蔽光环足够给力,反正黑乎乎的,李温齐压根儿就没发现今日的光头山南坡与平日相比有什么不同,就这么匆匆一眼掠过去了。 他回到的山坡前,本来还想甩开一件黑斗篷披上,但随即就停止了动作,想了想,冷笑一声:“即使你们都有所察觉又如何?总不至于出手害我血亲。”言罢便继续披上斗篷,往东边方向去了。 李俪君没有跟上,而是转换了小靶镜上映出来的小纸鹤视野,换到藏在东边那片山沟附近的一只,没等多久,就发现了李温齐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又换了一只小纸鹤,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去向,却是一处距离凡人村落不算远的小庄园,只是位于绝壁之上,只能靠十分陡峭的山边小径与外界通行。 李温齐披着黑斗篷,在黑夜里就象是一只大蝙蝠般,轻飘飘地落在小庄园中,迅速消失在庄园内部的树荫内。 李俪君遥控看到这一幕的小纸鹤,飞到更高处,躲进岩石的阴影处,居高临下,将那个小庄园观察得更清楚了。 这座小庄园,勉强算是有个三进的宅子,然后便沿着山势,大约开辟出三五十亩的梯田。宅子窄小,建筑透着陈旧的气息,好些破损的门窗都未经整修。宅中树木茂密,遮住了大部分的院落,令人看不清楚内部的情形,但小庄园本身就位于背阴的山崖上,这种设计无疑会让整个宅子的光照条件更加不理想。宅子外围的围墙上,已经有好几处地方生出了厚厚的青苔来。 李俪君耐心地盯着小庄园的方向,哪怕看不到李温齐去了哪个院子,又跟什么人接触,她也没有轻易妄动。直等到李温齐冷着脸从宅子里飞了出来,后头跟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哭闹着大嚷:“我不回去!我绝对不会回去!你死心吧!”李俪君才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来。 这个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令她记忆犹深的小杨氏。 眼下小杨氏一身狼狈,仿佛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又受到什么极大的打击似的,一点儿形象都不顾了。儿子冷着脸甩袖离开,她追出来追不上,也不见他回头哄一哄她,竟直接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面生的婆子从屋里追了出来,面带尴尬地站在一旁,拿小杨氏没办法,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劝道:“娘子,别哭了,六郎已经走了。你再哭,他也听不见的。” 小杨氏却不肯停下,反而气愤地哭道:“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他亲娘!我拼死拼活生下了他,我容易么?!上辈子的事我是不记得了,可这辈子我本来安享荣华富贵,却被他弄到这种不得见人的山沟沟里来过苦日子,这就是他对我的孝道!他以为隔着三五个月带我出去闲逛一圈,买些衣裳首饰给我,我就能满足了?我连个活人都难见到,要这些衣裳首饰做什么?!”… 婆子纠结了一下,才道:“娘子,六郎要是不带你出来,只怕你早就丢了性命,哪里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享?就是现在,老夫人也还在庵堂里受苦呢。比起老夫人,你在这里真的可以算是享福了。好歹衣食无忧的,还有人侍候,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害你。” 小杨氏听了,更加愤怒:“这叫什么享福?你这乡下婆子知道什么是享福?!我本来过得好好的,就算有人与我为难,只要我把嗣王哄住了,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我还没施展手段呢,六郎就把我带走了,这才害得我无法回头!如今人人都当我已经死了,连嗣王都忘了我,还让十六娘那死丫头占据了我的位置,居然还要另娶他人。我再在这山沟沟里住下去,才是一辈子都毁了呢!我要回长安!你快去告诉他,我要回长安!” 婆子也不跟她吵,径直上前搀她起身:“娘子,我们回屋去吧,外头风大。” “我不!”小杨氏哭着挣开她的手,“凭什么……我明明是他亲娘!他应该孝顺我的,应该为我除去所有敌人,保我坐上嗣王妃的尊位,一世得享富贵!结果他说要把我带走,就把我从王府里带出来,安置在小山村里。我整天受仙人白眼,还要被逼着去干农活,怎么都不习惯,闹着要回去,宁可去洛阳,去江南,去蜀郡,他都当作没听见!等我死了心,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了,他又忽然把我带到这山沟沟里来,整日连个活人影子都见不着,说什么这里比村中安全……我在这里住得人都快发霉了,刚刚死了搬走的心,他又跑出来说什么这里不可靠了,要带我回村里去住……我宁可死在这儿,也不要再回去受气了!我这样算是他哪门子的亲娘呀?不过就是随他摆布的傀儡!” 婆子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使了力气,半搀半抱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弄回屋里去了。但小杨氏的哭声在深夜里传得颇广,直至一阵大风吹来,才将余音吹散。 李俪君冷眼看着小杨氏的身影消失在宅子的树荫之中,方才深呼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用小靶镜换了其他小纸鹤的视野,确认李温齐飞回到了光头山北坡,脱了黑斗篷后沿着来路离开了,方才将小靶镜的视野换回到小杨氏那边去。 看来,小杨氏被带离隋王府后的日子,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舒服自在。先是住在山村中,要做农活,接着又搬到如今的绝壁山庄里,除了身边仆从,少与外界来往。虽说李温齐会带她去逛修真集市,但她这样一个向往富贵荣华的内宅妇人,怎会因为那条只有二十来家小店的街道就感到满足?最起码,也要去个繁华些的城镇吧?她要的是俗世繁华,才不是这深山老林里的安全呢! 不过,她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居所里,倒是方便了李俪君。 李温齐只会在巡视工作之余,得闲了过来看她一眼,顶多陪着说几句话,就要离开了,安排她的生活,也是凭自己想法来,并不在意她的意见。真仙观的人明知道她的存在,却当她不存在一般,漠不关心。他们更在意的是李温齐的修为进展。而小杨氏身边虽有仆妇,但明显对她不是十分忠心。 这当中不乏空子可钻。 李俪君开始操纵小纸鹤,围绕着那座小山庄飞行,仔细观察着其中的破绽。 仇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她又怎能轻易放过呢?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机会 李俪君指挥着小纸鹤绕着小山庄飞了几圈,发现这组不规则的建筑群有好几处可以利用的空子。 李温齐对于生母小杨氏的安全还是比较上心的,虽然把她弄到这种悬崖峭壁上的小庄园住着,本就已是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他还继续在小庄园周围布置了防护阵,防风防雨,防火防寒,防虫防兽,也防筑基以下的攻击。对于小杨氏一个凡人单身妇人而言,只要不是李温齐的仇人知道他生母住在这里,又恰好修为在筑基以上,这样的防护已经十分周全了,足可保小杨氏平安。 只是,李温齐虽然懂些阵法知识,却显然不是专家。他估计是从葛真人或葛真人的师尊那里学过些皮毛,就直接生搬硬套了一个防护阵来保护这处小庄园,却未能严丝合缝地因地制宜,以至于留下了好几处缝隙。李俪君就这么草草转一圈,便已发现三四个不起眼的漏洞,可以让她不惊动任何人地进入宅中杀人报仇,又再悄然离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操纵着一只小黑鹤,从其中一个大点儿的缝隙飞进了宅中,把树荫遮住的宅子内部给逛了一圈,弄清楚了地形以及内部情况。 别看这宅子有三进,小杨氏身边还有侍候的人,事实上整座宅子里能称得上是活人的,除了她主仆二人,也就只有门房处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了。那老人并非修真者,倒是有可能是在山里生活了很久的猎人,屋子里摆放着好些打猎用的工具,同时也散发着浓浓的风湿药膏的气味。他床边摆着火盆,似乎是被刚刚小杨氏的哭闹吵醒了,便难以再度入睡,正抚着膝盖,一边***,一边小声嘀咕着抱怨主家发疯呢。 听他的口气,小杨氏似乎经常这样“发疯”,所以老门房非常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被家人送到这种深山小宅里安置。 除了这三个活人以外,宅子里还有四个等级不高的傀儡,能帮着干些粗重活计。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形的东西。 小黑鹤转了几圈,把宅子所有进出门路都认清了,便又飞到正院上房的檐下,盯住了小杨氏。 小杨氏这时候哭闹了半晌,已经耗尽了力气,总算安静下来了。那婆子放着她闹,自己则坐在窗边,点了一盏油灯做针线。看她手里的活计,是件颇为精致的绣花半臂,做了夹层,恐怕是给小杨氏做来换季穿用的。w_/a_/p_/\_/\_/c\_/o\_/m婆子见小杨氏安静下来了,方才放下活计,倒了一杯水,送到小杨氏手中:“娘子喝口热茶吧,哭了半晚上,想必也口干了。” 小杨氏用力推开,把杯子甩落在地:“给我滚!”杯子咕噜咕噜滚到了屋角,竟然没碎。 婆子也不生气,径自去捡了杯子,放回桌面上,坐回窗边,拿起活计继续做,嘴里道:“娘子冲老奴发什么火?六郎是仙人,他做主决定的事,你当亲娘的都改变不了,难道还指望老奴去说服六郎么?老奴劝你还是消停些吧,如今的日子虽说比不得从前,好歹还能衣食无忧,六郎又时常来看你,已经算是孝顺的了。真把他惹恼了,他将你丢在这儿不管不问的,你能怎么办?还真能爬下山去,一步一步走到长安不成?!” 小杨氏狠狠抹了一把脸:“为什么不行?!又不是没有下山的路。你们能下山去村子里买东西,打探消息,我为什么做不到?!就算要受苦……拼着受一次,今后就不用愁了。我走不到长安,还走不到王府的庄子么?!我家三娘四郎都住在那儿,只要找到他们……” “三娘四郎都只是孩子而已,深宅大院的出不来,你要怎么找到他们?!”婆子打断了她的话,“娘子是做娘的人,连累了三娘四郎,已是不应该,何苦还要再给他们添麻烦?!要是隋王府的人发现娘子还活着,岂会饶你性命?!别以为大郎大娘会愿意帮你。大郎差点儿被你害死了呢。他们早就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不可能还象从前那样敬你了。” 小杨氏咬牙:“那就找十六娘。(下一页更精彩!) !我与她虽然情份不深,但好歹是亲姐妹。我可以教她如何笼络嗣王,独得宠爱,即使正室进门,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我帮她这个忙,她出钱出力给我置办个小宅子,寻几个人侍候,保我一生衣食无忧,也没什么难的吧?!” 婆子冷笑:“十六娘从小生得标致,平日里没少被你们这些姐姐们欺负,老夫人还算计过她的生母,娘子焉知她心里就不会记仇?我劝娘子消停些,乖乖听六郎安排吧。好歹六郎是亲生的,不会不管你。他又是个仙人,神通广大,一般凡人都不是他对手。如今日子是清苦些,等过得几年,娘子年纪大了,模样也变了,再求六郎给你换个身份,不回长安,就近去咸阳或杜陵赁个宅子,出入避着些人,也照样是好日子,还方便你借着礼佛的名义去庵里探望老夫人。你再说些好话,求一求六郎,把老夫人接出来,娘儿俩一块过活,也省得她继续在庵里受苦了。” 小杨氏气愤地道:“你整日就想着让我哄六郎接娘出来,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是主人!” 婆子淡淡地说:“瞧娘子说的什么话。老奴本来就是侍候老夫人的,不过是因为娘子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侍候,想起老奴了,才让六郎将老奴带了过来。当时娘子说得好好的,只要你这边安稳了,就会让六郎把老夫人也接出来,可这么久了都没有下文。老夫人在庵里还不知过得如何呢。娘子不关心亲娘死活,老奴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说罢婆子便丢下手中的活计出了屋子。 小杨氏生气地在后面叫:“你上哪儿去?!一个奴婢,也敢给我脸色瞧了!” 婆子站在门外,也不回头,不咸不淡地说:“天快亮了,老奴烧火给娘子做朝食去。若是娘子愿意挨饿,老奴不走也行哪。” 小杨氏在屋里没动静,婆子撇撇嘴,甩袖要走,走出几步又想起一件事,回身道:“娘子可别犯糊涂,以为老奴能在这山上上上下下的,就以为自己也能做到。老奴在庵里侍候老夫人,每日上山下地,砍柴种田,什么活儿没干过?早就习惯了。娘子可没爬过这么险峻的山。万一一脚踏错,摔下山去,三天后六郎回来接人,老奴可没法交代!”说完才算是真的走了。 小杨氏在屋里气得浑身发抖。本以为这从小熟悉的老奴信得过,没想到如今也胆大包天敢对她无礼了。等她与儿女联系上,靠着吃过仙丹后更添姿色的美貌重新笼络住嗣王李玳的心,她一定会给这老奴好看的! 小杨氏心里盘算着要如何逃走,而窗外檐下的小纸鹤也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李俪君放下小靶镜,冷笑了一声。\/手\/机\/版\/无\/错\/首\/发~~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小杨氏自己要找死,她要是放过这大好机会,就太蠢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山径 婆子离开正院后,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到前院找了个傀儡,照着往常李温齐教过的那样,命它去把偏院里那堆柴火给劈了。厨房如今不剩什么柴了,若是不把新柴劈好,她今早还做不了朝食呢。 接着,她又去了门房。 婆子本是世家大族里养大的世仆,做事颇为周密。虽然她笃定自家娘子小杨氏未必有那个胆儿,但也不敢冒险,特地去门房嘱咐那老苍头一声,让他看紧了门户,千万别让娘子有机会摸到偷溜出去的机会。不然娘子自己找死事小,把他们这两个老的连累了,可就不划算了! 婆子承受过小杨氏生母的恩情,所以心里一直惦记着旧主,眼见小杨氏薄情不孝,对她早已没有了期待。然而老姨娘还在庵里受苦,她的丈夫儿子又跟着小杨氏的同胞兄弟杨铄去了流放地,既然已经注定回不去杨家,小娘子小郎君年纪又太小,起码要等上十年八年才可依靠,婆子少不得要为以后多想一想了。小杨氏靠不住,可老姨娘与神仙六郎都是好的。为了紧紧抱住六郎这条粗壮的大腿,婆子绝对不会放任小杨氏作死! 做完这些事,她方才去了厨房,苦着脸开始了今天的劳作。这么大的宅子,除了粗活有人干,其他事情都要她负责,她真的忙死了,实在没心情去管娘子又闹了什么夭蛾子。 婆子没有发现,在自己埋头苦干的时候,一只在秦岭常见的小山雀从窗外飞过,驻留在窗外的树枝上,往厨房里盯了好一会儿,似乎对她存放起来的大袋米、面与腊肉、山鸡感兴趣,一直盯到她起身出门,到后门外的田地里,看着她摘了几株新鲜葵菜,方才飞走了。 小山雀轻轻落在宅子前门外的石阶上,跳了几下,确认门房里的老苍头又打起了磕睡,方才再次飞开,沿着下山的陡峭小径徐徐盘桓下落,隔上几台阶,便不知从哪里叼来三两颗小石子,放在了台阶不同的位置上,隔上三五阶,又再来一回。它就这么散漫地,不规律地将小石子散布到整条石阶上,好象只是两旁的山壁偶然掉落下来的一般。 偶尔,它也会叼几根没杈没叶很好滚动的树枝来代替小石子。途中它遇到有几阶石阶上裂开了缝隙,还特地用喙把那条细缝啄开几分,又用力踩了几下,再叼来几片略有枯黄的落叶遮掩住缝隙最明显的地方,才算是满意了。 做完这些事后,小山雀便振翅而起,飞到百米外的山崖上,找到一个山雀的窝,在旁边找到根枝条,站了上去。 它并非活物,只是顶着个山雀的外皮罢了。山雀窝的主人只会当它是颗石头,不会赶它走。可若有任何筑基修士经过,瞥见它在此处,只会以为它是山雀窝的一分子,并不会起疑心。而在这个位置,小山雀的双眼恰好正对着小山庄下山的唯一一条小路,还能上下移动、左右腾挪。若小杨氏真的想偷溜,她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绝对逃不过小山雀的双眼。 李俪君将注意力从小靶镜上收了回来,闭目养了养神。 那只小山雀自然是她派出去的。要操纵这样的炼金造物,比操纵小纸人可要费神多了。不过,它的效果也会更好。筑基期的李温齐可发现不了这是什么东西,更不可能从它留下的蛛丝蚂迹中找到真正的线索。只要小杨氏真的行动了,走到了那条通往山下的陡峭石阶小径上,她就有很大机率会脚滑摔下山去。倘若她真的那么走运,没有脚滑,百米外的小山雀也会送她一程的。 小庄园所在的这座山可不矮,起码有几百米高呢。小杨氏摔下去,会成什么样子呢?李温齐要是看到这一幕,知道生母之死,是自己的行为导致的,会不会留下心魔?他都已经因为心系生母命运,十年来修为少有进益了,此事之后,该不会就此停滞不前了吧? 李俪君还挺期待看到那一天的。 她收回了所有分布在小庄园附近的小纸鹤,以免给李温齐留下任何线索,。(下一页更精彩!) 让他疑心自己母亲失足摔死一事是人为的。 她伸手把那些完成了自己任务的小黑鹤收回到储物空间中,抬头迎上东方升起的朝阳,面带微笑地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次修练。 修练完毕,她方才将小靶镜的视野换到了光头山北坡的那几只小纸鹤那儿。 她此前在小杨氏那里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偏又只带了一把小镜子出门,因此没顾得上北坡发生的事情。 李温齐已经离开了很久,上清那几个人却不知几时又回来了。除去两名炼气弟子周明庚与李明柏负责警戒放风以外,其余四名筑基在北坡一带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站立,似乎在悬空构建着什么法阵。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的法阵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在阳光下隐隐透出银光的符文,一闪一闪地十分好看。\/手\/机\/版\/首\/发\/更\/新~~ 李俪君盯着那个法阵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疑心这是“四象玄波阵”。这个阵法的原理是利用某种凡人耳朵听不到的声波去攻击某些非常坚硬的壁垒,通常都是修真者大战的时候攻城使用的,可以无视物理障碍。不过正常的四象玄波阵应该是由四个修为相当的修士作为阵眼,再配上数十名辅助者合力组成。 法阵的威力由组阵的修士修为决定,最好的是四名元婴,其次是四名金丹,最起码也得是四个筑基,炼气修士的法力还无法成阵。但无论是哪种修为的修士,组成阵眼的四名修士,必须修为相若,互相间能达成平衡才可以。 上清这四名筑基修士修为不一,有筑基高阶,也有刚刚筑基不久的。这样组成的四象玄波阵,能不能成阵还很难说呢,又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呢? 李俪君想起李明柏曾经向师兄周明庚抱怨过,说是师伯师父们组成法阵很久了,山里的祖师爷都没有回应,隐隐有几分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如今的上清派不比以往,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四名筑基,勉强能达到组阵的要求了,自然要来试一试的。可他们以往要是凑不足人手组阵,只怕也很少有练习的机会,也不知道是否了解,这个法阵要成功,对组阵者的修为是有精细要求的呢? 大概他们更不清楚的是,这个法阵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后人又进行了各种改良,如今在紫微大世界里,只要收集到需要的工具,一个人独自启动四象玄波阵,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间歇 李俪君观察了一阵上清四名筑基的行动,确认了他们用的还是千年前的老版本“四象玄波阵”,别说是最新版了,他们连八百年前改进的几个符文都不知情。 八百年前那次改动,虽然没能达到一个人就撑起整个法阵的程度,但也大大提高了法阵的效力,减少了灵力方面的消耗。那个版本一朝诞生,就流行了六七百年呢,直到一百多年前才有人再次作出改良,可以不用四名修为相若的修士同时出力,也能撑起这个法阵了。 上清派起码有上千年没跟外界联系了吧?兴许门派内连个水平高点儿的阵法大师都没有。他们用的这个旧版本四象玄波阵,好几处符阵结构都颇为陈旧。要知道,真仙观的葛真人在修补修真集市的空间法阵时,用的好几种同类型符阵都已经改进了许多。葛真人也不过是个筑基五层的修士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家。可上清派似乎根本没人达到他这个水平。 李俪君忍不住为上清派叹了口气。可是,尽管她很同情他们,也有可能跟他们有点渊缘,想要伸手帮上一把,但此时也只能坐壁上观。 她是知道最新版本的四象玄波阵怎么摆,可她既没有配套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修为。这时候她跑出去告诉上清众人,自己可以帮助他们,无凭无据的让人家怎么相信?她甚至无法证明自己能办到,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东西! 李俪君坐在小山洞里,保持了沉默。 她知道,自己若真想跟上清派联系上,起码也要弄清楚光头山下埋葬的那位凛元老祖是什么情况,是死是活。倘若他还活着,有望被拯救出来,那她还能请他做引介,打着李仙官徒子徒孙的旗号,跟上清拉上点关系。没有凛元老祖,天知道上清派还记不记得李仙官这个人?若是解释不清楚这当中的师承关系,她这个正经修炼了《清虚一气诀》的嫡系真传之后,搞不好还会被上清派误以为是偷学了他家独门秘传心法呢! 上清派众人的法阵运行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虽然他们非常提防李温齐等真仙观巡山弟子会来赶人,特地派了两名炼气弟子去放哨,但是李温齐不知上哪儿去了,一直没有出现,这让他们稍稍安心了点,猜想自己可能挑了个好时机,错开了李温齐的日常巡山时间。 可没有人来打搅,也不代表他们就能顺心了。法阵一直没能发挥作用,门派先人们代代相传祖师爷最有可能被镇压于此的那片山坡,始终不见半点动静,连只虫儿蚂蚁都没有露头。 其中一名中年筑基忍不住道:“老祖宗真的……还活着么?” 另一名中年筑基忙拦着他:“老祖宗何等修为?这里又灵气充沛,他老人家必定还活着!师弟难道不相信师尊的话么?” 前者抿了抿唇:“不是我不相信师尊,而是……这都是第二回了,法阵也运行了大半天的功夫,照理说,只要老祖宗能听见动静,怎么也该有所回应了才是!”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白发筑基平静地道,“这么多年了,兴许他老人家累了,倦了,就睡着了呢?我们多来几回就是了,总有唤醒他的一日。既然这个时间合适,那李温齐不会过来,那我们下次也在这个时间来好了。现在还是先离开吧。太阳升得高了,可能会有人经过,别叫外人撞见了。” 新筑基不久的那个小师弟期期艾艾地说:“若我们来得多了,只怕会打草惊蛇,让真仙观的人知道我们在打什么主意……” “那就让他们知道好了。”白发筑基神色淡淡,“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们能成事,只要别让他们发现我们用了什么法阵就行。”他对小师弟说,“你要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把修为提上来。我们这个法阵其实组建得不太好,四人修为不相衡,法阵效力就会大打折扣。兴许这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祖师爷方才未能回应我们的。回去后,我们再好好研究一下那个法阵,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 其余三人的脸色都稍稍好看了点,显然对他的结论十分信服。所有人合力拆掉了组建法阵的所有材料,各自收拾好了,方才面带遗憾地唤上两个炼气晚辈,一块儿离开了。 他们走后过了好一会儿,李俪君方才从南坡回转,但没有去那片热闹的北坡,而是装成个过路修士的模样,大大方方地从不远处的山边往北面走了。 北坡那边的几个小纸鹤,她不打算收回来,继续留着监视后续情况。小杨氏那边有一只小山雀便已足够,她还在小山雀上留了一部分的灵力,再添了块中级灵石,一些难度比较大的动作,也是能做的。 但她离开紫云山房已经够久的了。几天没回去,现在是时候回去露露脸,省得二红与秋香她们露了破绽了。 李俪君将身上的法衣重新换回到黄绿迷彩的外表,一路穿山越林,朝太平峪方向赶来。路上她还拐弯去了之前发现的那个灵气穴,发现那里有个散修落脚,修为不高,也就是炼气二层,挖了一个窑洞住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更不清楚是否有同伴。她暂时也不好靠近,便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儿离开了。 回到紫云山房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紫云山房山脚、山坡上都有人走动,山顶倒是很清静。李俪君借着树木的遮掩回到了竹居外,探头发现二红与秋香都在屋里,便微笑着走了过去,在窗外冲她们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秋香回身就看到了她,吓了一跳,随即欢喜道:“小娘子,你回来了?!”二红听见,忙从里屋跑了出来,小姐妹俩欢欢喜喜地出门把李俪君迎进了屋中。 她们这几天守在山顶竹居,有崔嬷嬷、吕嬷嬷与秋香、吕四运帮着遮掩,没有任何人对她们起过疑心,只当小娘子真的一直住在竹居里呢。众人顶多就是私下嘀咕几句,新主人性子古怪,好清静,不爱见人,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多想。 这还是多亏了最近的邻居卢家已经搬回了长安城。否则,就冲他们家夫人那个“热心”劲儿,听说是亲家的同族小辈过来了,肯定要上门来的。毕竟,卢夫人对曾经的堂嫂裴娘子颇为不满,更不希望她顺利再嫁嗣隋王。嗣隋王的女儿就住在她隔壁,她岂有不来劝一劝的道理? 二红用法术快速烧了热水,搬进里间,与秋香一同侍候李俪君梳洗更衣,同时跟她说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吕嬷嬷带着吕四运出去打听裴娘子的消息了,崔嬷嬷带着石青整顿紫云山房的附属产业,二红与秋香留守,同时忙着自己修炼和制作法衣、佩饰、符箓,预备给小娘子拿到修真集市去卖。 李俪君听着她们的话,点了点头,接着便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过两天我再出门,二红跟我过去,带上大王。” (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准备 二红对跟着小娘子出门没有意见,但是……带上大王? 她有些不解:“小娘子,怎么还要带上大王呢?你想让它钻地挖洞么?”大王如今也只能派这一个用场了,若是做探子,它还不如小纸鹤好使呢。 李俪君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光头山里是不是埋着凛元老祖,他是不是还活着?她觉得凭自己目前的本事,没什么可能钻进山里查清楚了。她已经试验过,光头山的山石颇为坚硬,她若想自己用法术钻洞,不是不行,就是效率有点底,对灵力消耗又太严重。想要从山表挖到山腹,恐怕得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行。她总不能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就只把时间精力放在这一件事上吧? 大王是只钻地鼠,专业技能就是挖洞。把这个任务交给它,正是专业对口。它在太白山也没少挖洞,想必经验丰富得很。她再给它准备些御寒的装备,弄点防护工具保护一下它那两只小爪子,就让它先去试一试好了。 大王体积小,又有天赋技能,它不需要在光头山挖出多大的洞来,只需要钻到山体中心,搞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若是能挖到凛元老祖,就查清楚他目前的状况。倘若他神智还算清醒,她还可以问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才能脱困?李俪君相信,一位元婴老祖会比几个上清派的筑基更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若是真的走运,她成功帮助凛元老祖从山里脱身而出,今后不说对上那位大能时就有了个强大的助力,好歹在上清派众人面前,也能说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她在玄唐小世界里除了几个修为低下的侍女侍从,便是孤单一人,起码要到筑基之后,才能联系上师长同伴。若是能有一整个仙家门派能站在自己身后,无论她做什么事,都有底气许多。 更何况,她若真的想阻止大能继续操纵历史进程,让安史之乱再次祸乱人间,多几个修真者做帮手,心里负担也能轻一些。 李俪君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太详细,只告诉二红与秋香,自己需要大王去山里挖出一条地道来,二红与秋香便不再多问,专心听小娘子说明,要准备什么样的冬装,才能确保二红此行不会被寒气冻伤。 李俪君还特地嘱咐:“做一件主要作用是御寒的法衣,要方便穿脱的,最好做大一点,不要影响行动。这回是二红跟我出行,所以法衣交给二红穿。倘若下回轮到秋香或吕四运跟我出门,他们也可以穿这件法衣。” 这意思就是法衣需得做成男女皆可穿用的式样? 二红与秋香都郑重应了下来。 李俪君看了看她们做好的法衣、佩饰、符箓什么的,笑道:“就这样吧。这些东西不必急着做,优先完成我嘱咐你们做的东西要紧。修真集市确实能帮我们收集到许多需要的材料,也可以提供一个灵气充沛的环境给我们修练。但现在我们发现了光头山,那儿的灵气也不错,修真集市就没那么要紧了。”如今她与王娘子、郑掌柜等人结下了交情,又成了郑氏符箓行外聘的符师,即使不通过集市,也能收集到各种灵材了。 二红与秋香听着,都替李俪君松了口气。她们都知道灵气充沛的环境与各种灵材对于修真者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可若是每次都只能去修真集市与人交换,还要冒着被黑吃黑的风险,她们心里都挺害怕的。作为王府内院里长大的侍女,她们说是见过世面,其实又有多少机会,能跟外头不怀好意的人打交道呢?若不是小娘子坚持,她们真恨不得她一直待在家里,永远都别出去冒险才好! 二红给李俪君送上了吃食,补上一顿迟来的午饭。本来她们打算一直留在竹居里干活的,但接近傍晚的时候,一只黄表纸折成的小纸鹤飞进了窗户,被秋香发现了:“呀!这是吕四运发来的消息。” 吕四运学小纸鹤小纸人的法术,学得不算快,但基本的技术都掌握住了。他修为有限,不能象李俪君这般将小纸鹤操纵得如臂使指,也不能象二红一般,拿普通的纸就能折出可以飞来飞去做眼线的小纸鹤来,只能用上可以蕴藏法力的上等黄表纸。不过,他操纵小纸鹤送信什么的,倒是用得很熟练。这几日李俪君出门,二红与秋香守在山顶的竹居,每日都是靠他派出小纸鹤,才知道了山下的各种消息。 秋香把小纸鹤拿进屋拆开,露出里头写了几行字的信:“小娘子,吕嬷嬷打听到了裴家娘子的消息,刚刚回来了,问您要不要下山去听一听呢。” 那还等什么?虽说只是个幌子,但幌子也要摆在明处,才显得更加可信。 李俪君趁着还未天黑,索性就带着两名侍女,沿着爬山廊下了山,顺便还能观赏一下紫云山房初秋的美景。 今日的晚霞颜色绚丽,风在山间吹过,也颇为怡人。二红与秋香都紧紧裹住披帛,不让自己受凉,李俪君却毫不在意地任由山风吹拂着自己的衣袖裙摆。从光头山的严寒离开,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点山风有什么冷的,还嫌今天的日头略嫌热了些呢。 下到山下,山房内部已经四处都挂起了灯笼。崔嬷嬷风风火火地指挥着厨房的人送上山野美味,不说自家小娘子是刚刚从外头回来,只道:“小娘子在山顶清修了几日,正该多吃点好的进补呢!”却是特地要给李俪君备一桌丰盛的素席,各种山珍菇菌,能搜罗到的都精心烹制了,还用上了专门从长安运过来的食材。 李俪君不得不劝她:“嬷嬷不必如此。这就是普通一顿饭罢了。”崔嬷嬷欲言又止,虽说不再多言,但背了人,还是小声劝她:“小娘子不是才从极冷的山里回来么?接下来还要再去一趟?虽说孝期内不好吃肉,但多吃些有益身体的东西,也能扛冻。” 李俪君抿嘴笑笑:“无妨。那寒气不是我多吃点东西就能挡得住的。嬷嬷坐吧,吕嬷嬷打探回来的消息,还要你帮着参详呢。” 崔嬷嬷这才消停了。 用过晚膳,石青带人撤下了残席,送上热茶,吕嬷嬷摒退左右。等屋里只剩下心腹之人,她方才开始向李俪君说明情况。 裴娘子在终南山期间,一直住在霍国长公主的别业里,深居简出。她的儿子偶尔会出门拜访友人,或是约了朋友出外赏景游玩,但她和她女儿除了玉真长公主与另一位宗室郡主那儿,基本很少出门,只有每月两次去庵中礼佛。关于她的消息不多,她家下人虽然有出门采买的时候,但嘴很紧。有别家下人议论,说是裴娘子管家很有一手,明明并不严苛,但家中下人都十分有规矩。 李俪君心想,这对于隋王府长房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自从陈氏去世,小杨氏失踪,杨十六娘等妾室没有权柄,窦王妃懒得伸手,李玳的后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早该有个厉害的主母好好整顿一下。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满 关于裴娘子母子三人的消息虽然不多,但吕嬷嬷还是打听到了一些。 比如她容貌端庄妍丽,诗书娴熟,尤擅书画;又比如她的儿子今年十四岁,也是个熟读经书的小才子,作的诗也小有名气;再比如她的女儿今年十岁,生得纤巧秀丽,性情温柔文静。他们母子三人回京之后,曾出入过几家王府、公主府,得到的评价都很高。也因为他们的名声极好,就反衬得郑家不大好了。若不是郑家不好,又怎会与裴娘子发生那么大的冲突,以至于她在丈夫亡故后毅然决定携子女大归?而郑家没有阻拦他们,似乎也意味着郑家人自知理亏。 吕嬷嬷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裴娘子与夫家冲突的原因,心里也觉得大开眼界。 李俪君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崔嬷嬷心急,忙问:“是什么原因呀?荥阳郑氏也是世家名门,照理说应该很有规矩才是。” 吕嬷嬷摇了摇头:“裴娘子嫁的这一支,虽说也是荥阳郑氏嫡系血脉,但其实已经是分支了。在裴娘子嫁过去之前,他们这支就有些衰落。她亡夫郑七郎的祖父曾经做过刺史,可之后两代人都只有过七八品的小官而已。在偌大的荥阳郑氏之中,着实称不上突出。” 虽然不突出,但是郑家这一支的家底还是挺丰厚的,可以供得起一家老小在老家过上富足的生活,再加上荥阳郑氏整个家族的影响力,郑七郎的父亲与几个哥哥都成功出仕,迎娶了世家名门出身的妻子。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这样的家世背景,已足够体面了。 郑七郎是小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到了十三四岁上时,一度病情加重,家人都以为他不可能平安长大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郑母担心小儿子少年夭折,进不得祖坟,死后无人祭祀,便想要给他过继一个嗣子。可她几个年长的儿子那时候都还年轻,膝下不是无子就是只有一根独苗苗,娶的妻子还都是大家闺秀,不可能轻易答应独子出继,她只好另想办法。 她在自家的佃户里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个长相美丽、身体健康又宜生养的女孩子,让她给自己的小儿子做了妾。虽说郑七郎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就纳妾,对养生不利,可在家人都认定他活不到成年的情况下,似乎留下后代更加重要。郑七郎对这个妾也挺喜欢的,很快就让她怀孕了。在郑七郎满十五岁的时候,他也同时成为了一个男婴的父亲。 这个男婴出生后,郑七郎的身体就渐渐好转起来,三年后已经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了。那年他年仅十八,相貌英俊,熟读诗书,与人交际多了,传出了才子的名声,自己对未来也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下场科举,次年入长安参加了进士科的考试,成功入仕,起点还比他的哥哥们要高一些。 他本就是世家出身,有才有貌还做了官,自然就引起了长安城里高门大族的注意。裴家的一位长辈见过他之后,对他颇为欣赏,有心要招为女婿,可惜自己的女儿年纪还小,就索性牵线搭桥,为侄女儿裴娘子说了媒。 裴娘子虽然父亲被流放了,但母亲是长公主,家族是河东裴氏,十分显赫,兄长们俱有官职在身,她本人也是才貌双全,与郑七郎十分相配。两家很快就议定了亲事,第二年就举行了婚礼。 在这整个过程中,郑七郎和他的家人都完全没有提过,他还曾经纳过一个妾,生了庶长子。哪怕裴娘子婚后跟着丈夫回荥阳祭祖,那妾和庶长子也从来没在她面前出现过。而郑七郎娶了她以后,不但自己仕途顺利,他的哥哥们也很快受到了提拔,有两人还直接升官进了京城,此后更没有人对裴娘子提起这件事了。 郑七郎婚后多年都在京中做官,裴娘子也一直待在京中,偶尔随夫回乡探亲,也只是小住几日而已。她为郑七郎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小女儿出世之后不久,郑七郎忽然病倒,辞官归乡,她便辞别了母亲族人,带着孩子跟他一块儿回荥阳去了。 也就是这回在老家长住,她才发现了那个妾与庶长子的存在。 裴娘子因此对隐瞒实情的婆家产生了很大的不满,但夫妻俩也算是感情融洽,丈夫病重,苦苦哀求,她也不忍心拒绝,只好容忍了妾与庶长子的存在。 而这个庶长子一直长在祖父母跟前,颇得宠爱,平日向来是跟堂兄弟、族兄弟们一块儿起居读书的。他还被祖母视为福星,觉得是他的出生给父亲带来了福气,才让父亲身体好转。虽是庶出,但他在家中明显更受看重。裴娘子生的嫡子反倒处处落在长兄之后,稍有抗议,就被家里人指责不敬兄长,这就令裴娘子很生气了。 等到庶长子要议亲时,郑母为了让心爱的孙子能娶到名门闺秀,在人前只字不提他是庶出。等到她有心结亲的那家名门的当家夫人在外偶遇裴娘子,亲切友好地夸奖后者教子有方时,裴娘子便十分坦白地告诉对方,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婆婆教养大的庶子,是她婆婆教孙有方才对。那位夫人立时就变了脸色,事后再也不肯与郑家议亲了,交好的几个家族都透出话来,对郑家隐瞒子孙嫡庶结亲一事,感到十分不满。 郑母因此大发雷霆,与小儿媳裴娘子闹翻了。这其中,有感情上偏向庶长子的人责备裴娘子为母不慈,也有看重礼法的人认为是郑七郎之母行事偏颇。不久之后,郑七郎病逝。丧礼上郑母想让他的庶长子担当重任,压下嫡孙,裴娘子毫不客气地当场跟她争辩起来,事后直接向家族提出携子大归的请求,就是看穿了公婆偏心,定会为了养在身边的庶孙,压制她所出的嫡子。 吕嬷嬷说完整个故事之后,在场的听众们都唏嘘不已。 崔嬷嬷连连摇头:“荥阳郑氏是多少年的世家大族了?怎么就出了这等不守礼法的事?若说从前是因为担心郑七郎少年夭折,才让他留下了子嗣,那在与裴家结亲的时候,就该说清楚的。他们家既然得了霍国长公主与裴家的好处,为了一己私利隐瞒真相多年,怎么又闹出为了庶孙压制嫡孙的笑话来?郑七郎之母也太糊涂了些。她再偏爱庶孙,难道几个年长的儿子,就不是她亲生的了?她就不怕裴家一怒之下,会把当初给他们家的好处全都收回来?!” 吕嬷嬷撇嘴道:“大约是因为,当年做媒的裴家长辈已经去世,而霍国长公主又圣眷平平,裴娘子之父也死了,兄长们官位又低,他们没法再从裴娘子那里得到好处,就变了嘴脸吧?” 崔嬷嬷不以为然:“裴家如今还如日中天呢!就算他们不疼爱裴娘子,也不会任由别人打裴家的脸!如今裴娘子大归,她的过往必定上达天听,不知圣人会如何处置郑家人呢?” 李俪君对此并不在意,她只好奇一件事:“吕嬷嬷是怎么打听到这些细节的?”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察觉 不是李俪君多心,先前吕嬷嬷还说,裴家娘子管家甚严呢,她家下人都嘴紧,怎的如今关于裴家娘子和夫家郑氏的恩恩怨怨,就轻易传到吕嬷嬷这个外人的耳朵里了呢? 裴娘子带着一双儿女大归,大半年来,谁都没提过她与婆婆之间的真正矛盾所在,顶多就是有人说一句她不能容人,因为妾室的问题跟亡夫、夫家不和罢了。其中细节,根本无人提起。而她丧夫不足一年,就要议亲再嫁,也不见荥阳郑氏那边有任何阻止的行动,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关系。李俪君从前没多想,如今回头看去,指不定就是裴娘子与郑家人之间有默契,她不透露实情,保住郑家守礼的好名声,而郑家则要放她带着儿女大归,还不能阻止她再嫁呢? 虽然有个出身郑氏的卢夫人在暗地里嚼舌,可卢夫人也不曾大肆宣扬,不过是因为吕嬷嬷侍候的主人恰好是嗣隋王李玳之女,她才暗戳戳地让手下人跟吕嬷嬷说些闲话,好怂恿李玳之女生事罢了。若叫她在公开的场合里议论此事,恐怕她还没这个胆量。 裴娘子与郑家默契地守护着这个秘密,而杨家人先前想尽办法要破坏婚事时,都没能打听到真正的内情,只敢拿些含糊的话去中伤裴娘子名声。那吕嬷嬷是从什么人那里,打听到裴娘子与夫家不和的真正原因,还掌握了这么多细节的呢? 李俪君的问题一出,崔嬷嬷顿时恍然:“没错!阿吕,你到底是找谁打听到这些事儿的?可别是叫人糊弄了吧?” “我能有这么蠢么?!”吕嬷嬷瞪了老姐妹一眼,方才笑着对李俪君道,“小娘子就是心细,这么快就觉出味儿来了。这里头确实有个缘故,但老奴打听到的,绝对不是瞎编的!” 她奉了李俪君之命,要尽可能低调、隐晦地打听裴娘子的情报,但又可以露出点破绽来,叫外人察觉到,她们在打听裴娘子的事。这是为了解释李俪君忽然从嵯峨山别业偷偷离开,在终南山附近小住了一段时间的原因。 考虑到嗣王李玳的其他儿女大部分都反对裴娘子嫁进门,因此被长辈们丢在终南山脚下的庄子里“静养”,李俪君这么偷摸着行事,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没有闹事,只是找人打听,事后也会悄悄回嵯峨山去,不做任何反对的举动,这就算是十分乖巧和顺的孩子了。长辈们即使知道她偷偷带人出了家门,也大概率不会多加责怪。 吕嬷嬷谨遵自家小娘子的嘱咐,这些天一直带着侄孙儿吕四运在终南山附近转悠,找人打听情报。她不说自己的身份来历,可只要是有心人,又怎会发现不了她所坐的马车上有隋王府的印记呢?她又是常在外头行走的人,迟早会被认出是陈氏生前的心腹,如今就在四娘子李俪君身边侍候。那她是奉了谁的命令去打听消息,也就不难猜出来了。就算外人猜不出,隋王府在终南山下的庄子里,还有不少人呢。第三代的所有孩子都被安置在此,他们身边自然有的是人侍候、护卫,窦王妃也派出了心腹嬷嬷留下照顾孙辈,这些人都对崔吕二位嬷嬷熟悉得很。 吕嬷嬷表示,她这几天基本找的都是皇亲国戚位于终南山一带的庄子、别业,去寻那些曾经打过交道又或是听说过名头的管事婆子、庄头说话。即使她嘱咐别人,不要告诉人,自己来过,人家也不可能言听计从。估计两三天过去,就有人发现了她的用意。 今日她正好拜访某家王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聊天时听说玉真长公主正在对方主家庄子里做客呢。不多时,便有个打扮得很是体面的中年妇人出来寻与她聊天的婆子,拿些闲事做话头,三两句就跟她搭起话来,然后聊着聊着,就亲亲切切地管她叫起老姐姐了,说要请她吃茶。 关于裴娘子跟亡夫家里的恩怨纠葛,就是在吃茶的过程中,那妇人仿佛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后来吕嬷嬷找了熟人打听,才知道这妇人是玉真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听闻早年也是宫人,后来出宫嫁了人,夫妻俩便替长公主管着终南山的产业呢。 吕嬷嬷对李俪君道:“老奴猜,这玉真长公主有意替裴娘子做媒,说给了咱们嗣王,心里必定是盼着这门亲事能顺利结成的。她听说了老奴在打听消息的事儿,猜到是小娘子差遣老奴过来的,便索性让身边的管事娘子来寻老奴说话,把老奴想打听的东西说出来,也省得老奴四处找人了。” 崔嬷嬷也点头同意:“正是,否则,谁家仆妇这么大胆,随随便便将荥阳郑氏的丑闻告诉刚认识的人去?这是担心我们小娘子也跟大娘子、三娘子、四郎一般反对裴娘子嫁给嗣王,才拿实情安小娘子的心。她这是想告诉小娘子,裴娘子虽说因为别的女人与亡夫、婆家起了争执,但并不是她不能容人,而是那郑家行事有错在先。” 吕嬷嬷叹道:“其实,听说了这些往事后,老奴心里就安稳了许多。若不是郑家逼人太甚,想要打压裴娘子的儿子,叫那庶长子抢了裴娘子所出嫡子的风头,裴娘子兴许就容下了妾室与庶子。由此可见,她这人性情倒还算宽和,并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心肠狠毒的人。她连庶子都能容得下,小娘子这样的前房嫡女,碍不着她什么事,想必她就更不会苛待了。” 李俪君笑了笑:“若果真如此,那我也愿意对她客客气气地,大家相敬如宾,维持着一团和气,也省得费力气跟人斗心眼了。” 吕嬷嬷问李俪君:“小娘子,消息打听到这个份上,这个幌子就算是挂稳当了吧?接下来老奴还要继续出去打听裴娘子的事儿么?” 李俪君想了想:“别的倒罢了,我想见这裴娘子一面,不必面对面相见,只需让我远远瞧她一眼就行。”她这是想看看那裴娘子的面相,确定对方不是装出来的贤良,实际上藏着奸。 她其实并不擅长看相算命之类的东西,只是活得久了,耳濡目染的,略懂得些皮毛罢了。但她如今有一双好眼睛,对方只是凡人,若是真的心里藏奸,手里握着人命的,她看一眼对方的气,大致上也能瞧出几分。而这个年头,世家贵族妇女只要眉眼清正,没有人命在手,那品性再差也是有限的,配李玳绰绰有余了。 吕嬷嬷忙道:“七月二十四是龙树菩萨圣诞,听闻裴娘子常去的那家庵堂有祝圣法会,她必定会带女儿前往。那天庵堂里会有许多宗室皇亲家的女眷上门,多添小娘子一个,也不显眼。” 七月二十四……那不是正好在集市开启之后?时间有些紧啊…… 李俪君想了想,便让嬷嬷们先行下去准备了。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左右无人时,她便掏出了小靶镜,想看一眼小杨氏那边的情况。 这新人即将进门,旧人也该早些解决掉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耐心 小山庄那边的天早就黑了,山雀窝里也早就飞回了一窝鸟儿。李俪君派出去的小山雀停驻在窝旁的枝头上发了半天的呆,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振翅往对面山崖上飞了过去,绕着小山庄飞了一圈。 小杨氏与婆子都在正院上房里,门房中的老苍头一脸的懊恼,在屋里转来转去,好象在担心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就把屋角靠墙放着的扫帚拿到门边,自言自语:“明儿早起就去扫山!定不能再叫贵人摔着了!” 李俪君看着小靶镜里的画面,眉头一皱,操纵着小山雀飞到上下山的石阶小径处,发现早前散布的那些碎石子少了许多,似乎是被人清扫过了。还好,只是清扫了大约几十阶的长度,其他路段上的小石子和树枝落叶都还在呢。 李俪君回想今日从竹居出发下山时的情形,她在动身前明明看过一眼小靶镜,确定小杨氏那边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人就摔了?连石阶山径都有人扫过了?这是什么运气! 小山雀飞到石径两旁的山壁上,正打算拿喙儿啄几块碎石填补,便瞥见婆子出现在门房里,忙又飞了过去,在门房对面的屋檐下停驻。 婆子正在安抚老苍头:“娘子没事,你不必害怕。她也就是小摔了一跤罢了。若不是她故意把我们都支开,想要偷偷下山,也不会踩中石子儿摔这一跤了。六郎就算知道了,也晓得谁是罪魁祸首,不会怪我们的。” 老苍头叹道:“大妹子,你们家贵人这是想做什么哪?她难不成真想偷跑下山逃走?且别说她认不认得路,如今都天黑了,她下了山,看得清方向么?有力气赶路么?她就不怕遇上大虫,一口把她吃了?!在山上明明有好日子,她怎么就犯了糊涂呢?你多劝劝她吧。” 婆子点头:“我会劝她的。老哥哥别担心。我们娘子虽有些任性,但一向怕死。我把下山的风险告诉她,她就不敢再乱来了。” 老苍头道:“明儿早起,我再把下山的路扫一扫,也省得贵人再摔了。” 婆子却道:“这就不必了。她如今拐了脚,也没办法下山了。咱们不缺吃用的东西,三五天都不必下去,那山径扫来也无用。你得空,还不如把宅子周围多巡两圈,看紧了门户,别让娘子再寻到空子。” 老苍头应了声,婆子便转身回院。李俪君操纵着小山雀先她一步飞到正房檐下,正好看见小杨氏踮着脚在门边张望,瞧见婆子进院门便飞窜回床上,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李俪君盯着小杨氏头上镶着大块金晶的银钗,还有手边随便放在床上的白色斗篷,心中恍然大悟。这妇人倒是没有蠢到家,虽说有意趁着天黑逃跑下山,但也没忘带上李温齐给她买的防身衣饰。这些可是筑基真人搜罗回来的东西,有它们在,就算小杨氏独身一人在山林中穿梭,也不怕有什么豺狼虎豹了,即使遇上山匪强盗,她也有望平安脱身。 这么看来,小杨氏想要偷偷逃走,逃到终南山脚下的隋王府庄子找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倒也不是异想天开。难得她与一双儿女离得这么近,若是等到隋王府第三代回了长安,又或是她被李温齐带到什么与世隔绝的村落里,她想跑都难了。 婆子进了屋,丝毫没察觉小杨氏的脚伤是装出来的,又开始了碎碎念。她提醒小杨氏,下山的路是多么的险峻,山下的深山老林又有多少凶险,什么野兽呀虫蛇呀,随便来点就能要了小杨氏这个内宅娇养妇人的小命。更何况,附近山村的人甚少有出山的,路都不好走,几十里山路可不是开玩笑的。小杨氏养尊处优多年,即使在逃亡期间都没吃过什么苦头,哪里撑得下来?万一在深山里迷了路,她恐怕就得饿死在半道上了。 小杨氏闷不吭声地听着,双手装作摸脚伤的模样,等婆子说完了才软声道:“我没打算偷跑,就是出门逛逛,看看风景,哪里就知道那台阶上会有小石子儿呢?你就别念叨我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让老苍头把石阶扫一扫,省得你下山时也摔一跤。再过两日,我们就要走人,你去把厨房里存的粮食做成干粮,路上带着好吃用,到了村里也不耽误事儿。” 这话倒是正理。婆子没犹豫就应下了。 接着小杨氏又道:“我们去了村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到外头去打听消息。一会儿我写封信,你让门房的老苍头送出去,哪怕是到附近镇上雇个人跑腿也行,尽量想办法送到妍娘手中,好歹也要叫她知道,她亲娘没死,还惦记着他们姐弟俩,让她好生照看弟弟,总有一天能一家团圆的。” 婆子顿时警惕起来:“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封信要是真送到三娘子手里,王府岂不是就知道你没死了?!” 小杨氏不以为然:“我以你的名义写信,就说是老仆惦记旧主,写含糊些,就算有外人看了信,也不会知道实情。妍娘认得我的字迹,她心里有数的。” 婆子犹豫:“附近村子里没人敢轻易往外走,老苍头若想找到能雇人的地方,起码要到镇上了,一去两日,还不一定能赶得回来。娘子该不会是想借机支走他,再糊弄了我,便趁机逃走吧?” 小杨氏嗔道:“你看我的脚都伤成什么样儿了!我连院子都出不去,还怎么逃?!我这不是惦记孩子么?!我出不去,可妍娘总是能出门的。我在信里提醒她照应一下娘,也好让娘在庵里好过些。反正我一定会等到老苍头回来复命才离开的。我就不信,六郎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 婆子听说这信对自家旧主人有好处,便不再反对:“既如此,娘子就写信去吧。”说罢就转头去厨房做干粮了。 小杨氏探头看着她走远,方才啐了一口,得意洋洋地说:“饶是你老奸巨滑,还不是被我给哄住了?等六郎回来见不到我,看你怎么办!” 李俪君放下小靶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没关系,小杨氏犯蠢,反倒方便了她。 她又重新拿起小靶镜,操纵着小山雀回到石阶小路,兢兢业业地凿了许多又小又圆的碎石,还收集了许多容易滚动的小树枝,以及大片枯黄的树叶,全都暂时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现在她先不对石阶山径做手脚,等到老苍头下了山,再重新布置起来。不但石头树枝的要摆上,还要拿枯叶去遮掩,叫下山的人看不见枯叶之下隐藏着什么东西。 只要小杨氏敢偷跑下山,几百米的高度,总有一脚踩中陷阱的时候。事后就算李温齐调查上一百次,也不可能发现当中有人为因素在。 就算有人把这条山径扫干净一百回,李俪君也能给她重新摆出一百次陷阱来。想要把整件事做得象是桩意外,还是小杨氏自己找死的意外,她有的是耐心,看谁耗得过谁!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逃亡 当晚李俪君就留在山下的宅子里炼丹炼器画符,顺便还指点一下二红与秋香做的新法衣。 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她会找借口独自进里屋,借着小靶镜瞄一眼小杨氏那边的动静,确认后者还未出逃,但老苍头已经准备好天亮后就下山送信了,婆子也做好了一半的干粮。 等到夜里所有人睡下了,李俪君再次派出小山雀去盯梢小杨氏,发现她正在偷偷给自己打包袱,对着婆子声称那些是自己的细软,其实包袱里不但有换洗衣裳,还偷藏了耐放的食物,看来小杨氏是真的打算要偷偷逃走了。 次日清晨起来,李俪君完成了修炼,又开始忙活自己要炼制的法器。一直忙到日上三竿,她才趁着休息的时候瞄了一眼小靶镜。 这时候,小庄园的门房里已经空了,老苍头显然早已下了山。婆子仍旧在厨房里忙活,几个傀儡不是在劈柴,就是在采摘地里种的蔬菜。小杨氏独自在房间里,似乎是在做一件针线活,脚上打着绑带,其实都是装的,她一直时不时地探头偷看婆子的动静。 李俪君见状,连忙抓紧时间把下山的石阶小路给重新布置好了,除去一部分的小石子是摆在明面上的以外,还有一部分碎石、树枝、草屑是被枯叶遮盖住的,反正看起来非常自然,就仿佛是山风凛冽,捎带来的一般。 婆子忙活了一上午,到吃午饭的时候已经累瘫了。小杨氏装作十分体贴的样子劝她好好歇一歇:“反正干粮都做得差不多了,我这里的行李也都准备好了,趁着如今还有时间,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神。等回了村里,你还要打扫屋子,有的是活要做呢!” 婆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小杨氏的好话,反正她确实很累了,便给小杨氏告了声罪,自行回屋里休息去了。不过她回去了也没有立刻睡下,而是打包起了自己的行李。等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再也撑不住,方才躺到了床上。 她的鼾声一起,小杨氏这边就动了。 只见小杨氏将一个不小的包袱紧紧绑在了身上,又披上那件白斗篷,插上镶有大块金晶的银钗,解下脚上伪装的绑带,换了一双好走路的小皮靴,从床铺底下挖出一根长棍,便蹑手蹑脚地摸出了宅子,一路穿过几亩菜地,无视了那几个还在忙活的傀儡,直往下山的石阶小径去了。 她在小径上摔过一跤,因此走得比先前小心多了。眼下正是晌午时分,光线足够明亮,石阶上有什么东西,她都看得分明。那些明显一眼就能看到的小石头、小树枝,她自然不会傻愣愣地踩上去,就连枯叶,她也嫌会发出声响,怕惊动了婆子,能避开就避开。如此小心翼翼地慢慢往山下走,期间也摔了几次跤,托那身护身斗篷和头上银钗的福,小杨氏也没受什么伤,不痛不痒地,平平安安到了半山腰上。 这时候,她离山上的小山庄也远了,周围没有任何人,连山风都仿佛温柔了许多。小杨氏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觉得自己很能干,再往山下走时,便少了几分谨慎,不怕再弄出什么声响来了。 于是,她就一脚踩上了李俪君布置好的枯叶盖石陷阱,身体一晃,便失去了平衡,一路滑落了二三十尺的高度,吓得她尖声惊叫起来。是她背上系的大包袱救了她的性命,勾住了石阶边缘突出的一角,才让她避免了整个人摔出山去的危机。 李俪君对着镜子,暗叫一声“可惜”。小杨氏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抬头朝山顶的小宅看去,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动静,方才慢慢扒着石阶爬起来。 她拣起摔在一旁的长棍,又恢复了先前的小心翼翼,慢慢朝山下走。这一回,她连树叶都不敢踩了。饶是如此,她仍旧没有平安走到山下。有一阶石阶明显是年久失修,裂开了缝隙,她脚刚踩上去,便有半个石阶崩裂开来,将她整个人带着往下又滑了一段路。这一回,她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再次发出大声响,就这么滑到山势稍缓的崖边,才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靠着身上的法衣和头上的佩饰保护,她只是形容有些狼狈,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背上背的那个大包袱,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掉落出几件衣裳和一只小首饰盒。 小杨氏狼狈地将衣裳首饰草草塞回包袱中,重新系好,然而长棍却丢在她刚刚摔倒的位置上,她实在没有勇气重新爬回去拣起,只得放弃了,靠着两只手扒着台阶与两边的山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脚下。 等到下到地面上的时候,她头上的发髻都乱了,头脸沾满了尘土,手上还多了不少小口子。这种程度的皮肉伤,法衣和法器是不会起反应的,因为修仙者的皮肤都比凡人坚硬许多,没那么容易被划破皮。可小杨氏还是觉得很委屈,她几时吃过这种苦头?然而人都走到这里了,她总不能再爬回山上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了。 她是不认得路,可她曾经跟随嗣王李玳去过终南山小住,认得东西南北的方向,也曾向儿子李温齐套过话,大概知道小山庄在什么地方,距离终南山的隋王府庄子又有多远。她还从婆子与老苍头那儿打听过,附近离他们最近的镇子在哪里,镇上哪家车马行最靠得住。她觉得自己有护身宝衣和法器,定能走到镇子上的。到了那里,她就能花钱雇人雇马,把自己送到隋王府的庄子附近了。 她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终南山脚下不如长安城里人多眼杂,找个庵堂躲两日,花钱买通个女尼去给女儿李妍君送信,让孩子派个心腹带钱出来,帮着亲娘找个好点儿的宅子安置一下,总不是难事吧?终南山下的镇子再怎么样,也比山沟沟里的小山庄或是仙人家眷聚居的村子强多了。 小杨氏发誓,绝对不会再跟李温齐走了。说什么神仙住的地方……呸!她更喜欢俗世里的富贵荣华!即使无法再肖想嗣隋王妃之位,她也要争取做李玳的外室,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小杨氏跌跌撞撞地穿过昏暗的树林,朝着北边走去。她记得这是老苍头提过的通往最近镇子的路。树林中枝叶繁茂,她一路拨着树叶走路,还要小心脚下,走得越发狼狈了。不过,有头上那根镶了金晶的银钗在,她身周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所有蛇虫野兽都离她起码十丈远,没一个敢靠近。 小杨氏为自己机灵地带上了护身宝物而得意着,因此,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髻比先前更乱了。而在她头顶上,有一只山雀,时不时会停留在她经过的树上,小小的身驱竟然能压低整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挑乱她的发髻。插在她发间的那根银钗,已是摇摇欲坠的状态。 大山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虎啸声。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伤残 许婆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做干粮累极了,午后打了个盹,等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神仙小主人六郎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指责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她的责任小杨氏则全身血肉模糊、惨叫哀嚎着在床上打着滚。 小杨氏不知遭到了什么野兽的攻击,脸上被爪出了几道极深的伤口,皮肉都外翻了,身上到处是血,衣裳也被撕破了,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最可怕的是,她的左手没了半截,断臂上的血虽说已经止住了,可那白骨森森的惨相依然叫人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许婆子软倒在地,整个脑子在嗡嗡响。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比如娘子违背了六郎的嘱咐,派老苍头出去给隋王府的一双儿女送信了;比如娘子吩咐她去把所有粮食做成干粮,结果她累坏了,娘子便让她去好好睡一觉;再比如娘子昨日就吩咐老苍头去把下山的路打扫干净,不要留什么小石子在上头,免得下山的人踩中了摔倒;又比如娘子亲自把所有细软都收拾到一个包袱里,不肯让她碰一下;还有娘子昨天摔跤拐了脚,声称行动不便,连屋子都出不去,所以她反复说过下山的凶险后,就放心去干活了…… 许婆子稍稍回过神来,就知道自己多年来在世家大族里养成的习惯起到了作用。她下意识地就说了许多推卸责任的话,减轻自己在娘子受伤这件事上的责任,还小小地告了娘子一个黑状。但她并不后悔。她说的都是实话。娘子又不是她的主人,只是她主人的女儿而已。一个不关心亲娘死活的不孝女,欺骗了她企图逃跑……凭什么让她心甘情愿拿性命去保护呢? 将她救出庵堂的是六郎,养活她的也是六郎,她只要听从六郎的吩咐,老老实实说真话就行了。 六郎李温齐听完许婆子的话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当然能听得出这婆子话里话外都在推卸自己的责任,但他也同样看得出来,这婆子并没有撒谎。他的母亲确实做了那些事。 如果说小杨氏的脚真的受了伤,那她吩咐手下两个人去做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顶多就是送信这件事公然违背了他的嘱咐,令他感到不快罢了。 可小杨氏的脚根本就没有受伤,她还有力气爬下山去,穿山越林地逃走!这已经明摆着是在欺骗了!她找借口支走了老苍头,再骗许婆子自己动不了,然后让许婆子干活累得睡过去,她就带着细软和护身法器私逃了! 若不是她从来没走过山野小路,慌乱中被树枝挑散了头发,使得护身法器掉落,身上的法衣斗篷也因为她跌跌撞撞的动作而松了系带,自行脱落,她还运气不好地遇上了老虎,可能还真的能成功逃到附近的镇上,雇到车马,把自己送到终南山下人烟聚集的市镇上。一旦她在人群中露了脸,被人认出身份,事情闹大,李温齐知道自己必定会受到师门的惩罚。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那个哀嚎着翻滚的妇人,心中生出了无力感:“母亲为何要瞒着人私自逃走?我一再嘱咐过,母亲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了,为何你就是不肯听?!” 小杨氏哭嚎:“别问了!快喂我几颗仙丹!把我的伤治好了!” 李温齐道:“我方才已经喂过你丹药了,否则以你的伤势,早就血尽而亡,如今只是痛罢了。你且忍一忍,再过得片刻,你会好受一些。” 小杨氏不肯答应:“再喂我几颗!好六郎,你一定还有仙丹!能治伤的,能止痛的,快快让我服下!我脸上还有伤呢,还有我的手!先前服的仙丹没能治好它们,你再寻些更好的仙丹来!” “没有了。”李温齐淡淡地道,“你是凡人之躯,能服的丹药本来就有限,更何况还是那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顶级丹药?我为了你的安危,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两颗,本想在关键时候再让你服下,没想到今日全都用上了,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你伤得虽重,却已没有了性命之危,不过就是伤口疼些罢了。等药力慢慢散开,你就会好起来的。只是……”他顿了一顿,“你被老虎吃掉的手臂,还有脸上的伤痕,恐怕就没法子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去弄更好的丹药。若是弄不到,母亲也只能认命了。” “什么?!”小杨氏如遭雷击,强忍着剧痛抬起头来看向做了神仙的儿子,“你骗我的吧?你是神仙!怎么可能连治我伤的仙丹都弄不到手?!我如今容貌尽毁,又成了残废,倘若一辈子无法医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这不是母亲自找的么?!”李温齐冷下了脸,“你又不是没在村里住过,为何我说要带你回去小住些日子,你便闹腾着要私逃?!若非你支走了熟悉山林的猎户,又不肯带上身边侍从,就不会独自在陌生的丛林中慌不择路,引来野兽!” 小杨氏哭道:“我带上了你给的护身宝衣和宝簪,你说过它们会护我性命的!谁知道它们一点儿都不管用呀!” 若护身法衣法器不起作用,小杨氏早就被老虎撕成了碎片,又怎会撑到他得讯赶来?只要她好好地穿戴着法衣法器,那些东西就会保护她。可她毕竟是凡人之躯,没有灵力驱动法衣法器上的符阵,无法让它们紧紧地附在她身上。一旦宝簪掉落,法衣松脱,它们就无法再给她提供保护了。也是她走运,宝簪脱落后,她被老虎吓得脚软,无力逃跑,却因为法衣就掉在她脚边不远处,弹出的防护阵还能笼罩住她大半个身体,助她避开老虎的大部分攻击,仅仅是露在阵外的左手和头脸受了重伤。若是法衣早就远离了她,即使他及时收到法衣发出去的信息,第一时间赶过来,也只会看到一地白骨了。 但李温齐知道,就算他把实情告诉了小杨氏,她也不会懂的,索性就不说了:“它们若不管用,母亲如今早就死了,倒也不枉我耗费巨资买下它们。此番母亲受伤也不是坏事。横竖性命无碍,你从今往后就别再折腾了!老实听从儿子的安排吧。” 小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你在说什么呀……你难道……就不管我的伤了?!你要让你的亲生母亲顶着这么一张脸,残了一只手,活一辈子么?!”那她还怎么回到李玳身边,重获他的宠爱,重新过上富贵的生活?! 可李温齐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母亲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行了,你且休息吧。这婆子就继续留下来侍候你,你可别再将她支走了!我先去把你送出去的信追回来,明儿再把你送回村里去。这一回,你就别再捣乱了!” 他说罢便匆匆离去,丢下满身伤残的小杨氏。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浑身发起了抖,不敢相信自己要面对的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魔 李俪君与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心情一直很好,嘴角挂着的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 崔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嘱咐厨房准备的那几道清爽山野小菜的功劳,心里喜滋滋的,悄悄跟吕嬷嬷商议:“看来小娘子挺喜欢今晚那几味菌菇凉拌的小菜,再让人去集市上采买些吧?” 吕嬷嬷看了看李俪君的方向,点点头:“行呀。这秦岭出产的山珍,确实比嵯峨山要丰富些。可惜小娘子如今还在孝期,不然再添上些山鸡、野兔什么的,还能再多几样美味。” 石青在旁听着嬷嬷们的对话,面上倒是有些迟疑。她悄悄去跟二红说:“我觉得小娘子不是因为那几道小菜,才会心情好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们今天一直陪着小娘子,可是炼制出了什么宝贝?” 二红看了看李俪君的方向,没有多说什么。饭后回到房间,她才给李俪君送上温热的茶汤,柔声道:“小娘子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李俪君眨了眨眼:“啊?没有啊。”随即反应过来,是因为她脸上挂着笑容的关系吧? 亲眼看到害死母亲的仇人小杨氏被老虎扑倒,啃得毁容断手,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虽说李温齐及时赶到,救下了小杨氏的性命,令人遗憾,但看到仇人遭了这么大的罪,那也足以令她出一口恶气了。 可惜这件事,她不可能轻易跟身边的人分享。不是信不过二红她们,而是这种隐秘之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泄密的风险。她是修行之人,早晚会被李温齐察觉,天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怀疑她对小杨氏做过些什么?他可能奈何不了她,却未必不会来调查她身边的侍女。二红她们对此事一无所知,自然不会有泄密的可能,李温齐没理由迁怒猜忌。他除了相信自己的母亲是自作孽导致了恶果以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反正从小山雀在远处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李温齐根本没怀疑过自己的母亲遇险有外人插手的因素在。小杨氏自身的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她自己都没发现任何异状,更何况是李温齐呢? 嬷嬷们与二红等侍女全都以为小杨氏或是早已被秘密处死,或是私逃后被杨家人藏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一个修真者李温齐的存在,更不知道小杨氏离开长安后,还过着呼奴唤婢的生活,甚至可以靠着李温齐的庇护,公然在修真集市里闲逛。李俪君并不打算让她们知道这件糟心事,更不希望她们知晓母亲陈氏的魂魄被李温齐送去了所谓的地府,境遇不明。有些烦心事,她自己知情就好了,没必要拉那么多人一块儿下水。 因此她在二红面前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喜事,只不过近来法器炼制得顺利,想起来都让人心情愉快,所以我不自觉地就露出笑容来。” “是给大王炼制的那套护甲吧?”二红露出了然之色,“小娘子可真够下本钱的,竟然还特地给大王炼制了一套如此精致的小护甲,连它的小爪子都考虑到了。大王欢喜得不得了,直接就在我们屋里跳起舞、唱起歌来。看到它那个傻乎乎的模样,奴也忍不住想笑呢!” 李俪君笑笑:“东西已经炼制好一半了,今晚再加加班,争取明日完工。后面我们还要再往光头山去修炼,过后又有集市要参加,事情还多着呢。” 二红应了一声,笑道:“事情再多再忙,小娘子也要注意休息才好。遇事也别着急,有什么难处,您只管跟我们商议。就算我们力量微薄,无法为小娘子分忧,也能替您开解开解。可别象昨儿那样,愁眉不展了。若您只是王府里别的普通小娘子,为了家里的事烦心,日日不得开颜,也就罢了。可您都是修行之人了,将来要做神仙的,世间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您呢?些许烦恼,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李俪君摸摸自己的脸,笑着问:“我昨儿愁眉不展了吗?我自己倒没感觉。” “不但昨日,今日也是如此,脸色阴沉沉的可怕人了,直到午后,您面上才好看起来。”二红直率地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您若遇到了难处,就跟我们说呀!” 李俪君若有所思:“知道了。其实我没什么事,只是那时候有一个修炼上的问题想不通,才会烦恼罢了。如今早就想通了,自然心情大好。” 二红笑道:“那就好了。奴想想也是,除了修炼上的事,世上还有什么是能难倒您的?” 二红放下这件事,就心情放松地出去值夜了。李俪君独自盘坐在榻上,神情却严肃起来。 她虽然连着两天,手里都拿着镜子,但根本没有照过自己的脸,并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脸色。可二红说她阴沉沉的怕人,可见她这两日的心理状态确实有点糟糕。直到亲眼看见小杨氏被咬的惨状,她的脸色才好起来……她的心态该不会是出了点问题吧? 她承认,当看到小杨氏受苦的时候,她的心情真的挺好的。那可是她的害母仇人,她自然乐见对方遭难。只是……那种野兽袭击人的画面,她居然还能看得挺乐,这心态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是受过正统仙门教育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了心魔。 刚刚从紫微天宇回来的时候,她的心魔很可能就存在了。不……应该是早在母亲陈氏横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魔,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母亲是被人阴谋害死的。直到她在隋王府后花园的假山上听到了庶姐李妍君那些话,发现了对方与庶母小杨氏的真面目,察觉到母亲之死有猫腻的时候,心中的悔恨与怨愤,就积压起来,形成了心魔。然后在进入紫微天宇的那二百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发展壮大起来。 她重回玄唐小世界,揭穿小杨氏母女的罪行之后,本来有机会清除心魔的。倘若小杨氏罪有应得,她这心魔早就消散了。可谁知,小杨氏逃过了死劫,还在修仙者儿子的庇护下一直逍遥生活。这就导致了她心中的怨恨迟迟未能消除。 她心中越恨,看到小杨氏受苦,就越觉得痛快。可如今亲眼看到对方惨遭虎吻,心头这股气已经算是发泄了出去,她就不能再沉浸于此了。 仇恨这种东西,很容易让人变得偏执。一旦她钻了牛角尖,道心蒙尘,今后想要在修行上有所成就,便不容易了。她还没有筑基呢,不能放纵自己。 反正小杨氏也遭了报应了,毁容又断手,生不如死。若想恢复原状,李温齐需要付出多大的心力与财力呀,他能办得到吗?就算办得到,他的师门是否会容忍呢? 他若办不到,小杨氏只会怨恨他。他若是勘不破,此生便再难有寸进了。 死一个小杨氏轻巧,可是,留下她去毁李温齐的前程,不是更令人愉快吗?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突破 想通了一些事之后,李俪君感到自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这一晚,她都没有再拿着那面小靶镜盯着小杨氏看了。 反正小杨氏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怕性命保住了,要恢复原状也没那么容易。她脸上的伤还罢了,仔细找找,还是有望找到祛疤效果逆天的仙露,比如李俪君如今手里就有,但她的左臂才是大问题。修真界里不是没有凡人可用的治伤丹药,可小杨氏如今需要的,不是让断臂完好接上的药,而是要让失去的断臂重新长出来的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炼出来的,需要的材料也非常难找。 就算是紫微天宇的系统商城里囊括了成千上万个大中小世界的资源,也不是时时能找到这样的丹药,更何况是与外界隔绝的玄唐小世界?真仙观确实在关中一家独大,但李温齐在真仙观中也算不得杰出人物,更何况他庇护生母一事,还未必受师门待见。他想靠着师门去寻找这样的灵丹妙药?那真是有得耗了! 若是李温齐就此丢下爱惹事的生母不顾,小杨氏的下场就好不到哪里去,从今往后休想再给隋王府造成什么影响,更别提对李俪君有所影响了。 若是李温齐执意庇护生母,为了给她找药,耗费时间精力……他一个出生于上一次安史之乱前后的筑基初期修士,活到上一次唐末后又经历了一次世间重来,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筑基修士也不过是二百寿元。他再不努力提升修为,只把时间花费在给母亲找药医治断臂和毁容上,又能活几年呢? 搞不好他会比这辈子的小杨氏都死得早呢! 他一死,小杨氏还能活几天? 这么一想,李俪君就神清气爽了,对小山庄里发生的事也不再关心。顶多是闲暇的时候,偶尔去瞄几眼,确定自己布置的东西没有露馅就行了。 次日清晨起来,李俪君对着朝阳完成了每日例行的修炼后,发现自己今天的修为似乎比平日涨得更多,差不多是正常份量的三倍,心下不由得暗暗吃惊。 她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修炼的环境还是那样,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昨晚她勘破了长时间压在心底深处的心魔,整个人都看开了许多而已。 难道就因为她心境上有了一点变化,她的修为便也跟着往上窜了一截? 虽然曾经听师尊云厉提过这种事,但李俪君以往在各个任务世界里,总是顶着别人的身体,用别人的身份,去达成别人的心愿,过着别人的人生。她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能有许多体会,但一直以来都只在修炼上进步,还真没有过什么心境上的突破。原来,当她的心境上有所进益时,修为也会跟着涨呀? 这种感觉挺好的。李俪君迎着朝阳,露出放松的微笑,觉得以后自己可以多尝试一下。 给鼠大王炼制的防护甲很快就做好了,其他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李俪君瞄了一眼小山庄那头,确认李温齐将小杨氏与婆子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被中途追回的老苍头在山上看宅子,已经没什么继续观察的价值了。她便操纵着小山雀,装作是跟其他山雀一起行动般,飞离了那座山峰,然后在十多里外经过一片地势较高的树林时,装作掉队的模样,遁入林中,借着树林的遮掩,一路绕路飞回到光头山附近,沿着南边比较缓和的山坡,朝着她曾经藏身的那个冰冷的小山洞飞行,同时沿路观察地势山形,认清当中可以供人行走的路线。 小山雀作为炼金生物,并不惧怕严寒。即使光头山地区靠近最高峰一带的气温已经降得极低,也不能阻止它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顺利到达山洞中。 而李俪君这一边,也全副武装准备完毕,告别了家中众人,带着二红与大王,借助夜色,往光头山方向进发了。 上一回她带二红出远门,主要是跨越关中平原,前往修真集市。那时候的课题是在平原上赶路。 这一回,她再带二红出远门,课题就变成了在深山老林中赶路了。别看路程要近得多,但这一路爬山涉水的,一点儿都不好走,途中还得提防各种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需要学习的窍门比上回要多得多。 二红在李俪君身边的侍女中,算是身高体壮的类型了,又一向有出色的骑术,体力很好。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是个长年在内宅生活的王府侍女,骑马跑上几百里路还能勉强支持,靠着两条腿在深山里攀高爬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她就已经双腿发软,直喘粗气,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了。 李俪君便停下来让她调气休息,顺便传授她几个在山林中赶路的省力小决窍。 二红听了,一脸的敬佩:“小娘子懂的东西真多呀,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俪君自然不会说都是亲身经历得来的经验,只能装作淡定的样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在嵯峨山别院里住了这么久,哪天不往山里转几圈呀?山路走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我老是叫你们别整天窝在宅子里,时不时地也上外头去锻炼一下,偏偏你们都不肯听,如今吃到苦头了吧?修行之人,怎能没有好体魄?就算有灵力支撑,可以让你们比寻常凡人力气更大、身手更敏捷,也不能灵气一耗尽,就打不过凡人了吧?” 二红听得低头认错,承认过去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不过,她也不是要偷懒,身为小娘子的侍女,在小娘子满山遍野到处跑的时候,她还是有不少工作要做的,不然如何能服侍好小娘子的饮食起居呢?只是如今知道了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她以后会尽量挤出时间来就是了。 二红修炼的初衷,就是为了在小娘子出门冒险办事的时候,可以陪着一起去,遇事也有个照应。可如今她跟着小娘子出门,似乎总是要小娘子迁就自己。她心中很惭愧,觉得自己要更努力一些,不能一直拖小娘子后腿了。 二红休息完,又再跟着李俪君继续赶路,然后迅速掌握了对方教导的几个技巧,渐渐的就适应了这种行进的节奏。她心头正暗暗高兴着,想着回头得提前教一教秋香他们,免得他们下回跟小娘子出门时又拖后腿,就忽然被李俪君拉住了手,往旁边山石后躲去。 二红有些懵,但还是很小心地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李俪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那边打起来了,咱们躲远一点。” 打起来了? 是的,那个占据了灵气穴,在旁边开凿窑洞长住修炼的散修,似乎跟别人打起来了,虽然都是小炼气,却打得十分激烈,那叫一个血肉横飞。李俪君隔着一整条山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新路 虽然看得很清楚,但李俪君完全没有兴趣插上一脚。 她趁着对方打得正激烈,根本无心他顾,便拉着二红,借着山石的遮掩,悄悄退出数里远,甚至不惜偏离了本来已经走熟的路线。 二红对此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事实上,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惨烈的打斗场景,小脸都煞白了,心嘭嘭直跳。 她在修真集市后院的地底下,旁观过数名劫匪围攻两名上清弟子的情形。她以为修真者打架都是那样的,虽然也是动辄要人性命,随时会让人连完整的尸骨都保留不下来,但不会有拳拳到肉、血肉横飞的画面。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太天真了。修真者又如何?灵力不继的时候,也要以命相搏的,而且打得比凡人更狠。 李俪君知道了她的想法,趁机教育她:“所以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只要你法力比别人深厚,当别人力竭时,还有余力对敌,那就不会沦落到只能靠一双拳头去跟人拼命的地步。咱们年纪小,力气又不大,要是遇上那种孔武有力的壮硕修真者,没有灵力时一定会吃亏的!” 二红十分郑重地点头:“小娘子说得是,奴一定会好好修炼!”若她真的沦落到失去灵力只能与人肉搏的地步,肯定会拖小娘子的后腿,那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主仆俩远远避开了两个打起来的人,李俪君索性领着二红走另一条路前往光头山。由于路线问题,她们距离另一个灵气穴更近,中途索性就拐过去看了一眼。 发生打斗的那个灵气穴是在山沟一侧的土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大容易接近。那个散修修出了通道,还开辟了窑洞,克服了这个难题,如今就引来了竞争者。而李俪君如今找到的另一个灵气穴,也同样位于山壁中间,只是位置更高,上头是陡峭的山峰,周围是凡人无法立足的山岩,下方是深不可测的水潭,别说走过去修炼了,就连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二红还以为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她们不可能享用这处灵气穴的灵气了,但李俪君却不以为意,轻轻巧巧地用了几个小法术,便让山峰岩石上的藤蔓自行结成了绳桥,足够一人通行。她在前面示范,利用藤蔓绳桥和几块稍稳固些的山石做落脚点,没费多少功夫就攀上了灵气穴的边缘,还把那个洞口开辟得更宽敞平整一些,方便自己站立。 然后,在李俪君的鼓励下,二红也跌跌撞撞地学着自家小娘子的做法,攀上了灵气穴。只是她人上来后,整个人都被汗浸湿了,流出来的汗不仅仅是因为这一路辛苦,更多的是因为害怕。 方才她若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摔下万丈深渊。若不是小娘子一直鼓励她,提醒她要怎么做才能平安踏过去,她根本不敢迈出第一步。 如今她成功来到了灵气穴的边缘,感受着洞穴内冒出来的清新灵气,感受到体内近乎耗尽的灵力很快就重新充盈起来,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再来一次,她不用小娘子句句提醒,也能靠自己做到的。有些事情,她只是需要一次尝试而已。成功了,她就迈过了那条线,再也无所畏惧了。 李俪君在这处灵气穴周围布置了一个阵法,将洞中外溢的灵气封锁起来,免得再有路人发现此地有灵气。虽然这里很明显是某个小灵脉的分枝梢末,但灵气浓度还是不错的,能多利用一下,又凭什么与外人分享呢? 李俪君也知道,这处灵气穴已存在多年,说不定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可既然那些知情的人都不打算占据此地,那就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晓了。地势不便,她也没办法将这里变成私人领地,不过稍作遮掩,也可以避免它象附近的另一个灵气穴般,引得人来拼死争斗,徒生杀孽罢了。 她把操纵山藤结成绳桥的法术教给了二红。二红本身就有双灵根,一旦掌握了这些操纵草木的法术,使用起来比她更轻松些。两人在灵气穴处打了一会儿坐,恢复到最佳状态,甚至还放鼠大王出来吸收了一些灵气,又让它在灵气穴周围的山壁上挖出几处方便下脚攀爬的小洞,一直挖到下方靠近水潭的位置。那里的地势稍稍平坦些,踩着山石,也能轻易跳上她们结绳梯的那块大石附近了。等这处隐秘不起眼的通道搭建完毕,她们方才沿着来路离开了,临走前没忘将藤蔓都恢复原状,免得便宜了后来者。 来到光头山前的那个小山沟时,已是半夜时分。 李俪君没有立刻带人上山,反而让二红在小山沟里打坐恢复灵力,顺便把那件新做的御寒法衣穿上,再多拍几张符,免得一会儿被寒气所伤。 就连鼠大王,也要在这时候把新得的全套护甲穿上了。 二红顺从地照做了。即使离小娘子所说的那座山顶会发光的山还有好远,但她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森森寒意了。穿上新法衣后,她才感到好受了许多,但没有法衣遮掩的头脸口鼻依然忍不住冻得发红,她连忙又往自己头上的幞头多拍了两张御寒符。虽说这么一来,她的外形就显得十分可笑了,可至少,她不再瑟瑟发抖了。 鼠大王被放出去,在附近跑了一圈回来,向李俪君与二红禀报:“小娘子,主人,这附近的山果然好冷!比俺老家都要冷得多。不过这里的灵气很多,俺觉得好舒服的。” 李俪君笑道:“若是觉得舒服,不如趁此机会,先修炼一波?你带了秘银吧?” “带了,带了!”鼠大王喜滋滋地从护甲内嵌的储物小兜中掏出自己心爱的秘银,在附近找了块比较高、顶部又比较平坦的岩石,便跳了上去,对着月亮开始了修炼。 李俪君回头对二红说:“你在这儿先打一会儿坐,恢复一下灵力,再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不要轻易跑出去。我先去探探路,一会儿就带你们上山。” 现在离李温齐日常巡视的时间还早,也没到上清派众人前来开启法阵的时间,她行动起来还是比较自由的。不过,今天带着二红与鼠大王,她不打算从陡峭的北坡上山了,计划绕道往南边去,开辟出一条更平缓更好走的新路来,前往自己曾经藏身的山洞。 只要她尽量少接近北坡这片真仙观与上清派诸人日常喜欢聚集的地段,她就不担心会被他们发现了。就算不走运,偶然被真仙观的巡山弟子发现,她还可以装一装无辜的过路人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挖山 当新一天的朝阳升起的时候,李俪君与二红已经坐在那个只有五六平方米大小的山洞里了。 大家赶了一夜的路,都十分疲倦。鼠大王索性缩回了自己栖身的小神龛里躺平了。反正外界灵气充沛,只是太冷了些。它的小神龛里添了御寒的符文,躲在里头又舒服又暖和,有聚灵阵自动汲取外界的灵气,它不必修炼就可以很快恢复灵力,都不想起来了。 不过躺平的时候,它没有脱下身上的护甲,还把一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护爪套抱在了怀里,爱得不行。这一晚,它体会到了这对小护爪的好处,不但比它的爪子更锋利坚硬,挖起山石来如虎添翼,还在炼制时掺入了小娘子李俪君在王娘子杂货铺里买回来的日岩晶,有着发热保湿的功效,可以确保它在冰天雪地里穿山挖洞却不会把爪子冻坏,简直就是无上的神器!它现在根本离不开这对护爪,就连主人二红想拿过去检查检查,保养一下,它都拖三拉四的舍不得放手。 鼠大王抱着护爪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哪怕身体十分劳累,鼠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它的主人二红就没那么轻松了。 她缩在山洞避风的角落里,有些艰难地运转着自己的心法,力图尽快让身体重新暖和起来,并恢复行动能力。刚刚在将要爬上山洞之前,她不小心踏错了一步,踩中了不大稳当的山石,整个人滑落了十来米,没受什么伤,却脱离了瀚海提灯映照的范围,立时直面了外界冰寒的山风与灵气。她当时都快冻僵了,幸好小娘子李俪君及时来救,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寒风中扛上一刻钟的时间。 本来她在靠近光头山时,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一带空气中的寒冷,可真正到了山腰以上的区域,她才发现,这座山的气温之低,远超她的想象。怪不得这里寸草不生,连过路的动物昆虫都没有。偶然有修行者路过,也只是从山脚下借道而已,根本不会往山上来。要不是有小娘子同行,她都不敢往山中踏进一步。 虽然这座山上的灵气真的很足,比她去过的修真集市,后土庙附近的地下,还有秦岭绝壁上的那个灵气穴,都要更加灵气充沛。 李俪君修炼完一波《日月星云诀》,回头看二红的情况,一度变得青白的脸上终于稍稍有了些血色,她才放下心来,微笑道:“下回可得小心了,没看准的地方,不要轻易往上头踩。其实这附近的山势不算十分陡峭,你不必太着急的。” 二红收了功,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才奴见洞口就在眼前了,心里欢喜,就一时大意了,以后定不敢再犯的。”她回头看了看身边放着的瀚海提灯,忍不住赞美道,“这提灯真是太好了!小娘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宝物?若不是它,奴再不敢往这么冷的地方来的!” 李俪君总不能说实话,只好含糊地道:“我也有过几次冒险经历了,总能有点收获的。这灯是不错,但关键的还是里头那团灵火。这是我那回在嵯峨山杀了巨蛇之后得来的东西。那巨蛇有了这样的灵火,却只用来做攻击的手段,实在是暴殄天物。” 二红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 看到二红状态恢复了,李俪君便催着鼠大王也赶紧出来,好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这山洞里虽然很冷,但有瀚海提灯在,他们倒也可以安心修炼上几天,好好享受一下这充沛的灵气环境。只是他们特地过来一趟,还带上了鼠大王,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修炼而已。李俪君希望鼠大王可以先试着在这小山洞里钻一钻山,看这座山的地质情况如何,它是否能应付得来?若是没问题,它可以先把这山洞的面积扩展一下,然后再往深处去,探查一下那堆碎石后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倘若它能挖进山腹之中,弄清楚里面埋着什么东西,那就更好了。 李俪君还没来得及说清楚,这山中可能困着一位元婴老祖,二红就已经先有了猜测:“是了!这里的灵气如此充沛,难不成山中有灵脉?就象咱们嵯峨山四台峰底下那个水灵洞一般,里头是因为有个未成形的初生灵脉,才会出产那么多的水灵石。倘若这里的灵气是因为灵脉的灵气外溢,那山中必定也有灵石矿吧?” 二红已经从李俪君处学习到不少修真界常识了,此时正双眼发光:“若是有个灵石矿,那咱们以后就再也不用为灵气不足的事发愁了!”她们可以多挖点灵石出来,带回家里去组建聚灵阵,在家里弄出个人造的灵脉,就能方便大家修炼了! 看到二红这么兴奋的样子,李俪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二红这个思路也没什么错,此山灵气如此充沛,不是有灵脉就是有灵矿灵物,多挖一挖,她们总会有所收获的。凛元老祖的事,她一时间没办法解释清楚,索性先挖了再说。反正山里的情况目前还未明,鼠大王钻山挖矿挖得够深了,什么都有可能挖出来的。 鼠大王知道的修真界常识很少,但它在山里挖矿的经验却非常丰富,立时拍着小胸脯表示:“没问题!俺最会挖矿了!老家那里,就数俺挖到的金块最多!” 虽然它挖到的金块如今都便宜了别人…… 二红便让它先试着把这个山洞挖大一点儿:“洞里太小了,一个人都嫌挤。小娘子仁厚,让奴占据了这处避风的角落,小娘子就只能待在洞口处吃风了,实在是太委屈了些。倘若这洞能扩大一倍,至少要有大王的屋子那么大,才算是勉强能住人呢。” 鼠大王立刻听话地动起手来。 这个小山洞,从前李俪君就觉得它象是从山腹深处打了一发炮弹出来,然后整个弹道都被崩塌的碎石填埋了,只留下最靠外的这处洞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又在千百年的风吹雨打中,有了小小的自然演变,洞口缩小,周围添上了一圈碎裂的石块,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避风角落。如今,李俪君与二红就希望鼠大王能将洞口两侧的内壁往内部再深挖几分,看看这山石到底坚硬到什么程度。 但在挖山钻洞之前,鼠大王得先把洞壁上结的那层厚厚的冰给解决了。 它新得的宝贝护爪套十分给力,很轻易就把冰层挖穿了。只是再往里挖的时候,它感觉到有些奇怪。 怎么冰层后面的山石,跟它从前挖过的山石不太一样呢?这光溜溜的,还带着一层半透明的壳,也不算坚硬,说是冰层嘛,偏又不是冰的手感,还跟岩石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这看上去,有点象是主人的小伙伴石青特地送给它喝水用的琉璃碗呀!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雷击 李俪君将一块巴掌大半透明的石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掂了掂它的份量,双眼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叹的目光。 这是鼠大王在山洞冰层后方凿下来的。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除去冰层以后,洞壁表面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石片,只差在透明程度和形态有所不同而已。它也不是一个完整的薄壳,反倒带着许多裂痕,鼠大王一爪子上去,就能剥下一块来。若不是有一层冰封住了它,兴许它早就在长年累月的山风吹袭下,化作尘埃了。 李俪君询问过系统了,系统表示这东西看形态看质地都挺象是雷击石的,但这个山洞又不象是雷击石会产生的地方。 所谓雷击石,又叫闪电熔岩,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石头,通常呈管状或棍形,颜色深灰,玻璃质地,重量很轻。形成的原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陨石撞击地表形成的,就不必赘叙了;另一种则是闪电接触地面时,瞬间高温达十万度,将地面表层的物质气化了,但很快又遇到暴雨,迅速冷却,就形成了雷击石。因为高温会使得地表物质气化,若不是及时遇冷,那是什么东西也留不下来的。 山洞之中不可能遭遇陨石撞击,也没理由这么巧,正好被闪电击中——角度不对。那洞壁上这一层疑似雷击石的物质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李俪君只能这么猜测,要么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雷击木,只是某种质地形态近似的物质,要么……就是这个山洞中曾经有过雷电发生,高温达十万度,将山洞内部的岩石表面气化了,但又迅速冷却下来,便形成了这一层极似雷击石的物质。 考虑到这座山中很可能埋着一位凛元老祖,而凛元老祖本身又是雷灵根的剑修,再联系到这个山洞的奇特形状……李俪君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虽说那位传说中的大能十分厉害,但他也只是元婴老祖而已。凛元老祖同样是元婴修为,剑修的实力又往往比同阶法修要高,两人应该实力相差不大,最起码在开始阶段是这样。至于后面凛元老祖落败,被困山腹,那只能说是那位大能技高一筹了,也有可能是运气使然。 如果在两人打斗期间,凛元老祖从山中向外发出一剑,击穿了山腹,这一剑附带的雷电之力气化了山洞表层,但又因为山中本来就充满着冰寒灵气,哪怕没有暴雨,也能使得气化的岩石表层迅速冷却下来,那么山洞内会形成一层雷击石外壳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李俪君看着堆满了碎石的山洞深处,再看一眼去除冰层后渐渐露出原状的洞壁,仿佛看到了那场元婴大战的情景。 她在紫微大世界里,也是见识过元婴大战,乃至于化神大战这种世面的。 二红见李俪君似乎在发呆,便轻轻碰了她一眼:“小娘子在想什么呢?这东西到底是啥呀?” 李俪君回过神来,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能含糊回答:“我也说不清楚,看起来挺少见的,咱们把东西收起来吧,回头试着用来炼点东西,兴许会有用。” 罕见的雷击石,无论是炼到小番天印里头,还是用于炼制其他法器,都是可以考虑的。李俪君还想到这东西如此稀少,说不定等将来系统商城重开,还可以挂到商城里试卖一下呢。虽然不清楚它在超凡世界里是否能有特别的效用,但若是到了那些科技发达的世界,只用于收藏,也能吸引到不少人。到时候,哪怕是她用来跟别的任务者交换点物资、粮种什么的,也是十分实惠的事。 二红不知道李俪君在想些什么,只是顺从地帮着收集鼠大王剥下来的雷击石。这东西用李俪君库存的储物小瓷瓶收纳就可以了。鼠大王的主要任务是在挖山洞上,剥上几片,剩下的活计就由二红接手了。她最近新学了几种金属性的法术,正好多练习练习。反正练得累了,打一会儿坐,就能恢复灵力,倒也不费什么力气。如此反复耗尽灵力再打坐恢复,也能有助于她提升自己的修为。 鼠大王凿开了一个两三立方米大小的侧洞,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证实了它那双小爪子再配合上量身定制的护爪套,足以应付这座山的岩石,它便开始干自己真正的任务了。 那就是将那堆碎石堵塞住的通道重新打通,深入山腹,探知内部的情况。无论里头有什么东西,灵石也好,灵矿也罢,但凡是蕴含有灵力的东西,在它感知中又没什么危险的,它都要挖出来给李俪君与二红过目一下。 鼠大王身上的护甲是特别制作的,不但防寒保温,还有非常好的防御能力,即使巨石挤压,也能为它撑开一个强有力的防护罩来,助它逃离,避免它被压成鼠饼。除此之外,李俪君还特别从自己的私房库存中翻出了七种灵蚕丝与灵藤来,绞成一条万米长的丝绳,系在鼠大王的护甲上,再启动相连的符阵,可以确保鼠大王钻进山腹后,她与二红也能从丝绳的颜色变化探知它的身体状况。若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将丝绳回收,就能将鼠大王从山腹中拉回来。 不过,考虑到山中灵气冰寒,而鼠大王身上的护甲、护符全都出身李俪君这个炼气六层的修士之手,她也知道自己炼制的东西有扛不住寒气的可能。为了保证鼠大王不会在挖山过程中被冻出个好歹来,她让它每个时辰回来一趟,休息休息。若是在工作期间感觉到身体不适,却没办法发出警示,那它就得立刻在脑海中联系自己的主人二红,让二红得信后迅速将它召回。 李俪君还额外嘱咐了鼠大王几点,比如若在山中遇到什么危险状况,又或是有了不好的预感,那无论它是否看见了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主人二红,迅速回归;再比如一切都以它的安危为重,要是遇到太过危险的地形,宁可不继续下去,也不能冒险;又比如它护甲中有储物小袋,无论挖到什么东西,都可以先装进去,那小袋有将近五立方米左右的储物空间,装点灵矿样品什么的是足够的;再有她事先给它装在储物小袋里的还有十来个小黑鹤,若是遇到情况不明的情形,就把小黑鹤放出去,她与二红会通过镜子帮忙观察的,它到时候该走就走,不需要操心别的…… 李俪君与二红啰啰嗦嗦地各嘱咐了一大通,直念得鼠大王晕头转向了,才放它进洞。只见鼠大王迅速窜进了碎石堆中,挥开两只小爪子,没爪两下就清出了一片区域,挖出一个巴掌大的洞口来,瞬间没入其中,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它似的。 李俪君与二红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洞府 鼠大王开始了它的挖山工程,但李俪君与二红留在上面的山洞里,也不是闲着无事可干。 刚开始,她们还会拿着镜子,观察鼠大王挖山的情形。 鼠大王随身带着好些小纸鹤,挖完一段路,就会在侧面多挖出一个小空间来,充作临时的仓库兼休息处,然后将一只小纸鹤留在那儿。小纸鹤的双眼经过特别处理,拥有类似红外线夜视仪的功能,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李俪君与二红拿着镜子,就能看到那些小纸鹤周边的情形。 可惜,鼠大王暂时只挖出了一条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通道。她们透过镜子,顶多是看到这条通道的一角,偶尔可以瞄见鼠大王的尾巴或背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鼠大王身上有护甲有头盔,但没带照明设备。一来是因为它有种族天赋,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认清自己前进的方向,以及挖的是什么东西,不必另设照明;二来,也是担心山中有什么危险,它若是自带光源,有可能会引来敌袭。 鼠大王对这种情况适应良好,可有李俪君与二红只能通过镜子看到山石和鼠尾,就太过无聊了。她们很快就把镜子放在了地面上,偶尔去瞄一眼,腾出手来去做其他的事。 二红索性借着周围充沛的灵气开始修炼,并且很快就体会到了在这种环境中修炼的好处。然而她始终放心不下鼠大王那边,修炼完一轮,就要拿起镜子瞄几眼,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修炼的效率大打折扣。如此这般两三次,她索性就放下了修炼之事,从随身带的储物袋中取出材料,多做了几只小纸鹤,然后又拿出一件刚做了一半的法衣,忙起了针线活。 小娘子教会了她新的法衣制作方法,她又有过一次实践经验了,便开始独力做新衣,主要是用来御寒的。如今已经入了秋,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冬天了。在这样的季节里,哪怕是炼气修士,也会觉得天儿很冷的,御寒效果好的法衣哪怕是材料寻常些,没有太多其他功能,也一定很好卖。她趁着有时间,得赶紧多做几件,等修真集市开启之后就拿去交易,换得灵石,也好多弄些材料与修行资粮回来。 二红心里清楚,虽说小娘子拜了一位厉害的剑仙做师尊,手里有好功法也有不少好东西,可小娘子毕竟只有一个人,那位剑仙也没准备供养徒弟的侍女,所以,她和秋香、月白、吕四运四人,其实是全靠小娘子一个人供养着。就算他们将来成长起来,就可以成为小娘子的臂助,但在那之前,他们也不能光知道吃白饭。只要能为小娘子分忧,他们多干点活,也是理所应当的。 二红埋头做针线的时候,李俪君已经修炼完一波了,正在观察着鼠大王先前在山壁上挖出来的小洞,盘算着要如何处置它。… 这个洞不大,勉强够一个人待着,舒适远远称不上,用来给鼠大王放它的小神龛还罢了。费这么大的事特地挖出一个洞来,若只用来做鼠窝,岂不是太可惜?况且鼠大王更喜欢它自己的窝,才不想留在外头这冰冷的山洞里呢,还不如另派用场。 李俪君盯着这小山洞,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沉思。 虽说她可以利用给鼠大王做小神龛的经验,也给自己弄出一个方便移动的随身洞府来,直接嵌入这小山洞中,就能住得舒舒服服的,可她这不是还没捣鼓出随身洞府来吗?现做就太耗费时间精力了。 眼下距离修真集市开启没几天了,她好不容易来了光头山一趟,这里的灵气又如此充沛,把时间都花在炼器上,是不是太过可惜?她还不如抓紧时间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呢!那样她即使在集市上遇到什么麻烦,心里也能多一分底气。 这么想着,她就开始施展自己掌握的土系法术,直接在山壁上开凿,把小山洞扩大成一个十来平方大小的空间,虽说只有两米来高,也勉强能容纳两人一鼠在此休憩修炼了。 鼠大王挖山满了一个时辰,从洞里爬回来的时候,李俪君刚刚把山洞开凿好,用水冲洗干净。虽说经了水的山壁很快就结了一层冰,但她又迅速在地面上铺上了几块带来的羊皮毯子,也就不怕冰层的寒气了。 二红转移了干活的地方,在这个新开辟出来的侧洞里,有洞壁遮挡山风,有羊皮毯隔绝寒气,又有翰海提灯提供暖气与照明,比起原本的山洞可舒服多了。她索性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红泥小炉和厨具,煮了一锅浓浓的姜汤,再添了些从长安带出来的淡黄色沙糖,大家都喝上一碗,整个人(整只鼠)都能暖和起来。 鼠大王一边喝着主人格外多加了糖的姜汤,一边说着自己在山里挖洞的经历。 岩石挺硬的,但也没比太白山那边坚硬太多,低温问题在它有了护甲套和御寒符后,也不值一提了。只是它钻了这么久的洞,才行进不足百尺,举目望去除了岩石就没别的了,感觉有点无聊。但即使如此,它也可以继续干下去。 它每前进十尺,就会多挖一个侧洞来放小纸鹤,如今小纸鹤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什么有价值的情况都没发现,所以它出来时,就把大部分的小纸鹤都收了回来。接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它还会照着先前的做法去做,但最终会确保每隔百尺才用一只小纸鹤的。 它还掏出了几块石头给主人二红与李俪君看:“俺照着小娘子的吩咐,每隔十尺就特地收集一块石头,带出来做那个样……样本。这些石头跟俺老家的也没什么不同,但灵气好多哪!” 李俪君仔细辨认了一番,也觉得它的话没错。这些石头固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山石而已,但其中沾染的灵气量还真不少。这么推断,山中有灵脉的可能性很高。若是鼠大王继续挖下去,就算找不到凛元老祖,光是灵石方面的收获也能令人满意了。 至于挖出来的其他山岩,鼠大王原本都收纳在储物小袋里了,早就塞得满满当当的,连它肚子里都装了不少,如今通通倒出来,由二红拿储物小瓷瓶装了,留着日后给李俪君炼制小番天印时使用。充满灵气的冰冷山岩,其实也是炼器的好材料来着。 鼠大王休息了一阵,吃饱喝足后,又重新回到洞里去工作了。 李俪君则继续布置那个小侧洞。她先在侧洞与外界小山洞连接的洞口处布置了隐蔽阵法,避免被外人察觉她新捣鼓出来的临时洞府,接着又在侧洞里布置好各种防御阵、御寒阵与聚灵阵。在这种灵气充沛的空间中再布置聚灵阵,空间内的灵气浓度大为增加。在这样的环境里修炼,事半功倍,就连二红都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开始修炼起心法来。 李俪君盘腿坐在羊毛毯子上,感受到充沛而清冷的灵力在体内又循环完一圈,修为再上涨了一丝,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舒心的微笑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灵矿 这一日,鼠大王前后一共进了三次山,挖了足有三个时辰的石头,还未到日落时分,就停下来了。 这是李俪君的意思。一天六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足够了,以后还有很多需要鼠大王干的活,倒也不必一次性用得它太狠。 鼠大王自己还有几分不满足呢,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两回,被二红数落了几句,方才消停了,喜滋滋地领了今日份的晚餐,缩回自己的小神龛里享用去了。小娘子夸它今日干得好,特地多奖励它一份麦芽糖糕呢,它如今最爱吃这个了! 李俪君则拉着二红看鼠大王今天挖回来的样本岩石。 刚开始那两百多尺的地道中,挖出来的都是寻常山岩,只是山岩内部蕴含的灵气越来越浓厚罢了。但到了最后那二三十尺的地道里,挖出来的岩石质地已经有了些许变化,比起一般的岩石更加细腻、光滑。到最后五尺的地道中,岩石已经有几分玉化的迹象了,当然,灵气浓度也更高。 这是不是意味着,鼠大王行进的路线已经越来越接近灵脉或灵石矿了呢? 二红回想起曾经在嵯峨山四台峰下的水灵洞中见过的水灵石,忍不住道:“那时候还未成形的灵脉都能出产那么多水灵石,这座光头山那么大,只是往下挖了三百尺,就已经能摸到灵石矿的边了,若再往里挖上百十尺,就能挖到真正的灵石,那这个矿……该有多大呀?!” 只是想象一下,她的心都不由得嘭嘭急跳起来。 李俪君倒是比她更冷静一些:“蕴藏量高的灵石矿虽是好东西,但要是消息走漏,对我们却未必是好事。现在什么都还没挖出来呢,先别瞎想了吧?冷静一点,回去了也别随便告诉人,最好只有我们两人一鼠知道就好了。” 二红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瞬间冷静下来:“小娘子说得对……咱们只不过是炼气修士,连筑基都还不是呢。若真有这么大的灵石矿,只怕金丹真人也是要动心的。若是招惹来那等厉害的神仙人物,咱们别说得什么好处了,只怕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二红立刻就决定,严格保守秘密,连崔吕两位嬷嬷、邵娘子、石青以及秋香、月白、吕四运他们,她都不打算实话实说。她会特别嘱咐鼠大王保密,以后就只有她与小娘子带着大王在此挖灵石。其他人就算过来修炼了,也不需要知晓,这座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不是她信不过同伴们,而是大家都只是炼气菜鸟罢了,在高阶修士面前不堪一击。修真世界里多的是能让人不自觉吐露真心话的法子,不让其他人知道灵石矿的秘密,说不定还救了他们一命呢! 看到二红如此紧张戒备,李俪君两次张嘴,都选择把话咽回去了。 她倒是不觉得这座光头山里会有什么蕴藏量丰富的灵石矿,如果真有这种好东西,当初那位大能又为什么要把凛元老祖埋在这里?这是生怕他得不到灵气支援,设法逃脱出来吗? 她倒是更倾向于认为,这座山里除了凛元老祖以外,可能还同时埋葬着某些高等级的法器法宝什么的。无论是元婴老祖还是高阶法器法宝,都蕴含着巨量的灵气,在千年时光中慢慢向外溢散,日濡月染,对周边的山体岩石造成了影响,使其渐渐向灵石灵矿演变,这都是很可能发生的事。但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大型灵石矿从无到有。她兴许会在山里挖到一些灵矿灵石,也有可能会挖到凛元老祖的旧物,但是……一个大灵石矿?那起码还要再等上一万几千年吧? 那都是后话了。目前她还是先利用这里的灵气环境,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早日筑基是正经。 夜里,光头山上一片漆黑,唯有峰顶处有银光映照。南坡一处不起眼的漆黑小山洞内部,在被隐蔽阵法遮挡住的山壁之中,有一个被昏黄灯光照亮的小石室,石室内两人一鼠围坐在一处,享用着热腾腾的汤饼做晚餐,有说有笑,和乐融融。 二红对今天的修炼成果颇为满意:“照这样下去,只怕不用两个月,奴就能晋升炼气四层了!奴从来不知道,修炼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小娘子教奴的这套心法,真真是绝顶好心法!” 李俪君也满意地笑着。她的修炼进展也挺顺利的。两个月……别说二红会晋升了,她也有把握能升上炼气七层,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更早。 不过,她们真的有可能在光头山上待足两个月吗? 且不说她们如今还未辟谷,需要每日进食,补充生活物资,紫云山房那边的人也还离不得她们。裴娘子那边的戏,李俪君需得唱完了,才能取信于人。而八月末就是母亲陈氏的周年祭了,她是一定要返回嵯峨山去举行仪式的。 再者,修真集市开启在即,李俪君还要过去卖东西换灵石,补充灵材,再把先前开拓的人脉关系再巩固一下,顺便打听打听关中修真界的消息呢。 她们不可能抛开一切,只一心在光头山上修炼的。这回她们只能在此停留三四日,就要折返太平峪了。过后还得准备去集市的事儿呢。 想到这里,李俪君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二红道:“如今琐事颇多,咱们且专心修炼两日,就要折返紫云山房了。等外头的事情都忙完了,咱们再来也不迟。”如今她只可惜,手上材料未足,修为也太低,还没把握弄出传送阵来,否则她在嵯峨山别院与紫云山房乃至这光头山的冰山洞里都摆下传送阵,倾刻间便能移动数百里,每日都能来回两地,既不耽误修炼,也能照应别院诸事,岂不方便? 趁着这回修真集市开启,她先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一些用得上的材料吧。 一夜无事,李俪君与二红、鼠大王在光头山上又度过了平静的第二天。她们的修炼进度十分顺利,而鼠大王的挖山行动也没遇到什么阻碍,挖出来的山石已经越来越接近玉石状,内部蕴含的灵气量也更大了。 到了第三天,鼠大王在距离山坡表层八百尺的山腹深处,挖到了数块质地已经接近灵石的半透明石头,石头内部蕴含着冰寒的水灵气,不提温度,已经与嵯峨山四台峰下水灵洞出产的灵石相差无几了。 不但二红与鼠大王十分激动,就连李俪君都欣喜不已。 无论这个灵石矿脉有多大,有了这么一个宝藏,她们都不需要再为修炼时的灵气供应问题烦恼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变化 李俪君与二红离开光头山的时候,后者带走了满满一个储物袋的灵石,前者则是直接清空了储物空间的一个格子,往里头塞进了999颗水灵石。 虽说这批灵石的品质不算上乘,只介于关中修真界普遍流行的灵石与李俪君从其他任务世界带回来的初级灵石之间,比前者好一点,比后者差一丝,但满足几个炼气期修士数月使用是足够的。因此李俪君并不急着再挖掘出更多的灵石矿来。 她让鼠大王将已经挖出来的灵石矿洞暂时封存,将事先设定好的阵盘带进去安置妥当,避免大量灵气外溢,引起外界的注意。与此同时,鼠大王可以另换一个方向,继续它的挖山工作。 是的,李俪君与二红要离开光头山去办她们的事,但鼠大王会留下来。它在这里可以享用李俪君开辟出来的临时洞府,又有二红留下的满满一个储物袋的各种食物与日常用品,根本不用担心生活上的问题。李俪君会留下好几只小纸鹤,每天通过纸鹤与鼠大王保持联系,确保即使没有任何人负责监管,它也会老老实实约束自己,完成她给它布置的探索光头山内部的任务。 再怎么说,鼠大王也是跟二红签订了主宠协议的,又生活得舒适富足,不可能背主。 鼠大王认为在光头山的挖山日子过得比它从前在老家时强得多了。侧洞里又隐蔽又安全,内部还十分温暖舒适,灵气充沛之余,食物储备也十分充足。它夜里只需要走几步路,在洞口就能直接晒到月光,进行日常修炼。倘若遇到了危险,它也能通过小纸鹤向主人以及主人的主人求求证。这样的日子太完美了,就算在这里待上一整年,它都不会厌烦!每天都要挖山也没关系,它最喜欢钻地挖宝了,这座可能蕴含着无数宝藏的大山正吸引着它! 二红有些放心不下:“真的没问题么?万一有厉害的敌人来袭怎么办?小娘子可是说了,那个真仙观做事十分霸道,他们的弟子一向是不喜有人跑到这光头山里来的。” 在光头山南坡待了几日,二红也知道北坡那边每天都会有几个上清派的弟子跑来搞事,偶尔会跟真仙观的巡山弟子起冲突了。只不过至今为止,他们的冲突只停留在口角的层面上,并没有真正打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二红据此推断出真仙观对前来光头山的外界修士是什么样的态度。她也清楚,小娘子一直都在避着这些人呢。如今她与小娘子要离开,又如何能放心鼠大王独个儿留下?这只鼠除了钻地挖山的本事比别个强,其他的技能通通稀疏平常,哪里是真仙观弟子的对手? 二红担心的事,李俪君也考虑过,但不象她那么发愁:“真仙观只是不希望筑基以上修为的修士靠近这片区域罢了,寻常炼气修士路过是无妨的。上清派与他们有宿怨,因此他们才会格外针对些。大王不过就是一只鼠,在山里出没几次,也没什么稀奇的。你也说了,它没有多大的本事,真仙观的人又怎会与它为难呢?” 二红想想也对,稍稍安心了些,倒是鼠大王有些不大服气了,低着头碎碎念:“俺也没那么废物吧……” 不过防御危险的方法,它早就有过经验了,也不怕什么。它还给主人二红做了个示范,将小神龛飞快地塞进了护甲附带的储物小袋中,然后整只鼠往通往矿洞的碎石堆里一钻,便迅速消失在人前。 矿洞通道足有一千多尺长,最近还开辟了两条岔道,但全都只有碗口大小。必要的时候,它还可以现挖出一条新道来。任是哪个真仙观的巡山弟子发现了它要追缉,也没本事追进山腹中去,它才不怵呢! 就这样,李俪君带着二红,在第四日的傍晚告别鼠大王,离开了光头山。她们从南坡下山,绕上一大圈路,装作只是偶然经过光头山周边的样子,从东边的山沟穿行深山老林,才折回到来时走过的路上。 路过小杨氏曾经居住过的那座小山庄附近时,李俪君特地远眺了几眼,又瞒着二红,派了两只小纸鹤在附近飞了一圈,确认了山上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小杨氏与那婆子真的没有再回来。 这几天,她都没看到李温齐再往光头山来巡视,不知是不是他为了送走亲生母亲,同时替她治疗伤势,特地告了假。 这几日来巡山的是她见过一面的那位曾经与李温齐发生过争吵的筑基“师兄”。他对这项工作显然十分不耐烦。哪怕他也同他的师弟李温齐一样,每每巡到光头山,就必须绕山一圈,好确保山里山外没有异样,可他做得远不如李温齐细致。李温齐总是用遁法绕山一圈,不但山脚下,就连半山腰,他也要粗粗看过一眼才罢——其实这样已经足够粗疏了——然而他那位师兄,是连半山腰都懒得跑的,就绕着山脚下转一圈便完事了。 虽说绕山脚一圈,路程更远,但周边环境也没那么寒冷,还省了攀高爬低的脚力。很显然,李温齐的师兄不象他对光头山那么上心,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人在这里搞出大事来,只求做到表面功夫就行了。 因为巡山的人换了,巡逻时间也有所变化。上清派诸人在李温齐师兄来的头一日,就跟他撞上了。但对方显然对他们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只是嘴上说些不好听的话嘲讽几句罢了,压根儿就没觉得上清派总是派人过来,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上清派的人只用三天功夫,就确认了这一点,索性做得更加明目张胆了——他们如今会在北坡消耗上一整天,根本不打算天天来去,以避开真仙观的耳目。反正完成过每日一次巡山任务的李温齐师兄,当天是不会再来第二趟的。 李俪君得益于新巡山人选的粗疏,在光头山南坡拥有了自己的临时洞府,哪怕留下鼠大王,也不怕它会被真仙观的人发现并为难。她离开时再避开北坡,就不用担心会跟上清派的人撞上了。 如今他们天天都待在那里,其实挺不方便的。李俪君有些担心自己埋下的几个小纸鹤会被人发现。然而上清派的人不走,她也不能直接操纵小纸鹤们飞离,只好让它们继续潜伏在北坡上,观察上清派诸人的行动了。 其实她心里有些纳闷。上清派的人捣鼓了好些天,都没见北坡下有什么动静。他们想要拯救的凛元老祖,真的埋在那一带吗?她让鼠大王从南坡穿山而过,一直挖到北坡,会不会徒增了消耗? 李俪君正思考着这一点,忽然听得二红在叫自己:“小娘子,您有没有听见?”她醒过神来,看向二红:“听见什么?” 二红指了指东北方向:“那边……好象有人在喊救命?”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求救 李俪君与二红循声寻过去,发现求救声传来的方向,正是紧挨着灵气穴的那个窑洞下方。 四日前,她们经过附近的时候,看到窑洞的主人与另一名炼气修士正在拼死打斗。因为不想平白卷入他人的纷争之中,她们立刻就避开了。没想到几日过去,她们还能在回程时听到这里有人求救。 难不成是当日那场打斗的其中一方,受了什么重伤,又或是被困于此,不得不向过路人无差别求救吗? 李俪君心里纳闷着,但走得近了,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停下了脚步,还拉住了二红。 二红不解:“小娘子怎么了?” 李俪君没有回答,只是连眨两下眼皮,打开了灵光视野,确认了自己方才的感觉没有错。 那个灵气穴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已经被血所污,散发出不祥的黑红气息。这哪怕还没到魔气的程度,也足够骇人了。李俪君可不想糊里糊涂地就一脚踩上去,沾染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自己的修为与前程。 好好的灵气穴会发生这样的变化,那在窑洞下方求救的人,也很有问题。他是否知道旁边的灵气穴已经彻底改变了呢? 李俪君掏出一只小纸鹤,操纵着它朝呼救声传来的方向飞过去。 二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掏出了一把小铜镜,交给李俪君施展手诀,让镜面显露出了小纸鹤的视野。 主仆二人隔着一条山沟,观察着对面山壁上窑洞下方的废墟。那窑洞几乎全塌了,内部已经完全没办法住人,外部连门窗都已倒了,不过是留下了一个窑洞的空架子罢了。在层层黄土砖石下方,隐约露出半个人的身体,头上、身上都满布血痕与黄土,显然受伤不轻。即使如今他立刻就能获救,也很难说下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了,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腰上压着一块四五尺长的黄土壁呢,怕不是要瘫痪了? 二红一看就觉得那人可怜,拉着李俪君道:“小娘子,咱们得尽快救人才行!” 李俪君却不动声色地问她:“救人?怎么救?我们不过是弱女子,压着那人的土块却那么大呢!” 二红听得一头雾水:“小娘子在说什么呀?当然是用法术……”话未说完,她就顿住了。 是呀,她们是修真者,所以可以用法术做到寻常弱女子做不到的事。那个被压在黄土壁下的人,不也是修真者么?虽说只是个炼气,但也有炼气三层了,修为与二红不相上下。二红能做到的事,他当然也能做到,那为何还会拿那块四五尺长的黄土壁没办法? 要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坚硬的巨石,只是一大块夯实了的黄土罢了。况且如此它也有了裂痕,别说修真者了,稍微力气大点儿的男人,都不可能轻易被它压得无法动弹。那人为何要呼救?他已经伤重到无法移动身体,也用不了法术,必须要靠路过的陌生人去救他了吗? 这么想着,二红就犹豫着闭了嘴。她不确定那个人是真的遇到了危险,不得不救助他人,还是想设下什么圈套暗算她和小娘子。但是,事关小娘子的安危,她是绝对不会让小娘子被卷入危险之中的。 她低声对李俪君道:“小娘子,把纸鹤交给奴来操纵吧,奴先去试探一下那人是怎么回事,您且不要出声。” 李俪君笑笑:“何必费事?就算不用小纸鹤,我也能弄清楚那人是在干什么。” 说着便操纵着小纸鹤飞到那求救之人面前,晃了两圈,然后通过小纸鹤的嘴传话:“你是何人?这是怎么了?伤得站不起来了吗?” 那人盯着小纸鹤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是……上清弟子?那太好了!名门正派的弟子,一定是好人!求您帮帮我吧!我双腿受伤,已经没有知觉了,又被重物压住了身体,受困于此三日之久。若是再没有人来,我就算没伤重而死,也要渴死饿死在这里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 二红不解地小声问她:“这人怎会以为我们是上清弟子?” 因为小纸鹤的用法,有几分象上清弟子的作派。 李俪君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二红的问题,只隔着山沟,操纵那人背后的黄土壁裂成数块,掉落在他身旁的地面上,然后又继续让小纸鹤传话:“好了,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那人盯着那几块碎裂开的黄土壁,眼珠子转了几转。让黄土壁裂开的是十分基础的法术,一般炼气二三层的修士就能用得很好。可他不清楚施法之人在什么地方,倘若是离得老远就能施展出来,还操纵得如此精细,不伤他分毫,那这人的本事就十分了不得了…… 这样的人,还是名门上清派的弟子,身上定有不少宝贝吧?一身修为也非寻常散修可比的。招惹上这样的仇人,万一消息走漏,自己可就要结下整个上清派的仇人了,那才真叫没有了活路。 可是……他如今伤重,若是不利用这上清弟子一把,又谈什么以后?这里是深山老林,除了他与对方,再无旁人在,就算他真把人杀了,又有谁知道是他做的呢?秦岭一带本就是真仙观的地盘,上清既然与真仙观有仇,他家弟子在此失踪,上清派也会怀疑是真仙观的人在捣鬼吧? 利益就摆在面前,还有现成的替罪羊,灰头土脸的求救者把心一横,说话的语气更可怜了几分:“不成的……我的腰断了,只怕已经伤重瘫痪。仙子是上清高徒,能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扶我起来?我在窑洞中还有行李,里头有上好的丹药,吃下一颗,我的伤就有救了。我还有灵石灵矿,还有珍藏多年的灵药,愿意献给仙子,以谢仙子救命大恩!” 他扮了可怜,又拿出了灵石灵药为饵,不信那过路的上清弟子不上当。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个打扮得十分素净的丫髻少女沉默着从山沟对面慢慢飘了过来,仿如谪仙一般。她面容白晳,表情安静,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悲伤,举手投足都透着名门闺秀的气度,与这山郊野岭格格不入。 她走到了那求救者的身边,轻轻遵了下来,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随即被他紧紧地拽住了。黑红色的不祥气体立刻沾染到少女的手臂上,然后迅速朝她全身蔓延开去。 求救者才得意地“哈”了一声,没来得及奇怪这少女的玉手为何触感如此奇怪,竟不象是个活人,便看到这少女瞬间“噗”一声变化成了一张纸,一边向地面飘落,一边越缩越小,等落到地面上时,便只剩下巴掌大了。 这时候求救者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足不知几时已经被身遭的黄土紧紧缚住,黄土转眼间就缠上了他的腰,束缚住了他的躯干,还要将他的头肩一并淹没。 这回,他才是真正的动弹不得呢!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灵光 求救者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受困,立时就拼命挣扎起来,还用上了法术。 他这一挣扎,就算是在修真界没多少出门经验的二红,也能看出来他先前所谓“受重伤”的话全都是撒谎,最起码,他的腰没什么问题,双手腿脚也能动,哪里有半分瘫痪的样子? 二红立刻就拉下了脸,既生气这人骗人,也气自己竟然轻易信了对方。倘若不是小娘子拉住她,恐怕她就吃大亏了! 求救者的挣扎只能引来李俪君的法术加码,很快他就被层层黄土裹得死紧,仿佛一只巨大的蜜蜂般,只露出一张脸和两只耳朵,勉强能呼吸说话而已。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骂那不知藏在何处的过路女修士,说好的救人,怎么就来杀他了呢? 前来救人的下场,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小纸人就是证据,他倒还有脸骂人。 二红呸了他几声,回头看到小娘子又取出了一只小纸鹤,还拿出一小瓶无色透明的液体,那瓶身上竟然还有意义不明的白色胡人文字,不由得好奇:“小娘子,这是什么呀?这瓶子是琉璃做的么?竟如此清彻透明!上头的又是哪国的文字?是怎么写上去的?” 李俪君没办法解释这是玻璃不是琉璃。回到玄唐小世界后,她并没有点亮玻璃的科技树,更没办法说这是从其他任务世界带出来的“吐真剂”,只能含糊表示:“这是偶然得来的东西。”然后便让新的那只小纸鹤携带数滴吐真剂,飞向了那个求救者。 有了吐真剂,那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人虽然自称是个散修,但已经是走邪魔路线的人了。他声称自己有个师傅,原本是名门大派出身的,还是长老的儿子,只是父亲早逝,又被掌门的儿子看不顺眼,不得已破门而出,流落在外。但求救者作为此人的徒弟,认为自己也是名门大派的传人,对一些名门大派才掌握的修真界常识,全都一清二楚。 比如他很容易就从小纸鹤的用法,推断出了李俪君是“上清弟子”。 李俪君对此不置可否,只追问此人的功法路数,以及在此设套害人的缘故。 于是,那求救者再也没办法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无论他怎么吹牛自己的师傅是名门出身,后者在叛门而出之后,也显然走上了邪修之路,不但学了些阴邪害人的功法,还杀伤了不少人命。就连求救者这个徒弟,也是因为不想被师傅当成牺牲品,才偷了东西外逃的,可外逃之后,他没门路获取修行资粮,便也学着师傅做起了邪修,走上了谋财害命的路子。 他早前发现了这里的灵气穴,有意借地修炼。可惜占据此地的修行者修为比他还略胜一筹,又无意与人分享。他觉得没办法把灵气穴明抢过来,索性就先装作友好的样子,与对方交朋友。等两人混得熟了,他假意带一瓶灵酒来与窑洞主人分享,趁着对方喝醉,便要下黑手害人。对方倒是灵醒,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只受了点小伤,却也因此知道了他的真面目,酒后怒极,便与他开始了拼死搏斗。… 窑洞主人修为本来稍高一些,可惜酒后身体不如清醒时灵活,又受了伤,便渐渐地落入下风,最终在拼杀了整整一天后,力竭而亡。他的尸体落入了灵气穴内,怨气与血气交织,污染了穴中灵气。 求救者还不知道这一点。窑洞主人临死前的反扑,使得他受了重伤,虽然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离开求医了,只能就近利用灵气穴疗伤。可他觉得自己伤得太重,仅靠一点灵气,根本就没办法让他痊愈,只能打起了某种邪恶治疗术的主意。那就是吸取过路生灵的鲜血补充他体内的生机,修士的最好,实在没有,飞禽走兽也勉强将就了。 他伪装出那副伤重不能移动的模样,已经引来了数只野兽,将伤势稍稍缓和了一些。为了不引起后来者的警觉,那些野兽的尸体在被利用过后,都叫他丢进了灵气穴中,进一步污染了穴中灵气。他仍旧是无知无觉,等发现李俪君与二红靠近,还是修士,满心满眼都是贪婪与惊喜。哪怕他知道杀了李俪君有可能会引来“上清派”的报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有一个修士落在他手里,他身上的伤立刻就能完全痊愈,比呆等十只野兽要强,他绝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手里有一样从师傅那里偷出来的法器,可以瞬间污染正道修士的灵力,引起对方体内灵气循环的紊乱。这点紊乱会导致对方露出一瞬间的破绽,有这功夫,他就有把握能将人制服。从前他用这种方式,害过好几个修为与他相近的人了。若不是窑洞主人修行的功法也非正道路数,修为还比他高,他觉得这法器可能对付不了人家,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他早就拿出来用了,哪里还用得着跟对方死拼一日? 对于这样的邪恶小人,李俪君没什么好客气的,直接把人埋土里憋死就完事了。从头到尾,她都没凑近此人,自然不会给人污染自身灵气的机会。 等到那人被埋在土中再无动静了,李俪君也没走近去检查,反倒是弹了一个小火星过去,连人带土一块儿烧成了焦灰。 人是解决了,但那堆焦灰里却掉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李俪君操纵着小纸鹤过去转了两圈,只能确定那是一个银色圆环,只比一般的手镯略大一些,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很显然,这是一件法器,隐隐散发出灵力的波动。 经过了赤阳火焚烧的法器,居然还能安然无恙?这东西恐怕还真的不得了。一个炼气三层的邪修,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莫非是他从他那个所谓名门大派出身的师傅那儿偷出来的? 李俪君想了想,索性走得近了些,引动赤阳火把窑洞附近所有沾了血迹的东西,连带灵气穴洞口一带都烧了一遍。高温焚尽了一切阴晦血污,灵气穴口散发的红黑气息也淡了许多,她才真正放心让二红跟在身后,踏足窑洞前的空地。 银色的金属圈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柔和的灵光。这银圈不大,细看之下,圈上镌刻着十分细密的符文,密密麻麻,只空出了一段两寸来长的区域,上头刻了两个花生大小的篆字:灵光。 灵光?灵光谷吗? 李俪君回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关于修真集市监市真人关真人的前师门,似乎就叫灵光谷。 在它依附真仙观之前,它确实称得上是秦岭地区数得上号的名门大派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建议 虽然灵光谷曾经风光过,但如今也早就是过往云烟了。 自打它归附了真仙观,真仙观就不乐意世人再提起它曾经的门派名了。无论它曾经有过多么灿烂的历史,如今都已经是真仙观的一员,它的历史就成了真仙观的历史,再也没什么灵光谷了。 在关中修真界,真仙观就是扛把子,一般人谁敢违逆它的意思?于是,除了一些散修偶尔还会在私下议论,修行者圈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会提起灵光谷了。灵光谷的旧人都对此没什么意见,顶多就是有个关真人愤而跑到修真集市做监市真人,不肯在真仙观待着罢了,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若不是灵光谷曾经的掌门杜真人在三个月前跑到修真集市渡雷劫,却身死道消,还毁坏了修真集市,李俪君也不可能从玄应真人以及王娘子、郑掌柜等人处听到这个旧门派的名字。 如今她看着眼前的银圈,倒是想起了一些旧闻。 灵光谷之所以会抛弃祖宗基业,归附真仙观,起因就是掌门杜真人不在家的时候,有某已故长老之子盗宝叛逃,掌门之子小杜真人追辑叛徒时被暗算受伤,连法宝一起被真仙观弟子所救。谁知道等他醒过来后,却因为带着叛徒留下的邪修法器而被真仙观指控是邪修,杜真人心知真仙观是有意为之,企图霸占灵光谷的法宝,为了保住儿子与法宝,索性就带着整个门派投奔而来。 关真人当时正在筑基的要紧关头,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等出关后才知道师门没有了。为了这事儿,他虽然不情不愿地入了真仙观,却与掌门杜真人父子生了嫌隙,还谋了修真集市监市真人这个外驻的差使,远远地避开他们。 当时被小杜真人追缉的叛徒并没有死,反而成功脱逃了,之后一直行踪不明,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盗走了其他的灵光谷法宝,不曾被小杜真人追回。 李俪君如今看着地面上那只银光闪闪的圈圈,就怀疑死去的求救者乃是灵光谷叛徒的弟子——虽说他如今也背师叛逃了。 李俪君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只银圈,还打开灵光视野确认过,它身上没什么不好的问题,还是一件品质不错的法器,方才回身去折了两支树枝,打算把银圈“挟”起来细看。 没想到她回过身来的时候,二红已经拿起那只银圈,翻来覆去地细看了。 二红半点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问题,还好奇地将那银圈抛了起来,发现可以用灵力操纵它在空中移动,放大缩小,用它击中窑洞的黄土墙,轻易就能让一整面墙塌下来,这还是她没使什么力气的成果。 她有些惊喜地对李俪君道:“小娘子,这东西用来打人挺好的,可惜略大了点儿,不然还能伪装成银镯子带在手上呢!” 李俪君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这东西应该不仅有一种功能,你要是喜欢,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说完她就转身去处理善后了。 窑洞主人的尸首,方才李俪君已经用赤阳火焚烧过了,如今就单给他挖了一个坑埋了,免得他与那些野兽的遗骸掺和在一起。窑洞已经损毁不能住人,就让它继续维持目前的废墟状态吧。虽然这里的灵气穴不错,但周围地势隐蔽性不大好,过路人很容易发现这里。李俪君已经有了光头山和另一个灵气穴两个据点,并不打算贪心地把这里也占据下来,就让此地维持一种“前主人已死,目前是荒废状态”的假象,若有修士路过,还能在这里歇个脚呢。 有这么方便的灵气穴可以充当临时歇脚处,过路人应该就不会打几里外那个位于山崖绝壁之上的灵气穴的主意了。 完事之后,天已经黑了。李俪君带着二红继续上路。她们打算先绕到几里外的灵气穴去看一眼,若没有问题,就直接回紫云山房了,并不打算摸黑爬到绝壁上去。 绝壁上的灵气穴没有任何异样,若不是李俪君有灵光视野,大晚上的她还认不清楚灵气穴的具体位置呢。当初她设下的隐蔽阵法挺好的,留下的那条暗道也十分不起眼,这里应该还是她们的私人地盘吧? 李俪君便放心地领着二红,返回了紫云山房。 大晚上的,她们也不打算惊动山下众人了,主仆俩在竹居里与驻守在此的秋香会合,简单洗漱了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便说起了这几日的经历。 秋香对光头山上的灵气洞府十分感兴趣。虽说二红再三强调了那地方很冷,没有瀚海提灯的光照着,只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让人全身冻成冰块,但秋香认为,既然二红能坚持下来,她没理由不可以。那光头山上灵气如此充沛,对于她这样的弱五灵根而言,无疑是修炼的大好地方。秋香请求李俪君,下回再去光头山时,把她也带上。她如今学着操纵小纸人小纸鹤,已经十分熟练了,小娘子与二红姐忙正事的时候,她可以帮着监控山里山外,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到她们的! 这话说得二红有几分心动,她对李俪君道:“小娘子,咱们自个儿的产业上没有灵脉和灵气穴,秋香她们光靠聚灵阵,修炼得太慢了,还是要让他们到灵气充沛的地方多待些日子。他们的修为提高了,才能真正帮小娘子办事。” 这事儿李俪君已经在拟计划了,倒也不用着急。特地把所有人都带到紫云山房来,她就是图这儿离光头山近,比较方便轮流带人过去修炼。只是眼前修真集市开启在即,她得先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再说。 说起修真集市,二红就掏出了那个银圈,道:“奴原本忘记了,后来在路上才想起来,这上头刻的‘灵光’二字,是不是小娘子曾经提过的,那位修真集市监市真人关真人从前的师门?好象是叫灵光……灵光派吧?” “灵光谷。”秋香在旁纠正了二红的话,“小娘子曾经给我们说过关真人与小杜真人的恩怨纠葛,还提醒奴等,将来去了修真集市,若是遇上真仙观的人或是关真人的师弟晚辈们,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如今都是真仙观的,就犯了忌讳。” 是的,能选择站在关真人这一边,疏远了小杜真人一脉的灵光谷旧人,心里对真仙观都是有心结的。若把他们当作一般的真仙观弟子看待,言行间很容易得罪对方。但在他们面前说真仙观的坏话,也十分冒险。万一他们心里还惦记着前掌门的儿子,在小杜真人面前告黑状呢? 李俪君提醒身边的人,千万不要犯了忌讳。秋香把她的话记得十分牢,二红一提起“灵光”二字,她就想起来了。 二红提起这个已经消逝的门派,就是在给李俪君提建议:“若是小娘子把这件法宝拿去归还给关真人,他会不会心生感激,从此对小娘子多看顾几分?剑仙老爷虽然好,可他一去不回,小娘子独自支撑,实在是太辛苦了。若是能有位筑基真人照应,小娘子定能轻松几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心疼 二红想跟李俪君说这些话,已经有些日子了。 她虽然没见过李俪君的师尊,但平日里听小娘子描述,也知道那是个十分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小娘子能遇上这么一位师傅,还能学着修仙,真真是无比幸运的事! 可再是神仙人物,收了徒弟后就把人丢下不管了,快一年都没再露第二面,全靠徒弟自学,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这位剑仙老爷是真的在收徒弟吗?还是随便看中了一个孩子,留下点秘笈什么的,就拍拍屁股走人。若是徒弟能学出来,他就认;若是徒弟学不出来,他就当没这回事? 二红从小在隋王府中长大,见过大郎李俭让拜师读书,也见过平都县主跟着女先生学画,还听说过哪家王府的小郎君、小娘子们拜了名家学东西的,但无论是谁,只要拜了师傅,那师傅就必定会时时教导,处处关心,没有拜完师就丢下人不管的道理。剑仙老爷这是玩的哪一出?她们小娘子该不会是被人忽悠了吧? 即使是自个儿自学的,小娘子也学得这么好了。如今在关中一带,没门没派的散修能学到炼气六层以上的,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更别说还是这么小年纪的孩子。二红认为自家小娘子天赋惊人,人又聪慧,剑仙老爷应该更用心指点她才是,不然就枉费了小娘子的天份。 既然如今剑仙老爷一去不回,二红想为小娘子抱不平,也不知上哪儿抱去,那就只能劝小娘子另寻一位靠山了。真仙观做事是挺霸道的,但关真人严格来说,只是顶着个真仙观弟子的名头罢了,与真仙观的人并不亲近,又长住修真集市,离她们比较近便,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人选。如今既然有机会与对方结交,二红认为小娘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的好,不可错过了好时机! 别的不提,有一位筑基真人做靠山,小娘子出门就不需要如此小心了,哪怕是去光头山借那儿的灵气修炼,撞上了真仙观的巡山真人,也不用故意回避嘛。小娘子又不是背师另投,只是交好一位筑基真人罢了。真仙观在关中一带威名赫赫,与他家的人结交,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红把自己的想法都跟李俪君说了,秋香在旁默默听着,也有几分赞同。虽说一切还是要以李俪君的意愿为主,但她也觉得,小娘子平日一个人支撑,还要养活他们四个,实在太累了。若有人能帮着分担一二,那是再好不过。交好修真集市的监市真人,起码将来每次集市开市的时候,小娘子都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卖货买货,出门还要提防会遇上劫道的。 李俪君听着两个侍女的话,心里挺感动的。她们心疼她,希望她别太辛苦了。借着这“灵光”银圈的契机,交好关真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关真人心里对真仙观有再多的不满,他如今也是真仙观的弟子。真仙观与上清派有世仇,而她如今正式开始修炼的《清虚一气诀》,最初却是从上清派的独门秘传心法演化而来的。虽说她见过的上清弟子,通通都不是修炼这门心法的,但谁能担保,灵光谷和真仙观的弟子就认不出来呢?… 她心里对关真人始终存有一份戒备之心,是不敢与他走得太近的。 再说了,她与真仙观的李温齐关系复杂,刚刚才算计了对方的亲生母亲一把,又想打光头山的主意,把埋在山里头的上清派元婴老祖挖出来……这些事能叫真仙观的人知道吗?她躲都来不及! 玄应道人虽说也是真仙观弟子,但这个人好应付,只要摸清了他的脾气,再用利益勾着,来往起来相当省心。即使有一天闹翻了,他的修为也在李俪君之下,她不用担心会压不服对方。 然而关真人却是筑基修士,她目前实力还差得远,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对方,哪里有半点反抗之力?就算她有意与对方交好,起码也得是在自己修到炼气高阶,将要筑基的时候了,最好是在筑基之后。 有些话,她没办法跟身边的人细说,只能谢过二红与秋香的建议,然后含糊道:“我没跟关真人打过交道,先趁着这次集市,打听一下他的性情脾气再说。总不能贸然上门,直接跟人说我捡到人家的门派秘宝吧?万一他毫不客气,直接把东西拿走了,半点不提别的事,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二红与秋香深以为然:“此事确实应该谨慎行事。”二红还问:“要不……请那位玄应道人做个引介?他也是真仙观弟子,想来关真人多少会给点面子,不至于一见面就把东西抢走。” 李俪君说:“我回头找玄应道人打听看看。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她把灵光银圈交给二红与秋香,“这件东西,我们要还给灵光谷的人,不可能留下来。但银圈上头的符文似乎挺精妙的,你们想法子临摹一份,试着研究看看?倘若咱们自个儿炼器时能用上,将来出门也多几件称手的法器使。” 二红与秋香连忙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银圈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俪君独自在房中沉思片刻,又修炼了一会儿,随后才睡下了。次日清晨起来,完成了日诀的修炼,她便听得秋香收到了山下的纸鹤传信,道是崔吕两位嬷嬷都听说她回来了,要请她下山去呢。 李俪君当然是要下山的。她要往关中平原上的修真集市去,还得从山下出发。 她带着两名侍女下了山,问了一下这几天的事务,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就是隋王府的终南山庄子上,终于有人打听到她在这里置办了产业,大兄李俭让特地打发了心腹过来询问,想要劝她搬到庄子上去,也好跟兄弟姐妹们做个伴,遇事好商量。 李俪君当然不可能搬到庄子上去,到时候身边围着一大堆人,还怎么偷偷跑进山里修炼?她更不耐烦去应付李俶君、李妍君这两个麻烦的姐姐。她只是打着关心未来继母人选的旗号跑来紫云山房干自己的私事罢了,怎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吕嬷嬷笑道:“老奴都跟大郎派来的人说了,小娘子不在这里,还在嵯峨山别院呢,是老奴与阿崔带着几个人来这里打理小娘子新买的产业罢了。那人自然不肯信,却只以为小娘子是害怕王爷王妃与嗣王责怪,才故意撒谎的,倒也没有追问下去。” 崔嬷嬷道:“大郎身体不好,不会特地跑过来与小娘子见面,那小娘子的意思是……要在外头与他见一面么?” 李俪君想了想,修真集市开启在即,她挺忙的,近期很难抽得出空来了,索性就把见长兄的事往后推:“这事儿先不提,咱们就在二十四那日演一场偷看裴娘子的戏,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偷看裴娘子的戏? 李俪君点头,是的,那是一场戏,她压根儿就没准备亲自出马呢,只是让别人以为她去偷看了而已。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遇见 七月二十四当天,正值龙树菩萨圣诞之日,终南山一带各大佛寺庵堂,但凡是规模大一些的,都举行了祝圣法会。在此地暂住避暑的众多达官贵人,多有前往相熟寺庙参加法会者,一时间终南山下人来车往,十分热闹。 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一辆外表不大起眼却颇为宽大结实的马车从太平峪缓缓驶来,驶进了某家大庵堂附近的墟市中,停在了路旁树下荫凉的位置。 驾驶这辆马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长相清秀,身手矫健,穿着一身体体面面的布袍,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大家风范。 车停之后,车厢里出来一个十几岁的秀气侍女,穿着一身青衣小袄,靛蓝绣花半臂,蓝绿间色裙,双丫髻上插着堆纱花,腰间佩着玉香囊,说话声音清脆,用辞文雅,端得是个高门大户内宅里侍候的体面侍女作派。 这侍女专门负责去问路,向人打听事儿,等回到马车上,车厢里却是个老妪的声音在给她下达指令。只是偶尔,会有过路的人听见车厢中有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声音。然而车帘遮得严严实实,就算偶尔有人掀起一个小角,从外头看去也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是看清楚里头人的长相了,恐怕连车里坐着几个人,外人都不知晓。 裴家娘子带着一双儿女在庵堂外下车的时候,就立刻发现了这辆马车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驻。 她认出了那辆马车在不起眼角落里刻下的标记,还记起了姨母玉真长公主曾曾经告诉过她的,隋王府四娘子手下心腹出门时通常用来赶车的马的特征。 她知道,这是李玳那个至今没在她面前出现过的小女儿带着人过来偷偷看她了。这孩子是想要跟她见面么?还是仅仅想要远远看她一眼? 裴娘子不知道这样的做法能让那孩子得到什么,但小孩子家的想法,往往天马行空,不是每个大人都能理解的。她只知道,在李玳的几个孩子里,除了病弱的嫡长子明事理、懂礼数,赞成她与李玳的婚姻之外,就只有这个小女儿没有出现反对过了。其他几个儿女,统统都只懂得吵闹。大约是李玳前头那位死了不足一年的正妻陈氏性情过于温柔和善了,纵得这些孩子一个个都任性胡为,象足了李玳。 可惜,裴娘子如今真的很需要这桩婚姻。她清楚李玳不乐意娶自己,但这无所谓。她只是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阻止某些人把阴暗的心思打到她儿女头上来的身份罢了。她并不在乎李玳婚后是否会宠爱她,只要她还坐在嗣隋王正妃的宝座上,能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所谓的宠爱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倘若她能早日生下李玳的嫡子,稳固住自己的地位,那就算让她把那个男人拱手让给杨十六娘等妾室,都无所谓!她又不稀罕那个男人,需要的只是那个男人正妃的身份罢了。… 裴娘子不动声色,装作没发现那辆马车一般,端庄雍容地与出门相迎的女尼见礼,轻描淡写地捐出了一笔香油钱,又低声嘱咐了儿子一通话,让他把车马随从都照顾好,方才带着女儿走进了庵中。 不一会儿,又有数家权贵世族家的女眷前来,与裴娘子在庵堂前院相谈甚欢。裴娘子之子郑小郎很快就退开了。 他带着几个人去给附近的贫民派发在佛前供奉过的米糕与经文,一时间引来许多人将他圈在里头。但他并没有惊慌,反而镇定地让所有人排好长队,一个个井然有序地领走东西。他对前来领米糕的贫民态度温和,并没有因为自己世家公子的身份表现傲慢,但若有厚着脸皮前来占便宜的地痞想要浑水摸鱼,他就会毫不客气地喝斥对方,把人赶走。 等到他把所有带来的米糕与经文派发完毕之后,剩下没有领到东西的人倒也不会空手离开。他已经提前让手下的仆从去附近墟市买了些糕饼过来补上了。离开的时候,受惠的贫民都在纷纷赞叹裴娘子与郑小郎的仁善宽厚,纷纷表示要去菩萨座前为他们母子三人祈福。 郑小郎离开了好一会儿,才有别家世族家的女眷也派了人来做类似的事。但这后来之人没一个做得比他更有条理,态度也不如他和善,只是受了惠的贫民,终究还是会感念好心人的恩惠,到了菩萨面前,也会一并为恩人祈福的。 郑小郎也曾派人给附近墟市上摆摊的人送些茶水解渴,还命人在墟市一角摆了个免费的茶摊子,给过路之人送些茶水。他家一个仆妇也给停在街边的那辆马车送了一壶茶来,赶车的少年摆手婉拒,却不过对方的盛情,最后是车里的青衣侍女出面,接下了茶水,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茶水送过去之后没多久,车厢里的人就传出了命令,少年掉转马头,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郑小郎目送马车远去,给手下的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骑马跟上马车,一刻钟后方才回转,向郑小郎禀报:“小的亲眼看见那车驶向了附近的镇子,在镇上的市集旁停留片刻。车上下来了一个青衣侍女,在市集里买了些杂物,便上车离开了。他们去的是太平峪方向。” 郑小郎叹了口气:“这应该算是满意了吧?我娘再怎么说也是个温厚正派之人,就算有时候对人略严厉一些,也是最讲道理不过的,给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做继母,总好过他们受刻薄后娘和恶妾的折磨。若换了是别家娘子,就冲她家那姐弟几个的作派,谁能受得了?还不往死里折腾么?!” 说起来,他还有几分好奇:“他们还特地停车去镇上市集买东西了?买的是什么?” 那护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买了十来把镜子,都是带把手的靶镜,大小皆有,做工也寻常。会不会是买回去给家中仆妇使的?” 王府的小娘子还会给手下仆妇买这样的东西?可若是身边得力的心腹侍女仆妇,也不会用这么粗糙的玩意儿呀?长安城里多的是精致的好铜镜,这隋王府的四娘子为何要在这种地方买?难不成是她手下的侍女想要,她坐车路过,就放身边侍女去购物了? 若是如此,这位四娘子御下倒是宽松。只要她不是她两个亲姐姐那样的刻薄人,将来应该不难相处吧? 郑小郎发了一会儿呆,很快便有认识他的人前来打招呼。他忙收拾心神,笑着迎了上去。 他没有发现,在那辆马车停靠过一段时间的路边,有一棵丈许高的大树,树冠中停靠着一只不大起眼的迷彩小纸鹤,正冲着他这方向看。他在那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被小纸鹤看在眼里,忠实地传递到了某面铜镜的另一端。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新客 李俪君看着铜镜那头的景象,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秋香与她个头身量都相似,跟着吕嬷嬷、石青与吕四运坐马车出门,然后披上她的薄斗篷,只要不跟人照面,足以哄骗不知情的外人了。秋香还拿着一只小纸鹤,先是透过车窗偷看,再借着马车车身的遮掩,放飞到车旁的大树树冠上去,继续监察。“隋王府四娘子”这个身份在这次行动中应该看到的东西,李俪君都透过铜镜看到了。事后说起来,谁能发现真相呢? 而李俪君事实上已经提前两日出发去了修真集市。有了秋香这个挡箭牌,不会有人怀疑她与“隋王府四娘子”这个人有什么关系的。 她看着郑小郎跟人寒暄,微笑着放下了铜镜,转身去给屋里的丹炉调整了一下火候,估算了一下成丹时间,然后便回到书案旁继续画符了。 她如今正位于鄠县县城内那处租住的小院里。二红又出面续租了这地方几个月,估计可以用到年底前最后一次集市。而在她参加修真集市期间,若是遇到不方便住在集市内客栈的情况,就可以选择来这里落脚。反正鄠县县城距离集市不远,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罢了。 修真集市已经开始两天了。她这两天都没闲着。先是去郑氏符箓行交了跟郑掌柜约定好的符箓,拿到了新一季需要的画符材料和工具,归还了灵马,还打听了一下当日事情后续。 郑多燮郑掌柜那天回到集市后,特地去跟葛真人打了招呼。虽说葛真人已经有了两个懂行的帮手,但一点儿都不介意再多添一个苦力,因此就把他留下了。他跟着葛真人忙活了大半个月,家族派来的那位打手前辈等得不耐烦,便先行离开了,据说是去了荥阳拜访自己的朋友,没有立刻返回郑氏族中。郑掌柜趁机给老家那边关系亲近的亲友送了信,狠狠地告了对方一状。前不久他收到亲人书信,听说那位打手前辈被族里急召回去训斥,目前还在关禁闭受罚呢。对方原本还有什么计划的,如今也泡了汤,连带几个与他走得近的郑氏子弟都受了牵连。郑掌柜听说后十分开心。 他如今心情不错,收到李俪君送来的上品符箓,就更加高兴了,立刻再下订单,好让她在集市结束之前再多画一些好符出来。当然,他也不会让李俪君这个帮了自己大忙的新符师白干,不但送了不少灵材,还邀请她过几天去集市里最有名的灵食酒楼用餐,尝一尝关中的灵食美味。 李俪君对玄唐小世界的本土特产灵食十分期待。 离开郑氏符箓行之后,她又去王娘子那儿转了转,买了一些灵材灵矿。 王娘子的表兄公孙仪已经基本伤愈,虽然还在休养阶段,但干活没什么影响。他回到了王娘子杂货店的后院继续打造灵武。据说在王娘子的说和下,他跟王家和解了。王家不会给他提供什么助力,但也不会再为难他,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本来的身份留在王娘子店中做事,赚点灵石修炼糊口,好歹把修行继续下去,不要再荒废了。… 娘家的态度令王娘子大大松了口气。她先前遭了一次抢劫,但没受什么大损失,只是拿出一部分身家从娘家处交换了灵丹给表兄治伤,并花钱去重修店铺与住宅而已。等店面修整完毕,她立刻就可以开门营业了。有了表兄帮忙,她手头的一些基础灵材都可以加工成灵武再出售,价值大涨。如今她趁着集市开市,有许多顾客上门,正抓紧时间多赚点钱,好早日将账上的亏空都补上呢。 王娘子这两日生意兴隆,李俪君只能趁着她休息的时候,跟她聊了一会儿天,没来得及细谈。不过王娘子十分感激她的援手,近日收集到的好东西,都优先给她看过,确定她没兴趣再往外卖。王娘子还十分积极地向她推荐娘家的洞府出租业务,劝她在秦岭中找个灵气充沛的居住地,暂时安顿下来。即使是被师门安排出门游历,她这个年轻的小修行者也不该四处流离的。 李俪君笑着谢过了王娘子的好意,趁着她有客人来时,迅速溜走了。她如今在秦岭中已经有了灵气充沛的临时洞府,真的没必要花灵石去住王家的地方。不过她也打听清楚了王家的地址,日后她手下的秋香、赵月白与吕四运等人,倒是可以考虑去露个面。 李俪君离开王娘子杂货店后,又往街上其他几个杂货店转了一圈,买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远远看见二红从郑氏符箓行出来,两人对视一笑,便又继续各做各的事。 她们是一起来的。集市上有许多店主都清楚她俩相熟,但二红并非她的侍女,两人同行而来,分头行事,非常合情合理。 不过所有人即使知道二红只是炼气三层,同行者也只有炼气五层(李俪君给自己的修为做了伪装),也不敢算计她。盖因如今很多人都听说了,二红背后还有一位高阶修士主人,这位主人也有好几位修为了得的同伴同行。二红只是跟主人的小辈来集市,为主人与主人的同伴买点材料,顺便给自己赚点私房钱罢了。若是劫了她,随时有可能招惹上数位筑基大佬,以及一个修真大派,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小侍女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宝物,穿的法衣和戴的首饰虽然品质不错,但等级不高,只能给炼气初中阶的人用。为了这点东西去招惹强敌,实属不智,还有可能得罪真仙观的玄应道人。有这功夫,为何不另找几个傻白甜呢?那些初入修行、家资丰厚、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不是更好的算计对象么? 不知为何,这两年在关中富庶之地,尤其是东西两京一带,多了不少身家丰厚的凡人涉足修行。他们本来就有灵根天赋,只是从前并不知道自己有,得了懂行的修行者指点,方才正式引气入体,步入修行之道。然而这只是开始罢了,他们想要获得好功法与修行资粮,不可能仅仅依靠引路人,少不得要从别处打主意。据说长安洛阳一带的集市去岁迎来了不少新客,如今,这股风又吹到鄠县的关中修真集市来了。 这些人虽说身家不菲,可都只是凡人当中的有钱人罢了。偏偏当中有些身份不凡的人,或是王公权贵之后,或是世家豪门子弟,习惯了受人尊崇的日子,在修真集市里稍有不顺心,便要闹腾。虽说店主们不怕炼气菜鸟,可这些人毕竟在凡俗中有些身份,万一把修真集市的消息传开,引来朝廷中人,也挺烦人的。 好些店主都去找关真人说话了,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李俪君听郑掌柜与王娘子抱怨过几句,在街上转了一圈后,也给自己脸上蒙了纱。 她好象看到两个宗室里的长辈了,连忙稍作遮掩。 说起来……长辈这么大年纪了,才开始修行,到底是谁教他们引气入体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怪异 不是李俪君双标,赞同身边的嬷嬷们有灵根就可以修炼,却认为同族同宗的长辈们年纪大了就不该踏入修行之路。 修行从来不是一件易事。年纪大的人,身体状况不如年轻的,本来就修行不易,倘若有靠谱的人引导,又有好功法,有大毅力,还有门路能弄到修行资粮,那倒还罢了。若是什么都没有,纯粹是一心想求个长生,那除非灵根天赋优秀到百万里挑一的地步,否则还没有等到他能修出个结果来,寿命就已经到了尽头。时间荒废了,亲人也冷落疏远了,该做的事情没做,人却没能多活几年,这样的修行有什么意义? 那两位宗室长辈不但年纪老迈,还一直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素喜炼丹养生,但用的法子又不怎么靠谱,很明显是富贵日子过得久了怕死,想要求一个长生不老,这才开始修行的。他们自身除了财富与地位,未必能找到多少修行资粮,还要跑到修真界里来找。可他们明显没有多少常识,就算进了店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看着东西认不出来,张嘴就想要店家拿出延寿仙丹,这不是搞笑吗? 帮他们引气入体的人就只告诉他们如何找到修真集市,却没告诉他们要如何待人接物么?以为凭着自己在凡俗界的身份,就能在修真界继续以权压人,这不仅仅是看不清自己的问题,还是智商有问题。但凡遇上个脾气不好、修为比他们高的修行者,一巴掌拍过去,只怕这两位长辈就要当场驾鹤西归了。 李俪君根本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如此愚蠢?教他们引气入体的到底是谁呀?这是在教人还是在害人?! 李俪君心里唉声叹气,却完全没有过去搭把手的意思。那两位老爷子跟她也不是很熟,她顶多就是每年大节庆时在宗室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们,曾经两度被带过去请个安罢了。母亲陈氏去世时,这两位老爷子只派了府中管事过来上香祭奠,她就算领了这份情,也不可能做得更多了,眼下还是先藏好自己的身份要紧。 李俪君迅速钻进了一家小店,避开那两位老爷子和他们的同行者,直到看见他们气愤地转道去了豪华客栈,方才从店里走出来。 可是,两位老爷子并不是去客栈见世面的,他们打算在那里住几天。豪华客栈的高级聚灵阵声名赫赫,他们也都听说了。方才他们在某家店里卖了几株千年灵药,换得一笔灵石,如今正好用来付住店的费用。可惜他们想去的高级客房只向大佬开放,根本轮不到他们两个炼气初阶的老菜鸟,但若是去最便宜的客房,他们又嫌配不上自己的尊贵身份,于是只能将就着住进了中等客房。那里的灵气浓度也是很不错的。客栈伙计热情地招呼他们上楼,但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一大笔房钱。… 李俪君远远看了几眼,就知道两位老爷子被人骗了。是谁告诉他们,要到豪华客栈里住最好的客房的?刚入炼气的菜鸟,年纪大,经脉未打通,能吸取的灵气有限,廉价客店里的灵气浓度就足够他们用的了。跑到豪华客栈的中等客房住上几天,他们修行的速度也不会加快,这不是浪费灵石么?可客栈的伙计才不会在乎这个,房钱他照收,客人的修行成果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李俪君看着两位老爷子傲慢地挑剔着客栈的环境,心里长叹一声,转头离开了。 她原本想过,要在集市里租个客房住几天的,但现在有可能会在客栈中跟两个族中长辈撞见,她不能去赌对方认不出她的可能性,只能改主意住到鄠县县城去了。她在鄠县县城本来就租了一个小院,原是打算在此做些不方便让其他修行者知道的事,如今索性就在此住下了。 她还把两位老爷子的事告诉了二红,以免二红暴露身份。 二红便索性也一并住到鄠县县城来,但她并不担心会被认出:“奴就算是跟着小娘子到各家王府去,也只会见到诸位王妃、贵主们,少有见王爷公爷们的时候。更何况,奴不过是个小小奴婢罢了,生得又不出众,哪家的贵人会记得奴的长相呢?” 她跟着李俪君住到鄠县县城的小院来,是为了方便照顾后者的饮食起居。离开集市,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找到机会跟玄应道人多聊一聊,打听清楚关真人的情况。 玄应道人先前忙着给关真人打下手,修复修真集市内部格局。如今集市空间已经修复如初,空间内的灵气浓度变化不大,各家店铺也都修缮妥当,只是有几家房舍换了模样,也换了主人。玄应道人忙完了师门忽然分派下来的差使,终于有功夫忙活自己接下的订单了。他这几日都忙着在豪华客栈里利用高级聚灵阵炼丹,不把丹债偿还完毕,是不可能挤出时间来与相熟的小妹子喝茶聊天的。李俪君不好打扰他,只能把原本的计划暂时往后押,先把郑掌柜托付的任务给完成了再说。 她画完了十张符,便摊放在书案一端晾干,然后起身活动一下手脚颈脖。 二红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小娘子饿了么?已经是午膳时间了,您先用一碗粥吧。” 李俪君放下符笔走到用膳的矮桌前坐下,发现今日的午饭是胡麻粥,有些惊讶:“怎么做了这个?” 二红笑道:“伙计们提前在这小院里存放了些食物,奴瞧着里头有胡麻(芝麻)与巨胜(黑芝麻),还有粳米,索性就熬了一锅胡麻粥。小娘子很久没吃这个了吧?” 确实挺久没吃了。李俪君尝了几口,发现二红手艺大涨,粥里还添了些灵露,令粥尝起来更加清香可口,不由得胃口大开,便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大碗下去。二红也吃了一份,主仆俩分食了一锅胡麻粥,对味道都感到很满意。 用过午膳后,二红将食具交给前院留守的伙计清理,自己回到后院屋中,与李俪君商量起今日的计划:“吕嬷嬷和石青、秋香她们是不是有消息过来了?小娘子见到那位裴娘子了么?” “见到了。”李俪君道,“看起来是个端庄稳重的贵夫人,举止谈吐都没什么问题,身边的侍从都很讲规矩,儿子虽年轻,也很能干,脾气温和,不是那种仗着家世便在穷人面前摆架子的人。”有这些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反正裴娘子母子俩都是那种爱在人前端起礼仪架子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愿意装,她陪着装就是了。 她又不需要长住隋王府,跟继母继兄姐们都没有利益冲突,彼此相敬如宾便已足够。 二红对小娘子素来信服,见她这么说,便也没有多言,只是有些欲言又止,提起了另一件事:“小娘子今儿可听说了么?集市有几家店铺似乎空了出来,正要找买主呢。奴打听了一下,价钱似乎并不贵。” 李俪君顿时精神一振。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主意 李俪君当然知道修真集市有几家店铺出缺的消息。 只不过她了解到的情况是,这几家店铺有的是因为店主死了或没办法继续经营下去——代表例子就是老法的法器店,侄儿死了,叔叔还要继续冲击筑基,无法分心;有的则是因为对关中未来几年的局势发展不看好,提前转移到更安全的地区去开店;还有一些纯粹是因为雷劫事件,觉得关中修真集市不受真仙观重视,随随便便就被利用牺牲,前景堪忧,因此打算换一个地方的。整条街二十来家店铺,总共有五六家出缺,数量不少了。因为早有离意,这些店的店主连重建费用都没花。如今街上看着每家店都翻新完毕了,那是因为有新店主或是修真集市的东家真仙观出钱。 只是,虽然李俪君听说了不少这方面的消息,但她这次回到修真集市中,并没有发现哪家店铺是关了门的。所有店都在开门营业,店内的伙计掌柜也多有新面孔,她以为这就代表所有要转手的店铺全都卖出去了?怎么二红那边收到的消息,却是还有店铺要往外卖呢? 二红告诉她,每家店目前确实都有人在经营,但并非每一家店都有真正的店主,很多新店其实只是有人租下了,派上一两个伙计负责卖货,仅此而已。若是卖得不好,又或是货物销售完毕了,租客随时都可以走人,但店还是要继续找新买家接手的。 二红也是因为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开店,才起了劝李俪君盘下一家店的念头:“咱们也不必常驻店里,只需要买下店铺和后头附带的院子,把店面租出去,交给别人经营,后面的院子留着自住。如此一来,小娘子和奴等就等于在修真集市里有了自己的地方,哪怕是不需要常住此地借灵气修炼,有个能歇脚的地儿也好。 “再者,小娘子与奴等平日里画的符可以卖给郑氏符箓行,但其他法器、丹药之类的就要另寻买主了。与其每次都让奴与秋香、吕四运他们私下偷偷卖到各家杂货店里去,还不如都在自家店里卖了呢!对外只说是从别处收来的货,不用担心会引来玄应道人的不满。再者,若是有修行者到集市里来卖好东西,我们也能跟别家杂货店争一争,用不着每次都得让他们经一道手了。” 她们从别家店里买卖东西,肯定都要让店家赚一笔灵石去,为什么不把这笔灵石省下来呢?能有一个可以长期向外界收购灵矿灵材的店,她们也就不必每次都要跑集市里来做交易了。修真集市每季度只对外开放七天,但集市内的店主平日里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做了店主,就不受集市开关时间的限制,何乐而不为呢? 李俪君对二红的提议颇为心动,只是有一点顾虑:“那我们要找什么人来经营店铺?这人得信得过才好,要提防他在我们不来店里的时候与外人勾结。最好是嘴够紧,也没什么好奇心那种人。即使他察觉到我们的货源有问题,也不会瞎打听,更不能向外人透露,哪怕是向监市真人透露。”… 二红道:“今日奴去了从前那家老法法器店,如今那店已经换了主人,卖的是各种符箓、阵盘以及相关材料,听说新店主是真仙观弟子。” 是的,李俪君也看到了,还对店里的两张新面孔颇为熟悉。那正是关真人的师弟师侄。当日葛真人修补修真集市空间符阵的时候,关真人就把他们带来做了帮手。那时候李俪君就听说,他们要留在集市里长住了,没想到他们身家还挺丰厚,竟把这么大一家店连带店后面的两进院子都盘了下来。 然而二红告诉她,这对师徒压根儿就不是店铺的新主人。他们虽顶着真仙观弟子的名头,但因为是灵光谷出身,修为又不高,一直被分派去真仙观辖下的田庄里种灵谷灵药,为了离开还跟小杜真人他们闹翻了,兜里压根儿就没剩几块灵石,哪里买得起店铺?关真人就算拿得出来,也不能把全副身家都压在这一家店铺上,他还有许多同门要照看呢。 这对师徒只是受雇成为那家新店的掌柜与伙计,一切经营事务都由他们自己做主,但每年要向店主人交付一笔灵石,还要负责住在后院的店主家眷的日常所需——那位店主确实是真仙观弟子没错,但他的家眷却是凡人,身有残疾,只带了一个凡人侍从。主仆二人都无法自由进出修真集市,但又不能不吃五谷杂粮,这方面的物资就要住在前面店里的师徒二人负责采购了。他们顺便还要负责后院主仆二人的人身安全。但只要他们能让店主满意,每年的租金是十分低廉的。 这家店店面挺大,二楼还有空间,原是仓库,现在收拾出来做了住人的房间。师徒俩住在前头楼上,生活经营都没问题,还能就近得到同门关真人的照应,对目前的生活颇为满意。 二红认为,自家小娘子可以借鉴一下这种经营模式。关真人近期要从真仙观带出来的同门还有好些个,当中也有没钱没差事也没什么专长的人,她们挑一个老实点儿的,只让他负责销货即可,其他的都不需要他操心。小娘子与她们几个侍从就算来了修真集市,也是住在后院里,不需要跟前头店内的伙计打太多交道。关真人自会护着同门,连带的把店主也照应好了。 在招聘完伙计之后,把货物交给他去经营时,她们就可以顺手将那个灵光银圈拿出来,只说是从别处收来的。这灵光谷的弟子还能认不出自家门派的旧物么?等关真人上门,她们顺水推舟就能把东西还回去,没必要让玄应道人过一道手了。 那时候她们已经是关真人同门师侄的雇主,决定着他同门未来的钱途与生活,他就算再想要那银圈,也不能硬抢吧?整个修真集市的人都看着呢!监市真人还是要讲点规矩的! 李俪君万万没想到,二红还真的出了个不错的主意,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这个计划确实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关真人是否接受其他仙家大派的弟子进驻他管辖下的集市,成为店主?要知道,她一直都是以别家名门大派弟子的身份在关中活动的,玄应道人对此信以为真,关真人与葛真人也都有所耳闻。以他们对上清派弟子的戒备心来看,他们真的会对其他门派弟子如此大方吗?他们会不会借机对她的师门来历寻根究底? 李俪君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先去尝试一下。倘若关真人为了安置自己的同门,愿意对她的来历背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也愿意稍加关照,而非暗地里戒备算计,又或是无视他人算计谋害她,那她当然也乐意投桃报李,给他关心的同门小辈们一点甜头。 说到修行资粮,无论是灵石、丹药还是法器,她一点儿都不缺,将来还会有他们做梦都想要的好东西哪!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猜测 关真人对李俪君的态度还不错,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也颇为关心地问了她打算雇几个人? 李俪君表示,刚开店需要的人手不多,只雇一个人就行了,以后如果生意好了,可以多雇一个。不过她打算雇的这个人,要求不高,只需要会卖东西就行了,不要求他长袖善舞能拉生意,也不指望他去找什么货源。货源方面,她会解决的。 她打算买一家店,其实主要目的是想给自己找个安稳一点儿的落脚处,生意好坏都在其次。她会向自己熟悉的同门或朋友收货,估计也会有熟人在她店里寄卖,初始成本应该不会太高。凭她目前手头上的灵石,应该足以应付得过来。 关真人并不关心李俪君的货源从哪里来,反正修真集市里的杂货店挺多的,多一家也没什么,对集市中原有的杂货店也不会造成什么竞争。他只是觉得,一家店不小了,若是店主人日常不留守,那还是多雇两个人的好,互相有个照应,遇事也有可商量的人。反正李俪君修为不低,多雇两个人也能弹压得住,可以大胆一点。万一遇上集市开启时,有不长眼睛的外客在店里生事,两名店员也更有把握保护好店里的货物。 李俪君面露犹豫状,看表情似乎有几分意动,但又拿不定主意。 关真人索性再加重一层筹码:“工钱方面倒是不需要太高,能包食宿就挺好的了。若是你能接受雇来的伙计在店里售卖他自己的东西,那就更好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人。”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关真人有了安排,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不过她也有言在先:“希望前来应聘的是个品性正直实诚的人。我平日并非长住店中,若是伙计不可靠,岂不是要吃大亏?” “这点你可以放心。”关真人矜持地说,“本真人介绍来的人,怎会是那等性情卑劣之辈?!” 关真人立刻就拿出目前尚未有新主人接手的店铺清单给李俪君挑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打听她到底是哪家门派出来的弟子。 一个炼气五六层的小修士,实在还不配让他格外戒备。就算以她这个年纪,能有这个修为,天资必定不凡,但任何天资出众的修士,一日未筑基,都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愿意主动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置业开店,还雇佣他介绍的伙计,又怎会是暗藏祸心要偷偷干坏事的人?她就不怕会被他的人发现端倪吗?可见这小姑娘行事光明正大,根本没有搞事的想法。 既然是光明正大要来修真集市开店,还打算雇佣他的师侄辈负责日常经营,那他就没必要过于戒备了。 昔日灵光谷的同门,在前掌门杜真人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之后,除了一部分人还牢牢紧跟在小杜真人身后,对真仙观忠心耿耿以外,其余人等基本都对真仙观失去了信心。只要能让他们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处,还可以继续顺利修炼,他们都宁可离开真仙观的地盘,不再受其管束与苛待。只是修真集市在真仙观的管辖之下,对于长驻集市之人一向有规矩管束,不是他一个监市真人说带人进去,就能带人进去的。如今他以集市店家雇人为名,把人带进来,真仙观的任何管事都挑不了他的理。 而在集市中,有他这个监市真人关照,那些同门也不用担心会受人苛待欺负。即使他们要受人雇佣,必须每日忙着干活,不得清闲,好歹人身安全无忧。在闭市期间,没有顾客上门,集市中众人也能安心修炼。如此待上几年,等关中战乱停歇,同门们手里也积攒下一笔身家了,再另寻更好的去处也不迟。 关真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手上迅速收好了李俪君递过来的灵石。一个小储物袋,里头足有九百八十颗品质上乘的灵石,连带前店后宅的费用以及产业过户的相关杂项都在里头了。关真人一眼就将灵石清点完毕,顺嘴便 问了一句:“你这用的是带有寒气的水灵石,从师门带出来的么?你该不会是广寒剑派的弟子吧?” 李俪君没吭声。广寒剑派……莫非是广寒宫的分支?听着名字就有点象。紫微大世界里有广寒宫,是个很大的仙家门派,听说在许多中小世界都有分支。他家心法独特,跟月亮关系密切,还有一套非常高明的剑法传承,弟子以女性为主,但不禁婚姻,所以时常有弟子的夫婿长住在门派附近。他家还有很多弟子与别派联姻,跟着住到别家地盘上去的也不少。比如星云仙宗就有两位峰主,他们的夫人便出自广寒宫。每年过年的时候,李俪君还会跟着师姐们跑去两位峰主夫人那儿玩呢,记得有一回还得了个很漂亮的剑形灵玉佩,听说就是广寒宫的特产。 李俪君心中一动,开始回忆那个灵玉佩被她塞到了哪里。关真人见她沉默,也不以为意:“听玄应说,你平日是习惯用剑的?更擅长符箓?还跟郑氏符箓行签了长约……如今你既然要开店了,若要在店里卖你的符,还有从郑氏买来的材料,只怕就不大好了吧?” 李俪君低声道:“晚辈跟郑掌柜有约在先,自不会违背诺言。店里除了符箓,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卖。晚辈手里有些存货,还有几位相熟的同门、朋友也想有个可靠的地方销售他们在外游历时收集到的东西。有这些支撑,这店就能开起来了。晚辈也不指望靠着开店发财,不过是想寻个落脚处罢了。王娘子劝过晚辈,说晚辈这个年纪,出门游历太容易吃亏了,还是先专心提升修为的好。晚辈觉得很有道理。” 关真人笑笑,没有再追问下去。就算李俪君不说,他也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擅长用剑,门派里有金丹真君,也有洞天福地,但洞天福地太小,光是支撑金丹真君就很勉强了,门下弟子只能用联姻或是出外游历的方式,另寻福地修炼——这些全都跟广寒剑派的情况对得上。他昔日有个相熟的朋友,娶的就是广寒剑派弟子,这些都是从对方那里听说的。广寒剑派早就式微了,很少有弟子往关中来,但因为她家联姻的门派多,又还有个金丹真君坐镇,因此修真界各门派对她们还算客气。可广寒剑派远在极北之地,与真仙观和灵光谷都没什么仇怨,他也没必要过于寻根究底。 关真人将店铺的契约交到了李俪君手上:“你今日就可以搬进去了,但目前店面租给了别人,你只能下一季再开店。需要见见你雇的伙计么?” 李俪君收好契约:“是,还请真人引介。” 关真人自去找人了。他的同门在集市开启期间暂时被安置在廉价客栈里,他过去找人也方便。 等待时,李俪君顺便在附近几家店里逛了一逛,还特地去瞧了关真人师弟师侄开的新符箓店。只是还未进门,她的脸色就变了一变,立刻转身走开了。 小杨氏……怎会出现在这里?!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冲突 关真人的师弟师侄所经营的符箓店里,在靠近后门的架子旁站着个妙龄女子,身上穿着小杨氏在小山庄期间穿过的衣裙,头上梳着小杨氏常梳的倭堕髻,发间插着小杨氏戴过很多次的镶金晶的护身银簪,身后还跟着小杨氏生母用过的忠心婆子。 就算此女面上蒙着面纱,看不出脸上是否带着狰狞的伤痕,衣袖宽大也遮住了双臂,看不出她左臂是否少了一截,光看她这一身打扮和身后跟着的人,李俪君也能猜到她就是小杨氏。 这女人不是被她的筑基修士儿子李温齐带去真仙观弟子家属聚居的村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修真集市里?难不成李温齐又带亲妈来逛街了?小杨氏瞒着人偷跑,又是毁容又是断臂的,现在不忙着休养治伤,还有闲情逸致来逛街?! 李俪君站在店外深呼吸了好几次,心情才平静下来。 她已经跟自己和解了,不打算再对小杨氏做什么。可小杨氏总是这么不知趣地跑到她面前晃,这是想找死还是想找死呢?! 李俪君暗暗咬着牙,有好几名顾客从店里出来,瞧见她在店门外一侧呆站,奇怪地多瞧了她两眼,她也没在意。 这时候,店里传来了吵闹声,却是关真人的师侄发现了小杨氏主仆在乱碰自家店里货架上摆放的东西,便喝斥她们放下。小杨氏哪里是受得了气的人?趾高气扬地反骂回去,表示这家店是自家儿子的产业,他们师徒不过是受雇来经营产业的伙计罢了,连店带货物都是自家儿子的,她这个做娘的想摸就摸,想拿就拿,伙计凭什么对她指手划脚?若再敢无礼,当心她找儿子告一状,把他们师徒赶出去喝西北风! 那师侄顿时大怒,言道店面是自家师徒二人花了灵石租下来的,李真人作为房东,都不能撕毁协议,强占了他们的货物,还要赶他们出去,小杨氏一个凡妇凭什么冲着他们修行者耀武扬威?有个做筑基修士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师伯也同样是筑基修士,与李真人同等修为,还比李真人更有潜力。师伯待李真人客气,是他知礼节,可不代表李真人的凡人亲娘就能对师伯的晚辈无礼了! 小杨氏受不了这话,要与那师侄争吵。她身边的婆子拼命在旁劝和,又把她强拉回后院去,才算是结束了这场冲突。后院似乎设置了静音阵之类的东西,小杨氏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话才说了一半,声音就忽然消失了,过后再也没有叫骂声从后头传过来。 关真人的师侄还十分不满,回头向师父抱怨李真人的家眷:“这妇人好不晓事!说好了她在后头住着,我们在前头经营,只需要负责她主仆二人的日常生活所需,便两不相扰,她偷偷跑出来做什么?竟然还敢碰货架上的东西。那些符笔都是法器,货架上还设了防盗符文,她倒是不怕伤了手。难不成李真人就没教过她,凡人不要随便乱动仙家物件么?!” 他的师父倒是淡定:“你跟这妇人也相识好些天了,还看不出来她就不是个安分明理的人么?随她去吧。横竖我们修行者的店铺不可能被个凡人偷了,回头你见了李真人,跟他打声招呼,倘若他母亲再暗地里偷摸东西,一但受了伤,我们师徒担待不起,还是在后院再添一个禁止出入的阵法,省得他母亲再偷跑出门了。” 师父这么说了,徒弟便不由得笑出了声:“如此也好,让这妇人就待在后院出不来,咱们也省事许多,师伯和其他店铺的人也不用担心会再看到这不晓事的妇人了。否则,她自个儿不懂事,胡乱得罪了外人,我们还要操心,是否要护她一二,免得得罪了李真人。” 这时候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师徒俩结束了闲聊,上前招呼去了。李俪君在门外旁听了一会儿,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抹了一把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店里转了一圈,随便买了一刀上等符纸,跟那对师徒打声招呼,方才离开。 她又跑回郑氏符箓行去寻郑掌柜与阿沙闲聊。 郑氏符箓行的生意受新开的符箓店影响,生意稍稍差了些许,但郑掌柜并不在乎,还有心情去聊集市里新出的八卦消息:“七娘子说的是那家关真人师弟开的那家店后院里住的妇人?上一次集市开启的时候,李真人就带着她来逛过,还买了好些护身的法衣、佩饰,怕不是将过去百多年里积攒的身家都花了大半在她身上了。她头上戴的那根银簪很显眼吧?上头镶的金晶是拍卖行出品,真正的好东西!就算是筑基修士用,也是配得上的。首饰店的刘娘子精心拿金晶做了根簪子,一心要用来攀附高人,万万没想到会叫个凡妇用了去。不过那是李真人的生身之母,李真人有孝心,他自个儿乐意花灵石,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妇人的性子……我们虽然见得少,但只偶然听她跟李真人说话,就知道那不是什么贤惠和善的人,不大好相处呢!” 虽说李真人的母亲不大好相处,但她平日里又不常出来,只有前面店里的关真人师弟师侄需要跟她打交道罢了,其他店主倒也没什么可愁的。只是郑掌柜看着关真人的师弟师侄要受此女折磨,又不敢得罪了李温齐真人,做事束手束脚的,心里便忍不住有些乐:“可怜他们了,才开了新店呢,正是忙碌的时候,却还要侍候好后院的娇客,怕是身心俱疲吧?” 郑掌柜话里幸灾乐祸的语气明显得人人都能听出来了。伙计阿沙在旁偷笑,李俪君抿了抿唇,装作跟他讨论关真人师弟符箓店里出品的高级符纸与郑氏出品有什么差别,把话题给转移开去了。 离开郑氏符箓行后,李俪君正寻思着关真人应该已经把给她找的伙计叫过来了,便打算蒙了脸回豪华客栈去找人,却在客栈大堂里遇见了玄应道人。 玄应道人一头凌乱的发髻,连道簪都是歪的,身上的道袍不知几日没换,到处都沾着炉灰,皱巴巴地跟咸菜干似的。他就这么一副狼狈模样,站在楼梯上冲李俪君挤眉弄眼,招手示意她上去。 李俪君挑了挑眉,冲着客栈伙计点了点头,便跑到楼梯上去了:“玄应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玄应道人拉着她去了二楼,他在那里有一个常用的炼丹专用客房。把人带进屋关上门后,李俪君就看到王娘子也坐在里头。 然后玄应道人与王娘子便联合起来问她了:“听说你是广寒剑派的弟子?” 小道消息流传得这么快吗?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默契 李俪君拉下蒙面的口罩,不答反问:“你们从哪里听说的?” 玄应真人一直窝在这间客房里炼丹,直到一刻钟之前才算是把至今为止欠的丹债给还清了。因为太累,他都不想再接新订单了,剩下几日就打算好好歇一歇,吃几顿美味的灵食,再修炼一下什么的。是王娘子方才跑去廉价客栈那边送了一回货,听见关真人跟几个同门说话,才知道李俪君是“广寒剑派弟子”。她离开廉价客栈后,又跑来豪华客栈给另一位客人送货,正碰上玄应真人下楼,便与他八卦起来。 两人都算是李俪君的熟人了,对这个小妹子的身份来历都有自己的揣测,如今发现“真相”离自己的猜测挺远的,自然要来找当事人问清楚了。 当事人李俪君表示:“我不是广寒剑派的弟子,这是关真人随口乱猜的。玄应师兄与王娘子跟我打交道很多回了,你们觉得我用的功法象是广寒剑派的路数吗?” 王娘子见过李俪君用土系法术,玄应道人则跟李俪君比拼过遁法。两人回想了一下,也觉得她用的功法不象是广寒剑派的路数。至于擅长用剑这一点,很多门派都有自己的剑法传承,而且广寒剑派也不以符阵出名,关真人的推测似乎有点没道理呀? 玄应道人立刻就相信了,王娘子还有几分疑虑:“我听关真人说,你用的好象是极北之地出产的水灵石,寒气很重。如今极北之地除了广寒剑派,也没有第二个名门大派了。若你不是广寒剑派弟子,又怎会有这样的水灵石呢?听说数量还不少。” 李俪君道:“我用的这批水灵石,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是不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广寒剑派,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不是广寒剑派弟子。只是我师门也不允许我轻易在外头泄露自己的师承来历,怕有居心叵测的小人掳人盗取本门秘传,因此我也没办法跟两位明言自己的师门,还请见谅。” 玄应道人哂道:“你师门的长辈顾虑还真多。倘若你是我们真仙观的弟子,在关中地界上只管大大方方摆出身份来,谁敢招惹?更别说是企图盗取本门秘传了!任他是谁,只要叫我们真仙观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包管立刻就有师长们出马去把人灭了,看他还敢再做白日梦!” 王娘子斜睨了他一眼:“道长,你又怎知你们真仙观就不会对别家的功法感兴趣呢?若七娘子当真是哪个传承悠久的仙家名门的嫡传弟子,这事儿又叫你们真仙观的筑基真人们知道了,他们真的会无动于衷么?你当初极力劝人归属真仙观,难道就仅仅是冲着人家的好天资去的?没想过让人带艺投师?若真是如此,你何必怕人家的师长知道这事儿?不就是担心人家会把弟子的功法废了,再放人去投真仙观么?”… 玄应道人的脸立刻红了,梗着脖子分辩道:“休要胡说!我才不是那种人!我是真心爱重小妹子小小年纪就天资过人,才会劝她到我们真仙观来的。我一个炼气四层,光是真仙观的功法都还没有学透呢,怎会去打别家传承的主意?!” 王娘子笑笑:“你自然是不敢的,可你那些师长师兄们就难说了。若他们有这个打算,难道你还敢说不么?这可是早有先例的。” 玄应道人的脸涨得更红了。不过他没有当场翻脸,只是气呼呼地往丹炉前的蒲团上一坐,便扭过头去不理人了。 王娘子笑而不语,施施然走到窗边,从腰间绣花荷包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绣墩,屈身往上头一坐,也不理人了。 李俪君有些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玄应道人与王娘子……之前有这么熟吗?王娘子说话如此不客气,玄应道人竟然也忍了? 她清了清嗓子,企图转移话题,改变一下这奇怪的气氛:“我方才从街上过来,还去找郑掌柜聊了一会儿天。听说……如今集市里多了不少新面孔,不但有从未来过这里的新客人,还有租了空店面做生意的新店主呢。” 王娘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多了好些不懂规矩的炼气新人,明明才刚入修行不久,我们集市里随便一个卖力气的小伙计都能把他们打趴下,他们竟然也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摆架子,说自己是什么尊贵人……都开始修行了,就不要总是把世俗的身份挂在嘴边上。修真界可不讲究这些个。也不知道是谁教他们修行,又把人指到咱们这儿来的,好歹也该先教教礼数吧?这是生怕他们死得不够快么?” 玄应道人板着脸道:“可不是么?我隔壁两间客房就住着两个不知所谓的老头子,听说我在这里炼丹,还跑来问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仙丹呢!我要是有那东西,我还辛苦修炼个什么劲儿?!” 李俪君立刻就想到了两位宗室里的老爷子。她就是因为忌惮这两人,才会蒙了脸进门的。她笑笑说:“听说近年两京的修真集市多了不少这样不懂规矩的炼气新人,多是身家丰厚者,也不知道是谁传给他们引气入体之法的,把人带进门,就丢下不管了,还放人到处乱走,天知道会惹下多少祸事来?那人到底图什么呀?” 王娘子道:“不外乎图财罢了。如今有些修炼不成的人,知道自己无望筑基了,索性自暴自弃,在外头胡乱传人修炼法门,换取财物,以保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得享凡间富贵。这种没有恒心的人,本就不可能在修炼上有所成就,还以为能钻空子给自己挣一副身家呢。他们不知道,这种事干得多了,自会有人上门算后账,到时候他们积攒的财物就都便宜了旁人。”她瞟了玄应道人一眼,“想来道长对这种事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横财你应该没少发。” 玄应道人翻了个白眼:“行了!说好要给你炼的那批丹,我瞒着你优先给了同门师兄,是我理亏。你也不必总在那里指桑骂槐了。师长有命,我确实不敢违抗。可你要丹也不过是给你表兄进补罢了,又不是急用。如今炼丹的材料都没有了,只能等年底到货再说。我向你保证,到时候一定先把你要的丹炼出来,每种多炼两颗,再给你打个九折,如何?” “八折!”王娘子立刻还了价,见玄应道人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方才重新露出了笑脸,“我就知道,道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家都这么熟了,也该多互相体谅彼此的难处嘛。我一个女人,抛家舍业地出来做生意,容易么?若是连道长这样的厚道人也不愿意关照我,我还怎么过日子?” 玄应道人哼哼两声没有接话,反倒转头看向李俪君:“小妹子,你既然有门路能弄到极北之地出产的水灵石,不知道对极北之地出产的灵药,可有法子弄到手?” 王娘子忙也附和道:“是呀,若是七娘子有极北之地出产的灵矿,多少我都收,价钱好说!” 啧,你俩的默契也未免太好了吧?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引导 极北之地的特产,无论是灵药还是灵矿,统统都是没有的。 李俪君又不是真的广寒剑派弟子,哪里有那片土地出产的资源?如今也没空跑那么远去收罗东西。她的储物空间里倒是有类似的库存,可数量有限,品质上佳,她为什么不用在自己身上?卖给玄应道人和王娘子,是生怕他们不坚信她是广寒剑派的弟子吗? 总之,李俪君坚决地拒绝了两位在修真集市里认识的塑料朋友,还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回到外来的新面孔上。除了那几个不懂规矩的老年富贵炼气菜鸟以外,她对关真人的同门以及他师弟师侄店里出现的女子,都非常有兴趣。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玄应道人与王娘子总算讨论起了她感兴趣的话题。 玄应道人含糊地表示,关真人的昔日同门中,确实在不少人打算脱离真仙观了。他们倒也不是真打算叛门而出,只是不想继续留在真仙观总坛罢了。与小杜真人那一帮人相比,这些人多半是被真仙观安排去田庄上种田,又或是灵矿里挖土的,普遍日子过得不太好,修为也相对比较低,一个筑基的都没有,倒有好些人有伤病在身,还有老弱妇孺呢!失去这些人,真仙观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小杜真人等依旧是他们忠诚的打手,又主动为这些人求情,真仙观就当给他们面子,对这群人离开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能省些资源,分给自家忠心的徒子徒孙呢。 真仙观其实也有几分想要为难关真人的意思。他们觉得关真人明明有筑基修为,却不肯为真仙观效力,实在是该死!过去是要看在杜真人父子的面上,不跟他计较,如今杜真人已死,小杜真人又跟他反目,把一大群老弱妇孺都交给他去处置,看他还有没有精力继续修炼提升了!修真集市虽说有个小灵脉,可在雷劫中亏损不小,炼气修士可能看不出来,但筑基修士一定会受到影响的。就让关真人被这些老弱妇孺拖后腿,死守在这个小灵脉上,坐困愁城吧! 玄应道人含糊地向李俪君暗示了师门的想法,还提醒她,不要跟关真人走得太近了。平日里打交道无妨,但若是跟他来往太多,很可能会被当作是他的死党,从此受其拖累。关真人预备从真仙观带走的那些灵光谷同门,真的太多老弱病残了。要负担起那么多人的生活与修炼,不但关真人本人前途昏暗,就连其友人,都有可能被拉进坑里去! 玄应道人举了个例子:“拍卖行那个老狐狸,如今借口要搜罗资源准备筑基,已经尽可能躲着关真人了,就怕他会开口借灵石。客栈掌柜倒还罢了,关真人毕竟还住在这里,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不敢得罪了他。可关真人整天劝人雇佣他那些出走的同门,已经有很多人在暗地里叫苦了。” 王娘子说了句公道话:“关真人的同门里头,也不是没有能干活的人。横竖都要雇人,雇几个修为更高的,又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我们雇了他的人,他平日遇事也会对我们多加照应。我们花灵石雇伙计干活,要是那人干得不好,就换一个。只要还是关真人的师侄小辈们,就不怕他发作。” 王娘子就雇了一个炼气五层的伙计,专门给表兄公孙仪打下手,负责干那些表兄凭修为还不能干或干不好的活,深深感受到了其中的好处。她既然听见了关真人与同门小辈们的对话,自然知道李俪君买了新店,预备要雇伙计开店的,便把其中关窍告诉了李俪君,免得后者真的受玄应道人的话影响,得罪了关真人。 玄应道人毕竟是真仙观弟子,他的立场天然便与关真人相对,说的话自然有所偏颇。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 李俪君听着他俩的话,心里便有数了。她并不觉得雇两个关真人的同门做伙计有什么不好。整个修真集市里这么做的店主多了去了。她又不长住此地,必要的时候不再出现就行。真仙观也好,关真人也罢,能拿她怎么办呢? 她又努力把话题引向了关真人那对开了符箓店的师弟师侄。 玄应道人这几日都忙着炼丹,并不清楚街上来了新住户。王娘子却是见过出来逛街的小杨氏的,神秘兮兮地说:“那女子上回来时,就打扮得十分讲究,对李真人态度也毫不客气。我还以为她是李真人的相好呢,没想到是他生身之母,只怕是服用了驻颜丹药,才会看起来如此年轻貌美。只是这女子不知遇上了什么劫难,才三个月不见,竟然就毁了容!我那日还看到她左边袖子被风吹起,似乎有半条胳膊也没有了。这让断臂重生的丹药可不好找。李真人若要治好她,怕不是得倾家荡产了!” 玄应道人听得皱眉:“我倒是听师兄提过,近日观中师长们对李真人多有不满,嫌他总是往外跑,连手上的差事也不好好做了。我还以为他是寻宝去了呢,没想到是跟生母在一起。他入门已经超过百年,就算是生母,也应该是第二世了,他竟然还看不破,也太糊涂了些!” 李俪君故意道:“这位李真人就算想要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也没必要带到这儿来吧?这里跟外头可不一样,能进集市来的都是修行之人。他母亲一个凡人,生活在这种地方,能习惯得了吗?她还毫不避讳地四处乱走,若是我们遇上了,恐怕稍稍动个手指头,就能要了她的性命。为了不得罪李真人,难不成我们还得要格外忍让此女几分?就算我们不招惹她,若是看到有旁人招惹了呢?别人为难她,我们总不能还要出力护人吧?这当中的分寸,实在是难以拿捏。” 玄应道人听着也发愁了。李俪君只是外人,他却是真仙观弟子,遇上这种事,避都没法避! 他道:“我记得他从前都是把母亲安置在本门弟子家眷聚居的村落里。那地方仙凡杂居,还有弟子专门负责安全,温饱不愁,衣食无忧,亲人要去探视也方便。不过听说他母亲跟其他人合不来,闹了好几回,他就索性把人带走了,不知送去了哪里。如今他又将人送到集市里来……还不如送回村里去呢!好歹那儿大半都是凡人,跟他母亲还能说上两句话。” 他若有所悟:“李真人特地在此买了一处店面连带后头的宅子,再雇佣关真人的同门经营,是想要让关真人对他母亲多关照几分的意思吧?这可不太合规矩,我得跟师父打声招呼才行。” 玄应道人哼哼两声,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师门与李温齐真人并非同出一脉,素来关系平平,偶尔还会为了争夺修行资粮,产生一点小冲突。他打算把这事儿报告上去,设法让李真人将其生母弄走。若是师长师兄们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他也能分一杯羹。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心机 不一会儿,豪华客栈的掌柜便来找玄应道人,跟他商量又有人过来下丹药订单的事了。 玄应道人很想多休息几天,但客栈掌柜以利相诱,他便不由得动摇了。 他俩在那里讨价还价,李俪君与王娘子便借机告辞离开。下楼的时候,李俪君顺势问王娘子:“这才个把月没见,怎的王娘子如今跟玄应道人如此熟络起来?” 王娘子哈哈两声,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才示意李俪君凑近些:“李七娘子,玄应道长虽说素来重利,但其实人品不坏。只要他觉得欠了我人情,很多时候都会变得好说话起来。而我娘家如今最缺的就是丹药了。我与他交好,回家说话都更有底气些。” 王娘子独自在外经营杂货铺,忽遭伙计背刺,表兄公孙仪又受了重伤,她还得分心去处理店铺重建事宜,若没有娘家的支持和帮助,这么多事,她哪里撑得过来?本来王家对公孙仪就依然很不待见,虽说不至于趁他受伤就直接要了他性命,但也没有救人的打算。王娘子保住表兄的命之后,为了他后续养身体的事而烦恼,发现家族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丹药之后,索性就借口要回集市重建店铺,借机与玄应道人拉近关系了。 她事先从家族那里得到风声,道是真仙观每次时间倒转,都会在安史之乱开始之前几天就开始收集各种修行资粮,从丹药、食材、法衣、法器、灵武、符箓到灵石灵矿等材料,全都不肯放过。因为安史之乱开始前,真仙观就要下令召回所有弟子,将人留在总坛不许外出,等外头战乱停歇之后,再放人出来。这起码有八年的时间。那么多弟子聚集在总坛,衣食住行修炼样样都不能少,少了资源怎么行?所以他们必须提前几年就开始收集东西。 从今年开始,真仙观就加大了收刮资源的力度。过去还不明显,但从今年秋天开始,随着凡俗界粮食存量减少,粮价升高,百姓为了生存逃离家园,一些东西的短缺现象就会慢慢突显出来了。王娘子打听得今年关中地区出产的灵药供应量比前一季度减少了一半,就立刻查清楚这些灵药都是用来炼什么丹药的,然后开了一份清单,借着与玄应道人同在集市重建现场的便利,向他下了订单。 玄应道人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份订单跟其他的没什么不同,年底前交货即可,时间挺充足的,便随手接了下来,还收了订金。可就在他接下订单的第二天,真仙观来了一个师兄,给了他一份十分相似的单子,同样的丹药种类,数量还是王娘子的五倍,同样要求年底前交货。偏偏他手里能买到的炼丹材料比上一季少了一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两份订单完成。他自是要优先为师门炼丹的,只能选择对王娘子毁约了。 王娘子又是哭着卖惨,又是娇嗔着撒娇,百般手段上阵。玄应道人自知理亏,终究还是未能毁约,今天还许出了诺言,会把欠她的丹债还上。只是王娘子的目的不仅仅是要丹药而已,她打着自己跟玄应道人“有多年交情”的旗号,任由他毁约和延迟交货,既不向外宣扬,也没有跟他翻脸,钱还付齐了。以玄应道人的为人,他必定会认下这笔人情债,以后她再下新订单,他也会好说话许多。 有了玄应道人这个稳定的丹药渠道,王娘子在娘家那边才算是真正有了说话的底气。如今她还没拿到他新炼出来的丹药呢,就已经靠着两人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熟络程度,为表兄公孙仪求得恩赐,说服家族准许他光明正大地以本来身份在她店里干活了。她费尽心机,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对李俪君说完这些话之后,王娘子还叹息道:“我们单身女子独自在外讨生活,总会遇到种种难处。我也不是存心要算计别人的,实在是……不得已为之。七娘子还请别见怪。我只是想从玄应道长那儿多买些丹药,没什么坏心思,不会让他为难的。” 李俪君笑着摇摇头:“王娘子你不容易,我能体谅,想必玄应道人也不会见怪。” 王娘子一副感动的样子,旋即开始试探:“听说七娘子也打算在集市里开店了?有没有打算卖丹药?” 李俪君眨了眨眼:“王娘子,我比较擅长符箓。”但没说自己不会炼丹。 王娘子笑道:“我知道七娘子是符道高手。这不是……与你一块儿来的那位红姑娘,我听说她主人是丹道高人么?” 李俪君想了想:“王娘子,你我都这么熟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老实说,红姐姐的主人是我的长辈。他那样的高手,炼出来的自然是好丹,可好丹是不会随便放出来卖的,通常还未出炉,就早有人上门来等了。别说是集市里的杂货铺了,哪怕是我这个晚辈,还有红姐姐这个近侍,通常情况下也未必能分到一颗。” 王娘子有些讪讪地:“说得也是……丹道高人的出品,自来都是抢手得很。” “不过……”李俪君话风一转,“长辈炼的好丹,我不敢肖想,可长辈的弟子,还有身边的心腹侍从们,也多有熟悉丹道者。他们炼丹的本事也不差,就是修为低一些。长辈也乐见他们多练手,还提供材料呢。有时候他们炼出来的丹多了,自用和送人用不完,也想要找个可靠的门路卖一卖,给自己攒点私房钱……” 王娘子双眼一亮,顿时明白了李俪君的言下之意:“那……那这些丹药,不知是什么品质?价钱又怎么算呢?” 品质自然是中等以上了,价钱就跟市价走吧,也免得产生争端了。李俪君表示,自己愿意做个中人,只是这事儿最好别传出去,免得引来太多人问。 王娘子巴不得无人跟自己竞争,这点丹药还不够王家人分的呢。她还提了个小小的请求:若她有想要的丹药,能不能请高人身边的丹道好手优先帮忙炼一炉?材料她会负责,还愿意出高价辛苦费,再分润李俪君一成。 同时兼职炼丹好手与中介的李俪君表示没问题,只要王娘子能找到材料,自己认识的“熟人”又正好知道丹方,还有空闲,随时都能帮她炼。在安史之乱开始之前,这个约定都是有效的。 但丹道高人很可能会在安史之乱开始之前离开关中,他一走,身边的人自然也会跟着走了。李俪君与王娘子的约定就要到此中止。 王娘子没有异议,还格外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等到两人下到客栈大堂里,遇上关真人以及他带来的一对祖孙——看起来是打算介绍给李俪君做伙计的——王娘子还出面帮李俪君就伙计的薪酬问题讨价还价了一番,为她说定了一个好价钱。 只要李俪君包了那对祖孙的食宿,他们就会负责她整个店铺的运营,一点儿都不需要她额外操心。至于后院的范围,那是她私人的地盘,他们是不会过问半句的。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小店 关真人带来介绍给李俪君做伙计的,是一对祖孙,姓邱。 其中的老爷子人称邱三爷爷,关真人要管他叫师叔,看起来白发白须,老态龙钟,怕不是有七八十岁了。他是炼气六层修为,但面色苍白,瘸了条腿,拄着拐杖,弯腰陀背的,说完一句话就能咳上好几声,分明就是又有伤又有病,这炼气六层的修为也不知能发挥出几成来。 他的孙女儿名叫邱小季,自称已经十五岁了,生得很是标致,大眼睛樱桃口,身高腿长,发育很好,动作灵活敏捷。她是个炼气三层,修为不高,一直跟在爷爷身边低眉顺眼地,看起来倒是个老实孝顺的孩子。 这样一对祖孙,老的病弱,小的修为低又美貌,若是在外头自个儿谋生,恐怕很容易受人欺负。哪怕是在修真集市里给人打工,也很难说会不会遇上不做人的雇主。即使是有人品过关的雇主,看到他们这模样,也会嫌弃他们干不好活的。能选择的人有很多,店主们为什么不找年轻力壮的呢? 李俪君一看到这祖孙二人的形容,就明白关真人为什么会为她安排这样的两个伙计了。 李俪君年纪小,又是大派出身,人品应该是信得过的,又是小娘子,不会对邱小季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算她哪天真的想欺负人,以她如今公开表现出来的炼气五层修为,也不会是炼气六层的邱三爷爷对手。而她声称不会长住在集市中,就等于是邱家祖孙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可以自己生活,不需要应付东家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愿意把雇人的事交托给关真人,没打算自己挑人,那关真人在其中就有了操作的空间。他只需要去跟自己的同门商量一番,说明利害关系,就能给邱家祖孙安排一个不错的去处。其他年青力壮更有竞争力的同门,还可以等候其他的机会。 关真人还有一个想法,跟李俪君商量:“我听葛师兄与玄应师侄提过,李七娘子只是到关中游历几年,早晚是要回归师门的。到时候李七娘子若有意将店铺转手,不妨先问问我这位邱师叔。他手里还有些积蓄,我再给他凑一些,应该能把店铺接手过来,这也省了李七娘子另寻买主的功夫了。” 能自己开店,当然比给别人打工强。关真人对邱家这对赢弱的祖孙,已经有了尽力扶持的想法。况且,自家同门有了店,想“雇”多少同门做伙计,还不是由着他们说了算么?这样也省得李七娘子这位店主将来离开时,邱家祖孙便失去了栖身之地。 王娘子在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几次想要张口,都因为顾虑到关真人的心情而闭上了嘴,背过身却暗示李俪君不要答应。但李俪君对关真人的提议并没有什么意见。等她有了系统商城这个交易的平台,位于修真集市里的这个小店,也就没有多大用处了。会来这个集市逛的,其实多是炼气修士,又以散修与外地修士为主,买卖的东西大多是炼气初中阶适用的,对她没有多少补益。不过在修炼初期,她想要收集与销售修炼资源,这里还算是个安全的地点罢了,也能让二红他们稍稍适应一下修真界的生活,学会跟其他修士打交道。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装作没看见王娘子的眼色,客客气气地跟关真人说了一会儿话,了解到那位邱三爷爷对各种灵矿十分了解,在真仙观期间,就是在某个灵矿里做小管事的,至于他的孙女儿邱小季,则十分熟悉各种家务法术,还做的一手好灵食。 对于关真人夸奖邱家祖孙的话,李俪君只能信上一半,其他的还要看他们将来实际操作的效果。不过她十分和气地对邱家祖孙说了些好好相处的话,还提前预支了第一个月的工钱给他们,关真人的脸色顿时就和颜悦色起来,跟李俪君说话时,也十分亲切了。 王娘子见状,若有所思。 关真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安顿好邱家祖孙后,就告辞离开。李俪君与王娘子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回头就安排邱家祖孙干活了。 她刚刚入手的小店,前主人已经离开近两个月了,虽说集市空间里没什么灰尘可言,但毕竟是刚修复不久的建筑物,肯定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住人做生意的。李俪君这个店主把后院的事情包下来了,前头铺面自然要由邱家祖孙负责了。将来,店里的经营事务就要交给他们了,就连阁楼上面的空间,也是他们要住的地方。 一行四人立刻就去了街尾的小店处。这处小店面积颇小,差不多是整条街上倒数第三小的店面了,还不到王娘子杂货店的一半大,位置也不大好,跟最繁华的路段隔着半条街。唯一称得上是优点的,就是距离出入口比较近。李俪君将来进入修真集市后,不需要穿过整条街,就能直接回到自家店里。而且,只要她有心,每个进入集市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前头的店面大约只有十来平方大,门面比较宽,也不过是四扇门板的大小,纵深不算长,重修过后,内部空空如也,只有西北角处有个小小的柜台。 柜台旁边就是通向后头的小门,穿过小门后,里头还有一个窄长的横间作为库房用。这间库房里倒是摆了些半旧的家具,什么货架桌椅木榻之类的,看得出来,是前主人留下来的东西。 横间右手边有楼梯直通二楼。说是二楼,其实只能算是阁楼,比楼下要低矮许多,采光也一般。但集市空间里没有风雨侵袭,这样的屋子也照样能住人。楼上屋子隔成了两间,每间也就是五六平方米大,从前是做库房的,不过勉强可以放得下单人床,再加两件简单家具。 出了横间,后头是天井,屋檐很宽,檐下有个简单开辟出来的半露天厨房灶间。炼气初中阶的修士还未辟谷,日常需要进食,这厨房灶间也是生活必须品了。 到天井为止,前头这片地儿,将来都可以算作是邱家祖孙的地盘。他们要如何安置,李俪君不管,顶多就是提点意见而已。她拿来的东西,他们卖出去一件,就能有一份提成。她也不担心他们会不用心经营。 天井还有个月洞门,通往后院,这里才是李俪君日后的地盘。 后院不大,正房一间,跟铺面差不多的面积,左右厢房各一间,也只是五六平方大小。所有房间都没有家具,不过屋子是全新的,采光也很好,条件比前头阁楼上的小房间强得多了。在正屋东侧,院墙上开了小门,与外头街道相通。 李俪君迅速用法术把正房打扫了一遍,取出软席、蒲团和矮几并茶具等,烹茶招待王娘子:“新居入伙,条件简陋,王娘子见笑了。” 王娘子怎会嫌弃?亲亲热热地坐下来喝了口茶,便道:“七娘子可知道这邱家祖孙的来历?你雇了他们,也算是捡了个漏,说不定日后还有些好处呢!” 哦?愿闻其详。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昔日 王娘子毕竟是修真集市的坐地户,已经在这里混了十来年,从集市重建工程开始之后没多久回来,便一直留在这里未离开过,很多消息,不用她特地去打听,自然会有人告诉她。 关真人带回来的那些灵光谷昔日同门,如今除去一部分人被各家店铺雇佣去以外,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廉价客栈里,只有一两个伤得比较重、急需充沛灵气疗伤的,住进了豪华客栈的中等客房。但无论他们是住在何处,只要王娘子有心打听,谁的情况都瞒不过她。她就是靠着这些情报,给自家店铺找到了一个能干又便宜的帮手,无论是在前头的店面还是后头的工坊都能帮上大忙,以至于她在生意不断上门期间,还能有闲情逸致四处闲逛聊天了。 邱家祖孙的消息,也是她在跟人闲聊时听来的。当然,她本人也早就知道了邱三爷爷年轻时的一些传闻。两厢结合,也就弄清楚他们祖孙是什么情况了。 关真人管邱三爷爷叫“师叔”,然而实际上,后者并非前者的师叔。邱三爷爷其实是已故杜真人的师叔,排行第三。若真要按照辈份来算,无论是关真人还是小杜真人,都得管他叫师叔祖才是。无奈邱三爷爷这位曾经的筑基真人在三十多年前为了门派灵光谷与外敌拼杀,受了很重的伤,修为一路从筑基二层跌落至炼气九层。十几年前杜真人为了保住儿子小杜真人,带着整个灵光谷改投真仙观,还在养伤的邱三爷爷气得走火入魔,修为再次跌落到了炼气六层,之后就再也没恢复过。 他老人家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上回天地倒转前就已经筑了基的牛逼人物,曾经声名赫赫,一手重剑闻名关中。王娘子娘家的家主年轻时也要敬重地喊他一声邱前辈。无奈他修为跌落后,就几乎被修真界遗忘了。交灵光谷掌门杜真人接任掌门之位后,还借口他只是炼气修为,改口叫他师弟,连带的小杜真人等一众晚辈,也把他的辈份给降下来了。 邱三爷爷倒不计较这些称呼上的小事。自打灵光谷不复存在,他被真仙观的人视作刺头,安排到灵矿里做了个干脏活的小管事之后,他就已经不在乎这些虚幻的东西了。他跟关真人原本说不上亲近,跟后者已故的恩师还有点小矛盾,但关真人不肯顺从真仙观的调派,心里惦记着昔日的宗门,便让他高看几分。杜真人死后,关真人与小杜真人反目,要带走一批不想留在真仙观的灵光谷旧人,邱三爷爷便顺势带着孙女一块儿出来了。 据说,因为邱小季越长越标致,灵根条件又差,摆明了不是什么有天赋的好苗子,已经有真仙观弟子看中,有心要收她入房了。可真仙观里有出息的弟子都是道士,按门规是不得娶妻纳妾的,所谓收人入房,不过是以侍女的名义把美人收拢在身边罢了。邱三爷爷怎么可能让孙女受这个委屈?早些离开,也免得被人算计了。 王娘子说到这里,便压低声音对李俪君道:“说来也是可怜。邱三爷爷虽说如今修为不高,可年轻的时候也是天资出众的筑基真人,好象是双灵根呢!没想到生的儿子只是四灵根,还早早死了,留下一个孙女儿,又是个五灵根……世上五灵根的修士也多,可邱三爷爷是个双灵根呀!怎么这样好的天资,就没生下天资好的儿孙呢?但凡他的后人中有个能成气候的,他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受尽冷眼的地步,好歹……也是为门派出力,才受了重伤的功臣哪!从前灵光谷还在的时候,门派库房里积攒的身家,起码有三成是邱三爷爷带回来的哪!” 李俪君忙问:“王娘子可知道,邱三爷爷用的是什么功法吗?他使的是重剑?那是不是也懂得铸剑之类的本领?”这通常是剑修的保留技能了。 然而邱三爷爷最风光的时候,王娘子还是个奶娃娃,即使曾经听家主说过些往事,也不可能打听得那么详细的。她只知道,邱三爷爷年轻时用的是重剑,但受重伤那回,剑断了,之后他的伤势一直没有起色,也没跟人公开交过手。等到灵光谷归属真仙观,他出现在真仙观辖下的灵矿中时,手里已经拄着一把铁拐杖了。偶尔教训几个生事的矿工,他也是拿铁拐杖揍人的,揍得很厉害,无奈身体撑不久,所以也没人把他当什么高手。 不过,有一件事,王家家主曾经跟小辈们提过,那就是邱三爷爷很擅长寻找、辨认各种灵矿,昔日灵光谷所拥有的一处小灵矿,就是他找到并开发出来的。王家家主还曾经亲眼见过他如何选定矿洞开挖地点呢,据说非常神,挖了没几下,就挖出矿石来了。 所以王娘子觉得,李俪君能雇到这么一位老伙计,也算是捡漏了:“七娘子待他客气些,平日里多关照一下他的孙女儿,若是有什么能让五灵根用的法器、法衣、丹药之类的,优先让他们祖孙挑,灵石暂时记在账上,慢慢还就是了。邱三爷爷最宠爱的就是这唯一的孙女儿,他会记得你的人情,日后也多替你出一分力。这采矿挖矿什么的,可能有些太远了,你不一定能用得上。可他曾经是筑基修士,这修炼上的窍门,但凡他肯指点你几句,就足够你受用了!” 李俪君其实不需要别人指点修炼窍门,但王娘子是一番好意,她也郑重谢过对方的提醒了。 王娘子哈哈笑道:“这都是小事,七娘子不必跟我客气。不过……要是邱老爷子发现了什么好灵矿,你们又用不着的,不如卖给我。我店里熟客多,什么东西都能卖得出去。若是你怕吃亏,大不了把东西放到我那儿寄卖就得了哈哈哈……” 这话李俪君是不可能答应的,只能跟着哈哈哈起来。反正,她绝对不会给一句准话。 相反,她还故意问王娘子:“既然邱老爷子如此了得,方才关真人说,我若打算把店转手出去,可以优先卖给他,王娘子你怎么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若是用这笔交易交好了一位筑基真人与一位曾经的筑基真人,对我不是更有好处吗?” 王娘子嗔道:“瞧你,这就天真了吧?若你真把店卖给邱老爷子,那不过就是一场交易罢了,货银两讫,谁欠谁了?人家转过身就能把你抛在脑后,还提什么好处?可你要是一直留他们祖孙在店里做事,只需要待他们客气些,关真人就得记你的好!我知道你将来是要回门派去的,可回去了又不是回不来,大不了就把店交给邱家祖孙打理嘛。万一哪天你又回了关中,这里便是现成的落脚地,岂不是你到时候再现找住处强?说实话,极北之地的灵气还不如关中呢,你回去做什么?早晚被宗门联姻出去,还不如留在关中做个散修更自在!” 李俪君苦笑。她真的不是广寒剑派的弟子呀!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八卦 王娘子嘴上说着相信李俪君的话,但显然心里还认为她是广寒剑派弟子,只是想隐瞒身份罢了。 李俪君再三说明自己不是极北之地来的,王娘子嘴上说着“我知道我知道”,但接着又说:“你不告诉人也好,广寒剑派虽是名门,但如今的境况是一年不如一年,又很久没到关中来了,别说散修了,就是大派或世家出身的年轻修士都不一定知道它的威名。就算你跟人说了师门来历,人家也未必能真心敬重,反而有可能会因为广寒剑派喜欢让弟子嫁到别家大派去的缘故,见你天资好,便想法子打你的歪主意。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修为,将来一定能筑基的,何苦为门派做嫁衣裳?索性别回去得了,就留在关中。你在修真集市里有这么一处宅子,平日里生活不用愁了,修为要突破时就去我们王家租个洞府,虽说是散修,但日子过得比你在门派里还强呢。” 李俪君无奈极了,索性也不再试图扭转王娘子的想法,反而趁机打听起情报来:“王娘子总说广寒剑派如何不好,但我都不知道这个门派是什么情况,关中的修行人都是怎么说它的呢?” 王娘子嗔了李俪君一眼,一副“逮到你了”的表情:“看,你还说不是广寒剑派弟子呢,这不是挺关心它的吗?怎么?想知道关中的修行者都是怎么看待你师门的?” 李俪君坚强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其实王娘子对广寒剑派的了解也不多,都是从家族的长辈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王家这样的修真小世家,因为有筑基真人支撑的关系,在近两次世界重启中艰难地保住了基业,还能有一些旧闻能口耳相传,一代代流传下来。在关中修行圈子里,这样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大多数人,对于外地的修真门派,其实是不怎么了解的。那几个常有弟子到关中游历的外地大派可能还好些,可极北之地或是关外的修真势力,一般的修士恐怕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王家老祖宗与现任家主提起极北之地的广寒剑派,除了他家的剑法传承比较有名,以及经常用出色弟子联姻别派以外,最大的八卦就是他家千年前出过一个挺出色的金丹弟子,与关中一带的修真名门高手相恋,还定下了婚约,可惜最后却是悲剧收场。而这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位不可说的大能了! 据说是大能有个疼爱的晚辈,也看上这个广寒剑派的金丹弟子了,无奈人家跟未婚夫情比金坚,根本不理会他。他一气之下向大能诉苦,大能便为晚辈出了头。 大能干了什么呢?他跑到极北之地的广寒剑派去,把人家的镇派神兽给劫走了,还破坏了人家的洞天福地。广寒剑派的掌门和高手们为了保住门派福地,救治受伤的弟子,无暇分心去追赃,事后才知道那金丹弟子的未婚夫被大能利用她们的镇派神兽给弄死了,人和神兽一起埋进了深山,连尸首都找不回来。广寒剑派的掌门气愤之下,带着金丹弟子去跟大能理论,结果未能讨回镇派神兽遗骸不说,自己也受了伤,能平安返回,是金丹弟子替她挡了一剑的缘故。 心爱的弟子都修到金丹了,还为了救师尊而殒命,广寒剑派的掌门大受打击,回到门派后既要忙着重建洞天福地,又得在失去镇派神兽之后,维持宗门对周边地区的震慑力,伤势加上心情郁结与劳累过度,十年后就郁郁而终了。 接位的新掌门,以及后来的几代掌门,为了修补被严重破坏过的洞天福地,保住门中金丹修士的战力,几乎将整个宗门的资源消耗殆尽,还欠了外债。有整整一代的精英弟子受到影响,少有筑基,导致了整个门派的衰落。也亏得极北之地广阔,却没有第二家大门派能跟她们抢人才,她们才能持续有新弟子收入门墙。 只是,后来他们家再有出色的好苗子,往往到了一定的修为和年纪,师长们就会想法子把人往外送,借用外地的资源修炼。历练是常用的理由,但联姻也是经常会有的结果。虽说广寒剑派高层的用意是为了让好苗子能有个好去处,不必留在门派中被耽误,但也导致了多名广寒剑派出身的优秀女修士成为了别派的人,而广寒剑派却日益没落了。 王娘子说起这些昔日传闻,忍不住叹气:“说起来,你们广寒剑派也是倒霉。只因为自家弟子太过出色了,被个贪花好色的小人看中,就与未婚夫双双殒命,连带的师门也被连累得衰落了。那位大能的霸道与厉害,可见一斑。在那之后,也没几个门派敢与他对着干了。” 李俪君也懒得纠正王娘子的话了,只好奇地问:“那个广寒剑派金丹弟子的未婚夫,既然是关中的修真名门高手,那他的师门难道就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王娘子嗔了她一眼,“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但那又有什么用?死的那个就是他们门派最厉害的人了。这人都拿大能没辙,其他人再生气又能怎样?我听说他们整个门派都被赶出了关中,只能在蜀中寻了个小灵脉重建宗门,肯定不如往日风光。” 王娘子歪头想了想,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对了!”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凑近了李俪君道,“当初这个门派被赶出宗门驻地后,那片灵脉就由大能转送给了真仙观的祖师爷。如今真仙观的总坛所在,其实本来是那家修真名门代代相传下来的福地。你以为真仙观的洞天福地怎会那么厉害呢?那是大能把人家门派祖传的洞天抢过来了,又做了改造,才有了真仙观如今的资本!所以呀,别看真仙观好象跟那个门派没什么仇,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就怕人家会回来将地盘抢回去,只要有机会,是一定会把人家的弟子往死里坑的!别家门派的弟子,可没有这个待遇!” 李俪君恍然大悟:“被赶走的……莫非就是上清派?” 王娘子抿嘴笑笑:“你也听说了吧?上清弟子偷偷来我们这儿买了筑基丹,出了空间就遇到劫匪了,关真人却不闻不问,反而在他们反杀劫匪后,才跑出去追缉。其实关真人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毕竟是灵光谷出身,对真仙观的规矩不太上心,只是碍着有旁人在,有些事不好做得太明显罢了。若换了是别的真仙弟子,别说无视上清弟子遭劫了,恐怕还要主动找人扮盗贼去劫人呢!” 事后,为着关中的筑基丹落到了两个上清弟子手中,真仙观还拿关中的几个筑基炼丹师出气。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为了多积攒几瓶丹药,就逼得玄应道人一个炼气丹师毁约退单了,就是因为好几个炼丹师都带着门人出走,不肯再为真仙观出力之故。 听着王娘子的话,李俪君不由陷入了沉思。如今,她总算弄清楚了,上清派过去到底遭遇了什么。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因果 李俪君万万没想到,从光头山上挖到的几块带有寒气的水灵石,会让关真人产生误会,提起了极北之地的广寒剑派这个几乎已被关中修真界遗忘的门派。 然后,她又从王娘子这里,打听到广寒剑派千年前曾发生的导致宗门衰落的劫难,又与光头山下被镇压的那位凛元真人联系起来了。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颇为玄妙。 李俪君也不清楚,跟广寒剑派的金丹弟子结下婚约的,是不是凛元真人,反正他是那个被大能埋进山中的上清派高手。当时那位大能还从广寒剑派抢走了人家的镇派神兽,再用这只神兽对付凛元真人,还把他与神兽一块儿埋在了光头山下。这意味着,困住了凛元真人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座光头山,还有一只来自极北之地的神兽或者神兽尸体。 广寒剑派是占据一地的修真大派,听起来传承还十分悠久,千年前门派实力也挺强的。会被他们视作镇派神兽的动物,肯定不同凡响。大能会特地跑去极北之地把它抢过来,肯定有什么原因。他的目的是为了坑凛元老祖,那么神兽的存在,肯定也是将凛元老祖困在山中多年无法脱身的重要因素。 这只神兽是什么动物?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李俪君试图向王娘子打听,可王娘子脑子里还留着她是广寒剑派弟子的印象,不答反问:“怎么?这才千年过去,你师门的长辈竟什么都不告诉你了?这可是你们门派的镇派神兽呀!” 李俪君没办法,只得耐下性子再解释一遍:“我真的不是广寒剑派弟子。我……我就是有两位师叔,娶的妻子是广寒出身,所以有门路得到他们那儿出产的灵石罢了。”她刻意模糊了“广寒宫”与“广寒剑派”的区别。没办法,王娘子太过执拗了,与其费尽口舌去劝她改变印象,倒不如拿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解释来,更显得有说服力。 其实,她也没有撒谎。她曾经做过近百年的星云仙宗弟子,当时确实有两位与丹峰峰主同辈的峰主,娶的是广寒宫出身的妻子。 这个解释听起来更有细节,也更有说服力了。王娘子这才半信半疑:“真的么?那你先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这种事也没啥好隐瞒的。” 李俪君只得立刻祭出方才从王娘子处打听来的情报,小声道:“玄应道人当时还在呢。我怎能大喇喇地向他承认我跟广寒剑派确实有联系?我那两位婶娘如今提起真仙观,还怨恨难消呢!” 王娘子立刻就相信了:“说得也是。虽说真仙观忌惮的是上清派,但当年受难的还有广寒剑派,他家弟子怨恨那一位……”她指了指天上,“几乎毁了他们宗门所有弟子的前程,连带的恨上受那位宠爱庇护的真仙观,也是人之常情。”她让李俪君放心,这些事她是绝对不会透露给真仙观弟子知道的,无论是玄应道人,还是关真人,都不例外! 当然,王娘子也没忘记力劝李俪君,若能有来自极北之地的灵药、灵矿等特产,一定要通知她一声,价钱好说。不用担心消息会走漏,她有熟客,不需要经过店铺就能帮李俪君把东西卖出去,她顶多只拿一成辛苦费就行了。她图的不是灵石,只是想要借机跟某些门派、世家、高人等搭上关系罢了。 象她这样独立在外开店的炼气修士,赚再多的灵石,都不如给自己多找几个靠山管用。没有稳固的靠山,她赚的灵石再多,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李俪君对王娘子的想法表示了理解,也答应了一旦得到了极北之地的资源,绝对不会瞒着她——反正前者也没有门路拿到真正来自极北之地的资源。 李俪君还拿出几块挖自光头山的水灵石做样品,问王娘子有没有兴趣。王娘子没有兴趣,但她为水灵石上附带的寒气而赞叹不已:“真不愧是极北之地出品的灵石呀……我早就听说那儿非常冷。筑基修士都未必能在那儿长期生存,我们这些小炼气就更不必提了,恐怕没两时辰就会被冻成冰块了吧?没想到,极北之地没有了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竟然还寒冷依旧。广寒剑派建在那样一个地方,想来别处的高阶修士也没兴趣跑去抢地盘吧?” 李俪君眨了眨眼:“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很冷吗?” “听说会释放出非常厉害的寒气。”王娘子回答,“具体是什么神兽,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家老祖宗从前交过真仙观的朋友,很多事情都是从他那个朋友处打听来的。不过那是千年前的事儿了,老祖宗的朋友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他也是听说的,道是那神兽死后冰灵气外溢,直接把一整座山给冰封了。你想想那个情景,就知道它有多厉害了!” 若消息来源是真仙观弟子,那无论是凛元老祖与广寒剑派金丹弟子、大能晚辈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还是广寒剑派镇派神兽的消息,其真实性与准确度都要打个折扣了。反正李俪君心里不太相信,大能真的会为了一个晚辈对别派弟子求而不得,就特地跑上几千里去抢广寒剑派的神兽,再跑上几千里回来坑凛元老祖。这样的路程对元婴修士而言,也挺费劲的。 那时候的大能与凛元老祖同为元婴修士,而后者无法接受前者的作派,有心要出手相劝。大能一定是铁了心要除掉凛元老祖,才会处心积虑抢来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设下圈套的,估计三角绯闻只是个借口罢了。真仙观在那件事之后得了最大的便宜,门下弟子又怎会说大能的不是? 不过,就算真仙观的弟子在这件事上撒了谎,传出来的八卦消息也有几分真——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确实死了,还跟凛元老祖埋在了一起。这可能就是光头山上如今寒气厉害的根源。 只是这神兽再厉害,也死了上千年了。它能往外溢散多久的寒气呢?王娘子说当年它把整个山都给冰封住了,可如今,光头山只有山顶有积雪结冰,山上山下寒气是厉害,可炼气修士也不是无法支撑着路过……可见它的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李俪君觉得,自己的挖山大业还是挺有前景的。 想到这里,她又试探地问了王娘子:“你可知道这神兽如今埋在哪里呢?” “你是想帮你的婶娘们打听吗?”王娘子道,“说实话,广寒剑派的人肯定知道它死在哪儿,可上千年了,她们都没想过要来挖,甚至都没让门下弟子再往关中来历练。你就别多管这个闲事儿了。秦岭之中特别冷的山也有几座,这神兽到底埋在哪一座下面,我也说不清。但真仙观的人盯得紧呢,你最好别四处瞎打听,免得叫人家盯上了。等我下次回娘家,再想法子帮你问问家主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能干 王娘子离开之后,李俪君还一个人坐在正屋里沉思,直到茶水都冷透了,方才有了动作。 虽说王娘子承诺会帮忙打听,但李俪君也没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 一来,这种千年前的事,那些传承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可能会比较清楚,但王家只是秦岭修真圈里一个不算太出挑的小世家,近几百年才算是有了点姓名,上代家主曾经与真仙观弟子交过朋友,他们能打听到多少情报呢?若真是机密之事,真仙观的弟子也不会随便往外说了。 二来,也是因为王娘子的为人,有些无利不起早的意思。别看她对李俪君很热情很亲切的模样,其实一切都是因为李俪君背后疑似有丹道高手做靠山的关系。李俪君可以拿出一批丹药来利诱她帮忙,但如果她觉得这么做能收获的利益,抵不过附带的风险,她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况且,她待李俪君亲近,是为了给娘家开拓一条获取丹药的新路子,从而换取娘家对她的支持与帮助。倘若帮李俪君打听情报,反而有可能导致王家家主的不满,她绝对不会站在李俪君这一边。 因此,李俪君没打算完全信任王娘子,只拿她当个消息来源就是了。 她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雪洞一般空空如也的屋子,决定回头要从鄠县县城调一批基本款的家具过来,简单布置一下。虽说她不打算在这里长住,但好歹也要弄出个能住人的窝,才不枉费她花的灵石。 各种防护、聚灵与隔绝外界探知的阵法,也要组建起来了。她若真打算在这里住下,每天的修炼是必须要保证的,更不想在关真人的眼皮子底下处处受束缚。 心里才盘算好了要给屋里添些什么东西,李俪君就听得前院方向传来少女的呼唤声:“小东家,小东家!”她闻声走出小院,在天井里看到了邱小季,却是对方祖孙俩把前头的铺子都打扫好了,通知她去过目呢。 邱小季虽是个炼气三层,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邱三爷爷的手脚也非常麻利。原本空空如也的店铺,如今已经打扫干净了,除去原本就有的柜台外,还添上了几个货架,角落里多了桌椅,显然是预备用来招呼客人,坐下谈生意用的。所有新添的家具都是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虽说是二手旧物,但邱家祖孙把破损的地方都修理过了,又将家具表面的漆面刨掉,露出里头的天然木纹来,打磨得光滑无比,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木香味来。 明明都是旧家具,经过这么一改造,就跟全新的原木家具没什么区别,没有上漆,也省得要花时间去散味了。 李俪君对邱家祖孙的高效率、高质量工作赞叹不已,笑道:“怪不得王娘子说我雇了你们,是捡了大漏了。要是街上其他的店主们知道二位如此能干,他们却错过了你们,还不知道会有多么懊恼呢!” 邱小季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邱三爷爷也抿嘴笑笑,淡淡地说:“东家谬赞了。穷人日子过得久了,学的东西自然就杂了。老头子这一手不算什么,跟人家真正的好匠人没法比,别家店主又怎会懊恼呢?” “在我看来,您这一手就足够厉害的了。别的匠人跟我没关系。我捡漏得了两个人才,自然该高兴的。”李俪君笑着说,“你们的动作真快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店里收拾出来了。楼上可收拾了没有?库房里的东西,若有合用的,你们只管拿。还缺什么,你们尽可以自己去置办,花的钱报上来,我会负责的。如果需要到外头去采买,你们也只管开口。我能办就办了,不能办也可以找人去办。” 邱三爷爷客气地向李俪君点了点头:“东家放心,这点小事,我们祖孙就能办到,不劳你费神。” 他又问李俪君:“东家觉得店里的货架这样摆,有没有问题?老头子还没问过你,开店打算做什么买卖呢?” 李俪君做的当然是杂货买卖,不过并不打算从什么地方进货。卖的东西以自家人的产品为主,不多,但放在自家店里卖,总好过叫别的店过一道手,把收益压低了。至于要买的东西,李俪君已经列出了一个清单,各种灵药、草药、灵矿、灵材都有,主要就是为了满足自家的需求。 总是让赵陈记的伙计帮忙收罗本世界出产的灵材,效率太低了,凡人伙计的眼力也靠不住。全都从修真集市的店铺里购入,成本又稍嫌太高。李俪君决定还是让修真界的人帮她收货吧。这么一来,她和手底下的人要再制作什么法器、灵符、丹药去换取灵石或修行资粮,就不必总是动用自个儿的储备了,能得到的利润也会更高一些。 跟郑氏符箓行的合作,她暂时不会停止。给王娘子提供的丹药,她也会多炼一些。跟玄应道人的友好关系,更是必须维持下去。初来乍到的,她需要在修真集市里有几个可信的盟友才行,否则天知道这里的店主以及背后的真仙观是否会欺生? 她心里很清楚,目前的自己,背后并没有什么厉害的修真宗门撑腰。她跟人说的各种师长、同门、高人长辈什么的,全都是谎言而已。在筑基之前,她的这些靠山通通都不会出现的。手底下的人又太稚嫩了,帮着打打下手还行。她若想在关中修真界站稳脚跟,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邱三爷爷把李俪君拿出来的清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原来……东家认识丹道、法器、符箓、阵法这几行的大家,传闻并不是虚的。你要收集这些材料,是为了供给那些高人么?” 李俪君眨了眨眼,想到邱三爷爷好歹也是做过筑基修士、活了一百多岁的人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便笑道:“我虽认得几位长辈,但收罗这些材料,并不是给长辈们准备的。长辈们身边的人与我交情还过得去,私下央我帮忙收罗些材料,好让他们多练手罢了。若是练手之后,有所产出,他们也有可能会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寄卖,挣几个私房钱花花。若是全都指望长辈们提供材料,固然方便,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就不好意思随便往外卖了。” 炼气小弟子也有自己的消费需求,怎么可能没有私房钱呢?从炼气小弟子做到筑基弟子,又从筑基弟子重新沦落为炼气老弟子的邱三爷爷瞬间就明白了李俪君的言下之意,微微笑道:“这么看来,东家开这家店,并没有指望生意兴隆呀!” 进货以自用为主,出售的又是私家出品,这怎么看都不是做大生意的路数。 李俪君点头承认。她开这店是为了方便自己的,也是给自己弄个落脚地的意思。反正她如今有了灵石来源,根本不愁生计。邱家祖孙的基本生活所需,她都包了。他们要是能给店里开拓另外的货源和销路,她也欢迎呀。若有好东西,她也可以出钱收下的。 李七娘子不差灵石。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示弱 李俪君暗示了一下自己不差钱之后,邱三爷爷面上依然很平静,但邱小季已经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东家不差钱,又不指望店里生意兴旺,这意味着他们祖孙以后的日子能轻松许多。只需要完成分内的工作,其他时间他们就可以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如此吃穿不愁,又有地方可以安稳修炼,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邱三爷爷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已经非常仔细地向李俪君问起,她收购清单里的每一种材料,大概是什么心理价位了。 这同时也是在暗示,她需要留一笔资金在店内,预备给伙计们收购物资时使用。她若是不在店内长住,这笔灵石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出来的。 李俪君对此没有意见。她先给了邱三爷爷一小袋灵石,估计只有百来颗的样子。数量不多,但应付两日应该足够了。 她的小店如今才刚刚收拾出来,今天是不可能开业的,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可眼下本季度的集市开启时间已经过半了,剩下两三天的功夫,新开张试营业的小店能做多少买卖?这笔灵石估计就差不多了。不过她回头会再拿一些灵石回来,预备关市之后,集市内部各家店之间会有物资交易。正式开店经营,恐怕要等到下一季度了。 但这都无所谓,李俪君更在意的,是这家小店与雇来的两个修士伙计能帮她收罗到多少需要的物资。 留下了灵石,又说明了心理价位,李俪君再帮着调整了一下店内的布局,她就先行离开了。 邱家祖孙还得继续收拾楼上住宿的地方,她则要回一趟鄠县县城。先前出门时,她跟二红约定好了,要回租下的小院去商议后续事务。她既然买好了小店,自然要把二红带过来转一圈。 李俪君先回后院去,把那个连同着两家店铺之间的小夹巷,可以直通外头大街的小门给关好了,重新挂了新锁,方才从店铺大门离开。周围几家店的店主只需要一探头,就能看到她出了修真集市,私下里都议论纷纷。 虽说修真集市里的店铺,隔几年总免不了会有易主的事,只有少数几家“老字号”是能撑几十上百年的,可象李俪君这样小小年纪就能斥巨资买下一份产业的新店主,还是很少见的。这样的店主,通常不是家世了得,就是身份不凡,反正不是普通修士能招惹得起的。周围几位邻居对她不熟悉,想到以后可能要跟这么一位神秘的主儿长久相处,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去其他相熟的店面,找人打听李俪君的来历和脾气。整个修真集市里,并不是每家店都跟李俪君打过交道的,但大部分的人都看到小姑娘跟王娘子、郑掌柜与玄应道人相熟。这三位都是颇有来头的人,与他们交好的,又岂会是寻常散修?寻常散修又怎会跟着真仙观的葛真人修复集市空间呢?她是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仅仅投资一处产业,却另找人来打理生意?大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跟她来往? 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两个我跑去李俪君的小店,找一老一少两个新伙计打听,这小店预备做什么生意?跟附近几家店会形成竞争吗?会抢走大家的生意吗?是否会帮衬他们的生意? 李俪君的店,前一手主人开的是法衣店,正好斜对面也有一家法衣店,两者听起来似乎是竞争对手。但事实上,前主人开的法衣店,主打的是以各类妖兽皮制作的皮甲、皮靴、皮护具等物,严格来说是一家皮具店。真正跟他家形成竞争的,是隔壁真正的皮具店。法衣店却因为主打女性服饰,偶尔卖几身男装,也是以常服或礼服为主,很少用到妖兽毛皮,反而能跟他家和平相处。 只是如今,皮制法衣店易主了,皮具店开始担心新店会继续跟他家抢生意,法衣店老板娘也怕新店主李俪君是女子,而跟她抢起女服市场,少不得要多关心一下的。得知李俪君开的是杂货店,主要还是为了收购灵材,虽说有可能会卖法衣,但那不是主营业务,影响不到自家什么,两位店主顿时都笑了出来,纷纷安抚邱家祖孙,说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千万不要客气。不然这店主是小娘子,伙计是一老一少,看起来都弱得很,万一遇上了不讲理的刁客可怎么办哪?! 邱三爷爷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把两位店主高高兴兴地哄走了,然后便指挥孙女关上店门,先收拾楼上自家祖孙的住处,再把灶台清理干净。 东家说好了今晚不会回来的,但晚上却是集市生意最兴旺的时候。他们店里横竖没什么东西可卖,就算开门,也是以收购物资为主。他们祖孙老的老,少的少,先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出来,做顿饭吃了,才有力气去迎接客人呢。 邱小季有些不明白自家阿翁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衰老孱弱的模样来:“您不是教过儿,让外人以为您很弱,只会让他们加倍欺负咱们么?” 邱三爷爷微笑着道:“傻丫头,今时不同往日。在真仙观辖下的矿山里,阿翁若不表现得强一些,别人肯定要欺上门来的。可如今咱们到了关中的修真集市,这里是你关师叔监管的地方,外人怎敢欺辱你我?咱们的同门遍布各家店,若真有人上门闹事,阿翁招呼一声,自然有的是人来给咱们出头。可你关师叔竭尽全力将咱们所有人带到这里来,为咱们争取到了安稳生活的地方,咱们也要多为他着想才是。咱们都是你关师叔的同门,若平日里还事事要强,不肯与人和平相处,其他的店主未免会觉得咱们太霸道了,还会担心你关师叔偏着咱们,处事不公。万一有人心生不忿,上告真仙观总坛,让人夺了你关师叔的差事去,却叫他怎么办呢?” 没有了关楚监市真人的差事,他们这些灵光谷旧人想要在修真集市里安稳度日,也会变得无比艰难。 邱小季立刻就明白了自家祖父的言下之意:“原来如此!咱们都是关师叔带来的同门,平日里表现得弱一点儿,好欺负一点,才显得关师叔关照咱们是合情合理的。而咱们跟周围的邻居相处得好了,别人就不会故意挑刺了。” 邱三爷爷微笑着点头:“还有一点。方才东家说得很明白了,咱们这个店并不求生意兴隆,重要的是能帮东家收到她需要的东西。既如此,咱们也不能光指望到集市来的客人会主动把东西送上门来,少不得还得跟其他店铺的人多打交道。只要大家混得熟了,咱们消息灵通一些,知道别家收到了合适的东西,就能立刻上门去买。这岂不是两厢便宜?” 邱小季恍然大悟:“阿翁好聪明呀,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了。” 邱三爷爷笑而不语。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好好干活,他们能得到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认出 李俪君并不知道自己新雇来的老伙计在盘算些什么,她回了鄠县县城租来的小院,把刚买下的店面以及新雇来的伙计情况都告诉了二红。 二红十分欢喜。为了帮小主人打听到最合适的店铺情报,修真集市里每个空缺出来的店铺,她都亲自去实地视察过,找人打听过。所以李俪君一说新店的地址,她立刻就知道那是在哪里了。 她对这个新店挺满意的,虽说有点小,但该有的都有了,后院还有小门直通外头的大街,距离集市出入口不过几十步,来去十分方便。缺点当然也有,不是店铺所处的路段过于冷清,而是隔壁的皮具店时常会散发出不大好闻的气味,再隔壁的铁匠铺子则太吵了。 那一片明明挨着集市出入口,本该是每个进入集市的修士最先光顾的地方,理当十分兴旺才是,可就因为皮具店常年气味难闻,挨着的打铁铺也是常年高温兼有噪音,所以一般人进了集市后都不爱留在街尾处,反而立刻往街头最繁华最热闹的豪华客栈、丹药铺、法器店、拍卖行那边跑。这一片的店铺生意总比同一条街上的竞争对手差一些,幸好大部分店铺做的都是定制类的业务,倒也还能糊口。 邻居中生意最好的店,估计是四五个铺面开外的廉价客栈了吧?它还是街道后半段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家店了。即使用上了空间法术,门面也至少是李俪君新店的四倍呢! 不过,即使小店有那么多的缺点,二红依然很喜欢它。别看它又小又便宜,在所有空缺店铺中算是性价比最高的了,不但房屋都是全新的,位置还特别方便出入。至于难闻的气味和吵闹的声音,那又算什么呢?自家小娘子的符阵轻轻松松就能把这些恼人的东西隔绝在外。她们住在店铺后院,不跑前头店里来招呼客人的话,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打扰到呀! 二红还十分积极地盘算起了,要给小店后院增添些什么家具摆设,否则那空屋子如何能住人?虽说小娘子提过,修士住的地方不需要多豪华舒适,廉价客栈里最便宜的单人客房只是提供一个小小的静室,里头摆着个蒲团罢了,个儿高点的人都没办法躺平睡觉,可二红还是没办法忍受,自家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娘子住在连张榻都没有的地方。 家具都好办,他们赵陈记的业务里就包括了木制家具的制作,只是规模不大罢了。作坊开在长安城南边某个偏僻的坊里,二红决定找鄠县分店的人借马,直奔长安拿现货,反正用储物袋装着很方便,半天就够她来回的了。她明儿一早出发,中午就能把东西回来了,然后直接去店里布置。 李俪君并不反对她这个计划。修真集市里大部分店主用的家具,其实都是凡人工匠的出品,顶多是有修士在上头添些加固防蛀的符文,就算是修真界的家具了。倘若再有人给家具添上缩小放大易存放还能抵挡一两波攻击的功能,那绝对算是精品,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一个偶尔歇脚的暂住地,李俪君并不打算从修真集市里高价买家具,从外界弄些质量上乘又合自己心意的家具回来,自己再添上些必要的符文,就很够用了。但她不打算给这个暂住地安排什么装饰摆设,尤其是那些合乎王府侍女审美的昂贵用品——那样太容易暴露她的生活环境了。 二红不希望自家小主人受委屈的想法,李俪君可以理解,但她也希望二红能明白,身份、富贵这些东西,在修真界里是一文不值的。 她还拿出了那两位宗室长辈做例子,道:“你想想,这两位长辈把花了大价钱收罗到手的千年灵药卖出去,换得的灵石拿去住客栈,花费却比其他人更多。这是为什么?不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却有灵石,所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薅他们羊毛吗?我如今不过是个炼气六层,你也只有炼气三层。无论我们如何吹嘘背后有筑基高手撑腰,都没办法真把人变出来。让人知道我们十分富贵,手里有许多好东西,又有什么好处?只会吸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我要是想过得富贵安逸,待在家里就行了,何必跑外头来冒险呢?一个偶而落脚几天的地方,你真的不需要花那么大的功夫。” 二红听得低头认错:“是奴想错了。”但又露出几分迟疑,“那两位老王爷……会不会认出小娘子来?” 李俪君笑笑:“我统共也就见过他们两三回,同辈的兄弟姐妹们那么多,他们哪里能认得出我?只怕连他们自个儿的亲孙子、亲孙女,他们都未必能记全呢,更何况是我这个与他们隔了不知多少层的远房侄孙女?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就算他们起疑心,我也可以说是他们认错了人。他们一心冲着长生来的,怎会把精力放在我这种闲杂人等身上?” 二红的面色放松下来,笑道:“小娘子说得是,两位老王爷上回见您,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您长大了,模样也会有变化,他们怎会认得出您来呢?”至于她这个侍女,就更不用担心了。她生得又不是特别标致,侍候的又是小主人,别家贵人连正眼都不会瞧她,又怎会记得她的模样? 二红放心得太早了。第二日,当她从长安带回了全套家具,进入修真集市,想前往小娘子新置办的产业里布置房屋时,正巧在店门口遇上了隔壁皮具店的老板。 那位老板人称皮虬客,生得十分高壮,须发棕红,五官形容略有异状,集市里有传闻说他是人与妖的混血。他平时很少到前头来,就是在后院里埋头做活,把店内的事务都交给了老婆孩子,今日凑巧到前头来转悠两圈,就看见二红了。 他的态度十分热情:“小娘子,你的名字是不是带个红字?我认得你!十几年前你跟你家长辈一块儿来我店里订做过羊皮小靴,还夸我的靴子做得好,穿着舒服不说,用上十年都不会坏呢,说是你们家娘子最喜欢了,除了我做的,再不肯穿别家匠人做的皮靴。你们娘子如今可好?还穿着我做的小皮靴么?” 饶是二红在修真界也算是适应过一段时日,习惯了在人前装模作样地端起仙家侍女的架子,遇到这位热情的皮具店老板,听着他的话,心下着实慌乱了一阵。 托小娘子李俪君提起两位宗室王爷时,曾经举例示范过万一真被熟人认出来,应该如何应对搪塞的福,二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重新露出笑脸:“是你呀?我都十几年没见过你了。你忽然从长安消失,娘子找不到你,可失望了呢。如今娘子已经嫁人多年,我也离家另投了主人,还开始修行了呢。凡间的亲友,我已多年未见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惊吓 二红没有认出皮虬客,但他提起的往事,立刻就令她记起了曾经的过往。 她小时候,确实曾经跟在崔嬷嬷与吕嬷嬷身边,跟着她们出门办事。那时候娘子正要出嫁,陈家要给她准备嫁妆。因为娘子一向爱穿西市一个叫“老皮”的皮匠做的靴子,所以二红跟着嬷嬷去找这个皮匠了。因为老皮做的靴子太好,几年后娘子的靴子旧了,想找他再做一双新的,却未能找到他。西市的人都说,老皮已经失踪好些年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传闻说他是得罪了权贵,被赶出长安了,可又有人说,他是好好收拾了家当,把作坊给卖了,才带着所有东西离开的,走得并不匆忙,哪里象是被逼上绝路的模样? 反正,老皮的失踪给西市留下了一个不大的话题。没过几年,有了新的皮匠成为行当里的翘楚,就再也没什么人提起他了。陈氏也有了新的皮靴,只偶尔嫌弃它不够软和舒适时,会记起老皮来。 二红万万没想到,会在修真集市里重新遇到老皮。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的五官确实生得与老皮十分相象,可老皮的须发并不红,只是有点发棕。有小道消息说老皮有胡人血统,如今二红才知道,老皮有的其实是妖怪血统。他是专门跑去长安学艺的吗?在那里开了十来年的店,声名赫赫的,是因为容貌没什么变化,怕会引人怀疑,所以才会离开? 那时候她们还是陈家的侍从,虽说娘子跟宗室嗣王有了婚约,但老爷一再嘱咐底下人不可行事过于傲慢张扬,免得引来非议,拖累了娘子的清名,因此她们到老皮处订做小靴时,并没有提到自家娘子将要成为王妃,只说自家娘子是大商人的独生女儿,正在办嫁妆。倘若老皮没有从别处听说她们的背景,应该不会把她们跟隋王府联系起来吧? 二红心里想着各种念头,面上却微笑着跟皮虬客寒暄。她解释自己婶婶当年在一位大商人家里做事,她跟着婶婶去看热闹,也随着婶婶称呼那位大商人的女儿做娘子。但娘子出嫁后,婶婶也跟着走了,她没过几年就跟了如今的主人。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亲友了,只知道那位娘子婚后过得不错,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这些情况,可以说跟隋王府去年身故的那位嗣王妃陈氏毫不相干,皮虬客是不可能联想到正主儿身上的。 皮虬客听着二红的话,也没有多问。他在长安学艺多年,又开了作坊,生意很好,客似云来,还结交了许多好朋友,每日都过得充实又快活。可惜,随着他年纪渐渐增长,他的妖族特征越发压制不住了。为了不被长安城里的厉害道士当作妖怪除了去,他只得收了作坊,带着所有的家当转移到关中的修真集市来谋生。在修真集市里开店,他不用担心会被什么过路的道士砍了,只是这边的生活远不如长安热闹。他适应了好久才习惯下来,如今又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心里也不再念叨从前了。 他有妖族血统,不但眼力很好,记忆也佳。他见过小时候的二红,只觉得她如今的容貌跟小时候差别不大。想到这是他离开长安前做的最大一笔生意,顾客还是熟客,他不由得忆起了曾经美好的过去,就忍不住上前打招呼了。别看他在修真集市里不太受欢迎,人缘也一般,生意还平平,可当初他在长安的时候,着实是风光过好些年的。 皮虬客高高兴兴地跟二红聊了好一会儿昔日往事,还特地把老婆儿子都叫过来,介绍给二红认识。他老婆皮嫂是个很热情自来熟的妇人,听说二红是丈夫的故人,忙招呼她到家里来吃饭。二红一再说明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才算是脱了身。 不过,当着皮氏夫妇的面,二红走进自家小娘子新买的店铺时,就很谨慎地向邱家祖孙打招呼,言说自己听闻李七娘子在此置产,因此特地前来送上迁居礼物。 李俪君这时候并不在店里,也不在后院。她还在鄠县县城的院子里捣鼓东西呢,说好了今日傍晚会到。二红本想提前过来布置屋子的,但没有李俪君在,她又要在皮虬客面前故意装作跟小主人不是很熟,邱家祖孙哪怕早就从关真人处听说了她与李俪君的关系,也没敢放她进后院。她只得独自坐在店面角落里的桌边等候,直到李俪君来了,她才真正踏足进入自家小娘子位于修真集市的新据点。 二红到了后院,看着邱家祖孙不在,便迅速把皮虬客的事情跟李俪君说了,然后挽起袖子,将带来的家具摆放到屋中,没两刻钟,就将整个正屋给布置好了。 至于两间厢房,二红认为是留给自己和秋香、月白、吕四运等人的,一间做卧室,简单放点床榻箱笼就行了,另一个还是空出来给小娘子备用的好,无论是用来炼丹还是炼器都行。 李俪君问明白了皮虬客的事,又弄清楚了二红搪塞对方的话,觉得对方由往事怀疑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不大,便放下心来,笑着安抚二红道:“没事的,你的回答很机灵呀。只要你不承认,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怀疑你吧?况且,就算你曾经是王府的侍女,也没人敢说你如今不能换一个主人吧?” 二红拍着胸口在桌边坐下,嗔道:“奴当时真真吓死了!昨儿才说了,两位王爷不可能认出小娘子和奴来,今日就被打了脸。两位老王爷未必能认得出我们,可邻居店里就有个十几年前见过奴的人,还记得奴呢!他的记性怎么就这样好,眼力也这般厉害?奴十一二年前才多大?三四岁?四五岁?那老皮怎么就能认出现如今的奴呢?!” 李俪君只能猜测是皮虬客的妖族天赋比较了得,但如今她除了安抚二红,还能说什么呢?人家都已经认出二红了,如今除了继续把谎扯下去,也没别的选择了吧? 二红认为,自己以后可能要尽量少到修真集市来了。她明明来过好几回了,也不是没去过隔壁的皮具店,但从没见过皮虬客,只跟他的老婆儿子打交道,没想到今儿头一回打照面,就被人认出来了。幸好皮虬客只知道娘子出嫁前的姓氏,不然明儿传言就要满天飞,整个修真集市都会知道,她侍候过王妃,说不定还会怀疑到她如今主人的身份呢! 一旦这样的传言引来那两位老王爷,他们再盯上了小娘子,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二红苦着脸劝李俪君:“小娘子,这一季的集市太危险了。您还是尽量少出去吧,奴今儿离开后,也尽量不再过来了。” “没事,你别害怕。”李俪君心想小杨氏才是那个最有可能认出她们主仆的人呢。她既然没有因为小杨氏就故意避开集市,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两个老爷子与皮虬客这么做呢? 她引开话题:“邱老翁方才说收到了好东西,咱们先去瞧瞧如何?”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惊喜 到了邱三翁那儿,李俪君也受了一波惊吓。 她才一天没来而已,邱三翁没有专注整理自己的东西,而是先开店营业,就已经够令人惊喜的了。可更令人惊喜甚至是惊吓的是,他竟然还收购到了不少好东西。李俪君给出的那个清单,他照着收货,已经收了近乎三分之一的种类了,品质不错,数量也可以,成本竟然比李俪君预计的还要低一些! 真没看出来,邱三爷爷竟然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呀! 邱三翁一边捂嘴低咳,一边微笑着说:“这不算什么,东家这店铺子,本来就位于集市入口附近,任何人进来,都会先看到咱们。从前的法衣店不方便叫卖,咱们开个杂货铺子,只需要见到人就吆喝两声,有心要卖货的人自然会先过来问问价的。老头子不过是占了店铺地址的光罢了。” 邱三翁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把人吸引来了之后,还能成功谈成交易,用比市价更低的价格将人家手里的东西买到手,这就是他老人家的本事了。若换了是别的伙计,未必能成功收到东西的,最大的可能是给出的价格令客人不满意,人家跑去别的店问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俪君检查了一下邱三翁收到的东西,无论是灵药药材还是各种矿石、灵物,质量都相当不错。她心里盘算了一下,若再加上她这次集市开启后,从各家杂货店里买到的东西,差不多已经可以凑出三份建造简易单人传送阵的材料来了,缺的一两样灵材,库存也有。 这么说,她过几天就可以着手建造自己的传送阵了?有效距离只有几十里的传送阵,其实也没多难,她现在的修为足够支撑了!到时候她只需要找好中转地,三四个传送阵叠加起来,照样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飞越嵯峨山与紫云山房之间的二三百里路程! 李俪君心中一阵欣喜,抬头看向邱三翁时,脸上便带上了微笑:“辛苦您老了。这家店的位置固然有它的好处,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将它的好处发挥出来的。前一位主人可没您这么能干。能在一天之内收购到那么多的好东西,这都是您的功劳呢!” 邱三翁笑笑,又咳了两声:“东家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原是老头子份内之责。” 李俪君也不跟他继续客套下去,便把东西都收了起来,问:“先前我放在您老这里的灵石,应该都用得差不多了吧?我再留一批给您备用?” “这个……暂时还不需要。”邱三翁淡淡地表示,“老头子除了向人收购东家想要的灵材以外,还做了些别的生意。有了东家给的灵石打基础,如今赚来的灵石也足以应付日常支出了。还剩下两日时间,想来这些灵石足够用了。” 李俪君不由得再次睁大了双眼,好奇邱三爷爷到底跟人做了什么生意呀?… 弄清楚邱三翁这一天里都干了些啥以后,她就不得不服气地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邱三翁做的事并不出奇,也就是低买高卖罢了。他买的既有外来客人带来的东西,也有从集市其他店铺里收来的货物。 如今有不少灵光谷旧人在各家店铺里做伙计,邱三翁作为昔日师门长辈,跟其他弟子关系还可以。有了地方安顿下来,他也没忘打发孙女儿去跟同门们打招呼。于是,有不少同门都过来看望他,闲谈间被他问起了各家店里都有些什么货物。经过一番情报统合之后,他就买到了一批廉价灵材,而同门们则是靠着这几笔生意,为自己挣得了些许奖金,可谓是皆大欢喜。 接着邱三翁再按照李俪君的清单,将这批廉价灵材中她需要的部分挑出来另行安置,剩下的再找到门派中懂得炼器炼丹制衣技能的晚辈进行简单的处理,将它们变成初级加工物,价钱顿时就上去了。 李俪君这家店就位于修真集市入口不远处,虽说地段冷清一点,环境吵杂一些,但任何人进来都要经过店门前,也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什么客人走进集市,看到出入口不远处有一家杂货铺子能收他们带来卖的东西,还可以提供他们需要的物资,价钱又不贵,就没有错过的道理。 兴许那些身家豪富的客人会看不上这种粗制滥造的低端货,但对于大部分的炼气草根散修而言,这家新店卖的都是好东西。他们知道,在别的店铺能买到品质更好、等级更高的货物,可也架不住这家新店卖得便宜呀!有便宜为什么不占呢?反正去了那些更有名更熟悉的店铺,他们也不一定能争得过别的有钱人。关中修真界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供不应求的。能买得到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品质?! 邱三翁就靠着这种方式,短时间内就积攒了一大笔利澜。他不需要花钱去雇佣人手,就省下了好多成本。回头只需要指点一下众位小辈的修练,人家就心满意足了,还能借机锻炼一下自己炼丹炼器制衣的技术,何乐而不为呢? 李俪君对邱三翁的精明叹为观止。这位老爷爷曾经也是筑基大佬,门派里的战力巅峰,还是为了门派才受重伤,修为跌落的,足可见其忠心。可他修为跌了,脑子还在,阅历见识都在,忠诚也没变。也不知道过去灵光谷的高层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变了脸,冷待这位宝藏长辈。归附真仙观后,他们也任由他受欺负打压,白白浪费了他的本事。在修士圈子里混,又不是除了修为,旁的东西就都不重要了。昔日灵光谷的高层行事如此凉薄,叫门下弟子如何能继续毫无保留地为门派出力呢? 想到这里,李俪君对邱三翁便多了几分真心关怀。她又拿出了一袋灵石,交给对方:“您老人家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灵石,自然归您自己所有。我出的灵石换来了自己需要的灵材,这就足够了,没有让您自掏腰包的道理。您花出去的灵石,比我预想的更少,我已是占了便宜了。您不需要跟我如此客气。而且,您老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还请好生保养,别把自己累坏了。我还要靠着您,把这家店开下去呢!” 邱三翁接过了灵石:“东家客气了。”他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几分。他没有赌错,这个认识令他老人家心情愉快。 于是,他决定要试着再往前走一步:“东家,有件事……老头子想跟您打听打听,不知是否方便?” 李俪君听了,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她知道,自己捡漏回来的这位人才,在表现出足够的优秀后,终于要准备提条件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寒气 邱三翁带着孙女儿邱小季来给李俪君一个炼气五层(伪)打工,还如此费心费力,一天就帮她收罗到那么多灵材灵物,竟然还在费用上跟她谦虚。若说他没有点自己的想法,谁都不会相信的。 李俪君也不介意。别人愿意替她出力,自然是有所图的,否则何必费这个力气?她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了,能帮得上的忙,她会帮,帮不上她也会拒绝,没什么可顾虑的。 事实上,邱三翁提的条件也十分合情合理。他这把年纪了,修为掉落多年,如今还不知能活多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女儿,兴许还有自家门派。但门派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要谈重建也略嫌不合实际了些,所以他最挂心的还是孙女儿问题。可邱小季年纪小修为低,修炼的天赋也很寻常,他要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与其找李俪君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两天的雇主,还不如找关真人这个同门晚辈呢,好歹知根知底。这么一来,他能向李俪君求助的事,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他是受了伤才导致修为下降的,如今也是一副老弱模样,说句话都要咳个几声,显然是旧伤未愈。而李俪君出现在修真集市后,虽然一直都以符箓方面的才能闻名,却在二红这位“熟人”出现之后,又引入了一个新的背景,那就是她认识几位筑基以上修为的高人,他们当中有炼器、符阵方面的高手,也有一位丹道大家,而且李俪君还能够拿到这位大家炼制的丹药。 这一点,玄应道人那边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邱三翁现在名义上还是真仙观弟子,自然能从关真人或玄应道人处听说这些传言。他会带着孙女儿来给李俪君一个小辈打工,除了觉得她这样的东家好应付以外,想必还有搭上她这条线,从而接触她背后的丹道大家的打算。 无论这条路是否能对他的伤有所帮助,都好过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傻傻地等待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衰败下去。 不过,考虑到他与李俪君也才相识,刚刚帮人干了一天活,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本事,邱三翁提的请求不算过分,他只是想托李俪君帮忙打听一下,他这样的伤,应该服用哪些丹药比较合适?这样的丹药,又通常能从哪里求得呢? 邱三翁觉得,只是帮忙打听一下消息,而不是直接请人传话求丹的话,小东家没有理由拒绝自己。 李俪君也没打算拒绝。这种问题不必她去问人,自己就能回答出来了。不过在回答之前,她得先向邱三翁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这些年又都吃过些什么丹药?做过什么治疗? 邱三翁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受伤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他正值壮年,精力旺盛,又是筑基二层修士,即将晋级,在门派中也是无比风光的。若不是他一直对门派庶务不感兴趣,说不定就要踩下自己师兄看好的继承人兼独生子——也就是杜真人——成为门派的下一任掌门了。 那一回,是有个邪修过路时遇上了灵光谷的弟子,为了避免行踪走漏,便杀人灭口,被灵光谷其他人发现了,急报回门中,他听说后立刻就冲出去追辑凶徒了。 他一路追着那邪修到了冰晶顶一带,对方因为周围环境太过寒冷,逃路速度放慢下来,就被他追上了。两人打了一架,他拼着受伤把人戳死了,却在离开时出了问题。 当时他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肺腑挨了一刀,吸入冰寒之气后,整个人几乎当场冻僵。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自行离开,只能指望同门相救了。 然而,闻讯跟上来的灵光谷弟子全都只是炼气期,修为最高的就是他的儿子,顶多只能爬到半山腰上,就再也无力往上走了。剩下的炼气弟子全都只敢在山下徘徊,必须得回门派找筑基修士出马才行。 那时候的灵光谷,其实还有两位筑基修士,一位时任掌门——邱三翁管他叫杜师兄——声称自己年纪老迈寿元将近,已经没办法离开门派冒险了;另一位就是杜真人,连影子都没露。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弟子传话说,是因为邱三翁擅自闯入真仙观的禁地,杜真人生怕真仙观大怒,所以特地赶过去解释了,还没回来呢。 邱三翁就这么在山上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勉强回复了一点状态,自行爬下冰晶顶,在半山腰跟儿子会合,然后由儿子背着下了山。 他受的伤本就不轻,又在冰晶顶上吸了半天的寒气,这病根就埋下了。之后三十年,他先是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丹药,门派也只能求到几颗疗伤的灵丹,他服下后外伤好了,内伤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再难回复到巅峰状态。再有外敌来袭,正巧掌门师徒都不在,他勉强支撑着跟人交手,把人打跑了,过后却大病一场,大病之后便是修为掉落,沦为炼气六层修士。 邱三翁从前惯用一把乌铁重剑,剑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可受伤之后,他的剑提不起来了,走几步路,说两句话,就要忍不住咳嗽,哪里还有从前的英姿?门派并入真仙观后,他就把自己的重剑融了,重新锻造成一把铁拐,充作助行工具,也很少再跟人打斗了。 邱三翁对李俪君道:“老头子是个粗人,年轻时只在剑法修炼上用心。灵光谷的炼丹师本事也平平,炼些常见的丹药还罢了,治伤的丹药实在应付不过来。老头子无处求教,到如今这么多年了,也只记得曾经服过的是什么丹药,旁的一概不知道。东家若是认得内行人,能不能帮老头子打听打听?” 李俪君问明了他服过的丹药名称,沉思片刻:“这几种都是治外伤、调理气血的丹药,按理说应该是对症的。但您老当时不仅仅是受了外伤,还受寒气所侵,服丹药时也该考虑到这一点才是。那几种丹药别的都还罢了,其中有两种,若按照常用的丹方来炼,会用上大量偏寒性的药材,恐怕对您的内脏不大好,反而会加重您体内的寒气。若在当时,您再服一两种温热驱寒的丹药,把寒气逼出来就好了。三十多年……期间又在矿洞那等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了许久,只怕那寒气已经在您体内扎了根,很难根治了。您如今是不是觉得腰腿关节都沉郁酸痛,一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就格外难受?哪怕是在大夏天,只要有风,又或是周围水气重一些,您就会忍不住咳嗽,甚至咳上一晚,难以安眠?” 邱三翁越听,双眼越亮:“东家,原来你是个内行?” “听长辈们说得多了,就懂了些皮毛。”李俪君含糊地谦虚了一句,又试探地问,“您当初受伤的地方……是叫冰晶顶吗?那是真仙观的禁地?在哪里呀?那儿的寒气有什么特别的吗?若有人在那里被寒气所伤,是否有治愈的先例?”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诊脉 邱三翁受伤多年,从筑基天才掉落到炼气老朽,门中地位一落千丈。他时刻都想着要重回巅峰,怎么可能不去打听让自己沦落到这等地步的寒气是什么情况? 虽然灵光谷连续两代的掌门都在暗地里给他添堵,还有真仙观暗戳戳地打压他,他还是凭着年轻时候结下的人脉,打听到了一些情报的。 比如那个被他称为冰晶顶的所谓真仙观禁地,其实并非明文规定,只是秦岭一带的修行之人心中约定俗成的罢了。那个地方自千年前开始,便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据说炼气修士若是能扛得住寒气,还能从那里过路,若是筑基或以上修为,到达那片区域,就会立刻受到压制,无法如常使用法力。从前曾经有不少筑基修士在那里吃过亏,各门派世家口耳相传下来,哪怕世间重复了好几世,修真界也依旧记得那个禁地,等闲不会有筑基修士经过。 炼气修士倒是无妨的,也曾有炼气高阶的修士不信邪,大着胆子爬山一探,结果就是自己被寒气打倒,差点儿被冻死在那里。自那之后,就连炼气修士都不敢轻易接近那一带了。 就算真的有人不知道禁忌,心大地路过那座山,真仙观也会盯得很紧。他们表面上没说那里是他们的禁地,可事实上,真仙观的巡山弟子每日肯定会从那里经过,确保没有筑基修士敢在那里犯忌。 邱三翁是追凶时意外闯入冰晶顶的,也在那里受了寒气侵袭,落下了病根。这前后经过因果都是明明白白的,但因为他是个筑基修士,真仙观依然不肯轻易原谅他,动不动就派人去“探病”,其实就是敲打他的意思。邱三翁有时候都觉得,杜家父子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关真人的师傅对他也有怨言,会不会跟他闯入冰晶顶,引来真仙观不满有关?那真仙观逼迫灵光谷归附,是否也有这个因素在呢? 就因为这一层怀疑,邱三翁即使饱受同门怨恨,这么多年来都默默忍了,没有发作过。 他把这些往事告诉李俪君,也很坦白地说:“受伤后,同门中少有人愿意助我,我只能设法给旧日结交的友人写信,打听关于冰晶顶的往事。我只知道,有过外派的筑基修士在冰晶顶受寒气所伤,极难痊愈。有一位是靠长期饮灵酒驱寒,勉强撑过了七八十年,还有一位……听说道侣就是丹道高手,得其炼丹相助,倒是在受伤数年后恢复了。可这对伉俪已是数百年前的人,经历过几次世间变幻后,早已作古。他们用过的丹方也下落不明,我实在是没办法打听清楚。” 邱三翁曾经想过要用灵酒驱寒。听闻上清派有传世酒方后,他也碾转托人去求了。他拿到酒后,试着喝了几天,发现确实是有点效果的,可带来的副作用也很明显——酒精也会侵袭他的身体,影响他双手的稳定。据说上清派那位靠着灵酒驱寒才撑了七八十年的前辈,有超过五十年的时间都是一个酒鬼,别说拿剑了,连清醒的时候都少。 知道这件事后,邱三翁就放弃了这个法子。一旦他的手不再稳定,即使成功驱除了体内的寒气,他也没办法再拿起剑了。拿不起剑的邱三翁,还是过去威名赫赫的他么?为了将来的自己着想,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冒这个险,宁可忍受寒气在体内肆虐的痛苦。 李俪君听到这里,十分郑重地打量了邱三翁几眼。听到他这话,她就知道,这位老人家哪怕受尽了苦楚,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他还想要回复修为,重登巅峰,甚至更进一步呢!这三十多年的经历对他而言,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磨练而非折磨。别看他在修为掉落之前,只有筑基二层,他的心性经过磨练后,只要身体恢复,修为就会立刻一日千里了。 想到这里,李俪君便挺直了腰杆,严肃地问邱三翁:“方才听您的描述,我想到了秦岭中的一座山,情况与您说的冰晶顶十分相似。但杂货铺的王娘子称呼它为光头山,没提过冰晶顶这个名字。不知这两座山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邱三翁道:“我听从前的友人提过,那座山也曾有人唤作光头山,但东边沣峪一带亦有一座光头山,两边重名了,便有人给西边这座改名叫冰晶顶。它那山顶上常年结冰,用这名儿倒也合适,但可能秦岭中的坐地户依然习惯唤它为光头山吧,反正大家说起来,都知道会被真仙观视作禁地的是哪一座。”他顿了一顿,“东边的光头山也有常住的人。有个上上回唐末时从关外前来归附真仙观的门派,已经在那里暂居了两百来年。外人是轻易不会往那边去的,平日里说起,也会拿那个门派的旧名称呼那座山。” 李俪君对这个答案不算意外。她想起光头山上的寒气,也大概了解邱三翁当初受的是什么样的伤了。她再次提出了要求:“能给您把把脉吗?” 邱三翁没有拒绝。在李俪君给他把脉期间,他还表示她可以连他的经脉也一块儿探了。反正她摆出来的架势证明了她并非外行,只要能找到办法医治他这身旧伤,什么法子他都愿意去试一试的。 邪门歪道的法子除外。 邱三翁若不是还守着自己身为正道剑修的良心,早就打起那些偏门法子的主意了。因为这身伤,他这些年受过太多的罪,连亲骨肉都失去了,差点儿连仅剩的孙女都没保住。还好,他如今已经摆脱了泥潭,还重新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又可以再作新的尝试了。 李俪君还记得自己在修真集市的人设是对炼丹略懂些皮毛不算精通的符阵小天才,把完脉,再探过邱三翁的经脉后,她不但弄清楚了对方的伤势,连他主修的是什么类型的功法,也大致有数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会把您的情况告诉认识的长辈,请他帮着出出主意。请您先别着急,也不要轻易去尝试别的法子,这段时间就先把身体养好吧。您这些年吃过太多苦了,身体亏损严重,若不好好休养些时日,就算得了好丹药,也未必能扛得过丹药的药力呀!” 邱三翁一直盯着李俪君的表情,闻言微微一笑:“东家放心,老头子懂得事情轻重,绝不会胡来的。”他觉得自己心头放松了许多,也知道自己没有赌错。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好消息就行了。他相信,李七娘子这位容易心软的小东家,看到他能为她办什么事之后,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李俪君带着二红回到后院,思考着该用什么丹药医治邱三翁的旧伤。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二红问她:“小娘子,什么叫……上上回的唐末?”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告知 李俪君其实早就想过,以修真集市这群人对于“大能操纵了世界重来”这件事并不讳言的态度,继续放任二红在此自由出入,早晚会让她听到关键词的。 如今在玄唐小世界,所有修士都默认,筑了基的修士才能在时空倒转的过程中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还可以保持原本的实力,不至于因为时光重来就从筑基倒退为炼气小菜鸟。那么理所当然的,大家都会觉得,筑基修士肯定知道大能的“秘密”,筑基修士身边的心腹侍女也必定知情。既然所有人都没把二红当作是外界偶然进入的散修,又听说她是位筑基高人的侍女,那肯定也觉得她是知情人了,当面聊天的时候,不会有回避的想法。 就象是郑氏符箓行的郑掌柜与杂货铺的王娘子,他们在李俪君面前,就从不讳言外界再过几年便有战乱的话。 李俪君是从紫微天宇回归的,历练了将近两百年,她又接触到了其他世界中“唐”以及唐以后的历史,对于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争心里有数,即使知道了有大能在操纵时空,也不会觉得太过震惊。 可二红呢?她是一个在玄唐小世界里土生土长的王府侍女,生平所见皆是盛世太平,她能接受两京即将毁于战火的事实吗? 李俪君心情复杂地看着二红,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了说出一半的真相:“你也听到这些话了。若你跟集市里的人再混熟一些,兴许他们在你面前,就会提得更多了。当初我听到他们提起类似的话题时,差点儿没当场露馅。” 二红双眼已经掩不住心中的慌乱了:“小娘子,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李俪君拉着人进了屋,先把所有该布置的阵法给布置好了,聚灵、防护、静音、隔绝外界窥探……最后还让系统再上一层保险。总之,她得确保自己在这间屋里说的话,不会被外界的人听见。 完事之后,李俪君才拉着二红在桌边坐下,把刚刚临时编好的半真半假的答案告诉了她:“这些修真界的人,时不时就会提起那位大能来,说他非常厉害,比任何修士都厉害,可以操纵全世界人的生死命运。起初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议论的人只是想要证明那位大能有多厉害,后来我才知道……他真的控制着世间凡人的命运。就连大唐的兴衰,也在他一念之间!他想让谁做皇帝,就是谁做皇帝,他想让战争发生,战争就必须会发生……而这种事,在修真界有很多人都知道!曾经有人想要阻止那位大能这么干,可惜……全都死了,如今没人敢反抗他,大家也只能坐视他摆布凡人命运,自己努力修炼,争取多活几年了。” 二红听得眼都直了:“这……这……这……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难道就没有人能阻止他?!” “应该还有吧?”李俪君顿了一顿,“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上哪儿知道这种秘密消息去?我曾经装作知情的样子,设法从王娘子、郑掌柜还有玄应道人那里套话,才套到了一些消息,也不敢露出异样来。你听完之后,也当作没听到吧。回到家里,千万别跟任何人透露!” 二红咽了咽口水:“那……那方才邱三翁说的唐末……” “就是指上上回的大唐末年。”李俪君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在那位大能的操纵下,据说我们大唐……已经翻来覆去重复过好多回了。虽说不是每次发生的事都完全一样,偶尔也会有些新人冒出来,但修真界的人已经没有闲心去关注了。反正按照我打听到的结果,似乎我们隋王府……以前还不存在呢,说是阿翁早在武周时就夭折了。不过上一回循环时,他活了下来,生儿育女,子孙满堂的,于是这一辈子,我们整个王府的人又有了。” 二红眨了眨眼:“那……这意思是不是……娘子下一回……还能再活过来?!” 李俪君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不过,就算我娘下辈子又活过来了,也不能担保她一定会生下我。听说她上辈子就生了儿子,最后还继承了嗣隋王之位呢!” “真的?!”二红有些惊喜,但随即又想到,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娘子陈氏早已入土近一年了,哪儿还有什么儿子可言?她红着眼圈道:“罢了,好歹娘子还有过那么风光的时候……以后还能再活过来呢。只是到时候,不能再叫那小杨氏给害了!” 李俪君点头:“若我们能顺利修炼下去,将来筑了基,就有底气在大能操纵时光重来的时候活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能暗中护着我娘,不让她为人所害。就算她不会再生下我了,但她还有别的孩子呢!” “那就真的太好了!”二红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找到了修炼的另一个动力,不仅仅是为了给小娘子提供助力,还要帮到未来重新活过来的娘子!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俪君索性把另一个秘密也告诉了她:“小杨氏上辈子下场凄凉,失宠后久病而死。不过她生了一个儿子,排行第六,是个有灵根的,拜在真仙观门下,还成功筑了基。这辈子,小杨氏会反杀我娘,其实就是她这个儿子向她泄露了秘密之故。” 看到二红满面震惊的模样,李俪君又柔声安抚她:“没事儿,他虽然向小杨氏透露了一些上辈子的事,却没有参与害人。他本来只是想改变自己亲娘的命运,让她与我娘缓和关系的,没想到贱人从不干好事,害人之余,也把自己给坑了。他作为真仙观弟子,不可能公然违反修真界的规则,为他娘插手凡间之事,所以小杨氏暴露之后,他直接把人救走了,只求保住小杨氏的命,却完全没有助她争夺嗣王妃之位的意思。” 虽说小杨氏如今性命无忧,但她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想要再回到那个富贵世界中享福是不可能的了,如今还残疾毁容,藏身于修真集市一隅,很快就连门都不能出了,跟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李俪君只提醒二红,尽量避免去那家符箓店,免得撞上小杨氏,被人认出来。她倒不是害怕小杨氏什么,只不过是不想让李温齐发现自己的存在,免得对方妨碍自己筑基罢了。 二红对于这个上辈子本该唤作“六郎”的便宜小主子没有任何好印象,心里只觉得他是站在仇人小杨氏那边的坏人。李俪君提醒她要防备,她立刻就防备上了,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要提防真仙观的人,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小娘子对真仙观这个门派会如此忌惮了。 所有注意力都被小杨氏母子吸引过去的二红,已经忘了“大能”的存在,也忘了追问,为何在为亡母选择墓地途中才拜剑仙为师、步入修行的李俪君,会知道在那之前,李温齐与小杨氏母子做过些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灵酒 李俪君把二红安抚好了,就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给邱三翁治伤这件事来。 她如今已经弄清楚了邱三翁的伤情,也知道他三十多年来伤势一直不见明显起色,有灵光谷前高层与真仙观这两方势力妨碍他获取有效丹药的原因,也有他本人找不到靠谱的医师或丹师为他诊治的缘故。他的伤如今已经在他体内扎了根,要彻底根治,须得用水磨功夫,一年半载的不可能好得起来。但只要导致他伤情反复的寒气问题被解决了,其他的伤,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慢慢痊愈的。 如果他能恢复正常修炼,这个过程或许还能再加快几分。 如果他在恢复正常修炼后,又得到了什么对症的珍稀灵药,那治愈的速度还能再快一些。 李俪君有法子弄到珍稀灵药,但她现在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她虽有心要帮助邱三翁,但目前还没到为他出力太多的份上。目前,她只需要针对他体内的寒气做一些处理,哪怕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也行。等到邱三翁体会到她是真的能帮到他,愿意全心信任她的时候,她再进入下一步也不迟。 李俪君把自己库存的火橘灵酒取了一些出来,另外用一个小玉瓶装好,大概只有一升左右的量,但作为试用装已经足够了。 二红做了一会儿针线活之后,说要出去逛逛。李俪君也不拦她。虽说二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摆明了想搞事,但李俪君相信她有分寸,不会在陌生地方闯祸的,便由得她去了。 反正二红肯定是找小杨氏的晦气去了。作为李俪君的近侍,她从小到大可没少受小杨氏的气。从前有主仆之分,她身份卑微只能忍受吞声,也就罢了。如今小杨氏没有了嗣王和杨家做靠山,哪怕有个筑基修士儿子,听说如今也不在修真集市里,二红不能去跟小杨氏打照面就算了,暗地里搞些事,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李俪君挥挥手就放了二红自由行动,自己却拿着火橘灵酒去见邱三翁。 邱三翁听说她拿来的是酒,便有些抗拒。灵酒对他的寒气确实有效,但也同时有害于他的身体。他若是能接受这种治疗方法,就不会死撑到今天了。 李俪君劝道:“我知道您不爱喝酒,但这个酒跟一般的灵酒不太一样。它是用一种被称为火橘的灵果酿造的,酒性温和,对驱寒有很好的效果。您不妨试着喝一口?只需要一口,您就能感觉到不同了。” 邱三翁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李俪君。反正只是一口酒,还不至于立刻让他醉倒。 而这一口酒下肚后,他也立刻感觉到它的好处了。原本冰冷的肺腑之中,慢慢地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蔓延到了五脏六腑之中,然后向四肢发散开去,仿佛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泉之中,他都舒服得快要流下泪来了。明明这股温热气息并不是非常的热,却让他想起了过去体内没有寒气肆虐时的感觉。这种感觉,他真的久违了。 邱小季在旁看着祖父的表情变化,就知道小东家带来的灵酒真的有效。她忙问李俪君:“东家,您这酒……卖么?怎么卖?” 李俪君道:“你们先别急,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去,原是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位长辈得到了,就分了我一些。我这里还有,老翁先喝着,慢慢调理身体。这东西就是治标不治本的,不过是让老翁过得好受一点,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好丹师炼出对症的丹药来。” 邱三翁醒过神来,肃然点头:“东家说得是。这酒虽好,却不能贪杯。若是依赖惯了,总不想着要去根治旧伤,那这酒总有失效的一天,到得那日,老头子便又要重新落如炼狱之中了。” 李俪君笑笑,把那个小玉瓶交给了他:“这里头只有一升。您老省着点喝,实在受不了,就喝一口,不要多喝。等集市结束了,我就去寻一位长辈打听,看他有没有法子治您这样的伤。最起码,也要弄到可以缓解您伤势的丹药来。不能立即根除,那就慢慢调理,只要有效,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一切都听从东家的安排。”邱三翁紧紧握住了小玉瓶,面上的笑容十分和气,“只要能打听到可用的丹药,无论要用多少灵石,老头子都愿意一试。若是材料难找,东家也只管告诉我。老头子年轻时还有几个朋友,就算自己没能力,也有地方可以打听去。” 他可没打算让东家负担自己的药费。曾经做过筑基大佬的邱三翁表示,自己只是不爱显摆罢了,兜里还是有些身家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不会在自己伤愈之前,就让人摸清了自己的底。那是在找死呢! 不过,一旦发现有治愈的希望,邱三翁也会抓紧机会,绝不会让自己因为灵石的问题错过机缘。事关自己和孙女的未来,现在可不是小气的时候! 李俪君听了,越发高看邱三翁几眼。这位老人家的精明不是假的。有钱,有人脉,却一直对外示弱,接受同门晚辈的安排,无论是给人打工做矿山管事也好,还是给小炼气做个杂货店伙计也罢,他都能平静以对。正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落魄至极了,谁能想到他其实还有这样的财力呢?他遇人不淑,遭受了数十年的打压薄待,却还能保住自己与孙女,也从不放弃东山再起的希望。这份理智和坚强,正是他最值得人敬佩的地方。 李俪君再次觉得,自己雇了这对祖孙做伙计,真真是捡漏了! 不过,关真人安排了邱家祖孙来她店里做事。他是否知道邱三翁目前真实的情况? 邱小季还想要打听火橘灵酒的配方与酿造方法,李俪君直接推说不清楚,但也没忘继续套话:“这个酒确实很好。前些日子我路经秦岭,在光头山附近歇了歇脚,差点儿被冻僵了,就是靠喝这个酒才平安离开的。因此,我一听说老翁受伤的地方就在这个光头山,便想起这酒来了。它果然对老翁体内的寒气有效果。”然后继续装作不经意般,“我记得那天在光头山,看到真仙观的巡山弟子与上清派的几位筑基真人相遇,差点儿没当场打起来!真仙观的人指责上清派的诸位真人总是在山下徘徊,定是要图谋不轨呢,他们两家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李俪君看向了邱三翁,想知道有上清派朋友的他会如何回答。 邱三翁没有犹豫,张口就答道:“他们两家结仇多年了。如今真仙观总坛所在便是上清派的祖地,占了人家的地方,还把人赶走了,这仇自然大了去了。不过上清派的人竟然会在冰晶顶下徘徊……他们莫非还没死心,想要把他家老祖的佩剑挖出来不成?可就算他们有了剑,没有元婴修士,又能拿真仙观怎么样呢?” 哦?看来邱三翁是真的知道点内情呀!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行头 邱三翁早年还是炼气期的时候,就很喜欢出门游历,满天下结交朋友。 这使得他在受伤之后,还能靠着写信,向各地的朋友请求帮助,打听到各种消息,以及治伤的方法。若不是他时运不济,又有门派高层拖他后腿,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但他早年认识的朋友们,只要还活着的,大都还愿意向他伸出援手,即使有什么难处帮不上他的忙,也会坦然相告。倒是他本身,在察觉到杜家祖孙三代的真实用心之后,就减少了与那些好朋友们的联系。等到灵光谷归附真仙观,他更是直接与朋友们断了往来,免得连累了他们。 正因为他对朋友们的友情足够真挚,他的朋友们也愿意对他敞开心胸。哪怕是上清派的弟子,宗门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在朋友面前也肯透露一二。因为他相信,朋友是不会出卖他的。 邱三翁如今告诉李俪君的,就声称是他上清派的朋友告诉他的:“上清派千年前的一位元婴老祖,在冰晶顶上为那位大能所杀,遗骸与其收养的灵宠一同被埋入山中,地点至今还是不解之谜,据说只有那位大能知晓。当时那位元婴老祖的佩剑也一并遗落了。上清派的人曾在冰晶顶北麓捡到了剑鞘,估计佩剑离剑鞘不会太远,因此几百年来一直想着要找到这把剑,可惜始终没个结果。” 李俪君想起从王娘子那边听来的版本,觉得两边故事大差不差,只是一些细节对不上号。 比如灵宠,王娘子的版本说那其实是极北之地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到了邱三翁这儿就变成凛元老祖的灵宠了。相比之下,自然是前者更有说服力。 李俪君也不去计较这点差别,只问邱三翁:“那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上清派为何非要找到它不可?” “能被元婴老祖当成随身爱剑,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邱三翁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反正没法再提供有用的情报了,“上清派的人似乎觉得,失了元婴老祖,只要有那把剑在,他们的金丹真君还能有一拼之力?我当时心里其实很不以为然,但看到他们钻了牛角尖的模样,也不好再劝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这把剑,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上清派的金丹根本没办法离开洞天福地,他家也没办法再出一个金丹了。找剑……不过是一份念想罢了。” 邱三翁一副感叹万分的模样,还倒过来向李俪君打听了:“东家,他们如今还在冰晶顶那儿寻剑么?一直不肯离开?若果真如此,老头子倒是想去见见老朋友。” 李俪君道:“前几日我经过北麓一处山坡的时候,他们还在呢,据说是每天都去的,几乎次次都要跟真仙观的人吵起来。您若要去见老朋友,原也没什么,只是小心遇上真仙观的巡山弟子。” 若上清派真的要在曾经捡到剑鞘的地方找剑,那他们一直盯紧了北麓那个山坡不肯挪窝,便有了解释。 邱小季在旁反对道:“阿翁,您的伤还没好呢,又跑到那地方去,不怕再被寒气所侵么?!您若真想见老朋友,我替您送信过去得了,让他们过来见您吧?” 邱三翁打了个哈哈:“别闹了,这怎么可能?上清弟子跑到真仙观开的集市来,与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他坚定地否决了孙女的提议,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模样。与其说他是不稀罕见到老朋友,倒不如说……他心里知道自己能见到人,所以没什么可发愁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底。就算邱三翁与上清派的朋友断了联系多年,也有可能还保留着某种秘密的联系方式。他先前是不知道上清派的人来了秦岭,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么…… 李俪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仿佛闲聊一般说起了上清与真仙两派人的冲突,比如上一季修真集市里那次抢劫反杀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关真人顶着真仙观弟子的名头,对上清弟子遇劫之事态度冷淡。邱三翁要是真想秘密会见老朋友,最好还是避着些这个师侄的好。 接着她又说起了上一季自己在郑氏符箓行得到的灵马,表达了一番对灵马的喜爱之意,把话题转移到了灵宠上头,聊了些闲话,便满面好奇地打听:“关中的修行之人,都喜欢养什么样的灵宠呢?各大门派又喜欢养什么厉害的灵宠?比如上清派那只被埋在冰晶顶下的灵宠,是哪一种灵兽呀?” 这不是什么敏感的话题,邱三翁倒是没有再用春秋笔法了,十分坦率地回答:“常见的灵宠还是以坐骑为主,也有人养信使的,又或是拥有探知、寻宝天赋的灵兽。上清……埋在冰晶顶下的,据说是一只万年冰灵蟾。如今那一片山岭都在冰雪覆盖之下,就是这只万年灵蟾遗留的法力了。” 李俪君惊叹:“万年冰灵蟾!怪不得那山上的寒气如此之重。这都上千年了吧?那儿的寒气还是这么厉害。当年上清派的元婴老祖,又是怎么将这只灵蟾养在身边的呢?他就不怕灵蟾的寒气吗?” 邱三翁顿了一顿,然后不说话了。 李俪君猜想他必定知道,那只灵蟾事实上并非上清派所有,而是广寒剑派的镇派神兽。不过他感情上肯定更亲近上清派的人,不肯对她这个才相识不到两日的雇主透露实情,也是人之常情。情报收集到这个份上,她也挺满意的了。若换了是别的灵兽,她可能还没辙,但灵蟾散发出来的寒气、寒毒嘛…… 李俪君回到后院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寒气跟寒气也是不一样的。如今她可算知道,该怎么对付光头山中那刺骨的寒气了。哪怕是邱三翁身上的伤,她也有了更好的治疗方法。 有了思路,李俪君便找出刚刚收到的几种灵药,开始做起试验来了。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二红从外头带回了晚餐,是几样灵食小吃,味道不错。李俪君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转移到餐桌上用晚饭,还能分心去欣赏二红身上明显新买的漂亮法衣。 这大概是二红之前出去逛街时的收获吧?白纱嵌银珠的大裙摆,金绿色织锦绣符纹的半臂,还有头上刚刚摘下来的水晶联珠帷帽,全套加起来金光闪耀、仙气飘飘,只怕价格不低。二红近几个月积攒的私房灵石,莫不是都花在这一身行头上了? 二红淡定地给李俪君煮着茶,仿佛不经意间说起:“奴见到小杨氏了。她如今……真是好生狼狈模样!” 李俪君手中筷子一顿,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你要见她,怎的还要特地置办一身新行头?太不值当了。她不配!”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照面 二红也觉得小杨氏不配,但这一身新行头,她觉得还是买得很值的。 二红非常郑重地向李俪君解释,自己并没有乱花灵石。这一身新行头来自斜对面的法衣店与靠近街头的首饰店,制作者是这两家店的老板娘,那都是手艺高超的炼气中阶女修,在各自的行当里起码浸yin了数十年了。 二红虽然自己也会做法衣,但一来她是内宅侍女,而非针线娘子,年纪又小,在女红功夫上本就比不上人家专业的,二来她接触法衣这种东西,还不到一年,所有的相关知识都是从小娘子李俪君这儿学来的,偏李俪君又不是专业人士,所以她掌握的相关技术就十分有限。以前因为要挣灵石换取修行资粮,她想要帮上小娘子的忙,就竭尽全力去做了。如今她们有了灵石的来源,不需要再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做法衣外销上头,二红便有了新的想法。 她打算学习更多法衣制作的专业知识,好为李俪君以及一同修行的小伙伴们服务。在关中地界上,还有比法衣店老板娘更好的老师吗? 二红白天知道了小杨氏的消息后,是认认真真地考虑过整个计划,才开始行动的。 她先借着替李俪君打招呼的理由,跑到斜对面的法衣店去跟老板娘朱十八娘聊天,买了对方店里最新一季的新品——那条白纱裙和金绿半臂,一边套话,一边讨教法衣制作的手法。 二红算是半个内行,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以后都不考虑把自己制作的法衣放在「李七娘」的杂货店里寄卖了,以前这么做只是想要将练手时制作的多余衣物卖掉换取灵材罢了。如今得了主人奖励,她手头不缺灵石了,不需要再这么做。 朱十八娘听说她不再是竞争对手,又大方地买下了一套法衣,态度顿时就变得更加亲切起来。 朱十八娘的法衣店,虽说位于集市出入口附近,出品质量也上佳,但生意一向不算好。她最擅长的是女装,然而关中一带,修行者多是男道士,女修本就偏少,当中又大部分是名门大派或世家出身,这样的女修很少需要在外头的店里买衣裳,身边就有人负责做了,而其余的女散修更不会花灵石去买她的法衣——就算心里想买,也未必买得起。 因此,通常会光顾她的,不是给家中女眷买衣饰的富裕男修,就是偶尔过来散散心的世家、门派女修。如今忽然来了一位财主,她自然是欢迎的。就算人家想要打听她做的法衣用了什么手法,她也不会死守秘密——世家女修经常会这么做,她早就习惯了。反正她卖的是审美、创意和手艺,自信别人做出来的效果不可能比她更好。 二红借机跟朱十八娘攀谈,学到了几种新的法衣制作手法,只觉得开了眼界,过后,还得朱十八娘引荐,认识了首饰店的刘娘子。… 那个水晶联珠帷帽,就是在刘娘子那儿买的。别看这帷帽上头垂着一排只能遮住半张脸的水晶珠串,看着好象跟长安里贵女们近来喜欢戴的垂珠帷帽没什么两样,这修仙界匠人的出品,还是很讲究的。这一排水晶珠串经过特别处理,完全不会妨碍戴帽者的视线,但外界的人想要透过珠帘去窥探帷帽下的美人容颜,却是不可能的。据说,连筑基真人都办不到,炼气修士更是只会看到一排闪着银光的水晶珠帘。 这款帷帽是首饰店本季新品,颇受欢迎,平日里街上时不时就会走过一个戴着这款帷帽的女修。二红买下一顶同款,戴着在街上到处走,根本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她戴着它走进小杨氏寄居的符箓店里,关真人的师弟师侄只会把她当作财主,热情无比的迎上来。 小杨氏当时又闹着要跑出来逛街看热闹了,被关真人的师侄与许婆子联手拦住,便在店面后门旁的角落里发脾气。她看到二红戴着这么一顶帽子,满身华服地进门,还十分不服气:「我也有一身斗 篷,跟她穿的裙儿是同一种料子做的。明儿我就让六郎给我买一顶更好的帷帽来!」 她完全没认出二红,只知道那是个身材高挑健美的仙家女郎,全身光华闪耀,仙气十足,哪怕看不见脸,也比她这个连出门都办不到的蒙面女郎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十分嫉妒,可没有人听她的,就连身边的仆妇,也只会把她硬拉回后院去。 关真人的师侄如今已经对小杨氏完全失去了耐心,把人赶走了,脸上的气急败坏还未消散。二红一边让他们师徒拿出几种比较稀缺的符阵材料给自己看,一边软语安慰那师侄。年轻人远不如他师父沉得住气,很快就在美人的温柔安抚之下,把心里积攒的怨气都倒出来了。 说着说着,连他师父也跟着生起了气,深深觉得他们师徒二人不该答应李真人,接下小杨氏这天坑的累赘。等这一季集市结束,他们一定要向李真人提出请辞。反正修真集市里如今还有店面空缺,暂时没找到新主人,他们师徒这些天做生意又攒了些灵石,短租一个店面自己做老板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扛过一个季度,下次集市开启时,他们又能攒下一笔灵石,就能在这个集市里待下去了。 二红一边跟他们闲聊,一边安抚他们消气,但其实什么有意义的话都没说,还把人心里的火气给撩出来了。完事了,她还与那对师徒混熟了,用一个挺优惠的价格,带着一批李俪君未能从别处买到的符阵材料,离开了那家符箓店。 二红把买回来的材料拿给李俪君看,道:「奴觉得,那对师徒应该有自己的货源。他们卖的东西,与郑氏符箓行的不太一样,但品质还行。小娘子若是觉得自己上门,心有顾虑,那就让奴出面好了。」 李俪君对此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她会利用首饰店的新品帷帽去遮掩自己的身份:「这一招挺好的,我就没想过。」就算想到了,她应该也不会把灵石花在那种东西上吧?毕竟她自己也能做到类似的效果,只是不想戴那么花俏的帷帽罢了。 二红道:「这一招,奴也可以学一学。以后小娘子出门,想戴什么帷帽、纱巾,都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了!」她顿了一顿,「奴出门的时候,与两位老王爷打了个照面。他们自然没认出奴来,只是多看了奴的衣饰几眼。奴听他们跟关真人的师侄搭话,似乎近来每日都要往那店里跑两三回,想要买些厉害的符箓,可人家根本不肯卖给刚入门的新人。」 二红凑近了李俪君,压低声音问:「小娘子,你说……小杨氏总是想往外跑,她是不是……认出那两位老王爷来了?那两位老王爷又是否认出了她?」 。 loeva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闲聊 李俪君不知道两位宗室老爷子跟小杨氏是否对上了头,但可能性还是有的。 两位宗室老爷子在修真集市里到处乱逛,企图找到他们想要的仙丹、符箓、法宝什么的,自然不会错过卖符箓的店。而小杨氏若有心要跟隋王府的儿女重新联系上,一旦遇到这两位宗室老爷子,也肯定不会放过机会。 小杨氏是筑基真人的家眷,她对两位宗室老爷子而言,是一个能接触到「仙家宝物」的途径;而小杨氏想要联系上儿女,两位宗室老爷子也是现成而稳当的渠道。只要他们愿意保密并帮忙,找个借口到隋王府做客,见见隋王的孙儿孙女们,很容易就能帮小杨氏把书信传递到李妍君与李温良姐弟手里了。 他们双方从前见过不止一次面。小杨氏为了让亲生的儿子在外界亲友处获得赞誉,压下嫡长兄李俭让,没少让孩子在宗室长辈面前露脸,顺带的她本人也跟着露了一把脸。而两位宗室老爷子不可能不知道隋王之子李玳宠妾灭妻的故事,对于传说中的杨氏女狐狸精,也同样印象深刻。 当然,老爷子们没见过脸上受了伤之后的小杨氏,可能认不出目前的她。但小杨氏绝不可能认不出两位老爷子。 李温齐应该是不赞成她继续往外头跑的,而关真人的师弟师侄也同样反对她这么做,她身边的婆子更是天天拦着她。在这样的前提下,小杨氏为什么还要不停想办法往外跑呢?就为了去逛街?去看热闹?深山老林里的生活,她都忍下来了,在修真集市里安安静静地养几天伤,对她来说就这么难吗? 李俪君怀疑,小杨氏可能已经发现了两位宗室老爷子的存在,有心要联系上他们了。可是以她目前的情况,不可能当着店里人与身边婆子的面,把任何书信交到外人手中。若想瞒过关真人的师弟师侄以及身边仆妇,她只能借口出门逛街,才能找到机会与两位宗室老爷子攀谈。 这两位老爷子目前就住在豪华客栈里,这件事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兴许小杨氏觉得……只要自己成功出去了,很容易就能联系上人? 李俪君想到豪华客栈里人人都盯着那两只无知肥羊的情形,只能摇头叹气了。那虽说是她的长辈,但她对他们的感情并不深,实在不想冒险去提醒他们。 就让他们吃一回亏吧,反正于性命无碍。修真集市里的人还想着把他们手里的灵石吞干净,再静候他们下一回再光临,带来新的灵药宝物呢。不把人搜刮干净,他们是不会让这两只肥羊送命的。 李俪君与二红直接在后院里住了一夜,趁机调整了一下聚灵阵,修炼了一波。天亮后,二红便先回鄠县县城去了。她其实更想留下来,往小杨氏那边再加一把火,但李俪君提防着李温齐可能会过来,还是让她先行离开了。 二红走后,李俪君自个儿在屋里摆弄了一会儿阵法,没多久便听得邱小季在天井里喊话,倒是有客上门来拜访她这个东家了。 李俪君刚刚在修真集市里置产,搬进来不到两天的功夫,上门来的客自然也不会是外人。她迎出门来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来的是玄应道人。 玄应道人大睡一觉,觉得吃饱睡足了,方才有闲心四处闲逛来了。他知道李俪君在此置产,还挺高兴的,见了面就说:「小妹往后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小小年纪就别到处乱跑了,为兄想找你,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找去!」 李俪君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方才请他坐下,亲手烹一壶好灵茶招待他,同时嘴里提了几个闲聊的话题,有关于自己杂货店的主营业务——告诉玄应道人,自己不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又介绍了一下自己店里新雇的两个伙计。 玄应道人早就知道李七娘这个小妹子素来更擅长画符,炼丹她虽然懂一些,但水平跟他没法比 ,顶多就是炼来自己吃吃,或是送同门之类的,从来不担心她会抢了自己的生意。至于传闻中小妹子背后有炼丹高手做长辈,他同样不怵——人家既然是炼丹高手,据说还是筑基真人,那客户群跟他这个炼气四层根本不重叠,顾客都是他攀不上的高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还盼着李俪君这儿能弄到几颗筑基丹师炼成的丹药呢,不但他自个儿能得益,兴许还能让他搭上一位高手,多学些炼丹的技能,日后也好更受师门看重。哪天他缺什么丹药了,也有地方去求呀! 听说小妹子那位丹师长辈是外地来的,对关中情况不太了解,玄应道人还热情地提供了几个灵药出产地的地址呢,连哪些集市有比较大量的药材出售、哪些世家擅长种植某种灵药、哪个门派有门路拿到某种海外出产的上品药材……这些情报他都通通跟李俪君分享了。 若不是在关中混了多年的炼丹师,不可能知道这些本地行家口耳相传的情报。任何外来的新人想要打听清楚,都得费上一番功夫,无论他修为高低。 李俪君默默记下了玄应道人提供的情报,非常郑重地谢他道了谢。玄应道人蛮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算什么?你那位长辈若真有心打听,花点灵石,照样能敲开药材店伙计的嘴。与其叫他们占了这个便宜去,还不如我主动向高人长辈示个好呢!」 玄应道人不但向李俪君「背后的长辈」示好,他也没忘提醒这个素来与自己亲善的小妹妹:「我瞧你店里雇了邱三翁,想来你也必定听说了他与我们真仙观的纠葛吧?别的倒罢了,人家修为还在我之上,再落魄也轮不到我去瞧不起人,我断不敢在人家面前无礼。只是……观中对他依然心存疑虑,不过是见他如今老弱,又不受同门待见,才放松了些许。一旦他有任何轻举妄动……观中是断不会轻饶了他的,只怕连关真人都要受他牵连!」 李俪君有些不明白:「玄应师兄,我也听说了邱三翁过去的经历,为什么你们真仙观对他如此忌惮呀?他虽说闯了你们的禁地,可那不是意外吗?况且,如今上清派的人也有往禁地去的,你们真仙观的筑基真人好象也只是与他们对骂而已,并没有怎么着。怎的你们就不肯放过邱三翁呢?他都这模样了,年纪一大把的……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玄应道人冷笑了一声,压低了音量:「你哪里知道他的厉害!当初他还是筑基的时候,操纵着灵光门的法宝,攻击我们真仙观的禁地,差点儿没把山给轰穿了!他还跟上清派来往密切!说他不是存心要与真仙观为敌,谁信呢?!虽说他已今非昔比,手上也没了法宝,但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小心提防!」 咦?还有这么一出?李俪君可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呀?!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圈套 玄应道人手里捧着李俪君刚煮好的灵茶,深深闻了一口茶香,满脸享受的模样,神情轻松,谈兴正浓。 他跟李俪君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邱三翁追杀邪修追到了真仙观的「禁地」,还用灵光谷的法宝差点儿把山给轰穿了。虽说事后他受了重伤,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回到了门派,还遭到了时任灵光谷掌门父子的冷待,但他给真仙观「禁地」带来的损害不是假的。真仙观事后派了弟子去现场善后,当中就有玄应道人的师尊和师兄。 玄应道人当时年纪还小,没有跟着去,不过他师兄回来后,他没少缠着师兄打听这件事。那时候他师兄也年轻,跟他这个师弟十分亲厚,但凡是知道的,丝毫没有隐瞒,这就让他有机会得到了十分准确详细的第一手消息。 灵光谷的那件法宝,据说是一面宝镜。从前真仙观只听说了它的厉害,却没怎么见识过,一直没太放在心上。等到他们发现,灵光谷一个筑基二层修士拿着这件法宝,就能把冰晶顶轰出一个大洞来,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那座山那么坚硬,上清派的金丹真君都拿它没法子,灵光谷的法宝竟然就能差点儿把它轰穿?那要是上清派的金丹真君拿到了这件法宝呢?岂不是要直接把整座山给轰平了? 真仙观顿时对灵光谷忌惮无比,一边拉拢他们的高层,一边透过他们的高层去打压导致整件事发生的邱三翁。尤其是他们发现邱三翁在灵光谷里是负责掌管那件法宝的,本人跟上清派的人关系还不错,甚至有患难之交,就更不能容他了。 只可惜邱三翁不仅仅有上清派的好友,他早年四处游历时,可说是相交满天下,蜀中、东海、关外……到处都有他的好友,当中不少人出身于有金丹真君坐镇的名门大派,还愿意出面保他。真仙观要杀一个邱三翁简单,可要平息那么多名门大派的怒火,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些大派的金丹真君若是无意与那位大能交恶,只安安静静待在自家地盘里修炼,大能是不会为难他们的。而没有大能撑腰,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哪儿来的胆子同时跟那么多个修为相若的金丹结仇呢? 于是,真仙观拼命想法子拉拢灵光谷高层,然后用坑蒙拐骗的法子把人家的法宝给弄到手,再促成了灵光谷归附,随后在杜真人父子的默许下,把邱三翁流放到了矿洞里。邱三翁受的委屈都是师门给的,他自己忍了,他的朋友也没有理由替他出头。他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断了与朋友们的联系,真仙观也容他苟活到了今天。 但他如今主动脱离了真仙观的管束,说明他还没有驯服。虽说他如今依然还生活在真仙观的地盘上,但上清派的人在这种时候又跑到真仙观的「禁地」里闹腾了,真仙观就不得不提防几分。 他们对上清派已经很不耐烦了,不想再忍下去。真仙观的禁地,就算埋了什么宝物,那也是他们真仙观的东西,怎能容忍上清派的人觊觎?可对方实力不差,四个筑基呢!门派里又还有个金丹真君在,虽说轻易不能出手,可一旦上清被逼上绝路,这位金丹真人拼着丢了命也会给真仙观一个教训,他们真仙观是绝对吃不消的。真仙观觉得,不能把上清派逼急了,但也不能再让他们跑到眼皮子底下搞事,所以,得把上清派在关中一带的据点给端了。 上清派的四名筑基、两名炼气几乎天天都到真仙观的「禁地」去,一待就是半天,必定在附近有据点。只要这个据点被毁,他们一行人无处可落脚,本地门派、世家都不敢收留,他们就只能灰溜溜地返回上清了。就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当中有人受点伤,甚至是死亡,可只要不是四个筑基都死在秦岭,上清的金丹真君就不会轻易出手。 真仙观打定了主意,便不跟上清派的筑基起激烈冲突,只跟他们斗斗嘴,却暗地里跟踪他们,意图找到他们平 日落脚的地方。然而上清派的人也在防着他们,在离开的路上十分小心,每次都能甩掉跟踪的人,所以至今还未暴露驻点。 双方人马正在对峙时,邱三翁这个上清派的老朋友离开了真仙观的地盘,在修真集市安下了家,拥有行动自由。他会不会联系上自己的老朋友呢?会不会知道上清派在关中的据点在哪儿? 真仙观的人已经盯上了邱三翁,就等着他主动将情报送上门了。 玄应道人因为久住修真集市,他的师兄才会特地来信提醒他,别犯蠢被卷进这场风波里了。虽说师兄态度不是很好,也没少催促他尽快多炼些丹药,又对他的一些求助置若罔闻,但玄应道人还是不敢有所违背。等这一季集市结束,他就打算返回咸阳栖游观,闭门炼丹了。 可当他发现关真人将邱三翁祖孙安排到了关系很好的小妹子李俪君新开的店里做伙计,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小妹子对他不错,将来还能帮他攀上丹道名家,助他提高炼丹技能,他怎能坐视小妹子被卷进麻烦里去呢?小妹子是无辜的,只是不想得罪关真人,才接受了邱三翁这个麻烦。万一后者犯蠢,却牵连到目前的雇主身上,小妹子岂不是很冤枉?! 玄应道人特地赶来李俪君这儿做客,象是拉家常一般啰啰嗦嗦一大堆,其实就是在明示她,要么就管住邱三翁,别让他有机会出去惹祸,要么就找个借口,把这伙计给辞了,彻底跟这个麻烦撕撸开。哪怕是因此得罪了关真人,也不打紧的。 这一季集市马上就要结束了,李俪君若不打算住在集市里,那就先到别处避上三个月。邱三翁一旦主动联系了上清派的朋友,很快就会被真仙观清算,关真人也会被牵连进去,事后他这监市真人的差事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下一季集市开张,李俪君再回来,估计已经雨过天青了。 李俪君面上不动声色,亲亲热热地谢过了玄应道人的提醒,还主动送了他一包灵茶叶,心下却有几分懊恼。 她才刚刚把上清派的人出现在冰晶顶下的消息告诉了邱三翁,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意动,估计是有心去找老朋友叙叙旧的,没想到玄应道人如今却跑来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真仙观就等着邱三翁主动跳坑呢! 万一他真的跳了坑,她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不行!她得把这事儿告诉他。就算他过后还是因为想要联系旧友而被真仙观拿住,那也是他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因为被人误导的关系。 她才不要成为真仙观害人的帮凶呢! 真仙观的禁地里埋的就是真仙观的东西?他们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呢?!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冒险 咣当—— 邱小季满面苍白地看着李俪君发呆,有些不敢相信她方才说的话,连掉落在地上的铜碗都顾不上捡了。 站在楼梯口的邱三翁微微皱起了眉头,拄着拐杖的身形看起来更佝偻了些。 李俪君一脸天真不知事的模样,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邱小季:“邱姐姐,你怎么啦?我方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没什么……”邱小季醒过神来,目光闪烁地低头捡起了铜碗,又有些慌张地回头看向祖父,“方才……方才东家说的是……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呀。”李俪君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听熟人说的,他提醒我,在秦岭一带行走时要小心,要是又遇到真仙观和上清派的人吵起来,千万不要靠近,有多远就避多远,免得被卷进麻烦里去。真仙观的人早就想找上清派的晦气了,偏又找不到他们在关中的老巢,正要想法子钓鱼呢。无论是谁,只要是跟上清派的人有来往,都有可能被他们盯上。这种时候,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当然是尽可能离他们双方远一点的好,否则,一旦被真仙观当成是上清派的同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我的师门离得远,师长们都不在跟前,也没办法给我撑腰,我当然要小心一些啦。” 她看向邱三翁:“老翁若是要出门探访旧友,又或是采买货物,可千万要小心行事,尽量不要跟上清派的人打交道呀。我知道你在上清派有朋友,但现在可不是跟他们相见的时候。万一真仙观的人通过你,找到你朋友,对他不利,老翁将来可怎么见朋友呢?” 李俪君就象只是随口一提般,说完就端着灶台上的瓦锅转身进了后院。她方才是借口请邱小季帮忙炖一锅汤,才到厨房里与她闲聊的。如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也得把戏圆上,才好退场。 她回了后院,邱小季却呆立在灶台前,神色不安。 她走到祖父身边,压低声音问:“阿翁,东家所言……会是真的么?” 邱三翁低咳了两声,淡淡地说:“今日玄应来找过她,聊了半天的功夫,然后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走了。以玄应的为人,若从她这里得到不少好处,确实有可能会好心多叮嘱她几句。”估计小东家也猜到他这个老伙计打算做什么了,因此才会找借口来提醒他,免得他中了真仙观的圈套。 这份好意,他老头子心领了,日后必有回报! 邱三翁低声嘱咐孙女:“东家告诉我们的话,你不要再往外传了,也别告诉任何人,玄应来说了些什么。东家与玄应关系好,能时不时从他那里探听到真仙观总坛的消息,我们也能跟着受益,不至于傻傻地跳进人家挖好的坑里去。” “那……”邱小季咬了咬唇,“阿翁刚刚才跟东家说,要去相熟的朋友那里收一批货物的,如今……还去不去了?” “去,为什么不去?”邱三翁微微一笑,“做戏总要做全套的。方才你关师叔就从门外过,想必也听到我跟东家说的话了。倘若我今晚不出去,岂不是引人生疑?不是我信不过你关师叔,而是……实在没必要落人话柄。我只说是去找相熟的朋友,又没说要去见上清派的人,不过是换个目的地罢了。” 邱小季暗暗松了口气:“阿翁说得是。其实您从别的朋友那儿,也能买到灵材,也不一定要走上清派的路子。他们家如今跟真仙观正闹得厉害呢,咱们还是避着些的好,等事过境迁了,您再想法子跟他们联系上,也是一样的。” 邱三翁没说话,但他心里清楚,倘若真仙观真的找到了上清派在关中的据点,将其毁去,上清派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派大批弟子到关中来活动了。他若想联系上旧友,不是亲自往巴蜀走一趟,就是要另托旁人捎信。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有受真仙观监视的事实,前者根本不可能做到,后者又不知能不能找到可靠的信使,都不如他直接在关中与旧友相见更实际。 上清派若是真的派了四名筑基到关中来办事,当中一定有他的患难之交。若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他想要与旧友见面就难了!两人中断联系十几年了,只怕对方也不知道他已离开了真仙观辖下的灵矿,更不知道,他在真仙观的地盘上,都收集到些什么重要的情报,是能帮到上清派大忙的! 邱三翁紧紧握了握自己手中的拐杖。他知道自己将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他必须尽快联系到上清派的朋友。有些事,是不能耽误的。错过这次机会,他还不知道下一次机会几时才会到来,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这一天平静无事地过去了。夜幕降临后,修真集市里越发热闹起来。 李俪君这家新开的杂货店里虽然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货物,十来种初级加工品早就售罄了,但收购各种灵药灵材的招牌还在,时不时的就会吸引到新的客人前来问价,偶尔也会有老客过来做第二次、第三次交易。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街尾这一片的生意都不如街头、街中一带兴旺,铁匠铺还早早熄炉关门了,据说他家近两日的生意不太好,只接到一个订单罢了。 这个时候,有个看起来须发半白的老者走进了李俪君的杂货铺,与邱三翁攀谈一番,接着后者便唤了孙女邱小季来看铺子,自己则跟那位老者一块儿出了门,直接离开了修真集市。 邱小季有些担心地目送祖父离去,冷不防瞥见有个身着灰蓝色道袍的瘦小男子跟在两位老人身后出了集市,心下顿时一沉,面色都白了。 有客人上门来问价,她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差点儿没把人给气走了。幸好那位客人要卖的药材,满大街都找不到比这里出价更高的店了,因此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货卖给了她。 邱小季心神不定地守在柜台里,一直等到一个时辰后,祖父邱三翁的身影又出现在修真集市的出入口处,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笑着迎了出去:“阿翁……” 邱三翁给孙女使了个眼色,把人拦下了,免得孙女在身后两个“尾巴”面前漏了口风,随即就露出了笑脸,径自穿过店铺走到后头天井去,向李俪君这位东家报告了一个好消息:“东家想要的星光岩与陨铁,老头子刚收到了一批,物美价廉,今后还会持续再有供给。东家再也不用担心会缺少这两样灵矿了!” 真的吗?那真是好消息! 李俪君看向店铺外头,神色悻悻转身走人的两个真仙观弟子,再看向一脸笑眯眯模样的邱三翁,总算放下心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会友 邱三翁过后又出去见了两次“老朋友”。这前后三次出行,真仙观每次都派人去盯着他。 第一次出去,邱三翁见的是住在附近山里的老朋友,对方平日里做的就是灵矿行商的买卖,时常能找到关中以外地区出产的灵矿,虽说数量不算多,但胜在品质好、来源可靠,价钱也不高。这个行商过去是专门跟灵光谷做交易的,灵光谷归属真仙观后,就跟他断了联系,如今才勉强算是重新续上了这条人脉。对方很高兴,邱三翁也在新东家面前表现了自己,李俪君得了实惠,可以说是三赢了。 只有真仙观期待落空,单方面失望而已。 邱三翁第二次出去,也同样声称是找老朋友谈生意去的,但约的地方却是在鄠县县城的一处酒舍,这里曾经是他从前年轻时与上清派的朋友时常见面的地方。他这回故地重游,还特地披上了掩人耳目的连帽斗篷,专挑人少的路走,看起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负责跟踪的真仙观弟子觉得这回肯定能钓到大鱼了,兴奋得多招了两个同门缀上去,一发现他约见的人进了雅间,立刻就扑上去拿人。 谁知他们揭开对方遮挡面容的斗篷后,才发现那是他们真仙观辖下灵矿的一个小管事,亦是邱三翁在一个多月以前的同僚。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那小管事十分气愤。他作为灵矿管事,平日里主管的是矿石销售,而邱三翁过去则负责监管矿洞内部挖掘事务,两人搭档多年,关系不说十分好,但也相安无事。 他前不久卖出去的一批矿石,本是搭的真仙观一位炼气高阶弟子的关系,卖给了对方的朋友,结果这笔交易出了问题,对方临时变卦了,没灵石付尾款,还要把订金讨回去。他碍于那炼气高阶弟子的脸面,不好跟对方翻脸,还要帮着遮掩,另找买主把这批货卖掉,好收回灵石平账。邱三翁在这时候愿意帮他一把,买下这批货,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结果反而被自己人揭破,这下丢脸丢到总坛去了!他跟那炼气高阶弟子私底下的勾当也有曝光的危险,这口气叫他怎么吞得下去?! 邱三翁面对真仙观弟子的质询,也是理直气壮的。他如今受雇于东家,东家需要一批灵矿,而他正好知道过去工作的矿山有一批货正急着找下家,还是不能对外声张的那种,他为什么不牵线搭桥呢?这一方面是帮了过去的同僚一把,另一方面,也是在为真仙观赚灵石。他如今还顶着真仙观弟子的名头呢,不曾说要叛门而出,这为门派出力,怎么就成了罪责? 灵矿管事生气地向炼气高阶弟子告了状,后者又找到自己的靠山,向那几个抓人的真仙观弟子施压,后者挨了总坛某位筑基真人的骂,只得自认倒霉地向灵矿管事与邱三翁赔了礼,把人放了。 邱三翁十分尽责地完成了这桩被强行中断的交易,得到了旧同僚的感谢,对方还给他抹了零,最终他这笔交易做得甚是划算。李俪君看到他带回来的上等灵矿石,也挺惊喜的。 这件事惊动了关真人。关真人特地赶来探望自家老师叔,两人在阁楼上谈了一会儿话。 关真人先是骂了那几个胡乱抓人的真仙观弟子,接着又对邱三翁道:“师叔何必这般辛苦?若真有意替灵矿管事卖货,发信过去说一声,叫他送货到集市来就是了。您还特地跑了出去,做这一副掩人耳目的样子,没事也要惹人疑心的。” 邱三翁不以为然地说:“这事儿怎能光明正大地来?若这批矿石真能光明正大地卖出去,你以为他们为何要发愁?不就是因为他们私下找的买主拿不出灵石,还不能声张,更不能在账上更改人名么?我这也是为了老伙计的名声着想,哪里想到他们自家人都能坑自家人呢?” 关真人叹了口气,又道:“这些日子,上清派的人时时在秦岭中生事,惹得真仙观上头的人大怒,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师叔曾经与上清派弟子相交莫逆,这时候肯定会被盯上的,还是避着些的好,免得被卷进他们两派的争端中去。您年纪不小了,宜多加保养。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孙女儿。” 邱三翁顿了一顿,叹道:“你放心,年轻时候的事,我如今已经不再想了。这新东家待我不错,我便多为她出些力,也是多积攒点灵石,给孩子傍身的意思。”他拿出珍藏的火橘灵酒给关真人看,“你瞧,这是东家给我的灵酒,比先前见过的那些都要好,只需喝一口,我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再也不觉得难受了。哪怕是为了这酒,我也要好好为东家办事呀!” 关真人接过玉瓶,闻了一闻里头灵酒的气味,立刻就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也能理解邱三翁的做法了。他叹了口气,把酒还给了邱三翁:“也罢。既然您只是为了多挣些灵石,无心掺和真仙观与上清派的争端,那师侄定会护您周全,不会叫那些混账委屈了您的!” 关真人发了话,还主动替邱三翁去跟真仙观的人交涉了。等到邱三翁第三次约见“老朋友”时,就没人再轻举妄动了。负责跟踪盯梢的真仙观弟子远远看到邱三翁与那位来自东海的白胡子散修约在杜陵一处酒摊,用一批灵药、灵茶与对方交换了一批灵矿与药材,随即高高兴兴地聊起了过往,一起喝酒喝到天黑,都觉得无聊,不想再盯下去了。 这时候,有人来找他们说上清派的人出现了,他们便单留下一个人远远盯着,其他人都离开了。而那被单留下来的人吹着冷风,又渴又饿,被酒摊上传来的羊肉汤香味馋得肚子呱呱叫,终究还是没撑住,跑去找地方避风进食去了。 因此,他没有看到,那在酒摊上似乎已经吃醉过去的两个老头子,正趴在桌子上,半睁着眼睛,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交流着。 他们神智清醒,演技出众,经验丰富。在真仙观的弟子还未撤离时,就已经交流完了双方十几年来的近况。对方虽是上清派弟子,却在东海住过十来年,偶尔会乔装打扮,以东海散修的身份在关中行走,还在长安外围置办了一处产业,方便同门弟子到关中时落脚。 上清派在关中的这个据点,从来没有暴露过。真仙观也从来没发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生活着一位敌对宗门的筑基真人,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一个偶尔会买卖些东海特产的散修。 不过这位富家翁,在今天之后,就会传出到外地去探亲的风声了,亲近些的人,大概会听说他要回东海进货。上清派众人不会再死守这一处据点,免得被真仙观发现踪迹,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 因为他们刚刚从邱三翁处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救出自家老祖的机会,似乎就近在眼前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请客 李俪君并不知道邱三翁跟真仙观斗起了心眼子,还跟老朋友联系上了。她只是很高兴,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邱三翁就带回了好几批灵药、灵材。这下不但接下来的三个月她都不用为炼丹炼器的材料发愁了,只怕未来一年,她都不需要为这些发愁了。 东西质量都挺好的,数量也足够,李俪君把材料都收好了,觉得下次集市开启后,若是再有新的材料入手,就可以考虑制作成初中级加工品再转卖出去了。她如今手头的材料足够自用,很多计划也都能着手进行了,若是有闲暇,倒是可以匀出时间来,制作一批成品,笼络一下目前在关中修真界认识的几位朋友,当然,也少不了两个新雇来的能干伙计的份。 不过,一口气收了那么多东西,李俪君从光头山开采来的灵石就不够用了,只能将自己储物空间里积攒的初级灵石先拿出来使。这批灵石比玄唐小世界出品的要好一些,但也不算十分出格。 邱三翁虽然年纪大了些,却见多识广。他把李俪君给的灵石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它的特别。但他不动声色,就假装那都是平日里常见的灵石一般,平静地把它们收了下来,只是另取了一个储物袋装着,没跟其他灵石混在一起。 他还跟李俪君聊起了家常:「东家,你这回要带走那么多灵药、灵矿与灵材,店里的储物袋只怕不剩几只了。你是不是有门路能买到新的?多留几个,也好预备进货时使,否则不用储物袋装货物,东西就太占地方了。咱们店里的库房太小,怕是不够用的。」 李俪君讶然:「这集市都快关了,您老还能上哪里进货去?剩下那四五个储物袋还不够用吗?」 邱三翁咳了两声,笑道:「等集市关闭后,外头的人就再也进不来,没办法卖货了。可集市里各家店铺之间要做交易,上头却是不禁的。这种时候,每家铺子手里的灵材都最为富余。若不抓紧机会再进一批货,就怕过得几日,各家铺子歇息够了,就能腾出手来,将收得的灵材制成货物,预备下一季开市时售卖了。就算当中有好东西,也轮不到我们去买。」 修真集市里的铺子,都是这么干的。每季开市,大家都会大量买进原材料,同时卖出制成品。等到关市后,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大家就把收来的原材料加工成成品,等下一季开市后再卖出去,同时再买进原材料。而李俪君的铺子要的是原材料,而非成品,要想在集市内部进货,就必须抓紧关市后的这段时间才行。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特别卷的店老板,几乎是前脚关市,后脚就开始准备加工新商品了。若不想错过好东西,她就得趁早下手。 李俪君对玄唐小世界的修真集市并不十分了解,见邱三翁似乎非常内行,就索性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至于储物袋的问题,她可以再匀几个出来,留给他备用,多了就真没有了。 自打成功制作成了鼠大王的小神龛,李俪君就捣鼓出了储物袋。只是目前,她能制作的储物袋有收纳的功能,容量不算小,却不能保证内部物品的新鲜程度,用来储存一些矿石什么的还行,灵药和一部分有保鲜要求的灵材,就必须使用系统自带的储物空间来存放了。这批初级版的自制储物袋,她做得不多,多留几个给邱家祖孙用也没什么,但有保鲜功能的那些,还是得优先供自家人使。 不过,这一回新收上来的灵材中,有制作保鲜储物袋的材料,李俪君觉得自己可以着手改进储物袋的制作技术了。想必等到下一季开市时,邱三翁就不必再为储物袋的数量烦恼了吧? 李俪君也顺便告诉了邱家祖孙,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不等收完最后一波原材料,就会先行离开了。至于收上来的原材料,灵药可以先进行初级加工,方便长时间存放,灵矿之类的就先存放在店里库房,等她回来再 处理。加工的方法,她也告诉邱三翁了,他可以自行决定找什么人来做这项工作,所需费用已经放到账上了,他自行支取即可。 至于她这么快就离开,打算上哪儿去,她自己心里清楚,但对着邱家祖孙,她只会表示自己要去见长辈们,继续向他们求教,顺道替邱三翁去打听打听丹药的事儿。 邱三翁听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反而还提醒她路上小心。她要带着大批灵材离开,这件事整个修真集市里知道的人不少,万一有人心生歹念,她这炼气五层(伪)的修为可不保险。 李俪君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想先行离开,避开集市关闭前后的大批人潮。反正只要她放出无人机在高空上盘旋,大白天的,有没有人跟在后面,她还会不知道吗?等她平安回到鄠县县城的落脚点,就可以慢慢等到所有人散去,再低调离开,大不了再钻一回地洞就是了。 本季集市开启的第七天,仿佛所有人都涌入了集市空间中,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修行资粮,又或是利用客栈里的灵气再修炼一波。 这一天的清晨,二红回到了集市内。她是来帮李俪君运走一部分低端灵材的,顺便也到法衣店去取事先订购的衣料和各色丝线。 离开法衣店的时候,她又一次在进入李俪君的新店前遇到了隔壁皮具店的皮虬客。后者十分热情地要请她到家里用饭。盛情难却之下,二红不想让皮虬客再当着满大街的修行者说起他们认识的过往了,就怕有只字片语会传入仍旧赖在豪华客栈里的两位老王爷耳中,她只得跟着皮虬客走进了人家店铺的后院。 皮具店的后院比李俪君住的地方要宽敞得多了,这里不但有一座完整的皮料作坊,还有皮虬客一家以及他雇佣的伙计、奴隶居住的十来间屋子,还有一个挺大的庭院,平日里可供他做活,闲时也能腾空出来,点个火堆烤烤全羊什么的,招呼客人。 皮虬客请二红与几位熟悉的亲友一块儿吃烤羊喝酒,介绍她是「他在长安时认识的小妹子,关系很好,帮衬过他很多生意」,等酒意上来了,也顾不上她是个不算熟悉的人修,就这么跟自己人说起了当年在长安城是如何与亲近的妖修们一块儿寻欢作乐,与真仙观的驻城道士斗智斗勇的。说得高兴了,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至于他们从前都用过什么法门,走过什么暗道,又偷窥过谁家的秘辛,都随口就说出来了,丝毫没有忌讳的意思。 二红在旁听得目瞪口呆,还得艰难地婉拒着皮虬客妻子敬的酒,同时努力地记住皮虬客等人透露出来的关于长安城中各路妖修鬼怪们的情报,一顿饭吃得别提有多难受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醉酒 二红回到杂货铺子后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她一再婉拒,但却不过皮虬客一家的盛情,又想着要跟席上的人处好关系,所以还是被灌下了不少酒。饶是她有炼气三层的修为,如今也晕乎乎的了,勉强还能自己走路,能认得出人,没有栽到地上去。只是她进了屋,便往桌前一坐,不敢再到处走动了。她怕自己一时没憋住会吐出来,把小娘子才收拾好的屋子给弄脏了。 李俪君看到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连忙翻了炼丹炉和几样药材出来,现开炉炼起了解酒丹,又问她:「你这是喝了多少呀?跟人家也不是很熟,就这么傻傻地任人灌?」 二红呆呆地回答:「推不掉……只能喝了……狼居然跟兔子搭着肩膀一边喝酒一边唱曲儿……老虎还往山鸡嘴里塞肉呢!」 李俪君一时拿不准她是不是喝多了说醉话,赶紧加快了手上炼丹的速度。 二红还在呆呆地说:「老皮原来是一头牛……怪不得他的鼻子越来越大……他要离开长安,是因为头上的角长出来了,戴着帽子也遮掩不住……他媳妇倒是个人,人怎么会愿意嫁给一头牛呢?」 李俪君一边炼丹,一边暗暗偷笑。没事儿,让二红说吧,后院里各种防护阵和结界都建好了,她说什么都传不到隔壁院子去的。 二红又说起了各种难以理解的事。她本以为被皮虬客请去一块儿吃酒的朋友都是修士,中途才发现他们几乎全都是妖修,又或是有妖兽血统的人修。那酒估计也挺厉害的,不但她这个人修喝多了会晕乎,妖修们喝多了,也会露出原形来。亏得她掩饰功夫好,没露出异样,不然当场就要被吓坏了。但可能是因为她表现得十分正常,顶多就是有点吃惊其他人的原形,没有露出鄙视的眼神,所以席上的人对她更加亲切友好了。 这几位妖修或有妖兽血统的人修,基本都有自己的产业,不是那四处流浪的散修。他们不在关中这个修真集市里住,但有的在秦岭中安了家,有的家在太白山,还有一个竟然是从泾河过去的,离他们嵯峨山别院不远。他们纷纷把自己的住址或店铺地址告诉了二红,让二红得空去做客。别说,当中有的人开的店铺,卖的还是一般修士在正规集市里轻易买不到的东西呢。 虽说这几位新朋友都算是陌生人,个个喝了酒后原形毕露,长相都有些可怕,但二红与他们喝完一顿酒后,心里没生出什么恐惧感,反而觉得这些朋友是可以结交的。 她晕乎乎地对李俪君说:「他们性情直爽,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了,可能还有些傻,但他们比王府里那些人好打交道得多,我不用怕他们会在暗地里算计我,表面上笑呵呵的,其实早就偷偷挖了十七八个坑,就等着我跳下去呢!」 李俪君笑着把刚出炉的丹药挑出一颗质量最好的,趁热喂进了二红的嘴里。 二红只觉得嘴里一烫,随即便是一股清凉之意从口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比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都要清醒。 她也随即想起了自己方才的醉态,都说了些什么话,脸顿时涨得通红,双手捂住了脸,都不敢看李俪君了。 李俪君笑道:「现在酒醒了吧?在席上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记忆还清晰得很呢! 二红捂着脸点头道:「记得是记得……可奴真真没脸见人了!那些人,奴还是头一回见呢!」结果就在人家面前喝醉了,傻笑了半晌,人家请她去做客,她竟然还点头!亏得她嘴紧,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否则叫她如何面对小娘子呢? 李俪君倒是不在乎,反而把剩下的解酒丹都给了她:「拿着吧,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得上用场了。若是怕喝醉,事先吃一 颗也行的,管用八个时辰。就算你喝掉一大缸酒,也不会再醉过去了。」 二红红着脸把解酒丹给收好了,还向李俪君赔不是:「小娘子,奴今儿失仪了,奴……」 李俪君摆摆手:「没事儿,你要是能结交几个性情正直的朋友,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既然你愿意跟这些妖修相处,那以后也要记得常来常往,真心相待。只要小心提防,注意自身安全,其他的我是不会干涉的。」她顿了顿,十分郑重地道,「二红,我让你们几个踏入修行之路,虽说是想找些可靠的帮手,但也没有拘着你们的意思。你们做了修行之人,就不再是单纯的奴婢了,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 二红面露茫然之色,李俪君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楚的,便转开了话题:「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应该出发了。」 二红闻言,连忙抛开了所有心头的疑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还帮着李俪君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关得严严实实的,方才跟着她一块儿出了后院。 李俪君见前头店里没什么客人,便先去跟邱家祖孙道别,顺便提醒邱三翁一句:「您老好生保养身体,没事就暂时别往外头去了。」真仙观不会甘心次次吃瘪的,可别真把人给惹火了。 邱三翁早已联系上了老友,本就打算要在新家里好好休养些时日的,便微笑着谢过李俪君的提醒:「东家路上小心,早日归来。」 李俪君带着二红正要出门,便听得街头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人吵起来了,引得许多人围聚在一处。看位置,似乎就在小杨氏寄居的那家符箓店门口。 李俪君虽有些好奇,但并不打算亲自跑过去围观,犹豫了一下,正要给王娘子发信,便看到邱小季从那边跑了回来,满面兴奋地给祖父与东家说她刚听到的八卦:「那两个炼气一层的李唐宗室吃多了酒,不知怎么的跟李真人的家眷遇上了,嚷嚷着说她是自家子侄的妾室,失踪多时,原来是被王师叔他们扣住了,要王师叔他们放人呢。王师叔师徒二人不肯,他们就在店门口吵起来了。」 最关键的是,那个据说是李真人生母的凡人女子,也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是被歹人拐走了,闹着要跟两个夫家长辈离开呢。这就让关真人的师弟师侄尴尬了。把人放了吧,没办法向李温齐真人交代。可不放人,他们也扛不住李真人的母亲闹腾呀! 就算他们轻易就把两个闹事的李唐宗室给打发了,将李真人的母亲关回后院去,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有那么多闲杂人等在现场围观,消息走漏,也会牵连李真人的名声,李真人肯定会怪他们无能的!他们这回是真真被一个凡女给坑了! 邱小季乐得看真仙观筑基真人的笑话,还欢欢喜喜地回来找自家阿翁,让他也过去围观一份呢!顺便的,他还能去给自家人撑个门面,别让王师叔他们师徒二人吃了亏。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心跳 看着邱小季兴兴头的模样,邱三翁无语地拍了孙女儿脑门一下:「胡闹!你这明摆着是去看人家笑话的模样,叫李温齐知道了,回头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邱小季这才稍稍冷静了些,嘟着嘴撒娇道:「我这也是关心长辈家里的事儿嘛。李真人的家眷要被人抢走了,我要是不闻不问,才显得不懂事呢!」 邱三翁懒得跟孙女争辩。如今日子安稳下来了,孩子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人也越发变得跳脱起来,他得压着她别胡闹才行。虽说围观的人很多,李温齐就算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的笑话,也没办法一个个找上门去报复,可邱小季如今就住在修真集市里,就在真仙观的眼皮子底下,李温齐也在这条街上有产业,说来就来了。他一个筑基真人,还奈何不了炼气三层的小丫头么?邱三翁盼着孙女儿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可不希望她平白招来一个筑基仇敌。 他直接给邱小季安排了差事:「去找你关师叔。集市里有人闹事,他这个监市真人就该出头镇压。只要他去了,就算你跟着去看个热闹也没什么。李真人问起来,你也是为了替他解决麻烦去的。但你不能自个儿去看热闹,还要拉上我这个老头子!」他与李温齐同为上一次时光重溯前就筑了基的修士,也不是没有过结怨相争的时候,让李温齐看到他在现场,那是火上浇油呢。 邱三翁并不担心王师侄师徒俩会出什么事。他们一个是炼气七层,一个是炼气四层,还能奈何不了两个炼气一层的老头子?会让事情闹大,估计他们对那女子也是一肚子气,想趁机给她点教训呢。 今天已经是本季集市的最后一日了,那两老头兜里的灵石也基本花完了,现在把人轰出去,等他们带着凡人回头找场子的时候,集市早已关闭,他们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到了下一次集市重开,已是三个月之后,估计这两个老头子也该冷静下来了。若他们还冷静不下来,自有真仙观的人去善后。 至于李真人的家眷,那是他的人。把人重新丢回后院去关着,如何处置,交给李温齐自个儿决定就好。他自己的母亲搞事,还能埋怨到负责经营店铺的王师侄师徒头上去么? 邱三翁想法坚定,邱小季只好悻悻地领命而去。邱三翁回到店里整理货物去了。隔壁的皮具店后院传来冲天的呼噜声,一众酒鬼们压根儿就没听到外头的动静,皮虬客的妻子倒是带着孩子重新回到前头店里来了,她要看店、看孩子,根本没办法跑去看热闹。铁匠铺的人早早就去了,如今连法衣店的朱十八娘也有些坐不住。小杨氏可是她的大客户,虽说人挑剔傲慢得惹人厌,但看在李真人为母亲花灵石的大方劲儿上,她也不在意,此时更担心会失去这个大客户,便拉上两个打下手的针线娘子,留下一个看店的,迅速往街头方向去了。 而李俪君与二红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符箓店门前那场冲突的时候,悄悄出了修真集市。 李俪君照例去拜了后土娘娘,给娘娘奉上了仙露灵香。二红奉命去外头打探一圈,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埋伏,却不知道自家小娘子趁机把无人机放上了天空。 无人机在高空中确认过,周围方圆十里内都没有人暗中埋伏,李俪君便抓紧时间,拉着二红一块儿回了鄠县县城。她们没有直接进城,而是来到城外河边僻静无人处,走从前留下的那条地道回到租住的小宅后院。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驶出了鄠县县城,直往太平峪的方向去了。午后不久,马车就抵达了紫云山房。 李俪君与二红回到自家地盘后,先是梳洗了一番,吃点东西,各自睡上一觉,天黑后才醒过来,重新聚在一处,叫上秋香等人,盘点这一次集市的收获。 李俪君如今不缺灵材了,倒是需要再补充一部分的灵石。下一季的集市,她 兴趣大减,还得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集市去待上那么多天。若是忙碌,她估计就是送一批准备要卖的货物过去,再给邱家祖孙补发一笔灵石,方便他们收购各种灵药灵材,顺便打听打听最新消息,掌握好关中修真界的最新动向,便要回来继续自己的修炼了。 光头山上,她如今已经拥有了一个小小的据点,正该趁着没什么人发现的时候,抓紧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她希望今年之内,起码要晋升到炼气七层,日后出门也能多点儿底气。 她手底下的几个人,也该轮流去光头山上锻炼一下自己,尽量加快修炼的速度了。他们一日不能达到炼气四层修为,她就一日不能放心放他们出去单独行动。 储物袋的制作随时可以提上日程,传送阵的材料也收集齐全,只等她再研究一下,就可以动手实践了。二红还帮她在嵯峨山周边找到了一个材料供应商,即使他们所有人都回到嵯峨山度日,也不至于与修真界断了联系。不过那个供应商是否可靠,还得日后得了闲再去打探。 李俪君觉得自己似乎还挺忙的。这日程表需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崔嬷嬷与吕嬷嬷也向李俪君汇报了近日山房事务,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只有长兄李俭让派人来找过她,劝她搬回山庄去。两位嬷嬷一直坚称四娘子没有到秦岭来,是她俩带着人过来视察四娘子新置办的产业,大郎误会了,云云。 大郎李俭让是否相信了,没人知道,反正紫云山房那么大,他的人又不能搜庄,看不到李俪君,也只能接受两位嬷嬷的说法。今年关中有灾情,外头的情势不太好,小妹独自一人住在嵯峨山中,李俭让也挺担心的。得知她搬到终南山附近居住,他心里也安定许多。因为他知道,秦岭一带的情况,比关中平原其他地方要安稳,京中权贵住在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崔嬷嬷也觉得在紫云山房多住些日子挺好的,还劝李俪君:「小娘子,要不……咱们今年就在这里过冬吧?」吕嬷嬷也点头:「从这里回长安,也更近便些。」 李俪君正有这个打算,便让她们安排去了。若真要在紫云山房长住,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考虑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们几个修行之人时,李俪君才问秋香:「大王那边如何?这几日一切顺利吧?」 秋香忙道:「一切顺利,大王又采集到许多灵石,催着我们赶紧过去运回来呢,说它都快没地方放了。」 李俪君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跟它说了,探路要紧,灵石够用就行了,放着又不会跑,它采那么多回来做什么?!」 「大王说了,山里有些奇怪的动静,它担心这灵石会跑了!」秋香也说不明白,只能照实转述鼠大王的话,「它说……山里好象有人,是活着的。它能听到心跳声!」 「什么?心跳声!」李俪君心头巨震。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感觉 这下李俪君可坐不住了。 山里怎么会有心跳声呢?除非里头有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而据李俪君所知,光头山——又或者说是冰晶顶——确实埋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那就是上清派的凛元老祖。可他被埋进去,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虽说元婴修士确实有千年寿命,可他既然是被那位大能打败压进了山底下,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全无损伤。他还能不能活那么多年,尚是未知之数。虽说上清派的人似乎都相信他还活着,但对于这一点,李俪君是有点存疑的。 她只是抱着“或许呢”的想法,打算让鼠大王挖山探一探,如果能找到人更好,找不到人也不打紧,好歹还有灵石可收获。 可现在,鼠大王告诉他们,山里确实有什么东西是活着的,她又忍不住迟疑了。 这个心跳声的主人,真的是凛元老祖吗?经过千年镇压之后,还能传出这么响亮的心跳声,他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当年与他一起被镇压在山中的万年灵冰蟾,应该早已死绝了吧?否则这座山的寒气也不会那么厉害。那心跳声……应该与它无关吧? 李俪君脑子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最终决定,要亲身去现场看一眼,亲耳听到鼠大王是怎么说的,才能安心。 她先是通过镜子,观察了一下鼠大王那边的情况,见它好吃好睡地,乖乖待在那小山洞的窝里,除了晚上到洞口借着月色星光修炼一下,根本不会往外迈一步。二红与石青事先给它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它又挺耐得住寂寞的,挖到灵石的兴奋似乎令它忘却了独自干活的寂寞,一点儿都不介意这种生活。 不过,正如鼠大王所说,它收获的东西太多了,不但所有储物工具都装满了,就连那个在山洞侧壁上开辟出来的小小空间,都堆满了各种灵石,和一些外形可疑的东西。李俪君隔着镜子看过去,有点怀疑那是一些小型妖兽的遗骸,可山腹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鼠大王在灵石堆的包围下,睡得正香呢。李俪君也不打算操控小纸鹤把它叫醒了,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就打算连夜往光头山走一趟。 二红和秋香都想跟着她过去,但李俪君却道:“二红忙活了几天,也该歇一歇,顺便将我们这次收回来的灵药灵材简单处理一下,好方便存放。秋香给二红打个下手吧。若有粗重活计,就把吕四运叫进来干活。”她一个人去光头山,行动更方便些。她没忘记,真仙观的人正跟上清派过不去呢。他们天天在光头山北麓纠缠不休,她若是不想绕远路,肯定会遇上他们的。她一个人赶路,还更有把握远远躲开。 然而,出乎李俪君意料的是,当她来到距离光头山北麓不远处时,却没看到上清派的人,反倒是瞧见李温齐与另一名真仙观巡山弟子在北坡一带转悠,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连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不但给自己拍上好几个敛息符,还不忘让系统给自己安上屏蔽光环。 李温齐和他的同伴完全没发现李俪君的踪迹,他们似乎遇到什么令人不解的事,就在山边转来转去。两人碰头商量了几句话,便分头行动了。李温齐留在了原地,另一人绕山巡视去了。等到后者回来,又轮到李温齐去巡山,只是巡视的路线是由他们各自决定的,并不重合。可无论他们怎么巡,看起来都是一脸失望的样子。 当他们再次碰头商议的时候,李俪君拿出了望远镜。也是她走运,李温齐正好面对着她这个方向,今夜星光又颇为灿烂,正好让李俪君看清了他的口型变化。 他说的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一天没来?” 另一人与他面对面说了几句话,因为是背对着李俪君说的,她也不知道内容,只看见李温齐回应时开口道:“此事不同寻常。莫非是上清派察觉到观主之意了?” 另一人又说了几句话,李温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事先告过假了!况且,我回来后上清派行动如常,直到今日方才忽然消失不见。就算有人失职,也不该是我的责任!” 两人争吵了几句,彼此怒目相视,便决定要一起回观中报告,谁也别想背着另一个告黑状。 两人一起离开了,临走前还分别在那一片山坡上施放了好几个法术。隔着这么远,李俪君只隐约认出其中有探知、警戒类型的法术,犹豫了一下,没敢轻举妄动,决定绕一个大圈,再从南坡上山。 她用最快的速度绕了一个大圈,赶到小山洞时,天都快亮了。 鼠大王刚刚从美梦中醒过来,打了个哈哈,看到李俪君,还有些不敢置信:“小娘子,你怎么来啦?也没跟俺说一声。” 李俪君盯着它身边那大堆的灵石,还有那几个认不出是什么妖兽的遗骸,忍不住道:“看到你这里的情形,我哪里还敢耽搁呀?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俺也不知道。”鼠大王忙跳起来说,“都是厉害的……俺能感觉到,它们每一个活着的时候,都比俺厉害一百倍!” 但就算它们活着的时候很厉害,如今也早就成了尸体,还是被冻得硬帮帮、不知被封存在山中多少年的尸体,身体里的灵气都散得差不多了,不剩什么威胁。不过,它们的身体还是有很多用处的,有些的皮毛非常坚韧,似乎可以用来做护甲;有的牙齿、爪子非常坚固,比起鼠大王那双护爪套都不差什么,因此它很想给自己做一套备用的新护爪。当中还有几只,它觉得它们体内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兴许小娘子与主人会需要,因此一根寒毛都没碰,就这么把它们存放在洞里了。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鼠大王最高兴的是自己挖到了好多灵石,还有一两种特别珍贵的灵矿。它把挖到灵矿的位置都记住了,就等着以后需要时再挖呢。至于灵石,不是它故意去挖的,实在是……它想在山里挖出条自己能通过的道来,就必须把这些灵石挖开。 越往山腹里挖,灵石就分布得越稠密。到得最近两三天,它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是在挖山了,而是在挖一块巨大的灵石。为了自己的爪子着想,它也曾试着换个方向、换条路来挖,但是没用,无论它选择哪个方向,只要是通向山腹位置的,那里面都只有灵石。 而它听到的心跳声,就位于灵石的正中心位置,非常清晰。 李俪君听得不由紧张起来,摒住了呼吸:“大王,你觉得这个心跳声……是人的心跳声吗?” “当然是人呀!”鼠大王不解地看着李俪君,“是个修仙者,很厉害的修仙者!俺能感觉得出来。他跟小娘子你给人的感觉有点象,不过比你厉害一百倍哪!” 正文 第四百章 消失 一百倍什么的,听听就好了。 如果那心跳声真是凛元真君的,他一个元婴老祖,比炼气六层何止厉害一百倍?李俪君压根儿就不会玻璃心。 她只是瞪了鼠大王一眼,揪住重点来问:“你说他跟我给人的感觉有点象,是什么意思?是指我与他都是修真之人吗?” 鼠大王歪着小脑袋,两只小眼睛里透着茫然:“不是啊,修仙者跟修仙者是不一样的,俺能分得出来。” “那我跟他哪里象了?”李俪君追问道。 鼠大王十分纠结,努力想要说清楚:“就是……俺觉得……觉得有点象……” 这话一点儿都不清楚好吗?李俪君自认为自己与传言中的凛元老祖,除了同为修士以外,并没有哪点相像。 不……也许有一点…… 李俪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切换自己正在运转中的功法,换回了《日月星云诀》,然后问鼠大王:“你仔细感觉一下,现在我跟山里那个心跳声的主人,还像吗?” 鼠大王感知了一下,连忙摇头:“不像!一点儿都不像!是俺弄错了!” 李俪君又把心法切换到《清虚一气诀》:“那现在呢?” “咦?”鼠大王的小眼珠快要晕了,“变了……现在像了……怎会这样呢?俺这是生病了么?” 鼠大王当然没有生病。这是因为心跳声的主人与李俪君修习了同一种功法的关系吧?李俪君所学的《清虚一气诀》,来自李仙官在紫微大世界的星云仙宗期间留下的传承,而凛元老祖则很有可能是李仙官在玄唐小世界时的师弟。师兄弟二人修习同一种功法的可能性非常大。虽说李俪君学习的《清虚一气诀》,是李仙官飞升到紫微大世界之后,做过进一步改良的版本,但本质上还是上清派传下来的秘传心法。 李俪君在玄唐小世界见过的几位上清派筑基真人,似乎都不是修习《清虚一气诀》的,但这并不代表凛元老祖不是。如今深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李俪君从鼠大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中,可以推断出埋在山腹灵石深处的正是凛元老祖,而且他人还活着。那么只要把人救出来,她想要问什么问题,都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了。 李俪君深吸了一口气,把满面疑惑不停碎碎念的鼠大王用双手捧起,亲切地笑道:“好大王,你立了大功劳了!这山里埋着一位很了不起的元婴老祖,跟我的师门有些关系。你觉得我跟他给人的感觉像,大概是因为我们修行的功法有渊缘之故。既然我现在知道这位长辈的心还在跳动,那就不能任由他被埋在山里。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救出来呢?” 鼠大王被她如此郑重地拜托,顿时把一切疑惑都抛到了脑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当然!小娘子吩咐的事,俺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那就太好了!”李俪君掏出了几颗丹药,“我记得你最喜欢这种清灵丹的味道,是不是?这几颗都给你,你收着慢慢吃,可别一口气都吃了。” 鼠大王欢欢喜喜地收下了丹药:“小娘子放心,俺知道分寸的,才不是只会胡吃海塞不干活的鼠呢!” 接受了委托,又收下了好处的鼠大王,又得李俪君亲自投喂了美味的早饭,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天才刚亮不久,它就积极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又挖起山来了。 李俪君这回带了不少制作储物工具的材料来,在鼠大王进洞挖山的时候,她也没闲着,一边制作着各种可以收纳灵石或山石以及鼠大王挖到的其他收获的储物袋,一边利用这里充沛的灵气环境修炼着。她时不时会利用小纸鹤看一眼北麓那边的动静,趁着真仙观和上清派的人都不在的时候,往紫云山房的竹居发个信,告诉二红她们自己一切平安,已经跟鼠大王会合了。 二红如今也学会发信了,若有急事,她会往山洞这边发信过来的。不过,为了降低被人发现的可能,李俪君特地嘱咐过二红,要挑大白天日头正好的时候发。这个时间段,光头山周边一般是不会有人出现的,就算有过路的炼气修士,那也只是从外围区域走过而已。 李俪君在光头山上待了几日,暗暗留意着李温齐他们的动静,终于确定他和另一个巡山弟子那日为何一副急着寻找些什么,还要互相推卸责任的架势了。 原来上清派的四名筑基真人连日在光头山北麓徘徊,似乎有所图谋,真仙观的人不耐烦了,有心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打算在他们离开时跟踪在后,追查他们在关中地区的落脚地,然后来个连根拔起。本来事情一直很顺利,虽说上清派的筑基真人每次都能把追踪的真仙观弟子甩掉,但后者已经追查到一个比较有把握的地点了,只等细细排查,就能找到地方。 李温齐前些日子一直告假,有些荒废了巡山弟子的本职工作,被同事告了一状,他的师长也因为他修为迟迟未有进益而多有不满。李温齐连着几日都加班加点,认真做好巡山工作,完全没有偷跑去外头办私事的意思,这才稍稍挽回了几分师长对自己的好印象。 他想要抓住上清派弟子,立下大功,每天都跑到光头山附近来盯梢。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开始,他忽然就找不到人了。上清派那四名筑基、两名炼气,连日在光头山鬼鬼祟祟的,一副要在那里长年搞事的模样,怎的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不再出现了呢?他们甚至还把平日习惯留在这里的法阵阵盘与阵旗也带走了! 另一名巡山弟子认为是李温齐的连日盯梢打草惊蛇了,李温齐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坚持自己开始盯梢后,上清派众人没有露出半点异状,仍旧每日来忙活,就算对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也该是早有预谋。而另一名巡山弟子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还拖拉了好几天,才把上清派众人的异样上报,分明也有失职之嫌! 两名巡山弟子互相甩锅,被请来察看蛛丝蚂迹的葛真人与另一位面生的筑基中阶都听得不耐烦了,喝令他们闭嘴。 随后,那名面生的筑基中阶修士从山坡上的某块山石头,揪出了两只皱巴巴的小纸人来:“这是上清派留下来盯梢的。你们这些天的言行,早就让别人看在眼里了,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呢!” 李温齐二人见状,顿时闭了嘴,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随即,那名筑基中阶修士又找到了李俪君埋下的一只小纸鹤:“瞧瞧,上清派的手段多着呢,你们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真能算计得了人家?!” 他把李俪君埋的小纸鹤也当作是上清派的手段,并没有多想。而李俪君只能看着黑下来的镜面,暗暗惋惜自己埋下的小纸鹤全都遭了此人毒手。过后真仙观弟子又说了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晚上她派出小山雀去北麓探查时,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连李温齐也不再出现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障碍 上清派的人不再出现在光头山北麓后,真仙观的人也随之消失了。 过去每天都会过来转一圈的巡山弟子们,也只会在附近眺望两眼就走人。这兴许跟光头山如今越发厉害的寒气有点关系。可在几日之前,他们起码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会忍受着寒气与此地对筑基修士的压制,绕山转上一圈,确保无恙。 但他们现在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打算做了。 李俪君有些不明白真仙观弟子的脑回路。上清派大约是察觉到真仙观在跟踪他们,所以当机立断地离开了险地。可真仙观难道是因为发现上清派不上当,就放弃监视了吗?他们就没想过人家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 更何况,这光头山下好歹埋了个上清派的元婴老祖,是死是活,真仙观心里也是有数的。他们就对那位大能的手段如此有信心,坚信上清派在这里根本搞不出事来?若不是李温齐当初将生母小杨氏安置到了附近的山上,他可能不会如此积极地巡视此地,从而发现上清派弟子的踪迹。可如今小杨氏被他送进了修真集市,上清派的人也暂时不来了,他和他的同事便索性对工作敷衍了事。 这是小看了千年前被逼出走却还能拥有金丹与多名筑基的上清派,还是看不起埋在山里那位元婴老祖? 人家元婴老祖还活着呢,心跳得强劲有力,鼠大王隔着几百米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真仙观这是在关中得意久了,就飘了吗? 李俪君忍不住冷笑,倒也乐见真仙观犯蠢。他们留下了那么大的空子,她正好可以钻一钻,不然岂不是太过浪费光头山这么大的好资源了? 李俪君另折了几个小纸鹤,加固了外壳,附上了带隐蔽作用的符咒,趁着夜色将它们放飞出去,留在了北麓一带离原本的观察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既能保证可以看到那片事情高发地发生的事,又能避开上清真仙两派弟子习惯聚集的地点。 她还特地使用了星云仙宗上清一脉传下来的秘传法术,给小纸鹤做了点记号,也方便它日后一旦被真仙观弟子察觉,就会将它们当作是上清派的手笔,而不会怀疑到别人头上去。 至于上清派的人若是发现这东西后,会如何疑神疑鬼,她就不管了。她在帮他们救老祖,这点小事何必在乎?反正她也不算是外人。 新的小纸鹤放出去以后,李俪君就每天看一眼,其他时候都在忙着修炼和制作自己的东西。 鼠大王的挖山工作进行得挺顺利,如今已经快要接近山腹中心地带了。最近它挖出来的基本都是灵石,令人怀疑这光头山内部已经变成了一个纯量很高的大型灵石矿。不过考虑到挖出来的灵石都是带有浓烈寒气的水灵石,李俪君觉得这些灵石的形成,应该跟那只万年冰灵蟾脱不了干系。 只是,跟这么厉害的灵蟾遗蜕埋在一起,凛元老祖竟然还能活上一千年,这生命力之顽强,真真叫人佩服至极! 鼠大王接连挖了七日的山,李俪君便让它休息两天。反正它已经挖到中心位置,从第六天开始,就没办法再往里挖了,就算是转道向周边各个方向进发,也会被一种无形的障碍挡在山腹中心百尺左右的距离。 李俪君猜想,这山的中心地带一定有什么布置,可能是某种法阵,也有可能是某种机关。鼠大王之前也曾挖到类似的布置,只是它这种小打小闹,从边角向内部侵蚀的做法,一旦把法阵或机关边角位置挖坏,再打通内部通道,就会使得整个法阵的结构被破坏掉,发挥不出原本的效用了。它如今几乎是绕着中心地带挖了一圈,依然没能突破那阵障碍,那就不一定是什么法阵。 更有可能是凛元老祖自带的防护光环,避免任何危险靠近他。 鼠大王一只小小的钻地鼠,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应该让 它歇一歇了。接下来,李俪君会换一种方式去探查山腹中心的秘密,起码也要弄清楚,凛元老祖是埋在了哪个位置才行。 他若是还活着,是否还神智清醒呢?能不能沟通?她都已经把通道挖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了,他有把握自个儿逃出来吗? 李俪君带着这样的疑问,在接下来的晚上,在冰晶顶上迎来了一颗从东北方向的天空中划过的明亮流星,随即便借着山顶上充沛而寒冷的水灵气,成功晋入了炼气七层。 晋级之后,李俪君检查了一下自己丹田与灵脉的状况,觉得自己有必要沉淀一下了,不能再急着往上晋升。 她回到玄唐小世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就晋升到了炼气七层,速度实在太快。若不是她早就走过两回修行之路,如今不过是驾轻就熟地再走一回,她都觉得这个速度有些太快了。 星云仙宗的朱灵菡其实不太喜欢修炼《日月星云诀》,她是个比较爱宅家的炼丹峰弟子,从小生活在灵气富裕的环境中,只偶尔会出门参加历练,然后就遇到了危险。李俪君接过她的身份后,原本也只是用心修炼她主修的《清虚一气诀》,图这门功夫安全平和又威力巨大,还很有前景。是师父云厉一再提醒她,要尽快熟悉《日月星云诀》,以防日后遇到灵气稀少又或是没有灵气的环境,还能再修出灵力来。她当时觉得师父说得有理,老实照做,如今回想起来,那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 鼠大王有了两天的假期,李俪君便趁机回一趟紫云山房,打算要拿新收回来的材料做一种特别的工具,代替鼠大王去继续挖山工作。 回程的时候,她虽然稍稍绕了些路,但还是装作偶然路过光头山外围的炼气修士,远远瞧了北麓附近一眼,再次确认上清派与真仙观都没有再回归。 回到紫云山房,山庄里一如如常。李俭让又打发人来过一趟,送了些终南山特产的山珍和几味补药,还有些换季可能用上的衣料、香料什么的,同时暗戳戳地向崔嬷嬷她们打听,小妹什么时候回嵯峨山去办继母的周年祭?到时候他也想一块儿去参加,给继母上个香,为过去对她的误解向她赔礼。 李俭让只说自己有意前去,二妹慧君会随行,没提会带上其他弟妹们,估计也没能说服李俶君、李妍君她们同行吧? 倒是窦王妃,已经提前一步派人去了嵯峨山别院,商量周年祭的筹办事宜了。 被派过去的嬷嬷没能在别院里见到四娘子李俪君,变相证实了四娘子人在太平峪的事实。但既然四娘子坚称自己还在嵯峨山,大家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窦王妃还十分知情识趣的表示,孙女儿年纪还小呢,这周年祭的事就交给她这个祖母来筹备好了。李俪君只需要让乳母邵娘子出面做个代表即可,不用操一点心的。 李俪君听着崔吕两位嬷嬷的回报,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行吧,做戏做全套了。周年祭有邵娘子盯着,也不怕会出什么问题。她只要月底按时回去参加仪式就好了。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周年 周年祭进行得很顺利。 窦王妃亲自主理,邵娘子从旁监察,还有崔吕二位嬷嬷赶回来辅佐,那是一点儿差错都不会有的。该有的仪式、该有的排场,甚至连该出现的人,全都齐备了。嗣王李玳特地骑马赶过来参加了仪式,在嵯峨山别院勉强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就骑马赶回长安去了,算是给了亡妻一个面子,也是要做给即将进门的新妻看的。 马上就要与李玳正式定下婚约的裴娘子,她跟杨家姐妹们的想法不太一样。她更希望看到自己将来的丈夫是个有情有义、谨守礼仪的正派人。如果李玳连亡妻去世一周年的祭祀都不肯出席,她绝对不会认为,那是李玳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关系,只会觉得对方薄情寡义。 她劝说了李玳,又通过身边其他亲人、长辈向隋王夫妇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隋王亲自开口下令,李玳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到三原跑一趟了。幸好,他没有趁机搞事的意思,否则李俪君还要为此心烦。 李俪君当然是及时回到嵯峨山别院,参加了这场周年祭。对外她只说是自己身体不好,一直在内院静养。她这一副「嘴紧」的模样,反倒让其他人都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假装她确实一直在嵯峨山待着,没有去过太平峪。不过李俭让还是私下劝说过小妹,让她尽量在太平峪那边多待一待。同样是山里的产业,那边地方更大,离长安更近,周围熟悉的邻居也更多,还有隋王府的庄园在附近,遇事也能有所照应。她一直待在嵯峨山,家里人想见她,都费事得很,太不方便了。 比如李俭让本人,从终南山前往嵯峨山一回,单程路上就走了四五日,到了地方后还得歇上三天,才算是缓过气来,可以和小妹一起以「孝子孝女」的身份撑完整个继母的周年祭仪式了。可仪式结束之后,回到长安,天知道他还得再歇几天? 没有了「尽孝」这个理由,他以后再想过来看望一下小妹,祖父母、外祖母、舅舅和妹妹都不可能放人的。可如今在众手足之中,他对小妹最为亏欠,怎么可能真的丢下她在乡下不管呢?与整日吵闹不休的其他弟妹们相比,也就只有小妹俪娘,能明白他的想法和苦心了。李俭让真心希望,自己能跟小妹多相处些日子。 然而李俪君当初选择在嵯峨山置业,一来是忌惮终南山的真仙观,在不清楚其势力分布的情况下,不敢离得太近;二来也是想离隋王府的人远一点,免得被卷进父亲李玳与杨家人的纠葛之中,没办法安心修练。她一点儿都不后悔把自己的亲生母亲埋在嵯峨山,并远离家中的亲人。如今她会选择在秦岭置产,也是想要找个离灵脉近一点儿的地方,方便修炼罢了。这两地之间的距离确实有点远,来往不大方便,但对她来说,其实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 而眼下,很快她就连这一晚上的功夫都不用花了。 在她回到嵯峨山之前,她已经把几个传送阵的阵盘搭建好了七成,剩下的在半个月之内就能搞定。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她就可以在嵯峨山与太平峪之间搭建起一条空间通道,能在短时间内跨越二三百米的距离,即使每日来往两地,亦不成问题。 吕嬷嬷已经托弟弟吕掌柜去打听杜陵一带的房产了。到时候他们不需要买多大的庄子,只需要在杜陵找一处僻静些的宅子,以它和泾河庄子的主宅做中间转场的点,每个点都布置好一间静室,静室中安放好传送阵的阵盘,那么李俪君就能在嵯峨山内院的自家房间里,瞬间跳到泾河,再跳到杜陵,最后在太平峪紫云山房的山顶竹居出现,抬脚就能前往光头山上的灵脉。 这个接力式的传送阵组合,虽说麻烦一些,需要中转两次,但每次只需要传送数十里地,相对来说,消耗的灵气量会少一些,动静更小一点儿,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也不用太高。李俪君自然不用提,二红他们 上了炼气四层就可以独立使用此阵了。实在不行,只要有炼气四层以上的人陪同,炼气二层、三层的修士也同样可以放心通过,顶多是每次中转的时候,需要在中转点的房间里休息上一两个时辰。可那样也比骑马来往于两地之间的效率更高! 李俪君准备在这几个传送阵上做专属设定,不是他们自己人,谁也不能使用这些传送阵,以免被外人钻了空子。 不过崔嬷嬷、吕嬷嬷与邵娘子、石青等人对这个传送阵也十分感兴趣,很想去试一试。只是李俪君觉得自己目前的修为还不够高,不敢带凡人进行空间旅行。若她有金丹修为,用袖里乾坤类型的法术,就能安全带着她们四处走;若她只有筑基修为,也可以使用某些能装人的空间工具。可她目前只是个炼气七层,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她只能向嬷嬷、乳娘她们许诺,会在传送阵组建成功后,拿鼠大王的小神龛做几次试验,如果那小神龛装着鸡鸭猫狗之类的小动物,能安全地通过传送阵,那她就可以试着再做一个类似小神龛的空间,带上她们在嵯峨山与太平峪之间进行空间旅行。 嬷嬷们都欢喜不已,对那一天万分期待。当然了,她们也跟李俪君说了,若是实在做不到,那也没什么。她们只是肉体凡胎,不敢奢望能象神仙一般日行千里,若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李俪君,有二红她们几个侍女跑腿传话也够了。 周年祭仪式结束后,李俪君婉拒了隋王、窦王妃与长兄李俭让劝她回长安居住的建议,执意留在嵯峨山,还透露了自己最近对道家很有兴趣的口风,好为将来出家做女冠打伏笔。隋王叹息几声,不再相劝。窦王妃看到李俪君与身边的仆妇乳母侍女个个表情平静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 李俭让看着李俪君与身边人有说有笑地讨论起要如何在别院窝冬学道的计划,几次张口都没好意思再劝她回家,只得黯然返回了长安。 隋王府的人一走,李俪君便又回到了紫云山房。 这一回,她是先一步赶过去,吕嬷嬷与二红、月白、吕四运会随后坐车赶到。若无意外,今年年底之前,赵月白的家人也会合家迁往太平峪,以后就留在山上打理新开辟出来的药田、花田了。他们长年住在山上,对这种工作更加熟悉。 虽说太平峪离长安更近,附近居住的富贵人家也更多,但与嵯峨山别院相比,其实紫云山房更加闭塞,与外界来往更少。今后月白会长驻山房,无论她如何容易被家人摆布,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了。 李俪君这次前往光头山,其实是做好了一件炼金的小道具,准备要利用它,对着山腹深处那个鼠大王无论如何也没法靠近一步的神秘空间,发起进攻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明亮 鼠大王在自己的小神龛里扭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选择跳了出来。 李俪君在山洞侧壁上开辟出来的那个小空间,如今又变了模样。原本堆满的灵石全都被收起来了,撂得高高的妖兽冻尸,也都被妥善保存好了。整个山洞被清理一新,靠着洞壁放了一块厚厚的动物毛皮制成的地毯,隔绝了所有的寒气,可容人横躺下来休息。不躺人的时候,放上头放个蒲团、矮几什么的,也可供人修炼、坐卧。紧挨着这块地毯的,是一个特别制作的置物架,看着不大,其实每个格子都做了特殊处理,可以摆放比表面看起来更多的东西。 除此之外,空间里还添了屏风之类的家具,起到隔绝视线的作用。这是李俪君特地给自己准备的。她每次过来,总要住上几天,炼气修士也不能整天靠着打坐修炼代替睡眠,睡觉的时候,有一架屏风遮挡,她就不必睁开眼便看到一只钻地鼠对着自己看了,感觉上会自在一点。 就算那只是一只鼠,能说话能交流,就已经是智慧生物了。李俪君把鼠大王视作手下,自然不可能再拿它当一只单纯的老鼠。 鼠大王虽然有点蠢,但眼色还是有一点的,知道小娘子睡觉时不喜欢有鼠盯着她看,便知趣地躲回自己的小神龛里。不过今天它回小神龛,不是因为小娘子睡着了,而是因为她带来了一位新的小伙伴。哪怕她明明白白告诉它,那是一只傀儡鼠,可一想到那与它有同样的外型,它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傀儡鼠什么的,小娘子何必特地带过来?有什么事是傀儡鼠能做,而它鼠大王不能做的?它也不是没见过傀儡这类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有它这么能干么?有它这么机灵么?有它这么乖巧听话么?! 鼠大王吭哧吭哧地来到屏风边,听着李俪君在里头捣鼓着什么,委屈地缩起一双小爪子,想要探头去偷看,又怕惹恼了小娘子,纠结得不得了。 然而李俪君完全不知道它的纠结,搞定了手里的傀儡鼠后,她把手上刚刚流了血的小伤口迅速治愈了,便拿着傀儡鼠起身,想走到鼠大王挖的洞口处。谁知才绕过屏风,就差点儿被鼠大王绊住脚,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大王,你在这里干什么?” 鼠大王没有回答,它怔怔地看着李俪君手心里捧着的那只白玉一般美丽可人的傀儡鼠,早已忘了自己方才在纠结些什么,脸上竟慢慢地浮现出两团红晕来。 李俪君看得越发糊涂:“大王,你这是……脸红了吗?”为什么脸红?钻地鼠竟然还会脸红?!她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鼠大王这才醒过神来,拿两只小爪子捂住脸,目光闪烁:“俺……俺没有,这是太冷了,冻出来的!”说这话强自辩解的时候,它也没忘记睁大了一双小眼睛去偷看那只白玉鼠。 李俪君并没有多想,随口道:“如今的寒气确实比先前重了些,你要注意保重身体,别着凉了。如果觉得外头太冷,就回你屋子里去。”说着便把傀儡鼠放到了洞口前,准备启动它。 鼠大王连忙跳了过来:“小娘子要让这位小妹子进洞么?俺给它带路吧?里头碎石多,别磕坏了它。” 李俪君笑着摆摆手:“别担心,它没那么容易被磕坏。” 别看这只傀儡鼠好象是有白玉制成的一般,美丽又脆弱,其实它皮实得很。这是李俪君用鼠大王挖洞时挖出来的山石与灵石,再混合上一些灵材炼制而成的,不但用上了从未来世界学来的机械知识,也用上了在西方魔法世界学来的炼金术手法,再添上从队友小松哥处学到的炼器手段,三者合一,如此炼制出来的傀儡鼠,因为取材自光头山的关系,更容易与这座山融为一体,从而欺骗那个无形的“障碍”,得以突破其防线。 虽说它的体积很小,但其实是用了好几吨石材凝炼而成的,制作原理参考了小番天印,坚固非常,还自带挖掘装置与储物空间,就算是通道内部崩塌,山石砸在它身上,它也不会有什么事。 李俪君已经做过实验了。 她将傀儡鼠放进洞中,拿出配套的眼镜带上,便示意鼠大王:“你去门口守着,注意外头的动静,要是有人从山外经过,记得提醒我。”她要专心留意通道内的情况,估计是没办法分心的。 鼠大王看着那只白玉可爱的傀儡鼠自行爬进了山洞,动作明显不是一只活鼠会有的,反应过来那只是一只傀儡,不由得有些心情低落。它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场忽如其来的一见钟情和失恋,只能乖乖应了声,低头出了空间。 李俪君莫名其妙地看着它的背影,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傀儡鼠身上了。 傀儡鼠上有特制的法阵,还有她的血,利用那副眼镜,她可以直接看到傀儡鼠双眼看到的东西,甚至能用上灵光视野。她要亲眼去看一看山腹内的动静,弄清楚里头的情况。 百尺距离,不过只有几十米而已。鼠大王看不到山腹中心有些什么,只知道那里一定有什么非常厉害的东西。那她的灵光视野能不能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俪君把注意力集中到傀儡鼠的视野上,开始了她的“钻山”之旅。 傀儡鼠钻进洞口后,往里爬了一段堆满了碎石的通道。这是那个从山腹内部朝外打的“炮弹”通过的通道,只是十分不稳定,即使鼠大王把这里的碎石都收了起来,也依旧会有碎山不停掉落,太过危险了,因此鼠大王清理了一段后,就立刻选择在洞壁上另开新道,免去继续被山石砸头的危险。自那之后,它就一直依靠着种族天赋,寻找着山石中最薄弱的部位,打出了一条曲折蜿蜒通向大山深处的通道。 李俪君沿着这条通道,走了差不多五六里长的路,方才“听到”了鼠大王所说的那股“心跳声”。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隔着百米就有一只小纸鹤,她之前通过小纸鹤,压根儿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为何利用傀儡鼠,就听到了呢? 她沿着心跳声传来的方向,一路前进着,终于到达了那个无形的障碍前。 打开灵光视野,她的眼睛是一片明亮,似乎眼前隔着层层冰壁,而冰壁另一边模糊不清的地方,则有着耀眼的光源。她小心翼翼地利用四周的灵气,运转着傀儡鼠上刻印的法阵,努力消除“自己”身上的异样,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然后,慢慢地向前开挖。 她挖得很慢,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挖到一米,可即使如此,她也依旧顺利地前进着。看来傀儡鼠的材质成功欺骗了那个障碍光环。 当她前进了三米左右的距离后,她感觉到前方的冰壁似乎薄了些,视野也更加清晰了。 她将灵力凝于双眼,努力想要看清冰壁后方的光源。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在那团明亮的光之中,有一个人,朝她睁开了双眼。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死结 李俪君觉得自己的头皮在发麻。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明明眼前还是一片光亮,不算刺眼,却也足以令人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光亮,但在这样的光亮之中,她竟然会觉得自己看清了光亮里的人,还看到他睁开双眼了! 这种感觉既令人毛骨悚然,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未必是真的「看见」了那双眼睛,可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定已经「看见」了她!她会有这种感觉,就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精神上影响着她,令她以为自己「看见」了! 李俪君飞快地甩开了眼镜,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她一个炼气七层,在元婴老祖面前,真的是太嫩了!虽说她以前没少见元婴,甚至连化神都接触过。可那时候她还是朱灵菡,那些大能都是她的师长,会把她当成自家孩子,爱护有加。她打从心里清楚,他们是不会为难她的,所以她在他们面前,从来没真正觉得害怕过。 可现在,她与一位元婴老祖相隔只有三十米远,哪怕中间有层层灵石、冰层相隔,那也太近了,近到人家元婴老祖仿佛抬起手来,就能轻易捏死她一般。虽说她心里很清楚,凛元老祖不可能真的伸手过来捏她,她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不过,害怕过之后,她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凛元老祖要是真的能突破这三十米的距离,又怎会被镇压在光头山中千年之久,始终未能往外逃一步?就算这山再高,石再重,他每个月往外挖上一米,一千年的时间也足够他挖穿整座山了吧?钻地鼠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挖到山腹。李俪君炼制的傀儡鼠,大半天下来,也能挖上三米远。元婴老祖挖山的效率还能不如他们? 这座山一定有什么布置,是能阻止凛元老祖自救的。他甚至没办法向外界传信,通知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来救人。上清派的筑基真人们一味在北麓那边想办法,据说是在那一带捡到了凛元真人佩剑剑鞘的关系。可他人在山腹,离北麓远着呢!一千年了,但凡他能往外头传个信,上清派的人也不至于总是做无用功呀! 李俪君咬咬牙,决定要继续自己的探查工作。既然凛元老祖已经「看到」她了,还能往外传出心跳声,那他是否能跟她交流说话呢?三十来米的距离……其实也不是很远吧?他若想脱身离开这座光头山,就不可能放过她这个机会。一千年了,有几个人能象她这样,来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只要她确认了,凛元老祖人还活着,神智是清醒的,对她的态度相对平和友好,那她就会尽力把他救出来。 不单单是因为凛元老祖与李仙官,以及星云仙宗内部上清一脉弟子的关系,更是因为,在这个玄唐小世界里,那位传说中的大能一手遮天,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他太厉害了,给所有人带来的压力也太大。若李俪君想要阻止他继续折磨这个世界,光靠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要是能有一位元婴老祖站在她这一边,去与那位大能做对,她行事也能轻松一些,做什么事都更有把握,不用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叫本土修真界的人知道,她背后目前还没有师门支撑,是只很好拿捏的肥羊。 李俪君再深呼吸了几口气,重新戴上了眼镜。 傀儡鼠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双眼仍旧正对着光亮中的那双眼。如今仔细看去,李俪君发现那双眼睛是半睁半闭着,似乎并没有别的表情变化。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再次将灵力集中在双眼,看得更仔细一些。 这回,她渐渐的就能看清楚那双眼睛的主人长着什么模样了。 这是一个外表很难判断是否年轻的男子。说他年轻,他却顶着一头银白长发,连眉毛都是白的;说他年纪大,他的脸庞上分明没有皱纹,肌肤白晳光洁,剑眉星目,气质凛冽 ,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模样。 按照常理,修为到达元婴的修士,年纪都不可能小了,但有修为撑着,外表是不可能会显得苍老的,除非他本人有意维持这样的外貌。凛元老祖是李仙官的师弟,千年前应该年纪还比较轻。他还与极北之地广寒剑派的优秀金丹女弟子有婚约,想来在那时是位风华正茂的大佬吧?生得还很英俊。 真的,外貌如此英俊,若是在紫微大世界里,哪怕他达不到元婴修为,也会有许多仙子心生爱慕的。见证过许多狗血爱恨纠葛故事的李俪君对此很有发言权。 然而,如今千年已过去了,他被困在山中,无法脱身,外貌竟然还没什么变化吗?他看起来依然年轻,只是须发皆白罢了。虽说这里灵气十分充足,但一个人被困在如此闭塞的空间里,还能维持这样的外表,凛元老祖也十分了得呀! 李俪君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隐约听到一声轻笑。声音低沉,但那确实是在轻笑没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的头皮立刻再次麻了。 随即,发出那声轻笑的男声似乎在她脑中说了些什么,她脑中嗡嗡作响,头也晕乎起来,随即眼前一黑,意识便脱离了那片光亮,在一片漆黑过后,又恢复了光明。 这时,再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那个在山洞侧壁上开辟出来的小空间了。那块毛皮地毯、小屏风,还有守在入口处长吁短叹的鼠大王,都在清楚地告诉李俪君,她的意识已经回来了。 李俪君低头看着不知几时掉落在身前的眼镜,缓缓捡起,重新戴了回去。然而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能看见,似乎是跟傀儡鼠断开了联系。 难不成……她头一次使用这个新作品,就亏了吗? 可随即,她又记起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在脑子里告诉她的事。那应该不是幻觉吧? 李俪君悄悄问系统:「你听到刚才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了吗?」 系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从指示鼠大王去守门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也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鼠大王倒是有过自言自语,但那并不是李俪君关心的。她眼下最确定的是,方才确实有人在她脑中说话了,但那并非客观发生过的事实,而是凛元老祖在精神上在影响着她。 既然如此,凛元老祖方才「告诉」她的,应该也是实情吧?那就是他能脱离这座光头山,这座冰晶顶的方法? 原来这座山的山顶有大能布置下的阵法,会压制筑基以上修士的力量,更阻止金丹修士靠近。越是靠近山顶,这股力量就越强。炼气修士可以行动自如,但炼气修士根本扛不住山顶的寒气。 偏偏,想要破坏这个阵法,就必须有金丹或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用全力攻击阵眼位置,才有可能阻止它正常运行。 而金丹以上修士若想不受阵法压制,在山顶行动自如,起码要有元婴修为。 这不就成死结了吗?在玄唐小世界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人去?!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一击 李俪君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恐怕凛元老祖被困在山中千年,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吧?他是不是觉得她是上清派弟子,得到他的提示就会立刻去报告师门长辈,然后上清派的元婴和金丹们就会来救他了? 可惜,现在除了他,上清派没有别的元婴了,金丹倒是有一个,但据说有伤在身,轻易不能离开本派的洞天福地。能出马救人的,估计也就只有四个筑基和几个炼气弟子了吧? 然而山顶的阵法厉害得很,金丹修士连靠近都难,更别说是全力攻击了。上清派的金丹若真的冒险这么做了,这一击过后,是否还能安全返回门派,谁也说不准。那位大能又不傻,还能给他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可要是失去了这唯一一位金丹真君,也未必能救回凛元老祖,上清派仅剩四个筑基,还能继续支撑门户吗?恐怕真仙观抬手就能把他们全灭了吧? 筑基修士在阵法的压制下,兴许还能咬咬牙,爬上山顶,但全力一击肯定会大打折扣,根本无法与金丹修士的攻击力相比。 炼气弟子倒是可以不受阵法限制,但只怕连半山腰都爬不上去。就算他们拿着类似于瀚海提灯之类的法器,成功克服寒气登顶,那攻击力还不如筑基修士的十分之一,又能管什么用? 想要突破阵法的压制,全力击毁阵眼,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请另一位元婴修士出手。然而现在的玄唐小世界,除了那位罪魁祸首的大能,还有被镇压在山中的凛元老祖,还有第三位元婴修士吗? 凛元老祖不知这千年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上清派被赶出了宗门祖地,资源受限,更不知道上清派如今只有一位有伤在身的金丹撑门面。他大概觉得,昔日上清派有金丹,千年下来,怎么都有人突破元婴了吧?可他这位元婴曾与那位大能大战一场,大能又怎么可能会容许这世间再出一个元婴,挑战他的权威? 李俪君在修真界,只听说各名门大派有金丹真君镇场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大能以外的第二位元婴修士存在,原因可想而知。若凛元老祖指望有除了自己与那位大能以外的第三位元婴出手救他,那还是死了心吧,不可能的! 除非等到李俪君筑基,重新开启系统商城,利用界际通讯联系上自己的师尊云厉,撒个娇,苦求一番,兴许师尊还有可能答应出门来个跨界旅行,到玄唐小世界来帮一帮可怜的小徒弟,往冰晶顶上的阵法阵眼来上一剑。 这么一想,其实那也用不了几年的功夫。凛元老祖都被埋了一千年,应该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吧? 李俪君冷笑几声,再戴了一回眼镜,发现傀儡鼠依旧掉线,索性丢开眼镜不管了。 凛元老祖等了千年才等到一个她,居然不好好珍惜这难得的交流机会,连话都不肯让她说清楚,就把她赶了出来,那就让他等下去吧! 这种事就算告诉了上清派的人,他们也是束手无筑,她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免得他们糊里糊涂地跑来送死,还有可能把她暴露出来呢! 李俪君恨恨地开始收拾东西。傀儡鼠是掉线了没错,可她制作这东西就用了好几门来自不同世界的技术,要把它派到几里外的山腹中去,她怎么可能不留点后备措施,以防失联?现在既然灵力手段不奏效了,她就改用科技手段好了。 她掏出一个备用的遥控器,启动了上头的小小聚灵阵,把四周的灵气转化为电能,驱动遥控器工作起来。 这东西虽说用了科技手段,但也添加了超凡因素,除了这能量转化的设置外,她还把它的信号发射装置做了改动,让它能与那几里山中通道中每隔百米安放的小纸鹤联系起来,借用小纸鹤把信号传送过去。 不一会儿,遥控器上的指示灯就亮了, 显示屏显示,傀儡鼠正缓慢向她的方向退出来,只是才走了一米左右,就被什么东西给扣住了似的,无法再退了。 这凛元老祖是在发什么神经?!他不是不肯好好跟人说话吗?那为什么还要扣着能跟人说话的工具不放?! 李俪君翻了个白眼,索性把遥控器也收了起来,就这么把傀儡鼠留在了通道里。反正这东西是她近日利用挖出来的光头山石和灵石炼制而成的,耗费的成本不算高,亏了就亏了。那凛元老祖不肯用它与她好好交流,那她就把它留在他面前三十米处,给他做个伴好了。有本事,他就跟这傀儡鼠聊天去呀! 李俪君把空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将鼠大王叫了回来,道:“我预备要回紫云山房去了,你跟我一块儿走吧?以后……你就不必一直留在这儿挖山了。等我们什么时候缺灵石花了,再过来挖几块也不迟。” 鼠大王忙道:“小娘子,那小妹子还没回来么?你是留她下来做探子了?” 李俪君顿了一顿,才道:“差不多吧。反正……我在这里留几个纸鹤盯梢,没事就不需要一直留人留鼠看守了。山上寒气挺重的,人待久了,对身体不好。以后需要利用大量灵气修炼的时候,我们再临时过来吧。这里的空间我会留下的,我们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能有个地方落脚。” 鼠大王依依不舍地应了声,抬头看看周围,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它其实更适应这种在山中穴居挖宝的生活,就象它以前在太白山时那样。不过如今它已经有了主人,理当听从主人的吩咐,心里再不舍,也只能放弃了。 不过它还想再见一见那玉白可爱的傀儡鼠妹子:“那……小娘子,俺先去洞里瞧瞧,看有什么落下的东西。”等李俪君点头,它又犹犹豫豫地问,“小娘子,山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您瞧见了没有?” 李俪君斟酌着回答:“瞧是瞧见了,但我如今的修为,根本挖不出来,只能先放着了。等我修为提高了,再来考虑这些事吧,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鼠大王连忙点头:“您说得有道理!宝物咱还护不住,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就留在原地放着,早晚有落俺兜里的时候!”说罢它就蹦蹦跳跳地钻洞里去了。 李俪君留在原地苦笑。她现在哪里是护不住宝物的问题?她是根本没能力打破山顶的阵眼,救不出人来呀! 要等到她元婴了再来救人,天知道那是多少年后了。可修为这东西是没办法打折扣的,至少,她也起码得是个金丹呀!还是指望师尊出马,更实际一点。 李俪君站起身,正想把置物架也收起来,手上动作忽然顿住。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凛元老祖说,需得是金丹或以上修士,冲着阵眼全力一击,才有可能阻止法阵的运转。 他说的这一“击”的力量,指的是灵力,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冲击力? 如果是前者,那没什么好说的,等师尊出手吧。 如果是后者……她还可以捣鼓一下火药嘛!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思路 李俪君的思路顿时就打开了。 她现在还是炼气七层呢,在筑基之前,她在光头山上下来回走动,那是不受限制的!就算山顶寒气更厉害,有瀚海提灯在,应该都能应付过去。那只要她弄清楚山顶法阵的结构,找出阵眼,再估算出合适的火药份量,配制出一个大杀器来,最好再弄个延时装置什么的,是不是很有可能安安全全地把那阵眼给炸坏了? 在大唐,她想弄点火药,其实也没那么难。 她经历过十个任务世界,两个度假世界,在其中超过一半的世界里,都接受过正规教育,除去文化知识、艺术技能,就是科学技术,她也是学过的!她弄不出精密的火器来,炸个山石什么的,还是有办法做到的。山顶的法阵用了什么东西做阵眼?只要事先查清楚,再多多收集到制作大杀器的材料,她还怕炸不坏那个法阵吗?! 如果凛元老祖真的那么不走运,遇上个无法用物理方式炸毁的阵眼,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耐心再多等几年吧。等到李俪君正式筑基,重新与师长队友们联系上,把早已晋升元婴剑修的师尊云厉请过来镇场子,往冰晶顶上来一剑,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儿。 李俪君拿好了主意,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就算是要收集火药和其他材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她对大杀器之类的东西也不是很熟悉,需得找个偏僻地方做一做实地试验,为了以防万一,还得预备上几种带有超凡力量的大杀器,到时候一块儿试试。 作为炼气修士,她倒是不担心贸然跑到冰晶顶上,会被真仙观的人发现并逐走。真仙观的人,从来就没把炼气修士放在眼里,任由他们从山下路过。当年灵光谷的筑基修士邱三翁若不是追凶追到冰晶顶上,还用宗门秘传的法器差点儿把山给打穿了,也不会引来真仙观对灵光谷与法器的觊觎。可当时同样上了山的灵光谷炼气弟子们,大部分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呢。再说了,李俪君自己就没少在光头山南麓活动,在这里又是挖山又是掘石的,有谁来阻止过她呢? 真仙观的人根本不担心上清派的筑基修士能在北麓成什么气候,就更不可能相信李俪君一个小炼气能在山顶做出什么大事来。李俪君要的就是他们这份自信与傲慢,否则还不好私下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呢。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大能,玄唐小世界那么大,他既然顾及各方修真势力,谨防其中有人想要挑战他的权威,又要监视着大唐上下照着他想要的历史轨迹前进,不能有任何出格的人事物发生,想必早就忙碌不已了。他一个元婴修士,能有多少精力分到秦岭每座山、每个人头上?他都把上清派的祖地交给了真仙观,让真仙观的人做他在关中的走狗了,还会分出精力来,注意一个偶然爬到冰晶顶上的炼气小修吗? 李俪君觉得,自己今夜就可以考虑放出无人机,等天一亮,就在最短的时间内从高空之中观察整个冰晶顶,找出法阵和阵眼所在,研究其材质、弱点,然后计算所需火药的份量了。 正好,她在母亲周年祭后,向祖父母透出了对道家学说有兴趣的口风。这次回去后,就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进一步,开始捣鼓些炼丹的材料、配方什么的吧。有了这个借口,她想收集些硫磺、硝石、木炭之类的东西,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若是隋王府那边问起她炼丹的成果,大不了弄几颗有强身健体、增强免疫力作用的丹药回去交差就是了。那些丹药都对人的身体有好处,无论是隋王还是窦王妃服食,都有益无害,若是李俭让愿意尝试,兴许还会有惊喜呢。 李俪君在失去了亲生母亲之后,对于家中亲人的感情已经变得淡漠许多。她在那十个任务世界里从来不缺亲情和友情,如今身边也有乳娘和嬷嬷、侍女们关心照料,并不需要将感情寄托在原生家庭的亲人身上。给出几颗丹药,让他们能少病少痛,平安健康地活到老,她就能安心地去迎接自己全新的人生了。 李俪君收拾好东西,走到山洞口,望着西方天空一片火红的落日云霞,深吸了一口寒冷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境又更澄澈了几分。 她已经越发能看清自己前方要走的路了。 鼠大王从洞里钻了回来,满面的失落。 李俪君回头看它:“怎么一副沮丧的样子?傀儡鼠呢?” 鼠大王垂头丧气地说:“俺够不着……俺还是在那个地方过不去,明明小妹子离俺就只有几尺远!” 李俪君明白了,笑笑道:“那就算了吧。傀儡鼠留在那儿又不会坏,下次过来时,我们再试着启动好好。” 鼠大王悄悄抬看偷看她一眼,吱吱唔唔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李俪君隐隐有几分猜测:“你喜欢那只傀儡鼠吗?可你要知道,它是一只傀儡,不是活的。” 鼠大王又羞答答地红着脸低下了头:“俺……俺知道……俺就是看着小妹子……心里欢喜……”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那好吧。改天我再做一只,送给你做伴。”这回大概不需要用上那么多的材料了,只要能扛得住鼠大王的爪子,没那么容易损坏就可以。 鼠大王欢喜不已,飞快地听从李俪君的吩咐,把自己的小神龛送到她手上,然后自己跳了进去。李俪君提着小神龛,把侧壁空间与整个山洞的防护措施布置好,启动了隐蔽阵法,再点亮瀚海提灯,便借着傍晚昏暗的天光,一路往山下奔去。 她从南坡下了山,绕了一个大圈,趁夜色放出无人机,让它停留在一般筑基修士飞行时不会停留的高度上,从高空中拍摄整个秦岭的地势山形。 这是她的一个大胆尝试。 尝试的结果是,没有任何人对她的行动做出反应,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在做什么。 她一路绕道,离开南坡后,也没有直接回转太平峪,反倒是绕去了首阳山的方向,顺便还看了一眼李温齐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她始终将无人机停留在冰晶顶的正上空,来回绕圈,这个圈的直径不超过一公里。当她重新回到关中平原上时,天也亮了。无人机借着日出后太阳东升带来的明亮光线,对着冰晶顶拍下了无数高清照片。 这时候,无人机方才离开了冰晶顶上空,转向首阳山,一路朝着李温齐曾经留下的玫红色痕迹,冲着巴蜀方向飞去,直到它距离李俪君超过了九十公里,方才绕回到关中地界。当天晚上,李俪君回到了紫云山房,然后在山顶的竹居收回了无人机。 她让系统对无人机拍回来的高清图片进行了放大与分析,清楚地找到了冰晶顶上的法阵所在,连阵眼是什么都弄清楚了。 那么一大根粗壮的石柱啊!上头刻满了符箓咒文。有它压在头顶,凛元老祖别说逃脱了,只怕连挪动都难,怪不得会被困千年啊!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计划 李俪君盯着高清照片上的石柱,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个遍,心里也大致猜出了,这是个什么阵法。 这有点象是她从前在星云仙宗翻看过的秘笈中记载的锁灵困龙大阵。 虽说有很多细节有所区别,但是那根伫立在阵眼中心的高大石柱,还有石柱上的符文,都跟锁灵困龙大阵的描述颇为相似。 这个法阵要求要有一个巨大的灵力源,最好是个灵脉什么的,才能支撑起整个法阵的运转。刻满符纹的石柱乃是阵眼,据说能把上古时期呼风唤雨的龙困死其中,千年万年都不得出,直至龙死化为白骨。 不过,锁灵困龙大阵因为要把灵力全都锁在法阵有效范围内,以求困住阵中的“龙”,所以周边应该是没有灵气溢散的。正常情况下,冰晶顶周围理当是一处绝灵地才是。然而,如今它不但不是绝灵的环境,山里山外反而灵气充沛,更胜外围区域,这就证明,这个阵并不十分稳固和完整。 这会不会跟当年灵光谷的邱三翁用门派秘传法器轰过一回冰晶顶有关系? 李俪君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一边。这种事,除非是找到一个对光头山十分熟悉,年纪也够大,知道三十多年前光头山挨轰前状况的人,否则根本没办法确认,想来也无用。 她继续对着照片仔细辨认,终于又认出了一个法阵来。这个法阵与锁灵困龙大阵叠加在一起,却是用来驱逐金丹、压制筑基的。为了保证法阵的效果能到达最大,它对未筑基的修士与凡人网开一面,有点象是渔民用来捕捞鱼获的网,网眼留得比较大,抓住了大鱼,却把小鱼小虾放过去了。只不过,渔网略过小鱼小虾,是为了可持续发展,而法阵放过炼气和凡人,却是为了集中力量去阻挡金丹修士的靠近。 为了让这个驱逐法阵与锁灵困龙大阵叠加在一起,以确保两者的有效范围是统一的,两个阵法的结构都做了相应的调整,以避免双方产生冲突,影响彼此的效果。可这么一来,两个法阵都变得不够完美了。光头山上溢散的灵气,很可能就是这种不完美导致的。 撇开那个叠加的驱逐法阵不提,李俪君从前在秘笈上读过锁灵困龙大阵的记载,知道那根被当作阵眼的石柱是怎么回事。 冰晶顶上气温极低,地表布满冰块与碎石,在阳光照射下,总是会发出耀眼的光芒,远处的人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这里有根巨大的石柱在,等闲更不会有凡人会冒着冻僵的风险爬上来,所以,千年来都无人到达山顶,对这根石柱做些什么。 事实上,一般修士也很难对它做些什么。它的材质自然是十分坚固的,并非天然形成的石材,而是用了不知多少种石材煅烧凝炼而成,硬度恐怕是小番天印的好几倍。而在它深入地表之下的底部末端,多半就插在那只传说中死在这儿的广寒剑派镇派神兽——万年冰灵蟾的身上。正因为有这只神兽的遗蜕为石柱阵眼提供灵力,这个法阵才能得以运转千年,至今都未有失效迹象。 凛元老祖说,让金丹或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往这阵眼处发出全力一击,就能影响到法阵的运转。但说实话,等闲金丹修士想要对这根石柱造成损害,只怕还有些困难。剑修攻击力远胜同阶修士,应该可以办到这一点,但丹修、法修们就未必了,用来攻击的法术也很讲究。 据李俪君看过的那本秘笈记载,上古时期,曾经有八条正处于壮年的孽龙为了救出被困在此阵当中的同伴,冲着阵眼石柱轰了一整天的雷,都没能让那根石柱动摇一下,最后还被主持法阵的大能一锅端了。 雷系法术的攻击力本就十分可观,八条孽龙合力雷击一整天,这威力,只怕雷灵根的金丹九层修士用尽全力,也未必能比得上吧? 李俪君觉得,凛元老祖的想法稍嫌乐观了些。他可能觉得,上清派一定已经有另一位元婴在了,又或者是认为,这个锁灵困龙大阵并不完美,又经历了千年岁月,只要有人稍稍动摇石柱,他同时在阵中使力,内外联手,就能合力破阵。可惜上清派现在办不到这一点,他只能失算了。 不过,李俪君并未感到绝望。 那根石柱,她是无可奈何了。兴许云厉师尊能对付得了它,但那不是她的实力。她能想出的法子,就只有冲着石柱周围的土地打打主意而已。 法阵很厉害,阵眼很坚固,但这个法阵是建立在冰晶顶上的。倘若整个冰晶顶的地表都松动了,那建造在地面上的任何附著物,又怎么可能安稳如初呢? 等到那石柱松动,甚至是倒塌,这个法阵的阵眼也就不复存在了。 李俪君再次重新查看了所有的高清照片,把自己的思路重头到尾捋了一遍,确定了计划步骤后,便将它藏在心底。 这是个长期计划,她需要谨慎行事,同时还不能耽误自己的修炼。虽说她需要赶在筑基之前,登上冰晶顶去埋下自己制作的大杀器,好避开法阵对她的压制,但她也得确保自己的实力足够高,离筑基就只差一线,即使遇上真仙观的筑基巡山弟子,也有安然逃离的本事才行。 倘若当真遇险,又或是大杀器未能动摇锁灵困龙大阵的阵眼石柱,那她就可以立刻在冰晶顶上筑基,利用那里充沛灵气的同时,还能借着筑基时的雷劫,再往阵眼上冲击一波。 在雷劫之下,真仙观的人就算发现她在那儿,也不敢贸然对她下黑手的。 只不过,一旦她筑基成功,立刻就会受到法阵的压制。为了确保她能赶在真仙观来人到达之前,成功摆脱阵法压制,安全离开,她恐怕还得研究一下交通工具才行。虽说二红她们都是炼气,忠诚可靠,也能带她离开,但她们不是真仙观的对手,万一折了一两个,她就太心疼了! 李俪君心里默默思考着接下来几年的计划,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忙碌,忙碌得没空去理会某些闲事了。 吕嬷嬷一行人在次日抵达了紫云山房。他们带来了数名护卫。虽说他们对外声称四娘子不曾同行,人还留在嵯峨山别院,可李俪君与他们会合后,在紫云山房内部,就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存在,所以内部人员都清楚,四娘子又一次“藏在侍女队伍中”,“偷偷”跑到太平峪来了。 仆从们没有异议,吕嬷嬷吩咐他们保密,他们都照做了。 护卫们很无奈,但四娘子又没有脱离他们的保护,他们也就默认了。 紫云山房前任主人留下来的仆从们,嘴就不够紧了,一段时间过后,便有小道消息在秦岭一带的达官贵人中流传。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隋王府的小辈们,除了嫡长孙李俭让,其他人全都住在终南山下的山庄中,就跟四娘子似的,被剥夺了参加嗣隋王李玳第三次订婚仪式的权利。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婚礼 李俪君一点儿都不想回长安去参加自家渣爹三婚的订婚仪式。她那么忙,有这功夫,多修炼一下不好吗?为什么要花几天的时间回长安去,行动处处受限不说,还得跟李玳后院的女人以及他的前岳母和大小舅子们勾心斗角? 但李俶君、李妍君她们不是这么想的。 原本她们不去参加陈氏的周年祭,还以为是成功躲了懒,只需要让李俭让去做个代表,就足够了。哪里想到,李俭让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呢?等陈氏周年祭一过,隋王府就开始跟霍国长公主府与窦家开始走程序,正式给李玳与裴娘子定下婚约了。在这整个过程中,都没人去知会李俶君姐妹几个一声,仿佛隋王府的第三代只需要有李俭让这位嫡长兄做代表就足够了一般。 李俶君得知消息,已经是订婚仪式当天了,还是她身边的心腹侍女偶然从别处偷听到,才告诉她的。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显然是所有人都在有意瞒她姐妹几个。她十分生气,闹了半晌,吵了半晌,然而她就算把自己的屋子拆了,也只是徒自生气罢了。 隋王夫妇早有命令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都不许让这几个孩子到外人面前胡闹,让人看隋王府的笑话,也不接受外人或亲友——尤其是杨家人——上山庄里来见这几个孩子。作为父亲的李玳默许了这条命令。因此,李俶君也好,李妍君也罢,哪怕是还不懂事的李温良出面,都没能闹出什么风波来,影响到李玳与裴娘子的订婚仪式。 他们甚至连山庄的大门都出不去,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亲友,向人倾诉自己心中的不满。 李玳安安稳稳地定下了婚约,接下来的婚礼程序,也都是照着宗室礼数,不紧不慢地走着。正式的婚礼定在冬天。裴家那边倒是觉得春天更好,可李玳心里有些着急,他想要尽快兑现这门婚事能带给他的利益,也希望裴娘子这个表姐能尽快给他生下子嗣,裴娘子与霍国长公主也只能接受了。 李俭让在隋王府休养了两个月,然后以一个还算健康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参加了父亲的第三次婚礼。他的出现让长安城上下的人知道,嗣隋王的子女对新继母是很欢迎、很尊重的态度,而且嗣隋王的嫡长子身体也算康健,与继母相处融洽,并没有因为继承人之争,而出现任何矛盾。之前嗣隋王后院里闹出来的一切风波,全都是小杨氏这个妾室异想天开罢了。如今她人没了,嗣隋王一家的矛盾也就不再存在了。大家都是一团和气,亲切友爱。 圣人亲口夸了弟弟隋王一家和睦,又有几位长公主和裴家人出面附和,就连杨家,也有贵妃作代表,表达了与隋王府女眷们的亲善之情,还有谁会替小杨氏说话?就连小杨氏的嫡母和兄弟们,也都被排挤了,虢国夫人姐妹等人更是眼角都没瞥他们一下。 就在这个冬天,小杨氏的几位嫡兄先后被调任地方官,去的都不是什么富庶安稳之地,担任的也不是什么手握实权的官职。他们心里清楚,这是裴家那边发力了。就算他们此时开始后悔先前的所作所为,也来不及了。弘农杨氏族中没有几个握有实权的人愿意为他们发声,而妹夫李玳更是避而不见,几个外孙又不管事,他们只能送上丰厚的贺礼,恭贺妹夫新婚,自己却要收拾行李上任去了。 杨老夫人声称放心不下外孙和外孙女们,留在了长安。但她消停了许多,不再敢轻易掺和隋王府后宅之事了。她如今总算明白,过去能引得女婿李玳后院动荡,只不过是李玳心里还偏着杨家的女儿,而隋王夫妇又不作为而已。如今隋王夫妇不肯再纵容他们,李玳的心也偏向了别家的女儿,就连大外孙,也因为他们的功利心思而寒了孩子的心,他们手中根本就没有半点筹码,只能老实下来,等待将来有机会,再把女婿和外孙的心拉拢回来,以求东山再起。 裴娘子一过门,就立刻得封嗣隋王妃。她迅速理顺了丈夫后宅诸事,对于杨十六娘等妾室,也是态度温和,赏赐大方,还愿意把人装扮得华丽漂亮再带出门去,但规矩却定得很严,不许她们有任何作妖的机会。她有后台,有靠山,也不缺人手,新婚时期还有李玳的宠爱,没有一个妾室能压下她的风头,只得全都老实起来了。 裴王妃带足了人手陪嫁,个个能干又精明,还十分会来事。原本陈氏王妃留下来的人手,便要交出实权了。不过裴王妃做得很漂亮,把人都安排去了清闲又体面的职位上,还赏赐了许多钱财,又让手下人对他们客客气气地,好话说了一箩筐,和平交接,就算是崔吕二位嬷嬷事后得了信儿,也挑不出刺来了。 即使李玳一再明示暗示,裴王妃也没有向窦王妃开口讨要中馈大权,还是后者主动开了口,过年后便要将隋王府的庶务交到大儿媳手中。窦王妃慈爱地嘱咐了许多话,又让裴王妃旁观她处理各项事务时的情形,裴王妃恭敬地谢过婆母指点,事后不忘送上种种贴心的孝敬。婆媳俩是和乐融融,看得隋王老怀安慰,嗣王李玳大敢不满,觉得新婚妻子要被恶毒继母拉拢了去。 裴娘子是如何哄得李玳闭嘴的且不提,反正等婚礼过后不久,就是过年了。隋王依然没有把孙女和小孙子们接回王府来过年的意思,显然是担心他们再闹腾,会给新长媳添堵。他只让嫡长孙李俭让留在王府休养,再往嵯峨山派了人,问问小孙女李俪君是否有意回家过年。得知李俪君又“病”了,他也不多劝,只是打发人多送了些钱粮药材以及过年的物资,又让人安慰了她许多好话,便命妻子窦王妃准备过年事宜了。 这个新年,隋王府还算热闹。金孺人去求了窦王妃,让李玖去山庄把两个孙子接了回来,李琅也顺道同行,把女儿慧君接回来了,一家团圆。只有李俶君、李妍君、李俪君与李温良几个人依然在外头待着。但李玳有了新的妻子,夫妻关系还颇为和睦,李琅又开始议亲了,窦王妃已经为儿子看好了继室人选,就等开春后走程序了。隋王府上有圣眷,账上有钱,未来的子嗣也在路上了,隋王新建的寺庙已经封了顶,再过半年就能完工,一切都十分顺利。隋王一家过得十分愉快,没觉得这个新年有什么不足之处。 至于被留在终南山下的几个孩子,以及与侍从、护卫们在嵯峨山和乐融融的小孙女,反正又不缺日常供给,侍候的人也从来没少过,隋王和他的嫡长子根本没有多想。 春暖花开的时节,李俭让重新回到了终南山。他打算要留在这里住些时日,安心休养了。 他没有理会胞妹李俶君的种种抱怨,只是听说小妹李俪君又到太平峪去小住了,便命人递了帖子,正式前往拜访。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苦口 李俪君这一回没有直接装作人不在紫云山房,把长兄李俭让派来的人忽悠走就算了。 李俭让这几个月里几乎每个月都会派人往嵯峨山别院送信送东西,好象对她这个小妹越发关心爱护了一般。李俪君也不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他努力想要做一个称职的兄长,她便给他一点面子好了。 表面功夫,她也很熟练。 李俪君收下了帖子,定下了拜访的时间。来人把消息传回给李俭让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便大喜,忙忙命人准备了许多礼物,到了约定的日子,便一大早就出发,坐着车到太平峪的紫云山房来了。 他以前虽然来过这里,但当时李俪君这位主人“不在”,他也不好随意游玩什么的。今日他才算是有机会欣赏这座山庄美丽的春景。当他跟随侍女慢慢登上山间小屋,听着崖边飞瀑水花四溅的声响,抬头看着满山坡盛开的紫荆花,他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小妹买下这座别院,着实是好眼光! 考虑到李俭让身体不好,体力很废,李俪君并没有让他费力登高的意思,只是安排在一处离地面只有十来尺高的平台小屋上,方便谈话和赏景。她命人将小屋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任由外头的阳光、花香与水汽随着轻风一起涌入屋中。窗前摆有屏风,但这只是假象,实际上她事先在这屋里铺了底部刻有保温符的地毯。李俭让身体再差,在这屋里吹吹春风,也不会着凉的。 李俭让也没觉得屋里阴凉,反而觉得紫云山房景致优美,花香怡人,连春风都比外头的更温柔几分。尝过一口清香扑鼻的花茶之后,他忍不住道:“小妹,为兄过去总不明白,你为何就是不肯回王府去住,宁可在山里过日子?今日才知道,小妹其实聪明着呢!同样是住在山庄里,你就比兄姐们更会过日子。换了是为兄,能在山里过得如此清闲舒适,也不愿意回城里去。” 李俪君笑笑,指了指桌上的几碟子点心:“这些都是用庄子里的出产制作的茶点,阿兄尝尝味道可合你胃口?” 李俭让尝了一口,也觉得很好吃。他在隋王府里从小锦衣玉食,竟然很少有吃到这等美味的时候,也就是偶尔在兴庆宫吃过的几种御膳点心能与之相比罢了。难不成小妹这里的厨子本事格外出挑,连王府大厨都及不上?! 他顿时觉得胃口大开,忍不住多吃了两块,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了剩下的点心。乳母一直教导他,进食要有节制,不能因为喜欢就多吃,也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肯进食。他从小牢记这些教导,此时心中再不舍,也管住了自己的手和嘴。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进入正题:“小妹,为兄知道你在山间住着,更加自在,只是你离家已久,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该搬回去了。哪怕是回家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借着避暑避寒之类的理由回山里住,也比叫人误会家里长辈们一直不许你回去的好。” 李俪君挑了挑眉:“大姐她们都没回去,不是说阿翁不许吗?怎的我不回去,就会让人说长辈们的闲话了?” 李俭让苦笑了下:“你还不知道么?俶娘妍娘她们总爱说母亲的坏话,私底下没少生事。阿翁不许她们回去,也是担心她们在家里捣乱。如今合家上下,都盼着母亲早日有孕呢。无论是阿翁还是阿耶,都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要知道当年陈氏有孕,也曾经不明不白地小产了。虽说人人都心里有数,那事儿定跟小杨氏脱不了干系,但谁又能确定,杨家教了女儿,就不会教导外孙女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如今最担心裴王妃有孕,生下子嗣,威胁到李俭让继承人地位的,就是杨家人了吧?虽说他家几个舅爷都外放了,但杨老夫人还在呢,杨家曾经在隋王府留下的人脉,也还未清除殆尽。 隋王不敢冒险,嗣王李玳更不想因为嫡长子李俭让随时有可能夭折,就面临没有继承人,而需要将王位传给弟弟或侄儿的境地。父子俩都盼着裴王妃尽快生下健康的儿子,怎会让李俶君、李妍君两个不懂事的女孩子有机会搞事?更别说,后者还有个同母所出的胞弟,曾经差一点儿就被李玳视作继承人培养了。从私心考虑,李妍君都是不会高兴看到嫡母平安生子的。 而霍国长公主、玉真长公主那边,则盼着裴王妃早日生下男丁,稳固自身在隋王府的地位。她虽说家世显赫,陪嫁也丰厚,但有李玳这样的丈夫在,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比陈氏过得好了,当然要有儿子做保障才行。 李俭让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不过他并不着急。祖父隋王还是十分疼爱他的,只要他活着,继承人之位就不会旁落。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若是无法长大成婚生子,那还是盼着继母早些生下一个嫡出的健康弟弟,确保隋王府后继有人的好。 因此,他更盼着小妹能搬回隋王府去。小妹懂事又知礼,不是那等爱生事的人,定能与继母和睦相处。有她在家,旁人也就不能指责裴王妃对前房儿女不慈了。李俭让认为那些爱嚼舌头说人闲话的人,品性十分有问题。继母对他们这些前房儿女好不好,他心里不清楚么?人人都道继母一朝生子,他这个元嫡长子在家中就会无立足之地了。可事实上,自打继母进门来,就没少用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重金请来名医,为他调理身体。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他病得比过去更少,身体也结实了许多,还有闲心读书写字画画。继母在他身上用的心思,远胜过杨家两位姨娘,只怕连外祖母都比不上她。倘若她不是好人,又怎会做到这一步?她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体越健壮,她将来的子嗣就越难继承王位么?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可见其温厚仁爱,本该让天下人都颂诵其贤名才是! 为了不让外人继续非议继母,李俭让自己选择搬到终南山来休养。这么一来,弟妹们陪在他身边,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并非长辈们故意冷落了。只是,他们这些前房子女终究还是要有人回隋王府去侍奉长辈的,他特地前来苦劝小妹,也是希望她能出面,哪怕只是做点表面功夫也好。他相信,以小妹的乖巧聪慧之处,继母一定会喜欢她的。有继母做主,小妹日后婚嫁前程都有了保障。 李俭让苦口婆心地劝说李俪君:“你也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该相看了。总在外头待着,让嬷嬷们负责教导你,总不是个事儿。你多讨一讨母亲欢心,与她生的姐姐和睦相处,也时不时随她们一道出入各家王府做客,还怕无人知道你的出色么?你生母已去,阿耶又是那般性子,阿兄少不得要多为你考虑的!”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婆心 李俪君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李俭让这位大哥,是不是……被什么人洗脑了? 他这是无脑推崇裴王妃这位继母,恨不得把所有好话都用在她身上吗? 虽说裴王妃做了继室后,能用心调理前房留下的嫡长子的身体,又能跟丈夫、公婆把关系处理好,还能约束妾室,称得上是个称职的继室,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吧?陈氏生前也同样很贤惠,可那时候有小杨氏搅局,丈夫李玳又不信任她,她就算想插手李俭让的饮食,别人也不肯答应呀?!陈氏同样想要与窦王妃和睦相处,再约束后院妾室,可没有李玳支持,窦王妃也无意接过橄榄枝,她也只能有心无力了。 如今来了一位背景够硬的裴王妃,进门才三个月,就能哄得隋王府上上下下都夸好了? 李俪君可不管裴王妃是真好还是假好,但她绝对不希望对方干扰到自己的生活。如果李俭让这个大哥动不动就被女人哄住,心甘情愿替人做筏,那就别怪她不给大哥面子了。 李俪君的面色冷了下来:“阿兄说的这些话,听起来真耳熟。从前小杨氏还得宠的时候,可没少说为我好的话。那时候阿兄也总在人前说她这个姨母有多贤良呢!小杨氏没了,阿耶后院里又添了个杨十六娘,也是用心照顾阿兄饮食起居,让阿兄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才得阿耶青眼的。大姐一直在说杨十六娘的好话,阿兄倒是没那么积极了。我只当阿兄有了长进,没想到……裴王妃进门才几个月?阿兄喊母亲就喊得这么顺口了。我娘进门十几年,为了阿兄连性命都舍了出去,你也没冲她的牌位喊过几声母亲呢!” 李俭让听得愣了愣,忙解释说:“小妹误会了!为兄……为兄没有不敬陈王妃的意思,只是……” “只是在你心里,她还不配做你的母亲,是不是?”李俪君冷笑,“倘若你对所有继母,都不肯叫母亲,我还真不好责怪你,因为我也只肯认自己亲娘为母。可你在裴王妃面前也如此谄媚,倒把真正的亲生母亲抛到脑后去了,我娘这个曾经救过你性命的继母,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我放着清闲自在的好日子不过,跑去给别人做孝子贤孙?处处讨好,让人得以传扬贤名,就为了给自己谋一门好姻缘?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与其叫我去受那个窝囊气,我还不如出家做女冠去呢!” 说罢李俪君便要拂袖而去,李俭让忙不迭起身相拦,又一再作揖赔不是:“是阿兄说错话了,阿兄不该劝你这些话。小妹别生气,阿兄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他心情也有些沮丧。他是真的觉得裴王妃这位嫡母十分慈爱厚道,才想让小妹回隋王府去,好好与她相处的。陈王妃对他的恩情,他一直铭感于心,绝不会忘记。只是……从小到大,他就没管陈王妃叫过母亲,早已习惯了。如今叫他贸然开口,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况且,他生母早逝,陈王妃也去世了,裴王妃待他不薄,他便认了母亲。再回头去称呼陈王妃为母,那不是很容易混淆么?… 李俪君也不理会他的辩解。既然李俭让落人话柄,她自然要抢占上风,总不能真的听他的劝诫吧?他也许觉得自己是好心,但如今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好心了。 这种内宅里娇养大的半大孩子,一旦得到了某位和气长辈的关心爱护,就容易无脑信服,从此变成她的死忠。李俭让以前上过小杨氏的当,后来在杨十六娘的事情上稍稍聪明了些,如今又再被裴王妃哄住了。若真的听之任之,甚至轻易放任屈从,天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变成裴王妃的一根枪,被利用来算计她这个小妹? 他们兄妹之间,从来就没有多少真情实谊,有的只是道义罢了。 李俪君拿定了主意,只管冷眼听着李俭让的辩解,然后假装慢慢消了气,方才道:“阿兄既然说得如此恳切,我只当你说的是真心话,且信你这一回!但你也不必再劝我回王府去了。裴王妃是不是真的慈爱厚道,与我何干?只要她不生事,不故意算计我、害我性命,我也懒得与她为难。家里若有事,需要我出面,我自会照足礼数,尽自己该尽的职责。但若你想让我从此对她言听计从,那是休想!不必拿婚事前程之类的话来吓唬我。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了。等我再大两岁,就去出家做女冠,一辈子守着身边的侍从忠婢过活就是了。反正我手里有田有地有商铺,能养活得了自己。” 李俭让震惊,忙道:“小妹该不会是因为我提起了你的婚事,方才说这些气话的吧?好好的说什么一辈子不嫁人?这可不是能说笑的!” “谁跟你说笑?”李俪君淡淡地道,“我如今早已看清了这尘世,女子生于世上,便是要来受苦的。嫁人有什么好的呢?我娘一辈子贤良,死后不过数月,夫婿就已经想着要找人取而代之;过了一年多,她舍命救下的继子便口口声声称诵旁人的贤名。家世显赫如裴王妃,照样有被夫婿婆家欺瞒逼迫的时候。 “我是宗室女,家世不敢说比得上裴王妃;嫁妆再丰厚,也不过与我母比肩;若论贤良淑德,我是受不了那些窝囊气的。这样的我,如何敢相信自己就一定能比阿娘嫁得好?我将来的夫婿,就一定比阿耶更有良心?!与其象阿娘这般受尽委屈,青年夭亡,又或是象裴王妃那般,空有贤名,却不受婆家待见,我还不如终生不嫁,反倒能落个清静呢!” 若李俪君只拿陈氏的际遇辩驳,李俭让还能有话可说。可她祭出了他如今最推崇的裴王妃,他顿时就无话可讲了。 这几个月里,裴王妃与先夫所出的一双儿女虽说一直住在霍国长公主府上,但也时常到隋王府来看望母亲,偶尔还会被留宿。李俭让在继母裴王妃的劝说下,与郑家小郎成了好朋友,私下也听说了裴王妃在郑家的遭遇,心中很是为她不平。小妹虽然不肯敬裴王妃为母,但言谈间也多有为她抱不平之意,李俭让便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来。若叫他驳斥小妹的话,他心里总有种对不起继母的感觉。 于是他只能闭嘴了,改用和缓的语气劝小妹:“别这么说。世间总有好男儿,让母亲……让裴王妃好生替你挑选就是了。终生不嫁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李俪君不以为然:“玉真长公主何尝不是出家做了女冠,终生不嫁?皇家贵主多有出家者,我也是李唐宗室,凭什么就不行?” 玉真长公主促成了裴王妃与李玳的婚事,几次见李俭让,都很是慈爱。李俭让自然不能说她出家有什么不好的。况且玉真长公主只是不嫁人罢了,身边可从来不缺男子陪伴。 只是李俭让一想到自家小妹将来也会过那样的生活,心里就不由得郁闷了。 /100//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向道 李俭让从小在内宅中长大,因为身体不好,可以说过得相当清心寡欲。更何况,他的年纪也不大,本来就没到会接触某些事的时候。 等到祖父隋王将他接出内院生活,不让他继续长于妇人之手,又因为隋王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本身也在男女之情上十分淡泊,而没有让嫡长孙接触到一些宗室皇亲群体中十分盛行的事。 所以,当他因为继母裴王妃的缘故,与玉真长公主有了接触,又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姑祖母的传闻,还有另外几位姑祖母、姑母做女冠的事迹后,就只有瞠目结舌的份了。 他以前还以为,李唐宗室贵主们出家做女冠,也是象守寡后出家为尼的那些贵族女眷一般,青灯古佛、清心寡欲呢。万万没想到,女冠的生活竟然如此“自由自在”,不但可以与男子随心往来、诗词唱和,就算是同进同出,同起同卧,也没几个人说什么闲话。还有出名的才子们为了争夺玉真长公主的宠爱,私底下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呢! 玉真长公主上有圣眷,自身又有财有貌,还有许多才子俊杰围着她转。她不嫁人生子,也就不用操心家中后院琐事,这日子实在是太舒心了。她的姐妹们、侄女们、侄孙女们,有不少都很羡慕她。怪不得自家小妹李俪君会说,也要出家做女冠呢! 李俭让当晚在紫云山房留宿,为了小妹说要出家的话,特地把吕嬷嬷召来相问,结果却听到了更多关于玉真长公主这位“榜样”的传闻,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原来,并不是小妹的想法过于出格,是他这个长兄太过孤陋寡闻了。其实小妹的想法并不出奇,宗室姐妹中很多人都有这么想过,只是未必有那个胆子去做罢了。毕竟,不是每个宗室小娘子,都能象小妹李俪君这般,不需要依靠家人供奉,就能过得富足自在。 吕嬷嬷还举了另一个例子:“李相家的腾空小娘子,不也出家做了女冠么?李相还特地把自家宅子一角划出来给女儿建道观。可见,这种事在宗室里早就不出奇了。大郎平日甚少与人来往,大约也不清楚小娘子们的事。” 李俭让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有皇家的长公主、公主们做范例,当朝实权重臣家里的女儿也有这么做的,小妹的想法就再正常不过了。是他过于大惊小怪,才会把这件事当作天塌了一般。 冷静下来后,李俭让才勉强道:“是我太过一惊一乍了。小妹年纪还小,兴许只是一起兴起,过得两年,可能会就打消这个主意了。更何况,即使是出家做女冠,将来也可以还俗的。以我们隋王府的家世,只要小妹愿意,还怕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么?” 吕嬷嬷扯了扯嘴角,也不愿跟他多辩驳什么,只要大郎不妨碍自家小娘子做事就行了。 但李俭让还是有些纠结:“嬷嬷平日里多劝劝小妹吧。虽说做女冠这事儿不出奇,她可能也觉得不嫁人更自在,可是……小娘子还是应该嫁人生子的好,否则将来老了怎么办呢?” “小娘子身边不缺忠心的奴婢侍候。”吕嬷嬷淡淡地道,“更何况,小娘子为主,老奴为仆,从来只有主人指使奴仆,万万没有奴仆反制主人的道理。老奴平日可以进言相劝,但只要小娘子拿定了主意,老奴就只能依从了。” 这话没毛病。李俭让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 接着吕嬷嬷话风一转:“只是……大郎好好的,怎会为了这婚嫁之事,与小娘子争吵起来?小娘子年纪还小呢,三年孝期未满,要议亲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有王妃和嗣王妃在,也用不着大郎操心这个呀?怎的您好好的就关注起这事儿来?要论婚嫁之事,难道不是大娘子在前么?大郎要操心,也该操心大娘子的婚配才是。” 李俭让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吕嬷嬷注视的目光。他该说什么?说自己没办法让胞妹听话么?虽说李俶君被冷落了一个冬天后,终于学乖了些,不敢再闹腾得太过分了,可心里依然敌视继母裴王妃,不愿到她面前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任由她决定自己的婚事。李俶君深信外祖母杨老夫人会替自己挑选合适的成婚对象,也相信祖父和父亲会为自己准备丰厚的嫁妆,根本就不怕裴王妃什么。她见了长兄,也只会在他面前抱怨继母。李俭让想让她去成全继母的贤名?还不如做梦比较快。 李俭让低头咳了几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妹对道家学说产生兴趣,是在嵯峨山守孝时的事吧?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是真心信奉道祖么?” 吕嬷嬷看了李俭让几眼,方才垂下眼帘,放弃追问,然后照着自家小娘子事先嘱咐的那样,回答李俭让的问题。 小娘子当然是真心信奉道祖的。她从娘子陈氏去世,信仰就开始由佛家转向道家了。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爱与人交易,打扮得也很朴素,喜欢在山上散心赏景,闲时学点药理,炼炼丹什么的,偶尔也会去各家道观听听高功法师讲道。 吕嬷嬷声称,自家小娘子会选择在太平峪置产,才不是为了继母裴王妃呢,纯粹是因为这里靠近终南山,有许多有名的道观在,方便她寻仙问道来着。 李俭让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才半年不见,小妹向道之心已经变得如此虔诚了:“她居然还去道观里听道?连丹药都炼上了?!” “这是当然!丹炉就在后院里摆着呢,用的是孙药王留下的方子,炼出来的丹药十分管用。紫云山房地处偏僻,又没有大夫,平日庄中仆从有些小病小痛,全都是靠着这些丹药治好的,百试百灵!”吕嬷嬷省略了小娘子让石青带着几个侍女婆子学了一个冬天基础药理知识的事实,只在大郎李俭让面前为小娘子竖立“炼丹能手”、“药理天才”的人设,进一步巩固了李俪君沉迷道法的形象。 她还拿出几瓶出自后院丹炉的药丸——其实是二红和秋香照着药方炼的——交给了李俭让:“这个是治风寒的,这个是治上吐下泄的,那个能止咳润肺,那一个能消食……这些丹方有的是孙药王所遗,有的是附近有名的高功们研究多年,亲身实验过有效的。小娘子学了来,自己也吃过,老奴等也试过,都是好药。除了咱们家的下人,附近乡民多有慕名来求药者。大郎若不信,只管拿这些丹药去问信得过的太医。” 李俭让懵然接过七八个药瓶,又一次哑口无言了。有孙药王的招牌在,他也不能说小妹炼丹的做法不对。治病救人,也是一份功德呢! 他郁闷地让身边侍从把药瓶收好了,又问吕嬷嬷:“小妹变化太大,我都不敢信了。这好好的……怎会想起要学道炼丹呢?” 吕嬷嬷神秘兮兮地反问:“大郎在长安日久,难道就没听说过,小杨氏如今的行踪么?”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告知 李俭让讶然。 小杨氏的行踪?小杨氏都消失那么久了,李玳说她被杨家人救走藏起来了,杨家人说她被李玳害死藏起来了,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也没人证实李杨两家人各自的说法。杨家几位舅爷都是势利人,发现小杨氏再也不可能为他们谋利,而杨十六娘又入了李玳后院后,他们就不可能再庇护小杨氏了。李俭让如今已经看清了舅舅们的真面目,并不认为他们会将小杨氏偷藏到今日。因此,他心里倾向于相信,小杨氏已经死了。 反正在隋王府,所有人都当她已经死了。 没想到,如今吕嬷嬷会忽然提起她来。 李俭让连忙问吕嬷嬷:“嬷嬷为何会问起她?难不成你知道她在哪里?!”难不成小妹找到了仇人的下落,要去对她下杀手了?! 吕嬷嬷道:“老奴哪里知道小杨氏在哪儿?只不过是听说了些小道消息。难不成大郎在长安,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说着她便若有所思,“也是,大郎一直在王府养病,怎会知道外头的事儿?只怕连嗣王都未必知晓,但王爷王妃一定听说过什么。” 这话越听越真了。李俭让连忙追问:“是什么风声?什么小道消息?” 吕嬷嬷便告诉李俭让,这是他们在紫云山房的仆人去附近市镇采买的时候,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据说有两位李唐宗室里的老人家,去岁在关中一处仙人聚集的地方见到了小杨氏,还跟她说过话。小杨氏声称她是被人困住了,两位老人念着她是宗室子侄的女眷,便要把她带走,却反被赶了出来。老人家们很生气,事后带了王府亲卫五百人赶过去围剿,却不得其门而入。老人家的儿孙们都怀疑他们是睡迷糊了,气得他们把那房子都拆了,也没找到什么集市、小杨氏,最终只能悻悻离开。 当时有五百兵马在关中平原上活动,附近地方官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去打探消息,万万没有瞒过长安城里众位贵人的道理。这大半年下来,连太平峪一带的人家都能听到风声,想来终南山一带早就有小道消息流传了吧? 那两位宗室老人素日与隋王府关系平平,跟小杨氏更没有什么私下往来,不过是逢年过节时,小杨氏带着孩子过去磕个头,问个好罢了。无缘无故的,两位长辈又怎么会说看见了她?就算他们的儿孙都认为自家长辈是老糊涂了,也还有许多人相信他们是真的见到了人。 毕竟,从来都只是传言说小杨氏死了,可谁也没见过她的棺木呀!杨家也只是将她除名,不曾给她办过丧礼,连她生母也坚决否认女儿死了呢! 吕嬷嬷将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都告诉了李俭让,方才道:“我们小娘子知道了这件事,就说了,她也要学道求仙。若是哪日找到了那仙家聚集的地方,兴许还能遇上小杨氏一面。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她怎么也要将那贱人带回长安,明正典刑的!” 李俭让张口无言,半晌才道:“这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世上哪里有仙家聚集之处呢?” 吕嬷嬷微微笑道:“小娘子笃定有,自然是有来由的。那两位遇见过小杨氏的宗室长辈,都说自己得了仙家点化,已经脱凡成仙了呢!他们原先满身病痛,如今都消失一空,整个人象是年青了二十岁一般。若不是当真遇了仙,他们又是哪儿来的造化?别看他们的儿孙总说没有那回事,可事实上……圣人早就命人悄悄接了二老进宫去了。倘若这事儿不是真的,圣人又怎会这样做?” 李俭让不吭声了。吕嬷嬷偷偷看了他的脸色几眼,便轻声告退出来,给他留了个思考的空间。 李俭让的心腹乳母苍娘子不曾随他到紫云山房来,但苍娘子的儿女苍青、苍翠都有随行。李俭让遇到了难题,无处问计,又没办法忍耐到回山庄后再说,便将苍家兄妹二人都召进了屋子,如此这般把吕嬷嬷告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苍翠听得呆住了:“这……怎么可能?!奴在王府中,从未听人说起此事!” 然而苍青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大郎,这件事……仆确实听说过。宗室里一度有小道消息流传,王爷也听说了,还亲自去求见两位老王爷。只是那时候,他们已经被圣人接进太极宫去了……” 圣人平日住的是兴庆宫,隋王被传召入宫伴驾,也是在兴庆宫内,极少往太极宫去。两位老王爷去了太极宫后,就没再回过自家王府,隋王自然也找不到人,把事情问清楚了。因为无法确定事情的真伪,隋王就对王府内部下了封口令,严禁任何人提起此事,以免影响了新婚燕尔的嗣王李玳和嗣王妃裴氏。 若不是李俭让今日主动相问,苍青是不会违抗隋王之命的。他们苍家人已经三代效命隋王,自认为是忠仆中的忠仆。苍青由祖父与父叔教养长大,想法跟母亲苍娘子不太一样。 李俭让没想到这事儿是真的,连祖父都曾经听说过,只是不许人议论罢了,顿时呆住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杨氏曾经是他最尊重的女性长辈,但事实上她佛口蛇心,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好让弟弟取而代之。他似乎应该恨她才是,可是……真相暴露后,他还没有跟小杨氏直面交流过,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但他知道,他是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敬重、亲近这个姨娘了。 沉默了许久,李俭让方才低声道:“你们想办法跟紫云山房的仆从打听一下,他们都是从哪里打听到消息的。回去后,再打发人到附近去打听……倘若真有此事……” 苍翠小声道:“大郎……难道也想杀了那个女人么?” 李俭让抿了抿唇:“小妹想要将她抓回来,明正典刑,这是正确的。大唐是李家的天下,我们李家人,就更应该尊重国家法度才是!” 苍翠有些迟疑:“可是……老夫人那儿……” 苍青打断了妹妹的话:“小杨氏又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她想杀大郎,老夫人自然不能容,万没有为了小杨氏,叫大郎这个嫡亲的外孙受委屈的道理!” 李俭让想到外祖母杨老夫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不错。外祖母心里定是更疼我些。”他握了握拳,“苍青想法子派人去打听一下,两位宗室长辈是在哪里见到小杨氏的。若是离得不远……” 若是离得不远,他想要亲自过去走一趟,试着能不能遇见小杨氏。 既然两位长辈能遇见她,那他也该有这个机会才是。他想当面问一问她,这十几年来,她对他的所有关怀爱护,都是假的么?人人都说他活不到及冠,为什么她连这几年都不肯等,非要把事情做绝? 他是她的亲外甥呀!从小把她当成亲娘一般看待。她难道就没有一丝真心,从头到尾,都只有欺骗和算计?!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出门 隋王已经在王府里下了封口令。当事的两位宗室老王爷又被圣人接进了太极宫,一直没有回家。李俭让在事发大半年后,再派人去打听小杨氏的消息,自然不是能轻易办到的。 等到他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证实吕嬷嬷所言是实情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夏天。 据苍青打听到的版本,跟吕嬷嬷所说的版本没什么差别,顶多是添加了一些细节,说两位老王爷是如何偶遇一位得道高人,得他引介入了仙门,又学了些什么法术,还领路去了那个仙人聚集的集市。这集市的位置倒是有很多人知晓,同时一起去的,还有两位老王爷的心腹手下,据说也跟着一块儿入了仙门,为此两位老王爷还花了不少钱呢!那些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上古流传下来的古籍孤本,还有千年万年的珍稀药材,都不知送了多少给那位高人,人家高人看不上的,也都送到集市里去换成灵石了。 两位老王爷用来换仙缘的那些宝贵收藏,有很多是连皇宫大内都没有的。圣人得知这件事后,再看了宝物的清单,前脚把老王爷们接进了太极宫,后脚就秘密派出心腹把他们的王府给抄了。宗室当时没有听到风声,但几个月过去,也隐约有所耳闻。老王爷们的儿子——尤其是承继王位的那一个——合家被软禁在王府里好几个月了,平日里没少骂自家老子,怨他们把家底都耗费在子虚乌有的事情上,还要连累得所有儿孙都没好日子过。若是圣人不能消气,只怕他们合家都要被流放去岭南了! 老王爷们的儿孙家人是这个待遇,当时奉命前去围剿“仙人集市”的卫兵们,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们如今几乎都被软禁在某处军营了——具体的地点苍青没打听出来。老王爷们的侍从倒是进了太极宫陪侍,其家眷则留在王府中陪主人圈禁,将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苍青找到了其中一个侍从的亲兄弟。此人几年前被主人送给了朋友,所以兄弟分离,不在王府做事,就也没有被卷进去。但他曾经从兄长处听说过许多内部秘闻,不过是生性谨慎,没敢向外透露罢了。苍青偶然打听到他,本来只是想撞撞运气,没想到就撞上了大奖。如今他连带妻儿都是隋王府的侍从了,自然不会再隐瞒任何事。 李俭让知道了两位宗室老王爷遇见小杨氏的地点,哪怕明知道那地方已经被老王爷们命人拆了,还是坚持要亲自走一趟。 他本想悄悄带着心腹走一遭的,不想惊动家中任何长辈,连同胞亲妹妹李俶君都没告诉。可等他坐着马车离开山庄后不久,就遇到了同样坐着马车来堵他的四妹李俪君。李俪君告诉他,要跟他一块儿去找小杨氏。 李俭让想到之前因为自己劝小妹为将来的婚配着想,回家去讨好继母,结果逼得小妹说出了终身不嫁的话,心存愧疚,再加上小杨氏又是小妹的杀母仇人,他没能拗过李俪君,只能接受了她的同行。 李俪君不知是不是担心长兄会中途把自己抛下,特地邀请他到自己马车上同坐。李俭让没有理会苍娘子与苍翠的劝阻,登上了李俪君的马车。 李俪君的马车显然是自己找能工巧匠定制的,与隋王府惯用的马车式样不大相同,但内部很宽敞,也很稳固,也不知道车厢底部都做了什么布置,李俭让坐在车中,竟不觉得颠簸。这让他感觉好受了许多,不觉得憋闷难受,也有闲心去品尝小妹准备的热茶小点了。 李俪君让侍女石青在车中点燃了一炉香,清香袅袅,沁人心脾。李俭让顿时觉得,连日来不得安眠导致的头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看了香炉几眼:“这是小妹近来新研制的香么?闻着颇为怡人。” 李俪君淡淡地说:“这香治晕车不错,安神效果也很好。阿兄若是信得过我,回头就拿一些回去,出门在外时点一炉香,就不会觉得太难受了。” 李俭让怎会信不过她呢?小妹没有理由伤害他,又熟习药理,比他这个药罐子可强多了。因着小妹偶尔便能脱口而出他的病情变化与相应的药方药理,与裴王妃请来的太医说的对得上号,他也跟着学了些医药方面的粗浅知识,比从前只知道听医师的嘱咐喝药,大有长进,还能分得清自己该吃什么药,不该吃什么呢! 他微笑着谢过小妹的好意,一副自己得了好东西、占了便宜的得意模样,倒象是个与妹妹亲近的兄长了。 李俪君看着他的模样,神色放缓了些,偶尔也愿意跟他搭几句话。 李俭让趁机与小妹修复关系,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你如今真是太瘦了!比起先前春天我见你的时候瘦了许多,你可有好好吃饭?” 李俪君不动声色:“我没事,只是看着瘦弱罢了。我每日还爬山练剑,练习骑射呢,比阿兄要康健得多。” 这话李俭让根本就不信。今日李俪君穿的是一身略有些蓬松的本白细葛衣裙,层层叠叠的,风一吹来便飘飘如仙,衬着她巴掌大的白晳小脸和细瘦的双腕,还有远超同龄人的高挑身材,显得她整个人越发瘦削羸弱。她还偶尔咳个两声,因此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平时略有不同,越发巩固了她病美人的形象。 她也不戴什么首饰,只光光梳着个道髻,系着轻罗发带,戴一顶帷帽,垂下长长的黑色薄纱,直遮到她腰间。若是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只看她与长兄李俭让差不多平齐的个头,还以为她是个十几岁的王府贵主呢。 他们路上遇到了另一户宗室家的堂兄弟们,李俭让隔着车窗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就误会与他同车的人是十四岁的胞妹李俶君。李俭让也不好说得太详细,只能含糊用“舍妹”二字混过去。 兄妹俩坐车来到了目的地。李俭让下车看向那片河湾旁的废墟,不由得沉默了。 那侍从的兄弟应召过来,为他介绍情况,形容那座不知供奉着哪路神仙的老庙,原有个后院,院中有井,有树,有石。可如今,井、树、石尚在,院墙却不知所踪,连前头正殿里的神像,都歪歪斜斜地倒卧在乱草丛中,看着好不凄清可怜。 李俭让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低语“真是作孽”。他回头看去,却是小妹不知几时戴着帷帽,扶着石青下车走了过来,看着神像叹气不已:“这位还是道家的神仙呢。” 确实是作孽。 李俭让心想,两位宗室长辈都说要求仙问道,以求长生,却因一时之气,如此冒犯神灵,神灵又怎会让他们得享仙缘呢? 忽然发现写错了侍女的名字,赶紧修改了一下。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重建 李俪君抬头看向已经成为废墟的后土庙,垂下了眼帘。 后土庙被拆这件事,她也十分意外。 去年七月底八月初那一次修仙集市,为了避开有心人,她提前拉着二红走了,没有把两位宗室老王爷“偶遇”小杨氏的那场戏码看完,回到紫云山房后,还直接去了光头山,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她下一季集市开集时,重回后土庙时,发现那里的屋子被拆成一地碎砖乱瓦,整个人都惊呆了。 幸好,后土庙被拆,不代表后院里的修真集市入口就被毁了。虽说那棵树被糟蹋得不轻,但巨石无人挪动,依然还在原地,就是旁边的老井被淘过一回,井水清沏了些而已。 回到集市后,李俪君才从邱家祖孙处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两位宗室老王爷不知犯了什么拧,一定要把小杨氏带走。关真人的师弟王道人及其徒弟本来是软性子,顾虑到李温齐这位雇主的脸面,不想跟人闹翻,所以多有忍让之处。可两位老王爷想要带人走,那是不可能的。最后王道人的徒弟年轻气盛,受不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炼气菜鸟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索性拎着两个老头子的衣领,把人丢出了修真集市,连带他们的跟班随从也一并撵了出去。 两位老王爷养尊处优多年,进入修真集市七天以来,又因为表现得过于肥羊,本地商家都拿好话哄着他们,好从他们手里骗灵石,没怎么给过他们气受。他们忽然遭遇现实的痛打,自尊心受不了,就把引他们入道之人的话丢在脑后,领着自家的五百亲兵跑过来报仇了。 可那时候集市都结束了,就算他们冲着那块大石头摸一百回,叫一千回“真仙在上”,修真集市也不会向他们敞开大门的。 一边是家人与属下质疑的目光,一边是自己受损的尊严,两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老王爷一气之下,便命亲兵把后土庙拆了,反正是他们没听说过的神灵。虽说不至于把神像给捣毁了,可将神像推倒,牌匾劈烂,已经足够过分。 据邱三翁说,当时后土庙会被毁,他们这些住在集市里的人也挺吃惊的。听说这座老庙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不知多少世之前就已经存在,以前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对它做些什么,可那时候根本没人能打破它一块砖,只能等着它自行腐朽。葛真人提过,这是因为老庙本身有防护阵法的关系。 去岁杜真人雷劫之后,集市空间受损严重,波及到后土庙正殿。葛真人奉命前来修复法阵,见空间内的灵气大量溢散,就把勾连正殿防护阵的节点给改动了,让这个小灵脉剩下的灵气全都集中到集市空间里来,不再分出一份去维持老庙本身。于是,这座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老庙,就被几个凡夫俗子轻轻松松地拆成了废墟。 集市里的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进出集市的门路还是畅通的。他们顶多是嫌如今没有了老庙的遮掩,任何人想要从集市进出,都有可能被周遭的凡人看见,心里有些不自在而已。 关真人后来用法术把后院那片地面上的砖瓦稍稍归整了一下,使得砖石堆与树干能起到一点遮掩作用,再有附近的村民偷偷过来,把老井给淘干净了,引得更多村民前来打水。这就显得有人再往废墟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可李俪君却十分生气。 后土娘娘还在呢!她的神力还能延伸到玄唐小世界来呢!真仙观的人一声招呼不打,就对人家的庙做了手脚,还坐视凡人拆庙,他们这是在作死吧?! 李俪君心里也有几分后悔。若是她多留意一下两位老王爷后来的动静,也不至于隔了三个月,才知道后土庙被拆的消息。 可庙已经被拆了。她无论想做什么,都容易被真仙观的人看在眼里。想着自己收集火药的进度稳定而顺利,将来总有替后土地娘娘出这口气的时候,她便忍耐了下来,只私底下暗戳戳让人往外头放那两位老王爷的黑料,再往他们卖出去的宝物清单上添几样十分犯忌讳的物件就罢了。 炼气一层的修士,跟凡人差别并不大。只要圣人确定了两位老王爷已经无用,随时都能轻易解决掉他们。两位长辈的死活,自有圣人与他们的家眷去操心,李俪君就只管专心思考,要如何把后土庙重新建起来了。 修真集市的进出并没有因为庙被毁了就受到影响,因此关真人他们也无心重建此庙。倒是玄应道人有想过,在此地建个真仙观的据点,也方便他在此小住。此事不知几时能有定论,可一旦有定论,后土娘娘的神像什么的,就肯定不保了。 李俪君索性便引了李俭让过来,以小杨氏的行踪传闻为借口,掩盖自己的真正目的,免得关真人他们起疑心。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她特地打扮得象个病美人般,借口咳嗽改了声线,让系统开了屏蔽灵气波动的光环,还戴上了黑纱帷帽。同行的是石青这个从来未修炼过的侍女,跟车的随侍也基本是隋王府出身的护卫,以及在嵯峨山别院里接受过一年训练的少年仆从们,清一水的肉眼凡胎。就算关真人亲自跑出来认人,也不可能将她与“李七娘子”这个修仙者扯上关系。 此时看着满目苍夷,深知李俭让多愁善感性格的李俪君只需要叹息几句,就能让他生出惋惜之心来。 她对李俭让说:“说到底,这都是小杨氏的罪过。倘若不是她躲藏在此,让两位宗室长辈看见,闹着要走,偏又没走成,又怎会激得长辈们拆庙?只是这种做法,未免太过亵渎神灵了,也不知神灵是否会生气,降罪于始作俑者。阿兄,就当作是为我们李家赎罪祈福吧,小妹打算出资,重建此庙,也免得神灵误会我们李家子孙,皆是不敬神明的狂悖之徒!” 李俭让怎么可能让小妹出这个钱:“不用小妹操心,这事儿交给为兄就是了。” 李俪君微笑:“我还是要出一分钱的,还要安抚周围的乡民,也顺道请他们帮我留意。倘若哪一天,小杨氏又在这里出现了,只要有人给我们隋王府送个信,就能把罪人送交法办。” 李俭让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为兄……会回府告知阿翁的。” 李俪君不置可否,回头便吩咐随行而来的侍从们:“雇几个人,把这处废墟收拾收拾,所有神像、牌匾、石刻、器物……只要还能用的,都运走吧。我给这位神明娘娘寻一处合适的地方,重建此庙,也省得她再受风吹雨打之苦了。” 李俭让闻言便道:“那我就让人在此建一座茶亭吧。这里有个水井,附近乡民路过,可以在此歇脚,也算是一份功德。” 李俪君冲他笑了笑:“阿兄若是缺人手,小妹那儿还有几个匠人,能借给你使。阿兄只管付钱,就不必惊动阿翁了。” 李俭让没有异议,看向废墟,又叹了口气。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黑纱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重建废庙,为两位宗室长辈的鲁莽之举作弥补,李俭让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听那仆从的兄弟说起过所谓“仙人集市”的出入口令,心里也有几分好奇,便在对方的引领下,去了废墟中那口老井旁的巨石处,摸着它喊了句“真仙在上”。 巨石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李俭让有些失望。不过苍青苍翠在旁怂恿,他便摸着树和井又分别喊了一回,同样是什么回应都没得到,方才悻悻地走出了废墟。 李俪君此时早已回到马车里去了。她带来的随行管事十分熟练地派人去附近村落里请村长村老,又知会附近鄠县县衙的人,从官面上把重建事宜给定了下来。反正,就是把这件事在本地传开了,但又不至于过于张扬,惊动长安城里的宗室贵人。 李俭让在旁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只需要出钱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小妹手下的人全都能包办,不由得感叹陈氏留下的仆役真的太能干了。怪不得小妹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活,想在山里待着,就在山里待着,想出家做女冠,就出家做女冠。她有钱有人,再得祖父母的纵容,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李俭让回到了马车上,发现小妹端坐在内许久了,低头翻着一卷书,却连帷帽都没脱,不由得奇怪:“小妹不觉得气闷么?在车中何必再戴着这帽子?”说起来,小妹在来的路上,也是半途在车中戴上了帷帽,当时他们离这废墟还有十来里路呢,远远未到要下车的时候。 李俪君隔着黑纱望了长兄一眼:“气闷说不上。倘若阿兄不是随意掀起车帘与人说话,根本不顾及车中还有我这个女眷在,我也不必多此一举。” 李俭让有些讪讪地:“那都是宗室里的堂兄弟,你从前也没少见他们,何必回避?”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男女之别。”李俪君淡淡地道,“我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我结伴出行去寻小杨氏的下落。阿翁都下了封口令了,自然不希望看到家中孙辈违逆他。阿兄素得阿翁宠爱,顶多就是挨几句教训,我却未必有这样的好待遇。反正没人看见我的脸,我不承认出过门就是了。阿翁再不高兴,也没理由骂我。” 这听起来似乎又是李俭让这个兄长粗心大意了。他哑口无言,不敢再多说什么。反正小妹只是在马车里戴帷帽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开始与小妹讨论起这从未来过的县城景致来。 李俪君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着话,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感觉到了,附近关真人带来的灵压已经消失了,想必已经离开了废墟周边地带。另外几个窥视的目光也只是往侍从群里扫了几眼,有一个扫到马车上的,也很快转移开。 她今日以本来身份亲自前来收起后土庙遗存物的冒险之举,算是平安过关了。 她今天戴的帷帽是完全的凡物,并不能遮挡任何修仙者的窥探法术。别说关真人了,哪怕是那几位炼气六层以上的老前辈,也能轻易看到她黑纱之下的容貌。可她心里有把握,就算他们看到了她现在的脸,也不可能把她跟“李七娘子”这个人扯上关系的。 原因没别的,只因她现在的脸上画着时下小流行的短阔桂叶眉,樱桃口,贴了满面花子,还点了面靥。再有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她半边的身形,让身边的凡人都没发现,她给自己的身材做了点小伪装,配上她本就比同龄人更高挑的身量,陌生人都会直接将她视作十三四岁的少女,画着浓妆也是寻常,根本不会想到,她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娘子。 黑纱遮不住修仙者的目光,却可以挡住李俭让等一众熟人的视线。只要李俭让没发现自家小妹把自己的脸化得面目全非,就没人觉得李俪君这个打扮有什么奇怪的。 为了能在李俭让下了马车后的短短时间内迅速给自己换个妆容,李俪君事先也是练习过好几遍的。为了做戏做全套,她在与李俭让分别之前,都不可能把自己的妆给卸了。 李俭让面对着小妹被黑纱遮挡住的面容,全然没有起疑心,还在问她打算把那被拆毁的老庙搬到哪里去? 李俪君早就有了腹案:“我倒想直接把庙重建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也省得再有人冒犯神灵,跑去拆庙了。可这庙毕竟在鄠县存世已久,想来庙中的神明受此地百姓香火供奉,心里也有几分旧情。我若贸然迁走此庙,未必合神明心意,不如就在此县内另寻一地重建,也好让本县百姓有地方可以继续供奉神明。” 李俭让大赞:“此法甚妙!小妹何时定了庙址,只管打发人给为兄送信,为兄立刻就将建庙的钱财给你送去,后续事宜,还要托小妹多多出力。” 李俪君叹道:“阿兄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兄妹都是为了李唐子孙考虑罢了,总不能因为两位长辈的鲁莽之举,就叫所有李唐子孙,都叫神明记恨上了。” 这个基调一定下,就是隋王那边得了李俭让的信,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宗室里有人听闻此事,也只会感叹隋王的孙儿孙女着实善心又懂事,再想到他们兄妹都是小杨氏的受害者,便又骂起小杨氏来。还有人跑到小杨氏生母如今寄居的尼姑庵里说些有的没的,老太太一脸麻木地听着,已经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日她身边心腹被莫名带走的时候,她心里也曾有过期盼。两位宗室老王爷偶遇小杨氏的消息传来时,她也以为自己脱难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然而,小一年过去了,女儿仿佛就忘了她这个母亲的存在一般。儿子在流放地因感染恶疾而亡,儿媳闻讯改嫁了,心腹侍从一去不回,主母杨老夫人从上个月开始,就断了她这边的日常供给。老太太如今在庵里过得凄苦,周围的人冷言冷语的,她根本看不到希望。 也许,她根本等不到女儿来救她的那一天了吧?既然只能等死了,别人几句挖苦讽刺的话,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从前风光得意的时候,也没少做过这种事。如今不过是得了报应罢了。 她若还有力气,还不如在菩萨面前多诅咒女儿几句,咒女儿得了自由,有仙人庇护,还不知道救一救老娘,帮一帮兄弟,只顾着她自己快活呢!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凉薄 小杨氏并不知道自己被亲娘诅咒了,但她如今的处境也算不上好。 自打她联合两个偶然乱入修真集市的炼气老鸟,企图逃离儿子李温齐为她选择的安乐窝却失败之后,她的人身自由就受到了限制。 李温齐忙着在师长面前挽回形象,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去看她,但并不代表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当晚,关真人的师弟王道人给他发了信,他没犹豫多久就回复了。他要求王道人把他的生母小杨氏困在店铺后院,不得外出,虽然不能伤害她,但也没必要处处优待。反正她身边有个婆子侍候,饮食起居都有保证,只要王道人师徒给她提供足够的衣食日用所需,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有了李温齐发话,王道人顿时就轻松了许多。这一季集市已经关闭,小杨氏一个凡女又出不去集市空间,如今再被困在后院里,除了那个小院子和三五间小屋,就哪儿都去不了,除了许婆子,也看不到第三个人的脸,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她本来还可以到街上逛逛,找别家女店主或伙计聊聊天什么的,可如今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王道人精于符阵,只需要在后院门墙上做点手脚,小杨氏便是想翻墙,都翻不出去了。 她只能在后院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听着墙头另一边的热闹解闷。虽说温饱不愁,可吃食上远不如从前可口。许婆子近日也在生气,因为小杨氏瞒着她偷偷联系了两位宗室老王爷,就打着私逃的主意,不但没考虑要带上她,甚至都没跟老王爷们提过,让他们去救一救在庵堂里受苦的老姨娘。 老王爷们住在集市里,他们的随从却有时不时回长安城取东西的。这里头但凡有一个能给老姨娘送个信,送点钱财吃食,老姨娘都能好过许多。 在许婆子看来,小杨氏的做法既自私又凉薄。如今她把亲生儿子都得罪了,六郎李温齐好几个月都没来看她,那许婆子还那么上心做什么?只需要把一日三餐都做熟了,饭菜都能入口,也就足够了,还讲究什么花样口味?! 小杨氏被关在后院足足三个月,才在下一次集市开启的第二天,迎来了久别的儿子。她倒是想向儿子告个黑状,再哭诉一番,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福利,然而李温齐却只是来打个转,确认她没病没痛,能吃能睡,生活上没有受到任何亏待,也没有再惹祸,就转身走人了。 李温齐的态度使得小杨氏在修真集市里的处境更加糟糕了。所有人都认识到了李真人对这位生母的态度,再也没有了顾虑,只当她主仆俩不存在就是了。小杨氏感受到了王道人师徒俩对她的态度更加轻慢了,哭过也骂过,可没人理会,半年下来,如今连许婆子都不在乎她做些什么了。 许婆子还会打击她:“六郎从前还会给娘子送药来,如今都多少个月了?药吃完了么?六郎还会再给娘子送药来么?” 小杨氏面色微变。治伤的丹药,她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吃完了。李温齐上回来时没提这事儿,仿佛已经完全忘光了。她倒是想提醒他一声,可他不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呀?! 许婆子看到她的脸色就冷笑:“说来也是娘子自己作的。倘若你乖乖的,不闹事,不给六郎添乱,吃上一年半载的丹药,等身上的伤好了,再想法子回长安去,兴许还真有希望能把嗣王的心给哄回来。那时哪怕六郎生你的气,你也照样有富贵日子可过,他总不能把亲娘杀了!不象如今,你脸上长着那么可怕的疤,就算真的回去了,嗣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老奴也不知道你急什么?!那两位老王爷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等他们在此混熟了,你要借他们之手逃出去,也更容易些,不象如今……”她都不想说下去了,想想就要气炸。 小杨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不反驳,心里只管冷笑。 那两个老头子自认为已成仙得道了,可街上修仙的人提起他们,谁当一回事?人人都当他们是肥羊,等薅尽了羊毛,就会把他们当成废物一般撵出去。天知道他们能到这集市来几回?!若是不抓紧时间逃走,等六郎忙完了师门的事,有空来管她了,她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吃完了手头的丹药,脸上和臂上的伤也不会完全痊愈,只当带着那些药逃走就没事了……她确实是失策了,如今说后悔也太迟。只能等到六郎消了气,再送些仙丹过来,给她治好伤势,她再考虑逃走的事儿了。 小杨氏看着自己身处的这个小小的院子,在心中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被困在这样的地方,直至老死! 小杨氏再次暗暗下定了决心,而在距离她半条街的街尾处,李俪君与邱三翁对完了账,又交割了一笔灵石与灵材。 她如今换上一身灰黑色的胡服,打扮得利索灵巧,再次出现在修真集市中。前几天曾经在废墟里扫视过她兄妹二人所在马车的几位修士,没一个人认出她就是那个戴着黑纱帷幔的病弱女郎。 邱小季还主动跟她提起了这个“八卦”:“听说是李真人的那个家眷从前结下的仇人,是两兄妹,听说了那两个闹事的李唐宗室的事迹,跑过来寻找那女子的。什么都没找着,都觉得晦气。不过他们倒是好心,见那老庙被毁了,还主动说要帮忙重建呢。” 李俪君故作不知:“我来时也看到了,废墟基本都清理干净了,那些碎石破瓦都被堆放一旁,听说要建个什么茶亭?” 邱小季道:“听郑氏符箓行的阿砂说,他们打算换一个热闹些的地方重建神庙,也好让那位神明多得些香火。外头河湾太过偏僻了,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过来,神明太委屈。其实,这些凡人哪里知道,来我们这儿的人多着呢,只是他们看不见罢了。” 李俪君笑道:“真可惜,怎么不在原址重建呢?若是他们就在外头废墟上重建老庙,我就能装作香客的模样,过来上香拜神了。如今只建一个茶亭,说不定会有不知情的凡人过来坐着歇脚。当着他们的面,我还真不知该不该摸着石头说口令,来一个大变活人呢!” 邱小季听着,觉得很是有趣,两个小姑娘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近况 李俪君与邱家祖孙的关系越发和睦亲近。 双方经过小一年的磨合,相处方式已经有了改变。 李俪君不再直接给邱家祖孙发薪水了,自家店铺基本交给他们经营,就象是邱三翁租下了她的店面一般,只是没交租金罢了。但每一季度,他都会给李俪君收集各种灵材,用比市价低一线的价钱卖给她,李俪君不要的,他才会往外售卖,又或是召集同门小辈们将灵材制作成丹药、法器、护具等种种加工物,再卖个更高的价钱。 光是靠着这买进卖出赚得的差价,邱三翁就已经赚足了养活祖孙俩的灵石,还有不少盈余雇佣同门,并资助其中一位同门在修真集市里获得一间杂货铺的完整产权,并开店将剩余未找到工作的同门全都收留进去了。 李俪君一年到头也没在集市里住几日,对于自己和邱家祖孙的这种合作形式,并没有什么意见。她得到了廉价而质优的大量灵材,省了自己劳心劳力,偶尔还能搭着邱三翁的人脉拿到关中以外出产的好东西,占足了便宜。她如今只当自己是把店面租给邱三翁这位熟人了,自己省心省力不说,偶尔炼点儿高品质的丹药,也有了出货的门路。 她从前炼气七层的时候,还有如今升上炼气八层之后,都炼出了不少质量上佳的丹药。有几种很对邱三翁的症状,她便声称丹药是自己熟悉的“丹道高手嫡传弟子”练手时炼的,用一个相当理想的价格卖给邱三翁,他还十分感激。因为这样的好丹药,过去就算他拿出十倍的价钱,也未必会有人愿意卖给他。 李俪君如今已经升上了炼气八层,但在关中修真界的熟人面前,她还在伪装成炼气六层的模样——这在认识她时间比较长的人看来,已经是非常天才的修炼进度了。而她拿出来的丹药,明显炼制者的修为高于炼气六层,因此她的谎言没有人怀疑过。 比较懂行的玄应道人更是低声下气地求她帮忙传递信件,向传说中的“丹道大家门下天才弟子”请教炼丹的决窍,三封信里能有一封得到回音,就能让他感动不已。因为有这位年轻的“丹道高手”指点,还卖过一颗很好的丹药给他,玄应道人将将在今年春天晋升上了炼气五层。回首望过去十年里停滞不前的修行之路,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有进步的可能,筑基的希望并非完全断绝,整个人都积极了许多,比从前更用心修炼了,而不仅仅是沉迷于炼丹赚灵石换取修行资源的日子。 玄应道人都能有这样的得益,邱三翁这位买到不少好丹药的旧日大佬,就更不用说了。 吃了李俪君炼的丹药后,只半年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换了另一种丹药后,再过数月,他觉得自己体内沉疴尽去,掉落的修为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似乎有望重新晋升。 这可真真是意外之意! 邱三翁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筑基期的两百年寿元期满之后,以炼气六层的老迈状态赴死,没想到如今还差几十年呢,他就有了恢复的希望。倘若他能重新修炼到炼气大圆满,再次筑基,那是否还有恢复昔日风采的一天呢? 哪怕今生再也无望结丹,他也希望自己能重回筑基,拿回过去的实力与地位。就算不为了自己这三十多年里受的气,也要为孙女儿着想。炼气六层的孙女,有可能因为容貌标致,就受人觊觎。但筑基真人的孙女,就算嚣张如真仙观嫡传弟子,也不可能张嘴就把人纳为爱宠,不当一回事的…… 邱三翁重新燃起了修炼的野心。只不过这一回,他多留了个心眼。除了亲孙女与李俪君这位卖丹药的东家,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如今真正的身体情况了。哪怕是关真人这样的同门晚辈,也只能看到他服丹之后,伤势大有好转,驼背改善了,咳嗽少了,满头白发里也添了些黑色的新发……但他在人前,依然还是个炼气六层,顶多就是人精神了些,脸色红润了些,心情也好了很多。 灵光谷的旧人们为这位师门长辈的身体好转而高兴着。他们很开心看到邱三翁在去世前能过得舒服一点。但说到恢复修为,重新筑基?所有人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而邱三翁也深知自己的情况。他已经打着“身体情况好转”的旗号,在关系亲近的同门或别家店主、伙计们面前提过几次,准备要去看望几位多年不见的旧友。关真人没反对,玄应道人给师门传信后,也没收到任何命令去阻止他,估计他这回能顺利出门了。然而事实上,他确实是给蜀地那边的朋友去了信,表示要过去探望,其实是冲着那里的出租洞府去的,因为他需要一个安全又有充沛灵气的地方,把自己的修为重新冲上去。 邱三翁抓紧时间,把自己在集市结束后三个月内的计划知会了李俪君这位东家,顺便与她交割了灵材与灵石。他不知道自己在修为回到炼气大圆满后,是否还回来到关中修真界来,继续装老弱,但他很清楚,与李俪君的友好关系是不能断的。他将来兴许还有从她这里求丹的时候。哪怕是为了她身后那位“丹道高人”,以及“丹道高人”的“天才弟子”,他也不能失去这条人脉。 李俪君并不在意自己的伙计要临时出远门。就算邱家祖孙在下一季集市开始之前,未能及时赶回,她手头收集到的各种灵药灵材,也足够使用两年了。店铺空着,大不了就临时租给灵光谷的其他弟子。反正这小一年来,她透过邱家祖孙,也跟这些灵光谷旧人混熟了,见面也能有说有笑的。偶尔在修真集市里遇到什么麻烦事,不必她跟人争吵,就会有灵光谷旧人请来关真人替她做主。关真人如今对她颇为和颜悦色,遇事也多了几分偏爱。她已经在考虑,等自己修为再晋升一级,就可以给关真人这位筑基真人也炼几枚能用的丹药了。 关真人筑基二层的修为也有了晋升的迹象。他如今要庇护一众同门,虽说压力大了,但想要晋升的动力也更足了。先前他还要为同门的生活操心,如今所有人都在修真集市里安顿下来,还有人做了业主,哪怕其他同门有失业的,也可以将人收留入店,保住他们在修真集市内部的居住资格。关真人总算可以专心于修炼了。除了集市开启的时候,他会去豪华客栈里租天字第一号房,享受高级聚灵阵的灵气浓度,平日里也会暂时离开集市,前往秦岭内的各大世家,租用他们的洞府来修行。王娘子出身的王家,因为拥有嘴紧的出色口碑,最得他青睐。 以前,关真人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恨不得离真仙观总坛所在地区远远的,更不想回秦岭伤心地,就怕会想起被真仙观占据的门派旧地。 那地方,已经成为了真仙观的专属灵药培植基地,再也看不到一丝灵光谷的痕迹。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情报 李俪君出了自家铺子,便往街上其他店铺走去。 皮具店里的生意比早前稍有起色。二红最近教了皮虬客一个符文,让他往自己制作的皮带里添储物小口袋。虽说空间很小,但只要能装进几把灵石、两瓶丹药、一两把小型武器,就能让他多出不少订单来。皮虬客为此十分感激二红,还替她牵线搭桥,弄到了不少妖兽的皮毛、牙齿之类的材料,又因为李俪君与二红“交好”,连带的对她这个邻居也十分热情。他的老婆见她路过,还特地招呼她进店里喝杯茶,聊个天。李俪君顺水推舟地进门与她聊了一会儿,打听到了几种新材料到货的日期,方才告辞出来。 斜对面的法衣店去年出了好几个爆款,吸引了不少女修上门。老板娘朱十八娘新近雇了灵光谷的一个炼气中阶的英俊男弟子做伙计。这小伙子能说会道,十分机灵会来事,引得那些女修来了一回又一回,都不知道从法衣店里买了多少新衣回去。那店里如今挤得很,李俪君早就不往那边凑了。 廉价客栈里依旧客似云来。关中的散修们似乎都打算赶在战争发生之前,尽可能来这灵气相对充裕又花费不高的地方多薅些羊毛,免得战乱一起,他们就有好些年不能来了。幸好所有离开真仙观的灵光谷旧人都有了落脚地,不需要再滞留客栈中,否则关真人的面子再大,客栈老板也要拉长脸了。 廉价客栈的生意这么好,豪华客栈自然也不逊色。没有了宗室老王爷那样不懂行情的炼气菜鸟,这里每季度也依旧有许多外地贵客前来住宿。不过有小道消息说,由于高级聚灵阵聚来的灵气没有雷劫之前浓厚了,有两位炼气后期的有名散修都转移去了别的地方,不再光顾本店。客栈掌柜自然不会承认这个传闻,只说那两位前辈是有事出远门去了。 不过,就算修真集市的灵脉真的受损,灵气不如从前充沛,关真人也依旧占据着最好的房间修炼,玄应道人也还在自己的专属房间里炼真仙观要求的丹药。有后者这个招牌在,客栈掌柜永远都不用担心会没人上门来的。 王娘子如今的生意越发好了,她的店铺近两季以灵武闻名,已经打响了招牌,在修真集市的一众杂货铺中脱颖而出,忙得她连出去串门闲磕牙的功夫都没有了。李俪君上门的时候,她才稍稍抽出点空来,躲到角落里喝杯茶,喘口气。 生意再忙碌,也不能阻止王娘子继续关心街上的八卦小道消息。她小声告诉李俪君,法衣店的英俊男伙计,如今正是老板娘朱十八娘的新欢,只是首饰店的刘娘子也看上他了,这两位老板娘近来正为了争夺聪明嘴甜又能干的小美男,使劲百般手段呢! 李俪君听得瞠目结舌。若她没有记错,那灵光谷的小伙子只有三十来岁,可朱十八娘与刘娘子都超过六十了吧?!虽说修仙者外表看起来都挺年轻,但他们三人目前的外表就有年龄差距,这个三角关系真的没问题吗…… 王娘子哂道:“能有什么问题?你情我愿就行了。不管那小伙子最后选择了哪位娘子,他都能稳稳当当留在集市里了,说不定还能当老板。这不比单纯做个小伙计强么?我看灵光谷其他人都挺羡慕他的,若不是别人没有他那样的长相,只怕多的是人要学他走这条路呢。如今就连我这个弃妇,都有人想巴上来了。” 李俪君斜睨了一眼柜台后热情招呼客人的清秀小伙计,再瞥一眼本不该跑到前头店面来的灵武匠人公孙仪,对后者的黑脸不作任何评价,只拿几句闲话就混过去了。 离开王娘子杂货铺后,李俪君又去了一趟王道人的符箓店,在那儿买了些中高阶符阵材料,聊几句天,再打听一下“后院那位”的闲话。如今小杨氏被困在了后院中,没办法乱跑出来了。李俪君就算大大方方露着脸上门,也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倒是来得比过去多了。 王道人脾气还算温和,虽不爱说人闲话,但对自己的徒弟却很宠爱。他的弟子则有些年轻气盛,最讨厌受气了,平日里看小杨氏不顺眼,却还要负责后者主仆的日常供给,送东西时总挨人家的骂,他在人前就忍不住要吐槽回去。弟子吐槽时,王道人总是慈爱又无奈地看着他,却不会阻止。李俪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打听到了小杨氏的消息,顺道还知道了李温齐的近况。 李温齐仍旧没有晋升,修炼进度比较缓慢。不过他已成功靠自己的表现,重获师长们的青睐,正准备要闭关呢。因此,在这一季集市结束之前,他定要来一趟的。哪怕是为了安抚王道人师徒,叮嘱生母,给她送接下来这几年的花销,他也非要走这一趟不可。因为这件事,王道人推迟了原本想要另行购置店铺,不再租用李温齐店面的计划,留下来继续替他照顾小杨氏。作为回报,李温齐则要给他弄到一颗筑基丹。 这是李俪君从玄应道人那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李温齐如今还没弄到这颗筑基丹呢,正四处找有名的炼丹师。玄应道人为此特地提醒李俪君小心,别叫李真人盯上了,要她说服她熟悉的丹道高手出山。 李俪君当然不能跟李温齐打照面。天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的长相?所以,这一季集市,她依旧不会在此待足七日,差不多等集市过半,就准备要走了。 李俪君最后才去了郑氏符箓行。她从今年开始,就跟郑掌柜改变了合作形式,开始给他送些品级比较高的符箓,却不再送中低品级的符箓来了。高级别的符箓利润更高,郑掌柜自然没有意见。两人如今同为修真集市的业主,而郑掌柜似乎在家族那边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对于家族的一些旧规,也有底气说“不”了。 他如今跟王道人师徒也有了合作,时不时能从他们那里收到一些好符——这是因为王道人有心自立门户,要给自己积累资金呢。虽说王道人的计划暂时延迟了,但他与郑掌柜签订的协议依然生效。他不缺符箓,也盼着能从李俪君这里得到更多更好的高级符,半点没有与她交恶的意思。 他甚至还愿意给李俪君透露一些隐秘的情报,比如今日,他就告诉了她一个小道消息:“据说东海有一位炼丹师要到关外去采药,准备在关中停留几日,顺便收些本地特有的灵药。他每年都要炼两炉筑基丹的,说不定能有几颗散落出来,还不知道会叫谁得了去。如今关中但凡是修为在炼气六层以上的人,都盯着这批丹呢。李七娘子,你也是炼气六层了,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凡尔赛 筑基丹? 李俪君离开郑氏符箓行的时候,还在思考着郑掌柜跟她说的话。 炼气大圆满修士想要筑基,似乎总少不了要准备一颗筑基丹。玄唐小世界的筑基丹不易得,据说丹方长期被几家名门大派独占,而炼丹材料的来源则基本被真仙观垄断了。各大门派、世家偶尔会通过利益交换,从真仙观处分得些许,但数量十分有限,炼出来的丹药品质也相对一般。 因此,真仙观以外的门派,哪怕有悠久的传承,厉害的功法,也往往培养不出大量的筑基修士,更别说是金丹了。而真仙观底蕴不深,人才有限,却总能独占各种资源,门下弟子只要有一定的资质,都不用担心修行的前程,甚至还能有盈余,偶尔往外卖一两颗筑基丹赚点外快。关中一带的炼气高阶散修,为了争夺这些筑基丹,恨不能打成狗脑子。这大概也是关中少有高阶散修的原因。 李俪君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这是真仙观铲除自己地盘上不安定因素的手段。少一些筑基散修的出现,限制本地世家门派的筑基数量,真仙观在关中就永远一家独大,所有修士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郑掌柜说,那位过路关中的东海炼丹师会有筑基丹。这消息兴许是真的,但这种抢手的丹药,在东海又不是卖不出去了,还能特地带到关中卖?这位炼丹师想必在关中有什么想要却不易得的东西,要与人进行资源互换呢,也有可能就是单纯地想要换取大量灵石,好方便他去获取其他的东西。不管他抱着的是哪种想法,他愿意拿出来的筑基丹数量肯定十分稀少,价格也不会便宜。 李俪君虽说背靠一个光头山,能拿出来不少灵石,但也不认为自己就是关中修真界的大财主了。真与人竞价,她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些在修仙界混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牌炼气高阶修士? 更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换取一枚品质不明的筑基丹。 她的储物空间里,有一枚筑基丹。这是她在紫微大世界里亲自炼的,近乎完美无暇,基本上没有丹毒问题。这是她当时为了自己日后正式修行筑基时预备下的。 只不过,根据星云仙宗的传统,门中弟子筑基时,不一定要使用筑基丹。只要弟子本身资质不错,修行了适合自己的功法,打好了基础,修炼用心,身体没有伤患疾病,修为达到了炼气大圆满阶段,然后于水到渠成的那一日,在一个灵气充沛的好环境中筑基。那么,即使他没有服用筑基丹,也照样能成功筑下道基。 筑基丹,是为了让那些没有十全把握的弟子提高筑基成功率,才准备的。若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星云仙宗的弟子即使没有筑基丹,也照样能筑成无上道基。反倒是用了筑基丹的人,若是丹药品质有暇,还有可能会影响筑基的效果。 李俪君当时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不清楚自身是什么资质,是否能修炼顺利,所以,为了提高筑基成功率,她特地为以后的自己准备了一枚近乎完美的筑基丹——那是她炼得最好的一枚了。无论在哪个世界,筑基丹这种东西总是供不应求的。有条件时给自己备上一颗,总好过需要的时候却找不着。 只是如今,她身处玄唐小世界中,面对筑基的问题,就有些犹豫了。 她的灵根天赋虽说不算顶级,但也算过得去了。修炼以来,自问基础打得还算牢靠,就是时间短了些。她没有任何伤病在身,也会修炼至炼气大圆满,才会考虑筑基的问题。到筑基的时候,她必定会寻一处灵气充沛的环境去完成这个环节。她做到了以上所有事,是否还需要服用筑基丹,才能筑下上等道基呢? 以星云仙宗的传统思维来看,最出色的弟子要完美筑基是不需要筑基丹的,用了筑基丹,就好象不够完美了,更别说那枚筑基丹本身就不是完美无暇的 。她有些担心不完美的筑基会影响自己日后结丹。 可若是不用筑基丹,万一她筑基时不顺利怎么办?玄唐小世界的灵气条件没办法跟紫微大世界比,任何人筑基都必须要服用筑基丹,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服丹就筑了基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李俪君事事做到了最好,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服丹就成功筑基。 她虽没有真正经历过筑基,但曾经目睹过许多人的筑基,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环节。有时候完美筑基的最佳时机就是一瞬间的事,一旦错过,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她不能等到那一刻来临,再决定要不要往自己嘴里塞筑基丹。因为筑基丹入口后,并不是马上就能起效的。兴许在等待它起效期间,她就已经把最好的那一瞬间给错过去了。 李俪君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个灵光谷的旧人迎面走来,看到她站在路边发呆,便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李七娘子,这是刚刚从郑掌柜那儿出来?」 李俪君惊醒过来,笑着跟对方打了招呼,随便拿话混了过去。等与对方分开后,她才收拾心情,长吁一口气。 算了,等到她到达炼气大圆满后,再依据自己的状态,决定要不要服用那枚筑基丹吧。现在她才炼气八层,虽说已经可以考虑筑基事宜了,却也没必要这么凡尔赛——玄唐小世界的其他炼气高阶为了一枚筑基丹能打生打死,她却嫌弃用了筑基丹就不算完美筑基了。要是让人知道她的想法,只怕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吧? 其实她在星云仙宗也算不上最出色的弟子,对自己要求严格是好事,但也不需要太过执着于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她只需要尽力做到自己能达到的最高标准就够了,不必处处跟别人相比。别人从来不是她修行路上的对手,她要战胜的对手,其实是她自己。 这么一想,李俪君顿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心境也变得更纯澈几分。 逛完整条大街,李俪君脑子清明了,也把人脉维系住了,顺便买了几样感兴趣的东西,便要打道回店。 进店的时候,她看到秋香与吕四运两人装作是外地来的散修,向邱三翁出售一些普通的灵药。双方讨价还价半天,才达成了协议。秋香与吕四运两人看到李俪君进门,也装作陌生人的模样,根本不往她那边看。等东西卖出去了,他们立刻就转身离开。 从今年开始,他二人先后晋升为炼气三层,也开始到修真集市来见世面了。他们卖的灵药其实是在紫云山房开辟的小块灵田上种的,年份还短,卖过来只是试水,要在不暴露他们与李俪君、二红关系的前提下,把自家种的灵药卖出去罢了。目前看来,事情还算顺利。他们会住进附近的廉价客栈,等李俪君走了,他们会留到关市为止。 至于二红,她早就住进豪华客栈的普通客房去了。作为新晋炼气四层修士,那才是配得上她身价的临时住所。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进度 李俪君在修真集市待了没两日,就提前一步先走了。 她告诉邱三翁,自己那几位厉害的长辈打算到别处去游历,自己作为晚辈要随行,估计三五个月都未必能回来。如果邱三翁不能赶在下一季集市开启前回归,就把店铺暂时转租给他看好的人吧。重要的东西她都带走了,除了后院不能进入,店里其他地方随他折腾。 邱三翁笑眯眯地表示东家可以放心,他们祖孙俩会把店看好的,就拄着拐杖亲自把她送到了出入口处。 其实他老人家如今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根本不需要再借力拐杖了,可他依然没把那把铁木拐杖丢开。一来,是因为它已经成为了他如今用惯的武器;二来,则是他这副伤好了却依然老态隆钟的形象,能让大部分的人都感到安心。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让自己感到不便,还让别人觉得不安呢? 李俪君离开集市后,先往北进入了秦岭范围,然后再辗转前往光头山,待了两日,方才折回紫云山房。 这时候,集市已经进行到第七日了。傍晚时,二红先一步返回山房。天黑之后,秋香与吕四运也回来了。 秋香与吕四运才去过两次集市,依然感到新鲜又刺激。这一回他们没有了李俪君这位炼气八层与二红这位炼气四层的保护,二人需要凭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混进关中修真界的圈子,既要隐藏身份,又要把手中的东西卖出去,还要避开心怀不轨之人的窥探,这一路上没少费心费力。等回到紫云山房,两人都已浑身湿透了,狼狈不已。 虽然狼狈,但他们都挺高兴的。他们这回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今以后就可以独挡一面了。倘若小娘子李俪君需要帮手去跟修行界的人打交道,即使二红不能出面,他们也能帮上忙,这种满足感是胜过一切的。 如今只剩下赵月白还未有跟外界的修行之人打交道的经验了。不过考虑到她的性格,所有人都没打算逼她去勉强自己。反正她如今有炼气二层修为了,打理那两亩灵田,也算用心,就让她继续宅在山房里干活吧。李俪君手下有三个人能出门办事,就已经足够了。 秋香向李俪君报告灵药的售卖情况。虽说年份还短,价钱不高,但那些灵药都是用最标准的修真界种植手法栽培出来的,能确确实实地产生效用。作为炼制一般炼气期丹药的常见原材料之一,这就已经足够了。李俪君费了不少功夫,才在紫云山房范围内找到一处隐蔽的山谷,在里头开辟出那少许灵田,勉强能凑足两亩,种些常见的灵谷、灵药,能自给自足就行了,有多余的可以往外卖一些,但最重要的,是给秋香与吕四运一个与修真集市内部人员打交道的合理身份。他们顶着草根散修的形象出现在关中,是可以从其他草根散修那里获取情报、交换资源的。 散修游走天下,常常与凡人混居在一处,有些人甚至还会在凡间朝廷里做官做武将。他们的为人行事正邪难辨,但总的来说,都更看重自己的修行前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是不会介意帮人办一点小事,又或是泄露一些情报的。 目前,李俪君还不知道能从秋香、吕四运认识的散修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可至少,她手里已经收集到不少火药了。在大唐,能拿出这种东西的人,多数是道士,也有一些是拥有矿山的地主。若没有确切的情报,她想不惊动任何人便收集到大量火药,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等到光头山那边炸了,万一被真仙观的人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也非常麻烦。她只能借身边心腹的手去收集这些东西,等事情办完了,就让秋香和吕四运赶紧抛弃现在的身份,免得被人查上门来。 她对收集来的火药进行了加工,妥善地保存在防潮防火防震的容器中,密密收进储物空间里。照这个进度继续下去,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就能将所需要的火药全 部收集齐全了。大杀器的制作方法,她也整理好了,等她找到一处偏僻少人的地界,就可以进行实物试验了。 李俪君正为了火药收集的进度而开心,吕四运又向她报告了另一件事:「王道人符箓店的东家过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后院做了些什么,他出来的时候,店里的人都能听到后院有女人在大声哭闹着咒骂他。他倒是不为所动,只给王道人师徒留了一个储物袋,嘱咐了几句话,便转身去寻关真人了。」 这件事在集市里迅速成为了八卦的话题中心,已经盖过了灵光谷英俊男弟子与朱十八娘、刘娘子的三角恋情,比起传说中那位东海筑基炼丹师抵达关中的消息,热度只差了一点儿。据说李真人与那个凡女是母子关系,从去岁就吵到今天,人人都觉得凡女很不象话,总是拖李真人后腿,但也有与李真人结怨者,闻讯赶来,在王道人符箓店外探头探脑的,不知是不是想打什么坏主意。 这种事,就需要关真人和王道人师兄弟俩合力去解决了。吕四运和秋香只是坐在附近的茶楼里听人闲话几句罢了。他们不认得李温齐,却知道小杨氏与他们这些陈氏旧人有仇,打从心里不希望那女人过得好,恨不得李真人的仇家会找上门来拿他的母亲出气呢! 秋香并不知道大能的事,还觉得这李真人声称是小杨氏的儿子,十分莫名其妙:「那贱妇什么时候红杏出墙,生了这么大的儿子?别人说她是前世生的,可谁家儿子会这么孝顺,亲娘死了之后投胎转世,都跟他全无关系了,他还管人家叫娘呢?!」 李俪君干笑两声,不打算跟她详细解释其中原委,便含糊地扯开了话题:「那位东海来的炼丹师,已经到了关中了?不知在何处落脚呢?会到客栈去吗?」 二红在旁摇头:「集市到今儿半夜就关闭了,怎么可能还会有新客住进客栈来?听说那人会在秦岭中租一处洞府临时落脚,只不知道是哪里的洞府罢了。关真人大概知道,玄应道人追着他打听地方,想要去向炼丹高人请教,关真人没理他,倒是跟王道人说,打算带他去秦岭修炼几日,试着看能不能突破瓶颈。」 王道人已是炼气七层,也该是找一颗筑基丹的时候了。关真人有心为师弟谋划,又怎么可能叫玄应道人占了这个便宜去? 李俪君也不去管他们真仙观内部各派系的争斗,只关心另一件事:「修真集市里,当真没有一个人对出入口处的后土庙有所留恋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新庙 修真集市里的人,对于出入口处的后土庙,都没有太多的留恋。 他们甚至不太在意老庙被拆毁这件事,顶多就是埋怨一下,如今没有了后庙后院院墙的遮挡,他们进出集市麻烦了许多,总要提防会被凡人撞见。 可对于老庙前殿里供奉的神像,他们几乎就没有关注过。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从修真集市存在的那一天开始,老庙里的神像就没有出现过任何神迹,好象那位神灵对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搞鬼毫不在乎一般——也有一种说法认为是祂在乎却无能为力。真仙观带头轻慢神明,依附真仙观辖下这处集市的修士们,又能对后土庙里供奉的神明有多少敬意呢? 老庙中所有介绍后土娘娘事迹来历的记录都消失了,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石碑也都被销毁殆尽,原本庙门口处的碑还是后来才重新刻的。从庙里来来往往的修仙者就把后土娘娘当成了不起眼的野神,自认为超凡脱俗,不用将这样的小神放在眼里了。 附近的乡民还会因为到后院井中取水,顺道给前殿的神像上一炷香,给家人祈祈福,过路的修仙者们只会将整座老庙都视作修真集市出入口的附属建筑,觉得它只是起到一种掩护作用的。 李俪君之前曾经清理过神像,上供上香火,有路过的修行者分明看到了前殿的变化,却还是不放在心上。他们以为这是附近乡民做的,心里还嘲笑凡人不识真神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俪君拉着长兄李俭让,借着为宗室长辈与仇人小杨氏弥补罪孽的理由,清理废墟,移地重建,甚至是在原本的地皮上建起一座茶亭,都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怀疑。 修真集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提起此事,顶多就是抱怨一句茶亭不如庙宇方便掩护人进出,跑去跟灵光谷的旧人们说,让他们劝关真人把这块地买下来,建个私宅也好,盖个道观也行,起码要给大家伙儿提供一点方便,别让所有人进进出出都要冒着被凡人撞见的风险。 关真人怎么可能买地?他有钱也只会用在养活自己的旧同门上,才不会为了真仙观花这个心思呢! 反正有财主建了茶亭,这就足够了。若嫌白日里会有凡人在此驻足,修士进出不方便,那就等到晚上再来。修真集市又不会跑,更不愁没人光顾,关真人才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呢! 李俪君对于关真人的态度十分满意。既然没人在意她把神像搬走了,那她就可以放心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秋香有些好奇地问她:「小娘子,您要重建这座庙,打算在哪儿建呢?是在太平峪,还是嵯峨山?」 无论是太平峪还是嵯峨山,都不在李俪君的选择清单上。她早前就跟李俭让说过,会在鄠县范围内重建后土庙,让此县百姓仍旧可以向后土娘娘上香。 她最后选择的地点,是在鄠县县城以北不过二三里远的路边,乍看是个距离所有村镇都有一定距离的偏僻地界,事实上,到了赶集趁墟的日子,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要经过庙前这条路。离此不远的河边,还有一个渡口。倘若有人不能赶在日落城门关闭前进入鄠县县城,那就只能去附近的村落借宿了,那也同样要经过新庙址这条路。 保守一点估计,每年新庙前这条路上经过的人车马,至少也有十万人次。这十万人里只要有百分之一愿意进庙上个香,庙中的香火都会比早前在老庙时兴盛好几倍。 这地方不算人烟繁茂,又不是良田,所以地价挺便宜的。李俪君索性让吕嬷嬷出面,将周边上百亩地都给买了下来。建庙的匠人也找陈家用惯的,技术可靠又嘴紧,速度还挺快。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新庙就建好了。 如今的新庙不再是小小的两进小院了,而是两进三路的大院子。中路仍旧承袭原 本后土庙的格局,就连里头的梁柱和修饰,也尽可能沿用老庙的设计,材料也选择了同一种,最后还把老庙里供奉的神像重新清理过,上了彩泥,换上新衣,再十分郑重地安放回前殿正堂中。 供桌、香炉等等,都是旧物清理翻新后,继续用上了。 中路的后院同样打了一口井,井旁种了树,树下放了块大石头。看起来就象是老庙那边的格局。只不过,这块大石头并非通向什么集市空间的出入口,就是纯粹从山里拉出来后未能用到建筑上的废石罢了。 东路的两进小院,前院开了个半开放式的茶亭,后院则是住宅。李俪君请李俭让出面,跟附近的村子打了声招呼,把一对无儿无女家境贫困的老夫妇请过来住下,那老头子就做了庙祝,负责四时供奉,老太太负责打扫做饭。李俭让与李俪君兄妹每季度都会打发人送钱粮过来,供给二老日常所需,而他们也可以利用茶亭赚点零花,补贴一下生活。 如此一来,新庙的清洁工作就有人负责了,后土娘娘平日里的香火花果供奉,也有人操心,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过来,借了人家的地盘打造什么商业集市了。 新庙西路也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开辟了两畦菜地,檐下有土灶,摆了些柴火,后院有三间大屋,里头是大通铺,铺了些席子。倘若有人因为进不了城,又找不到落脚的客店,这里便可以充作一个临时的廉价逆旅,供人过夜。过夜费不过是三五文钱,实在囊中羞涩的,帮忙做些活,砍几捆柴来抵扣,也是可以的。若能有所收入,那也是给庙祝两口子的补贴。 等老夫妇俩去世,附近的村子会再送别的老人过来接任庙祝一职,把这座庙的日常维护工作,视作村中孤老的养老福利。不过,附近另一个村子的村长已经开始考虑,将自家村子里的孤儿送到庙里来,请老庙祝夫妇代为抚养了。这么大一座庙,不能光养老,还可以养小的嘛。 新庙空房间不少,柴火充足,粮食蔬菜也不缺,周边的田地还可以佃给乡民,别说一对老夫妇,再多养几个孩子也是够的。 李俪君懒得理会附近村落的小心思,她只是专心去布置好新后土庙的正殿。新牌匾让李俭让去想法子,找个名家题字,而庙里新添加的石碑,则刻上了她亲自写的文章,介绍后土娘娘的来历、神名、神职与相关传说,免得来往乡民进门后,弄不清楚自己要拜的是什么神。 她特地亲自写了一篇四骈八骊的文章,文采说不上非常好,却也四平八稳、清晰明了的说清了这座庙原本的位置、旧庙被拆的原因以及新庙重建的出资人身份。两位宗室老王爷找不到小杨氏就发脾气拆庙,她简单归纳为「贵人寻美而不得,愤而拆庙」,直接把那两家王府的脸面给扒下来了。 只是他们如今都顾不上了。因为两位老王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太极宫,他们的儿孙正吵着要圣人给一个交代呢!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风波 两位老王爷的死讯来得非常突然,此前压根儿就连一点征兆都没有,据说死得也是无伤无病,就这么忽然倒下了。 圣人给他们儿孙的说法,是二人老迈而死,寿终正寝。 他们的儿孙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虽说这些儿孙大部分都不相信二老是如他们所言的成仙得道了,只当他们是被骗子胡弄而已,但其中也有几个人,本就特别得两位长辈宠爱的,曾经有幸见识过二老用出来的法术,还有他们从所谓仙人集市里买到的仙丹、灵茶、灵酒。他们还曾经尝过味道呢,确实不同寻常,是他们从来没食用过的。 而随两位老王爷去仙人集市的随从中,也有人是走上了仙路的。老王爷往他们身上割两刀,再抹点从集市里买来的仙药,伤口立刻就愈合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那些仙人之物的珍贵之处,以及老王爷们和他们的随从也确实脱胎换骨了? 只是这几个曾经见证过仙家法术灵物之妙的王府儿孙,出于私心,并没有向其他家人多提自己的见闻。他们心里也想过,日后可以偷偷求老王爷传自己修仙之法,这样他们也能同享富贵与长生了。 只是两位老王爷连带他们的心腹随从都被圣人接进宫中,大半年之后连人都死了。这个如意算盘打不响,知情的儿孙也忍不住破防了。他们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告诉了家里其他成员,声称是因为长辈叮嘱他们不得泄密,方才守口如瓶,并非有意隐瞒。两家王府的人知情后,更加恼怒。 都已经成了仙的人,哪怕法力再低微,也不是凡人可比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仙人怎么会老迈而死呢?!必定是圣人要逼问长生之法,对二位老王爷用了过分的手段,把人害死了! 宗室们早就听说过,皇家与仙人有联系,长安城里还有仙人门下的徒子徒孙呢。若是皇家又或是重臣权贵中邪、生病什么的,仙人门徒就会亲自上门治疗了。最近一个受益人,就是贵妃娘娘的族兄杨国忠——前年改名的杨钊。这个消息是从杨府上传出来的,若不是有仙人门徒救治,这人恐怕早就死了。杨家还因此炫耀他家得天庇佑、福寿双全呢!杨国忠不过是个外戚,哪儿有这么大的脸面去请动仙人门下?自然是圣人赐下的恩典了! 既然圣人能请仙人门徒去治一个外戚,那是不是也能请动仙人门徒去杀两个宗室老王爷呢? 两家王府悲愤地进宫要求圣人给他们一个交代,至少也要告诉他们,是谁下的毒手!只要有一个名字,就算那是仙人门徒,他们也绝不会放过,定要叫那凶手血债血偿! 这两家王府倒也没蠢到极点,知道自己不可能让圣人为老王爷们的死负责,那就只能把锅甩给传说中动手的仙人门徒了。 然而圣人对他们的要求只觉得更加恼怒。在他看来,两位老王爷就是好吃好喝,整天云山雾罩地忽悠人,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能用的修仙之法,也拿不出什么能令人长生不死的仙丹,顶多只能拿出几枚可以稍稍叫人精神一些的丹药罢了,又能管什么用?这种丹药,他养的那些道士照样能炼得出来!还不等他逼问两个老头子更有用的修炼之法,他们就忽然倒下死了,却叫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他分明就是叫两个老骗子哄骗了,他们的儿孙竟然还有脸面要求他为此负责?! 圣人大怒,骂了这两家王府的人一通,还骂两个老王爷是骗子,命人把棺木送回到两家人手上,就直接轰了他们出宫。 两家王府的人赶紧抬棺归家,再开棺细看,两具尸首都已开始腐烂了,与一般的凡人压根儿就没有区别,哪里象是个成了仙的模样呢? 他们只能一边哭一边私下议论着,手忙脚乱地为二老办起了后事。前脚灵堂还没搭起来呢,后脚圣人的传旨使者就到了。 两家王府都丢了王位,嗣王没有了,国公也没有,爵位一捋到底,只剩下个光头宗室的身份。别说风风光光办丧事了,就是这一大家子的人今后还能不能住在现在的王府里,都是未知之数。 两家王府的人都要哭了,连丧事都顾不上,赶紧四处寻宗室里的长辈,想请他们去帮自家求情。他们如今知道错了,不该冒犯圣人的,老人老弱而死是多么正常的事,他们当时怎的就猪油蒙了心,非要认定是圣人把人害死的呢? 他们把长安城里各家宗室王府都跑遍了,那些长公主府、公主府也不例外,还有人往杨国忠那儿送了厚礼,又有人往安禄山那儿送重礼,连带几位杨家的国夫人,也都发了一笔横财。 隋王因为是圣人唯一还在世的亲兄弟,自然也被求上门来。但他素来就是个不爱揽事的,清楚圣人如今正在气头上,铁了心要让那两家宗室吃点苦头,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触圣人霉头。他借新建的寺庙将要完工为由,跑去庙里礼佛吃斋去了。虽然地方也在长安城中,但离皇城远着呢,倒也能得几日清静。 窦王妃直接告病,躲开了上门来求助的老妯娌和侄媳妇们,把人丢给现在的长媳裴王妃处理。 裴王妃好言好语劝说了几位宗室长辈与堂妯娌们,把人送走了,但事实上啥事都没答应。她还警告二房的妯娌黄氏,不许后者掺和此事。黄氏暗地里埋怨不已,但终究还是放弃了本来想给娘家侄儿求娶那两家王府的小娘子的打算。 李俭让跟在祖父身边,住进新完工的寺庙中休养。因为新的后土庙也完工了,他近日时常与小妹通信,便在信里提到了京中的纷扰,顺便感叹几句。两位老王爷当日一怒之下便拆庙,何等嚣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李俪君收到信后,只在回信中附和了长兄几句,没有多说别的话。事实上,她知道的事情比李俭让更多。 两位宗室老王爷死后,棺木被抬回家中,连后事都没能好好办,所有儿孙都忙着为自己的前程奔走,只剩下几个年纪小帮不上忙的孙辈带着奴仆守灵。李俪君便寻了个空子,趁夜潜入灵堂去检查过了。 这两位老王爷当然不是因为老迈自然死亡的。他们的尸体上带有很明显的法术痕迹,只是凡人看不出来罢了。 动手的人是个炼气七层的修士,用的是玄门正宗术法,就是技巧粗糙了些,估计根本没想过要掩饰些什么吧? 李俪君不由得想起了长安城分游观那个姓李的老道士。据说他也是李唐宗室,正好是炼气六、七层的修为。难不成是两个老王爷在修真集市里闹了一场,真仙观嫌他们碍眼了,因此派了外驻长安的弟子过来灭口? 只是两个老爷子闹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才派人来灭口,这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些?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升道坊 李俪君事后给两家王府都留下了一个小纸条,上头用非常标准却没什么个人特色的汉隶写下了一句话,告诉两位宗室长辈的儿孙,乐游原下分游观的李道长是位得道真仙,而且还声称是李唐宗室血脉。 如果他们有心,只需要找守卫太极宫宫门的卫士稍稍打听一下,就会知道那老道士在老王爷们死前进过太极宫。以那老道士炼气七层的修为,是不可能在宫外对宫里的人远距离行凶的,他必须要走进太极宫内部,才能下这个手。而且他还不能偷偷潜入,这不仅仅是皇宫这种地方有一定的防护,真仙观也会约束门下弟子,不要犯了忌讳,否则随便一个炼气弟子就能威胁到皇家成员的生死,那岂不是乱了套了?真仙观能容忍,那位大能也不能容!更何况,太极宫占地极大,里头住的人也多,若不是事先打听过两位老王爷的住处,炼气七层的高阶修士难道还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人去吗? 只要确认老道士进过太极宫,他又是“得道真仙”,进宫的时间还如此凑巧,猜测他正是杀人凶手,也不是什么难事。苦主们若因此上门要求他负责,也很合情合理。哪怕凡人奈何不了炼气高阶,好歹也要做出点姿态来。两家王府的儿孙此前敢要求圣人给他们一个交代,如今就算是怂了,难道就没胆子要求圣人叫那老道士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至于老道士李唐宗室的身份?宗室成员都在玉牒上留名的,本人没留名,父祖也会留名,否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宗室?可老道士据说是上一回天地重溯之前的唐末皇孙,父祖都还未出世呢,玉牒上断不可能有他的名字。倘若两家王府的子孙没有能力对付炼气修士,光是“揭破”其宗室身份,也算是一种反抗的手段吧? 李俪君琢磨了这件事几天,心想自己留下的小纸条怎么也能在长安城里掀起点小风波来的,然而那两家王府的人比她预料的更怂。他们明明看到纸条上写的字了,也打发人去找太极宫的卫兵打听过,确认那老李道长在老王爷们死前进过宫了,据说还是找了圣人身边的内侍,强行要求进去的,又在太极宫里住了一晚,住的地方离老王爷们的住处只有几百步的距离。那边刚发现人死了,他就没事人一般拍拍屁股出了宫,把原本领路的内侍都给抛下了——这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老李道士在两位老王爷死亡这件事上,有很多可疑之处。然而两家王府的人就是没有去跟圣人说什么,也没有跟别家宗室亲友提起他宗室身份的“可疑之处”。 正相反,两家王府的前嗣王人选,也就是两位老王爷的嫡长子,都带着家人悄悄跑去分游观,求见李道长,希望他这位得道真仙能收他们为徒,让他们也能象其父一般修道成仙。只不过这一回,他们绝不会象父辈那般糊涂,被圣人哄进太极宫去了。 当李俪君透过小纸鹤,看到两家王府的反应时,差点儿没把一口茶碰到镜面上。 那老道士弄清楚堵门的宗室是为什么而来的之后,顿时就不耐烦了。他以为是当日引路的内侍以及太极宫里的人察觉到了异样,上报玄宗,玄宗猜到是他下手杀的人,心中不快便把他的名字告诉了死者家属,没有猜疑到别人头上。但老道士对玄宗只有更加不耐烦的,他认为若非玄宗犯下了大错,大唐不会由盛转衰,以至于他这个正宗李唐皇孙小小年纪就要面临破家亡国之苦。若不是真仙观有规定,他真恨不得把玄宗早早弄死了,无论是换太子还是广平王上位,都比玄宗继续坐在皇位上,纵容妖妃佞臣叛将祸害大唐江山来得强! 既然不能杀玄宗出气,又不耐烦应付那几个愚蠢的凡人,老道士索性就躲进了分游观后殿的隐藏空间中修炼去了,反正有两个凡人徒弟去应付来人,他可以放心躲个清静。 就在老道士躲进空间,两耳不闻观外事的当口,李俪君悄然走进了分游观所在的升道坊。 这个坊因为地处偏僻,人烟并不繁茂,西北方向的乐游原,还时不时有人前来游玩,南街一带基本就是连片的墓地了。分游观就位于乐游原下方,附近倒也有不少人家,靠近坊门这一片,还勉强称得上热闹,越往东南方向走,就越荒凉。 升道坊隔壁的升平坊,因为乐游原的存在,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风景胜地,平日里游人如梭,亦有寺庙的存在,兼做些接待游客住宿的生意,但由于房屋供不应求,时常会有游人跑到隔壁的升道坊来借宿,因此西坊门那一片,有两三家规模不算大的逆旅,每日都会有陌生人前来投宿。 分游观离这些逆旅不算远,平日从不会提防有生面孔出现在升道坊中。大约那老道士也是自恃炼气七层的修为,深信长安城中不可能有比他法力更高的修士了吧? 李俪君事先让吕嬷嬷的兄弟吕掌柜派人出面,在分游观斜对面的街边,买下了一个荒宅,价钱挺便宜的,宅中房屋状况还好,若不是前些年屋主横死家中,也不至于顶着凶宅的名头,几年都没人接手,到如今也是生人勿近。但最关键的是,这荒宅临街有个二层小楼,可以居高临下,将分游观内部所有明面上的建筑看得清清楚楚。 荒宅经过简单的整理改造,即将成为赵陈记名下的一处仓库,平日里会有三两个人轮流值守。二层小楼里,楼下堆放了货物,但楼上却是空置的,窗户紧闭,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李俪君悄然走进小楼,走楼梯来到二楼窗边,打开一条窗缝往分游观的方向看。当她发现老道士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观中的时候,就连忙抓紧时间,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只加强改良版小纸鹤放了出去,隐藏在小楼三个方向的檐下斗拱里,将分游观整个纳入了监视范围。 只要老道士没有离开分游观的隐藏空间,就察觉不到小纸鹤启动那一瞬间的灵力波动,过后他再也发现不了小纸鹤的存在了。因为如今的李俪君,修为已经超过了他。 有了小纸鹤的监视,今后老道士的行踪就逃不开李俪君的双眼。她想要在长安城里做些什么,都有把握能避开他了。 小纸鹤运转良好。如今用于监视的铜镜,法术也进行了改良,添加了回溯功能。李俪君试用了一下,发现没什么毛病,就把铜镜收了起来。 分游观门前,依然有许多人聚集,老王爷们的儿孙似乎很渴望能求得修仙之法,还在附近的逆旅租了房间预备要过夜,就是不肯走。老道士躲起来不理会,恐怕到人群散去之前,都不会出来。 李俪君悄然下楼离开,低调而迅速地往宣阳坊。 趁着这个老道士被绊住了,她要再去“拜访”一下杨国忠。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潜入 李俪君以前曾经对杨国忠下过一次手——那时候他的名字还是杨钊。 她把那只巨蟾皮肤表面沾染的毒液用水稀释过,融入到雨水中,无声无息地淋到了杨国忠的身上,使他大病了一场。可惜真仙观外驻长安城的李老道出手了,杨国忠病了没几日,便恢复了健康。 她本来指望他的身体会渐渐衰弱下去,再也无法祸国殃民,无奈被真仙观阻止了。 过后李俪君发现了那位大能在暗中搅风搅雨,有任何不符合他所认定的「唐史」事件发生,他都要「拨乱反正」,哪怕是强行扭转当事人的意志,也在所不惜。杨国忠再坏,也只是他手中的傀儡罢了。就算未来不会有战争发生,那位大能也会让人掀起战争的。 对于这样胡来的大能,李俪君除了掩盖好自己的存在,暗中发育,等待筑基后联系上紫微天宇的队友和大佬们,借用外界之力推翻大能的统治,别无他法。因此,她明明已经开始推动火炕与棉花,正准备要把从前收集到的高产粮种推广开来,也立刻踩下了刹车。火炕就任由关中乡村地区的人们口耳相传,自行推广,棉花留够自己用就行了,高产粮种继续留着吧。 她不希望自己带来的这些明显不该出现在大唐的东西,引起那位大能的怀疑,将他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影响她的大计。 只是,她以为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可以冷静理智地面对这些挫折了,却在残酷的现实来临时,根本没办法沉住气。 她当初通过林九郎以及他祖父林国公的手,把引发了天宝战争的张虔陀拉下马。虽说未能成功让林国公取代其云南太守之位,也没能阻止鲜于仲通坐上剑南节度使的位置,好歹也算是把引起战争的祸头子撵走了。 然而,天知道张虔陀是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获得了鲜于仲通的宠信,留在身边做了心腹。张虔陀靠着鲜于仲通的宠信,在去年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官位上,很快就把南诏给逼反了。天宝战争仍旧还是发生了。 她当初还把防治西南瘴气的方子交给了林国公,希望将来若真的要发生战争,好歹别让大唐军队因为瘴气原因折损太多。 没想到,这些方子确实在第一次天宝战争期间起了作用,林国公还把方子与其他将领共享了,唐军成功抵挡住了瘴气的侵袭,一度在战场上占了上风,可忽然间,不知打哪里起了一把大火,把存放药材的仓库给烧了。朝廷这边又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拖拖拉拉地没能及时补运药材过去,结果唐军仍旧因为瘴气原因,死伤无数,最终仍旧是大败的结果。 去年冬天,杨国忠成为了新任剑南节度使。今年六月,他又开始了对南诏作战。若无意外,这攻打南诏的第二次天宝战争,仍旧是以唐军的惨败为结果。从此朝廷军队实力大减,人数剧降,被边军实力超过。这也是安禄山日后敢反叛的原因。 一想到那些因为大能忽如其来的一把火就烧掉了生存希望的士兵,李俪君心里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这个大能,根本就不爱大唐!他只是想要全世界的人为他上演一出戏,好满足他的私心罢了!至于在这出戏里,有多少人无辜身死,家破人亡,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即使李俪君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也想要再尝试一回。 杨国忠是大能的棋子没错,该他干的坏事,他一件都不会落下的。然而,如果他干不了呢? 如果他死了,残了,废了,还能继续在朝廷上呼风唤雨吗? 李俪君很想知道,大能面对这种事,会如何处理?继续硬把人治好吗? 可这一回,她选择的不是修士手段,大能和他的走狗真仙观,还能心想事成吗? 天黑的时候,李俪君悄然闪身潜入了宣 阳坊中杨国忠的大宅。 他的大宅占了近乎八分之一个宣阳坊的面积,十分宽广。宅内各种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光是花园就有好几个。虽然是在大晚上,四处都点起了灯笼,但想要在这华灯繁密的地方找到杨国忠本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俪君放出无人机,在大宅上空转了一圈,便找到了杨国忠所在,一路摸黑潜行过去。 修为上了炼气八层后,她可以解锁的法术又多了好多个,也可以放出迷踪术,掩饰自身的存在了。即使她大大方方地在多人聚集的明亮屋子里走动,也没人能看见她。杨宅里大部分都是凡人,西南角的方向倒是有个炼气二层的灵力波动,气息颇为驳杂,也不知道是杨国忠从哪里找来的散修。但这等级的低端修士,还察觉不了李俪君的动静。 她很顺利地来到了杨国忠的面前。 杨国忠全然没有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只是压低声音跟身边的华服中年男子议事,提起李相李林甫的病情日渐加重,只怕撑不了多少天了,他随时都能上位做宰相,让亲信们多拉拢几个朝中大臣,齐齐上书为他保举,免得平白无故便宜了旁人。 那华服中年男子谄笑道:「李相一去,除了中丞大人您,还有谁能担当国相之职呢?旁人都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杨国忠冷笑:「就算是土鸡瓦狗,也保不住人家娶了个好媳妇,能吃得上软饭。明明是跟在我身后巴结讨好的人,如今竟然也敢肖想相位了!」 那华服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您指的莫非是嗣隋……」 杨国忠用眼神制止他说完那个名字:「他如今还求我保举他呢,简直可笑至极!这样的蠢货还想做一国宰相,我给隋王与霍国长公主脸面,才没有当场唾他回去。只是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得给他一点教训才行。否则他日后还是这么没眼色,岂不是把我们兄妹恶心坏了?」 华服中年男子顿时明白了:「中丞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让您操一点儿心!」 李俪君在杨国忠身旁挑了挑眉,心想他们说的莫非是自家渣爹?不过李玳这个人……确实太蠢了,竟然会想求杨国忠保举自己为相,他以为自己是谁呀?! 可是,就算李玳又蠢又渣,他依然还是李俪君的亲爹,圣人的亲侄,不是杨国忠这种没本事的外戚随随便便就能教训的。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决定也让杨国忠受一次教训,也免得他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要捧他的臭脚呢!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清心 考虑到上回在芙蓉园里,只是用法术下了一场小雨,分游观的李老道就跑过来坏事了,李俪君这回决定不用修士手段。 谁说凡人的手段就奈何不了杨国忠了呢? 李俪君悄无声息地退出杨国忠所在的大厅,来到侧面奴仆侍从们预备上酒上菜时停留的准备间,找到在杨国忠身边负责倒酒的美婢。后者方才因为酒水不多了就退出来,准备把新酒送进去。趁着对方扭过头去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李俪君迅速往她手中托盘里的酒壶下了一撮药粉。 药粉从壶嘴口钻进了酒壶之中,迅速融化在酒里。它无色无味,本身亦无毒,正常人喝下去,其实是不会伤身的,反而会让人精神振作,头脑清醒,对于需要动脑的人而言,不但不是毒,反而是良药呢。 但它有一个小小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变得彻底清心寡欲,雄风不振。这一小撮的有效期大约是三个月左右,时间不长,但对于杨国忠这样的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种药粉是紫微天宇几百年前的一位历练者用偶然发现的无名草药制作而成的。那位历练者原是一个女药修,出身于某个修仙中世界,因为战斗力不强,却总是遇上觊觎她美貌的色中恶鬼,既不想被人占便宜,又打不过人家,烦恼不已。她偶然发现这种无名草药虽非灵草,却有令人清心寡欲的作用,便用它制作成药粉,用在那些纠缠她的男修身上,平平安安地一路修炼到了进入紫微大世界的那一天。 然而作为没有大门派背景的散修,她在紫微大世界又遇上了色狼。就算是用药粉让对方雄风不再,那人也要用药去重振雄风,行下作之事。药修艰难逃脱后,对此恨得不行,便对药粉配方做了进一步的改进。若是有人用了清心寡欲的药粉后,还要强行用药重振雄风的,他用的药与无名草效果起冲突,就会混合出一种毒素来,让服药的人日渐衰弱,动不动就生病,若是运气不好,三五天就能丢了命去。 这个药修后来靠着无名草与相关的配方,成功拜入了星云仙宗的外门,后来又进入内门做炼丹峰弟子。丹峰峰主用她献上的无名草,研究出了新的悟道丹方子,成本大降,产量大升。自那以后,炼丹峰上种植无名草的药田,就没少于五百亩过…… 星云仙宗的女弟子都流行随身带一点这种无名草磨成的药粉,无论是用来对付色中恶鬼,还是脾气暴躁的人,都十分有用,有必要的时候,还能为自己修心悟道提供一点助力。李俪君自然也有这种习惯,不过今天,她用上无名草药粉,并不是为了让杨国忠冷静下来的。她只是为了让这种药粉发挥出它最初的作用而已。 李俪君亲眼看着杨国忠把那壶酒喝下去了,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药粉的主材料无名草,本身只是一种凡草,会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只能说是那个修仙中世界的水土好。她把无名草的种子种在紫云山房后山,用凡土栽培,浇水施肥都是让仆役去做的,由始自终都没有沾染半点灵气。就算是那位大能亲自出手检测,也不可能检出杨国忠身体里有半点修士做手脚的痕迹。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杨国忠会发现自己雄风不振了。倘若他老老实实熬过三个月,药效过去后,他自然就能恢复如初,但他岂是这样的人呢?一旦他吃下任何重振雄风的药,两种药便会混合成毒,破坏他体内的免疫力,随便一场小风寒,就能迅速要了他的性命。 一点小病小痛,岂会让那位大能与真仙观的人生出警惕心来?等他们发现杨国忠忽然死去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事后他们细查,也只会得出杨国忠是自然病死的结果。到时候那位大能会怎么做?找个傀儡代替杨国忠,还是强行把他的魂魄困在身体里,叫他做个活死人? 如果那位大能真的无视天道准则,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李俪君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的确实力不济,可将来总有实力超过那位大能的修士前来主持公道。行事逆天的大能不得天道庇护,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走运时,哪怕强如元婴修士,也有可能会在修炼时忽然走火入魔死翘翘呢! 李俪君悄然离开了杨国忠的大宅,趁着夜色飘过坊墙,返回到升道坊新买的库房荒宅里。她在荒宅那二层小楼的楼上角落里动了手脚,参考修真集市的原理,在此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大约只有十来平方米大小。不过,她在这个小空间外部用了隐匿阵,内部用灵石摆了聚灵阵,又布置了一个短途传送阵,只供一人使用,与杜陵那边的传送阵勾连起来。以后若遇到什么急事,就可以利用这个传送阵快速来往于长安城与紫云山房以及嵯峨山别院之间了。 李俪君会选择在升道坊的库房而非隋王府后院的住处里布置这个传送阵,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将来她若是需要回隋王府长住,自然会再布置一个传送阵,免得被困在王府后院行动不便。但升道坊的传送阵,可以用来牵制、监视分游观的动静,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它的存在。 第二天天亮之后,李俪君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紫云山房。全长安上下都没人察觉到她曾经来过。原本长安城里就数分游观的李老道修为最高,可他躲在隐秘空间里大半天,根本不知道街对面来了什么人,等到他出来之后,也没察觉到半点灵力波动,其余各路修士势力与散修又怎么可能察觉到异状呢? 就算是紫云山房里的人,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李俪君曾经出门过一天,办了什么事?无人知晓。反正小娘子回来后,就让人给大郎那边送信,说是要让新建好的后土庙正式开门迎香客了。这落成仪式总是要意思意思办一个的。大郎为建庙之事,花了不少钱,也费了不少精力,怎能不亲自来看看庙建得如何? 李俭让收到信后,颇为欢喜。他连忙去向隋王报告,好获得祖父许可,放他带人出门。新庙依然建在鄠县,鄠县离长安城可不近,他兴许要在外头住上几天。 隋王抚须沉吟:“倒也罢了,既是你花了钱又费了心思才建起来的庙,还是为了我们李唐宗室祈福消灾才建的,你亲自去看一眼也好。见了你妹妹,你也多劝她几句,让她尽快搬回王府来吧。她娘如今都去了两年多了,眼看着就要满二十七个月。这三年孝满……俪娘也该搬回家里来了吧?她继母对她还是十分关心的,眼下又有孕了,不知怀的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这样的喜事,原该合家一同庆贺才是。”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工序 李俪君听了长兄李俭让转述祖父的话,心中不为所动。 在炼气大圆满前,她都不想回长安去。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在筑基之后再搬回王府。不过,到时候她在家里也不可能长住的,早晚要借着修道的名义搬出来,否则行动太受束缚了,不得自由。 当然,她不可能跟李俭让说实话,只能换一个理由:“我回去做什么?裴王妃怀孕是好事,但她如今平安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不必急着召我回去,在外人面前演一出母慈女孝的戏码。我既非她亲生,回去与她住在一个府里,天天晨昏定省的,她真的能放心?虽说我不可能对她和她的孩子做什么,但不想看到她平安产子的人多了去了,万一谁冒险下了黑手,事后却把罪责推到我身上,那我岂不是太冤枉了?我宁可躲远一些,等到她平安生产了,再考虑回去的事吧。” 李俭让哑然。那所谓不想看到裴王妃平安产子的人里,定然少不了他的外祖母杨老夫人,胞妹李俶君与庶妹李妍君也会有同样的想法。至于四弟李温良,他还是个孩子呢。李俭让甚至不敢为自己身边的侍从打包票,因为他身边的近侍里,大部分的人都与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苍娘子,她就是他生母大杨氏从杨家带进隋王府的陪嫁侍女,父母亲人还在杨家执役呢。 这些事,隋王心里十分清楚。因此,他只让长孙去劝小孙女李俪君搬回王府,却没提大孙女李俶君和庶出的李妍君与李温良,仍旧让他们在终南山的庄子上待着,免得他们铤而走险,伤害到裴王妃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隋王相信李俪君不会做这种事。陈氏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没有同胞兄弟,也没跟哪个兄弟特别亲近,与长兄李俭让也只是稍稍来往多一些罢了。她没理由敌视继母生下的孩子,正好回隋王府去充当一个孝顺的女儿,向外界证明隋王府内部仍旧是一团和气。 李俪君却不打算做工具人。她一副怕被人甩锅的模样,李俭让也不好再劝了。因为他自己都说不准,身边的心腹们是否会对继母裴王妃不利,然后嫁祸给小妹。作为杨家出身的奴婢们,他们不可能让杨家女所生的孩子以及杨十六娘去背锅的,而后院里其他的妾室又太过身份低微,平日更没机会接触主母,连背锅的资格都没有。 李俭让低头叹气:“那……罢了,过再些日子,三叔就要再娶了,到时候你好歹回去住几日。” 李俪君依然有着充足的理由:“我总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母孝,才好出席那等喜庆场合的。就怕阿婆与三叔等不了,何必让长辈来迁就我?我自会备好厚礼,恭贺三叔与林娘子喜结良缘。” 李俭让再次哑口无言了。窦王妃早与林国公府定好了吉日,那天距离李俪君出孝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功夫呢。就算他把小妹劝回了王府,她身上有孝,也不可能出席喜宴,只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外头的礼乐声。哪怕是婚礼过后,新妇拜见家中亲眷,李俪君也是要回避的。那她回隋王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俭让终究还是没有再劝李俪君了,就这么陪着她,坐马车来到新建好的后土庙前,扶着小妹下了车,进庙参观。 新庙的图纸他早就看过了,如今见了实物,发现与图上无异,比他想象的建得更快更好,心里十分满意。 他看到了庙里新立的石碑,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汉隶小字,竟然是一大篇四骈八骊的长文,十分惊讶:“小妹,你曾经在信中说过,要亲笔写文说明此庙所供奉的女神来历,以及庙宇重建的缘由,这是你写的?” 李俪君点头:“是我写的,写得不好,阿兄见笑了。” 李俭让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骈文他常读,自己也写过,很清楚这种文体有多难写,没想到小妹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文来!哪怕算不上文采斐然,作为女子已足够出众了! 这有可能么?陈王妃在世时,他从未发现小妹天资出众,文采过人,只当她还是个贪吃贪玩的孩子;陈王妃去世后,小妹带着人搬到乡下守孝,只听说迷上修道了,可也没拜什么名师呀?小妹身边的乳母和嬷嬷们,还能教出这样的才女来?! 可若说这事儿不是真的,小妹是找了别人写文后署了自己的名——她完全可以找个文采更好的人来代笔。更何况,小妹根本就没有宣扬自己的才名,这座新庙也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去处,这完全没必要呀? 李俭让只觉得自己对小妹的了解真的太少了,他过去是不是太过不关心她了?他以为自己这个兄长做得很称职,其实都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看着李俭让脸上露出的迷茫之色,李俪君扯了扯嘴角。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女孩,活了二百年,倒有七八十年是在各个学堂里度过的,虽说在文学方面真的没下过大功夫,但要求不高的话,一篇骈文还是能挤出来的。她的目的只是想把后土娘娘的神名、神职与来历写清楚,那些华丽的文字都是凑数的,纯粹用来迷别人的眼罢了。只要目的达到了,就算别人说她文采平平,她也不在乎。 她对李俭让笑笑:“阿兄,你发什么呆呀?吉时都到了,咱们赶紧给后土娘娘上炷香吧,祈求娘娘保佑你我,事事顺利,合家安康。” 李俭让醒过神来,连忙应了,接过小妹递来的香,便齐齐下跪叩拜。 等上过香,祈过福,李俭让方才想起一个问题:“这位后土娘娘……是土地神?为兄从前怎的未听说过她的大名呢?” 李俪君嗔道:“阿兄整天跟着阿翁拜佛念经,几时留意过道家出过哪些神灵?况且,古往今来,各路仙神多了去了。关中少有后土娘娘庙,阿兄不知道,又有什么出奇的?如今你知道了,以后多来拜一拜就是了。后土娘娘灵验着呢,若知道阿兄心诚,定会护佑你的。” 李俭让笑笑,应了一声好,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对佛道两家都没有明显的偏爱,只是随祖父礼佛多些,但也没少去各大道宫上香。他可能不会经常到这座新庙来,但他答应了小妹,就会按时派人送来钱粮,维持新庙的经营。 他想起小妹之前提过,给新庙找了孤老做庙祝,又腾出一个院子来充作临时逆旅,便有心去参观一下。李俪君便让吕四运给长兄领路,还说:“新庙周围的土地也开辟出来了,预备要佃给附近的农户种呢。阿兄不妨四处走走。” 等送走了兴趣盎然的李俭让,李俪君便用眼神示意二红与秋香关上殿门,然后自行掀起供桌前的地毯,露出下方的暗门来。 她要给这座后土庙,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升级 暗门之下,是一个窄小的石阶,向下走上一小段路,就能到达一处面积与上方正殿差不多大小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地面墙壁都贴上了青石板,有十二根粗壮的圆柱支撑着整个空间。仔细看,地上的青石板表面还刻了些符文,这都是李俪君事先准备好,再给每个青石板标好号码,再让工匠照着图纸,严格地按照预定的顺序排列好的,最终会形成一个复合大阵。只等连通了灵力,这个大阵就能启动运转了。 李俪君掀起地下室正中间的那块青石板,露出底下的黄泥地,然后用法术再往下挖了一尺来深,一股浓冽的灵气便从土坑深处涌了出来。 她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点重建后土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它地价便宜,交通方便而已。 原本后土庙的地址,下方土层中有个小灵脉,乃是秦岭那边的某个大灵脉延伸出来的分支末端。这个分支其实一路都没有断绝,只是深埋在地底,没有被地面上的修士发现罢了。事实上,它从修真集市所在的那个小河湾一直蜿蜒延伸到秦岭山边,才往更深的土层中去了。李俪君在杜真人渡雷劫那日,匆忙逃到山边,途中总能感受到这个灵脉分支的存在。因此,她就特地在这个灵脉分支经过的地方,选择了一块地,用来盖后土新庙。 新庙正殿下方这个位置,在四米以下的深处,有这条灵脉分支除河湾小灵脉以外最粗壮的一段,再加上周围一百亩地都被纳入了新庙的范围,灵脉长度足够,放个聚灵阵,灵气聚集起来的浓度,就丝毫不比旧庙差了,甚至还稍稍强上一分。 新庙建筑过程中,李俪君严格规定了地下室的深度,因此工匠们并没有挖出灵气来。可地下室建好之后,只要她在地下室的地板下再挖一尺来深,就能到达灵脉分支的位置,相当省力气。 灵气涌了出来,迅速被引导进法阵之中,随即整个新庙地底的阵法都被启动了,各种隐灵阵、防护阵、聚灵阵先后开始运转。在上方的正殿里,供奉着后土娘娘神像的供桌下方,事先刻好的阵法也开始闪光。随着一阵柔和的白光迅速闪过,整座后土庙又恢复了正常,再无半点灵力波动呈现。 可这时候,庙里修行过的人,都能感觉到周围环境不一样了。 李俪君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将暗门关好,贴上隐匿符,暗门就在人的视野里迅速消失了,地毯下只有光滑平整的地面。不是知情人,根本不知道正殿下方隐藏着什么。 二红与秋香一直在帮忙放哨,如今才凑回到李俪君身边:“小娘子,事情都办妥了么?奴等感觉到,这庙里好象有些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李俪君微笑着说:“后土娘娘要显灵了,自然会不一样。你们跪拜的时候心诚一些,兴许娘娘愿意保佑你们呢?” 二红与秋香面面相觑。 李俪君也不多说,只让二女把供桌上的东西换了,摆上她们带来的灵花灵果灵露,连上的香都换了一种。 后土娘娘果然显了灵,灵果灵露都消失不见了,灵花也失去了香气,香支焚烧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两三倍。看在两名侍女眼中,就是神明显灵的证据。 但是,她们的体会都远不如李俪君那么深。 从她连通灵脉、启动法阵、换上供品,再在后土娘娘的神像前跪拜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她耳边就一直在“叮叮”作响。系统忽然开始不断地升级,更新了许多新功能,原有的能力似乎也有了相应的提升。因为响得太多太久,李俪君只能暂时关闭了系统的声音提示,才能安安静静地完成跪拜祷告的仪式。 等到李俭让参观回来,与小妹一同坐上马车,返回紫云山房的时候,李俪君才借口累了,要闭目养神,趁机查看系统升级之后的结果。 老实说,她在紫微天宇混了两百年,总共只经历过两次系统升级而已。一次是结束了三个新手世界之后,正式成为任务历练者,新手系统升级成了普通系统;另一次则是在某个西方魔法世界里,把一位误入其中不幸身亡的修仙者前辈的残魂救了出来,带离那个世界。回到紫微天宇后,残魂消失,系统就升级了,多了好些功能,储物空间也扩大了。后来她听师尊云厉提过,是那位修仙者前辈的家族带走了自家子弟的残魂,又给了她奖励。这个家族在紫微天宇体系之中,也是十分有势力的,出过两位仙官。 从那以后,李俪君就再也没见自己的系统升级过了。师尊让她不必纠结这种事,反正系统功能再强大,也只是辅助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要强大自身。她老实听话照做了,每次进入一个新世界,都不忘努力提升自己,多学点东西。她都快忘记系统还可以升级了,今天就忽然天降惊喜。 她本来以为,自己重建了后土娘娘的庙宇,还立碑阐明了娘娘的神名与神职,得到的赏赐应该跟头一次叩拜时差不多,可能就是多一两种法术什么的,万万没想到,娘娘直接给她的系统升级了! 系统的储物空间又扩大了,感知、探测方面的功能加强了许多,隐匿、屏蔽方面的功能也升级了。最重要的是,后土娘娘用自己的神力给了她一项优待,只要她双脚不离开土地,无论她用了什么法术,都不会被元婴以下修士察知;只要她身处土地之中,身周土层超过三尺,就算是金丹修士离她极近,也不能隔着土层发现她的踪迹。等到她筑基,这些新功能也会有相应的提升,比如到时候她双脚踩地,使出的法术动静就能瞒过元婴修士了;藏身在土地之下,便是元婴修士也找不到她。 除此以外,系统还能探测到周遭两百公里内筑基以上修士的动静,并向李俪君这个宿主发送预告与提醒。系统不能确定这些修士的身份,但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出现在李俪君周边两百公里内的范围,它就能立刻发出警报,如同一个高阶修士雷达一般。这么一来,李俪君就能提前避开某些高阶修士,以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暴露了自己。 当然,这个新功能最有用的,还是帮她探察到那位传说中的大能的位置。 在系统的警报声下,她头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位大能的存在。他就在终南山正上方三万米左右的高空中,似乎正朝着东方缓慢移动。 对方似乎隐有所感,回头朝关中平原的方向望了过来。 李俪君吓出一身冷汗,立刻让系统停止探查。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才敢让系统再次探查,发现大能继续往东边移动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这时候坐在马车上,双脚并未碰触土地,而且大能的修为也不是元婴以下。她要小心行事。 为了让系统的新功能尽快提升,她还是抓紧时间修炼到炼气大圆满,争取早日筑基吧!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隐藏 新后土庙落成之后,李俪君就开始留住紫云山房,专心修炼。 她没有参加天宝十一载的秋、冬两季修真集市。 不过,即使她本人没有出现,也有二红与秋香、吕四运三人前往集市去接收灵材和打听修真界的消息。 二红带回了杂货铺里新收到的灵药与材料,还向她报告了邱家祖孙的近况。 邱三翁带着孙女前往蜀中访友,竟然真的赶在秋季开集那七天之内,回到了关中。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似乎旧患也进一步好转了,只是看起来依旧老迈,手里也仍然拄着那根铁木拐杖,只是不再频繁咳嗽,说话时中气也更足。他看起来象是遇到了好的灵医,用了好的灵药,略加调养过,虽说还未能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但实力已经不逊色于其他炼气七层的修士了。 关真人与其他灵光谷旧人都很是为他高兴,纷纷问过他如今的状态。他亲口承认,修为恢复到了炼气七层,虽说重新筑基无望,但起码比炼气六层时强了。这个修为,在关中修真集市里,排得上是第三号高手了,排名仅在筑基初期的关真人与炼气八层的拍卖行负责人之下——李温齐虽说也是业主,但他平日不住集市,所以不在排行之列。在关中修真界,只要不入秦岭,炼气七层也能混得挺好的了。 邱三翁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而玄应道人把这个消息上报回了真仙观,真仙观的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能重新筑基的邱三翁,根本不足为惧,他们才没那个闲心去关注他的消息。 但是,亲眼见过邱三翁,还在杂货铺后院里住过几日,曾经与其面对面相处了颇长时间的二红,对他目前的修为有不同的看法:“奴觉得,邱三翁的修为不止炼气七层。他给奴带来的压力,似乎比小娘子更大些。可小娘子都已经是炼气八层了,他不可能低下炼气八层。兴许……他已经恢复到了炼气九层的修为。” 李俪君闻言挑了挑眉:“这也不出奇。”她之前卖了那么多对症的丹药给邱三翁,吃到如今,也该量变引起质变了。其实他在前往蜀地之前,体内的旧伤就基本已经好全了,去蜀地访友,更象是想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恢复修为。虽说他并未重新筑基,但只要修为重回炼气九层,再努力一把达到大圆满,重新筑基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曾经是筑基期的大佬,会一点掩饰修为的法术也很正常。不暴露出真实修为,估计是不想引起真仙观的警惕,给自己的筑基之路平添变数。 想想玄唐小世界的修真界传统……唔,也许邱三翁还缺一颗筑基丹? 这东西可不好弄到手,除了真仙观门下,整个玄唐小世界的修真界内部,它就是供不应求的。就算邱三翁相交遍天下,个个朋友都很真心,人家也未必能匀出一颗筑基丹来给他这个二次筑基的外人。他隐瞒自己的真实修为,重回关中,继续在修真集市里经营一家小杂货铺,做个不起眼的炼气老头,估计就是想打听一下筑基丹的消息吧?因为靠近真仙观,其实关中地界上,散修们偶尔还有机会弄到这东西的。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对二红道:“邱三翁的真实修为,极有可能已经恢复到了炼气九层。只是他想重新筑基,就必须要有筑基丹,所以他要回来打听消息。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跟其他人说。咱们只管冷眼旁观着,他自己会为自己打算的。” 二红关心地问李俪君:“那……小娘子可需要筑基丹?奴在集市里听说了,那位东海来的有名丹师,如今就租了王家的临时洞府居住,偶尔也会到集市上来,只是奴不曾遇见过。他去了好几家店铺买灵药呢,其余灵符、法衣什么的,他也没少买,还跟拍卖行的掌柜会面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李俪君有些讶然:“你既然没遇见这位丹师,那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邱小季告诉你的?”那姑娘自打生活安定下来后,性子就变得活泼许多,很喜欢到处乱串,打听些东家长、西家短。 然而二红却摇头了:“奴是从王娘子和皮虬客娘子那边听说的。”二红的修为上了炼气四层,又在修真集市里交了朋友,已经成为了王娘子热情招待的座上客。没有“李七娘子”的时候,她也会把与李七娘子相熟的“红娘子”当成闺密,闲聊些八卦传闻。至于皮虬客娘子,她整天待在店里等客人上门,虽说并不热衷于交际,可因为店铺位置的问题,无论什么人来了修真集市,都逃不过她的眼。因此,只要能让她开口,她的消息灵通之处,半点不输给王娘子等人。 皮虬客娘子还说,那位丹师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臭味,怀疑他杀过很多妖兽,兴许还拿妖兽的内丹炼丹了呢。他曾经驻足皮具店外,往里张望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想打什么主意。皮虬客娘子很讨厌这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已经禁止丈夫和其他妖修在这几天出现在店里了,免得被什么坏人盯上。 至于王娘子,则打听到这名丹师需要收集一批灵药和妖兽内丹,量还挺大的。可惜修真集市里各家店铺能拿出来的量还远远未能达到他的要求,只得发布公告,向前来集市的所有修士收货,为此不惜花重金。王娘子抱怨,说因为这位丹师的大订单,今年灵药和妖兽材料的价格都上涨了不少,若想在这时候进货,就太伤灵石了。万一下一季集市时不能维持住这个价,他们一定会亏本的! 李俪君听得皱眉,问了二红,那丹师要收集的都是哪些灵药?得知药名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虽说灵药和妖兽内丹都能拿来炼丹,但筑基丹的材料基本就那几种。这位丹师不收筑基丹的材料,要如何炼出筑基丹来?难道他是提前炼好了,预备送去拍卖行拍卖吗?所以才会跟拍卖行的负责人谈了很久?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李俪君都认为他手里的筑基丹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告诉二红:“筑基丹,其实我有。师父早就给我备好了,用不着我再找人买去。” 二红大喜:“那可是太好了!奴听说任何人想要筑基,都少不了一颗筑基丹。不服这种丹,就没人成功筑基过,甚至还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奴一想到小娘子手里无此丹,修为却日渐增长,就忍不住为您捏一把汗。多亏剑仙老爷考虑周到,早就给小娘子备下丹了!” 李俪君笑笑,道:“我这颗丹,师父早就备下了,所以你们不需要为我担心。你们也要用心修炼,早日把修为提上去。等我筑了基,我就试着炼筑基丹,材料我都备好了。到时候,你们几个只要能达到炼气大圆满,就同样不需要为筑基丹发愁。我说到做到!”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绯闻 得知李俪君有筑基丹,二红顿时安心了。 至于自己和秋香、吕四运等人的筑基丹,她并不放在心上。一来,是他们几个眼下的修为离炼气大圆满还远着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那一天;二来,是她深知筑基丹的稀有和珍贵,并不想让小娘子操心。 小娘子有剑仙老爷准备此丹,是小娘子的福气。可若是指望小娘子把他们三人的筑基丹都解决了,那也太辛苦了!现如今,在关中一带的修真集市里,十年都未必能有一颗筑基丹流出,价钱就更不必提了。前些年上清派的人意外得了一颗,今年又有东海丹师出手筑基丹,这已经是走了大运。 听王娘子说,往前数三十年,集市里的人都只能听说筑基丹的名儿,没见过一颗实物呢!此丹不但材料不易得,炼制的难度也大,就算是筑基期的丹师,也不是人人能炼的。小娘子才学了几年炼丹?平日里能炼出那么多种好丹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能给小娘子添麻烦?! 二红反过来劝李俪君,不必为他们几个的筑基丹操心。等将来她筑基了,多为自己炼些能用得上的丹才好。那位东海来的丹师虽说没在修真集市卖筑基丹,但其他丹药还是卖了一些的,也好换成灵石买其他的修行资粮。 他卖的一种丹药,据说能补充灵力,效果很好,因此价格虽高,却根本不愁卖。丹师大约也知道有很多人想要买这种丹,因此没把丹交给拍卖行代售,而是分别卖给集市里的小店或是赶集的散修们,好让更多的人受益。他还劝其他人,就算暂时用不上此丹,也可以囤一些。毕竟这种丹药,哪怕不是危急时用来紧急补灵,平日里修炼时服食一些,也对提高修为很有帮助。这可是他的独门秘传丹药,外头买不到的。倘若不是他急需采买东西,手中的灵石却有限,他才舍不得把这种丹药拿出来卖呢! 李俪君听着,更觉得奇怪了。 什么丹如此了得?还在日常修炼中服食?不怕丹毒堆积吗?那丹师吹牛吹得再响,也只是自说自话,有别的丹师为他背书吗?有吃过这种丹药的高阶修士做人证吗?这所谓的独门丹药以往传出过名声吗?若此丹只卖给小店或个人,没经过拍卖行内部专业人士检验,效果是不是如丹师所言,还难说得很呢! 李俪君便问二红:「买这种丹的人很多吗?都有些什么人?」 二红想了想:「几家店主买了些,其余的都是来赶集的散修,从炼气六层到九层都有,差不多有十来个人吧,不过因为价高,每个人都买得不多。王娘子曾经想过要多买点的,但又舍不得灵石,特地跑去问邱三翁和拍卖行掌柜,想知道那丹的价钱是否虚高了。拍卖行那边不知道是怎么说的,邱三翁劝王娘子留着灵石多买几种便宜的丹,也免得花了许多灵石却只买得三两颗,送回王家也不好分。王娘子觉得有理,就没买,只是每次听到别人说买到这丹了,就有些坐不住。」 如果拍卖行那边对王娘子说此丹好,王娘子也不至于一颗丹都不买。李俪君心里有数了,这丹师看来还真有点问题。 这么多人买他出手的不知名丹药,其中好些人都是炼气高阶,到底是真的冲着他的补灵丹药来,还是为了与他打好关系,好方便图谋他手中的筑基丹呢?就算这一回买不到筑基丹,他们还能指望他下回开炉不是?能逮到个会炼筑基丹的丹师,还不受真仙观控制,那些炼气高阶还能轻易把人放跑? 只是,看邱三翁与拍卖行负责人对这东海丹师拿出来的补灵丹药的态度,李俪君就知道修真集市里不是人人都买此人的账的。这就行了,这次集市她没去参加,兴许下一次就能知道这丹师后续的情报了,是好是歹,早晚会弄清楚的。 秋香与吕四运修为比较低,他们回紫云山房的时间要比二红晚 ,但也给李俪君带来了新的消息。 集市里议论那位东海丹师的人也很多,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他拿出来的筑基丹,剩余的人则想凑钱买一颗补灵丹,但炼气低阶修士们普遍不富裕,除了个别富户,其他人也只能想一想、说一说而已。还有人对那位丹师想收购的东西感兴趣,打算卖点材料给他,好给自己挣点外快,但也有人抱怨丹师出的单价不高,把东西卖给他不划算的。 另外,李温齐李真人也到集市来了一趟。因为他是二红离开后才来的,所以后者并不知情。李真人在集市里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其中在自家地盘上只打了个转,剩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拍卖行与豪华客栈里了。据说他先去见了关真人与东海丹师,不知谈了些什么,出门时脸色不大好看。离开集市之前,他才回了自家店里,匆匆见了后院的女子一面,便跟王道人说话去了。走的时候,他还是黑着脸的。 李俪君隐约能猜到他黑脸的缘由。李温齐曾经许诺要给王道人弄到一颗筑基丹,东海丹师带来了一颗,他没理由错过。可眼下这局势,他想要直接从东海丹师处买到筑基丹的可能性非常低。若要在拍卖会上买下来,他又未必拿得出那么多灵石。他若还想继续安抚王道人,让其在自己闭关期间保护好生母小杨氏,就得从其他地方弄到筑基丹了。想想这难度,他怎能不黑脸呢? 王道人作为灵光谷旧人,虽然如今还顶着真仙观门下的名头,事实上已经叛离了真仙观。李温齐就算是筑基真人,若他要从门派内部带走珍贵的筑基丹,送给王道人这个「叛徒」,他要承受的压力可不小。为了亲生母亲,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李俪君还挺想知道这事儿的后续的。 秋香与吕四运都不知道李温齐与小杨氏的真正关系,只拿此事做八卦传闻,说来给李俪君解解闷罢了。说完了这个,秋香又提起了另一位灵光谷旧人的近况,就是法衣店里那位年轻英俊的伙计。他不但引得法衣店老板娘朱十八娘与首饰店刘娘子争风吃醋,近日还吸引了秦岭地区某位修仙世家千金的注意,甚至有巴蜀与关外来的女修听说了他的美名,特地上门围观的。 法衣店这七天里生意兴旺得不得了,每天从早到晚就没断过客人,简直赚麻了!可生意这么好,朱十八娘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因为上门来的女修几乎都是冲着她家的帅伙计来的,还有人企图挖角,简直气死人了。 刘娘子还在背地里讽刺她,说她对那伙计根本就不是真心,只是想借人家的美色吸引客户而已。 修真集市里的这段三角恋绯闻,已经成为整条街常住及非常住人士的关注点了。大家都好奇,那位英俊的灵光谷小伙子,最终会选择与哪位女修结契?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来信 李俪君对于修真界的三角恋情故事没有太大的兴趣。 关于这一季修真集市里流传的各路消息,她打听了一轮,感觉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等下一季集市时再关注后续。 她便顺口跟二红、秋香与吕四运他们提了一嘴:“下一季开市,若没有什么要紧事,我估计还是不会去集市的。你们到时候继续留意市面上流传的消息,还有王道人符箓店的近况吧。二红可以看情况帮我打听一下,关中以外地区,哪个地方的灵气比较充沛,又或是有临时洞府出租的,就象是王娘子娘家那样的生意。要是能打听到具体的消息,我想知道确切的地点,还有大致的价格,时间就先按照三个月算。” 二红不解:“小娘子要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您想到外地去游历么?”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只要小娘子人还在关中,凭她如今的修为,一夜就能跑上几百里路,遇到隋王府里有事急召,收到信她就能赶回来。但要是去了关中以外的地方,那大家就真的心里没底了。万一有事联系不上小娘子,叫王府的贵人们知道她私下离家,那他们这些侍候的人就定会吃挂落,还很容易暴露出小娘子修仙的事实。二红一想到这点,整个人的头皮都在发麻。 李俪君便笑道:“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到,现在我已经炼气八层了,照我修炼的速度,筑基估计就是三两年之内的事儿。要是运气好,两年之内就能搞定。我总要找个安全又有充足灵气的地方去筑基,最好是在关中以外的地方。否则,以关中散修少有筑基的情况,一旦雷劫有了苗头,整个关中修真界的目光都有可能被引过来,到时候我还能瞒得过谁?” 秋香闻言点头:“也对。小娘子一心想过清静日子,要是因为筑基时动静太大,叫人发现了您的真正身份,那以后就真真永无宁日了!宫里的圣人和娘娘一定会问小娘子修仙之法的。” 吕四运也在旁点头:“就算宫里的贵人不知,光是修真集市里的人,就不好应付了。别人还好说,真仙观行事霸道,只要不是真仙观的弟子,又成功筑了基的,他们一概都看不顺眼。对于灵光谷这般归驸了他们的门派,他们还要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更何况小娘子一直都声称自己是别家名门大派的弟子呢?集市又是真仙观的地盘,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使手段坑小娘子一把,就象他们从前坑上清派弟子一般。” 二红则想到了李温齐和小杨氏。李温齐若是与小娘子正面相见,是否会认出小娘子的身份来?到那时,就算小娘子已然筑基,修为也比不得筑基多时的李温齐,多半要吃亏的。看来小娘子的身份,能瞒还是尽量瞒下来的好。 她便对李俪君道:“奴明白了,奴一定会想办法打听的。在冬季开市前,奴会先想好打听时用的借口。到时候还请小娘子帮忙参详一二,看是否有破绽。” 目前他们知道的关中以外多有修仙者聚集的地方,有巴蜀、东海、江南、关外等地,但具体都有些什么灵脉或出租洞府的地方,他们则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当地势力分配与市场情况,需要小心去打听。打听的同时,他们还要掩护好自己,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们其实对关中以外的修真界一无所知——准确来说,他们其实只熟悉修真集市这一片区域,顶多再附加秦岭局部山林地带,并不是真的从外地进入关中的修行者。哪怕是秦岭中各门派世家的情况,他们也陌生得很。 李俪君与二红等三人商量了很久。打听情报的事,也不是非得等到集市开启后再做。 吕四运打算以关中散修的名义,跟商队入蜀探探情况。他近来跟郑氏符箓行的阿砂搭上了交情,可以打着后者熟人的名号,去蜀中的郑氏符箓行看看,再通过他们打听巴蜀修真界的情报。 至于二红与秋香,则认为她们可以去试着闯一闯长安城里的修真集市,就去大雁塔附近那一个。虽说那个集市是佛家主导的,但只要能买到真东西就不会吃亏,还能开辟一条新的货源,顺带的探听一下那些不在真仙观管辖范围内的灵脉或出租洞府…… 与手下的心腹们商议过后,李俪君对未来的安排心里也有数了。她又回到了日常的艰苦修炼中去。 除了灵力方面的修炼,她也没少练习剑法骑射。距离她重入修行,已经超过两年时间了。她一直坚持锻练身体,目前看来成果还不错,虽然看起来瘦弱,但事实上她四肢都很有力气。两根手指轻轻一掐,就能将质量上乘的铁枪掰折。 她对自己目前的锻体成果颇为满意,至于瘦弱的外形,那很有可能是遗传导致的。二红她们跟着她修炼,在剑法、武艺方面还不如她练得多呢,可她们都生得高挑壮实,一看就十分健康有力气。只有她,看起来仍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因为长年在光头山上吸取冰灵气,肤色更显苍白,仿佛没什么血色一般,更象是个身体不好的弱女子了。想想去世的外祖陈翁,还有母亲陈氏,都几乎是这种高挑瘦弱的外形,陈氏在宗室妇圈子里更是以细腰出名,李俪君只能认清现实,知道自己是练不成个壮姑娘了。 不过,她目前的处境,顶着这么个弱质纤纤的外壳,似乎更有欺骗性,也方便她隐藏自己。她打算日后再以“李七娘子”的身份在关中修真界出没时,会在自己的气色、皮肤上做点手脚,让自己以“高挑健美少女”的形象示人,免得有见过隋王府四娘子的人把她的两个身份对上号。 就在李俪君埋头修炼的时候,隋王府派人往紫云山房送了信。 三叔李琅与林国公府三娘子的婚礼日期终于定下来了,就在十月里。虽说李俪君到时候还未出孝,但窦王妃也希望她能回家住几天,分享一下亲人的喜悦。哪怕她不想出席喜宴,好歹也要跟新进门的三婶见一见,让新妇认认脸。 窦王妃还顺道让人送了许多日用品过来,连带的今冬新制的冬衣和钱粮、补药都一并送来了,样样都是上品,可见其用心。 窦王妃都如此用心了,若是李俪君坚持不肯回去,那岂不是太不给继祖母面子了? 秋香小声对李俪君说:“小娘子,回去住几天也没什么。奴陪您去大慈恩寺礼佛,晚上顺道就在晋昌坊里住一夜,还能去集市走走。听说那里的集市,差不多就是三爷大婚的那几日开放。” 李俪君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她还想知道,杨国忠那天喝了她加料的酒后,身体怎么样了呢!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了章 回府 李俪君在三叔李琅的婚礼之前,低调地带着随从回到了长安隋王府。 父亲李玳并不在家,他近日时常出去与人饮宴。继母裴王妃也不管,安心留在家中安胎。不过她对李俪君的回归十分欢迎,不但提前让人把李俪君的院子打扫好了,添置了许多新物件,还命人在那院子里开了个小厨房,专门负责小继女的日常饮食,连额外添的花销,都提前送过去了,钱粮菜蔬一应俱全,各种有滋补作用对身体有益还不犯孝期忌讳的食材、药材也供应充足。 裴王妃为了身体安全,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李俪君,不过派出了心腹侍女,态度十分热情亲切,事事想得周全,叫人挑不出错来。反正李俪君身边的侍从,包括对裴王妃抱有戒备之心的崔嬷嬷与邵娘子,心里都就挺受用的,觉得裴王妃是个懂礼数的正派人,不象杨家姐妹那般爱藏奸。 长兄李俭让披着斗篷在大门口迎接小妹,一见到李俪君就笑着说:“我早说了,让你回府参加三叔的喜宴,你偏不肯听。可见阿婆的面子比为兄大,她老人家一送信过去,你就回来了。” 李俪君笑笑,转开话题:“阿兄今冬身体如何?旧疾可有发作?” 李俭让一提起这事儿就高兴:“没有发作,我觉得今年身体比去岁还要好些。只要穿得够暖和,就算我每天在府里到处走,也没有任何不适。裴王妃特地请了太医给我开药膳方,乳娘天天盯着我吃呢,十分见效。” 能做到这一步,裴王妃就算不错了。贤惠慈爱的好继母不必天天跑到李俭让跟前来亲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需要确保他能得到适当的治疗,生活上物质无忧,就已经足够了。 裴王妃能把李俭让的身体调养到接近他生平最健康的水平,全隋王府上下都称颂不已。如今就连苍娘子母女俩都不会再说杨十六娘当初亲力亲为地照顾李俭让病情,才是最适合的继母人选了。因为杨十六娘声称把李俭让照顾好了,事实上他当时连房门都没办法出。哪象如今这样,他就算坐车跑去百里外的鄠县后土庙上个香,再辗转太平峪、终南山脚然后回到长安城,也不过是身体有点累,需要歇几天而已。这身体情况,比起宗室里一些体弱的“健康人”,还要强上三分呢。 李俪君闻言便笑着说:“既然阿兄的身体如今见好,日后也要继续好生调养,别再说什么你活不到及冠年纪的话了。每天吃好睡好,多活动一下手脚,不要碰酒,也不要大鱼大肉。过得几年,阿兄的身体就能象二房的二兄、三兄一样康健,兴许还能学学骑马打马球呢!” 李俭让哈哈大笑,心里十分愉快。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能活挺长的,已经不再是过去病弱的模样了。 他拉着小妹的手,一块儿进了王府正院,拜见祖父隋王与祖母窦王妃。 隋王久不见小孙女,对她也称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记得自己心心念念终于建好了的寺庙是小孙女出的钱,因此对她颇为和颜悦色:“在外头住了这许久,想来吃了不少苦头吧?虽说还未出孝,但有些事也可以准备起来了。让你阿婆给你请个好医师回来,开点药方调养一下身体。瞧你如今瘦得这样,气色比你阿兄都差。阿翁阿婆见了,实在心疼得紧。等你阿耶回来了,还不知会如何难受呢!” 李玳怎么可能会难受?他要是关心这个小女儿,又怎会明知道她今日回来,还要跑出去与人喝酒取乐? 窦王妃斜睨了丈夫一眼,懒得戳穿他,径自拉着李俪君的手,问起她平日饮食起居,又问崔嬷嬷与邵娘子,发现李俪君其实并未在生活上苛待自己,会生得这么瘦,可能只是因为到了抽条的年纪,守孝期内又坚持不肯吃肉的缘故。但想到陈家父女也是高瘦身材,李俪君长成这样就不出奇了。 窦王妃也不多劝,直接告诉李俪君小厨房的事:“你继母已经吩咐下去,每日会有人送食材过去,想吃什么,你也可以让人去大厨房要。如此,你就不必每日三餐都要等待大厨房给你送吃食去了,大冷天怪不方便的,也省得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无端冒犯了你。” 她与隋王如今并不要求孙儿孙女每天晨昏定省,免得他们太过辛苦,再加上李俪君又未出孝,王府里却要办喜事,她倾向于让李俪君尽量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有兴趣时可以去长兄、堂兄堂姐或是叔婶、姑姑那里小坐,但最好避开三叔李琅的院子。 李俪君平静地谢过祖父母体恤,坐了一会儿后,见隋王面露疲色,便拉着李俭让起身告退,转头又去拜见了继母裴王妃。 裴王妃比上回在庵堂门外“见面”时更丰腴了几分,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她打扮得十分端庄贵气,但穿戴并不华丽,倒是穿得比较厚,十分注重保暖。 她说话颇为和气,也会关心李俪君这个继女回王府后的生活所需,这几天的安排,基本跟窦王妃嘱咐的一致,大约是婆媳俩事先就商量过了。她只比窦王妃多提了一句:“我还有一双儿女,女儿玉钗年纪只比你大三岁,性子柔顺,平日里喜欢看看书。我嫌她总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走走,劝她常到王府来走动。她忌讳这府里要办喜事了,不肯过来。她外祖母劝了好几日,她才答应明儿搬来陪我。如今你回来了,正好与她做个伴,无论是一块儿读书习字,还是在一处玩耍,都是好的。” 裴王妃的一双儿女如今也未出孝,孝期时间跟李俪君差不多。她这么提议,兴许是出于好心,李俭让也在旁连声附和,但李俪君一想到要跟个陌生小娘子相处,心里就先不乐意了,面上淡淡地说:“我还没见过郑家姐姐呢。”所以就别说什么两个女孩子一块儿读书玩耍的话了。 裴王妃兴许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过后脸上笑容不变,说话也依旧慈爱亲切,却不再提起让她与郑玉钗做伴的话了。李俭让还未知机,倒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话,说自己与裴王妃的长子郑汶颇为投缘,想来小妹与郑玉钗也会成为好闺密的。 李俪君根本就没接他的话头。 不一会儿,裴王妃手下的心腹嬷嬷有事来禀,李俪君便迅速拉着李俭让告退了。 走出屋子的时候,李俭让还小声说呢:“何必告退?继母理事一向不会背着咱们这些小辈,她还会指点二妹妹许多管家理事的窍门呢。” 问题是李俪君很想离开呀,她又不需要学习管家理事的窍门。 李俪君无奈地看着李俭让,正要说话,便听得屋里传来那嬷嬷的请示声:“嗣王妃,杨家又打发人来了,说是他们家中丞大人病情加重了,急需有年头的人参。可府里的存货不多了,还要备着王爷、王妃用的份呢,您看……是不是该跟嗣王说一声,让他别再随口应承人家了?” 纠结着一句话的写法,回过神来才发现更新时间已经过了……发出去后才发现章节数写错了,这是第四百三十一章……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野望 李俭让的表情十分尴尬。 他虽然跟继母不见外,但听到继母的心腹说起他父亲不靠谱的言行,他肯定免不了要尴尬的,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让他钻进去。 他看向李俪君,决定尊重小妹的意愿,与她一同离开。继母这里还有很多正事要忙,他确实不该再打扰下去的。 然而,现在轮到李俪君不想那么快走了。她对杨国忠“病情加重”的消息十分感兴趣。不就是雄风不振吗?怎么就需要人参了?难不成是杨国忠耐性差,一发现自己有雄风不振的迹象,就立刻服食对症的药物,使得体内免疫系统被损坏,然后迅速感染了某种疾病,病情还日益加重了? 是哪位太医叫他用人参吗?人参对他体内那无名药草可是有激发作用的。这人参服下去,只怕他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李俪君看着李俭让,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二姐姐还跟裴王妃学习当家理事吗?新三婶马上就要进门了,到时候她就能教二姐姐了吧?二姐姐近来可好?我身上有孝,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去看她。”她嘴里说着闲话的同时,耳朵还留意着屋里的对话。 裴王妃叹着气,问身边的人自己私库里是否有人参,得知还有两盒,便命那心腹嬷嬷取一株出来,用锦盒盛装好,交给杨家的人带走。虽说她觉得丈夫近日行事越发胡来,可他在外头都已经答应了人家的,有许多人亲耳听见、亲眼目睹,她就不能让他成为失信之人,怎么也要替他把场子圆上才行。至于他回家后,她要怎么“训夫”,那是之后的事了。 杨国忠目前的状况,将来会如何还很难说,但贵妃在宫中荣宠不衰,隋王府还不能得罪了他们兄妹几个。 心腹嬷嬷与侍女去库房取参了。她们出来的时候,李俭让再也顾不上别的,拉着小妹就抢先一步出了院子。 李俪君只好明白问他:“阿兄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不必急着走吗?” 李俭让扫视四周,见附近除了他们兄妹二人的侍从,再无他人,方才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了小妹,又道:“阿耶近日想要谋图国相之位,不但日日在外与人饮宴,还时常与杨家人在一处厮混。杨中丞病重,他更是三天两头上门探病,嘘寒问暖的,其实就是盼着杨中丞能推举他。阿耶有心图谋高官实职,这早就不稀奇了,可他如今行事甚是张扬,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我听别人议论起来,怪尴尬的,更怕叫人当面问起来,只好能避则避。” 李俪君挑挑眉:“阿耶指望杨中丞保举他做国相?这怎么可能?!杨国忠与李相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就盼着能独揽大权了。若有机会做国相,他怎么可能自己不上,反而去推举别人?更何况,阿耶与他又算不得交情深厚,阿耶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去张这个口?!” 李俭让叹道:“李相如今病重,很多人都说,恐怕只是熬时间了。他一旦去世,相位空悬,必定要有人接任的。原本杨中丞对此最为积极,又得圣人宠爱,可能比好些朝中重臣老臣更有希望拜相。可他如今又病了,相位人选没了着落。阿耶便觉得自己与李相一样是宗室,还与圣人血缘更近,又与杨中丞交好,若是能得圣人与杨中丞的支持,还是很有希望接掌相位的。他在朝中虽无人脉,但若是杨中丞愿意伸出援手,他自然会庇护杨中丞的心腹……” 说白了,就是李玳觉得杨国忠病得快死了,想要接手他的政治资本。为此,他不但怂恿妻子裴王妃进宫去讨好圣人与贵妃,自己也天天出去探望杨国忠,会见杨国忠一系的官员,打算跟他们打好关系…… 李俪君听得忍不住翻了白眼:“阿耶连一个刺史都没做好,被圣人革了职,灰溜溜地回长安来做了十几年的富贵闲人。他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圣人会让他拜相?杨国忠人还没死呢,阿耶就打起了他的身后遗产,真以为杨家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杨国忠派系里又不是没有高官显宦,就算杨国忠本人真的病死了,追随他的人就不能自己上位吗?凭什么要改而支持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至于宗室身份……李唐宗室那么多人呢,阿耶又比其他人强在哪里?还拿血缘说事儿……只怕血缘离圣人越近,圣人就越不想看到他掌权!李相曾祖乃是高祖族弟,这血缘都离圣人多远了?阿耶真以为他能拜相,是凭着一个宗室身份么?!” 李俭让愣愣地看着小妹,没想到李俪君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大堆话,而且句句听来都十分有道理。 虽说他一直觉得父亲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一旦被人看穿,定会被人看笑话的,但照小妹的说法,只怕父亲的所思所想早就人尽皆知了,人家早就在看他的笑话呢! 李俭让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这可怎么办?阿耶就不该打这个主意的!趁现如今他还没把话说开,人家就算猜到了什么,也没有证据,我们想办法劝住阿耶,别再继续下去了吧?否则,等杨中丞病愈,还不知道会如何在圣人面前进谗言呢,叫阿耶日后如何在长安立足?!”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就怕阿耶听不进我们的话。阿兄若是真有心要劝,不如去跟阿翁说说?阿翁素来是最不想看到咱们隋王府惹事的。” 李俭让想想也是,忙道:“那我这就去见阿翁!小妹你……” 李俪君主动说:“我自己能回院子去,阿兄只管忙正事去吧。” 李俭让便拜别了小妹,自行往正院方向赶了。李俪君目送他一行人离开,回头低声吩咐崔嬷嬷:“想办法打听一下,杨国忠到底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 既然李玳天天去杨家探病,那么他的随从里必定有人清楚杨国忠的病情。虽说如今陈氏留下的人手基本都离开了隋王府的重要岗位,但依然有人留在府中执役,要紧的消息未必能打听出来,这种并非秘密的小道消息,应该不难探听到。 崔嬷嬷会意地点了头,只等将李俪君送回院子,她便要去找旧部们叙旧去了。院子里的庶务,自有儿媳邵娘子带人解决。 李俪君领着众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还未到地方,便看到一个穿戴华丽的老妇人迎面向她走过来。对方只带了一个侍女,似乎在前方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李俪君认得这老妇人。她正是大杨氏的生母,小杨氏的嫡母,杨老夫人。 李俭让去找隋王了,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还在终南山,杨老夫人这时候到隋王府来做什么?看起来……似乎还是专门来堵李俪君这个苦主的? wapyqxsgecc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相遇 杨老夫人因为是大杨氏的生母,李俭让与李俶君的嫡亲外祖母,在小杨氏名声扫地,杨家兄弟先后被调往外地以后,依然还能成为隋王府的座上客。 李玳虽说如今深恨小杨氏,但大杨氏这个早死的白月光原配在他心里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连带的,他对杨老夫人也依然存有几分敬意。哪怕是不满意她企图阻止自己再娶杨家以外的女子,也把大半罪责推到大小舅子们身上,没有阻止这个一号岳母继续来看望长子,顶多就是不许她私下联系住在终南山脚的儿女们罢了。 李玳发了话,隋王不会跟女眷为难,窦王妃也懒得管,如今换了裴王妃执掌中馈,她就更没有立场去拦人了。因此,杨老夫人如今在隋王府依然可以自由往来。她说要来看望外孙,都不必去见隋王府的主人们,只需要每次上门前派个奴仆来打声招呼就行了。不过,除了李俭让的院子,如今隋王府里其他院子的主人,也不大欢迎她去做客。 从前她还会去杨十六娘的院子,但如今杨十六娘宠爱平平,又无身孕,她便不耐烦去见这个无能的庶女了。就算有什么话要吩咐,也是让人把杨十六娘叫到李俭让的院子里来。反正在她的眼里,亲外孙的院子,里头侍候的人又多数是从杨家出来的,比起杨十六娘身为妾室所住的小院要安全可靠多了。 可无论杨老夫人是来看外孙的,还是来看庶女的,都没理由会站在李俪君的院子门前——完全不顺路,连方向都是错的。作为隋王府的常客,又有侍女跟在身边,她连“不小心迷了路”的借口都拿不出来。往日她还能用看望外孙女李俶君与李妍君做借口,如今这姐妹俩都不在长安,周边一排的院子里只有李俪君的院子住着人,她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替外孙女来瞧瞧,她们留守的奴婢是否把屋子看好了吗? 李俪君是不耐烦跟这老妇人打交道的,迎面遇上了,表情淡淡地行个礼,表示对老年人的敬重,抬起头就继续往前走了,根本不打算留下来寒暄几句。 杨老夫人面上本来带着虚假的慈爱微笑,不知是不是想要用长辈的身份来说几句关心的话,然后打开话题。可李俪君连开口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她不得不示意侍女扬声留人:“四娘子请留步。我们老夫人在这儿呢,四娘子路过,就不打算跟长辈问声好么?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李俪君没有回头,崔嬷嬷就替她开了口:“你这丫头真会胡搅蛮缠!你没瞧见我们四娘子方才已经给杨老夫人行过礼了么?张口闭口就说主人家不合礼数,要人一礼再礼,世上哪儿有这样的恶客?只怕你这丫头也不是什么懂礼数的人!” 杨老夫人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女往日习惯了用这种语气压隋王府里不是杨氏女所生的孩子,方才也是一时仓促,才会说话造次的,只得把人瞪到一边,主动微笑着打圆场:“奴婢无礼,冒犯了,四娘子别见怪。老身已有两年多未见过四娘子了,今日遇见,见四娘子长大了许多,心中感触甚深,就忍不住想多聊几句,想来四娘子也能体谅吧?” 李俪君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不能体谅。失陪了,您自便。”说罢就径自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崔嬷嬷瞥了杨老夫人主仆俩一眼,轻哼一声,也带着人跟了上去。 杨老夫人万万没想到李玳的女儿里还有人敢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忍不住咬牙。但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未达到,不能当场翻脸,她只得忍住气,示意侍女再上前说话:“四娘子这般未免太无礼了!我们老夫人怎么说也是您兄长的亲外祖母,按礼数您也该唤我们老夫人一声外祖母的。您怎么能就此丢下自己的外祖母走人呢?!”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杨老夫人在打自己的主意,虽不知道她来意为何,但还是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便低声跟二红说了几句话。二红会意点头,扬声反驳那侍女:“你们家老夫人刚刚才骂过你无礼,没想到你还继续在别人家里胡搅蛮缠,丢你家主人的脸。世上哪儿来你这样的刁奴?我们隋王府可不是随你撒野的地方!”说罢便对一个守门的婆子道,“去禀报王妃,就说我们四娘子被杨家的奴婢堵在门上大骂,真真委屈得很,请王妃替孙女儿做主!” 如今执掌隋王府中馈的其实是裴王妃,但她作为继室,又身怀有孕,这时候断不会明着跟杨家人杠上,就算看杨家不顺眼,也会用别的法子迂回应对。但窦王妃就不一样了,她向来跟杨老夫人不和睦,作为亲家也是相互看不顺眼的,能有机会落杨老夫人的脸,她绝对不会介意出手。 更何况,李俪君如今给了她一个充足的理由。就算杨老夫人声称自己的奴婢没有堵在四娘子门上大骂,李俪君这边的证人更多,窦王妃岂会不偏帮自己人? 守门的婆子本就是崔嬷嬷手下的人,闻言看了崔嬷嬷一眼,便迅速领命离开了。 杨老夫人一见就知道今日想用委婉体面一点的方式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好选择开门见山:“四娘子莫恼。婢女鲁莽无礼,老身替她给你赔不是了。老身有一件要紧事,想请四娘子帮忙。原本因为要守孝,四娘子的手足们只能留在乡下庄子里受苦。如今隋王府有喜事,还把四娘子给接回来了,想必大娘子和三娘子、四郎也可以回来了吧?这眼看着陈王妃的孝期就要满了,小娘子们早些搬回隋王府,也好准备孝满除服之后的事,不是么?只是如今窦王妃忙着娶新妇,裴王妃又要养胎,想来一时抽不出空来做这些事。四娘子是个孝顺孩子,应该乐意为长辈分忧吧?” 李俪君这时候才回头看了杨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我敬你年纪大了,因此一直以礼相待,但心里还记着你我的深仇大恨,并不想多加纠缠。我如此知礼懂眼色,怎么你老人家就这么不懂事呢?你的女儿杀了我的母亲,你还有脸叫我把你当外祖母看待?既然想求我帮忙办事,就别纵容侍女张口闭口骂我无礼呀! “你也别拿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哄我了。大姐和三姐、四弟在终南山庄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说他们在为我娘守孝?你去问问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承认?!阿翁、阿婆和父亲、继母既然不打算接他们回王府,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做小辈的就该敬重长辈的心意,若是违逆了他们,谈何为长辈分忧?!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孝顺孩子,却一味挑唆我做不孝顺的事,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长辈?!” 李俪君冷哼了一声,甩袖进了院子。崔嬷嬷轻啐了一口,拉着二红她们迅速跟上了。 杨老夫人站在门外,脸色黑得十分难看,咬牙挤出一句:“杨玉缨不是我女儿!”然而已经没人听她的了。 wapyqxsgecc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黑状 李俪君不给杨老夫人留面子,杨老夫人在她院子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见婆子们连院门都关上了,不让人窥探半丝,方才生气地跺脚离开 晚膳的时候,李俪君前去陪隋王、窦王妃用餐,就听长兄李俭让说起此事,知道杨老夫人定是在外孙这里告了黑状。 只不过,隋王与窦王妃都没听说过这事儿的消息,而李俭让也相信了外祖母的说法:“小妹当真在路遇外祖母的时候,命身边侍从对她破口大骂么?虽说……为兄明白小妹心中的怨恨,可外祖母毕竟是长辈……好妹妹,你就当是看在为兄的份上,对她客气一些吧?” 李俪君一脸惊讶地看向他:“阿兄为何这般说话?我何曾命身边侍从对杨老夫人破口大骂?分明是她让侍女挡在路上指责我对她无礼,要求我对她行大礼,管她喊外祖母,还要我来跟阿翁阿婆说,要把大姐三姐四弟给弄回王府里来。这是阿翁、阿婆与阿耶他们才能决定的事,我怎么好过问?只能老实说我办不到。结果杨老夫人就生气了,还让侍女堵在我院门前骂我不孝顺,不知礼。我跟她说不明白,只得走人,没想到她还跑去阿兄那儿颠倒黑白去了?” 李俭让一愣:“这……”这跟外祖母所言可相差太大了! 然而李俪君有人证,把崔嬷嬷、二红与秋香都叫出来做证了。三个人用辞不一样,但说法大致相同,反正都是杨老夫人先撩者贱。当时除了她们双方人士,再无他人在场,也不知道是不是杨老夫人事先让人清过场了,连个第三方中立人士都找不出来,没办法证明哪一方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可相比于李俪君这边一大群人,杨老夫人与她的侍女只有两张嘴,似乎显得势单力薄了。她想要把李俶君他们姐弟接回来又是人尽皆知的,近日已经拜访过隋王府每个主人,只是未能找到一个愿意帮她说话的人罢了。若说她是为了外孙外孙女,对李俪君这个轻视多年的孩子态度轻慢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从前小杨氏还在时,别说李俪君是继室的女儿了,哪怕是二房、三房的孩子,她都没放在心上过。老人家糊涂一些,继续用以前的态度对待李俪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窦王妃在上首听着,还帮李俪君说话:“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在自个儿家里被人这么欺负,竟然一声不吭。若不是你阿兄被杨老夫人骗了,主动来找你求和,阿婆还不知道我们的好亲家竟然会在隋王府欺负咱们家的孩子呢!这口气,阿婆一定会帮你出的!” 隋王没有说话。他对杨家也多有不满了,只是杨家兄弟外调后,只剩一个杨老夫人在京,他没有跟妇孺计较的道理。孙女受了一点闲气,有妻子出面也就够了。 他反过来提醒长孙:“阿翁不肯将你弟妹们接回来,自有阿翁的道理。上回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心里是明白的。可有些话,不好跟你外祖母说得太明白,只怕说明白了,她也会装糊涂。她见你不肯帮她接人,便从你妹妹这里打主意。不管她是怎么说的,你心里要有数,不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谗言,便叫你妹妹受委屈。” 李俭让听得羞愧不已,整张脸都红了:“是,孙儿知道错了。”还转身向李俪君赔罪,“是为兄偏听偏信,冤枉了妹妹。” 李俪君微笑做大度状:“没事儿,阿兄与我才是亲手足呢,别因为外人的闲话而伤了彼此的情份。” 李俭让叹气。杨老夫人对他而言可不是外人,但如果外祖母在他面前都要撒谎了,不惜欺骗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那还能算是“自己人”吗? 这顿晚膳,李俭让吃得没滋没味的,但隋王夫妇与李俪君、李婉致倒是吃得挺愉快。姑姑李婉致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出落得标致水灵,性情温婉腼腆。她不怎么说话,但窦王妃十分疼爱她,每每吃着哪道菜好,就让她也尝一尝,又多次让她参与到闲聊中来,时不时指点一下人情世故,似乎盼着她能活泼一点。 李婉致羞涩地笑着,母亲的话她会乖乖听着,但话依然说得不多。跟两年多前相比,她如今跟李俭让能说上几句话了,不复从前那般冷淡。只是李俪君这儿,大约是因为多时未见的关系,她还是亲热不起来。 李俪君也无所谓。小姑姑的年纪,估计这两三年里就要嫁出去了。本来姑侄俩就不亲近,何必勉强尬聊呢?她宁可跟窦王妃多说说话。 晚膳过后,李俪君留在祖父母院里聊了一会儿天,见长兄李俭让起身告退,便也跟着告辞了。 她与李俭让一块儿离开,还主动跟他说:“今天的事,阿兄不必放在心上。我心里记得谁是自己的仇人。小杨氏当初还想害了阿兄呢,她又不是杨老夫人亲生的,因此,小杨氏是我与阿兄共同的仇人。杨老夫人是阿兄的亲外祖母,原也与小杨氏有仇。若不是杨老夫人要我叫她外祖母,一见面就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我也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李俭让早已认定今日的风波是外祖母私心犯错在先,闻言只会更觉愧对小妹:“你别这么说。这事儿是外祖母错了。小妹不与她老人家计较,才是大度。为兄才应该向你赔不是,不该听信外祖母的谎言,误会了小妹的为人。” 李俪君笑笑,决定要把话题转进重点:“其实我心里也奇怪得很。杨老夫人口口声声说,大姐三姐四弟之所以会被送去终南山的庄子,是为了给我娘守孝,如今孝期快满了,我也回来了,阿翁阿婆也该把他们接回来了。我心想,下个月就是孝满的日子了,不管大姐三姐他们在庄子上是否真的在守孝,等真正孝满之后再提接人的话,岂不是更有道理?她何必非得赶在这时候开口呢?还打起了我的主意。她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李俭让怔了怔:“心急?” “是呀。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想要让大姐他们回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上我呀?”李俪君道,“她应该让阿兄你去想办法,阿兄不答应,就去磨阿耶,不然去磨裴王妃也行。裴王妃为了自己的贤名着想,未必不可能主动开口把人接回来的。若不是病急乱投医,她怎会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逼我去长辈们面前开口?这实在太荒唐了!” 她歪着头,不经意地笑道:“其实大姐他们留在终南山的庄子,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们年纪还小,又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离长安远一些,也免得有人因为小杨氏遇仙的传闻,背地里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杨老夫人若是信不过裴王妃这个继室,大姐三姐他们住在庄子上,还能少受些约束呢!这时候把人接回来做什么?裴王妃正有孕,偏偏王府办喜事,人多杂乱,万一出点什么事,牵连到姐姐们身边的人怎么办?” 李俭让忽地浑身一震。 wapyqxsgecc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明白 李俪君一副无心的样子,李俭让却立刻产生了某些联想。 杨老夫人其实不止一次劝说他,想办法求隋王或嗣王李玳,把弟妹们都从终南山庄子上接回来。她还说过,几个孩子一直滞留乡下,显得新进门的裴王妃无法容人,对其贤名大有妨碍。虽说李俭让觉得,光是自己的身体好转,就足够证明继母的贤惠慈爱了,但也盼着妹妹能回到王府里与他一起生活。因此,他去求过祖父隋王和父亲李玳。 隋王认为李俶君与李妍君不懂事,脾气还坏,接回来只会跟新媳妇起冲突,不利于家庭和睦,需得等到她们真正老实了,才能去接人。至于李温良,他还是个孩子,但生母小杨氏的名声太糟糕了,让他在长安生活,只会让人不停地想起他的生母来,对他的成长十分不利。还不如让他留在终南山下的庄子里,等过几年世人忘却了往事,再接他回京读书,更稳当一些。 李俭让被祖父说服了,又见父亲李玳根本不关心妹妹们的事,便打消了原本的念头。外祖母一再拿接妹妹的事与继母裴王妃的贤名联系起来,而裴王妃也总是说,希望能让小妹搬回王府里长住,他便转而去劝说小妹李俪君,只可惜未能成功。幸好祖母窦王妃出面了,才成功把小妹接回了家。 可李俭让没想到,外祖母杨老夫人这回又跑去小妹李俪君面前,让她去接姐姐们回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李俭让认为自己已经跟外祖母解释清楚了,而大妹俶君的言行脾气也确实一直没有太大的长进,每次见到自己,总有诸多抱怨,提到继母,亦是满口唳气。这如何能让长辈们高兴呢?现在就把她接回来,天知道她在家里会闹到什么程度?万一屡屡冲撞继母裴王妃,叫外人看了笑话,大妹这辈子的名声就再难好了! 前一位继母陈氏的贤名反衬了李俶君的无礼,倘若再有一位继母裴王妃与李俶君关系不睦,刁蛮无礼的名声就要跟定她一辈子。她很快就满十五岁了,日后婚嫁都要指望继祖母窦王妃或继母裴王妃牵线搭桥。她本就与这两位长辈不亲近,再有个坏名声,还想找到什么好亲事?难不成真要在家里养一辈子么?! 李俭让为了胞妹的将来着想,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吃一回教训,认真反省自己的错,改变以往的坏脾气。可外祖母只一味催他把人接回来,却不去真正教导李俶君做正确的事,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她要接人,为何要赶在这时候?! 李俭让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在小妹李俪君的几句话中,却得到了灵感。 是啊,继母裴王妃如今身怀有孕,王府里又正办喜事,人多眼杂。这种时候,倘若有个什么意外,致使继母裴王妃小产,那似乎一点儿都不出奇。前一位继母陈王妃,不就因为种种缘故,小产过两回么?这两回都是有原因的,即使私下有诸多议论猜测,但明面上,能告诉外人的原因不外乎操劳过度又或是意外导致。 李俭让相信自己的胞妹不会做这种缺德事,可天知道她身边的人会不会动手呢?外祖母杨老夫人更是一直担心裴王妃生子后,会影响到他这个外孙日后继承嗣隋王之位。她近日还在说,他身体越来越好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娶妻生子了,这种时候绝不能让别人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她完全忘了,是谁让她的外孙身体好起来的。 李俭让与李俶君、李妍君、李温良四人身边的侍从,大半都是杨家出身,是杨老夫人能支使得动的。谁也不敢担保,其中不会有人被命令去伤害裴王妃。一旦裴王妃腹中孩儿有个三长两短,隋王夫妇与李玳都会追查到底,裴王妃与她背后的霍国长公主、玉真长公主等人,更不可能会放过罪魁祸首! 倘若杨老夫人不再从外孙李俭让这边使力,是为了让他避开事后的追责,那么她把主意打到李俪君身上,是不是还存了嫁祸的心思呢? 可不管她是不是想让李俪君背上建议不当的责任,做坏事的总归是李俶君、李妍君她们的侍从吧?那这两姐妹还能有好下场?小娘子一辈子的名声与幸福,可能都要就此葬送了!她们兴许会被愤怒的隋王送到庵堂里去的! 这一切就是为了保证李俭让能继承父祖传下去的嗣王之位?! 李俭让的脑子里一旦出现这样的念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俪君还在那里碎碎念:“为什么要赶在这时候让姐姐们回府?裴王妃正有孕呢,我们没办法不去向她请安,可一旦有了接触,很多事都会说不清楚的。我娘几次怀孕,就只平安生下了我一个,可见妇人生子有多凶险。万一裴王妃那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姐姐们又正好在场,岂不是很容易惹人非议?就算姐姐们清白无辜,只说她们对裴王妃的坏脾气,便没有不叫人说嘴的。这种事,我避之唯恐不及。若不是阿婆一定要我回来参加三叔的婚礼,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最好躲到裴王妃平安生下弟弟,又健健康康地把孩子养大为止。否则,一旦事有不谐,我这等无依无靠的小辈,随时都有可能被当成出气筒。我又不蠢,为什么要自找苦吃?” 李俭让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清楚了她后面半截话,却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苦笑着说:“小妹想得周到,确实……是这个道理。外祖母就是太过想念外孙女了,改日我陪她老人家去庄子上探望一下妹妹们就好。” 说罢他苍白着脸色就跟李俪君告别了,离开的时候,脚步还有此踉跄。随行的侍女苍翠匆匆回头看了李俪君一眼,便追上去小声劝着李俭让什么,可后者冷脸不言,只一味往前走,看得苍翠等人神色更加苍惶。 李俪君目送兄长带人离开,微微笑了一笑,心想告黑状这种事,也不是只有杨老夫人会做。只是杨老夫人的黑状告得太不用心了,轻易就能叫人驳回去。可她告的黑状,杨老夫人却未必能辩白清楚,因为后者是真的有心要害人。 接下来就看李俭让如何跟杨老夫人交涉了。少年人愿意与亲外祖母多来往,多敬着长辈,不是什么坏事,但他纵得杨老夫人在隋王府后院里横行霸道,摆着个长辈架子就敢恶心人,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以后别再让那老妇人到隋王府来了,省得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楚。要与外祖母相聚,身体健康的李俭让完全可以自己去杨家请安嘛。至于李俶君、李妍君和李温良姐弟三个,为了他们的名声着想,还是继续在终南山待着吧! wapyqxsgecc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婚约 李俪君告完了黑状,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虽说她回长安有自己的目的,但并不打算高调地在隋王府里到处走动。她自己是不在意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但也没必要故意穿着素色衣裙出去碍人家的眼。外头冬风一天比一天冷了,她窝在屋子里画画符箓炼炼丹不好吗? 仿照小神龛制作的随身小房子已经做好了,如今就放在她卧室里。闲来往里头一躲,镶嵌了大量低级灵石的聚灵阵就能提供足够的灵气供她忙活修仙副业。她还能顺便捣鼓个阵盘,预备需要在隋王府长住时,可以利用传送阵往来于自己的房间与紫云山房的竹居。她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真没那么多功夫去理会这家里的勾心斗角。 崔嬷嬷拉着石青打听消息去了,院子里有邵娘子盯着,又有二红与秋香负责李俪君的饮食起居,她的生活一如在嵯峨山别院或紫云山房那般平静而充实,根本不用分神去操心别的。 二房的两个堂兄与三房的二姐慧君先后来看过她。前者只略坐坐就走了,后者在她这里磨了半日,心里有点小忐忑,担心自己日后跟继母难以相处。李俪君便对她说:“阿婆千挑万选才定下了林家三娘子,可见对她的品性是有把握的。三叔又一向疼你,他都首肯了,林家三娘子就不会坏到哪里去,起码不会是小杨氏嘴甜心苦的人。二姐姐你就只管安心吧,只要你别学大姐那般行事,处处惹继母生气,将来你的日子会好过的。” 李慧君听着倒是安心了些:“四妹妹,你说得有理。其实很多人都安慰过我了,我也亲自去见过林三娘,心里信得过她的为人。若不是我点了头,我阿耶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续弦的。只是事到临头,我总觉得不安罢了。” 李俪君道:“我觉得二姐姐你就是太过清闲了,一清闲就忍不住想太多。你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阿婆那儿看看,有什么是你能帮得上忙的。哪怕只是帮着算个账也好,只当是替阿婆分忧了。等你忙碌起来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啦!” 李慧君不好意思地捂脸笑了笑:“行吧,我去看看能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赶紧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再胡思乱想了。”不过她随即又说,“就怕阿婆嫌我碍事。近来她老人家总把姑姑叫过去打下手,说是教导姑姑当家理事的本领呢!” 说起这件事,李慧君便忍不住凑到李俪君耳边来八卦:“四妹妹你可知道,姑姑的亲事有着落了?” 李俪君眨了眨眼:“是吗?不知是什么人家?” 李慧君小声道:“就是东宫张良娣的弟弟!听说是位俊秀才子。姑姑见过人了,心里挺满意的。这桩婚事是裴王妃牵的线,虽说还未最后议定,但其实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等到我阿耶把新妇娶进门,阿婆能腾出手来,就要给姑姑正式定亲。她老人家连姑姑的嫁妆都备好了呢!” 东宫张良娣的弟弟?李俪君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唐史,有些不大看好。但目前看来,裴王妃牵线,李婉致心里也满意,窦王妃也很高兴,这里头没有她这个小辈插嘴的余地,只能闭口不言了。 顶多日后张家坏事,她盯着家里人把姑姑李婉致保下来就是了。 不过,李俪君还是开口打探了一下:“我记得东宫张良娣与毕国公府有亲,而阿婆与毕国公府虽是同族,却一向有嫌隙,怎的如今竟会与张家结亲呢?” 具体的内情李慧君也说不清楚,反正窦王妃的娘家人如今跟毕国公兄弟几个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自打她兄弟成功做了某家宗室王府的长史,再把儿子送进了太学,两年多来仕途平顺,还认识了几个份量不轻的朋友,在长安城的权贵圈中站稳了脚跟。毕国公兄弟几个已经占足了便宜,也不好一再薅同族的羊毛,双方的矛盾就没那么突出了。 毕国公兄弟几个当初为张良娣入东宫而欢喜得意,如今两年多下来,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东宫的地位可没那么稳当,而且他前头已经有了成年又出色的儿子,就算张良娣将来能成为太子正妃,乃至于一国之后,也未必能再进一步,把亲生儿子捧上那个位置。如今她只能先争取多生几个儿子,培养儿子成材,才好去谋求将来呢。至于窦家人,若是过于平庸,帮不上她的忙,她也不会为他们多花精力。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多关照自己的亲兄弟。 裴王妃时常入宫向圣人请安,与贵妃也处得很好。张良娣便有意交好她,借着双方的亲戚关系,拉拢她做个臂膀,遇事时也好给东宫多添一个助力。裴王妃偶然遇见张良娣的兄弟,发现对方年轻英俊,才学也不错,风度翩翩,还未定亲,便试探了一下张良娣的意思,见张良娣十分乐意与隋王府结亲,才会在窦王妃面前做这个媒。 窦王妃对这门亲事挺满意的。她其实对张良娣姐弟几个并不陌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只是双方仅在逢年过节时会遇见,算不得有交情,也没什么仇怨罢了。虽说如今杨家得势,但贵妃无子,东宫地位还算稳固,窦王妃对太子还是相当看好的,把女儿嫁给张良娣的兄弟,兴许对儿子李琅的仕途也有些帮助。 因为对这门婚事感到很满意,窦王妃对新儿媳裴王妃的态度也亲热多了,偶尔还愿意拿出点钱来帮对方缓解财务上的麻烦。要知道,当初将中馈大权移交给儿媳的时候,窦王妃可是一字未提赵陈记的收益。这笔钱每季度仍旧按时送到窦王妃的手中——隋王的新寺庙开销也仍旧是从她手里支取。而裴王妃也没有用前任继室的嫁妆来养家的打算,自掌中馈以来,一应开支都是利用隋王府的产业来支应的,但有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动用自己的嫁妆。如今有了婆婆的贴补,她才没那么吃力了。 隋王并不反对女儿嫁给张家子,只是不想再插手圣人和他儿子们的事了,所以,即使将来东宫面临危机,他也不会多言。他坦白地跟妻子说明了自己的立场,窦王妃平静地接受了,自行去跟张家人议亲,如今已经基本定下了婚约。 张家子已经十九岁了,双方家族都觉得他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因此议定明年春天完婚。等到李琅续弦之后,这门婚事便要开始走程序了。 因此,窦王妃如今是真的很忙。她不仅仅是忙着给儿子办婚礼,还要筹备女儿出嫁事宜,又要教导女儿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主妇。她如此忙碌,哪里还帮得上别的?对李俪君稍有冷淡,也是人之常情。 李俪君并不介意,她送走了李慧君,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不一会儿便迎来了回归的崔嬷嬷与石青。 她们打听到了杨国忠的消息。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真神仙 杨国忠的身体最早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出什么问题,如今已经不可考了。 崔嬷嬷她们去问的,基本都是隋王府跟着嗣王李玳出门的仆从。就算他们有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可能太过隐私。杨国忠府上的仆役,不可能把自家主人的私事随便大嘴巴宣扬出去的。 反正从九月初开始,杨家就陆陆续续有长安城内的名医上门给杨国忠看诊。最初说是积劳成疾犯了头风,后来又说是感染了小风寒,听起来都是小病,但小病就没怎么好过。前一个病还未痊愈,杨国忠就开始发脾气骂庸医,然后换一个医师,病名就改了。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有了好转,杨国忠也正常上朝办公去了。如此过了五六天功夫,他去了别人家的宴席通宵达旦一晚,次日又开始犯病了。 这回先是下吐下泄,萎靡无力,请了大夫来说是吃坏了东西,但有小道消息称,其实他是脱阳了。当日举办宴席的那个官员还带着一家老小上杨家门大礼赔罪来了,被杨国忠之妻愤怒地赶了出去,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至于那晚得杨国忠青睐的家妓,其美貌传闻在杨系官员权贵及其奴仆的圈子里广为传扬。杨国忠之妻本来想索要此女打死泄愤的,被某个怜香惜玉的不知名官员提前一步将人要走了,否则美人就要玉碎花消。 一些不大适合小娘子听的闲话,崔嬷嬷就省了,反正如今杨国忠的病情日渐加重,进了十月后,就不得不求了圣人开恩,把御医请到府上来给他看诊了。可即使有御医出手,圣人与贵妃也没少赐名贵药材下来,甚至还让御医每日上门,都未能让杨国忠的病情稍有起色。虽说他如今还没到病重不起的地步,可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这回是真的糟糕了。 如今有一种小道消息说,李林甫掌权多年,杨国忠与他明争暗斗的,好不容易熬到李林甫病重,眼看着就要接掌相位了,没想到杨国忠自个儿却在这节骨眼上病倒。很难说他俩谁会先病死,可见杨国忠就没有拜相的命,刚有了苗头,就承受不住这福份,被折腾了半条命去。 因此,有些杨国忠派系里的官员就开始在私下里串连,在杨国忠面前表忠心,表示自己愿意替他分忧。就算他们上位做了宰相,那也是唯国舅大人马首是瞻,他指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哪怕是做个傀儡也心甘情愿,只要国舅大人愿意支持他们上位就行。 对于这种情况,杨国忠是一边生闷气,一边不表态。他心里是否有怨愤且不提,万一他真的一病不起,他总要想想妻儿家人以后的生活。 在这么多向他表忠心的人里,多添一个嗣隋王李玳,其实不算太出格。只不过李玳不入朝,本人也没多大本事,名声一般,算不上是杨家派系的一员,顶多就是以前做过杨国忠族妹的夫婿,兼而跟虢国夫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平日里算上他一份,众人一块儿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让他接受杨国忠的政治资源,成为杨系官员的新领袖?谁都不会服气的! 因此,别看近日李玳整天出去跟人饮宴,拉帮结派,其实人家并没有太把他当一回事,不过是虚与委蛇一番,私底下的议论可一点儿都不好听。有些官员的下人城府不深的,还会给李玳的随从脸色看。只是这种事,李玳一概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所以跟他出门的人也不敢多言,私底下会跟亲友抱怨几句,隋王夫妇和嗣王妃裴氏、二爷李玖、三爷李琅若有相问,也不会有所隐瞒。 李俪君听到这里,心里基本就有数了。她让崔嬷嬷与石青继续留意王府内部的消息,但不必太过积极地去打探,免得引起旁人关注。 到了夜深人静时,她换了一身全黑的圆领袍,把袖口束好,又戴了幞头和口罩,让二红负责望风,自己悄悄翻窗出去,在后窗下寻了块泥土地,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她事先查看过升道坊那边的动静,两家王府的人已经不再堵在分游观门前了,也不知是不是终于死了求仙的心,李老道的身影在道观前院里一闪而过,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为了防止被他察觉,李俪君今夜出门并未选择走天上的路,改而钻地道。反正钻地的法术对于她来说很容易,而且后土娘娘新赐的法门,可以确保她在土地里活动时,不被任何修为在元婴以下的修士察觉到。 虽说那位大能仍旧在关中地区上方的高空中活动着,可在长安城里,一点小动静是不至于惊动他的。走地下的路,就算是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出现,也察觉不到李俪君的行动,所以她可以放心跑到杨国忠大宅里观察他目前的情况。 距离上次李俪君“夜访”杨家大宅,不过才月余功夫,杨国忠整个人就瘦得落了形,眼窝深陷,面色青白,一副病相,怪不得人人都觉得他如今病得快死了。 他倚枕坐在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肩膀上还要披上狐皮大氅,双手抱着个手炉子,说话有气无力地。一名保养得很好的富贵美妇坐在他榻边阴沉着脸说话,另一个青年华服男子侍立在旁,低头听训。 李俪君很快就认出来,这美妇是杨国忠之妻裴柔,青年男子则是其长子。 不一会儿,杨国忠长子行礼退出了房间,屋里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 裴柔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了,又关了窗,然后才回到榻边去。 她低声对杨国忠道:“治了这么久,相公的病始终不见起色,那几个御医、太医通通都是酒囊饭袋!我们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再不想个法子,相公让我们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怎么办呢?!” 杨国忠黑着脸道:“你以为我不想治好么?御医都出手了,药也没少吃,还是这么着,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神仙!” 裴柔道:“咱们不是神仙,那就去找神仙出手呀!这长安城里,不是还有真神仙么?圣人也承认了的。我明儿就进宫去见娘娘,让娘娘去求圣人。只要圣人开口了,你还怕那真神仙不肯拿出仙丹来救人?!” 杨国忠忿忿地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可连圣人都说,拿那个真神仙没办法,我还不是宰相呢,更没本事叫人家出手了。况且,我们自家也养了真神仙,那真神仙用的法术,拿出来的丹药,也不象是骗人的。可他都拿我这病没法子,每次吃了丹药下去就好一些,过两日又不行了,折腾得我越病越重。李家的真神仙能比我杨家养的强到哪里去?可别千辛万苦求了仙丹来,反而把我给吃死了!” “不会不会!”裴柔压低了声音,“我打听过了,咱们家请的那位,并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走的还是歪门邪道,因此不乐意叫你去求李家的真神仙,怕叫人家看穿了真身,会来降服他。事实上,那位李家的真神仙,本事比他强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邪修 李俪君站在杨国忠床榻边,听着他与妻子裴柔说话,听得津津有味的。 原来如此。杨国忠生病之后还好过几日,竟然还吃过丹药呀?他们夫妻二人所说的「家养神仙」,李俪君也想起来了,就是杨家大宅西南角那个炼气二层吧?气息驳杂,不是什么正路子出身的修士,竟然投到杨家门下做了供奉吗? 虽说这个人也是货真价实的修仙者,但拿他跟分游观的李老道相提并论,也未免太埋汰李老道了!炼气七层和炼气二层是一回事吗?! 李俪君忍不住摇了摇头,便听得裴柔继续劝说杨国忠:「上回相公你病了,吃了许多人的药都不见效,不就是分游观那位宗室老神仙送的药治好了你么?你也别管他是不是真的宗室,更不必把他的冷淡态度放在心上,只要他的药能治好你就行了!他在圣人面前也照样是一副冷脸,圣人与娘娘都没说什么,相公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忍了这一时之气,且把病治好了是正经。倘若你的病再不见好,就算那李林甫断了气,这相位也轮不到你去坐呀!难道相公你就甘心,盼了这么多年的位置,就此拱手让人么?!」 杨国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当然不甘心相位旁落,可他也清楚,若自己的病一直好不起来,就算圣人再宠信他,又有娘娘从旁说好话,这相位也不可能落到一个卧病不起的人头上。他确实要尽快把病治好才行。 若是治得慢了,李林甫先死,兴许就有人抢在他前头,把相位给占了去。别以为他病了就不知道,手底下多少小兔崽子在打他身后权势人脉的主意,就连嗣隋王李玳那个废物,都敢肖想起一国之相的位置来了。他若再不好起来,天知道还会冒出多少魑魅魍魉?! 这么想着,杨国忠便嘱咐裴柔:「既然要请那李老神仙给我治病,就不能让咱们家里养的那个出现在他面前,省得叫他看破其真身。李老神仙素来对我没什么好眼色,若叫他知道我跟个歪门邪道的小神仙混在一起,指不定就不乐意给我丹药了,还是把人早早支出去的好。这事儿你亲自去办,定要找个好借口,不能让他猜出咱们的真实想法,更不能叫他知道,咱们要请李老神仙上门来。」 裴柔不解:「那厮说来也没多大本事,把他打发了就是,何必还要特地骗他?」 杨国忠说:「那人有些邪门,也不是没有真本事,只是拿我这病没法子罢了。早前他拿出来的丹药,也不是没有用处的。对于这种人,不能把人得罪死了,不然他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用些神仙手段,把咱们家的人暗地里害了,再往深山老林里一跑,我们上哪儿找他出气去?!」 裴柔听得柳眉倒竖:「反了他了?!他要是敢做这种事,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什么活神仙,不过是会炼几颗骗人的丹药罢了,牛皮吹得响,怎么不见他把相公你的病治好了?!」 「暂时还是把人稳住的好。」杨国忠压低了声音,「他知道我们不少事。数月前我曾问他,有没有办法能解决了李林甫,免得他在前头挡我的道。他十分机灵,立刻就打包票,说李林甫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相位定是我囊中之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反正在那之后,李林甫确实一天天病得重了,如今不过是在等死而已。满朝上下,李家满门,就没一个人察觉有异!那人既然有这本事,咱们就得多提防着些,防着他把这事儿是我们指使的告诉人,也防着他收了神通,叫李林甫的病好起来,更要防着他把同样的法子用在我们身上……」 裴柔脸色变了:「那还真是要先把人稳住……等哪天他对我们全无疑心了,我们再……」她手上比了个挥刀的动作,杨国忠微微一笑:「这是当然。死人才不会泄露机密。」 李俪君看着他一副自己最精明的模样,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炼气二层显然是在糊弄他呢! 就算什么都不干,李林甫今年也要死了,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事,那位大能还能让他活过明年?杨国忠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指使邪道把老对头咒死了。 夫妻俩商量好了要用什么理由去把西南边那炼气二层修士骗走,先让人去给杨国忠挑个风水宝穴,冲一冲,兴许能把晦气冲走,若是冲不掉,那提前给杨国忠看墓地,也十分合情合理。但那地方,杨国忠是不会要的,兴许将来就拿来埋这「活神仙」了。不过那都是后话,等人出了城,裴柔就得备上一份厚礼,让儿子出面去将分游观的李老道请过来,给杨国忠治病了。 他们顺便还议论了一下,前些日子一直堵在分游观门前求仙问道的两家王府子孙。杨国忠觉得,光是送礼太不把稳了,那礼物再重,也不过是凡物罢了,未必能打动老神仙的心。但要是老神仙嫌两家王府麻烦,他可以帮忙解决的。这事儿一点都不难,他只需要叫族妹三娘在贵妃娘娘面前提一嘴就行了…… 在杨国忠夫妻商量着要怎么害人的时候,李俪君已经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穿过重重院落,转到大宅西南方的院子去了。 这里的院子又大又宽敞,但周围没什么人住,附近有个花园,却少有人前来。院子内部是三进结构,前面那进香火弥漫,似乎是供奉着什么神像;后院住着几个小道士和下人;中院应该是那炼气二层修士的住所。正堂里摆着个一人高的炼丹炉,此时正烧火炼丹呢。只是李俪君闻着那气味,就知道这炼气二层没炼什么好丹,血腥味那么浓,用的都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方子?! 丹炉里炼着丹,炼丹的丹师却不在炉前看着火。那炼气二层穿着一身用上好绸料制成的道袍,头上戴着镶珠嵌宝的莲花金冠,却躲在里屋数一箱箱的金银宝石。 他边数边琢磨:「杨国忠这病来得古怪,又不见好,恐怕很快就会惊动真仙观的人了。我此时再不走,只怕来不及。有了这些财物,我随便找个繁华些的大城,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还能顺便躲过接下来几年的战争……别磨蹭了!万一真叫真仙观的人发现,我还能有好下场?!」 这么想着,他便把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都重新锁好,又去翻他炼好的丹药:「有这些也够我吃上一年的了。换个地方,再寻个财主,照样能继续收集药材炼丹,犯不着继续在杨家待着!」 他又把丹药给收起来了。 他没有用任何储物工具,虽是个修士,打包行李用的还是凡间的木箱包袱皮。 李俪君打开灵光视野,看着他身上外泄的血怨之气,便知道他手中人命不少。这样的邪修,还跟杨国忠拉上了关系,不正是上好的挡箭牌人选么? /100/100814/ 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风波 如此上好的挡箭牌,李俪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她半点都不带犹豫的,看到那邪修收拾好了大包小包,等到夜深人静就想跳墙走人,便翻手甩出小番天印,把对方从墙头上砸了下来。 那邪修冷不防被个忽然出现的大印章兜头拍了个正着,脸都快被拍扁了,摔到地上后,只觉得脑子都快被拍出来了,两眼直冒金星。他虽修为低微,却也久在江湖上厮混,见识过不少世面。虽然不清楚是谁暗算了自己,但自己目前处境肯定不妙,对手修为高本领大,他断不是对手。这种时候,与其象没头苍蝇一般拼命挣扎,还不如先装个死,等待对手主动出现呢! 于是这邪修头一歪,就“昏死”过去,连摔落一地的行李都没去理会。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周围有什么动静,好象那暗算了他的人就只想把他拍下墙头,再无其他目的一般。他忍不住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却什么都没看见,又再把眼缝睁大了些,周围仍旧是悄然无声。 邪修忍不住了。他翻身坐起,扫视周围,发现四面一片寂静,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后院里,隐约传来小道士听到声音后起身的动静。不过他以前就有过命令,不许他们好奇窥探前头的情况,所以他们就算被惊醒,也不会跑出来的。 邪修目光闪烁,神色变幻,忽地迅速扯过掉落在地的包袱与木箱,大包小包背上身,然后再次翻墙逃走。 这一回,那熟悉的大印章又出现了,仍旧是迎面朝他的脸拍了过来,因为拍得比前一次更快,他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来得及逃开。 邪修有些艰难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再次翻身坐起时,他的眼耳口鼻全都流出了血来。他用力抹了自己的脸一把,把心一横,丢下那些装满了金银财宝的木箱,只将带有自己全部修行家当的包袱往身上一系,摸着院墙往院门口走去。 这一回,大印章没有出现,但他刚走到门边,便迎面刮来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怪风,将他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随即红光闪过,他连忙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怪风阵阵,那阵红光仿佛只是他一时幻觉般。 他心中忽然生出警兆,再也顾不得深究,抬腿就朝院门外走去,却听得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怒斥:“竖子敢尔?!”随即一名身着真仙观道袍的白发老道跃空而来,满面愤怒地朝他甩出了一个火球。 邪修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几时惹了这位真仙观的老道士。但他如今显然身份已经暴露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老道交起手来。论修为,他是拍马难及李老道,可他江湖经验丰富,又学过不少邪修手段,一来二去的,竟也跟李老道打了个势均力敌。只是好景不长,他修为低微,灵力不继,很快就露出了疲态。眼看着那李老道就要一掌拍下来拍死他,他索性把心一横,将手里那件从某个被他劫杀的散修手中抢来的法器祭出,对着李老道轰了过去。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李俪君就躲在地底下,通过塞在邪修住处前院檐下的小纸鹤监视着地面上的情况。她同时拿着两面小靶镜,另一面镜子里展现的却是杨国忠房间的情形。 方才那一阵红光,是她仿照某种邪修法术的效果搞出来的,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却能惊动今晚并未躲进分游观隐密空间里的李老道,把他引过来与邪修大战一场。 就算李老道会发现杨国忠快死了也无所谓。因为杨国忠并不是真的生了某种绝症,只是失去了免疫力罢了。就算这回用丹药暂时把人“治”好了,其实也只是变相激发了他体内的生命力,而不是补充了免疫力。而生命力这种东西,激发得多了,只会折损他的寿命。等到下次他再感染点小风寒,又或是因为酒色引起身体不适,他又会再次病倒的。任何的药物、补品,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李老道能用丹药“救”杨国忠几回?凡人真的能服食那么多丹药吗?如果说杨国忠最后死于丹毒,真仙观会有什么想法? 李俪君还挺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李老道没花多少功夫,就把那邪修解决了。随即他就发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看到杨家大宅里的护卫仆从在附近探头探脑了。他板着脸不去理会,只去看杨国忠是否安然无恙,然后就震惊地发现这个重要的“历史人物”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立刻拿出丹药命杨国忠服下,问起病因,又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骂杨国忠为祸大唐,误信邪道,李唐江山都要被杨家兄妹葬送了,云云。 杨国忠服下丹药后,感觉身体情况大有好转,本来心情大好,对李老道也颇为感激,但被他这么一骂,那点感激顿时就飞了,心里只剩下怨恨。不过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一再为自己的放浪形骇忏悔。然后他的妻子裴柔便跳出来为夫辩解,表示并非他有意寻欢作乐,是人家故意用女色引诱他,好谋取私利,他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等等等等…… 李老道生气的哪里是这种小事?只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倘若不是顾虑着那位大能的旨意,他恨不得当场打杀了杨国忠,再去把安禄山那祸害给干掉,也省得李唐江山再次遭劫。 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把自己用灵石从总坛同门处买来的丹药匀给杨国忠这奸臣,保住对方这条狗命。李老道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慌,不想再听这对夫妻胡说八道,索性甩袖走人。 他走了,杨国忠就立刻拉下了脸。裴柔也啐道:“什么东西?!不就是懂得几手法术么?还真把自己当活神仙了?!连青春永驻都办不到,也有脸在我们面前摆臭架子!” 杨国忠淡淡地说:“罢了,他好歹帮我治好了病,以后兴许还有依仗他的地方,且忍一时之气吧。今晚闹得这样大,明儿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探问呢。宫里是必定会来人的。你且下去安抚家中众人,收拾善后一番,别让人胡乱嚼舌。我先睡一觉再说。” 裴柔应了一声,服侍他睡下,便退了出去,还把前来问安的儿女们打发走了,然后便去召集家中管事进行善后工作。 她没有发现,本来关上的窗又被打开了。 这场打斗声势颇大,根本瞒不住人,索性说是遭了贼就好。贼死了,财物未有损失,护卫们立了“功劳”,赏钱一发,谁都不会多嘴。 至于那个死了的邪修,人都被烧焦了,把衣冠剥去,当成贼尸运出城,寻个乱葬岗随手一埋就完事了。虽说活着的时候是神仙,但死了之后跟凡人也没什么不同。他留下来的丹药先藏好,都是杨国忠吃过有用的,日后可以慢慢服食。金银财宝被裴柔收做了私房钱,小道士随便打发了,仆从重新安排了工作。 这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聚餐 风波虽然消弥,但杨国忠府上闹贼的传闻,第二天还是在长安城里传开了。 隋王府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些小道消息。为了筹备三爷李琅的婚礼,连日来有人送各种婚礼用品上门,也有各家宗室皇亲的女眷们来给窦王妃打下手提建议。难得长安城里出了件有点意思的事,她们当然要拿来好好嚼嚼舌头的。 于是李俪君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听说了,杨国忠的大宅半夜里闹飞贼,被偷走了好些金银财宝,逃走的时候被护卫发现,人从墙头上摔下来摔死了,杨家上下都觉得十分晦气,天一亮就把人送到城外安葬去了。 清楚实情是怎么样的李俪君微微冷笑,并不在意那个邪修是什么下场,只问崔嬷嬷与石青她们:“传闻昨晚的动静很大,这是一个飞贼能造成的?该不会是有别的事吧?只拿闹贼来搪塞外人。” 崔嬷嬷只当李俪君是方才去窦王妃处请安时听人说起了什么,并没有多想:“自然也有人说不是闹贼,据说是杨家养了一年多的一个道士,半夜里有仇家来杀他,两人打斗一场,那道士死在了仇家手下。杨国舅嫌这事儿晦气,怕叫人说嘴,就宣称是闹贼了。那具尸首其实是道士的。生前做杨家的供奉,吃的穿的样样都是上好的,没想到死得这般不体面,连个棺材都没得。” 石青道:“私底下议论这事儿的人多了去了。虽说夜里有宵禁,但宣阳坊听到动静的人不在少数。可杨国舅都这么说了,宫里派人来过,也认可了闹贼的说法,旁人就算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也不好驳了宫里和杨家的脸面。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杨家人好生无情。那道士从前应该替杨国舅炼过不少丹药,得了不少赏的,可就算他有再多的财物又如何?性命没了,什么都保不住!倒是杨家的护卫们,得了不少封口的赏钱,小发了一笔。” 其中一个护卫与隋王府的某个仆从相熟,还特地跑过来跟朋友炫耀了一番,把先前欠的酒钱给还清了呢。 李俪君沉吟片刻后问:“昨晚大半夜的闹了这么一场,杨国忠的病情可受影响了?” “这倒是不清楚……”崔嬷嬷想了想,“老奴隐约听得谁说起过,道是杨国舅近日病情已有了起色,不过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昨儿我听说他还病重呢,只是在等死而已,可他自己声称只是小风寒,拒绝告病辞官,人人都清楚,他就是舍不得放弃朝中大权罢了。如今他说自己有了起色,天知道是不是在撒谎?” 是不是真的有了起色,还要看后续杨国忠的病情变化才知道。 出于探听消息的目的,裴王妃命人来请李俪君去参加小家庭内部的午膳聚餐时,李俪君没有拒绝。 这顿午膳据说只有长房在京的成员参加。等她来到东院,就发现屋里除了多时不见的嗣王李玳、身怀有孕的继母裴王妃与嫡长兄李俭让以外,两个编外成员郑汶与郑玉钗也在场——他们正是裴王妃与前夫郑七郎的一双儿女。 李俪君曾经透过小纸鹤见过这两兄妹,不过在对方看来,应该是“她”本人坐在马车上隔窗见过他们。郑汶两年不见,长高了不少,长相依然俊秀,风度翩翩,言语温和,处事周到。郑玉钗也长开了许多,容貌更显得秀丽可人,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但不怎么爱说话。 李俪君与郑家兄妹算是明面上头一次见面,互相客客气气地见了礼,各自安座。 四个孩子理论上都处于孝期,吃食上都颇为简单,但也不失美味和营养——菜色是裴王妃亲自命人准备的,相当用心。她态度也很亲切,不会显得对自己亲生的儿女过于关心亲近,也不会冷落了两个继子继女,同时还能照顾到挑剔的丈夫。李玳却好象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对于摆在自己面前的山珍海味兴致缺缺,草草用了些酒菜,便放下了筷箸。 他无论对亲生的儿女还是继子继女,都不算亲热,顶多就是嘱咐李俭让一句“好生保养身体”,再跟女儿李俪君抱怨一声“整天往外跑,哪里象个乖巧的小娘子”,但重点还是在自己身上。 他对裴王妃说:“前儿我让你进宫,在贵妃面前说说相位的事儿,你可去过了?眼下正是要紧时候,若不想被别人抢了先,我们就必须要先获得贵妃的支持。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拖我后腿!” 裴王妃顿了一顿,看了自己的儿女一眼,方才微笑着回答:“我进过宫了,也试探过贵妃娘娘的意思。只是如今娘娘忧心国舅的病情,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我也不敢提得太多,就怕惹得娘娘生气,反而不美。听说国舅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想来娘娘的心情会缓和许多,过两日我就再进宫去探一探,好歹也要先弄清楚,都有些什么人在跟嗣王争。” 这种事其实不必进宫见贵妃,也能打听得到,但李玳却感到十分满意:“没错,先弄清楚都有些什么人在跟我争,我才好把他们一个一个解决掉!”随即又道,“杨国忠声称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可上午我去看过他,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好了。他看上去气色很差,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还一副涕泗横流的模样,可不象是小风寒而已。” 四个孩子听到他用的成语,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玳本来听说杨国忠病情有起色,心里还觉得惋惜不已,但亲眼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又重新有了信心。他劝对方好生静养,别担心政务,出得杨府,便跨过十字街去了对门的虢国夫人府,想从她那儿打听些内部消息。虢国夫人哪里耐烦理会他?随口说了几句话,将他打发走了,他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已经找宗室里的熟人打听过了,李林甫病情颇重,难有起色,一旦死了,继任相位的人就该是圣人正宠信的杨国忠。可杨国忠正病着,就算迟早能痊愈,也需要些时日。相位不可空悬,那暂时上位的人会是谁呢?这人还得跟前任李林甫没什么仇怨,能与他的旧属友好相处,又不跟后任杨国忠争权夺利,能与其党羽相安无事。 李玳觉得,作为一个与杨国忠交好的宗室,圣人亲侄,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哪怕只能做一年半载的宰相,他也乐意。有了这个好开头,圣人就能看到他的才干,还怕他日后不得圣人重用么? 想到这里,李玳忍不住再跟妻子裴王妃说:“你明儿就进宫吧,别等到两日后了。夜长梦多!”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警告 李玳心里有事惦记,嘱咐过妻子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如今也召集了几个出身不错、做着闲官却有心上进的宗室权贵子弟,没事常在一处吃吃喝喝,遇事便与他们商议,就象是幕僚清客一般。为了说服对方为自己所用,他还利用妻子娘家的人脉,给他们都小小升了一级呢。因此所有人都对他颇为殷勤,没少给他出主意,就是主意普遍不怎么样。不过李玳认为,等到自己得登高位,就会有更出色、更能干的追随者来投奔自己。目前先将就着用这几个人吧,好歹他们背后的家族也算有点能耐呢! 李玳拍拍屁股就走了,把四个孩子都留给了继室裴王妃。四个孩子都转头朝她看,她也没露出一点尴尬之色,反而是慈爱地微笑着问大家,可吃好了?想要加什么新的菜色?就算午膳来不及做了,晚膳时吃也是一样的。她劝李俭让与郑汶常在一处读书写字,认为后者可以教导前者一些知识,又能跟他讲些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事。她还劝李俪君与郑玉钗在一处作伴,王府里正办喜事,她姐妹二人身上都有孝,不方便随处乱走,索性就在屋里一块儿做做针线活,或是玩玩合香什么的也挺好。 李俪君十分直截了当地表示:“不必了,我在自己屋里待着就挺好的。平日我闲时喜欢看看道经、做做丸药,不怎么做针线活,合香也很久没碰了。想来这是郑家姐姐的爱好,我就不打扰了。” 裴王妃脸上的笑容没变:“一个人不会太冷清了么?就算你们姐妹俩不做同样的事也无妨,就在我这儿的厢房待着,宽敞又清静,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让侍女去拿。你若要抄道经,我这里也有上好的笔墨纸砚,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 李俭让原本正因为父亲李玳的言行太渣而感到坐立不安,闻言忙帮着继母劝小妹:“是呀,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待在这里,好歹大家还能做个伴。阿兄也不走了,就在这里与郑家兄长一块儿练字。你就当是留下来陪阿兄吧?” 今天要是真的留下来了,明天就会再被邀请留下来,然后就没完没了了。李俪君半点不打算松口:“我身边还有许多侍从,哪里就冷清了?在自己屋里待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拘束。在嗣王妃这儿,我能有这么自在吗?只怕郑家阿兄阿姐也会觉得束手束脚的,大家都不舒服,这又是何必?我心里知道嗣王妃是个和气人,也十分敬重您。但敬重归敬重,如此勉强大家坐在一处装作和乐融融的模样,实在没意思得很。” 李俭让眼睛都睁大了,郑玉钗憋红着小脸问:“那照你的意思,什么才算是有意思?象你父说的那样,让我娘怀着身孕每日奔波,就算是有意思了?!” 这回连裴王妃与郑汶都吓了一跳。后者忙给妹妹使眼色:“钗儿!”郑玉钗不但小脸通红,连眼圈都跟着红了。她平日不跟母亲继父一处生活,却不止一次看到母亲受委屈的样子,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难受极了。 她娘的身份也没比继父李玳差多少,凭什么要被人如此对待?!外婆与玉真姨婆为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夫婿人选,竟然如此不靠谱,继女也没一个省心的,她娘实在是太惨了! 小姑娘很快就热泪盈眶了,只是倔强着不肯掉下泪来罢了。李俪君见状倒是不为所动:“我阿耶确实挺过分的,我觉得嗣王妃没必要顺着他的意思来,眼下先把身体养好了是正经。阿耶反正是不可能拜相的,何必为此白费力气,还要嗣王妃欠下人情呢?” 裴王妃一直端庄稳重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露出一丝苦笑:“四娘子,嗣王一直胸怀大志,如今又正好是难得的机遇……” “圣人根本不打算让他做官!”李俪君直白地说,“他越是上窜下跳,圣人越是忌惮,越会打压他。如今是因为人人都知道阿耶在做白日梦,阿翁却不打算掺和,因此没人跟他计较。可要是阿耶蹦跶得太欢,惹得圣人厌烦,阿翁那点脸面就不管用了。嗣王妃继续纵容我阿耶,除了能得他几个笑脸以外,什么回报都不会有,就连那几个笑脸,也没真心到哪里去。可将来他要是被圣人厌弃,只怕你也会跟着吃挂落。就算你不担心自己腹中孩儿的前程,也该为自己的母兄着想吧?你有这闲功夫,为什么不好生养胎呢?你这个年纪要再生产,难道还能象年轻时那么轻松?!” 这回裴王妃的表情终于撑不住了,满面都是愕然:“四娘子,你这是……” 李俪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人人都这般纵着他?真以为杨国忠是什么宽厚大度的好性子?又不是真正的至亲好友,明知道他病重,阿耶打着关心的旗号,却只想着等他病死分他的权力人脉。人家脸上挂着笑,心里不定有多恨呢!就算他做不了一国之相了,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又有多难?阿耶都把仇人招惹来了,你们竟一个个嫌他死得不够快呢!” 说完李俪君站起身来就要走,李俭让连忙叫住了她:“小妹,你这话是从何说起?难不成……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知道赵陈记在宫里是有小高力士这条人脉的。 李俪君当然听到了风声,很久之前就听到杨国忠跟身边的人密谋来着:“消息是怎么来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我知道杨国忠的一个心腹奉他命令,要给阿耶一点教训,早就在寻机会下手呢。具体如何行事,我也不知,但阿耶每日出门见人,身边可跟足了护卫?可有落单的时候?吃的酒食,闻的熏香,坐的车马,都是安全可靠的吗?我住在太平峪,都能听到风声,你们在长安的人却没一个警惕的,整天都在忙活些什么?!” 李俪君甩袖就走了,李俭让回头看看继母与继兄继妹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追了上去,要找小妹问清楚消息真伪。 裴王妃神色怔然,缓缓放下手中筷箸,叹气着吩咐左右:“把残席撤了吧。”几个心腹侍女相互看了几眼,便迅速安静地照做了。 席间很快就只剩下裴王妃与郑家兄妹母子三人。裴王妃抿了抿唇,问郑汶:“你在外头行走,可曾……听过类似的风声?” 郑汶郑重地说:“确实有几个杨家子弟又或是杨中丞党羽私下有过不满嗣隋王的言论,但那都是说说而已。儿没听说过有谁是打算要下黑手的。” 郑玉钗小声问:“隋王府四娘子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她不会是瞎编的吧?” 裴王妃想起婆婆窦王妃曾提过,前任继室陈王妃在宫中还有一位强援,缓缓摇了摇头。 她虽然能经常进宫,但论消息灵通,如何能与圣人身边的侍从相比? 只怕继女的消息,确有几分真。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证实 李俪君丢下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走人了,对于追上来寻根问底的李俭让,没费什么功夫就应付了过去,但她并没有忘记要如何善后。 她还真不知道当日接受了杨国忠命令的人打算要对李玳做些什么,昨晚上再见杨国忠的时候,他已满面病容,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下过这个命令。不过,李俪君对于这种人没有丝毫信任,见李玳执迷不悟地非要犯蠢,也只能借杨国忠的名义去给蠢爹泼一盆冷水了。 马上就是天宝十二载了。等李林甫一死,朝政只会越发糜烂,这种时候出头露脸去做高官,不是找死吗?李玳既无本事,又无圣眷,有的只有不知打哪儿来的盲目自信和愚蠢,真让他上了位,只会害人又害己。 李俪君不等到天黑,就派了两只小纸人到前院去,找到了父亲李玳平日惯骑的马,悄悄做了一番手脚。 她的小纸人刚走不久,裴王妃就派了心腹到前院去找平日跟李玳出门的仆从问话,问的都是李玳平日出门的种种细节,又去检查李玳常用的车马,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马鞍被人做了手脚,兴许哪天李玳骑马出门的时候,就会不走运地被马掀落在地,把腿给摔断了。 裴王妃的心腹看着搜到的东西,面色大变,忙去追问马夫。马夫根本不记得马鞍上什么时候添了这样的东西,但很清楚昨天李玳出门时绝对没有。 李玳昨日是骑马出去的,当时毫无异样,但因为他喝醉了,傍晚时是由别家的车送回来的。马则由随从牵回,无人骑过。随从把马鞍带走,将马交给了马夫。因为天色已晚,当时没有人仔细检查过马鞍。 如今回头看去,马鞍被下手的时间很可能就在李玳与人饮宴期间。当时人来人往,李玳的随从们也都受到了款待,享用酒菜去了。虽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留了人守在马边、车边,但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留守的人就真的一步没离开过。 留守过的人全都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询问的人。 裴王妃收到供词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她的心腹侍从们连忙服侍她坐下歇息,又把王府里驻守的医师叫过来给她诊脉,吃了安胎的丸药下去,她的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郑玉钗在旁看得面色苍白,直至母亲情况好转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劝她:“娘,您别担心。嗣隋王这不是逃过一劫了么?以后让人小心检查东西就是了。若不是下人疏忽职守,别人也钻不了空子。” 裴王妃苦笑:“傻丫头,若外人真有心要算计嗣王,我们再小心也是无用的。”她想了想,“这事儿不能瞒着嗣王。我们嘱咐再多,都不如他自己多加提防有用。否则,我们拦住了别人伸过来的手,万一他轻易被哄得甩开随从落了单呢?” 郑玉钗低下头,轻声道:“阿娘,您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呢?虽说隋王和窦王妃对你都挺好,比祖父、祖母强得多,但是这个人……比阿耶差远了!他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裴王妃淡淡一笑。男人不能这么比较的。她嫁过来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夫婿是个什么货色,只要他愿意给她正妃的体面,不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欺负她的孩子,那么他做的那些通通都不算过分。那是她谋求这门婚事理应付出的代价,些许难堪,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郑七郎……他就算是再温文尔雅、学识出众、细心体贴……也敌不过多年的欺骗对她的伤害。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发现自己爱错了人,心里的痛苦难以言表,真的宁可从一开始,嫁的就是个浑人了! 裴王妃哄了女儿几句,见长子郑汶与李俭让联袂而来,忙把刚刚掌握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李俭让听得面色发白,立刻就跑去把事情告诉了祖父隋王。隋王不敢大意,连忙叫了长子李玳与长媳裴王妃过去问话,又命心腹去审问儿子的随从。 这一审,就审出了问题。有人告密,说李玳的一个随从之前欠了巨额赌资,上个月忽然就有钱还清了外债,还能给相好买首饰,定是被什么人收买了! 等到卫兵们将那随从押到隋王面前,他已浑身抖得象只鹌鹑,老老实实地招供:确实有人想用钱收买他,对嗣王李玳的马动手脚,但他拒绝了,还跟踪对方,查明了对方的身份,反过来威胁。最终是他拿到了定金却什么都没干,对方也没了下文。因为参与赌博违反了隋王府的规定,他不敢跟主人提起此事,没想到如今会有人告密。可今日李玳的马鞍出事,绝对跟他没有半点干系! 他哭着拼命磕头求饶,但还是被李玳愤怒地命人拖下去了。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对马鞍动了手脚,却证实了杨国忠属下确实有人要对李玳不利。那人对李玳一向很亲热,昨日也参加了饮宴,没想到会暗藏祸心。 李玳本来对平日常与他一处饮宴的人都十分信任,如今知道了真相,却不认为与杨国忠有关,反倒觉得是那个人有心图谋相位,才想要暗害自己。 他依然觉得自己是相位候选人中的热门,别人为了争夺相位而暗算他,十分合情合理。 他对此非常气愤:“我要把这事儿告诉杨中丞,让他休要再信任那起子恶毒小人!没本事光明正大地赢我,竟然用上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阴险手段!” 一时间,在场的隋王夫妇、裴王妃与李俭让都被李玳的厚颜自信震惊得目瞪口呆。 李玳对此毫无察觉,还对妻子道:“你明儿陪我进宫一趟,把这事儿跟圣人与贵妃娘娘说一声吧。我是圣人亲侄,竟然有人胆敢对我暗下杀手,这等无法无天之人,圣人定不能容!” 裴王妃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苍白着脸勉强笑道:“嗣王暂时还是别出门的好。那暗算你的人躲在暗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对你下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难不成我要一直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李玳打断了她的话,“别胡说了!我要做一国宰相,怎能被几个阴险小人吓住?!” 裴王妃抿着唇没有继续说话,李俭让看不过眼,开口插言道:“阿耶,继母今日因为听说您差点儿被暗算的消息,动了胎气,还是静养为佳。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继母怀着身孕四处奔波,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李玳听了有些不以为然,隋王先抢先一步做了决定:“阿俭说得好,你媳妇怀着孩子呢,就让她好生在府里安胎,没事总进宫去做什么?!你也别整天只顾着出去与人饮酒作乐,说什么找人推举你为相。你只做过两年刺史而已,还没做好,怎么好意思说要做宰相?!再胡闹,为父就进宫去见圣人,让圣人给你安排个闲职,省得你整天做白日梦!” 李玳眼中满是惊怒与怨恨,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第一更。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断腿 李玳暂时消停了,愿意留在隋王府避开那些暗地里的「算计」。他改为在自家府中设宴,招待那些他认为信得过的人,向他们打听那个曾经试图收买他随从的人的情报,比如对方是否提起过,自己有意争夺相位之类的。 答案自然是没有。那个人是杨国忠的心腹党羽,一心跟着后者做事。此人自然也有***厚禄在身,但从来没肖想过相位,而且坚信这是独属于杨国忠的囊中之物,其他人有任何染指之心,都是不自量力。 这几乎已经能证明是杨国忠在背后指使人对李玳不利了。可李玳依然还是不相信。他认为自己跟杨国忠关系很好,想要成为宰相,也是因为对方病得快死了,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他是为了对方好,才想要接手的。对方凭什么因此暗害他?! 裴王妃提醒他:「嗣王对相位有兴趣,是在杨国舅生病之前吧?府中下人是在一个多月前被收买的,那时候杨国舅还未病重呢。反倒是下人拒绝后吞了定金,那指使之人没有任何反击,有可能是因为杨国舅病重的事,让对方打消了念头,也有可能是暂时顾不上了。」 李玳不以为然地说:「倘若当真打消了念头,他又怎会再对我的马鞍动手脚?那厮摆明了是知道无法收买我身边的人,才会另打主意的。杨国忠都病得这样了,想要图谋相位的人多了去了,他算计我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病治好呢!若是他的病好不了,我好歹与他亲善,做了宰相对他又没坏处,岂不是比他手下那些阴险毒辣的势利小人强百倍?!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定然是他手下的人有私心,才会瞒着他来害我。可惜阿耶不许我出门,否则我定要亲自去见杨国忠,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叫他赶紧把那些小人给收拾了,免得他死了之后,小人仗着权势,反过来害他一家!」 裴王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李玳明显已经钻了牛角尖。他坚决不肯相信的事,就算有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接受的。裴王妃也懒得费唇舌。反正隋王有明令在上,李玳没办法出府蹦跶,她也能安心在家养胎了。 可李玳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妻子身上:「你如今身体如何了?我看你能吃能睡,行动间也不见勉强,可见这胎养得不错。你也别太娇气了。大杨氏当年快生俶娘时还时不时进宫呢,陈氏几次怀胎都没少出门交际。你如今还远未到生产的时候,偶尔进宫一趟,给贵妃请个安,又能有多累?实在走不了远路,也可以去看看长公主们,请她们出面为我们说项嘛。」 裴王妃深吸一口气,忍下想质问李玳是否知道大杨氏生女儿时难产而亡,而陈氏又曾两次落胎的冲动。她早就打听过这些往事,知道前者是因为得罪了贵人,不敢不***入宫;后者是被丈夫小妾逼得只能勉强自己。裴王妃自认为出身、处境都比两位前任强,没有道理再受那个罪。可李玳这渣男对于自己不宠爱的女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她既然选择了这个人,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裴王妃只能温言道:「贵妃近日担心杨国舅病情,心情不好,懒怠见人,也不想再参加任何饮宴了。好几个进宫请安的人都吃了闭门羹,我去了,岂不是反而惹她厌烦?我母前些日子才与玉真姨妈一道去骊山避寒去了,眼下不在长安,为此她老人家还把汶儿与玉钗送到咱们府上来了。否则我这两日身体不适,母亲岂有不来看我的道理?」 李玳原本并不关心岳母的行踪,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觉得运气不好,怎么事情都凑到一块儿去了? 他只得改变计划,打算先写信给虢国夫人,让她帮忙去杨国忠面前告状。虽说他如今因为父亲严命,暂时没办法再为自己的仕途奔走,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曾经算计过自己的人! 李玳把信送了 出去,虢国夫人府上却没有反应。她本人是每日都会到街对面的族兄杨国忠府中探病的,但她是否跟杨国忠提起此事,就无人知晓了。李玳听着下人回报的消息,再得知暗害过自己的人仍旧好端端地做着他的***,便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明白,虢国夫人为什么不帮他告状?还是说她告了,可杨国忠却不打算处置手下的人吗?难道杨国忠病得太重了,已经没有精力去分心理会旁事? 李玳坐不住了。他担心杨国忠的病情已经难以挽回了,他要是再被困在家中,又怎能抓住关键机会,一举上位? 他立刻就换了衣裳,只带着几个心腹出府,不顾父亲隋王的禁令,也没跟妻子裴王妃打任何招呼。他必须要尽快赶到杨国忠面前去确认情况,好说服后者支持自己拜相才行。 李玳出门的时候,隋王夫妇与裴王妃都对此一无所知。隋王把长媳与次子李玖、三子李琅都召到跟前来,与他们商量,等李琅婚礼结束,他就会带长子一家前往骊山避寒,住到明年开春后再回来。这不但是为了让长媳裴王妃能在相对舒适的环境下休养,也是不想让长子李玳继续掺和长安城里的权利斗争,免得把自个儿给搅进坑里去。 隋王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若不是因为小儿子还要办婚礼,他早就动身了。 李玖、李琅都没有异议,窦王妃倒是担心裴王妃是否能扛得住长途跋涉,裴王妃表示自己身体很好,只要坐车走慢些就没问题。隋王想了想,才道:「若是走陆路吃不消,我们也可以不去骊山,改去洛阳。如今水路勉强还能通,坐船去东都也不会太颠簸。」 裴王妃十分感激公公兼舅父隋王的体贴:「一切都由您做主就是。」 于是所有人便一致同意修改原本的计划,等李琅婚礼结束,隋王便带着妻子与长子一家——连带长孙、小孙女和郑家兄妹,一块儿坐船前往洛阳过冬。这是个大计划,窦王妃表示要告诉长媳洛阳那边王府的情况,还得提前派人过去做准备工作。 婆媳俩友好地手拉手先行告退,便看到小孙女李俪君走了进来。 李俪君刚刚收到了最新消息,是赶来告密的:「阿翁,阿婆,儿方才听下人说,阿耶忽然带人出门去了,走得很急,说是要往杨中丞府上去告状。门上的人没拦住,还被勒令闭嘴,他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裴王妃吃了一惊,窦王妃倒是不露声色,只看隋王反应。 隋王当然很生气,他立刻命令次子李玖:「赶紧骑马去把你阿兄追回来!反了他了!不让他去,他还非要到外人面前胡闹!」 李玖不想去,长兄踢人一向是很痛的,但父亲有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才出了大门,李玳就被送回来了。 他刚刚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一条腿。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宫使 李玳痛苦的哀嚎声从隋王府大门一直响到西院上房,血也一路滴了过去。路上目睹这一幕的人无数,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王府内部传开了,所有人纷纷赶到西院来看望伤者。 隋王府长驻的医师给李玳做了紧急处理,但他的伤情不容乐观。 李玳的马因为不明原因受惊,将他从马背上颠下来后,又拖着他跑了几十尺,才因为绊住他右脚的马镫皮系绳忽然断裂而停止拖行。马后来被随行的一名护卫制服了,但李玳也因为摔马与拖行,以及落地后附近其他马受惊过程中的踩踏,不仅右腿断了,左脚拐了,身上还有多处严重的擦伤与撞伤,两只手都血淋淋的。被送回隋王府的时候,他看起来就象是个血人一般。 裴王妃看到丈夫这副惨相,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可即使她努力保持镇静,命人叫医师来处理丈夫的伤势,让人给丈夫换衣裳清理伤口,也改变不了她其实没有过类似经历,心下慌张得不行的事实。等到隋王夫妇赶到,她就迅速晕倒在心腹侍女怀中,将现场指挥权转交给了窦王妃,自己被人送回东院去休息安胎了。 郑玉钗留在母亲身边照顾,郑汶紧急前往裴家请擅长妇科的医师去了。裴王妃腹中胎儿的安危也十分要紧,隋王夫妇都发了话,西院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她先把自己顾好就行。 李玳那边,隋王请到了一位擅长外科骨伤的太医为儿子治伤。没过多久,圣人也闻讯派使者到隋王府来询问事情发生的原因了。随后来的便是各家宗室王府,尤其是与隋王血缘比较近的那几家。王府前院很快就挤满了前来关心探望的宗室皇亲,大家对于李玳惊马的意外有种种猜测和议论,但私底下都有同一个想法——受了这么重的伤,李玳想必没办法再做什么官了吧? 稍晚一些,就连李林甫府上都有人过来慰问了。宣阳坊的杨家兄妹们倒是没有动静。 李玳在伤势被处理过之后,一直处于无能狂怒的状态。就算是宫中使者进屋慰问,他也差点儿没憋住心中的怒火,幸好有三弟李琅与长子李俭让在旁打圆场,才没把宫使给得罪了。事后窦王妃又给人家塞了个厚厚的荷包,示意小孙女李俪君去送客,才算是把人给应付过去。 宫中使者小高力士走在回廊里,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荷包,倒出几颗浑圆的珍珠,塞给李俪君做零花钱,才问她:“嗣王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摔了马?我记得他那匹爱马十分温顺,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李俪君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吧?这其实不是头一回了。”她把李玳随从差点被收买那回讲起,不提第二次的马鞍其实是自己做的手脚,一概算到那杨国忠的心腹头上去,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回了。 小高力士听得肃然:“是谁这般大胆?竟对嗣隋王下此黑手?!摔马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才听三爷提及,倘若不是嗣王幸运,缠住脚的马蹬皮系绳忽然断裂,只怕他就要被马拖行至死!若只是些许口角,有人要给他一个教训,害他摔个跤、出个丑,就已尽够了。这差一点儿就要人性命,倒象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寻常人可做不出来!” 李俪君没有告诉小高力士,那缠着李玳右脚的马镫皮系绳其实是她弄断的。李玳出门的时候,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当时只觉得厌烦又不耐,便悄悄派了个自带隐身效果的小纸鹤跟上去,看他能跟杨国忠说什么蠢话。路上见他从马上摔下来,眼看着就要被拖死了,她只好让小纸鹤自爆,把马镫皮系绳给割断了,才救了自家蠢爹一命。幸好当时情况混乱,在场的人里没有修士,分游观的李老道又离得远,察觉不到这么小的灵力波动,她才没有暴露行迹。 不过,这种隔空使用法术的做法挺费力气的。就算不提保密问题,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成功。李俪君只觉得自家蠢爹真的运气很好。若不是她一念之差选择了派小纸鹤跟上他,兴许他就死在今日了。这么好的运气可未必会一直跟着他,所以他以后还是消停些的好。李俪君宁可自己有个瘸腿的爹,也不想看到他为了名利权势一再犯蠢,然后莫名其妙就把自个儿的小命葬送掉。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低声把那个企图收买李玳随从的官员姓名告诉了小高力士:“如无意外,就是这人在背地里搞鬼了。以前就是他试图收买我阿耶身边的人,只是没成功而已。我阿翁前些天查到此人身上,阿耶觉得他定是瞒着杨国忠行事的,便给虢国夫人写了信,请她将此事告知杨国忠。事后杨家兄妹没有任何行动,那人还好好做着官呢。阿耶今天急着出门,就是想去质问杨国忠为何不处置此人,没想到路上就出事了……” 小高力士立刻就有了联想:“此人虽说也有擅作主张的时候,但公然对宗室嗣王下此狠手,没有杨国舅的首肯是不可能的。嗣王平日又与杨家兄妹有来往,想必是言语间不慎得罪了人却不自知?” 他正色看向李俪君:“俪娘,你一直没回长安,想来不清楚家里的事,因此我也没问你。你可知道嗣王为何忽然想要谋求相位?虢国夫人与韩国夫人曾几次在贵妃面前嘲笑嗣王,说他是白日做梦,又说裴王妃也是痴心妄想,才会进宫为夫说项。贵妃倒觉得裴王妃不容易,没有跟着嘲笑她,可也觉得嗣王太过异想天开了,道是圣人根本就没考虑过起用嗣王。李相一旦仙逝,接任相位之人,从前是杨国舅为首选。杨国舅病重难愈了,朝中还有几位重臣呢。圣人从来就没想过用近支宗室,巴不得众王都不插手朝政。” 其实李俪君也想不明白,从前李玳只是想做个有实权的高官,如今竟然盯上一国宰相的位置了,这心气涨得不是一星半点,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个勇气? 小高力士又道:“这回嗣王出事,若当真与杨国舅有关,这口气恐怕他也只能咽下去了。圣人正宠信杨国舅,又深憾其病重,不可能为嗣王训斥他的。倘若嗣王纠缠不清,只怕还要惹来圣人厌烦。” 去年元宵杨家家奴冒犯了广宁公主,还打了广宁公主的驸马,公主驸马进宫告状,圣人虽说把那家奴给杖杀了,却也嫌公主驸马多事,免了驸马的官职。由此可见圣人对杨家偏爱到了什么程度,连亲生女儿也只能靠边站,更何况是侄儿? 小高力士担心嗣隋王李玳做事莽撞,得罪了圣人,却把无辜的儿女给连累了,因此特地叮嘱李俪君小心,让她千万要跟隋王说清楚其中干系,免得再次触怒圣颜却不自知。 李俪君抿了抿唇:“舅舅放心,我心里明白的。您在宫里做事,也请千万小心,万事以自身安全为要。” 她才不会让杨家兄妹有机会踩到自己头上来呢!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无能 李俪君送走了自家干舅舅,回到西院的时候,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散了。 隋王正在屋里教训嫡长子,怪他不该瞒着自己擅自出门,更不该明知道有人要暗算自己,还如此粗疏大意中了别人的招。因为太过生气,隋王直接把李玳的随从通通撤了,另换更可靠更细心更稳重的人选,连他骑的马也要换掉。把主人摔断腿的马已经不可能继续待在隋王府了,更何况它本身也受了伤?隋王直接命人杀掉,半点不见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慈悲心。 李玳此时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随从与马,伤口上了药后,疼痛稍减,但依然令他难以忍受。他不承认是自己粗心大意才没发现别人的手段,反而认为那罪魁祸首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公然对宗室王族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他要进宫去告御状,要让那混账死无葬身之地! 李玖在旁听着,忍不住吐槽:“阿兄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是谁,何必告御状?直接派人去揍人一顿,不是更省事么?” 李玳噎了一下。他再生气也知道那人是杨国忠的心腹。虽说他坚称杨国忠不可能对他有不满,却也知道打狗需得看主人,越过主人去打狗,杨国忠定会不高兴的。 这回连李琅也忍不住说话了:“大兄总说杨国舅与你亲厚,难道在他心中,手下的狗伤了你,你也不能打狗一顿么?这算哪门子的亲厚?” 李玳恼羞成怒了:“你们见我受了伤,就以为能把我踩在脚底下,随便奚落嘲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别做白日梦了!就算我摔断了腿,我也依旧是嗣隋王!你们这些野种休想抢走我的王位!” 窦王妃顿时拉下了脸,转头看向隋王:“王爷听了这样的话,也不打算好生教导儿子么?!倘若老二、老三是野种,王爷又是什么人?!” 隋王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板着脸对李玳说:“谁才是嗣隋王,是为父说了算的,是圣人下旨裁定的!你若不懂得什么是礼仪规矩,就别坐在这个王位上丢我的脸!” 李玳猛地涨红了脸,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才没当场驳回去。但他看向父亲、继母与兄弟们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猜疑和不满。他没办法把这些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只能另找一个靶子来承担自己的怒火了:“裴氏何在?!我都伤成这样了,她为何不在这里?!” 李俭让惨白着脸,颤声回答:“阿耶被送回来时浑身都是血,继母看见吓着了。等到医师为阿耶包扎好伤势,她就晕了过去。阿翁担心她腹中胎儿不稳,便让人把她送回东院去休养了。” “真没用!”李玳强忍着腿上、身上与手上的伤痛,咬牙道,“等她醒过来,就让她进宫去。我如今行动不便,有些事只能让她出头了!” “阿耶让裴王妃进宫去做什么?”李俪君在旁轻飘飘地道,“是向圣人告御状,还是去贵妃面前为你求官?我劝阿耶别费这个事儿了。真正在背后指使人来暗算阿耶的就是杨国忠,虢国夫人与韩国夫人多次在贵妃面前嘲笑你妄想相位是白日做梦,说裴王妃为夫求官是愚不可及。你真觉得杨国忠会乐意看到你意图染指他想要的官职吗?” “胡说!”李玳怒道,“虢国夫人曾亲口说我有拜相的资质,杨国忠也不止一次说我是他的好帮手,希望我能多关照他的家眷!他们要是不乐意,为何这么说?!况且杨国忠人都要死了,还白占着相位做什么?早晚要有人坐到那个位置上,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好歹不会为难他的家人!” 不会为难杨国忠家人的朝臣高官多了去了,几时轮到你一个闲散嗣王呢?况且,只要有贵妃在,就算杨国忠死了,又有谁敢为难他的家眷?连别人几句虚伪的场面话都听不出真假,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资格,便糊里糊涂往上冲了。只怕杨家兄妹都没料到,真的会有傻子听信他们的谎言吧?原本只是当个笑话看待,没想到李玳竟然如此较真,说话做事也令人恼火得很,他们也就不打算继续跟他玩笑下去了,直接掀了桌子。 李俪君知道跟李玳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便转头直接去跟隋王交谈:“阿翁,如今我们家没有证据能指证杨家人,这一状告到圣人面前也无用,就算有证据,只怕圣人也不会理会的,还有可能因为杨国忠病重,引得圣人垂怜,反过来指责我们隋王府无理取闹。这口气恐怕只能忍了。”她拿广宁公主的遭遇做了例子,隋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清楚,定是深知圣心的小高力士私下提醒了她。 当初他不过是不忍见三王无辜冤死,多劝了两句,就被圣人冷落了十余年。哪怕是贞顺皇后武氏死了,暴露了真面目,也未能扭转兄长对他的不满。如今圣人对杨氏兄妹宠爱正盛,他若再次犯忌,恐怕到死都等不到兄长的宽容了吧? 早在十多年前,圣人对他这个幼弟大发雷霆的那一天起,他们兄弟间的情份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单纯的君臣关系而已。他只是为了儿孙后人,才费尽心力哄回了圣人,重获皇弟尊荣,却再也不奢望去做回那个被兄长们用心关怀爱护着长大的幼弟,只把自己当作臣子。 既然是臣子,就不能奢望自己在君王面前有多少体面和底气。这回是长子犯蠢,得罪的人也过于霸道不讲理。可人家圣眷正隆,隋王府拿什么去跟人争呢?就算要报复,也要等到对方失势之后了。 隋王长长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这回是阿玳自己不走运,被惊马所伤,将马处置了,再把失职的随从换掉,便将事情了结了吧。惊马的原因叫京兆尹去查,查出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阿玳暂且在府中安养,将伤养好了是正经。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你就别再出门去找不自在了,也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来打扰。” 窦王妃与李玖、李琅都低头应了是,李玳还在懵着:“阿耶何出此言?难道儿的腿就白断了么?!”他又扭头去质问小女儿李俪君,“方才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倘若真是杨国忠指使人害了我,我又凭什么不能向圣人告状?!我是圣人亲侄,杨国忠不过是个外戚罢了!圣人难道还能为了他,反过来责怪我这个苦主么?!这些胡话都是谁跟你说的?是小高力士?他凭什么这样说?!” 李俪君正色道:“小高力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问候了阿翁与阿耶的身体罢了。” “那你是听谁说的?!”李玳又开始了无能狂怒,“说呀!到底是谁说的?!” 隋王懒得再听蠢儿子闹腾了,转身就走,窦王妃迅速示意儿子跟上自己。李俪君也很快离开了,只留下李俭让一个人面对发怒的父亲。 连这种程度的场面话都听不出来,叫人跟他说什么呢?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厚赏 虽然隋王平日里不怎么爱管事,但他毕竟是隋王府的主人。只要他拿定了主意,很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王府上下无人有异议。 有异议的李玳目前还只能安心休养,每日光是克服伤口带来的疼痛,就费尽了力气。不到三天,他院子里原本受重用的近身侍从就几乎都换了一轮。裴王妃因为要安胎,没办法亲自为丈夫侍疾,便把几个妾都送了过去。其中杨十六娘是出了名照顾病人最细心的,被众妾推举为首。她本人虽说挨了几次骂甚至还挨了打,但也硬着头皮撑下来了。裴王妃怜惜她劳苦功高,特地给她多添了两名侍女,又赏了好些首饰衣料,又许诺新年出门参加宴席时会把她带上,进一步奠定了杨十六娘作为李玳后院姬妾中第一人的地位。 不过杨十六娘对此并未喜形于色,只是谦卑地谢过主母的恩典罢了。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一个人独坐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于李玳坠马的案子,京兆尹那边只调查了几日而已。 最初他还非常尽职地到隋王府来询问众随从,得知当时有人往李玳马后臀射一种细长的银针,好几个随从都瞧见了,便猜测那正是令马受惊的原因。虽说马已经被杀了,但马尸还在,马后臀处不出意外地被挖出了一枚三寸长的银针,针头还沾了毒,足可见这是一桩早有预谋的暗杀。京兆尹在隋王面前打了包票,表示一定会查出真凶,给隋王府一个交代,然后就带着那枚银针与马尸走了。 可没两天的功夫,京兆尹就改了口,否认银针的存在,只道验过马尸,发现马是忽发疾病,才会发起狂来的。整件事就是李玳运气不佳,也许马夫也有点责任,因为他没能及时发现马有疾,才会导致了自家主人坠马。 隋王一听就知道是杨家那边给京兆尹递话了,而且京兆尹还先他一步,把案子的“调查结果”上报给了圣人。圣人也接受了京兆尹的说法,反过来安抚他这个幼弟,不要生气,也别难过,先赶紧让儿子把伤养好比较重要。 圣人还赐了许多对筋骨伤恢复有良效的名贵药材下来,另外还有大批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再有一尊十分珍贵的白玉佛像,以及数部印刷精美的佛经,当中还有一部是隋王渴求已久的。除此之外,圣人又额外赏了受伤的李玳一个庄园,占地不小,土地肥沃,又地处关中。要知道,自打圣人今年下达诏令,禁止私人买卖田庄之后,宗室皇族就很难获得这种上等田产了,更何况御赐的田庄又比买来的更显荣耀。李玳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的。 圣人赏赐得如此慷慨,隋王就明白,他必定知道是谁害了侄儿,却并不打算追究,只能拿这些庄田财物去安抚苦主了。隋王只能苦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收下了赏赐,又进宫去谢恩,口口声声都在哀叹自家长子运气不佳,等伤好了就得去寺庙里祈祈福,转个运才行。 圣人是否相信幼弟的话,隋王不清楚,但他这一番装模作样,显然获得了圣人的欢心。儿子李玳在家休养,他这个父亲却接连被召进宫中参加饮宴,似乎是圣眷又更深厚了几分。 没过几天,隋王次子李玖升官了,三子李琅在婚礼当日得圣人派出宫使送上了新婚贺礼,原本的郡公爵位加封为郡王,连带新娘子林三娘的郡王妃头衔,也当天就定下来了,端得是体面非常。 除此之外,李玳正妃裴氏也得了贵妃的厚赏,还让她好生安胎,不必亲自进宫谢恩呢。就连平都县主李婉致,也从贵妃那儿得了两匣子珍贵珠宝和一个小庄园,据说是贵妃听说她快要定亲了,特地给她添的嫁妆。 隋王府上下,几乎人人都得了好处。除了李玳感到不满以外,人人都皆大欢喜。 李玳对此更加不满了。就算他受了罪,碍于圣意不能找罪魁祸首报复,凭什么得好处的人里还有几个弟妹?他们跟他有何干系?!李琅只是成个亲而已,什么都没干,竟然就得封郡王了。要是再往上一步,岂不是就要跟他抢嗣王之位了?!圣人要赔礼,就多给他些赏赐,无论是庄田还是爵位,他都愿意要的,如果是高官实职就更好。可这好处怎能分给旁人呢?! 李玳一肚子怨气,却只有身边的人能听到。杨十六娘当面做小伏低,背着他却严令禁止西院上下将李玳的言行私自外传。她还特地跑了一趟东院,把情况报告给主母裴王妃知晓。 裴王妃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几眼,才道:“这事儿你做得对,以后也要继续谨慎小心地侍奉嗣王。再有别的事,你就立刻来回我。”说罢还命心腹给了杨十六娘一箱黄金,作为对她的奖励。 杨十六娘没有提任何请求,恭谨地收下黄金,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裴王妃却独自在房间里端坐了许久。心腹们纷纷安慰她:“嗣王只是因为伤口疼痛,心情烦躁,才会在家里胡言乱语罢了。嗣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裴王妃却摇了摇头:“你们不懂。”她也不说众侍从们不懂的是什么,只让人去给自己的母亲送信。 李琅办婚礼的时候,霍国长公主都没赶回长安来参加,可收到了女儿的信,她立刻就动身返回了长安。 郑汶与郑玉钗久不见外祖母,看到霍国长公主来了,都十分欢喜。但霍国长公主却只跟他们说了几句闲话,便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了,又摒退左右,十分郑重地问女儿:“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做信上那件事?你要知道,如今你与李玳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可若是太过无能,随时有可能会连嗣王之位也一并拱手让人。你腹中怀的若是儿郎,便再也不能继承王位,只能做个寻常宗室了,这样也无所谓么?!” 裴王妃肃然道:“儿已经细细考虑过了,倘若他一直在家闲置,从此安份守己,这嗣王之位总是能保住的。三爷已是郡王,儿探得他近日正与王妃商量,要在外置产开府,可见他无意争夺嗣王之位。既如此,儿又何必杞人忧天?还不如避开一切风险,先保住嗣隋王妃的体面是正经!” 霍国长公主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若是用药……眼下倒是好时机,可就怕份量没把握好,伤及本元……你腹中怀的若是儿郎,倒还罢了,万一是个小娘子,今后未必能再怀上。那你在这府里,有把握能立稳足跟么?” 裴王妃沉吟:“阿俭一向待我恭谨,儿自是信得过他的。大娘子和三娘子不是好性子,过几年挑个温厚人家嫁了便是。四郎年纪还小,好生让人教导着,不求他出类拔萃,只需要老实温顺,就已足够了。四娘子……是个聪明通透人,可惜有出家的想法。这几个孩子,对儿来说都不难应付。只要裴家还在,儿便能稳如泰山!”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真假 李俪君并不知道继母裴王妃与其母霍国长公主在商议着什么。她见三叔李琅的婚礼顺利完成了,自己也跟新三婶林三娘子见了面,认了亲,便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可惜父亲李玳受了不轻的伤,身为儿女在这时候离家,而不是留下来侍疾,似乎有些不孝的嫌疑。李俪君不在乎一点虚名,可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她说服不了祖父母在这时候同意她搬回嵯峨山别院又或是紫云山房去。 这就有些令人心烦了。 乳娘邵娘子便私下给她出主意:“小娘子会炼这么多种仙丹,当中就没有能让人的外伤尽快好起来的么?只要嗣王的伤好了,小娘子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谁还能拦着你?” 这话固然有道理,只是给渣爹吃自己耗费灵力炼出来的丹药?他配吗?! 李俪君心里不大情愿,可看到兄长李俭让与府中下人每日被暴躁的李玳斥骂,她又看不顺眼了。 太医又不是没开止痛的药方,是李玳嫌那药太苦了不肯好好吃罢了。因为没吃止痛药而导致伤口太痛,他有什么脸对身边侍疾的人朝打暮骂? 李俪君替兄长打包不平,李俭让却苦笑着反过来安抚小妹:“阿耶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被逼着不能惩罚那罪魁祸首,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他如今行动不便,除了对着我们这些亲人发几顿火,又能找谁发泄去呢?郁气憋在心里太久,反而对身体不好。为了阿耶的身体着想,为兄挨几句骂又算得了什么?” 李俪君无奈地说:“阿兄让医师想法子把止痛的药做成丸药,让阿耶吞下去吧。否则他继续这么闹腾着,自己难受,身边的人也跟着受罪。” 李俭让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去跟医师说了。医师与太医商量了一番,才制作了几颗止痛的丸药,虽说效果没有汤剂显著,但服食起来对病人更友好。再好的药也得病人愿意吃进肚子里,才能起效。李玳勉强服了药,过后果然减少了打骂身边人的次数,每天也能跟儿子、妾室说几句闲话了。 可他还是时不时就要发顿火,嚷着腿疼,然后揪着个理由就要骂儿子,有时候没有理由,也要强行寻个理由去骂。儿子不在时,他就冲着妾室与侍从去。就算没有人在跟前,他隔空也能骂上半天,无论是继母还是隔母的弟弟,哪怕是怀着他孩子的现任妻子,以及妻子娘家那边不肯助他争相位的亲人,都是他发泄怒火的对象。有时候骂得兴起时,他还要埋怨圣人与贵妃几句,因为他们偏帮杨国忠,逼他受委屈。 通常他骂这些话的时候,杨十六娘就会领着其他人迅速离开房间,远远地躲开,还拦着旁人不许靠近。但西院的仆人有好些都是新调过来的,并非李玳死忠,背后靠山各异,不会听杨十六娘一个妾室的调派,私底下没少往外泄露消息。只是他们背后的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不能往外传的,因此暂时只有隋王府的人知道,嗣王李玳言谈间对圣人有所不满。 窦王妃把事情告诉了隋王,金孺人也私下告了状,隋王气得不行,对王府门户管得更严了,严格禁止长子和长子的随从出门,免得他们在外头乱说话。他还对西院的仆人再次下了禁令,不许他们将李玳的言行传出去。王府各房的人都清楚这事儿轻重,私下又重申了一遍这条禁令,西院外传的各种小道消息才算是消停了些。 李俪君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深觉自家蠢爹的暴躁并非完全是伤口疼痛导致的,而是生活不顺,心气不平,便拿身边的人当出气筒了。伤势只是他的借口,就算没有疼痛,也拦不住他要打人、骂人。 于是她让侍女去做一锅乳粥,然后亲自往粥里投了四分之一颗丹药。 这种丹药不能直接令伤口痊愈,却可以补充气血,固本培元,对伤者的身体很有好处。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服过药后的人会出现嗜睡症状,每天二十四小时里起码要睡十八到二十小时,剩下的时间里即使神智清醒,也会有懒散感。这种药眼下正适合李玳。他每天少清醒几个时辰,全家人都能好过一些。 李俪君亲自捧着粥送到了西院,声称这是自己亲手熬制的,是对父亲的一片孝心。 这时候李玳并未处于暴躁期,还能耐下性子跟长子聊聊闲话,打听杨国忠的消息。见小女儿送了乳粥来,他兴致缺缺。受伤后,下人一直给他送清淡吃食,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实在不想再吃粥。李俭让一再帮小妹说好话,劝他尝几口,他才勉强其难地吃了两口,道:“这味道也是寻常,与平日里吃的乳粥没什么两样。俪娘的手艺还需要历练呀!” 李俪君看着他咽下了乳粥,露出和善的微笑:“那等儿练好了手艺,再做给阿耶吃吧。”别想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剩下大半的粥被李俪君拿回去了,李俭让随后跟着出来,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很看好小妹的手艺,想要尝尝粥的味道。李俪君不想看到这少年犯嗜睡症,误会自己又病了,便说:“我那儿还有呢,阿兄不如跟我回去吃新鲜的,何必捡阿耶的剩饭?” 李俭让便随李俪君回了院子。 李俪君让人送上热腾腾的乳粥招待长兄,同时仿佛闲聊般,向他打听杨国忠那边的消息:“这几天听人说,他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了。可又有人说,那都是假的,其实他越病越重了。到底哪种说法是真的呀?” 李俭让夸了乳粥的口味和小妹的“手艺”,才有些为难地回答:“这事儿为兄也说不好。为兄没有亲眼见过杨国舅,但找见过他的人打听了,都说他病容不改,似乎又感染了新的重病,可杨府上传出的消息却是他已见好了。李相府上的人说,这是杨国舅不甘心失去相位,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其实他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了。可宫里的人又说,太医给杨国舅诊过脉,病情确实有了起色。这到底谁的说法才是真的呢?” 李俪君前一天晚上才去见过杨国忠,很清楚他又患上了另一种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整天咳个不停,据说白天才吐过血。 他都病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往外放风声说自己病情已有好转,就连太医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底是太医被收买了,还是分游观的李老道用了法术,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哪怕杨国忠下一秒就要咽气,大家也会坚持声称他已经病愈了,可以象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在今年十一月李林甫死后,便坐上宰相之位? 那要是他死了呢?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接人 关注杨国忠病况的不仅仅是李俪君。李玳一直十分关心杨家那边的消息。 如今他也不再坚持自己与杨国忠关系亲厚,对方绝对不可能对自己下黑手了。就算最初他不肯相信真相,随着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杨家兄妹对他并没有多少情份,甚至还在公开场合里嘲讽过他堕马的事之后,他心里就已经清楚自己过去犯了多大的错误。他从前怎会相信杨国忠与虢国夫人他们真的将他视作朋友了呢? 圣人赏了那么多东西下来堵住李玳的嘴,李玳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按捺住心头的怨气,顶多就是私底下抱怨几声罢了,却不敢提什么报复的话。别说杨国忠本人了,哪怕是那个负责执行命令的心腹,他都不敢对人家做什么。 但他很积极地想打听杨国忠的近况,如果听到别人说杨国忠病情快好了,他就生气,抱怨老天爷不长眼;如果别人告诉他,杨国忠病情又加重了,他便欢喜,恨不得明日就听说杨家办丧事了。 可惜他身边的随从都换了一轮,新来的人个个稳重,他嫌使唤起来不如从前的旧人得心应手,只能让长子去充当探听外界消息的耳目。虽说李俭让身体偏弱,又很少与外人交际,但他能打着探望外祖母的旗号去杨家见杨老夫人,怎么也能探听到一些杨家内部的消息吧?就算探听不到,让杨老夫人去做这个探子,又有何妨?反正她老人家如今在长安,也是靠隋王府支撑着。沾了隋王府这么多年的光,她就不能为女婿办些事吗? 李玳如今对于使唤自己的前岳母,心里没有半点障碍。 李俭让充当了传递情报的信使。他自己是苦不堪言,但李俪君却也顺势从他那儿知道了不少杨氏族里的消息。 杨国忠的病情,其实只有他的妻儿家眷、宫中圣人贵妃,还有一部分的心腹党羽,部分常见他的朝臣熟人,在坚持他已渐渐见好了。那些与他平日来往不多,又或是立场相对立的朝臣,以及很少在政事上与他有所勾连的弘农杨氏族人,反而看得更清楚一些,也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古怪。他们分明觉得杨国忠病情日益加重,太医却不肯好好开方治病,一味照着养身的太平方抓药给他吃,怎么可能治得好?然而宫里和杨家的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倒让这些人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难不成圣人对杨国忠行事有所不满,却又碍着贵妃的脸面,不能公开处置他,所以要变相让杨国忠因病重失救而死? 即使有杨氏族人觉得太医不怀好意,本想另荐了得力的名医去给杨国忠治病,有了这种怀疑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万一他荐的名医把杨国忠治好了,却违背了圣意,岂不是自找麻烦? 有的人装不知情,杨国忠家里怎么说,他们怎么听就是了,跟着一块儿**;有的人则想办法从虢国夫人姐妹她们那里探听口风,见她们一副“杨国舅的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你在胡说些什么”的模样,也打消了原本的念头,远离这几个对亲人不实诚的毒妇;还有人暗戳戳去联系其他权贵朝臣,想在杨国忠死后浑水摸鱼,为自己谋一点好处…… 杨老夫人只恨儿子们都被派到地方上做官了,否则这时候他们怎么都可以跟着沾点光。为了让儿子重新调回到中枢来,老太太也挺拼的,每日主动出门去串连打点,暂时连外孙和外孙女们都顾不上了。 李俭让倒是稍稍松了口气。虽说如今几乎每日都要来往于隋王府与外祖母府上,奔波劳碌,但外祖母不再追着他说弟妹们的事,他只需要时不时给父亲传递些消息,日子就能过下去,比先前可轻松了许多。他如今身体比从前壮实了,每日车马来回,其实也不算辛苦。 李俪君偶尔会打着送汤的名义,给他送一点混合了几分之一颗丹药的补品。连愚蠢的渣爹都能吃她炼的丹,没理由兄长轮不上这福气的。就连祖父隋王和祖母窦王妃那儿,李俪君都送了一点补汤呢。两位老人家都夸她手艺不错,很有孝心,对她很少去父亲李玳那儿请安问好的事实视若无睹。 但继母裴王妃那儿,李俪君什么都没有送过。不仅仅是因为感情还未到那份上,也是想要避嫌。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补汤里放了真正的好东西,可谁知道人家是否相信她呢?万一裴王妃当面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补汤,回头却把汤喂给了阿猫阿狗,那岂不是白瞎了她花费灵力炼出来的丹药? 不过,由于李玳暴躁了一段时间后,伤势有所好转,整个人开始进入懒散懈怠期,每天只知道沉睡,顶多只醒过来吃一日三餐兼喝药,聊几句闲话,便又要睡过去,西院终于平静了下来,隋王府内部的紧绷气氛也大为缓解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俪君在窦王妃处与姑姑李婉致、三婶林三娘以及二姐李慧君闲聊,不知是谁起的话头,最后所有人都一致劝说窦王妃,要去大慈恩寺上香礼佛,为新婚的李琅和林三娘祈福,也求佛祖保佑嗣王李玳早些伤愈。 窦王妃欣然同意,还去问了隋王,隋王表示自己也多时不去大慈恩寺了,正该去听听高僧说法,清一清心,于是主动表示要和妻儿们一块儿出门。二老商定了日期,又在慧君、俪君两个孙女的起哄下,决定要在寺中小住两日,吃吃斋菜,散散心。 李俪君决定只带二红与吕四运这两个修行的侍从,秋香留在隋王府中策应。她也不知道大慈恩寺的和尚们修为到什么地步了,兴许他们会看出二红与吕四运是修行者,但只要他们是正经佛修,守修仙界的规矩,就不会擅自把这种事随便告诉凡人。 可能是因为即将要前往新的集市,二红有点小兴奋,高高兴兴地拉着小**一块儿收拾行李,讨论着要带什么东西到集市去。这时候,崔嬷嬷面色古怪地从外头回来了。她告诉了李俪君一个刚刚听到的消息:“裴王妃那边似乎打算将大娘子和三娘子、四郎接回王府里来,说是嗣王伤了这么多天,膝下的儿女都应该回来尽孝才是。” 李俪君皱起了眉头。她正想着去过大慈恩寺后,就要找借口离开长安呢,倘若裴王妃以侍疾尽孝的名义接回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那她要怎么开口说走人? 最关键的是,裴王妃还怀着孩子呢。虽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但谁敢担保她这胎就怀得稳当了?明知道李俶君、李妍君姐妹都对她有所不满,可能会被杨家利用来谋害她腹中胎儿,她还要在这时候把人接回去,到底是犯蠢呢?还是过于自信,坚信自己定能抵挡得住所有的算计?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请求 崔嬷嬷打听到的消息有限,一听到风声就赶紧来向李俪君报告了,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呢。 李俪君便让她与石青继续留意相关消息,自己挑了个时间,跑去正院找窦王妃探口风。 不管怎么说,隋王能把大孙女三孙女小孙子留在终南山庄子这么长的时间,不让他们回长安,心里定是有数的。他若是重视裴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断没有在这时候把人接回来,令这一年多的严防死守中途夭折的道理。兴许他还没有听到风声,李俪君就想过去给点暗示。 没想到她才到正院门口,就遇见裴王妃从里头出来了,看样子是刚过来请了安。 裴王妃“休养安胎”了几日,看气色养得挺好的,但不知为何,此时没往脸上抹胭脂,却抹了一层铅粉,整个人看起来面色发白,瞧着倒是不甚康健的模样。不过她依然端着一张温柔笑脸,看人的眼神倒还是正的,遇见李俪君,也十分和气地跟继女打招呼,让李俪君得空到东院来玩。 李俪君好心提醒她:“裴王妃,身怀有孕的人还是不要往脸上抹粉的好,若你真想涂粉,涂点干净的米粉就好了,别用铅粉。那东西对胎儿不利。” 裴王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四娘子见笑了。我如今镇日为嗣王的伤势忧心,吃不好睡不好的,面色不大好看,怕被人笑话,就拿粉遮掩了一下。原来铅粉对胎儿不好么?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一层,不知四娘子是听哪位医师说的?” 李俪君不答反道:“我看裴王妃你的气色挺好的,哪里就不好看了呢?涂了这粉,反而显得你面色苍白呢。” 裴王妃干笑了两声,也不追问她是从哪里听说铅粉不好的了,只含糊说句:“养了几日,感觉身体确实比前些天好了。”便迅速找了借口离开。 李俪君看了她的背影几眼,有些怀疑她是故意装作气色不好的样子来隋王夫妇面前卖惨。否则李玳伤得那样,她这个做妻子的很少往丈夫跟前去照顾,却养得油光水滑、面色红润的模样,隋王这个做公爹的心里怎么可能高兴? 不过裴王妃有点小心机也不是坏事。给李玳这种人做妻子,真正善良贤惠的人只会受尽委屈,就该有个懂得自私自利的人来配他。只要不是存心要伤害无辜的人,裴王妃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反而能过得更好。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走进了正房求见。 这时候隋王夫妇正在说话,隋王脸色肃然,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窦王妃正柔声安慰他呢。李俪君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她的话尾:“裴氏也是没法子,嗣王整天怪她不贤惠,一点儿都不懂得体恤妻子怀胎的辛苦,还拿几个孩子说事儿。裴氏若再不提接孩子回来的话,她只怕就真的要被当成恶毒后娘了。如今时不时就有人来探病,万一嗣王在人前胡乱说几句难听的话,裴氏的名声还能要么?哪怕是为了不让人说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这个口了。后娘从来最难做,妾心里是明白的。”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裴王妃刚刚定是在隋王夫妇面前提起接李俶君姐弟回府的事了。这行动力还挺厉害呀,崔嬷嬷也只是刚刚听到风声罢了,裴王妃竟然当天就跑来请求公婆的许可了? 听窦王妃的口风,这事儿还是李玳的锅?他不是整天都躺床上呼呼大睡了吗?竟然还能拿妻子撒火?又是谁惹着他了?他丢下儿女不管都超过一年了,怎的今日又做起了慈父? 李俪君向祖父母请安问好,隋王点点头,窦王妃放下方才的话题,主动叫了她过去,拉着手问起她的饮食起居。哪怕不是亲的,窦王妃与李俪君之间也有利益关系,因此表面功夫是一定会做全的。 寒暄完了,窦王妃才提起了裴王妃方才的提议:“你继母打算把你大姐、三姐和四弟接回府中,给你阿耶侍疾。你觉得如何?” 李俪君直截了当地表示:“最好不要。大姐成天听人说继母的坏话,回来定是要闹腾的。三姐更是心肠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使坏。继母如今怀着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我阿娘生前也是小产过两回的,她身体那么好都莫名其妙地小产了,更何况继母如今因为阿耶受伤之事受了惊吓,养了这么多天还面色苍白呢?虽说阿兄如今身体已经壮实了许多,又还有四弟在,但继母嫁过来后,做得还可以。这是她为阿耶怀的头一个孩子,能保住还是尽量保住的好。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时候有个好歹,万一伤了身体怎么办?” 这话大概说得太直白了,就连窦王妃也不由得瞠目结舌:“你……” 隋王转过头来,正色看了小孙女几眼:“你这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个明白人。可惜你继母还不如你一个孩子看得明白,竟然主动说要接你姐姐们回来,真真是被那些虚名给蒙了眼,犯糊涂了!” 隋王又转向窦王妃:“我自然知道后娘难做,也知道儿媳妇受了委屈。可为母则强,哪怕是受了委屈,她也该为孩子忍下这口气,不能任由阿玳摆布!阿玳自打受伤后就越发暴躁,成天胡言乱语的,我这个做阿耶的都不耐烦理会他。儿媳妇只当耳旁风,随他说什么,听完就完了,要是觉得难听,就别去见他,怪他跟外人乱说话,就别让外人进门!有那么多法子去应对,她怎么就偏偏把阿玳的胡话当真了呢?!她这回让了一步,以后只会步步退让。如今是我这个舅舅还在,还能护着她一些,等我死了,她娘也死了,她岂不是要被阿玳欺负到头上去?!到时候还怎么过日子?!” 隋王真真快要被气死了。当初他会选择给长子娶外甥女,就是觉得裴氏在前夫与前婆家面前够强硬,是个有主意的人,就算嫁给了长子,也不会任由长子犯蠢,以后还能把隋王府支撑下去。哪里想到,外甥女过了门就开始追求贤妻的名声,从前只是纵容得李玳的心越来越大而已,如今竟然连腹中孩子的安危都不顾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促成这桩姻缘,叫儿子越发往作死的路上走,还把外甥女也给拖下了水。 前两日他见到霍国长公主的时候,简直没脸跟姐姐说,自己把她的女儿照顾好了。姐姐越是待他和气,体恤他的不易,他就越是惭愧,恨不能把长子打死了事。 可正因为他心里有愧,外甥女兼长媳亲自开口,求他答应把几个孙子孙女接回府里来,他实在不好拉下脸来拒绝。 这可怎么办呢?等几个孩子回来了,他要如何拦着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去伤害外甥女?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换人 李俪君认为这事儿很好解决。 当初小杨氏还跟李玳在西院双宿双栖的时候,李俶君、李妍君和李温良都在那院里住过,在那儿有自己的房间。只是后来小娘子们长大了,继续住在西院太挤,才会搬出去自己住一个院子,李温良还跟着生母住呢。但李俶君姐弟三人回隋王府后,若是要侍疾,那就直接在西院住下也没什么。侍疾嘛,还能叫一大堆人围着他们侍候吗?当然是要朴素一点啦。 只要他们姐弟三个搬进西院住,隋王这边明令禁止他们随意在王府内部走动,尤其不许他们擅自往东院去见裴王妃,连他们手下的侍从也一并拦住了,那裴王妃的安全,基本还是能保证的。 若有什么需要人传话送东西的场合,西院里侍候的人都是隋王刚刚撤换过的,忠心可靠,懂得分寸,做个跑腿的活计还是没问题的。 而裴王妃身体不好,怀胎不稳,还是尽量留在东院里安养为佳。别说进宫或出府做客了,最好连西院都别去。反正受伤的李玳有人照顾,用不着她这个妻子操心。她只需要把隋王府中馈管理妥当,保证西院众人的供给,再养好自己腹中的孩子就可以了。她若是往西院去探病,还要让人担心李玳会不会打人呢。就算李玳不打老婆,他打小妾侍从的时候,吓着妻子也不好呀。 隋王听着小孙女的提议,觉得甚是有道理。长媳目前身怀有孕,最要紧的是把孩子养好。她气色这么差,就没必要天天来往于东西两院之间了。外人要说闲话,有他这个公爹在呢。而李玳每日都要静养,就没必要招待外客了。有人上门来探病,叫次子、三子或长孙在前院陪着说说话,喝喝茶,就可以送客了,没必要总是惊动伤者嘛,万一加重了李玳的伤势怎么办? 至于禁止孩子出西院这事儿……这么做兴许会打了孩子的脸,但大孙女与三孙女犯事在先,无礼在后,那就怪不得他这个做祖父的不给她们留脸面了。至于小孙子,他并不打算让其搬进西院去。虽说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但李温良到底还小,他打算将这孩子安置到别的院子里去,身边的人连带乳母和近侍全都换掉,再安排个稳重宽厚的人去贴身教导其道理,免得小孙子在身边人的影响下,越长越歪,渐渐长成其生母胞姐那样的恶毒性子。 隋王以前没换李温良身边的人,是觉得孩子还小,需要有人精心照顾着,最好是熟悉他生活习惯的人,也省得孩子失了生母之后,心中不安。可两年多下来,隋王发现李温良身边的侍从没几个是真老实了的,私底下依旧跟杨家那边沆瀣一气,哪怕远在终南山,也没少生事。既然如此,他就不打算纵容了。孩子大了,就算身边侍候的人换了,也不会轻易生病夭折,冷了饿了总会开口说话的,趁现在孩子要搬回来,赶紧把人换了吧。再不教导孩子,把他往正路上引,这孩子早晚会被养废掉的。 窦王妃听着丈夫的想法,索性更往前走了一步:“既如此,不如将俶娘和妍娘身边的人也一并换了吧?本来小娘子长大了,身边的侍女就该陆续换人的。如今她们年纪也不小了,过两三年就该相看了,现在换上新人,三年后就能历练出来了。陪房之类的人也该提前挑好,趁着孩子还未出阁,先练几年手,日后到了别家,也能直接上手了。” 隋王觉得很有道理:“这一回,绝对不能让任何跟杨家有瓜葛的人到孩子们跟前来。大郎那儿,你也帮忙挑几个人吧。眼下苍家人还算懂事,也知道分寸,不敢违了大郎的心意胡来,暂且留着他们。但新人还是要挑的,也免得大郎身边只有苍家独大,真遇上事儿了,大郎无人使唤。” 窦王妃这回就没有直接答应了:“这人还是王爷看着挑吧。妾身不好插手的。若叫嗣王知道,心里还不定怎么猜疑呢。万一他脾气上来,寻个理由把人一个个打杀了,岂不是作孽?妾身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王爷若是不知该如何挑人,不如问问唐家?” 李玳的生母乃是隋王元妃唐氏,正是隋王生母唐孺人娘家的姑娘。唐家势微已久,多年没出过在朝的高官了,但家族子弟为官作宦的还有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十个男女仆妇,他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唐王妃昔日陪嫁的旧人,也还有不少人在隋王府辖下执役呢,只是多在田庄或是不起眼的地方罢了。早年他们还曾经给新嫁进来的窦王妃添过堵,只是后来大小杨氏一家独大,也就没唐家什么事儿了。窦王妃这些年早将其中的刺头收拾干净,剩下的都是比较老实本分的。就算当中有人心里有所算计,那也该是先往自己手里争权夺利,对上的不是杨家旧人,就是裴王妃带进隋王府的新人。至于窦王妃与已逝的陈王妃,那都是老皇历了。 窦王妃乐得送出烫手山芋,隋王听了却很感动,他认为这是继室对长子无谋害之心的明证:“我知道王妃是个贤良人,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断不会再有所误会了。”长子这么会作死,谁能欺负得了他?有人愿意管束他还是好事呢!他从前对长子真的太过纵容了,以至于李玳养成了如今的性子,他再后悔都来不及。 窦王妃微笑地听着丈夫的道歉,心里是否当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只拉着李俪君说话:“好孩子,多谢你出的好主意。阿婆要奖励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李俪君表示没什么想要的,但她去寺里上香的时候,想到处逛逛。她在乡下住的时候,没少往山野或市集上去,但长安城里的街市,她很少有去逛的机会。听说大慈恩寺那边的景致很好,她心中好奇,想去见识见识。 窦王妃一口就答应下来,笑道:“只要你带足了人手,随你爱上哪儿逛去。咱们李唐宗室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隋王本来觉得小孙女年纪还小呢,怎么好随便出去乱逛?但旋即想到李俪君更相信道家,如今好不容易她对佛家寺庙感兴趣了,做长辈的怎么能泼冷水呢?若是让孩子扫了兴,她以后再也不想去庙里上香礼佛了,岂不可惜?于是隋王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额外给了小孙女十两黄金,充作她在大慈恩寺内外玩耍时的花费。 这金子不要白不要。李俪君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金子,又陪二老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告退了。 虽说她依然没弄明白裴王妃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将李俶君姐弟几个接回王府,但隋王与窦王妃都是明白人,也做好了防范措施。倘若这样严防死守,裴王妃依然中了杨家的算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自己做的决定,总是要为此负责的。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盘算 窦王妃很快就派人去东院,把隋王的决定告诉了儿媳裴王妃。 裴王妃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 郑玉钗这时候正在母亲屋里说话,见她愣住了,便替她向传话的侍女道了谢,给了赏钱,把人打发走以后,只留下了母亲的心腹在场,便对母亲说:“娘,您如今可以放心了。隋王与王妃都是行事周到之人,又真心为您这个儿媳着想,就怕您会被人算计了。有隋王发话,哪怕嗣王心里有什么怨言,也挑不得您的理儿。” 裴王妃无言地看了女儿一眼,没办法告诉她,将继女继子们接回隋王府,其实是她自己的主意。李玳只不过是被她引导着说出了那番话,目的是想挤兑她,心里其实没当真。倘若她真的不想接人回来,当作没听见就行了。过得两日,李玳就会忘记这件事,谁也不可能真逼得她去接人。 可接人是必须的。若是没有那几个任性又爱胡闹的孩子,她又要如何对自己的丈夫下暗手?虽说李玳如今有伤在身,而且伤得还挺重,连日来都只顾着沉睡了,可他伤势恢复得还行,骂人时中气十足,可见调养得很好,只要外伤好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又活蹦乱跳了,可以继续在外头任性妄为,随意得罪人,甚至连圣人都敢抱怨。 隋王府有水平不错的医师长驻,万一叫人察觉李玳身体忽然衰弱下去是有人做的手脚就麻烦了。留着几个孩子,必要时可以充作替罪羊。 裴王妃其实也不想做到这一步,所以她都打算好了。把孩子接回府后,她会小心提防着。倘若两个小娘子只是嘴上骂得难听,实际上没有做任何事,那她也不会把嫁祸的事做得太明显,日后李玳的身体出了问题,只说他是受伤时损了元气就好,让太医背个锅,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是她们真的决定对她的孩子下手,那就别怪她狠心了。不狠狠给这两个女孩子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她们日后还会继续给她添乱的。她哪里有那么多闲暇去跟她们斗心眼?还不如一把将人制服了,日后再无人替她们撑腰,她才能高枕无忧。 过两年她再从世家里找两个人品端方又性情坚毅的旁支子弟,把李俶君与李妍君嫁出去,就很对得起继女了,想必隋王夫妇也会感到满意的。 裴王妃早跟母亲霍国长公主商量好了要如何行事,没想到隋王却给了她一个“惊喜”。这位舅舅明明跟她母亲关系平平,算不得亲近,却是真的在为她着想。为了确保她能顺利嫁进隋王府,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竟然连亲孙女亲孙子都能送得远远的,经年累月地不接回来。 舅舅为她做到了这一步,她却要对他的嫡长子下暗手……裴王妃心里的愧疚之意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必须要抓住点什么理由,才能说服自己继续按着计划往下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女儿道:“娘这里没事,有那么多人侍候呢,你外祖母和裴家那边也时不时打发人过来看娘,如今还有隋王与窦王妃盯着,娘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和你阿兄,搬进隋王府里住了那么多天了,郑家那边可有来人说什么?” 郑玉钗撇了撇小嘴:“怎么可能不来人?可他们来就来了,谁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阿婆跟着玉真姨婆离开长安了,阿兄与我到娘这里小住些日子,又有什么错呢?我们又不是长住,更不是改名换姓不认祖宗了!荥阳郑氏族中,多的是小郎君小娘子到亲戚朋友家借住的,若是这样都有人挑理,他们怎么不挑别人去,光盯着我与阿兄两个人?!” 裴王妃叹了口气:“他们本来就不讲道理,不过是强辞夺理挑娘的刺罢了。娘知道你们兄妹心里都明白,并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只是行事也要小心些,千万别叫人拿住了把柄。郑家人嘴甜心苦,就等着找一个理由将你们要回去,随意摆布呢!从前娘靠着你阿婆与玉真姨娘的权势,如今再有隋王府撑腰,不怕他们公然抢人。可若是为娘被人指谪名声,你们兄妹又犯了什么错,郑家打着管教儿孙的旗号来要人,为娘就未必有把握能保住你们了。” 虽说两个孩子都大了,就算回了郑家,也不会与她这个生母疏远,心里更分得清亲疏远近,可她怕的是两个孩子的前程婚事都被郑家前公婆拿捏住。女儿一旦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摆脱不如意的婚姻;儿子如今正是要上进的时候,万一被阻碍了前程,被伤及了身体本元,日后即使再用功也难以挽回了。她深知郑家前公婆对她所生的一对儿女都只是平平,远不及对那庶妾之子的偏爱,怎能坐视前公婆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想到这里,裴王妃便对女儿道:“你和你阿兄且在隋王府里住些日子,看能不能与阿俭、俪娘混熟了。倘若你们相处得好,隋王自会开口让你们留下。他老人家早就说过要给阿俭请名师教导了,你阿兄跟着读书,也能受益不少。你与俪娘多做伴,我看她是个聪明孩子,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说话也硬气,有她护着你,娘就不用担心你在外头遇上不知趣的人,会吃亏了。” 郑玉钗小声说:“阿娘,阿兄与隋王府大郎固然相处融洽,但那位四娘子对儿只是平平而已。她好象压根儿就不想与儿结交,对您也只是面上情儿罢了。您对她再和气亲切,只怕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曾经对李俪君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觉得对方白费了自家母亲的一片心意,但经过连日来的相处,她也算看出来了。李俪君的生母也是个贤妻,却被夫婿与继子女辜负了,死了也没得什么好。裴王妃固然也是贤妻,但在李俪君看来,只怕还贤不过生母陈氏呢。陈氏花了十多年的心血都没得到的东西,裴王妃怎能在短短一年内得到?因此,李俪君是断不可能给裴王妃什么好脸色的,能相安无事、以礼相待,已经很好了。 郑玉钗如今对李俪君的态度已经平和了许多。可她好歹也是世家闺秀,皇族之后,从小儿也是千娇百宠的。明知道人家不想与自己结交,还要厚着脸皮凑上去,这种事她实在做不来。 可母亲吩咐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郑玉钗只能小声抱怨了:“都怪郑家阿翁阿婆……信那个坏道士做什么?!那坏道士说是曾经治好过阿耶,那也只是他医术不错而已,说什么修道成仙?这世上哪儿来的神仙?!也只有郑家人会信了。他们信归信,为什么要牵连阿兄与我?他们的宝贝孙子有修仙之资,就让他去嘛,凭什么叫阿兄去给他做替身,他好脱出身来追求凡尘富贵,还要把我也拉回去做人质,威胁阿兄听话……”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路遇 李俪君并不知道裴王妃与郑玉钗之间的对话。当隋王决定了把李俶君姐弟接回隋王府,却换掉他们身边侍候的人,并限制他们的活动区域后,她就没有再关注这件事了。 前往大慈恩寺礼佛的日子很快到了,她兴致勃勃地带着二红等人,跟着隋王夫妇一同坐马车出了门。 与他们一同前往大慈恩寺的还有三婶林三娘、姑姑平都县主李婉致、长兄李俭让、二姐李慧君以及郑家兄妹。金孺人偶得风寒,二婶王氏留下来照顾她,两位叔叔都各有职司,不得空闲。至于二房的两位堂兄,隋王嫌他们太聒噪了,不肯带,他们也只能自个儿找乐子去。 郑家兄妹会随行是裴王妃的意思。她自己要留在隋王府养胎,却让一双儿女给继子李俭让与继女李俪君做伴,话说得很好听,李俭让答应了,李俪君就没有回绝。但她是绝对不会让郑玉钗缠上自己的,她在大慈恩寺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一行人骑着马坐着车,出了道政坊西门,便转向沿着大道往南走。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其实已经算是郊外了,比分游观所在的升道坊还要更偏远些。李俪君坐着马车,同车的是郑玉钗,两人既不熟,性情也不相投,一路上聊不了几句话,彼此都挺尴尬的。李俪君索性就做闭目养神状,实际上是通过系统去操纵天上的无人机,观察晋昌坊的地形,好寻找大慈恩寺附近那处修仙集市的位置。 大白天的,无人机居高临下,能把那整个坊里的街道房屋都看得很清楚,可哪里都不象是有一条修仙集市的样子。到底是大慈恩寺周边有隐藏的空间,还是某条街道到了晚上就会变了模样? 李俪君想起二红事先从皮虬客之妻处打听到的集市进入方式,心里暗暗计划着晚上的行动。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提前得到信的大慈恩寺方丈领着几名僧人迎出大门来,隋王带着家人与他们客客气气地见了礼。 隋王不是个爱张扬的人,今日特地前来礼佛,也没有特地要求寺方清场,因此今日在大慈恩寺中还能遇上其他香客,只是别人看到隋王府一行人的排场,谁也没敢往前凑罢了。 李俪君十分低调地走在家人的行列中,时不时跟姑姑李婉致与堂姐李慧君搭几句话。后两者偶尔也会拉郑玉钗聊上几句,倒也没把人冷落了。这让郑玉钗稍稍松了口气,开始考虑回府的时候,是否能跟县主或二娘子商量一下,与她们当中的一人换车?若是继续跟四娘子坐一辆车,那真是太难受了! 郑玉钗正胡思乱想着呢,冷不妨便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道路岔口处,她面色顿时一变。 祖母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在老家待着,从没听说过她要上京呀?! 郑玉钗心下有些着慌了,下意识地去找兄长郑汶。可郑汶一直跟李俭让在一起,此时已经跟在隋王夫妇身后,在前面走得远了。她们几个小娘子走得慢,又走走停停,边看风景边聊天,跟大部队落下好远了。此时虽有不少随从跟着,亦有大慈恩寺的僧人随行,可郑老夫人要是找上她这个亲孙女,连个能为她撑腰的长辈都没有。 她要怎么办?赶紧派侍女去通知兄长行不行?! 郑玉钗立刻就给身边的侍女使眼色。那侍女也瞧见郑老夫人了,面色肃然地低头快走,追前头大部队去了。 李俪君察觉到了这个动静,回过头来看了郑玉钗几眼,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旁边的岔路口,见是个穿戴贵重的老妇人,神情严肃,眉间生得有几分刻薄像,下巴却挺象郑玉钗的,便有几分猜到了这老妇人的身份。 李俪君稍稍放慢了脚步,看起来就象是无意的模样。聊得正开心的李婉致与李慧君没有察觉,她们正问着领路的僧人,打听大慈恩寺里的各种典故,尤其是当年玄奘法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郑玉钗走着走着就跟郑老夫人对上了眼,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往前走,不能跟祖母搭话,可是多年的教养却告诉她,不能这么无礼。孙女遇见了亲祖母,怎能无视长辈呢?至少要上前请安问好,得长辈许可了才能离开。若是长辈不许,她就得跟在对方身后听训的。这是她在郑家接受的教导,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她明知道这么做不行,双脚也没办法迈出去。 在这时候,李俪君回过头,有些不耐烦地问她:“怎么不走了?快跟上!你也不怕跟丢了,一会儿会在寺里迷了路!” 郑玉钗一个激灵,顿时醒过神来,告诉自己,王府的小娘子是贵人,贵人发了话,她就该听命行事的。于是她又继续往前走了。虽说李俪君对她说话的语气不太好,但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至少李俪君给了她一个离开的理由。 可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郑老夫人见她继续往前走了,脸板得更严肃了,扶着侍女朝她们走了过来,还让侍女叫住了她:“十四娘子,老夫人在这儿呢,你不来见礼么?” 郑玉钗只得又停了下来,不敢去看李俪君的表情,低着头向郑老夫人的方向走了几步,隔着一丈远就屈膝行礼,口称“祖母”。 郑老夫人板着脸:“你离家还不到两年,竟然就忘了礼数,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霍国长公主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么?!” 这老太太张口就把霍国长公主给骂上了,李俪君自然不能孰视无睹。她问郑玉钗:“这位老人家是谁?说话好大的口气呀。” 郑玉钗只觉得在李俪君面前丢尽了脸面:“这是……这是我的祖母郑老夫人……” “哦……”李俪君故意拉长了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令尊的母亲。” 郑老夫人看向李俪君,仍旧是板着一张脸:“这位想必是隋王府的小娘子吧?今日老身来大慈恩寺礼佛,不曾想竟偶遇小娘子。这也是难得的缘份。老身与孙儿孙女多时不见,心中很是想念。想来小娘子不会介意老身同行,也好与孙儿孙女叙叙离情?”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介意。我来大慈恩寺里为亡母祈福,只想清清静静地与家人待在一起,实在没有闲心应酬外人,还请老夫人见谅。”说罢她便瞥了郑玉钗一眼,“走吧。”然后转身离开。 郑玉钗愣住了。 虽说母亲曾提过,李俪君说话硬气,可以护着她,但眼下这情形……这么刚的吗?真的没问题?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冲突 虽然心中存有疑虑,郑玉钗还是顺从地跟上了。 祖母以前就教导过她,有“贵人”或“长辈”在场时,需得遵照“贵人”或“长辈”的命令行事。既如此,现在她听从李俪君的命令离开,就是合乎礼仪的,符合祖母的意愿,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可郑玉钗觉得没问题了,郑老夫人却觉得很有问题。 她等不及让侍女转达了,亲自开口拦人:“隋王府的小娘子虽然出身尊贵,也不该傲慢无礼、不守礼节吧?!长辈当前,小娘子怎能这般说话,还要带走老身的亲孙女儿?!” 李俪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你家守的是什么礼节,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张嘴就说人家长辈的坏话,真是好懂礼呢!我不曾降罪,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竟然还有脸质问我?别以为你虚长几十岁,就能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了!你说是我的长辈,那你是姓李呢?还是夫家姓李呀?!” 郑老夫人既不姓李,也没嫁给姓李的男子。只不过荥阳郑氏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家族里定少不了有小娘子嫁入李氏皇族宗室,又或是有子弟迎娶了李家的女郎。真要较真地一个个论去,郑老夫人肯定能给自己捞到一个“长辈”的名头,可她一听说隋王府的人要来大慈恩寺礼佛,孙儿孙女都有可能随行,就特地赶了过来,绝对不是为了在隋王府的小娘子面前争一个长辈名头而已。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她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专注于自己的本来目的:“老身听闻隋王府的几位小娘子都幼年失母,少了教导,礼仪稀松些也是寻常。可裴王妃进门愈年,竟然不曾尽到母亲的责任,好生教养小娘子们,就是她的失职了。这等失职之母……” 不等郑老夫人阴阳怪气地骂完裴王妃,李俪君就已先嘲笑出声了:“真稀奇呀!闹出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笑话的人家,也好意思说人家礼仪稀松,少了教导了。改日我得去问问宗室里那几位姓郑的婶娘、嫂子们,问问她们家的人是不是都爱用这个调调说话。” 李俪君要是真的找那些嫁进李唐宗室的荥阳郑氏女问这种话,郑老夫人就要在家族中丢尽脸面了!然而她再恼怒也没办法反驳说那是谣言,并非实情。早在裴王妃嫁进隋王府之前,关于她前夫和前公婆如何隐瞒庶子的存在骗婚,还逼她认庶子为嫡长的小道消息就在长安城的世家权贵皇亲圈子里传开了。就算大家给荥阳郑氏面子,很少在明面上提起,可私底下从来都没停止非议过。 世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世家守礼,连皇室宗亲都能不放在眼里,可以肆意嘲笑李家人道德败坏,不讲人伦,可如今郑家人却害得世家在李家人面前丢了脸面,叫人如何能忍?! 不但其他五姓七望的人家议论纷纷,郑氏族人也大为光火,认为他们这一支失了家族体面,损了祖宗的清名。郑老夫人一想到那几个月里自己一家连门都不敢出的日子,就感到头皮发麻。倘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根本不想硬着头皮奔波千里,亲自往长安走一趟。 如今连个小丫头都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了,偏偏她气得发抖,却无言以对。 她只能冲着孙女儿发火:“十四娘,你还不快给我过来?!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祖母在此受辱,你就这么白看着?!” 不等郑玉钗回答,李俪君就抢先道:“你想她做什么?她母亲受辱,外祖母受辱,她不也只能乖乖听着吗?你要是指望她能为自己受辱的长辈出头,她头一个就该骂你了!” 郑老夫人抖得更厉害了。 前方队伍这时候察觉到有异,纷纷回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郑汶一瞧自家祖母在场,脸色顿时大变,连忙赶了过来。 他才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郑老夫人就逮着他大骂起来,骂他们兄妹二人不孝不悌,骂他们不懂礼数,不敬尊长,骂他们失了教养,跟着母亲离开两年,就成了不守规矩的野孩子……反正什么难听,她就骂什么,最后都要将责任归到他们的母亲裴王妃身上,认定前儿媳把他们郑家的孩子给教坏了。 郑老夫人骂得如此张扬,把隋王都给惊动了。他与窦王妃往回走,没多远就听到了郑老夫人的骂声,顿时皱起了眉头。 李俭让担心地看向郑汶,郑汶低头听着祖母的训斥,面色发青,只觉得无地自容。郑玉钗更是不停地掉着眼泪,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要当场晕过去了。 这时候又是李俪君向隋王开了口:“阿翁,这妇人好不讲理,主动凑过来跟儿与郑姐姐说话,张口就说霍国长公主不通礼数,把女儿教坏了,还把他们郑家的孩子给耽误了。儿听不下去,替姑祖母驳了两句,她就说儿姐妹几个都自幼失了母亲管教、礼仪稀疏。儿懒得与她争吵,拉着郑姐姐走人,她又不许,还破口大骂起来,真真有失斯文!这样的泼妇,还是赶紧打发了吧?也省得打扰了这佛门清静之地。” 隋王听了,更觉得郑老夫人可恶了。就算她是儿媳裴王妃的前婆婆,那也不是他们隋王府的姻亲,凭什么在此拦路,张口就骂他们家的孩子?更别说是言语辱及霍国长公主了。 他冷哼了一声,心想他儿子虽然也闹过宠妾灭妻的笑话,但好歹他们家嫡庶分明,从来不可能有庶子越过嫡子去的荒唐事。这郑家自己闹出了丑事,贻笑大方,倒也有脸跑到他面前来说三道四。 他直接朝着亲卫队长挥了挥手:“佛门清静地,怎能容此泼妇胡闹?!” 王府亲卫立刻便去请郑老夫人离开,若她不走,他们就要上手了。方丈暗暗抹了把汗,却没吭声。 郑老夫人怎么可能甘心走人?她斗不过隋王,还拿捏不了孙子孙女么?她张口就喝令郑汶郑玉钗:“你们就这样坐视自己的祖母被赶走?!” 郑汶咬牙,郑玉钗手足无措。李俪君便瞥了他们一眼:“怕什么?这老太婆敢继续闹,明儿回家就去跟你们母亲告状,裴家自有法子把郑家儿子、女婿们的官职一个个弄掉。你们母亲要是拉不下这个脸,还有你们的舅舅们呢!断没有亲娘无端被骂无礼,做儿子的还能坐视不管的道理。” 郑老夫人顿时被噎住了。李俪君的威胁直接抓住了她的软肋,她除了一边气得发抖,一边乖乖跟着亲卫离开,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可看向郑汶兄妹的目光中,却满是怨愤。 隋王经此打扰,兴致已失,不想继续游寺赏景了,便决定先去静室安置。众人纷纷跟上。李俪君回头看了看郑家兄妹,也走了。 郑玉钗有些惴惴不安看向兄长:“阿兄,这样……真的不要紧么?” 郑汶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祖母千里迢迢上京,怎可能稍受挫便善罢甘休?眼下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游寺 大慈恩寺给隋王府一行人安排的住宿地,其实不是一个地方。 隋王会带着孙子以及继孙子郑汶,住在寺里给香客备下的静室小院,方便听高僧说佛法;而窦王妃则带着女儿、儿媳、孙女们住在大慈恩寺边上的一个院子里,有小门可与寺中相通,来往也算方便。 这院子原本不是大慈恩寺所有,而是早年一个世家子弟在寺中出家后,他的妻子特地买下来的。她舍不得夫婿,就抛下家业搬到院中,日日进寺礼佛,说是与夫婿一同修习佛法,其实是想劝他还俗。然而她那夫婿始终不为所动,她便在这院中郁郁而终了。她死后,她夫婿做主将这个院子捐给了大慈恩寺,但寺中历任方丈都没有把它正式纳进本寺范围的意思,而是开辟出来做个香客院,专门用来招待那些身份尊贵的女香客。如此一来,她们不在寺中过夜,也能每日就近入寺礼佛,还不违寺里的规矩了。 香客院的环境条件自然没办法跟隋王府相比。但李俪君进了分配给自己的屋子后,发现里头还算宽敞,打扫得也颇为干净,基本的家具都齐全了,后院还种着一株腊梅,此时暗香浮动,透过后窗看去,十分动人。她感到挺满意的,就带着二红等人安顿下来了。 随行的崔嬷嬷拉着石青去打水泡茶,二红迅速把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遍,力求让自家小娘子今晚能住得舒适。李俪君便笑着说她:“今晚我们根本就不会在这里睡觉,何必麻烦?逛完集市回来打个座,天就亮了。倒是崔嬷嬷与石青她们需得好好歇一歇,否则明儿就没精神做事了。” 二红说:“就象小娘子从前说过的那样,做戏总要做全套的。如今王妃、三郡王妃、县主和二娘子、郑娘子都与小娘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抬脚就能进屋里来了。若是叫她们看见床上的铺盖都没打理好,就算不生出疑心来,也要嫌弃奴等做事不尽心了。” 李俪君只好不再多说,径自在旁边寻了个蒲团打坐养神。不多时,李慧君就过来找她了。 李慧君兴致勃勃地,想要拉李俪君去寺里到处逛逛。李俪君不太想动:“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这时候出去,你就不怕一会儿饿肚子?” 李慧君道:“方才在来的路上,我和姑姑都吃了许多茶点,这会子还饱着呢,哪里吃得下斋饭?还不如出去消消食的好。” 李俪君仍旧是懒懒的样子:“姑姑呢?你怎么没去找她?” “她叫了郑娘子过去说话呢,两人的屋子都在收拾,我就索性过来找你了。”李慧君顿了一顿,小声对李俪君说,“方才郑娘子好象被吓着了。那老妇人是她的亲祖母吧?她倒象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眼睛都肿了,想必方才偷偷哭过一场,看着怪可怜的。” 李俪君不以为然:“就算是从前她在郑家受过她祖母的气,如今她也搬出来了,上头有霍国长公主这位外祖母撑腰,她母亲又成了我们隋王府的嗣王妃,裴家也愿意护着他们兄妹,她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这么多人在场呢,还能叫她被人欺负了去?我看着怪没意思的。” 李慧君想想也是。若说身世可怜,自己与李俪君都是没了母亲的人,自己还有祖母与父亲护着,如今与继母也相处融洽,李俪君差点儿就叫庶母庶姐害死了,也没个愿意护着她的父亲。她难道不比郑玉钗可怜么?好歹郑玉钗还有外祖母、母亲和兄长呢!可郑玉钗方才那副害怕的模样,就象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性子也太软和了些。她这个样子,将来只怕谁都能欺负她,倘若遇上个霸道不讲理的婆家,那可怎么办呢?! 李慧君小声对李俪君说:“我原也认得几个郑家的女郎,她们家教都挺严的,当中也有性情柔顺之人,但谁也不象郑娘子这般怯懦。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有时候她还会在伯娘与郑小郎面前发点小脾气,谁曾想遇上她祖母,就软成这样子了呢?” 李俪君若有所思:“想必是她从前在郑家的时候,吃过她祖母的亏?他们家老人偏心庶长子不是出了名的吗?想必就是因为他们做得太过分了,裴王妃才会坚持带着儿女大归,而郑氏族中也没下力气阻拦,这是清楚郑小郎与郑娘子的祖父母理亏之故。” 李慧君合掌道:“是了,应该就是这样!只是当时郑家没拦着伯娘带儿女离开,如今怎么又反悔了呢?我听那郑老夫人的口风,字字句句都在说伯娘不贤,孩子交给她教养会耽误了前程,想要把他们带走……郑家二老不是一心偏着庶孙的么?如今倒稀罕起嫡孙嫡孙女来了?可看郑老夫人骂人的利索劲儿,怎么都不象是慈爱的亲祖母,倒象是不怀好意的狼外婆呢!” 李俪君闲聊时跟她提过狼外婆的典故,没想到事隔两年多,她竟然还记得。 李俪君笑笑,心里也有几分奇怪。 郑老夫人能打听到隋王一家来大慈恩寺礼佛,这并不出奇,隋王府就没隐瞒过这件事,因为要提前做准备,消息早就满天飞了。可郑老夫人特地从荥阳赶到长安来,路上也走了将近千里吧?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跑到大慈恩寺里堵孙子孙女,然后找个借口把他们带走吗?她是把隋王府当成什么了?又把霍国长公主与裴家当成什么?!她觉得自己是郑家兄妹的亲祖母,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李俪君与李慧君一块儿吐槽了几句,倒也没有深聊。这毕竟是郑裴两家的事,除非霍国长公主开口,又或是郑老夫人再次招惹到隋王府门上,否则她们两个小辈也不好总说人家的闲话,免得有非议裴王妃这位长辈的嫌疑。 不一会儿,窦王妃打发侍女来通知她们去用斋饭,李俪君便与李慧君手拉手地到正屋去了。 斋饭过后,各人各自回屋午休。李慧君邀了姑姑李婉致去寺中游玩,把李俪君与郑玉钗也叫上了。四个小娘子把寺中几处名胜都逛了个遍,还在僧人的带领下,欣赏了多处碑文、听了许多典故,看了寺中珍藏的高僧舍利与贝叶经,以及佛祖足迹碑,觉得大开眼界。 李俪君回想起在新手期的民国小世界中曾经游玩过的大雁塔,对比眼前的大雁塔,只想感叹平行世界的神奇。 回过身,她发现郑玉钗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屡屡回首张望四周,好象在提防着什么。 这是害怕郑老夫人会忽然间再次冒出来吗? 李俪君暗暗啧了一声,心想郑老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极品事,竟然给亲孙女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呀?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感觉 在寺庙里游玩了半个下午,窦王妃那边打发人来叫几个小娘子到大雄宝殿去。隋王府到寺里来的所有人都到那边集合,听方丈与几位高僧解说佛法。 算是大慈恩寺寺方为了隋王一家人特地开的专场佛法解说会,主要是满足隋王的要求。 隋王听得很开心很满足,窦王妃与三郡王妃林氏的心情也不错。至于剩下的几个孩子,就不一定了。除了李俭让是自幼随祖父学佛以外,其他人因为年纪所限,其实都不大耐得住性子听这半天的佛法。只是几位高僧都很有学问,原本枯燥的佛法被他们说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当中还夹杂着一些有趣的佛祖小故事,或是佛教名人传说,因此大家起初都听得津津有味的。不过时间长了,众人肚子里开始唱起了空城计,还是忍不住走起神来。就连隋王夫妇,脸上也出现了疲态。 方丈见状也很有眼色,表示寺里做晚课的时间到了,请恕他们不能再奉陪,请隋王一家回院休息,稍后自有僧人将斋饭送上。 隋王带着孙子去了妻子住的院子用晚膳。这个院子自带厨房,虽说送到餐桌上的依然是素斋,但除了寺里准备的小灶斋菜以外,还有窦王妃带来的厨娘做的素菜,材料比寺中僧人用的讲究多了,味道也更好,更符合隋王一直以来的口味。 用过晚膳后,隋王留下来陪妻女聊了一会儿家常。小辈们愿意参与其中的就留下来坐坐,想要出门透透气的也随他们。只要带足随从,隋王夫妇都不介意自家孩子到外头走走。这时候晋昌坊坊门已经关闭了,坊中倒是有几家店铺在经营,但市面上并不热闹,也没什么可看的。几个在王府、世家长大的小郎君、小娘子们,顶多就是去瞧瞧平民百姓的生活,又或是看看周边寺庙的景致,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 李俪君今晚有计划,白天里已经观察过晋昌坊的地形了,道路方位都已记熟,此时无意出去闲逛,倒是打算先打座调息一下,养养神,也省得今晚发困。 二红则开始打包今晚要带出去的东西,同时小声嘱咐崔嬷嬷与石青,如何利用纸人去应付外人的窥视。吕四运要跟她们一块儿出去,秋香留守隋王府,月白还在紫云山房,因此今晚没有人能在外人进门时再启动小纸人了,必须在她与小娘子出门之前就让它出现在房间里。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来,崔嬷嬷与石青必须知道要如何做好掩饰工作。虽说在隋王府时她们就已经练习过了,但大慈恩寺的环境不一样,谨慎点再重复一次各种要点,以免有所遗漏,还是十分必须的。 郑家兄妹并没有出去。郑玉钗借口累了,有些头晕,郑汶便顺势留下来关心妹妹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郑汶才摒退左右,低声问妹妹:“你怎么了?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晚膳都没好好吃。” 郑玉钗苍白着脸道:“阿兄,我总觉得……好象有人在偷偷看我们……” 郑汶皱起眉头:“说实话,我也有类似的感觉。除了在大雄宝殿那段时间外,好象一直有人在盯着我。可我曾经仔细留意过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可疑的人出现。盯着我们的人总不可能是人眼看不见的幽灵吧?幽灵又如何能在佛门清净地横行?!” “阿兄你也这么觉得?!”郑玉钗心里更害怕了,“我原本以为自己是遇见了祖母,心里太过害怕了,才会疑神疑鬼的。可若连阿兄你也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那就不可能是假的了……”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帛,“阿兄,我好害怕……你说,他们既然认得邪门歪道的人,会不会……会不会让那些邪道来找我们呢?” 郑汶抿了抿唇:“管他是谁,都不可能强行将我们带走!舅公不会允许的!”隋王今日以舅公的身份询问了他关于祖母郑老夫人的事,又安抚他别害怕,可见隋王有心庇护他们兄妹。这并不因为他们是他儿媳的孩子,而是因为他们是他姐妹的外孙,本就有一份亲缘在。有隋王相护,除非是圣人下旨,否则郑汶并不觉得郑家人能威胁到他们。至于那些邪道,长安可不是任由他们撒野的地方。他们若有本事抢人,也不用郑老夫人出面了。 郑玉钗闻言,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愿如此……” 兄妹俩互相提醒对方,夜里要小心门户,让侍从警醒着些。等明日回了隋王府后,也尽量不要出门,免得被郑家钻了空子。 这时候隋王要离开了。他带走了郑汶,还让人去找李俭让。既然要在寺庙里过夜,自然不好在外头耽搁太久的。郑汶连忙告别了妹妹,跟着隋王回到寺中。 郑玉钗满腹心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俪君在五米外的房间中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修仙者耳聪目明。郑家兄妹以为间隔五米还隔着两堵墙,足够隐秘了,可事实上李俪君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郑玉钗今日的异状她早就看在眼里了,当时还以为前者只是心理作用,万万没想到这当中还有“邪道”的事。 这“邪道”是真的邪道吗?他们是郑老夫人上京企图抢回孙子孙女抚养权的原因?可是为什么?难不成郑家兄妹有灵根,又或是体质特殊,因此引来了邪道的觊觎? 李俪君目前的修为,还不能靠肉眼判断别人是否有灵根,又不打算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给郑家兄妹测灵,便暂时将此事压下。 她觉得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虽说长安城里有真仙观的看守,大慈恩寺附近的集市也肯定会有维护秩序的修士,如果真有邪道上门闹事,自有人去对付他们。可万一守护者来得迟了呢?就象修真集市的关真人,集市内外出事时,他就从来没有立刻到达现场的时候,总会迟上一些。 可今晚,隋王府有那么多人都留在了大慈恩寺呢,与郑玉钗同住一院的,还有隋王府一众女眷。李俪君少不得要为自家人的安危着想。 她拿出了一个防护阵盘,放在自己房间的窗边。这个距离可以确保外界有袭击来临时,隋王府众人的房间都能被笼罩在防护阵范围内,只是外围的护卫等人,她就鞭长莫及了。若出事时她在场还好,否则那些人也只能看运气。 出去逛街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李婉致与李慧君都挺高兴的,叽叽喳喳地围着窦王妃与林三娘介绍她们买到的小东西,过了好久才睡下。 李俪君早早吹熄了自己房间的灯,听着院子里各处都安静下来了,才拿出小纸人激活,变化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自己,挨在床边一副直打瞌睡的模样。 崔嬷嬷与石青已经小睡过一觉了,此时就直接守在屋中。李俪君和二红换上黑色圆领袍,悄悄打开了窗户,就准备翻窗溜出去。 这时,李俪君心头忽生警兆。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从半空中向她们的院子袭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空战 李俪君顿时觉得不好。 这个威压……感觉象是个筑基修士,可能已经接近筑基中期了。她那防护阵在正常情况下抵挡不住这种级别的攻击,就算勉强拦住了,这院子里的房屋也是要倒塌几间的。 大晚上的,院里几乎人人都睡下了。这种时候哪间屋子塌了房顶,都有可能砸死人。这可不是说笑的。 李俪君迅速朝防护阵盘上输入灵气,又添了几颗灵石,好加大法阵的防护力度。 这时候二红才察觉到有异,忙停下翻窗的动作,反手把窗关上,只留下一条细缝,偷看外头天空中的情形。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几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云雾翻滚间,伸出了一只大手,隐约能看到一点袖口。 那手直接朝着大慈恩寺西侧区域的上空伸了过去,方向正好是隋王祖孙今晚下榻的静室所在。二红看得差点儿尖叫出声,李俪君也凑到窗边去,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只手的动作。 然而那手还未伸到静室屋顶,就被一阵白光挡住了。手的主人飞快地缩回了手,又再伸出来试了一回,仍旧被白光所阻。他索性反手换了个方向,朝李俪君这边的院子伸出了手。这回阻挡他的不再是白光,而是一层微微发黄的光芒,正是李俪君的防护阵发出来的。 手的主人一再受阻,似乎暴躁起来了。他虽然没有再朝院子伸手,却用起了法术,攻击大慈恩寺与旁边院子的防护阵。 李俪君看着自个儿的阵盘闪了几次光,上头镶嵌的灵石迅速被消耗了灵气,黯淡下去,连忙瞅准时机换上了新的。 就在这时候,大慈恩寺大雁塔的方向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声音:“何方道友半夜上门?这可不是做客的礼数!”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便从大雁塔顶蔓延开来,迅速挡住了半空中大手主人的袭击。 大手的主人似乎不甘心,与那金光交手数次,各种金色、红色、白色、蓝色的光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闪现着,几乎将夜空照耀成了白日。 然而,院中各处依然是一片寂静,似乎没人察觉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只有李俪君与二红在屋中面面相觑,崔嬷嬷和石青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她们为何忽然停下了翻窗的动作。 石青走到窗外,往外望了望,小声问:“小娘子,二红,你们这是怎么啦?想起什么要紧事要嘱咐我们了么?”又发现外头天空似乎有雷电闪光,她捂口轻呼,“呀,麻烦了!天边在打雷呢,难不成今晚要下雨?!” 显然,夜空中那场修士之间的争斗并没有惊动附近的凡人。石青并非修士,她除了看到一点夜空中的光亮,完全没察觉到云层漩涡中的大手,还有大雁塔方向传来的说话声。 李俪君与二红对视了一眼,后者咽了咽口水,悄然迅速赶到门边,打开一点门缝偷偷往外看。院里确实一片寂静,明明天空中那金光与大手打得激烈,附近全是灵气激荡,可走廊下值夜的婆子却在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头上三丈高的地方在发生着什么。只要那只大手轻轻一挥,她随时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二红回到了窗边,与李俪君对视。她什么都没说,李俪君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默默地往阵盘里添加了新的灵石。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又一批灵石被消耗殆尽了。虽说眼下阵盘还能支撑,但制作阵盘的人是李俪君这个炼气八层,用的材料也是关中修真集市上买来的普通货色,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阵盘能在这样的战斗下支撑多久。 难不成今晚只能暴露身份了?其实,大慈恩寺的墙头已经出现了破损,院子这边却还完好无缺,俨然是有修士在庇护此地。敌人不了解情况,可能会认为这都是大慈恩寺方面的防护措施在起效,可大慈恩寺里的修士岂会不清楚自家寺庙的防护阵范围?只等把来袭的敌人打跑,对方就有可能会找上门来了。 李俪君抿了抿唇,迅速吩咐二红:“不能再以李七娘与红娘子的身份在大慈恩寺的修士面前出现了。他只需要问一问寺中僧人,就能猜到你我的来历。既然大慈恩寺从来没有在凡间传出过修仙的名声,我们只能赌一赌,他们是懂规矩的人,不会胡乱泄露我们的秘密。” 二红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对话间,空中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金光在大手上狠狠一击,大手立刻就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大手的主人冷哼:“你们唯识宗只有一个筑基在支撑门楣,不过是在真仙观威压下苟延残喘罢了,倒有胆量坏道爷我的好事!今日之耻,来日必当奉还!” 话声落下,血淋淋的大手便缩了回去,消失在云层漩涡之中,随即连那漩涡也跟着消失了。 这时候,大雁塔方向再次发出了金光,不再是直线式的攻击,而是一大片如同金色云雾般,在整个大慈恩寺连带隔壁院子的范围内快速掠过,卷走了所有在修士战斗后留下的痕迹与残留物,还给所有人留下了一股暖阳阳的感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崔嬷嬷与石青本来因为李俪君与二红的“奇怪”举动而变得担忧的表情,很快就缓和下来,竟然当场打了个哈欠,就此在床边沉沉睡去。 二红这时候刚刚换回了原本的侍女衣裳,见状还有些担心,忙凑过去检查,确定她俩都没有大碍,纯粹就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但她同时也面带担忧地看向李俪君。大慈恩寺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筑基修士在,她们此前可从来没听到过风声呀!修真集市里相熟的皮虬客、王娘子乃至于邱家祖孙,都没提过。他们只是说大慈恩寺附近有个规模不大的修真集市,是由佛修们主持经营着。可听他们的语气,二红还以为这里主事的也多是炼气修士呢,顶多就是再有一位筑基修士镇场子。 可这位大师虽是筑基修为,跟敌人打起来的架势,倒象是比关真人还要更厉害几分呀! 李俪君悄无声息地换回了家常衣裳,把床上的纸人给收了,低声嘱咐二红:“你留在这里守着,小心提防再有外敌来袭。若是见势头不对,就往阵盘里换新灵石,然后撕了我给你的通信符,给我报信。” 二红点点头,又有些忧心:“小娘子,您要去见那位大师么?” 自然是要见的,人家都把邀请函发过来了。 李俪君看着半空中不知几时亮起的金光小路,一路沿伸到她的窗前来,还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檀香气。她抬脚迈上了金光小路,一步步踏空朝着大雁塔方向走去。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座谈 金光小路在空中搭起一座光之桥,将李俪君送到了大雁塔下。 当她的双脚重新踏在土地上时,金光小路就消失了。一个圆脸的中年和尚笑眯眯地在塔门前等她,笑容中略带几分惊讶,似乎很意外前来的会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少女。 随后他大约也认出了李俪君的身份,表情就更加意外了。 李俪君向那和尚合什一礼:“李俪君见过法师,无量寿福。” 和尚笑眯眯地回了礼:“阿弥陀佛,贫僧圆光,见过李檀越。” 圆光这个法号似乎与今天出现在隋王面前的方丈及一众大慈恩寺高僧们并不属于同一个系列。只是考虑到他是位筑基佛修,天知道有多少岁了,又是哪一次时光重启时开始修行的,搞不好是后世的大慈恩寺弟子,李俪君就不打算去寻根究底了。 她客客气气地与这位圆光法师见礼,在他的引领下走进了大雁塔中,在第一层的佛像前上香礼拜,然后上了第二层。这里空间不大,摆放了几张长桌长凳,桌上摆着各种佛经与笔墨纸张,似乎是个进行文书工作的地方。在角落里,摆放着一张不大的茶席,上头摆了蒲团和矮几,却是个休憩的所在。圆光法师就邀请李俪君在此处落坐品茶。 李俪君客随主便,很顺从地照做了。一位筑基修士待她如此客气,也没表现出一丝不友好的地方,她又有什么可拿乔的呢?况且茶席距离二层的一个窗口很近,真有事也方便走人。 茶是清茶,清香味淡,不是时下长安城里流行的茶饮,倒是让李俪君稍稍松了口气——离开了这么多年,其实她已经没办法适应身边人吃惯的茶水了。 圆光法师真的非常客气,说话也很亲切,一点儿都没有筑基修士的架子。这点李俪君倒是挺适应的,但在玄唐小世界,他这样的筑基修士真的很少见了,尤其是他面对的还是一个炼气期。 他先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之情。虽说今天他察觉到有人在保护大慈恩寺隔壁用来招待女香客的院子后,就知道隋王妃一行人当中定然有隐藏身份的修士在,可他真的不知道那竟然会是隋王的亲孙女儿。他只是从防护阵的范围推断出了阵心所在,从而找到了隋王府四娘子的房间。本以为踏着金光小路前来的,会是某位伪装成侍女的修士,万万没想到来的就是房间的主人本身。 隋王府四娘子李俪君,今年还不满十二周岁,却已经是炼气八层修为了……这是何等的天资卓绝?! 当人来到近前,圆光法师发现了对方的修为后,心中的惊叹就再也没停止过。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位四娘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是在丧母之后?不知拜的是何门何派?哪位高人名师?隋王府上下,难道就没有一人察觉到么? 只怕长安城上下都无人知晓此事吧?否则圣人又何必舍近求远,放着亲侄孙女不问,跑去问那几个没有真本事的道士求取长生之道?某些宗室王族,也不用追着分游观的李老道讨要修仙之法了。李唐皇族宗室上下,可说是放着宝山不入,却跑去追寻些虚幻的泡影呀! 圆光法师心中暗暗摇头,面上却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等待着李俪君的回答。 李俪君还能跟他说实话?只能拿搪塞二红她们的说法来应付着。 她是九岁母亲去世后才开始修行的,拜的是一位过路的剑仙。师尊大人传授了她修行的法门,给了她一些修行资粮,便先行离开了。他留下承诺,等她筑了基,就会正式收她为徒了。至于师门来历什么的……由于她还未正式入门,因此不好意思提起,只能先卖个关子了。 圆光法师觉得这位剑仙的做法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听起来象是位金丹剑修的作派。若不是金丹,也没必要非得要求弟子筑了基,才能正式入门了。玄唐小世界的金丹剑修,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无论李俪君拜的是哪一位,那都是前程一片光明。圆光法师除了祝福,也没别的好说了。 既然李俪君眼下还不能算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他就先把她当成散修对待好了。长安城的修士圈子其实也有自己的秩序与规矩。大慈恩寺作为唯识宗祖庭,参与了对佛修与散修、妖修们的管理,对进入长安城的无宗门修士负有引导的责任。虽说李俪君并非外界修士,而是长安坐地户,但她修炼到炼气八层,才为修真界所知,还没有门派归属,亦无师长在身边指导,圆光法师必须详细告诉她该守的规矩。 基本上,无论是外来的还是本地的修士或妖修,都要登记在册,然后安分守己地生活,不许无故杀生,不许为非作歹,不许祸害凡人,更不许干涉凡间朝廷的运作。简单地说,就是要装成个凡人顺民的模样来,不能让人发现你其实不是凡人。 只要你遵守这些规矩,那么私底下你要怎么过日子,跟什么人来往,是不会有人管的。修士或妖修们私下可以聚会,参加各种正规集市,互通有无,大门派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当他们私底下有纠纷时,也可以请唯识宗的高僧或真仙观的道士主持公道。 长安的修真界圈子,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是归属终南山域某个修真大派管理的。只是那个大派在某位知名不具的大能逼迫下,搬离了祖地,关中地带的修真界就出现了权力真空。位于大慈恩寺的唯识宗当时不过是刚刚开山门不久的小寺庙,根本无法担当重责大任,而其他佛寺、道观也同样不具有这样的实力与威望,于是真仙观崛起,在大能的支持下成为了关中修真界的领袖。长安城也归属到了真仙观分支分游观的辖下。 不过,在现任分游观主李老道上任前,前任分游观主是个一心修炼、无心庶务的人。他虽然因为修为停滞不前而被真仙观安排外驻,自己却很不甘心,仍旧将时间精力放在修炼上,那些份内的职责,就被他分给了唯识宗与长安城里的一名高阶炼气散修与高阶妖修,此后数十年都没改过,渐成定例。 后来,高阶炼气散修筑基失败殒落,高阶妖修离开长安回了老家,长安城里就只剩下唯识宗仍旧肩负着管理引导一众散修与妖修的职责了。李老道上任后重新拿回了部分权柄,但只要是在大慈恩寺周边发生的事,他是不会插手的。 比如今晚,大慈恩寺上空出现了筑基大战,分游观离得不远,就始终没有反应。 唯识宗虽然背靠大慈恩寺,在凡间赫赫有名,但修士力量并不强盛。圆光法师苦笑着对李俪君说:“贫僧只是区区筑基中阶,手下仅有几个小炼气,平日里都不敢出头露脸,违抗真仙观。长安城以外,只怕都没几个人知道贫僧,日子当真不好过!” 李俪君眨了眨眼,想到今夜那金光的厉害,觉得他这话只能听一半。 眼下最重要的是,唯识宗是否会向真仙观上报自己的情况?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探问 圆光法师消除了李俪君的忧虑。 他们唯识宗虽说分享了一部分真仙观管理长安城修士的权柄,但他们真的不是什么强大兴盛的宗门,人手很少。虽说有圆光法师这个筑基中期撑场子,但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已,没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成天啥都不干就只处理庶务了。所以他其实管不了多少事,顶多就是城里的修士有什么纠纷或犯了事的时候出面过问一下,其他时候,就连大慈恩寺治理下的坊市,他都是交给坊市里的商人自治的。 李俪君是个炼气八层,在目前的长安城里,已经称得上是修为顶尖的数人之一了,比真仙观派驻的代表李老道修为还要高些,只比圆光法师弱一点而已。这样的炼气高阶忽然出现在长安,圆光法师不可能一句不提,但也不打算全部都照实说。 反正李老道对于李唐宗室里出现的炼气修士,一向都是不怎么关注的。他本身就是宗室出身,从不打算阻止李唐宗室成员修仙求道。那两位宗室老王爷传出修炼的风声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直到他们破坏了真仙观辖下的修真集市附属建筑,他才动手灭口。后来两位老王爷的家眷儿孙上门求取修仙之法,他没有理会,却也没有拿他们怎么样。这位老道虽说对时下的皇室成员与当朝宠臣怨气很大,可他私心里还是希望有更多的李家人能超脱生死,求得自在。 圆光法师与李老道共事数年,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如今发现了李俪君这个“野生”修士的存在,圆光法师就打算告诉李老道,长安城里又多了一个宗室出身的修炼者,目前还是炼气期。 他不提李俪君是炼气初期还是炼气后期,李老道多半会脑补为前者,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这个炼气宗室不惹出大祸来,估计李老道连名字都不会有兴趣去问的。 这样李俪君就安心了许多。她虽然不能跟圆光法师说实话,却还是露出腼腆的表情来,向他解释自己的顾虑:“我曾听说过一些关于真仙观的传闻。他们家似乎行事一向霸道,又喜欢从宗室里挑选修行的苗子,带回山里去……我目前的生活过得还算自在,不想改变。” 圆光法师有些意外,但也能体谅李俪君的顾虑:“贫僧曾听说过,真仙观门下弟子中,就有隋王府子弟,只不过那可能是……李檀越所不知道的人了。” 李俪君坦言:“我知道的。他是我父过去的宠妾小杨氏所生,却是我母抚养长大,后来被真仙观的前辈带走了。他长大之后,听说回过一次隋王府,发现他生母失宠后过得十分落魄,心中难过,等到世间重来,便偷偷潜入长安,联系上了生母小杨氏,把后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小杨氏因此设局害死我母,企图取而代之。那人口口声声说我母对他有大恩,却对此视若无睹。等到我母死后显灵,欲向小杨氏讨还公道,他却出现在我母灵堂上,把她的魂魄带走了。”说罢顿了一顿,“当时我就在场,亲耳听到了李温齐的话,才知道了母亲遇害的真相。他还以为我不会察觉呢!不过我母亲发现了我,为我做了掩护。只是她如今不知被带去了何处,我想找也无从找起。” 李俪君十分恳切地问圆光法师:“李温齐当时说,要把我母带去地府,说她只需要等上百年,便又能投胎转世,做回自己了。不知法师可知道,地府怎么去?人死后被带进地府,真能过得好么?会不会受苦?!” 圆光法师万万没想到,李温齐竟然会如此粗心大意!他既然有灵根,那么家族里出现第二个修行苗子是十分正常的事。他厚颜无耻恩将仇报就算了,连对苦主说出隐秘真相时,也不好好清个场,以至于尚未修行的姐妹直接知道了这个小世界的真相。 幸好事后不知哪位过路的金丹剑仙把隋王府四娘子收做记名弟子,教了她一些修真界的禁忌,否则她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胡乱将听到的话说出去,那乱子可就大了! 圆光法师唉声叹气的,却听得李俪君又继续道:“去岁宗室里有两位长辈曾跟人说,在关中找到一处仙人集市,在里面发现了小杨氏,本想带回来的,却为仙人所阻,还把他们赶出来了。他们事后找回去,却不得其门而入,一怒之下便把集市边上的后土娘娘庙给烧了。我亲自赶过去打探仇人的消息,意外发现了那里有个修真集市,还在里头见到了小杨氏,听说……就是李温齐把人藏在那儿的。可惜那里是真仙观的地盘,监市真人还是位筑基修士,我力不能敌,只好悻悻而归。” 圆光法师也听说过些小道消息,如今正好跟李俪君的话对上了。可他除了叹气念佛,还能说什么呢?李温齐行事一再犯忌,可他是真仙观的人,轮不到唯识宗指责。不过,如今圆光法师总算知道,为什么李老道要杀了那两个刚入修行路的宗室老王爷了。 居然为了小杨氏去烧了关中集市入口处的老庙,简直就是把真仙观的脸面往地上踩,也把后土娘娘这位真神给得罪得狠了。要知道,整个玄唐小世界里,无论哪个名门大派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呢!真仙观要是不杀人,还有什么尊严去号令关中修真界?! 李俪君看着圆光法师不停叹气的模样,又继续道:“我长年住在山中静修,很少回长安来,因此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事隔大半年了。我见那后土娘娘庙无故被牵连,实在是罪过,便邀兄长一同出资出人,将后土庙迁址重建起来了。庙依然还在鄠县境内,只是不再充当修真集市的出入口罢了。可重建此庙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不解之事。为什么后土娘娘这位神灵在凡间似乎知者甚少?听说原庙的香火也不算鼎盛,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娘娘的神名与神职。真仙观怎会选择在这座庙后院里开辟集市呢?” 圆光法师叹了口气,正要回答,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他怔怔地打量了李俪君几眼,试探地问:“贫僧甚少往后土庙去,因此不知道此庙详情。李檀越说这位女神的神名和神职是什么来着?” 李俪君顺口就说了。这些东西在庙里就有明文记载,只要留心,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她就是把后土娘娘的神职说得更详细了些,可圆光法师既然对老庙情况并不了解,想必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差别。 圆光法师却露出了几分喜色,随即表情又迅速恢复平静:“此事贫僧并不清楚,需得请教一下长辈,才能确定答案。若李檀越不介意,明日再来用茶,可好?” 李俪君正要答应,旋即发觉他这话有些不对劲。 圆光法师是个筑基佛修,在唯识宗里是修为最高的人,年纪不知道多少岁了。他的长辈……那会是什么年纪?什么修为?他之前真的说实话了吗?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邪道 李俪君试着向圆光法师打探,然而这位法师一直摆着笑眯眯的模样,却不肯多透露一句话,叫人拿他无可奈何。 如今两人修为有差,对方的态度又一直很和气,各种情报是能说就说,十分坦率,因此李俪君倒不好寻根究底了。那显得太没礼貌。况且她拿对方又没办法。 她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打算,等到明日再见面时,再看他有什么话说。 不过,虽说圆光法师端起茶碗来暗示要送客了,李俪君却不打算就这么走人。来都来了,当然得尽可能多打听些情报回去,比如今晚这场筑基之战,原因就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李俪君问圆光法师:“今晚来袭的那位筑基前辈,不知道是谁?为何会夜袭大慈恩寺?我观他似乎有明确的袭击目标,恰好正是我隋王府众人夜宿之所,难不成他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那筑基邪道先后几次出手,不是对准隋王祖孙所住的静室,就是朝着隋王妃与一众女眷寄居之所,李俪君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这一回,圆光法师就没有再隐瞒下去了。 来袭的那个筑基真人,确实是个邪道,在玄唐小世界还小有名声。他早年做下了许多恶事,可以说是修真界公敌,只是后来收敛了许多,不再胡乱杀生了,再加上他本事不小,又有厉害的法术与法器傍身,一般修士都奈何不了他。有传闻说他与真仙观的一名筑基修士有过交情,所以真仙观不会派人剿灭他。其他大派又鞭长莫及,所以他就这么存活下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有传闻说,他长年定居嵩山一带,曾多次在附近城镇出没,甚至还有人在洛阳、荥阳和开封县等地见过他。但这个传闻是真是假,圆光法师就无法确定了。 据说这邪道有个同胞兄弟,小时候失散了,等到邪道传出名声后,方才重聚,兄弟相认。在这个兄弟的劝说下,他收敛了恶行,也愿意低调过日子,因此近二三十年来,已经没什么人再吆喝着说要铲除这名邪道了。 圆光法师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人见过这邪道的兄弟,似乎是在蜀中郑家做供奉的,修为也不低,只是远远不能跟自己的兄长相比。 圆光法师对李俪君道:“贫僧对此人就只知道这些消息了,却不知他为何会攻击隋王府。修真界素有规矩,修士无论正邪妖鬼,都不得对凡间皇室朝臣下杀手,以免干扰朝局变化。隋王殿下虽然不涉朝政,却是皇帝亲弟,身份不同。我等修行中人,是不能害他性命的。” 李俪君抿了抿唇,心里却有了个猜想。 蜀中郑家,应该是指符箓行的郑家人吧?那年郑掌柜遭劫,蜀中郑氏家族不是派了个打手过来帮忙吗?可对方得知他已经解决了劫匪,拿回了被盗走的宝物,还不肯相信,非要说他与劫匪勾结,欺骗家族。郑掌柜气愤得很,往族中告了一状。那打手听闻后来被郑氏一族驱逐了,离开蜀中往荥阳那边去了。 而荥阳离嵩山并不远,说起来,那正是荥阳郑氏的势力范围。 这么巧,今晚随隋王住在大慈恩寺静室院中的,有一个郑汶;随窦王妃住在寺侧院子里的,还有一个郑玉钗。这对兄妹正是荥阳郑氏血脉。白日里他们在大慈恩寺里遇见了自己的亲祖母郑老夫人,对方口口声声要带他们回去。听郑氏兄妹私底下的对话,他们的祖父母似乎要对他们不利,很可能还跟“邪门歪道”有所勾结。 李俪君索性就把白天从郑家兄妹那儿听到的话告诉了圆光法师,顺便再补充了裴王妃与前夫一家的纠纷。 当时裴王妃能与前夫家闹翻,携子女大归,而郑家人没有阻拦,就已经是变相放弃了郑汶与郑玉钗兄妹的抚养权了。如今不过是两年的功夫,他们又忽然变卦,难道还真能是担心他们兄妹的教养问题吗?郑老夫人对前儿媳的种种指责,给人的感觉更象是生搬硬套的甩锅,只是要找个理由而已。在自己完全不占理,连荥阳郑氏族中都不支持他们混淆嫡庶的行为的前提下,郑老夫人非得强行给前儿媳安插罪名,强行带走孙儿孙女,连得罪隋王府都在所不惜,简直就是失了理智。 这里头是否有那个来袭的筑基邪道的手笔? 圆光法师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是出家人,本就很少关注凡间权贵世家之间的各种八卦传闻,更别说是这种狗血纠纷了。除非是牵连到了修行之人,否则他哪里有闲心去留意这些事?他今天才头一次听说裴王妃丧夫后带子女大归的实情。问了郑家兄妹今晚住宿的地点之后,顿时觉得李俪君的怀疑十分有道理了。 他回忆了一下今日到访寺中的隋王府一行人,发现自己除了隋王本人以外,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具体的印象,顶多是分得清谁是谁罢了。郑汶与郑玉钗在他看来,就是两个相貌不错的少年人,看起来颇有灵气,可光凭肉眼,谁能断定他们是否有灵根或特殊体质呢? 若不是有灵根或特殊体质,一个筑基邪道又怎会对他们感兴趣? 若是郑家兄妹有灵根或特殊体质,那圆光法师倒是能猜到几分,为何那邪道会对他们有兴趣了。 那邪道是筑基修为,目前寿元还长,倒也罢了。但他的同胞兄弟年已近百,却只有炼气七层修为,筑基的可能已经非常渺茫了。他若不想看着兄弟老死,就必须想办法让他兄弟在寿元结束之前筑基,又或是用某种方式转世重生,而且重生后还能拥有灵根,灵根条件又比此生更好。 这种法子不是没有,只是除却真仙观的秘法以外,基本都是有违天道的邪法。而真仙观的秘法,则基本是依靠那位大能的法力促成的。筑基邪道还没那个本事能求大能出手,那就很可能要走邪法的路子了。 是夺舍,还是移植灵根?且不说其中的难度,就凭那邪道的身家本领,想要达成目的,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圆光法师是不能容忍有修士用这种邪法害人的,更何况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若是凭由邪道掳走郑家兄妹,那唯识宗还有什么底气继续管束长安城中的散修妖修呢? 他向李俪君郑重许诺:“此事既然叫贫僧知道了,贫僧就绝不会让他得逞。李檀越只管放心吧!”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坊市 该打探的都打探过了,更多的人家也不肯回答,李俪君便琢磨着,自己该起身告辞了。有什么话可以等到明天白天见面时再说。 这时候圆光法师倒是主动提起了大慈恩寺附近的坊市,言道那里是个不错的去处,比较安全,各种有趣的东西和修行物资都有出售,长安城内外三教九流、人修妖修都会光顾,虽说比鄠县的关中修真集市规模小一点,但能来的人都是有名有姓,有来有历的,更可靠也更有保障。 圆光法师从未在这个坊市里见过李俪君,猜想她定然不知道这地方,所以主动为她指引了方向。 从他们如今所在的大雁塔二层楼的窗洞往北边看,在大慈恩寺北边僧舍后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隐约露出房舍的屋檐来。李俪君起初以为那里也是僧舍,但圆光法师却说,在僧舍以北是一排寮房,里头住的是负责寺庙安保巡查工作的僧人,而在寮房以北,看起来就象是另一排寮房的建筑,其实是一处作坊,平日里寺中有一部分僧人会在那里制作手串、佛香等周边产品,为大慈恩寺添加一个收入来源。 每旬逢八日,这个作坊就会停工,所有僧人都会撤走,不留一人。到了当日夜里,天一黑,这里就转变为一处坊市,迎来四面八方的客商小贩与顾客,到日出天亮时歇止。每旬一日,每月三次,自开市以来,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了。 这处坊市开门的次数比关中修真集市多,但时间很短,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倘若商贩方面暂时没货,交易双方也可以商量着换一个地方继续交易,又或是等下次开市夜再继续进行。在当中发生了任何纷争,还能重新拿回到坊市里来,请求唯识宗的高僧做评判。这个机制数百年来都算是运转良好的,虽说也曾有过上当受骗乃至于遇劫遇害的例子,但比例不高,因为能到这里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身份明确的在册修士或妖修,至不济也得是在册修士或妖修带进来的,一旦出事,很容易就顺藤摸瓜查上门去。 如今李俪君以宗室出身的野生修士身份,在圆光法师这里登记造册了。有圆光法师作保,她便可以自由进出坊市。只要她遵守坊市内部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欺骗或是强买强卖——事实上也没人能做到这种事。常来雁塔坊市的修士修为通常都不高,以炼气初中期为主,妖修们也少有大妖出现。李俪君凭着炼气八层的修为进入坊市,已经是人人敬畏的大佬了。圆光法师还要反过来劝她,别跟那些小妖小修一般见识,若有谁惹她生气了,只管报到他这儿来,他会出面处置的,而她最好不要亲自出手。 李俪君先含糊应着。这种事怎能事先打包票?要是有人真的欺上门来,她还能因为圆光法师的请求而束手束脚不成? 有了圆光法师的指引,李俪君也弄清楚了坊市怎么走,索性今晚就先去探一探。今晚正好是十月初八,倘若现在不去,明日可就无处寻坊市入口了。 她与圆光法师道了别,告了声罪,就直接从大雁塔二楼的窗洞飞出来,越过重重僧舍与树林,到达寮房后方的墙头上。 越过墙的另一边,后方果然是一长排屋舍,看起来与南边的寮房几乎一模一样,十分不起眼。若不是离得近了,谁会知道这里已是大慈恩寺围墙外头了?墙上倒是有小门相通,不过眼下紧紧关闭着。 这一排屋舍只第一间点着烛火,后面全都黑灯瞎火的,寂静无声,看起来也不象是住了人的样子。 第一间屋门口处有一名灰衣老僧在打坐念经,看修为也有炼气六七层了,抬眼看了看李俪君,便又闭上双目,继续数着佛珠儿念经,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但也没有阻拦。 李俪君合什一礼,便照着圆光法师所说,掀起老僧身旁的门帘,走进了屋中。 屋里是一间布置简单而朴素的僧房,靠墙摆着一 张木制大榻,东边有门洞,同样严严实实地挂着门帘,看起来仿佛帘后有另一间僧房一般。门洞侧面的地上,靠墙放着一块很旧的牌匾,上书「雁塔坊市」四个隶书大字,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这只是哪里废弃的牌匾,随手被人放在了地上似的。 李俪君掀起门帘,后方的鼎沸人声顿时传进了她耳中。 门帘后并不是安静的僧房,而是一条狭窄的长街,上方可以看到夜空,下面是南北两排店铺,到处挂满了灯笼,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店里街人充斥着各种穿戴打扮的人,有僧有道,有男有女,还有形容各异的妖修,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说不出的热闹。 而这一切在外界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李俪君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往坊市中走去。 只有少数几个人留意到了她这个生面孔,大部分的人都只关注自己的交易。她走在窄街上,很快就听到左边有个道士与开店的僧人议价:「我这丹炼来不易,怎能如此便宜卖你?再添两成吧?」不一会儿,右边又有个雉鸡精对店员抱怨:「我这黄金可是太白山出产的上等好货,怎么就买不得你家的货物了?!」 李俪君饶有兴致地一路逛去,欣赏着这在关中修真集市里看不到的热闹场面,心想这里果然有些意思。 在此处坊市出没的大多是炼气初中阶修士,妖修也普遍是小妖而已。李俪君习惯收敛自己的威压,因此也没什么人留意到有个炼气八层的大佬进来了。只是当她去别人的摊子上挑拣货物时,店主或伙计们心有所感,半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吹嘘,更不敢以次充好。她对什么货物产生了兴趣,他们都会老老实实地报出货物的名称、来历与作用,价钱也照着真实的市价来,看得熟悉他们的客户都不禁侧目了。 李俪君买到了两串不错的沉香手串,可以宁心静气,还有些许除秽驱邪的效果。另外还有一个青铜摇铃,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效果不错,可以改造成风铃,挂在自家屋檐下就挺好的。她又在唯识宗设在坊市里的店铺中发现了一个木鱼,有定魂清心的效果,若遇上邪门歪道,敲响它可以保持神智清明,驱赶妖邪入侵。 这几样东西,都是凡人可以使用的。虽说还够不上法器的品级,但效果已经很不错了。拿去送给家人,是很不错的手信。 李俪君又向唯识宗的僧人打听了一下,如何在此处坊市开店卖货,有了腹案后,方才离开。 这时候,东方天空已经抹白。这一期雁塔坊市也将到关闭的时刻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打雷 李俪君离开坊市后,就直接在树林旁的空地上,迎着日出修炼了一回。 一整晚没休息的困意顿时就消失无踪了。 回到借宿的院子时,天刚亮不久,原本一直在廊下打盹的婆子打着哈欠四处走奔走,忙着烧火烧水,预备主人们起身。她们没有发现李俪君进来。等到李俪君重新现身时,宋嬷嬷正好从屋里出来,发现了她,还以为她是刚早起不久呢:“四娘子怎么起得这样早?如今天儿正冷呢,您要出屋子,也该多披件斗篷,不然吹了风着凉可怎么办?” 李俪君笑着说:“没事,我并不觉得冷,就是出来走走,看看天气如何,这就回去了。” 宋嬷嬷没有起疑心,还告诉她一个消息:“听说今天很可能会有大雨呢。眼下还看不出来,可昨儿夜里打过雷了。王爷特地打发人来告诉王妃,说要在寺里多住一日,免得路上遇见大雨,赶路不便。” 李俪君挑挑眉:“阿翁打发人过来了?他老人家昨夜休息得可好?” 据隋王本人说,休息得挺好,睡得很香,一梦到天明,才知道昨夜打雷,把他们住的院子外墙都给轰掉了几块砖,他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李俭让与一众隋王府随从都没听到动静,只有郑汶比较警醒,听到了一些,一晚上都没睡好呢。 李俪君听着宋嬷嬷的话,心想郑汶就算有灵根,也不曾炼气入体,怎会突破筑基修士设下的隐匿阵法,听到上空修士斗法的动静?难不成是圆光法师那边通知了他? 若是前来袭击的筑基邪修当真是为了郑家兄妹而来,那圆光法师提醒当事人一句也是好的,否则他们兄妹离开了大慈恩寺,又糊里糊涂地四处乱走,落了单被人钻空子,又有什么法子能保护自己? 李俪君与宋嬷嬷闲聊了两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进门的时候,二红早已听到了她的说话声,提前一步将纸人给收起来了。 隋王如今年纪大了,每天都会早起,在寺里住着,睡得再香甜,也没有改变生理时钟。他早早就打发人来通知妻子打雷的事儿,窦王妃又是个细心周到的人,立刻就打发人往各屋里传话去了,李俪君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当时,就是二红重新祭出了打瞌睡的俪君小纸人,才把来人给瞒过去了。如今正主儿回来了,小纸人便可功成身退。 梳洗换衣服的时候,李俪君便把雁塔坊市的情况告诉了二红,道:“这个坊市虽然规模小,但管得比关真人那边更严格,来往的人都是登基在册的修士或妖修,而且都要经过唯识宗弟子的眼,得到了认可,才能进入。随便外来的散修想要进去是不行的,就算硬闯,也会被盯得很紧。我想秋香吕四运他们就算了,你是我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我带你去见一见圆光法师,让你也登记一下,以后想要过来买东西卖东西,都会方便许多。” 二红对此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奴若是顶着四娘子侍女的身份过来,就不好再打着高人侍女红娘子的名号了。那奴还要不要借用皮虬客的名头,结识坊市里的老商户呢?” 李俪君想了想:“这个就算了吧。我看过他们坊市内部,东西种类挺多,买卖也公平,但基本都是适合凡人或是初入道人士用的。你都炼气五层了,那里卖的货物,你能用上的很少。秋香、月白和吕四运他们倒还罢了,可他们适用的东西,自己又不缺。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就把自己的马甲给暴露了。最起码,也要等我筑了基,才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 关中筑基修士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十来个的,其中要数真仙观的弟子最多。即使李俪君筑了基,也不能说自己在武力上就占了上风。但筑基之后,她可以跟自己的师门与小伙伴们联系上,背后就有了靠山,心里也有了底气,就算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为那时候她是真的能把师门中人叫过来给自己撑腰的,就是需要多花点任务积分。 梳洗换装完毕,李俪君去了正屋陪窦王妃用早膳,窦王妃也说起了打雷的事。 她自个儿是没有察觉,甚至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还以为隋王是在做梦呢。但大慈恩寺的围墙总不会无端掉下一堆砖头来,几处焦黑的痕迹也可证明昨夜确实有雷劈下来了。窦王妃不敢大意,隋王说要多住一天,那她就多住一天,打发人回隋王府送了信,还准备多召一批王府亲卫过来,以防万一。 不过在窦王妃看来,眼下天气还好,不见有风雨迹象,应该趁早起程返回道政坊,有很大机会能避开大雨。虽说在大慈恩寺里住着,也不妨碍什么,但若是真有雨雪,在寺庙里住着,又如何及得上在自家王府舒适? 然而隋王已经做了决定,窦王妃也只好依从了。 今日回府的计划受到了影响,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好做,只得放儿媳女儿孙女们自由行动。只要她们带足了随从,再带上马车雨具,任她们出门闲逛也好,前往大慈恩寺中礼佛也罢,都随她们高兴。窦王妃本人打算去陪隋王听禅,晚辈中若有人感兴趣,也可随她一道来。 林三娘是新妇,正要跟在婆婆身边做个孝顺贤惠的好儿媳,马上就表示要跟婆婆一块儿去听禅了。李婉致与李慧君则商量好了,要再出去逛一逛。昨儿根本就没逛过瘾。反正大慈恩寺占了晋昌坊将近半坊的面积,剩下的还有别的小寺庙,民居、街道都不多,居民身份单纯,外来的人也多是香客或游客,基本没什么危险之处。王府女眷带足了随从四处逛逛,还是很安全的。郑玉钗心思重重,要随窦王妃入寺,其实是想去见兄长。李俪君想了想,就表示自己打算在寺里逛逛,上上香。 她随身只带了二红一人,跟着祖母一行人先去与隋王会合,瞥见隋王与李俭让都气色不错,只郑汶一副面色发白、神情憔悴的模样,看来昨晚他是真的没有休息好。 隋王很快就带着妻子媳妇孙子一块儿去听禅了,郑汶自称要留下来休息,其实等人走了,便拉着妹妹去求见寺中高僧,说是心中有些困惑的地方,想求高僧指点。 李俪君远远看着他们兄妹进了一处僧院,便扭头带着二红,往大雁塔的方向走去。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她想起了后土娘娘新赐的法门,便试着用了一下,想知道大慈恩寺里除了圆光法师,是否还有一位修为更高的“长辈”。 然后她就被大雁塔顶的金丹灵压给震住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金丹 如今的大雁塔有十层高。 这跟李俪君在民国小世界里见过的大雁塔有些不大一样。若照着史书上的记载,这个时期的大雁塔本就有十层高。后来历经战乱,年代失修,重建时才变成了她见过的那座七层塔,但外形依然有所区别。倘若这个世界如今是照着那位大能记忆中的大唐建立起来的,那大雁塔保持这个高度也就很正常了。 只是,大雁塔在唐朝时期,也是经历过几次折腾的,最初是五层,女皇时期拆毁重建变成了七层,后来改建为十层,到了晚唐五代时又只剩下七层了。这些变化在如今的玄唐小世界里,似乎并没有体现出来。按照本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记忆,大雁塔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十层高了。想必那位大能重现自己记忆中的大唐时,顾不上那么多细节吧?他光是安排朝政变化与著名历史人物的人生就已经够费劲儿的了,一座佛塔的高高低低,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它能影响得了朝局变化吗? 李俪君也没把大雁塔当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是她曾经游历过的地方,她还曾经登过塔顶呢!只是那时候的大雁塔已经十分破败,登塔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她还有点害怕会摔下梯子。昨晚被圆光法师邀请到塔中来用茶,她就没想过要到塔顶上去看看,心想如今的塔顶顶多就是比她曾经光顾过的塔顶要崭新一些、整齐一些罢了,万万没想到那里还有个“惊喜”在等着她。 大雁塔顶上居然有位金丹真君在!这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从前她以为,分游观的李老道就是长安城里修为最高的修士了。等她的修为超过他,就可以放心在城中横行。没想到转眼她就在大慈恩寺里遇见了唯识宗的圆光法师。 她以为筑基期的圆光法师应该是长安城里修为最高的修士了,只要与他交好,就不用太担心真仙观的事,没想到抬头就看见大雁塔顶上住着一位金丹修士。 接连被打了两次脸,李俪君如今也感到无语了。但最令她不解的是,从前她也不是没有观察过关中地区的高阶修士,当时只探知到了头顶高空处有位元婴期的大能在,可没发现长安城里还有位金丹修士呀?但凡她早早察觉到这位金丹真君的存在,昨晚上都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了圆光法师的话,以为唯识宗就真的只靠一位筑基修士支撑门户了,因此甘愿受真仙观辖制。 事实上,唯识宗与真仙观两个门派相隔不到百里,双方都有金丹真君,就算前者门下人数较少,也没弱势到哪里去,根本不需要处处受真仙观管辖。他们依然这么做,听从分游观观主的安排去管理长安城中的散修与妖修们,是不是打着别的主意呢? 是因为金丹真君也要顾忌那位大能的存在吗? 李俪君站在大雁塔前踌躇不前,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走进去求见。圆光法师昨天说要请示长辈,就是指的这位金丹真君吧?可她不过是随口打听一声后土娘娘在玄唐小世界的香火情况,他能说就说,不能说也回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还要特地向长辈请示?难道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在,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 那她今日再来求见,该不会是自动送上门了吧? 塔顶那位金丹真君的灵压只出现了不到一刻钟,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不是离开去了别的地方,也不是飞到了高空中,而是就在原地消失。大雁塔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只有一个筑基修士的灵压从塔顶缓缓下降,回到了二层楼上。 李俪君猜想,这个灵压应该是圆光法师的。他这是刚刚见过金丹真君了吗?后者的灵压为何会忽然消失?难不成……在这大雁塔的塔顶处,还有个外人所不知道的隐藏空间吗?也许……就是唯识宗的洞天福地? 倘若那位金丹真君平日里一直生活在塔顶的洞天福地之中,不到外头来生活,那李俪君之前从来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就非常正常了。 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大能,是否也发现了这位金丹真君的存在呢? 李俪君对此存疑。 看真仙观平日的作派,总把自家门派视作关中地区的修真界领袖。他们怎么可能会容忍关中还有另一位金丹真君,与他们家的老祖平起平坐? 若是真仙观不知情,那唯识宗一直隐瞒这位金丹真君的存在,其目的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李俪君正思索着,便听得二红在旁小声探问:“小娘子,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塔上那位就是圆光法师么?他正在向您招手呢。” 李俪君抬头望向二层塔的窗洞位置,见圆光法师果然正笑眯眯地朝着自己招手,又合什一礼。她暗叹一声,合什回礼,便带着二红走进了塔门。 来都来了,在金丹真君的眼皮子底下,她也耍不了什么手段,还不如老实一些呢。不管怎么说,唯识宗的作派看起来颇为光明正大,不会不讲道理,为难她一个宗室“散修”的。 圆光法师根本不知道自家门派最大的底牌早被李俪君察知,笑眯眯地跟她见了礼,又帮二红做了登记。 李俪君作为隋王府的四娘子,会在身边培养一名仙侍,是很合情合理的,一点儿都不稀奇。出身显贵的散修大抵会做类似的事,圆光法师早就见过无数前例了。他唯一觉得惊讶的是,二红这名仙婢的修为竟然已经有炼气五层了,超过了雁塔坊市中出没的大部分修士。倘若二红是在李俪君开始修炼后,才跟着入道的,那这主仆二人的天资都好得令人惊叹。这种主仆二人在入道前就已关系密切,朝夕相伴,两人还都拥有上等好灵根的情况,是十分罕见的。就算圆光法师自己已有筑基修为,门派也有数百年的根基,他心里也不由得为李俪君的好运气感叹万分。 他十分和气地为李俪君与二红主仆俩提供了一个信息:“长安城中有一位散修女丹师,乃是炼气六层修为。她炼的丹,李檀越与这位红檀越应该都合用。这位女丹师擅长炼一种锻体丹,能为不擅长打斗的修士增强体魄,尤其对炼气女修有好处。兴许李檀越可以去向她求一炉丹。虽说求丹者要自备材料,还要承受失败的风险,但炼不成丹,那位女丹师不会额外收取报酬,若是炼成了,她也只会扣下两颗丹药作为回报,称得上是童叟无欺了。” 李俪君谢过圆光法师的提点,又问了那位女丹师在雁塔坊市中的常驻地点,便打算下次坊市开市时,让二红过来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有僧人前来向圆光法师禀报,道是人已经到塔下了。 圆光法师点点头,命僧人将人带上来,便回头向李俪君笑道:“李檀越可愿意到三楼暂避?郑氏兄妹到了。贫僧打算问问他们的想法。”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花盆 李俪君本来是想走人的。她有把握能带着二红避开郑家兄妹,完全不跟他们打照面。 可圆光法师这么说了,她疑心塔顶那位金丹真君可能另有吩咐,便乖乖答应下来,领着二红上了三层。 大雁塔的第三层面积比第二层要稍小一点,内部格局布置则差不多,角落里没有茶座,却有吃饭的地方。李俪君四处看看,见长桌长凳都很干净,便就近在靠近楼梯口的长桌前坐了下来。 二红跟在她身边,张望四周一圈,又回头看看楼梯口的位置,等了一会儿,便凑到李俪君耳边小声说:“小娘子,这一层听不到底下的动静。” 李俪君早就察觉到了,大雁塔内部每一层都有法阵,除了防护作用外,应该还有静音效果,避免每一层塔之间互相干扰,也能保证塔中人不受外界的喧嚣影响。她在二楼时就无法探知三楼是什么情形,如今到了三楼,也察觉不到二楼的动静,这很正常。 这里毕竟是唯识宗的金丹真君与筑基真人居住工作的场所,岂能连这点布置都没有? 但李俪君很淡定,二红却总有些待不住。她知道李俪君规矩并不严,便先是在三层塔里转了一圈,可惜除了桌椅书架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书架上倒是有佛经在,有梵文的,也有汉文的,不过二红扫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并不感兴趣。 她更好奇,四楼往上是什么情形? 不是她不老实,而是先前跟着隋王府一行前来大雁塔参观时,除了最底下那层的内部情况没什么区别以外,二楼往上跟眼下她双眼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唯识宗这是在大雁塔里做了两重机关,凡人来了见到的是一座塔,修士来了看到的是另一座吗?这也太神奇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与她往日常见的空间符阵技术似乎大相径庭,真是开了眼了! 二红小声跟李俪君说起自己心中的疑惑,李俪君倒是觉得这很正常:“仙凡有别。他们要是觉得大雁塔在凡尘俗世中就很有名,不能杜绝外人游览,却又想让门下弟子在塔中活动,做这种布置也不出奇。换作是真仙观,他们就会在塔中另外开辟一个空间。唯识宗只是更习惯在原本的空间中做手脚而已。” 她因为自进入玄唐小世界的修士圈子以来,就接触真仙观的空间技术更多,所以平日里开辟空间时更倾向于他们的做法。若她想在同一座建筑物中隔开仙凡,根本不需要特地布置法阵,只需要自己隐身就行了。她跟唯识宗的情况不一样,也不打算学。等她以后修为上去了,时间充足时,再正式向师门的符阵大师请教这方面的知识就好。 李俪君淡定安坐,反倒觉得二红有些浮躁了:“你别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就陪我坐下来等嘛。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二红心中不安地在旁边长凳上坐了下来:“奴总觉得心里不能安稳……这位圆光法师修为比小娘子高那么多,又知道小娘子的身份来历,这塔还是他们门派的地盘……”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都顶着马甲出现在修士圈子里的关系,二红如今以真实身份面对他派修士,就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恨不能把周围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否则难以忍受自己与小娘子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李俪君只能尽量用言语安抚二红了。因为自己的关系,二红从一开始入道,就不是身处正常的修行环境,会留下这种心理问题,也是自己的责任。若是换一个地方,兴许李俪君还会主动想办法去探查周围的情报,可现在不行。明知道塔顶有位金丹大能在,她现在装也要装出个乖巧的模样来,免得犯了什么忌讳还不知道。 不过,李俪君心里有件事是十分笃定的。那就是她绝对不能再在长安城里久待了。想要自由自在地修炼和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还是离这些陌生的别派高人远一点的好。 二红坐在那里,也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又问李俪君:“楼上会不会也象二层、三层似的,有许多桌椅?大慈恩寺里有那么多修士么?” 李俪君想起她在雁塔坊市里见过的唯识宗炼气弟子,觉得他家弟子人数也有限,不过洞天福地里有多少人,就不清楚了。 她正要跟二红讨论这个问题,就感觉到圆光法师移动到了楼梯口,似乎打算上楼来了。她连忙闭上了嘴,拉着二红起身迎上去。 圆光法师笑眯眯地向她们合什一礼,请她们在附近的长桌前就座,就向李俪君说明了方才与郑家兄妹交谈得到的情报。 郑家兄妹虽然随母大归,但因为从小在郑家生活的关系,不但身边随从里有许多是从郑家带出来的世仆,也有裴王妃从裴家带出来后与郑家世仆联姻的陪嫁奴仆。郑家兄妹离开了家族,可名字还在族谱上,并未被逐出家族,只是随生母生活罢了。因此,他们身边用惯的仆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而且这些仆从离开荥阳后,私下也没有与亲友断绝联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书信往来。 关于郑老太爷与郑老夫人与邪道往来的消息,就是这么从郑氏族中传到郑家兄妹耳中的。 郑七郎在兄弟中排行第七,上头还有六个同父所出的兄长,每位兄长膝下又各有儿女。他的庶长子备受宠爱重视,也不是人人都看得惯的。只是他们这一支素来以郑老太爷为尊,做儿孙的也只能处处忍让顺从着。只是,裴王妃已经带着儿女大归,当日说好了不会再作纠缠,也不会从家族中分走任何财产,更不会收回娘家从前对诸位大伯子们的支持,郑家人便对她再嫁一事始终保持沉默。 如今才过去两年,郑老太爷与郑老夫人却忽然变卦,要把郑汶这个郑七郎的唯一嫡子带回家族,送给邪道做牺牲品,他们的几个年长的儿子都觉得太过了。二老明显过于偏爱小儿子所出的庶长子,已到了将家族名声与诸子前程置之不顾的地步,他们如何能忍受下去?裴王妃如今已贵为嗣隋王正妃,时常出入宫闱,深得圣人与贵妃宠爱。真把她的儿子给害了,她岂能放过郑家人?! 郑家几位伯父便悄悄给郑汶写信,提醒他们兄妹小心提防,千万别被二老的书信迷惑,真的回荥阳探病什么的。但他们也没想到,郑老夫人会不辞辛劳,亲自跑到长安去,还领了个邪道去掳人。 李俪君听到这里,忙问圆光法师:“昨夜那筑基邪修果然是为了掳人才袭击大慈恩寺的吗?”见圆光法师点头,又问,“他到底想拿郑家兄妹做什么?要抢他们的灵根?” 圆光法师合什低叹:“是要拿郑汶施主做花盆,去种一种灵药。” 李俪君顿时就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活人还能拿来做花盆?怎么种药?种在人头上吗?!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邪法 灵药当然不能种在人的头上,却可以种在人的身体里。 至于怎么个种法,圆光法师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向通向三楼的楼梯口方向。然后李俪君就感觉到,有一股灵力在自己身后波动着。 她感觉到那股灵力速度不快,并没有恶意,强行忍住了避开的冲动,却也绷紧了神经,预备在灵力靠近时火速离开原本的位置。 不过,那股灵力并没有靠近她,只是在楼梯口的位置停留了一下,便自行消散了。 灵力刚一消散,圆光法师的脸上便又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来:“好叫李檀越知道,这世间原有一种种药之法,最初是用来救人的,可后来流传开来后,却被邪修所利用,渐成害人之法,便成了禁忌。凡正道中人,皆禁止使用此法,更不许擅传凡人。那筑基邪修一再犯忌,贫僧明日便会报上去,请真仙观出面擒拿归案了。” 李俪君猜想,应该是塔顶的金丹真君给了圆光法师什么许可,因此他本来还有所保留,如今却愿意对她坦然相告了。她不露半点声色,只当自己完全不知道那股灵力的到来,就象侍立在旁的二红一般无知无觉。 圆光法师对李俪君很是坦率,虽然口里说这是一门被禁止外传的邪法,但还是将种种细节都告诉了她。 这种种药的邪法,最初是由一名散修研究出来的。他的儿子有着不错的灵根,却从娘胎里带了一种疾病,破坏了体内经脉,以至于无法修炼。若是放着不管,他儿子顶多就是活到十一二岁,就要夭折。不过当时有位著名的丹师,研究出了一种能对症的丹药,可以治疗他儿子的顽疾,无奈丹药所需的材料还要再等二十年才能成熟,他儿子恐怕等不到那一天。这名散修便花费近十年时间,研究出了一种灵药,将灵药苗种在他儿子体内,利用灵药植株本身的脉络来代**经脉,助其子修炼。虽说灵药会利用他儿子吸取外界灵气,壮大本身,可只要灵药活着,他儿子也能继续活下去。 如此种了十年,那丹药的材料成熟了,被丹师炼成灵丹,给散修的儿子服下之后,散修才将灵药移出儿子的身体。他儿子的病虽然治好了,但这十年来修得的灵力也随着灵药植株离开了,他儿子又重新变回了凡人。不过这名散修请丹师再次出手,将那株灵药炼成丹药,给儿子服下,那十年的修为便又回到了他儿子体内,他儿子便可以继续走自己的修行之路了。 散修认为此法可以救人,正适合那些身患重病却没时间等到医治之法的人。只要能把病人的时间拖到有医治方法的时候,那些本来只能等死的病人便有了新的生机。至于种药期间修炼出来的灵力,最终只能失去——炼一枚丹药就能补回来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找个靠谱的丹师,就能解决了。散修将此法传授给了其他同样有儿女亲人身患重病的修士,本意只是想要帮到别人,却不知道人心难测。在秘法流传的过程中,有心思邪恶的人作祟,最终将这门救人之法变成了害人之法。 邪修会寻找那些灵根条件好的孩子,将灵药苗种进他们体内,再让他们修炼。等过上数年,灵药渐渐成熟之后,他们再把它从宿主身上移植出来,炼制成丹药服食,好增加自己的修为。至于那被当成花盆的孩子在失去灵药之后会变得怎么样,他们并不关心。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孩子都会生机渐失,即使侥幸存活下来,也经脉尽毁,无法再修炼了。 玄唐小世界因为种种原因,灵气溃乏,资源不足,很难看到有资质出众的修行苗子出现。单灵根、双灵根可说是凤毛麟角,三灵根已算是上等天资,四、五灵根是主流。各修仙门派为了节约资源,提高弟子成材效率,素来是除去亲朋故友以外,尽量不收五灵根的弟子,多收三四灵根的,单、双灵根直接就能送到金丹真君座下做亲传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得凡间出现单、双灵根的好苗子,竟然被几个邪修为了些许修为就废掉了,怎不叫诸位金丹大佬痛彻心扉?! 于是众门派合力剿灭了当时害人的几个邪修,又明言通报修真界,彻底禁绝以人种药之法。无奈人永远都会有私心的,当自己的亲朋好友中出现了病重难愈之人,总会有人按捺不住,想用那种灵药来延长亲友的寿命。哪怕最终无法找到治愈的法子,能用灵药多延几年寿命也是好的。于是,那种灵药便始终未能根绝,暗地里时不时便有种籽或小苗在黑市里流传。 据说,这种以人种药的方法,最长能让灵药在人体内生存三十年之久,最短也有五、六年,通常都是十一二年左右。对于绝症病人而言,这个时间已经非常有吸引力了。而有些寿元将近的修士,对于这种延寿之法,也不是不动心的。万一在他们种药期间,修为有所突破了呢?又或是找到了更好的延寿之法呢?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真仙观门下也不能免俗。他家的一位筑基真人,就利用这种方法延长了三十年寿命,却始终无法突破金丹,只能绝望而死。不过他将这门秘法留给了宗门,有些弟子会拿来用在自己凡间的亲人身上。真仙观上层虽然曾经明令禁止,但门中执行并不严格,所以屡禁不绝。 圆光法师问过郑汶了,据说那名筑基邪修早年曾用此法“治好”了郑七郎,以此换取郑家供奉的大量财物、灵材与灵药。郑七郎少年时旧疾忽然痊愈,并不是遇到了什么神医,而是被种了灵药。 他后来到了长安,随妻子前来大慈恩寺上香礼佛时,被圆光法师看出是个炼气二层的修士,但体内的灵力波动有问题。圆光法师当初以为他是修炼不得法,好意提醒,他却心虚了,借口自己犯了旧疾,辞官归乡。圆光法师还以为他另有师承,不愿进入长安的修行圈子,也没有多问,直到今天方才知道了真相。 郑七郎会身死,自然也是因为体内的灵药被邪修取走了的缘故。邪修用灵药炼了丹,提高了自己的修为,本来已心满意足,不打算再跟郑家人打交道的,却惊喜地发现郑七郎的庶长子与嫡子都有灵根,灵根条件还很不错,便又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郑汶兄妹随母大归,离开了荥阳,只剩下其庶兄了。可郑老太爷夫妇俩想起小儿子郑七郎是怎么死的,便不再信任那邪修,生怕宝贝长孙也要中年夭折,宁可舍出不亲近不孝顺的嫡孙来,换取长孙的平安……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截取 对于郑家二老的冷酷绝情与偏心,李俪君不予置评。 她对郑汶父子兄弟的灵根条件比较好奇:“圆光法师可给郑小郎测过灵根了吗?确实天资卓绝?” 圆光法师微笑合什:“阿弥陀佛。郑檀越乃是少有的单木灵根,确实天资卓绝。倘若就此荒废,未免过于可惜。” 因此圆光法师起了爱才之心,已经决定要将郑汶收入门下了。唯识宗在关中虽比不得真仙观霸道,但也是有根基的,指点一个单木灵根修炼没有问题。他们门下也不是只有出家的弟子,亦有不出家的记名弟子。圆光法师没有将人推荐到其他更适合郑汶的道家大派,而是选择收入自家门下,则是为了能尽快给郑汶提供一个受庇护的身份,也免得那筑基邪修再打他的主意。 如今郑汶身上已经被打上了唯识宗的标记。那筑基邪修要是胆敢再对他下手,圆光法师就不会客气了。 李俪君心想,如今郑汶有了唯识宗的庇护,不可能再被郑家当成替身,献给邪修做“花盆”了,郑玉钗身无灵根,安全也有了保障,那他们兄妹的庶长兄呢?只怕再不情愿,也要成为筑基邪修的牺牲品了吧? 圆光法师对于这个问题,只是念了一声佛。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荥阳离得太远了,他鞭长莫及,除非郑家庶长孙能找到其他修士拜师,从那筑基邪修手下获救,否则等待后者的也只有一种命运。 但这世间筑基以上修为的修士本就不多,郑家庶长孙据说只有三灵根,未必能打动名门大派的高人。郑家更不了解修真界的事,不知上哪里找人,否则当初郑七郎就不会被人在体内种下灵药了。虽说当时用此法可以延寿,但修士有的是更好更安全的办法达到同样的效果。 圆光法师不看好郑家庶长孙能顺利逃脱,但考虑到这种药之法乃是修真界明令禁止的邪法,而他作为正道佛修有责任阻止这种事的发生,他会给荥阳周边地区的门派、世家或散修发信,提醒他们去阻止那筑基邪修害人。至于他们是否会去,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希望来得及吧。 郑家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圆光法师开始进入正题,提及李俪君先前询问的事。他请李俪君摒退侍女二红,单独告诉她本人问题的答案。 关于后土娘娘在玄唐小世界的香火,圆光法师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后土娘娘的神职是土地相关事宜,以及幽冥之主。简单来说,后土娘娘执掌阴阳劫运。而那位大能为了能叫这世间如他意愿行事,就必须掌握凡人的生死轮回。这就跟后土娘娘的神职起冲突了。 后土娘娘并不在此世界,那位大能就用了某些方法,截获后土娘娘的香火信仰,渐渐令世间凡人忘却这位女神的存在,并且改拜阎罗王等冥土神灵。事实上,他已将自己的元神与这些神灵连结在一起,世人拜神的时候,这些香火便归他所有了,他也因此得以取代后土娘娘的部分神职。 只是,后土娘娘毕竟是位真神。一些小动作可能不至于惊动她,但若大能明目张胆地破坏她的神庙,娘娘是一定会察觉的。所以,那位大能尽可能用一些隐秘的法子,将自己藏在暗处。娘娘曾经显过灵的几座庙,他就不敢轻动了,只能使其渐渐衰败下来,被世人所遗忘。 鄠县的那座后土庙,就是这种情况。它当初最鼎盛时,可不是后来那前后两进的小庙,周围还有一大片附属建筑呢,又有专门的庙祝和信徒长驻。真仙观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把那座老庙地底下的灵脉窃为己用,拆毁附属建筑,使其庙日渐衰败,又纵容两名宗室老王爷拆庙,事后都是会有报应的。但只要报应落不到那位大能身上,他本人根本不在乎。 圆光法师已经去看过李俪君重建的新后土庙了。他认为她干得挺好,只是最好别大张旗鼓地宣扬后土娘娘的神名与神职,就任由凡人自行去了解好了。免得惊动了那位大能,命令真仙观门下再行破坏之事。 这是为了李俪君的安全着想,她自然不会不知好歹,连忙再三谢过圆光法师的提醒。 如今得他解说,她总算明白了为何李温齐会带走母亲陈氏的魂魄,还有把握说她在地府会过得很好,只需要等待下一次投胎转世,重新恢复陈氏女的身份就行了。敢情那位大能连这种事都要掌控在手里,他也未免太忙碌了吧?世间轮回的秩序都被他破坏殆尽了,他还有时间精力去修炼吗?、 元婴修士统共也就是千年寿命,而那位大能在千年前就已经跟凛元老祖大战过一场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有晋升到化神期的可能吗? 若是不能晋升,他还能再活几年? 李俪君拿这个问题去问圆光法师,但圆光法师却只是双手合什,念了句佛,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他邀请李俪君常到大雁塔来。她虽然拜了一位剑仙师尊,却长年没有师长在身边指点修行,恐怕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若她对自己的修行有什么疑惑,都可以到唯识宗来,圆光法师很乐意指点她,也愿意教她一些能保护自己的法门,免得她独自在修真界闯荡,糊里糊涂犯了忌讳都不知道。 李俪君感觉到圆光法师是好意,只是她真的不需要师长指点修行,因为她只是把曾经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罢了,一切都熟悉得很。但她还是郑重谢过了圆光法师,表示自己得空会过来请教的。 哪怕是打听一些玄唐小世界修真圈的习俗旧闻,又或是长安城里的修士情报也好。比如那以人种药的法子,她在其他世界闻所未闻。若不是圆光法师提起,她还真想不到世间竟然会有这种邪法! 辞别了圆光法师后,李俪君带着二红离开了大雁塔。她忍不住在塔前回望塔顶,心想圆光法师到底向那位金丹真君请示了什么,而金丹真君又为何会让圆光法师向她坦言种药法和后土娘娘之事?唯识宗的立场应该是反对那位大能与真仙观的吧?只是无力与大能相抗衡,很多事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想起了冰晶顶下被镇压的凛元老祖。倘若她在修为达到炼气大圆满后,前去救人,唯识宗的金丹真君是否能为她提供一点助力?至少,他不能碍她的事才行。 发烧了,没有抗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昏昏沉沉的,感觉状态不好。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日食 李俪君与二红回到落脚的院子,郑家兄妹已经早一步回来了。 与早上想比,他们此时的表情都放松了许多,没有那种惊惶无措的感觉了。郑玉钗甚至还能笑出声,说下回再到寺里来,一定要把晋昌坊一带好好逛一逛,不能再象这回那样浪费了好机会。 他们这些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小郎君小娘子,对外头的世界还是很向往的。 李俪君与郑玉钗聊了两句,听她说些寺中斋菜味道的话,心想她如今确实很放松了,竟然已经有闲情关心起午饭的斋菜味道来。 郑家兄妹商量着要回寺里与隋王、窦王妃一同用午膳,李俪君却没多大兴趣,就与他们分别了。她自行回屋里,拿出先前用过的阵盘收拾,准备把几处接近损毁的部位重新换上新材料,便听得有人在院子里惊呼出声。 李俪君探头望去,却是郑家兄妹急急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看向天空,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他们。 她连忙拽着阵盘跑到房间门口往天上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大手、云层漩涡之类的东西,反倒是天色忽然昏暗下来,明明是正午时分,方才还有大好太阳挂在天上,如今太阳不见了,倒象是阴天一般。 郑玉钗抬头看到她,忙道:“四娘子快回屋里去吧。好象是天狗食日了!” 李俪君讶然:“日食吗?现在?”她抬头看看天空,立刻返回屋里,没顾得上跑进郑玉钗房间避日食的郑家兄妹,连忙抓紧时间修炼起来。 她修炼了这么多年的《日月星云诀》,难得遇上一回日食,可不能放过大好机会。 日食是货真价实的日食。丹田上快速增加的灵力确认了这一点。这次日食并非唐史上记载的,李俪君认为,真实世界中发生的这种大规模天文现象,即使强如大能,也无法强行掩盖过去。 修炼顺利地进行着,然而外头的院子却不是很太平。日食虽不是什么稀奇事,却依然有许多不清楚情况的人感到惊慌失措。崔嬷嬷大声喝斥着院子里乱跑的仆妇,命她们回屋待着,保持安静。仆妇们乖乖照做了,可院子里却不曾安静下来,天上反而开始飞沙走石了。随着天空越来越昏暗,几近黑夜一般,风势也骤然加大,卷得院中树枝折断,风沙吹得迷了人的眼。紧接着,一股略有些熟悉的威压重新降临到了小院上空。 守在李俪君身边的二红飞快地启动了防护阵盘,自己也跑到窗户去看外头的情形,不出意外地发现,昨晚那个熟悉的云层漩涡又出现了,漩涡中又伸出了一只大手来,直接朝着郑玉钗的房间伸了过去。 防护阵盘再次将大手挡了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更换新材料的阵盘在接连挡住两次袭击后,便迅速变得灵光黯淡,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二红正着急,便看见修炼中的李俪君分神往阵盘上打出一道灵光,阵盘又重新亮了起来,继续发挥着它的防护作用。 斜对面的房间中,郑玉钗还一无所觉,郑汶已经面色苍白地站在窗边,害怕地步步后退。 他看见了天空中那只大手,也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在觊觎着自己了。 这真的是他能抵抗得了的么? 郑汶茫然跌坐在榻边,郑玉钗不解地看向兄长:“阿兄,你这是怎么了?”郑汶满心苦涩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妹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是什么东西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知道真相,只会让人更加绝望吧? 大雁塔方向再次传来了一片红光,赶在李俪君的阵盘再次损毁前拦住了那筑基邪道的攻击。 筑基邪道大怒,在空中道:“你这秃驴,莫非是存心与我作对么?!你能护得他一时,还能护他一世不成?!” 圆光法师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阿弥陀佛。我唯识宗的弟子,贫僧自是要护他周全的。倒是施主,真的要与我佛门为敌么?” 两人在空中对了一击,那筑基邪道惊怒不已:“你们几个秃驴竟收了他做弟子?!我不信!他一个世家子弟真的会落发出家!” 圆光法师十分淡定:“郑小郎心向佛法,十分虔诚,为何不能拜入我寺门下?” “放屁!”筑基邪道大怒,朝着大慈恩寺方向发了几个大招,全都被圆光法师不露声色地化解了。他还不紧不慢地对邪道说:“尊驾为掳人,连日食都利用上了,是当真觉得那位大能不会察觉么?” 天上的大手瞬间往回缩了一下。那位大能的威名赫赫,区区筑基邪道岂有不惧怕的道理?他与圆光法师实力相当,继续争斗下去,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胜负的。虽说大能未必会留心他一个小人物,可这里毕竟是关中,是长安。万一他二人的斗法惊动了真仙观的金丹真君,那就真的逃不了了!、 筑基邪道虚晃一招,留下了狠话:“今日之仇,来日必报!”便迅速收了狂风卷云,隐入云层中去了。 郑汶直到这时候,才大大松了口气,忽觉背后已是冷汗湿透。 外头依然是昏天暗地,日食还未过去,但小院上空已经恢复了平静。圆光法师挥袖吹来几阵暖风,令院中众人心头都暖洋洋的,本来的惊惶也都消散了许多。 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恢复了光明,一角太阳重新回到了天上,然后越来越“胖”,越来越亮,又回复成先前众人所见的正午烈阳。 李俪君结束了最后一轮灵气循环,感受着体内新增的灵力,心情大好。 日食一结束,窦王妃就赶紧带着人回来了。方才日食发生时,她正与隋王在一起,准备开始午膳呢,因为日食,这顿饭都没好生吃。隋王认为日食不吉,本来还想在大慈恩寺里多住一天的,如今却不想再待下去了,盼着早日回府。 窦王妃带人回来,下令所有人打包行李。从晋昌坊回道政坊,路程可不近,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到道政坊,就得抓紧时间才行。如今正午已过,时候已经不早了。 李俪君从善如流,不慌不忙地让侍女们迅速收拾好了行李,眼角就瞥见郑汶迅速跑回寺中去了。他背后的衣领还是湿的,在这种大冷天里叫风一吹,只怕明日就要病倒了。 隋王府一行赶紧赶慢地,终于赶在日落前回到了隋王府。先前收到信,以为他们会多住一天才回来的裴王妃惊讶地迎出门来,同时告诉了公婆一个消息。 她已经派人把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接回府中了。如今三个孩子就在西院里给嗣王李玳侍疾呢。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苦劝 李俪君离开正堂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多看了裴王妃几眼。 隋王与窦王妃面上都淡淡地,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肯定都有不满。而李俪君也觉得难以理解裴王妃的脑回路。就算她急着要在丈夫面前证明自己的贤惠,也犯不着这么急着接人回来吧?公婆孩子才出门两天,终南山离长安还有几十里路呢,这点时间就把人接到家了?李俶君姐弟几个的行李恐怕都没收拾齐全吧? 不过,如果裴王妃急着为自己争取贤名,是为了堵住前任家公婆的嘴,免得他们以她不贤为借口,强行将一双儿女带回郑家,如今圆光法师驱走了筑基邪道,又收了郑汶为弟子,危机已除,想来她就没必要继续屡出昏招了。希望接回李俶君姐弟,是她最后一次犯蠢吧。 李俪君连西院都不去,自然不会跟李俶君、李妍君与李温良他们打什么交道。她专心待在自己院子里,复盘之前那场日食给自己带来的收获,稳固新涨的修为,盘算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依照眼下的修为进度来看,这样的日食再来一两回,她就能直接晋入炼气九层了!就算没有日食,流星多来三四遭,结果也差不多。要是同时配合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这个时间还能缩短。这种时候留在隋王府,太过碍事了。万一有日食或流星来临时,她身边有外人在怎么办?就算凡人察觉不到她体内灵力波动,她忽然不说话不理人了,也会引人疑惑呀! 当李俪君思考着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的时候,崔嬷嬷与石青她们也继续在王府内部打听着消息,没过几天,就给李俪君带来了关于李俶君姐弟几个的最新情报。 李温良年纪还小,没什么可说的。他小时候深得父母宠爱,养出个霸道的性子。可小杨氏“死”后,李玳对他大不如前,虽有亲姐李妍君照顾,却已经没有了任性的底气,只能保证衣食无缺罢了。等到迁往终南山下的庄子,大姐李俶君成了他们姐弟的带头人,他就连原本还享有的一点优待都失去了。李俶君对小杨氏的恨意犹存,只是李妍君嘴甜,哄得人高兴,出于对继母共同的忌惮,她才跟庶妹结成了同盟。但李温良太小,只能充作她们姐妹的工具人,宠爱优待都是没有的,一旦他不肯照她的意愿哭闹生事,大姐的脸就拉下来了,随时都能饿他两顿,直到他听话为止。李妍君也不敢违抗,顶多就是偷偷给弟弟送些吃食罢了。 李温良原本白胖的脸都瘦削了许多,性子也变得怯懦。他对自己的父亲李玳还有几分记忆,可李玳对他却不如当初宠爱亲近了。李温良如今变得非常擅于察颜观色,一察觉到这点,便不敢亲近父亲。李玳见状更加不喜,只觉得两个年长的女儿都不靠谱,才两年的功夫,竟然就把小儿子养成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实在晦气。 李俶君发现父亲对自己也不如从前慈爱,心中怨恨更深。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令父亲厌烦了,反而认定是继母在父亲面前进了谗言。她拉着李妍君一同为父亲侍疾,逮着机会就要告裴王妃的黑状,恨不能父亲立刻就把继母休了才肯罢休。 然而李玳当初对陈氏有那么多不满,都没休妻,更何况如今的裴王妃还有厉害的娘家在?他还有依仗妻子的时候,断不可能休妻,更别说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说不定就是个健康的男丁。从前他以为自己能问鼎相位,即使叫怀孕的妻子奔波劳累也不在乎。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拜相无望了,对一个健康子嗣的渴求便占了上风。长女如此没眼色地在他面前念叨个没完,一点儿都不懂得为他这个父亲着想,他心里厌烦得很,曾经的那点疼爱也渐渐抛到脑后去了。 李玳伤后本就疼痛难忍,只是每天都要睡去大半时间,才好过了些。剩下那点清醒的时间,他要打听外头的消息,还得解决吃喝拉撒的问题,又要给伤口换药什么的,哪里有功夫听女儿们的闲话?李俶君与李妍君也是娇养长大的小娘子,根本不懂得侍候人,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还总是出错。没过几天,李玳就对她们彻底失去了耐心,动不动就大声斥骂,赶她们出屋子,当着一众侍从的面,一点脸面都不给孩子留。 李俶君更觉得委屈不已。哪怕继母裴王妃如今要养胎,奉了隋王之命,不再到西院来侍疾,她也觉得是继母让人在父亲面前说了自己坏话的缘故,否则过去慈爱的父亲怎会性情大变,对自己如此苛刻?! 李俭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父亲请过安后,便去了胞妹的屋子,先将李妍君和李温良打发走,才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妹妹,不要再胡闹了,安安心心地给父亲侍疾,哄得他高兴了,才有望一直留在王府里,否则,哪天父亲心情不好,直接发话将她送走,难道她还想在终南山下过一辈子不成?! 李俶君闻言更加委屈了。她哪里胡闹了?她只是在为自己喊冤罢了!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是继母手段厉害,父亲才会不信她而已。若是不能挽回父亲的心,让他认识到继母才是那个恶人,她还想什么留在王府?就算留下来了,也只是受苦的命! 李俭让简直要被妹妹气死了。从陈王妃那时候起,妹妹用的就是这一招,没少无中生有冤枉人。他那时候没有吭声,可如今他知道错了,怎么可能让妹妹再造孽? 他正色对李俶君道:“是不是实话你心里清楚。这种做法你以前没少干,不但为兄对此心知肚明,就是阿翁与阿耶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一张口,阿耶就知道你在撒谎,怎么可能会相信?这回若不是裴王妃开口,你们也回不了王府。她才对你们施过恩,你们就恩将仇报,哪位长辈看了高兴?!” 李俶君顿时就不乐意了:“她才不是那等好人呢!若不是她进谗言,我们姐弟又怎么会被困在庄子上这么久?!这次她接我们回来,也是被阿耶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兄你是被哄得晕头转向了,分不清亲疏远近了么?!” 李俭让叹道:“阿翁明令不许接你们回来,就是怕你们在府中生事。裴王妃要接,他老人家还觉得不喜。我从前总觉得长辈们顾虑太多了,如今才算是确信,长辈们自有道理,反倒是我见识浅薄。俶娘,别再闹了。再闹只会让长辈们更不高兴。且不说裴王妃并非那等藏奸的人,对你我兄妹也一向尽心,哪怕她当真不慈,如今她有身孕在身,随时有可能为阿耶诞下子嗣,阿耶又怎么可能委屈了她?!” 说起这事,李俶君就觉得自己更有道理了:“所以说阿兄你糊涂了!她若真的生下儿子,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你?到时候你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让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察觉 兄妹俩不欢而散。 李俭让无法说服胞妹相信继母裴王妃是个好人,李俶君坚定认为兄长是被继母哄骗了。两人忍不住吵了起来。李俭让生怕被西院其他人听见了,对妹妹不利,才吵了几句就强忍住怒火,甩袖而去。而李俶君则对着身边的心腹抱怨兄长不识好歹。她的心腹们纷纷劝她别跟兄长一般见识,那恶毒继母早晚会露出真面目的,到时候大郎自然就懂得妹妹的苦心,眼下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了裴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正经。 李俪君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大姐跟她身边的人真的说了这种话?而消息竟然还能传到你们耳朵里?!” 她在西院可没安插人手。就算西院原本侍候的人里有过可以拿财物收买的,如今也被隋王一口气换了个精光,换上来的全都是老实巴交只听从隋王号令的,怎么可能轻易将主人的秘密向外透露? 崔嬷嬷却敢打包票:“小娘子放心,这些话真真切切,是从大娘子和她身边心腹的嘴里说出来的!不过老奴并未找西院的人打听,而是从东院那边打听来的。老奴当初在东院还有几个熟人,虽说上头换了主母,但裴王妃带进门的陪嫁有限,并未将底下的人全都换掉。只要是他们能打探到的事,老奴去问一声,也没什么难的。这种事又不犯忌讳!” 再说了,东院里还有个失宠的妾,是从前陈氏身边侍候的。裴王妃不曾苛待过她,保她衣食无忧,再加上崔嬷嬷这里偶尔接济的财物,她日子也过得不错,也不再肖想重获嗣王宠爱了。她如今求神拜佛,盼的就是裴王妃能长长久久做主母。任何对裴王妃不利的事,她都要生气的。哪怕崔嬷嬷一个钱不花,她也不会吝啬分享最近听来的新闻。 李俪君则觉得这件事有些微妙:“连住在东院里失了宠的侍妾都已经听说了吗……西院里的人不会听从大姐的号令,但他们应该愿意给裴王妃面子吧?” 谁说那些老实巴交忠于隋王的侍从,就不会把李俶君主仆的私下言论透露给裴王妃呢?而裴王妃没有选择替继女隐瞒,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是坐视东院的人将消息传得满府皆知,这做法也挺微妙的……恐怕她也为李俶君的不识好歹生气了,就等着给这个继女一个深刻的教训呢! 不过,李俪君还有一点也觉得挺奇怪的:“阿翁当初不是说了,等接回大姐、大姐和四郎之后,就把他们身边的侍从全都换掉吗?如今他们回府也有好几天了吧?怎的身边的人还是老班子,一个人也没走?” 石青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是因为接回来得太急了,接替的人选还未选出来,因此大娘子、三娘子与四郎还在用旧人。他们似乎也并不知道,王爷打算把他们的人全都换掉。” 李俪君长长地“哦”了一声,觉得这事儿也很有意思。不提李温良这个小孩子,李俶君、李妍君也只是弱质少女罢了,如今行动受限,出不得西院,想要对怀孕的继母不利?她们哪儿有这个本事?!真要动手,少不了身边人的助力。别的不提,当初愿意听从杨家人号令的王府仆从,虽说已经被清理过一波,但谁敢担保已经清理干净了呢?而裴王妃入主隋王府中馈,自然少不了有人失势,其中若有胆大包天的人要报复,未必不会被收买了。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嘱咐崔嬷嬷:“一定要叮嘱咱们自己的人,千万不要被搅和进大姐三姐她们的事里头去,也尽量不要靠近东院,千万离裴王妃远一点儿。我们不知道大姐她们会有什么法子,更不清楚裴王妃会如何反击,万一被她们利用做了挡箭牌,岂不冤枉?虽说我会为自己人做主,但在证明他们的清白之前,他们总是免不了要受罪的。万一有个伤筋动骨的,即使事后能顺利脱身,也划不来!” 崔嬷嬷忙正色道:“小娘子放心,大娘子他们回府之前,老奴就嘱咐过底下的人了,千万不要沾上他们的事,免得惹祸上身。至于东院那头,大家早就知道新主母入府后,手上的差事多半是保不住的,如今还能有个安稳清闲的去处待着,每月钱粮也不少拿,人人都称颂裴王妃是个厚道人,岂会怨恨上她?这隋王府里的后娘难做,大家当初也是受过苦的,自然也能明白裴王妃的难处,断不会私下里给她添乱。” 是呀,隋王府的后娘确实难做。陈氏当年已经事事做到极致,还为继子送了命,死后也没几个夸奖她贤良的人。除了李俭让这个当事人还懂得感恩,愿意与李俪君好生相处,尽一尽自己兄长的职责以外,其他人就象是忘了陈氏这个人一般。相比之下,窦王妃做了几十年的贤惠后娘,从真贤惠变成如今愤世疾俗,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的亲生儿女捞好处,逮到机会就要怼一怼继子李玳,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世上哪儿来这么多的活圣母? 裴王妃也许曾经想做个好后娘,可夫君不靠谱,继女又存心要害她,她岂能没有半点反击之心?别看她如今好象为了一个贤名,就对丈夫的要求一再退让的怂样,当初因为前夫瞒着她婚前纳妾生子的事,她可是毫不犹豫跟他们一家闹过一场的!家世不凡,娘家又愿意给她撑腰,就连公公隋王都站在她这一边,她为什么忍气吞声?!等她抓到李俶君她们害人的证据,就是李玳出面为女求情,恐怕都不好使了! 也该让李俶君她们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品正直的后娘,都只知道受冤枉气,却完全不考虑反击的。 这么想着,李俪君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在隋王府里继续待下去了。万一被搅和进这场后娘与继女之间的争斗就不好了。她是懒得与人相争,可世上总有些脑残不肯安生呀!李俶君想对裴王妃腹中孩儿不利,难道还能自己承担罪责不成?要么就是伪装成意外,要么就是嫁祸于人。 而被嫁祸的人选,如今满隋王府里,除了李俪君还有谁更合适?李俶君总不至于把亲哥给坑了,也不可能牵连了自己的塑料盟友李妍君姐弟。其他人个个都没动机。只有李俪君这个被她厌弃已久的异母妹妹,在她受尽苦楚的时候竟然能过着自由自在富贵安闲的日子,她怎能轻易放过?! 这个猜想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一日,当李俪君循例去给隋王夫妇请安时,隋王提起李玳想念她这个小女儿了,让她去西院探望一下父亲。李俪君虽然不大相信李玳有这个慈父心肠,但还是照做了,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而在李玳房间里,她就遇上了李俶君,一脸恳切地对她说:“好妹妹,过去都是大姐的错,大姐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们日后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吧!” 李俪君看着她目光闪烁的模样,就知道她打算算计自己。 开始发冷……喉咙很难受呀~~~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姐妹 既然知道对方要算计自己,李俪君自然不肯跳进坑里去。 她不咸不淡地答道:“大姐两年前也曾说过这话,只是过后也不见改过。今儿再说同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李俶君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装起了委屈:“小妹怎能这么说呢?大姐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吃过这两年的苦,已经知道好歹了,才会真心实意与你和解。小妹怎能辜负了我的真心?” 李俪君撇了撇嘴角,心想大姐装模作样都如此不走心,以为能骗到谁? 然而世上还真有人被她骗了的。李玳本来面带微笑地乐见两个女儿和好,如今见李俪君不肯接招就不高兴了:“俪娘,你是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一家子姐妹哪里来的隔夜仇?你做妹妹的本就该让着姐姐些。她如今知道错了,还主动开口给你赔不是,你怎么好意思拿乔?!还不赶紧应下来?!” 李俪君都懒得跟这个糊涂人争吵,只能虚虚一礼:“若大姐是真心陪罪,小妹自然也不是小气之人,日后姐妹之间和睦相处就是了。”但如果李俶君不是真心,那就别怪她不念姐妹之情! 这言下之意,李俶君听出来了,而李玳也不知道是否没听懂,反正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很好,从今往后,你们姐妹几个便在一处亲亲热热的,不许再争吵拌嘴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李玳既然已经发话做了定论,李俶君心里再不满意也只能接受了,还真个满脸堆笑地拉着李俪君的手,亲亲热热地装起了好姐妹来。李俪君皮笑肉不笑地应酬着,趁她扭过头去跟李玳说话便抽回了手,之后便借口要捧着茶碗取暖,再也没叫李俶君碰过自己的手了。 等到李玳眼皮子打架,又要睡觉的时候,姐妹俩齐齐告退出屋。李俪君瞥见李妍君就站在游廊拐角的地方似乎在等着她们,便冷下脸对李俶君道:“大姐该不会要我与三姐也和好了吧?那就请恕小妹不能答应了!大姐与我不过是小时候闹脾气,彼此性情不相投罢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三姐却不同,她可是差点儿害了我性命的人,又是我杀母仇人的亲骨肉。我若与她和好了,却将我惨死的亲娘置于何地?!” 李俶君也知道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有些不肯死心:“妍娘的生母虽然不好,可她也是阿耶的亲骨肉,心里其实也怨恨她娘干的那些事害苦了他们姐弟俩呢!至于当初推你下山那事儿,原是她生母指使的,她一个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如今经历了两年多的人情冷暖,她已是知道错了。你就当看在阿耶份上,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李俪君则道:“大姐这话说得轻巧。如今宫里贵妃有旨意下来,你心里是什么滋味?弘农杨氏是你外家,可你又肯亲近几个杨家人呢?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何苦逼我去做?三姐若真想赎罪,就先做出个赎罪的样儿来,叫人看见她的诚意。否则,只是嘴上说知道错了,却连个知错的样子都不肯做,叫人如何信她?” 说罢一脸不高兴地甩手走人了,看起来就象是对李俶君没意见,却很不乐意与李妍君打交道的模样。 这回不等她事后让崔嬷嬷去打听后续消息,还没走出西院,就听到李俶君在小声骂李妍君跑出来添乱了。 第二天,李玳又要见小女儿。话传到了隋王这边,隋王不以为意,让李俪君去了,李俪君只好再去西院跑一趟。 李玳跟女儿们没聊几句就要发困,倒也不难应付,可李俶君又一次缠上了李俪君,说起她这一年多来在终南山下庄子里的日子如何清苦,好不容易回了王府,却又被管束得极严,连西院的大门都不许出,都是继母不做人,云云。 李俪君只管听着,也不替裴王妃辩解。李俶君见了,心下暗喜,以为她对继母也有很多不满,便道:“小妹也觉得那裴氏为人很是苛刻吧?可别人都只说她贤良,连阿兄都站在她那边,真真气死我了!” 李俪君看着李俶君稚嫩的少女面庞,好心劝她道:“大姐,日久见人心,裴王妃若不是真贤良,早晚会露馅,你何苦在这时候跟人争辩呢?如今你虽然不方便出西院,但不出去,也有不出去的好。裴王妃正身怀有孕,而孕妇怀胎十月,很容易出点小问题的。当初我阿娘两次怀胎都是意外小产,谁知道裴王妃会不会遇上同样的事呢?你不出去,她也不到西院来,不管有事没事,都与你不相干,岂不省事? “否则,你在府中四处走动,再上东院那边闹一闹,万一裴王妃身体不适,你就要背责任了。轻则挨骂禁足,重则重新送回终南山庄子去,哪种处罚对你而言都不是好事,还是不要沾染上这样的麻烦比较好。反正你出了西院也没处去,王府花园你从小逛到大,早就逛腻了,还不如专心为阿耶侍疾,也叫阿翁看到你的孝心呢!” 李俪君这话绝对是苦口良言,也是在提醒李俶君不要行差踏错了。可这姑娘如今已经钻了牛角尖,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李俪君这个小妹愚蠢得很,净会说些没意思的废话。 她拉长了脸:“知道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变得如此啰嗦,跟那些可恶的老婆子一般嘴脸,烦不烦哪?!” 李俪君瞥见附近两个西院仆妇,确定她们已经听到了她姐妹二人之间的对话,便不再多言:“大姐既然嫌我烦,那我就先走了。” 她抬脚就要走,李俶君忽然想起正事儿,忙叫住她:“我有一件事要请妹妹帮忙去办,好妹妹,你可不能回绝我!” 说着便把李俪君拉进自己屋里,避开了西院众仆妇的耳目,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裹,转身交给了李俪君,又给了她一个名字:“这是我身边侍女金翘的舅母。金翘随我在庄上多时,一直未能与家人联络上,回府后又随我被困于此,迟迟无法与父母亲人通信,好不可怜。请妹妹替我把这外包袱送给她舅母,里头是金翘给家里人的书信与礼物,好歹叫他们知道金翘在我身边安好无忧,让他们放心。” 李俪君扫了那包裹两眼,立刻就发现了包袱里虽然只有一封书信、两件料子不错的夹衣和四个银手钏,似乎还值几个钱,但包袱皮本身却有夹层,里头塞了另一封秘信,也不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内容。她略一沉吟,便道:“行吧,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让我的侍女替你们跑一趟腿。” 李俶君主仆大喜,然而她们并不知道,李俪君让石青拎着小包袱出了西院,并没有直接去找金翘的舅母,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直接往东院找裴王妃去了。 私相传递是不合规矩的。从西院出来的物件,还是先让当家主母查验一番吧。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包袱 裴王妃身边的心腹侍从将小包袱打开来,细细验看过了,那夹层中的秘信自然也没藏住。 信里倒也没写什么出格的东西。 外头那封明面上的信是以金翘的口吻向父母亲人报平安,说自己随大娘子在庄上过得还好,如今回了府里也一切顺利,只是暂时不方便出后宅,没办法去看望父母,希望父母见谅。送过去的针线是她亲手为父母做的,再有几个银钏是她近来攒的体己,都交给母亲收着。家里若需要用钱,就别节省,云云。 而秘信里则多添了几句话,是李俶君的乳娘借机警告金翘的家人亲友,别以为如今杨家女不再在隋王府里当家,他们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了。当初杨家对他们有过大恩,倘若他们胆敢做恩将仇报之事,杨家不敢得罪隋王一家,还拿他们几个奴才没办法么?!他们身上原也不干净,小辫子一抓一个准。因此,乖乖听话,继续效忠小主人,才是自保之道,云云。 裴王妃扫了那秘信几眼,面上的表情不变,只温和地笑着对李俪君说:“四娘子有心了,难为你能想到,把这些犯禁的东西送到我这儿来。只是若大娘子知道,恐怕会不高兴的。” 李俪君哂道:“嗣王妃若是愿意替我保密,大姐又怎会知道呢?倘若她真的知道了,从此恼了我,我也可以趁机摆脱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了。我与大姐又不是真正的好姐妹,不过是碍于阿耶的面子,才装作和睦的样子罢了。在人前装个相无所谓,但为了这假装的姐妹情,还要替大姐私下传递东西,万一招惹了祸事怎么办?我可不愿意被搅和进她的事里去。” 裴王妃听得笑了,命侍从们将包袱照原样打包好,又交回到李俪君身边的石青手上:“四娘子放心,你就把这包袱依照大娘子所说的,送到那侍女的舅母手上,她不会起疑心的,大娘子也不会听说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 这就是裴王妃的承诺了。李俪君点头示意石青收下包袱,又跟裴王妃商量:“继续在王府里待着,总不免要跟一些人打交道,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牵连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太糟心了。我想回紫微山房去静养,行吗?那边离终南山近,也有几座名刹大观,嗣王妃只当我是去给阿耶祈福去好了。” 裴王妃怎么甘心放人?如今继子女们虽说都被接回隋王府了,但统共也只有李俭让与李俪君愿意跟她和睦共处罢了,其他几个都只知道给她添乱。虽然她现在不需要担心郑家那边的闲话了,但也希望自己能继续拥有贤良的好名声,如此才好为一双儿女争取好姻缘。至少也要让外人知道,她这个继母做得很好才行。 她本来就打算等到继子女们出了孝,便在隋王府办一场宴席,遍邀宗室皇亲前来赴会,然后让继子女们配合她,在人前做出和乐融融模样。如此宗室皇亲们就会夸她这个继室做得好了。 至少比前任陈氏做得好,比前前任大杨氏的评价也更高。 然而如今李玳受伤静养,李俶君姐弟被接回府后又不肯消停,这个计划只好往后延了,但裴王妃并不打算取消,因此不可能现在就把李俪君放走。她如今也摸清了这个小继女的脾气,知道对方是个爱躲事的。真要现在把人放回山里,等到她再找理由将人召回来的时候,对方不是病了就是伤了,总归有个理由不肯回来,那时候她难道要靠着一个李俭让去配合自己演戏么? 就算那时候的李俶君、李妍君被证实了不怀好意、对继母不敬,也要有两三个李玳的孩子来做孝子孝女,才好证明裴王妃这个继母不是坏心肠的,否则别人只会说她是面甜心苦,只懂得装好人罢了。 裴王妃想到即将及笄的女儿玉钗,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名声有任何瑕疵,因此根本不接李俪君的话茬,只含糊笑道:“放心,府里有我呢,我还能让四娘子吃了亏不成?四娘子若是想为嗣王祈福,长安城里也有许多名刹大观,小娘子什么时候要出门了,跟前头打声招呼就行。在寺观里花了多少香油钱,也尽管报到账房去。说到底,这都是为了嗣王花的钱呢!” 李俪君看了她几眼,就知道从她这里是得不到离家许可的了,也懒得去深想她阻止自己的原因,寒暄两句,便退将出来,让石青去送包袱了,自己径自回了院子。 不多时,石青跑完腿回来了,脸上还十分不高兴。她对二红、秋香她们抱怨:“那仆妇好不省事!我们小娘子好心替大娘子送点东西,她倒象是拿贼一般,抓着我盘问了好些话,就差没直接问我是否偷拿了包袱里的财物了。我叫她只管找大娘子与金翘对质去,看我下回还有没有这么好心帮她们的忙了,她才闭了嘴。” 二红皱眉道:“虽不知这仆妇是什么想法,但石青是奉了小娘子之命去送东西的,她说那样的话,就是对小娘子的冒犯。从前小杨氏在王府里横行时,无人与她计较礼数,如今今非昔比了,也该叫她知道什么是规矩尊卑才好。” 秋香则认为,趁机摆脱了大娘子的纠缠才是最要紧的:“小娘子帮了姐姐一回,反倒没落下一句好话,说来都是金翘家的亲戚失礼。这一状告到大娘子跟前,大娘子还有什么脸面再让小娘子帮忙?” 二红与石青一听,都觉得有理。虽说这一回李俶君偷渡出来的包袱里并没有什么犯忌的东西,但这毕竟是她回隋王府后头一次往西院外头传自传递物件,万一她只是试试水而已呢?万一下回她就要送些要紧东西出去呢?这种事谁摊上了都是个天大的麻烦,自家小娘子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搅和进去?一旦出事,纵始小娘子有天大的神仙手段,也不好用在自家亲人身上呀! 三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一会儿,闻讯而来的崔嬷嬷与邵娘子也加入了讨论。 李俪君没有参与讨论,她只是拿出了小铜镜与一只外表颇为陈旧不起眼的小纸鹤,往小纸鹤上做了一番布置。等到天一黑,她就换上黑衣,悄然无声地潜入土中,直达宣阳坊的杨国忠大宅,往主屋处窥探了一番。 几日不见,杨国忠如今瘦得如同活骷髅一般,青白的脸色跟死人差别已经不大了。可诡异的是,他本人也好,妻子儿女也好,连身边贴身的侍从在内,个个都面带红光,高高兴兴地说大人快要痊愈了,要准备宴席庆贺呢! 李俪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杨国忠了。所有人都说他的病好了,又有谁会真心为他治病呢?看来他是真的活不了几日了。 她将小纸鹤藏在杨国忠院子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又拿隐匿符掩盖住了,方才迅速遁地而去。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待杨国忠的死讯就好。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上门 杨国忠还没死,杨老夫人就先上门来了。 李俪君听到消息时,有些疑心是李俶君之前托她捎给金翘舅母的包袱起了作用。李俶君姐弟被困西院,连身边仆从也没办法出院门,但隋王府里的仆从想要悄悄给杨老夫人捎个信,还是不难的。 杨老夫人其实已经有段日子没到隋王府来了。李俶君姐弟回府这么久,都没见过外祖母。过去李俪君只当是杨老夫人没收到信,可今日她上门来,张口就解释说自己是身体不好,病了些时日,才没有早早前来看望外孙女,其实心里惦记得很,李俪君就知道她其实并不是不知情的。大约是因为真的有别的事情要忙,才对李俶君姐弟三个不如从前上心。 李俶君抱怨了外祖母几句之后,又被她哄得高高兴兴的了,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把杨老夫人迟迟不来看望自己的事给抛到了脑后。李妍君倒是面露几分讥讽之色,大约并不相信这个便宜外祖母,只是还有需要仰仗杨家的地方,因此面上也要装出个乖巧孝顺外孙女的模样来,还催着弟弟李温良也挂上同款乖巧的脸。 李玳就没长女这么好哄骗了。他心里还有些记恨前岳母自打他受伤后就没有再上过门的事,疑心她是听说了自己出的丑,心里偏着杨国忠兄妹几个,故意要看自己笑话呢! 杨老夫人只能一再拿自己生病说事儿。然而李俭让前些日子还曾经去过外家给外祖母请安,只是她老人家不在家,出门做客去了,这就拆穿了杨老夫人的谎言。只是李俭让心里厚道,看着外祖母的样子,替她瞒下了这件事,却也不主动替她辩解,打算私底下再去问真相。 杨老夫人在女婿那儿说了半晌话,还没把人哄顺,李玳就先打起了瞌睡来,她只得悻悻闭了嘴,随外孙女回了房。 李俭让追上来问她为何要撒谎?又拿前些天自己上门请安时扑了空的事来做证据。杨老夫人吱吱唔唔了好一会儿,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出门打点去了,想趁着杨国忠要接相印,手下一干心腹都能鸡犬升天的大好机会,把自己的几个儿子给弄回长安城来,免得他们继续在外头受苦。 她只含糊地哄李俭让道:“我想着你们兄妹即将出孝,年岁也差不多了,也该早早相看起来。这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放心交给嗣王,怕他糊里糊涂地误了你,更怕你继母是个嘴甜心苦的人,给你妹妹挑个面上光的婚事,叫她日后过不好,因此想着提前四处打听打听。若有好的人选,我去求一求秦国夫人。只要贵妃娘娘肯发话,你们兄妹就有着落了。” 自打她母子几个得罪了虢国夫人与杨国忠,长安城里的弘农杨氏几乎都跟她疏远了,只有每逢年节时,还能凭着同为杨氏族人的名分,从族里分得些好处。不过秦国夫人杨八娘与杨老夫人还算投脾气,依然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交情,见面能聊几句,年节时也有人情往来。杨老夫人心里没把握能支使得动秦国夫人,但拿她在外孙面前做个挡箭牌还是没问题的,反正李俭让又不会跑去问秦国夫人。 李俭让听得脸红,但心里还是半信半疑,道:“这件事不必阿婆操心,自有阿翁做主呢。阿翁还能让儿与大妹妹吃了亏不成?” 杨老夫人叹道:“隋王自不会让你吃亏,可他是男子,又不能找人家女眷打听事儿,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人?恐怕只能挑人家小娘子、小郎君的家世。但成婚过日子,光看家世是不行的,还得问清楚性情脾气才好。这事儿我老太婆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就是,不必多问了。我还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要嘱咐你妹妹,你且去吧。” 李俭让犹豫地看了李俶君一眼,行礼告退了。他其实有些担心外祖母会在妹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但妹妹自幼失恃,又与继母不睦,如今年纪大了,是该有位女性长辈教她些道理的。外祖母愿意出面,也是好事。他一个小郎君杵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回避的好。 等李俭让一走,李俶君就先开了口:“这世上还是要数阿婆待俶娘最好了,别人通通都被那裴氏贱人迷惑了去,说她贤惠,反怪我不懂事。如今阿翁也恼了我,待我远不如从前疼爱。若说到婚姻大事,阿翁自是愿意为阿兄尽心谋划的,对我?也就是随便打发了吧。” 杨老夫人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左右看看,嗔了外孙女一眼。这里还是在游廊上呢,不是屋里,怎么就不顾虑外人听见呢? 李俶君撇嘴,心里并不以为意。她早就看过了,附近三丈之内都没别人,谁还能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况且,就算她说了又如何?祖父隋王又不是没听过。 杨老夫人看到外孙女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简直要气死了。她就不明白,这孩子从前看着伶俐,怎么到终南山上住了一把功夫,就越长越蠢了呢?!做孙女儿的怎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老祖父?她越是这样,越是会让隋王把心偏向裴王妃那头,这岂不是平白将大好优势拱手让了人?! 杨老夫人拽着李俶君进了屋,接着金翘、银翘迅速把房门给关上了。她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反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西院里新换上来的管事就前来敲门了:“杨老夫人,王妃有请。” 杨老夫人意犹未尽地出来了,只恨不能有更多的时间,多教外孙女些在内宅与人斗心眼的决窍。可窦王妃都派人来催了,她也只能指望下一次了。下一次她定要跟李俶君好好聊一聊的。 等到了窦王妃面前,杨老夫人又替外孙儿女们抱怨,说孩子们不得出西院,实在太委屈了。他们是嗣王的骨肉,出于孝心才回府侍疾的,并不是囚犯,云云。 窦王妃一概拿话搪塞过去了。这事儿是隋王定的规矩,嗣王李玳都没发话,她一个继祖母何必多事?有这闲功夫,还不如替女儿平都县主李婉致多备些体面的嫁妆呢! 等到杨老夫人话风一转,提起平都县主即将议定的亲事时,窦王妃的态度才稍稍热情了些。杨老夫人从前常在权贵人家内宅中出入,倒是听说过不少事,对于张良娣的弟弟也有几分了解,说了不少听起来挺靠谱的小道消息。窦王妃虽不喜杨老夫人为人,却又忍不住为女儿的婚姻大事操心,所以还是认认真真地向杨老夫人请教了。 她的态度改变十分明显,杨老夫人上了心,暗暗记在心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议论 隋王这天不在家,去某家名刹大寺礼佛去了,等回到隋王府,才听说杨老夫人上门的事。 他有些不高兴,便对妻子抱怨:「不是说好了,不再让这老太婆上门来见几个孩子的么?怎么又让她来了?竟然还许她与俶娘单独说话!万一她又教了俶娘些不上台面的手段怎么办?」 窦王妃一边仔细检查着面前托盘里新打的金首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王爷不在家,嗣王妃身体不适,吃了药歇息去了。杨老夫人上门时,门房只能禀了嗣王,嗣王放了人进门,旁人还能说什么呢?王爷可别找妾身,妾身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能拦着人家骨肉亲近?回头人家还不得骂死妾身呀?」 隋王一听这话,便有些讪讪地。他从前就这么骂过继室,当时没觉得自己误会了谁。可这两年他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儿子当了枪使,目的只是要打击继室在王府的声望与体面罢了。继室自有她的难处,反正她这几年虽然说话难听些,却从来不会真正伤害到长子一家,发点小脾气,他身为丈夫就忍了吧。谁叫他让她受了委屈? 隋王放缓了语气:「那老太婆又跟孩子们说了些什么?西院里那么多人,就没谁听见么?」 窦王妃道:「杨老夫人声称自己是因为生了病,才迟迟没来给嗣王探病,但事实上阿俭前些天才去过杨家,当时她压根儿就不在。今日她就哄阿俭说,是出门替他们兄妹相看合适的人家去了。其实妾身早就听人说起过,杨老夫人正想法子走杨国忠的门路,要把她几个儿子重新调回京中来呢!」 隋王皱眉:「杨国忠?外头关于他的近况有许多说法,有说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等李林甫一死,便要接掌相位;有说他病情加重,只是熬日子了;还有人说他得罪了圣人,圣人碍于贵妃的脸面,不打算直接赐死他,却要叫他自然而然地病死,因此派来给他看诊的太医通通都不会开正经能治病的药。说法这么多,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但杨国忠已多日未出现在人前,却是事实。」 窦王妃哂道:「王爷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呢,横竖不与我们家相干。杨国忠本就是圣人近臣,他病了,是死是活,自有圣人操心。圣人若有心要救人,还怕治不好么?实在治不得,那也是他命数如此,受不住圣人所赐的大福份。」 隋王隐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却不好明言,挥挥手:「罢了,他的死活不与我们相干。他若当真病得重了,少出来招惹旁人,我们家还能更省心些呢!」他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几个孙子孙女身上,「让人盯好了俶娘他们几个,绝对不能让他们主仆踏出西院一步,再把手伸到嗣王妃身上!杨老太婆今儿来过就算了,从明日开始,吩咐守门的人,绝对不能再把她放进来了!她再来,门上只管说主人不在家,不方便待客,把人赶走就完事了,不必去寻嗣王请示!若连本王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再叫那老太婆有机会在我王府中生事,守门的人就给我滚去喝西北风吧!要他们何用?!」 隋王一声令下,隋王府四个门上的守卫都绷紧了神经,就怕自己真个犯在王爷手里。 不过他们私底下也曾小声议论,猜想杨老夫人到底如何得罪了隋王,会被他明令禁止上门?有人认为是杨家已然失势,还出了个害死主母的小杨氏,隋王嫌弃这个亲家不懂事的;有人觉得是嗣王受伤,杨家却迟迟未有人上门探病,又与害得嗣王受伤的真凶杨国忠兄妹一伙份属同族,隋王这是迁怒了;还有人认为是大娘子与三娘子被接回王府后,一直闹腾着不肯孝敬继母,乃是受了杨老夫人的唆使,因此隋王恼了她……一时间仆从圈子里议论纷纷,当中与杨家还有联系的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比如金翘的舅母,就劝她舅舅:「上回我说什么了?那时候我就劝你,别帮大娘子传话,万一叫人查出来, 绝对落不得好。你非说大娘子得王爷宠爱,若是得罪了她,只需要她在王爷面前说一句话,我们眼下的差使就保不住了。可王爷对杨老夫人如此不客气,哪里象是对待姻亲的模样?大娘子如今还不能出西院呢,能有多受宠?真受宠,也不会将她送到山庄去住了一年多。依我看,咱们还是撂开手吧。只要你我用心办差,嗣王妃自不会亏待我们,何苦替大娘子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真被人发现了,大娘子在王爷面前撒个娇,顶多就是禁足几个月,罚跪三两天,事情也就过去了,我们却连性命都难保了!」 金翘舅舅犹豫半晌,才道:「我也不是真要帮大娘子做什么坏事,不过是帮她告诉杨老夫人一声,道是她们姐妹已经回到王府了而已。如今差事办完,我自然就撂开手了,那些犯忌讳的事,我可一件都没做!」 他老婆闻言一哂:「你往杨家传了话,这就已经足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么?那杨老夫人到王府来探望嗣王与大娘子,她身边的侍女就私下给金翘塞了东西。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要是他们拿那东西做坏事,日后被王爷、王妃、嗣王与嗣王妃查出来,你是绝对开脱不了的!真到那日,你难道还能在贵人们面前喊冤,说自己什么都没干么?!」 「这……」金翘舅舅又犹豫了,「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干呀!我甚至不知道杨老夫人的侍女给金翘塞了东西!」 他老婆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咱们自家也有儿女,就算不为儿女,也要为自己的性命着想!金翘跟在大娘子身边服侍,显见已是脱不开身了。要么,你就想法子说服她主动出首,把那包东西交给嗣王妃,再说清楚杨老夫人与大娘子要她做些什么;要么……咱们自己向嗣王妃告发此事。无论大娘子她们想做什么,横竖咱们一家是清白无辜不知情的,先前帮忙传话,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金翘舅舅听得暗惊。这可是背主呀!虽说是前主……妻子是隋王府世仆出身,不能体会他这种杨家旧人的难处,他却是恨不下心来的,更何况还要顾虑外甥女的安危?可他又害怕事情真会把自己一家牵连进去,因此犹犹豫豫,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他老婆急得催他,恨不能把他袖子给扯坏了,忽然听得前院方向传来喧哗声,接着便有许多人往他们这边来了。她忙收回手,帮丈夫把袖子抚平了,才问来人:「出什么事了?瞧你们一个个慌慌张张的模样!」 「不是……」来人也跟杨家那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此时面上一片惶然与迷茫,「门上刚得的消息,道是杨中丞……卒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死讯 杨国忠的死讯迅速在隋王府里传开了。 许多人都曾听说过他病重的消息,但自家嗣王因为“病重”的杨国忠而吃了大亏,只能待在家里养伤,也是实情。众人便以为杨国忠的病并不要紧,各种说他快要死了的小道消息,都是以讹传讹罢了,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死! 那些曾经听从杨家女号令的仆从们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在隋王下令清洗隋王府内部的杨家旧人,而大小杨氏的娘家兄长们也被调出京城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察觉到了旧主失势的苗头。可等到眼下弘农杨氏最显赫的家族成员之一当真撒手西归,不能再为家族谋取更大的权势荣耀,也不可能为他们的旧主撑腰,他们就真的看不到前路了。一直以来,他们冒着差事被革、小命不保的风险,为几个嫁进隋王府的杨家女以及她们的儿女、娘家亲眷们做事,到底是图什么呀?!权利富贵全都成了泡影,未来等待着他们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 有人忍不住放声大哭,随即被同伴捂着嘴拖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去了;也有人心灰意冷,连手上的差事都没精神去干了,上司见他可怜,替他告了假,把他赶回自己住处去自行伤心去;还有人连一点异样都不敢露出来,强行压下心头的茫然,装作没事人儿一样,继续积极干活,力图向人证明,自己跟杨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个百分百忠于隋王府的好奴才。 奴仆们反应各异,隋王府的主人们也各有各的想法。 隋王夫妇起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立刻打发人去打听情况,得知宣阳坊里已是人人都知道杨国忠的死讯了,他家大宅门前早起就挂了白幡,如今办丧事的人、上门吊唁的人都挤在大宅前院里,乱糟糟的,却没个人出来总领大局。 似乎是杨国忠死得太突然了,谁都没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当时正好有几个新上京述职的官员上门来探病,由于双方交情不算深,客人也未能到病床前说话,只是隔着屏风闲谈。正要告辞时,说着话杨国忠就忽然滚下了床,一直滚到屏风外头,吓了所有人一跳。几位客人亲眼看见杨家仆从探了杨国忠的鼻息,叫嚷着“大人没气儿了”跑出去叫人,彼此面面相觑,都害怕极了。他们赶在杨国忠妻儿到达前抢先一步离开,但也同时将杨国忠的死讯宣扬出去了。 前些日子人人都听说他病情已经要好转了,听到几个生面孔的官员说他死了,还以为是恶作剧,等看见杨家挂白,宫里也派了使者来吊唁,才知道是真的。宣阳坊的人都震惊了,除了几位国夫人迅速带人去了杨国忠大宅以外,其他人又把消息往外传。只半日功夫,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听说了。 杨国忠的死令杨家人措手不及。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如今现寻上好的棺椁都难。杨国忠夫人还不肯相信事实,硬说是别人骗她,看到丈夫的尸首,也硬要说他面色红润,还在跟自己说话,哪里象是死人的模样?! 人人都当她是伤心过度发了疯,倒不好跟她计较。只是杨国忠的身后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的,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才是。 如今是杨国忠的几个儿子以及儿媳妇出面料理丧事。儿媳妇中有公主也有郡主,因长媳是郡主,次媳是公主,为着以谁为尊的事,又有一番计较。不过等到杨国忠夫人裴柔在儿子们的劝说安抚下,终于接受了丈夫已死的事实,重新振作起来后,哪个儿媳都不用为这点事争吵了。处理丧葬事宜,自然是要以婆婆为尊的。虽说几位出身显赫的贵主心里因婆婆出身倡家,而对她有几分不以为然,可如今贵妃还在宫中,几位国夫人又亲自前来为裴柔撑腰,她们做儿媳的倒不好多嘴了。 杨国忠的丧礼就这么乱糟糟地办起来了。整个宣阳坊都挂了白,哭声震天。杨家还不停地往外找人,要把排场做得更大些。 至于在这一片混乱中,有多少人暗地里窃喜,有多少人趁机浑水摸鱼,又有多少人开始盘算杨国忠死后谁能上位做宰相,那就无人知晓了。 消息传回隋王府时,隋王夫妇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同样没料到杨国忠会这么快死,私下忍不住感叹一声“天命”。在他们看来,杨国忠距离相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只等李林甫咽气,就能接位,可谁能想到他会比李林甫还死得早呢?可见他是真的没有那个福气呀! 嗣王李玳听说消息后,哈哈大笑,说得更露骨些:“他姓杨的不过是个浪荡子,靠着贵妃娘娘才有今日的荣耀,哪里是做宰相的料子?原是他无福,却行事嚣张,连我这等天家贵胄都要谋害,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要了他的命!看他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倘若他当初助我拜相,自己安安心心休养,只怕那病早就好了!成天算计来算计去,能给自己多算计来几天寿命不?!” 李玳乐得忘形,把几个来侍疾的孩子都惊住了。李俭让小心劝父亲收敛些,李玳只不听。他在自个儿家里,自个儿的院子,周围侍候的都是自家人,谁还敢把他的话往外传不成?! 裴王妃那边半个时辰后就收到了信,心里很是无语。她早就知道这个丈夫不靠谱了,如今却只能庆幸他眼下正有脚伤,出不得门,否则他没眼色地跑去跟狗腿子大声嬉笑,完全不顾杨家人脸面,岂不是把自家人都给坑进去了?贵妃还在宫里呢!几位国夫人也依旧圣眷深隆,弘农杨氏亦不缺高官显宦,死了一个杨国忠,不代表他们就失了势,怎能把人往死里得罪? 裴王妃自己还要进宫见贵妃的,忙不迭传令下去,让西院的人把嘴闭紧了,绝对不能将嗣王的话传到西院以外的地方,被有心人利用。与此同时,她也要打点礼品,让隋王长史代表隋王一家去给杨国忠上香吊唁,其他人就不必去了,去了也要受气。 在其他人喜的喜,悲的悲,忙碌的忙碌时,李俪君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卧室里,对着一面铜镜观看杨家大宅里的闹剧。 二红就在边上陪着她。 裴柔虽然接受了现实,但依然认为丈夫不可能是正常病死的,理由是他死前不久还面色正常地跟她说话呢。她认为是有人在暗地里诅咒,才把杨国忠给害死了。她一边命人在家里到处挖土,寻找“邪物”,一边跟儿子商量着要进宫告御状去,务必要让圣人替他们家做主,惩治真凶。 可这一状真要告上去了,就是牵连甚广的巫蛊大案! 她的儿子媳妇都不蠢,纷纷劝她三思。她却不听,铁了心要找出咒死丈夫的凶手不可。 就在这时候,一片乌云飘到了杨家大宅上空,遮住了阳光。在这昏天暗地的环境下,有人忽然听见灵堂上的棺材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现在基本就是感冒的常见症状了,其他的都还好,鼻塞是真难受啊~~~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复生 起初并没有人理会那棺材里的怪声,杨家人都只顾着劝杨国忠之妻裴柔去了。 裴柔认了死理,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杨国忠就是她的天,有杨国忠在,她便是长安城里最有权势的贵妇人。如今杨国忠死了,就算有儿子媳妇在,宫里圣人贵妃也愿意庇护,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如今是个寡妇了,再也没有人象从前那般敬她、惧她。那害死了杨国忠的凶手便是夺走她权势的恶人,她恨不得杀上个血流成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虢国夫人姐妹几个也过来劝她,劝得多了,见她油盐不进,也失了耐心。秦国夫人身体不好,咳嗽着转身离开休息去了,懒得继续跟她说话。虢国夫人直接冲着她的儿子媳妇下令:“你们娘这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了。你们还继续让她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赶紧送她回屋里歇息去?!” 杨国忠的几个儿子忙应声去扶裴柔,被她一把甩开,径自跑到灵堂上去,扑到棺材上哭道:“大人哪!你睁开眼啊——”话音未落,就转变成了尖叫声。 所有人起初只是追着进了灵堂,待听到裴柔的尖叫声时,全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杨国忠不知几时坐了起来,双眼睁开,直愣愣地盯着裴柔看,而后者早已双腿发软,坐倒在地,正浑身颤抖着往后蹭,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虽说裴柔哭着求杨国忠睁开眼,但杨国忠真的“睁”开眼了,她也是没办法接受的。 杨国忠的长子杨暄被兄弟们往前推了两步,大着胆子试着叫了一声:“阿耶?您老人家可是……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杨国忠直愣愣地循声转头看向他,动作一点儿都不象是活人会做出来的,看得杨暄双腿直发软:“阿……阿耶?” 他才叫唤了一声,棺材里的杨国忠便直直站起了身,没有抬脚,却是整个人往上拔了一段,脚都悬空了,平平地“飘”出棺材,方才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紧接着,这不知该说是死人还是活人的杨国忠开口了:“客人可送走了?”声音沙哑刺耳,只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他本人的声音。 可不管声音是不是他本人的,灵堂里的人都顾不上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方才悬空“飘”出棺材的情形,根本不认为他是假死又或是恶作剧什么的,直接认为这是闹鬼了! 随着一阵尖叫,所有人都被吓得跑出了灵堂,就连杨国忠的妻子与亲儿子也不例外。一众贵夫人都吓得花容失色,一众官员权贵则吓得连鞋子都掉了。等众人跑光了,灵堂里只剩下杨国忠站在原地,便是一地的鞋履、丝帕与佩饰。 杨国忠好象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还继续张着嘴说:“送走了就好。这几个人有点才干,日后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且好生笼络着些,别叫旁人将他们拉了去。” 就象是有什么人正在他面前听训,而他也没有死过,只是平平常常地让人把来探病的客人送走了,然后随口吩咐子侄一声般。 灵堂里越发昏暗了。外头天上的乌云已经遮住了所有的天色,诡异得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隔着铜镜看着这一切的李俪君自然也不例外。 二红目瞪口呆地看着死而复生的杨国忠,只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一般。但李俪君对此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倒也不至于太过震惊。只是看着如今活死人一般的杨国忠,她心里真的很想知道,那位大能打算要怎么收场?真的要让这个傀儡一般的“杨国忠”去告诉所有人,他并没有死,一切都是乌龙吗? 随即,李俪君脑中忽生警兆。 她立刻打开了灵光视野,利用后土娘娘所赐的法门仔细感觉,很快就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威压自高空中下降而来,直接冲着宣阳坊杨家大宅去了。哪怕道政坊与宣阳坊还隔着一整个东市,这种威压也足以令她喘不过气来。 二红修为比她弱,表现得更加不堪,整个人已经腿软地坐倒在地,除了喘粗气以外,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李俪君当机立断,袖了铜镜,拉起二红的手,便翻身跳出后窗,迅速在窗下的泥地上挖了个洞,弹指间就连二红一起藏进洞中深处。随着头顶上的土层合埋如初,她们主仆二人已身处地面六尺以下的深处了。 为了以防万一,李俪君再手捏法诀,遥控杨家大宅里的所有小纸鹤与符箓自行燃烧毁坏,务必不留一点痕迹。 她的手脚够快,当她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一股凉凉的法力以杨国忠大宅为中心,缓缓向外散发开去,不但刮过了整个宣阳坊,也刮过了皇城诸官署、道政坊的隋王府、与隋王府一街相隔的兴庆宫,还有太极宫、大明宫……最终将整个长安城都刮过去了。 李俪君躲在土坑里,对外界诸事不知,只是看着二红缓过神来,状态回复,抹着汗重新坐起来说话:“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李俪君只告诉她:“那位大能出手了,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处理杨国忠死而复生的事。” “什么?”二红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可李俪君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在任何正常人或正常修士看来,那位大能的做法……都不能算是正常的。她要怎么解释? 主仆俩在土坑里等了差不多有半小时的时间,就感觉到秋香撕了符箓唤李俪君,她们这才重新出去。 李俪君重新翻窗回到屋里,二红留在后头把土坑恢复原状。秋香与石青方才大概一直在找她们,遍寻不着,才不得不撕了一张符咒。等听到卧室里有动静,她们跑进来一看,才松了口气:“可算找到小娘子了!窦王妃刚刚打发了人过来叫小娘子,奴已拿话搪塞过去,可再找不到人,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李俪君眨了眨眼:“我刚刚有事出去了。阿婆打发人来找我做什么?” 秋香道:“说是杨国舅病情大好,杨府要大摆宴席,遍请朝臣宗室贵戚。王爷不耐烦与他家应酬,又怕圣人与贵妃不喜,索性借口老迈,嗣王又有伤在身,打算往骊山庄子上避寒休养,住到年后再回来!为了不被人挑理,王爷打算今儿就动身。王妃打发人来催小娘子,尽快收拾行李呢!” 李俪君愣了愣:“杨国忠病情大好?不是说……他都病死了吗?” 石青笑道:“嗣王镇日咒他早死,但人哪儿有这么容易死呢?听说今日圣人才派了太医去给杨国舅诊脉,确定已是大好了,不然他家哪儿有闲情逸致大摆宴席呀?” 李俪君看着她俩的笑脸,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决心 原来那位大能出了差错,是用这种办法“拨乱反正”的呀? 李俪君很有大笑的冲动。 这不可笑么?整个世界都是那位大能手里的工具,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人。他想让他们怎么想,他们就怎么想。谁能逃得过去?! 秋香与石青,一个是修士,一个是凡人,但在元婴老祖的法力之下,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在这个世间,又有几个人是能在大能高压控制下保持自我与清醒的呢?! 李俪君回想半个多小时前的自己。如果当时她没有及时拉着二红躲进土地里去,避开了那位大能的法术,那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仅仅忘了“杨国忠已死”这个事实,还是连“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也都通通抛到了脑后? 这一回,大能只是要扭转世人对于杨国忠生死的认识而已,所以改变的也只有这一条,可要是有朝一日,他决心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那个人又是否能抵抗?如果不能抵抗,此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李俪君心中不寒而栗,也更加坚定了决心,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争取早日筑基才行。 那位大能在玄唐小世界里一人独大,性情还这么偏激,对其他修士而言太过危险了。若不能直接将他铲除,最少也要有实力可与他相抗衡的高阶修士,阻止他做一些太过火的事。 李俪君想起了至今还被困在冰晶顶下的凛元老祖,又默默下定了决心。 二红此时已经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秋香与石青,恨不得将她俩摇醒:“你们好好想想!三刻钟之前,我们还在偷偷为了杨国忠的死而窃喜,石青还说要去西院看大娘子与三娘子身边那几个总说杨家好话的人笑话。如今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就都忘光了么?!” 秋香与石青是怎么想都想不起自己说过的这些话了,但两刻钟之前自己在做什么,她们还是记得的。秋香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画符,石青跟洒扫的婆子在聊天,想打听西院那边金翘等人的消息。那再往前,她们又在做什么呢? 咦?好象记不大清了? 崔嬷嬷过来跟她们说了些什么话,又急急离开了,她们几个侍女便聚在一处聊天,讨论着什么让人高兴的话题。接着小娘子要回房去,二红跟着去侍候了,秋香想回房间练习画符,石青跑去继续打听消息……这似乎跟她们的记忆对上了,但她们聚在一起聊的是什么话题来着?崔嬷嬷又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们总算找到了记忆的缺失之处,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确实是被那位大能的法力影响了。虽然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忘掉的部分,秋香与石青还是相信了二红的话,心里都十分害怕:“这可怎么办呀?我们连那位大能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他算计了,以后还能逃得过他的毒手么?!” 二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回头问李俪君。 李俪君淡淡地道:“能怎么办呢?我们也只能自己努力修行,提高自己的本事,免得每次遇上那位大能发疯,都只能任他宰割了!” 她说话的语气与平时相比,略有些不同。二红立刻就察觉了出来,小心探问:“小娘子,您可是很生气?” “我当然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李俪君冷哼。她见过那么多的修仙界大佬,连仙尊、仙君都见过了,金仙、化神更是不计其数。那么多神仙的修为都比那个所谓的大能高,可没有一个人象他这般傲慢无耻。 他把这个世界当成什么了? 他把这个世界的人又当成什么了?! 真是岂有此理! 李俪君咬牙切齿,二红等人不敢大声说话,心里其实也很郁闷。尤其是秋香与石青两个,若不是二红提醒,她们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中了招。其中秋香心里的挫败感又更深些,因为她是个修士。石青身为凡人会中招也就罢了,怎么连她这个修士也没逃过去,更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呢? 屋里静悄悄的,各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这时候,崔嬷嬷从外头跑回来了:“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小丫头们发什么呆呢?!王爷王妃已经在催了,今天日落前无论如何都要出发,你们还不帮小娘子收拾行李?!” 二红等人回过神来,由石青试探地问了崔嬷嬷一句:“嬷嬷,我们王爷就这么……忌惮杨国舅么?” “谁忌惮他了?!”崔嬷嬷哂道,“只是那种小人得势便猖狂。当初嗣王就是被他害得摔断了腿的,如今为着他病愈,就要全长安的宗室权贵上门去贺他?他也配?!王爷是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脸,又碍着宫里的贵妃娘娘,才要寻借口避出去的。若是今儿不走,天知道他们一家子会在圣人与贵妃娘娘面前作什么妖?万一又把咱们嗣王牵扯进去,嗣王还怎么养伤呀?!” 这略一试探,众侍女就知道崔嬷嬷也中了招,纷纷唉声叹气。崔嬷嬷问她们怎么了,她们彼此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决定要瞒下真相。这种只会让人沮丧的真相就没必要让太多人知晓了。况且就算崔嬷嬷知道了又能如何?她一个凡人仆妇更不可能反抗得了大能的伟力,还不如让她老人家一无所知地安心过日子呢! 崔嬷嬷看着面色难看的众人,心中讷闷,但还没忘记自己的来意:“快动起来呀!收拾行李!再不收拾,就赶不及在日落前出城了!” 李俪君也下令道:“赶紧去收拾吧,将我们带回来的行李都整理妥当。我们趁机离开长安,就顺势回紫云山房去了。”骊山其实也是秦岭的支脉,离太平峪也没多远。 崔嬷嬷有些惊讶:“这……王爷吩咐的是全家去骊山避寒。小娘子若想分道而行,只怕不容易……” “没事,我心里有数,嬷嬷只管去安排。”李俪君非常淡定。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在紫微天宇各个任务世界中历练,有时候会成为超凡者,有时候只能做个凡人。为了不让自己心态上出现问题,影响了做任务的效率,她都会努力避免自己以修行者自居,将自己和周围其他人分隔开来,区别对待。回到玄唐小世界,她也依旧是这个心态,所以有些看不惯本土修真界人士对待凡人的态度,在亲人面前也尽可能用凡人的法子去应付。 可现在,她想改变了。 她把身边的亲人当亲人,可她的亲人在那位大能眼中也不过是傀儡工具人罢了,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她怎能让自己受亲人的影响,拖慢自己修行的脚步? 隋王不肯放孙女独自去山中度日又如何?裴王妃想让继女配合自己的计划又如何?修行者自有法子去解决这些问题。以前的李俪君只是不想对家人用修仙手段而已,但不代表她做不到。 而现在,没什么事是比她尽快提高自己的修为更重要的了。 为了这个目的,一切顾虑都可以抛弃。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闹腾 隋王未能如愿地赶在日落之前,带着全家人走出长安城。 因为嗣王李玳并不配合。 他听说全家人都要去骊山避寒的原因之后,就闹腾着不肯走,大声嚷嚷着:“他杨国忠算老几?!我是圣人亲侄!堂堂嗣隋王!凭什么要我为他让路?!他要摆宴席就只管摆去!我在家也一样可以大摆宴席!要我躲到山里去,做梦吧 !难不成我还怕了他么?!” 无论谁来劝,他都不肯松口。隋王气得亲自跑去骂他,他还道:“怪不得圣人从来没有重用阿耶的打算。连个不学无术的外戚都能把阿耶吓得逃出长安城,圣人能指望阿耶做什么?!我们隋王府之所以混到今日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地步,都是托了阿耶的福啊!” 隋王听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窦王妃向来是不会主动出现在嗣王李玳面前的,因此今日负责搀扶隋王的是李俭让。他听得面色发白,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劝父亲:“阿耶,您别说了。阿翁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年纪大了就好生保养!别整天想着管东管西!”李玳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好象火气特别大,张口就说出许多过分的话来。平日里他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轻易不敢说出口的。但他一想到杨国忠那厮竟然病好了,马上就要接掌相位,自己却只能窝在家里养伤,还要为了避开杨国忠,灰溜溜跑出长安城,顿时就火冒三丈了,剩下那点理智也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总之,要我为了杨国忠那厮避出长安城,那是做梦!他算哪根葱呀?!不过是贵妃的族兄罢了。弘农杨氏人才济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算他死了,贵妃也不是没有兄弟了……” 隋王铁青着脸,伸出颤抖的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这孽障的嘴给堵上?还要让他继续满口喷粪到几时?!他不怕祸从口出,你们也想跟着陪葬么?!” 李俭让紧紧扶着祖父不敢动,老二李玖与老三李琅连忙上前拿块帕子就要堵住李玳的嘴。李玖稍稍积极了些,抢在头里,被李玳一巴掌扇倒在地:“混账庶孽!你敢对我无礼?!”李琅也不动手,只冷笑道:“长兄尽可辱骂我们兄弟,可我们也是奉父命行事。长兄骂的是我们,还是阿耶?!” 李玳一愣,就被李玖张臂团团抱住,他想挣扎,却碰到了脚上的伤口,顿时疼得杀猪叫一般。 眼看着屋里一片混乱,隋王便忍不住摇摇欲坠,恨不能当场晕过去,也少被嫡长子气一回。 李俪君这时候挤了进来,往隋王嘴里塞了颗清心定神的药丸,又拿一个装了药香的香囊给他闻,才让他慢慢好受了些。李俭让扶着他到外间长榻坐下,还给他倒了热茶。他把茶捧在手里,一口都没喝,就已禁不住掉下泪来:“家门不幸啊!” 家有逆子,委实不幸! 李俪君看了看里间那兄弟三人纠缠不休的模样,故意提高一点声量道:“阿翁,现在家里这情况,实在不是出游的好时机,还是算了吧?您身体不适,阿耶的伤情又有加重迹象,任谁上门递帖子,我们家都有足够的理由不去饮宴的,大不了叫人备一份厚礼,贺杨国舅病愈高升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李玳的咆哮声:“住口!凭什么叫我家送厚礼贺他杨国忠高升?!谁的伤情加重了?!我的伤好着呢!他死了我都不会有事!” 李俪君并不理会,继续对隋王道:“阿翁是一家之主,阿翁拿主意就好了。您说自己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去道贺,家里人也要在床前侍疾,只能打发王府长史去送礼,难道圣人还会怪罪您不成?就算圣人知道这只是借口又如何?阿耶是怎么受伤的,圣人心知肚明。如今我们隋王府知趣,不去跟杨家人计较,礼数也周到,难道是怕了他家不成?不过是看在圣人与贵妃面上罢了。杨家人若还不满足,就太过傲慢了。杨国忠还未拜相,就不把圣人亲弟放在眼里。等他执掌相印,眼里还能有谁?” 隋王听着,默默点头。如今除了接受小孙女的提议,他也无法可想了。李玳不配合,他总不能把嫡长子丢下,只带着家里其他人去避寒吧?没有他在跟前盯着,李玳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更过火的话来,只怕死得更快。倒不如借口身体不适,先把这一关给撑过去是正经。 隋王觉得,以后自己大概就要时常告病了,再借口生病将嫡长子拘在身边,哪怕李玳将来腿伤痊愈了也不例外,反正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孽障随便在外头乱说话得罪人了! 然而隋王一片慈父之心,李玳却是无法体谅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特别容易生气,火气一上来就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他怼完了父亲,又骂弟弟,完了还要再骂小女儿多嘴多事:“大人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凭什么多嘴?!你说阿翁才是一家之主,却把你阿耶置于何地?!还张口就咒你老子伤重,敢情你是恨不得你老子早死吧?!自打你来家,老子的事情就再没**!如今腿也伤了,到手的相位也丢了,还被杨家人欺负上门,都是被你害的!你给我滚回山里去!少在我面前出现!没有你克着,你老子我早就心想事成了!” 李俪君默默听着,心想这个程度的疯言疯语就足够了,若李玳再闹腾下去,搞不好真要影响到腿上的伤势,万一骨头错了位,将来变成个瘸子可怎么好?她倒不介意自己的父亲是个瘸子,瘸子不能出仕当官,还能省心些呢。可李玳若是真瘸了,恐怕一家老小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因此,李俪君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周围的人都觉得她受大委屈了。明明是一片孝心为父祖分忧,偏遇上个不知好歹的父亲,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隋王在大孙子小孙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院子后,还安慰李俪君道:“俪娘,你是个好孩子,别听你老子的混账话。阿翁知道你的孝心。”李俭让也在旁开解小妹。 李俪君低头小声道:“阿耶这话也不知道憋在心里多久了,今日才趁机发作出来。倘若他当真觉得是儿克了他,恨不得儿离他远远的,儿继续在家里待下去,一旦他有不顺心之处,便是现成的罪过。儿还不如暂时避开些,省得他心里疑神疑鬼,反而不利于静心休养。” 李俭让吃了一惊:“小妹你要走?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呢?”李俪君仍旧低头道,“我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每日也只是待在院子里读书练字罢了。这种事在哪里都能做,关键还是得让阿耶尽快冷静下来,不要再胡闹了。其他的事,阿翁不能轻易答应他,我暂时离开些时日却无甚要紧。顺道的,我还能去几个名刹大观上香,祈求阿耶懂事些,少气阿翁几回。”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出府 李俪君的理由听上去象是那么一回事,但她本人说得不是很走心。照正常情况来说,隋王是不可能答应的,只会拿话安抚小孙女,让她打消离开的念头。 然而隋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要开口拒绝的,却鬼使神差般点了头:“你的话也有道理。眼下你在不在家都是无关紧要的,最要紧的是让你阿耶老实下来!” 李俭让吃惊地看向祖父,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隋王几乎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马上改口岂不是太没面子?他也不是真的那么疼爱小孙女,只是心里恼怒嫡长子的言行罢了。小孙女在不在家里,对他而言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是这回让她受了委屈,大不了他另行弥补就是。 这么想着,隋王就对李俪君说:“阿翁知道你有孝心,想要替阿翁与你阿耶祈福,但阿翁不能让你背着骂名离开。这回即使你要出府,也不能让人说是被你阿耶撵出去的,更不能让人拿什么克不克的说嘴。你是奉了阿翁的命令去为家里人祈福,是个最有孝心最乖巧有品行的好孩子!你阿耶是病得久了,人也犯了糊涂,他说的话,谁都没必要放在心上!” 隋王为李俪君的出行做了定论,还另赐了她许多好东西,包括她近期出孝之后用得上的各种名贵衣料、首饰、香料,还有奔波劳累之余补身体需要的药材、补品,又给她添了二十个健壮的男仆与二十个灵巧的女奴,一辆新马车,两匹拉车的好马,其余内造的精致生活用品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再添上一箱一百两的黄金与二百匹绢。 于是李俪君不但顺心如意地得以离开家门,还发了一笔财,手上又添人又添家当,连新添人手的生活费都不用发愁了。 这只是隋王赏赐的份而已。当他决定让小孙女离开隋王府之后,窦王妃先是跟他吵了一架,见无法改变事实了,又给李俪君送了一大笔赏赐去。 窦王妃近日正为女儿平都县主李婉致准备嫁妆,手里好东西多着呢,虽然拿出来的基本都是淘汰掉的陪嫁备选物品,但都是实打实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李俪君一点儿都不吃亏。 就连长兄李俭让,也因为心中愧疚于未能在祖父面前为小妹说项,特地送了许多新书和文房用品过来,都是质量上佳的上造之物,足够李俪君正常用上两年了。 为了这事儿,李俶君还跟李俭让闹过,认为胞兄对自己不如对隔母的小妹好。李俭让气得跟她说了半日道理,见她还是油盐不进,索性甩下狠话:“你若也跟小妹一般,为了替长辈祈福,不惜离家受奔波之苦,我只会送你更多的东西。那你是不是也要离家呢?” 李俶君怎么可能离家?她好不容易才回到隋王府,如今筹谋已久的大事又进行得还算顺利,未得手之前,她断不可能离开的! 于是兄妹俩再度不欢而散。 李俪君并没有理会兄姐之间的争拗。她只是用一种稍嫌冷淡的冷静态度,指挥着手下的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日子就定在后日。明日又逢八,她指示二红借口替自己去大慈恩寺上香,再参加一回雁塔坊市,看能不能联系上圆光法师所说的那位丹师,从对方手中买一批炼体丹药。如果能弄到,自然最好;如果没有,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李俪君这回重返紫云山房,一应俗世庶务都会交给身边的人去负责,她专心致志跑去光头山修炼,务必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接下来,不但雁塔坊市,就连鄠县的修真集市,她也是能不去就不去了。手下有人可使唤,铺垫的工作也早就做好了,她实在没必要再费力气去应酬本土修真界的人,太耗心力,还要冒穿帮的风险。 二红她们几个察觉到自家小娘子的心情不是很好,似乎打那日杨国忠死而复生,她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了,随后竟是连应付的工作都不好好做,直接拿仙家法术忽悠得隋王与嗣王松口放她出京。她们也说不好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只能默默听令行事,私下却十分担心李俪君。 李俪君其实知道身边的侍女在担心着自己,但她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只不过是少了些闲适拖拉的心态,更急迫着想要尽快变强罢了。 这种想法有哪里不好了?修真界弱肉强食,只有变强才是正道理!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应付着前来送行或看热闹的各路人马。无论谁来问她,为何偏在即将出孝时离京,她都只有一个说法:奉祖父之命,为亲人祈福。 她的理由听起来正当又合理,还有祖父母与家中一众长辈为她背书,外人根本挑不出错来。只是嗣王李玳不做人,最近满口喷粪得罪了一个又一个,家里人基本都被他得罪光了,自然有人憋不住心中的怨气,把他的恶言恶行往外泄露。于是,李俪君被渣爹逼迫离家的说法又甚嚣尘上。济阴郡王妃等几位伯娘婶娘亲自跑来安抚她,又骂了李玳一顿,最后还是被裴王妃请过去安抚好,才被打发了。 裴王妃大着肚子一边管家,一边应酬各家上门的亲友,也是劳心劳力得不行。更让她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小继女李俪君竟然被丈夫几句没脑子的闲话给气得要出京了。她的计划泡汤了不说,还要吩咐身边的人留意外界的评论,千万别让丈夫不做人的锅甩到自己头上,她要背个继母不慈的骂名。她倒是想劝公爹兼舅舅隋王改变决定,但隋王已拿定了主意,窦王妃又不插手,她除了接受现实,也无法可想。 唯一可称得上是好消息的,就只有郑老夫人忽然离京这一条了。 前婆婆郑老夫人上京时没跟她打招呼,直接跑到大慈恩寺要抢她的儿女,事败之后又留在京中族人家里住下等待时机。裴王妃一直戒备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哪怕儿子郑汶告诉她,以后有大慈恩寺的高人圆光法师庇护,不需要担心会有邪魔歪道掳人,她也依旧不能放下心来。 忽然间,郑老夫人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离开了长安,急急忙忙赶回荥阳去。据裴王妃从其他郑氏族人处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老家那头的前庶长子出了问题,郑老太爷还受了伤,怪不得郑老夫人再也顾不上一双与她离心的孙儿孙女,直接打道回府了。 郑汶有个猜测:“恐怕是那名邪道知难而退,不敢再打儿的主意了,便直接拿兄长做法了吧?阿翁、阿婆想必十分焦急。” 裴王妃叹了口气,为前庶长子的命运哀叹一声,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再不提起了。那孩子的命运如此,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她没本事去救人,只能优先保住自己的儿女。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客人 二红出差去了大慈恩寺,李俪君这里却迎来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多时不见的林九郎自打其小姑姑林三娘嫁进隋王府以后,曾经来过一回参加喜宴,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上门了。今日忽然前来,还直接点明要到李俪君院里拜访,不但李俪君觉得吃惊,就连他姑姑林三娘也觉得出人意表。 她还面露尴尬地向李俪君解释:“俪娘莫怪,他就是这样的古怪脾气。虽然个子长了老高,其实还象小时候一样横冲直撞的。他早就说要来找你的,只是先前不大方便。如今听说你又要出京,怕错过了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才能与你再会,便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了。” 李俪君虽然惊讶,但也并不生气。从前林九郎还算是她的小伙伴呢,她也忽悠过他帮忙收集各种陨石的。虽说后来他跟着家人去了洛阳和岭南,她又一直待在嵯峨山别院或紫云山房,少有回长安城的时候,三叔李琅续娶林三娘时,她又因为身上有孝而避开了喜庆的场合,但心里仍把林九郎视作朋友。她只遗憾一直没有再见到他,怎会因为他主动找上门就不高兴呢? 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今日因为朋友上门,还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九郎愿意来我这里做客,是我的荣幸才对。三婶娘千万别跟我外道,当初九郎还救过我的性命呢!” 林三娘叹道:“他只是恰逢其会,做了该做的事而已,算得什么救命之恩?况且你帮我家里出了好主意,解了家父的困局,又送了治瘴气的方子,反倒是对我们林家有大恩,原该是九郎有所回报才是。” 这种争论继续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李俪君果断转移了话题:“九郎这两年是去了岭南吗?一定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事吧?我还从来没出过关中呢,远不如他见识广博。” 林三娘笑道:“那就让他告诉你,这一路南下都经历过些什么。其实他也是什么都不懂,就只会淘气了。” 林三娘先一步来找李俪君打招呼,她侄儿林九郎其实还在她院子里候着呢,等到姑姑派人来唤他了,他才敢往后宅小娘子住的地方来。见了面,他就先露出一个笑,随即顾虑到姑姑还在边上看着,方才别别扭扭地照着规矩与李俪君见礼。 李俪君请他坐下,又命侍女上茶,然后笑说:“九郎在我这里就不必拘束了。咱们既是好朋友,又是亲戚,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只管怎么自在怎么来就是了。” 林九郎也有这样的想法。当初他跑去嵯峨山别院看朋友时,就没那么多讲究,那时候多自在呀! 可林三娘却还要顾虑自己的身份,想着自己身为长辈既然在场,就不能叫外人挑两个孩子的理,不然四娘子李俪君必定会受更多的委屈。于是她便道:“俪娘这样说,九郎这孽障就越发没有礼数了。虽说两家是亲戚,但这里毕竟是王府后宅,也不能由得他胡闹。” 林九郎被姑姑说得沮丧起来,没精打采地跟李俪君说些闲话,不外乎问候她这两年过得可好,身体怎么样,打算几时出城,计划到哪些名刹大观祈福……诸如此类的,跟近日其他来看望李俪君的亲友们问的问题差不多,都是相近的套路。 李俪君干巴巴地回答了一轮问题,只觉得无趣,看林九郎一副想跟自己单独说话的表情,便试探地问:“九郎这两年可曾收集到新的陨石了?岭南距关中千里,你一路走过去,必定见识到许多新东西了吧?” 林九郎顿时来了兴致:“当然有!我不但找到了新的陨石,还收集到几种新奇的石头呢!我问过长辈了,说当中有些看起来象是矿石,只不知道是什么矿,兴许也能拿来打造我的枪!” 他描述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几块矿石的外形,李俪君略有猜测,虽觉得都不算稀罕物,但也算是少见了。她把自己猜测的答案告诉林九郎,让他自行去找人打听,他还挺高兴的:“明儿我就找人去!虽说不能拿来炼铁造枪,但总归不是常见的矿石,我收着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林三娘在旁看着侄儿欢喜的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了:“你们小郎君拿着块石头玩耍,就能高兴老半天,怎的到了小娘子跟前,还是拿石头说事儿呢?谁家小娘子喜欢看这些灰扑扑、黑乎乎的东西了?” 林九郎心道四娘子就喜欢这些东西,他们小伙伴俩认识好几年了,他还能不知道么?只是这种事姑姑是不能明白的,跟她说了也没意思,便与李俪君对视了一眼,笑着说:“我们小孩子家,就算是拿块石头,也能玩得高兴。姑姑你不懂的。” 李俪君笑笑,叫了秋香过来,低声嘱咐她几句。秋香随即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呈了一个小匣子上来,放到林九郎面前。 “这是什么?”林九郎有些好奇地看着匣子。 李俪君示意他打开,里头是一块很小的星光岩。这是邱三爷爷为李俪君的杂货铺收集到的灵材之一,这一块体积太小,星力又太弱,其实没什么作用,但外表看起来带有点点星光,在黑夜里显得颇为好看,对凡人身体没有坏处,还能增加一点周围人的方向感。李俪君认为这是一种相对无害的灵材,正好拿来给林九郎做礼物,告诉他这是自己偶然得到的,送给他解闷,也算是回报当初他送的陨石了。 如果林九郎能找到好工匠,稍稍敲碎一点这块星光岩,将岩碎加到熟铁里击打,也能给他的枪造成一种隐隐的星光效果。但这种效果就是纯粹好看罢了,并不能增加武器的攻击力,所以他不加也没关系,就装在匣子里,充作观赏石吧。 林九郎高高兴兴地拿着那块星光岩摆弄,只觉得比找到一块巨大的铁陨石还要更高兴几分,忙向李俪君道谢,又把那块星光岩翻来覆去地细看。 林三娘看着侄儿那模样,又忍不住叹气了,不明白这孩子吵着要见四娘子,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为了来说上几句话,收下一份小礼物吗? 她不得不开口提醒:“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还要回我那儿用膳呢。九郎有什么话想跟四娘子说的,就赶紧说了吧。” “哦,我差点儿忘了。”林九郎把星光岩收了起来,重新正襟危坐,看得林三娘又好气又好笑:“你差点儿忘了什么?!” “我有一件事要问四娘子的。”林九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前些日子阿娘问我对将来的婚事有什么想法,打算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她好替我相看去。我想了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能轻忽,得是我相处得自在的小娘子才行。我长了这么大,非亲非故的小娘子里头,就数四娘子与我相处起来最自在了。因此我特地来问四娘子一声,你对将来的夫婿有什么想法呢?” 林三娘猝不及防,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侄子打出了一记直球。 今天居然是平安夜,感觉好没存在感啊~~~祝大家圣诞快乐!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回答 李俪君也同样愣住了。 这可是她绝对预料不到自己会从林九郎嘴里听到的话。 她跟林九郎之间有过什么特别的接触或交谈,会令对方产生男女之情吗?绝对没有!上回见面时,林九郎已经是个少年了,她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呢。他能对她产生什么感情?两人就象是玩伴一般相处着,顶多就是他跟她说说心里的烦恼,有个能谈心的对象。她有什么不方便跟家里人说的事,也会对他提两句。但她要隐瞒的事情多了去了,对他也有几分哄着忽悠着的意思。 比如她忽悠着林九郎去向林国公进言,把张虔陀拉下马,争取云南太守的职位,力求消除天宝战争的起因,只是最后功败垂成罢了。 她给他治瘴气的方子,也是希望能对天宝战争产生一点影响。最初还挺顺利的,唐军也占据了上风。无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毁药材仓库,改变了一切,将战局又重新拉回历史的“正轨”。 这两年里随着林国公往岭南赴任,林国公夫人带着家中小辈长住洛阳,李俪君与林九郎就少有见面的机会。等到林三娘嫁给三叔李琅做续弦,两家亲上加亲做了正经姻亲,小辈之间依然没什么来往。李俪君今日听闻林九郎来访,纯粹就是想招呼一下小伙伴罢了。她对林九郎没有任何的想法,也没料到林九郎会开口问她这种问题。 未来的夫婿?她能有什么想法?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给这种角色留下位置。 当她还是涉世不深的小娘子时,即使每日都忙于在紫微天宇的任务世界里为完成各种任务而奔波,心里也不是没有对感情这东西产生过想法的。她走过那么多世界,也曾遇到各种相貌俊秀、才华横溢、品行正直还温柔体贴的男子向“她”求爱,然而她除了按照自身角色的人设给予对方不同的回应以外,多一点想头都不敢有。 这不仅仅是因为队伍中的师长与前辈们的告诫,也是因为现实条件放在那里——她顶着别人的身份,长着别人的长相,用着别人的名字,过着别人的生活,任何人对着她说出的情话,都不是冲着她本人来的,就算她一时感动接受了对方的表白,那也只是属于别人的爱情故事,与她没有半点干系。等她脱离那个任务世界,什么都留不下来。 如今她倒是能顶着自己的身份、长相与名字,过着自己的生活了,可头顶高空中有位偏激任性的大能在掌控着这世界的一切人事物,她还没有筑基,与师门、同伴们取得联系,在这种时候怎么敢放纵自己?! 就算她今天一时软弱,接受了林九郎的感情,天知道哪天那位大能一个念头,是不是就能让他完全忘了自己,甚至视自己为仇敌? 怎么想,李俪君都不认为现在是自己能考虑感情问题的时候。等到未来她修行有成,修为起码有金丹、元婴了,玄唐小世界也不需要再受那位大能的控制,兴许她就会有心情去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了吧? 李俪君抬眼看向林九郎。他还在认真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林三娘呆愣半晌后,总算回过神来了,生气地揪着侄儿质问:“你在人家小娘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姑姑,侄儿才不是在胡说八道!”林九郎认真地对她道,“我娘既然问起我娶媳妇的事了,我自然就得认认真真地考虑清楚。我是不想跟陌生小娘子过一辈子的,而我认识的小娘子里头,就数四娘子与我相处得最融洽最自在。四娘子的年纪比我小几岁,但大体上年龄还是相当的。我们林国公府与隋王府门第也算相配,因此姑姑嫁给三郡王,世人也都说是天定良缘。既如此,我与四娘子之间便没什么不匹配的问题。今日我来问四娘子,是否觉得我还算顺眼。倘若四娘子觉得我还行,我便回去请我娘出面,先把婚约定下来,往后家里就不需要再操心我的婚姻问题了。我正好专心练武,争取多立军功,为自己挣回个好前程,日后也不至于辱没了隋王府的四娘子。” 林三娘简直要气死了:“你还要胡说!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在小娘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你也不事先跟姑姑我说清楚。早知道你这般胡闹,我才不会将你带到这里来呢!”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林九郎对于姑姑的愤怒不以为然,“我自小没了父亲,我娘遇事也不敢拿什么主意。四娘子自小没了母亲,虽有父亲,却也没办法依靠。我们这样的人,理当多为自己着想一下,早早为日后的生活筹谋。世事难测,打仗打得好好的,还有可能会因为一把莫名其妙的火便全盘皆输。早些做好准备,总好过变故到来时束手无策。” 他看着李俪君,郑重地向她许诺:“四娘子若与我一起过日子,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那些什么宠妾灭妻之类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我会努力挣前程,让你在人前有体面,在人后也能拥有锦衣玉食。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出人头地,位极人臣,但富贵安稳的日子还是能有的。倘若四娘子觉得我还不算太差……” 李俪君伸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了:“九郎不必再说了。你的想法,我已明白,也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实意要问我。但我得跟你说句对不住,因为我不能答应你。” 林九郎怔了怔,随即叹息着耷拉下脑袋来:“说得也是,我也不是什么俊秀出众的小郎君,只是小时候与你在一块儿聊过几回天罢了。忽然说结亲的话,也太过突然……” 李俪君笑笑:“不仅是如此,事实上,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嫁人。如今我是年纪还小,再过一两年,我就打算禀明长辈,出家做女冠了。就算你是俊秀出众的小郎君,我给你的答案也不会有所不同的——其实你很好,只是我不适合而已。” “什么?!”林九郎大吃一惊。林三娘更是扭头盯住了李俪君:“俪娘说的这是真心话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婶娘怎么没听你三叔说起过?!” 李俪君道:“我在阿翁、阿婆和阿耶面前都曾经提过,只是他们心里大概没当真。可我已经告诉身边侍候的人了,还在阿娘的灵前向她禀报过,心意已决,无意更改。” 她略提了一下自己母亲的婚姻不幸,再拿父亲李玳做个反面典型,说明自己对嫁人生子这种事早已没有了期待。而玉真长公主与宗室里其他出家做了女冠的前辈们却是很好的正面示范,让她对女冠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有隋王府做靠山,自己又身家丰厚,不缺少忠心的侍从与护卫,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这样的女冠生活不香吗? 李俪君这么问林三娘。林三娘顿时无言以对。 怎么不香呢?换作是她,拥有这样的条件,也情愿做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女冠呀!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灰心 林三娘心情复杂地拉着侄儿林九郎要告辞。 林九郎还有些不甘心。他对李俪君道:“做女冠有什么好的呢?虽说行动上自由一些,但年纪大了之后,孤零零一个人的,不寂寞么?我们从小就性情相投,很是合得来,你不想让我与你做伴么?” 李俪君只是微笑:“我做了女冠,你也照样可以来拜访我,陪我说话聊天,四处游玩赏景。不过,你要是娶了妻子,还是陪她去做这些事更好,不要让你的妻子受委屈。” 林九郎想了想那个情形,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换了别人来做我的妻子,那日子我都不敢想!算了吧,你若真要出家做女冠,那将来我也出家做个道士,咱们在一处作伴好了。” 林三娘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快住嘴!这话要是叫你娘听见,让她怎么想?!她可就只有你一个指望了!” 林九郎不以为然地说:“我娘怎会只有我一个指望?她平日里时常与娘家亲人往来,就算将来要再嫁人,也是使得的。我绝对不会阻拦!若她不再嫁,我也会替她养老。但我要过什么的日子,娶什么样的媳妇,要不要生孩子,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若为了让她高兴,就让我自己一辈子不高兴,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我过得不快活,难道我娘就能快活了?” 林三娘啐道:“闭嘴吧!你将来快不快活,我不知道。但你要是真的不肯娶妻生子,不用你娘出面,你阿翁就能先打断你的腿!”说罢又要拉着侄儿走人。 林九郎叹息道:“世事难测。连阿翁自己也常感叹天意弄人,他拼了命想要重获昔日家门荣光,然而上天却总是不遂人愿,不定什么时候,我们林家就有可能因为兵败而满门被贬。人生在世如此艰难,还谈什么娶妻生子?一朝出事,反倒要连累妻儿姻亲,还不如出家做道士,兴许还能保得性命呢!阿翁未必会生我的气。姑姑还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经。” 这话说得林三娘也不由伤心起来,只是当着李俪君的面,不好显露,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笑脸来向李俪君赔礼:“俪娘莫怪,九郎如今的性子是越发胡闹了……” 李俪君倒是看出了几分:“林国公的处境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林九郎说,“只是他反对朝廷再在云南重启战端,与杨中丞意见相悖,没少挨骂,兴许什么时候就会丢掉眼下的岭南五府经略使之职了。阿翁如今不比当年,有些心灰意冷,可能会回洛阳养老吧?” 林家谋求岭南五府经略使之位时,已经弃了范阳老家的基业,在长安又未立下新的根基,如今再丢掉新的职位,家势就真的要败落下去了。得罪了当朝新贵,林国公也不指望家中儿孙们还能有好前程,只能让他们靠自己的本事去挣命了。唯一可欣慰的是,女儿嫁进了隋王府,与夫婿感情深笃,不用担心会终身无靠。况且林家有隋王府这个姻亲在,怎么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只是回想两年多前林国公踌躇满志,一心想要东山再起的架势,今日他心态的转变令人唏嘘。 李俪君默默听着,想起几年后的安史之乱,觉得林国公还是继续在岭南多守几年的好。若是真的丢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位置,没了兵权,再回洛阳去养老,战争一起,林家人可就真的命如蝼蚁,只有等死的份了。他们家是得罪过史思明的,人家还能饶过林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于是李俪君便劝林九郎:“林国公只是因为一时不顺,才生出灰心之感罢了。你多开解开解他老人家。你有那么多叔伯兄弟,个个出众,只要能守住岭南的根基,时间长了,总有出头的时候,怎能因一时不顺,便丧失了信心呢?沙场老将,从来见惯生死,世上能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他?林国公若真象你说的这样轻易放弃,倒不象是传说中的他了。” 林九郎听得笑了:“没想到四娘子反而比我这个亲孙子对阿翁更有信心。好,这话我会跟阿翁说的。多谢你还相信我们林家。”他正正经经地给李俪君行了个礼,“虽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要出家做女冠,但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差遣的地方,只管打发人来寻我,林知棠随时恭候。”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李俪君的院子。 林三娘愣了一会儿,才急忙跟上了。她有些看不懂侄儿与夫家侄女之间的这段对话,这两个孩子怎么连这些大人的事都能聊得起来?竟然还聊得象模象样的!难不成……她真的小看了这两个孩子?他们之间有着她所不知道的默契? 李俪君送走了客人,回到房间后默默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总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没想到林九郎会跟她讨论起婚姻的话题,不过,她如今总算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了。 林知棠……这名字真不象是将门人家给自家子弟起的名字,会不会是林九郎母亲的主意?**是河东王氏,世家之后,在儿女取名上头应该更有讲究吧? 林三娘满头大汗地把侄儿林九郎送出了隋王府的大门,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坐下来喝了满满一杯水,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丈夫李琅正好在家,看到她这模样,不由失笑道:“何至于此?我看九郎平日行事素有章法,他又与俪娘自小相识,甚是相熟,两个孩子只是见面说说话而已,就让他们说去。你何必跟进跟出的,叫孩子们不得自在,你自己也累得慌。” 林三娘看着丈夫,都不敢告诉他,今日侄儿究竟对李俪君说了些什么。四娘子不过豆蔻年纪,就被别家的臭小子盯上了,哪个长辈知道了能不生气?!为了侄儿的安全着想,林三娘决定要替他隐瞒一回,只当他今天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至于她非要陪着侄儿见四娘子,自有她的道理。李唐宗室可能平日行事随意惯了,并不在意礼教规矩,可世人总爱挑理。当年她好好的为什么会招来好色之徒的觊觎,差一点儿就被迫嫁进史家?不就是因为在这些小事上疏忽了,叫人说闲话么?!她既然吃过大亏,就绝不能让家里的孩子再受这个罪了! 她迅速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今日我听九郎与四娘子闲谈,四娘子似乎有出家做女冠的念头,还说已经跟王爷、王妃提过了。这事儿郡王可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会生出这等心思?郡王还是劝一劝王爷、王妃,想法子打消了四娘子的念头才好!”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背后 窦王妃听完儿子李琅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若俪娘当真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没法子的事。宗室里代代有小娘子出家做女冠,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倘若她真的拿定了主意,我们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李琅讶然:“这如何使得?!娘,她小孩子家不懂事,也就罢了,出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她又不是皇家的贵主,自有圣人庇护,还有许多奴婢侍奉,手里还握有大笔庄田产业,不愁吃穿,出家不过就是图个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罢了。她手里如今是有些钱,可若没有家族护持,日后也没有夫家儿孙支撑,那赵陈记未必能一直兴盛下去。等到哪日这份产业没了,您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如何过活?!” 窦王妃不以为然:“难道她如今是靠着赵陈记才能过活么?无论她出不出家,是不是女冠,她都照样是我们隋王府的骨肉,是你的亲侄女儿!她日后不嫁人,没有夫家儿孙可依,难道你这个叔叔就不能给她做依靠了?!还是有了你这个宗室郡王叔叔做依靠,她还要被人欺负,连几年舒心日子都过不了?!” 李琅顿时哑然:“怎么会?儿自然会护着侄女儿……”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只是李俪君的三叔而已。她自有父亲,也有手足,还不至于要依靠他一个叔叔过活。 窦王妃却道:“你细想嗣王的为人,他象是个能倚靠的慈父模样么?一心想要谋求权势,自己却没半点本事,也不肯老老实实从地方官做起。这样的人,真到嫁女儿时,你以为他会真心为孩子的未来着想?怕不是一味冲着那些有权势的高官显宦之家去了。只要能对他自己有好处,他才不会管将来的女婿是何等性情人品呢!若真的指望他,才是真正把俪娘给坑了!” 李玳并不是没有前科的。虽说几个孩子年纪都还不算大,但李俭让与李俶君这对嫡长子嫡长女也快到可以相看的年纪了,李玳早就考虑过他们的婚姻。李俭让没什么好说的,出了名的病弱,又有隋王盯着,李玳也不敢太乱来,只能从世家大族里挑个身体康健好生养的小娘子了,至今还未挑中人。但李俶君却差一点儿就被父亲许给杨国忠的子侄了,只是因为年纪还差一些,名声又不大好,才被对方婉拒了。李玳因为错过这桩婚事还生气了好几天呢! 李俶君虽然是大杨氏所出,但大杨氏的死跟杨贵妃多少有些关系,她本人还怨恨着后者呢,若真被父亲许给了杨国忠的子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李玳给一向疼爱看重的嫡长女挑人家,尚且一味冲着权势富贵去,完全不在乎女儿的想法,更何况是不受他偏爱的嫡次女呢?若不是他如今跟杨国忠兄妹闹翻了,说不定也会把小女儿许过去,硬是让李俪君跟仇人凑成堆。 这种事,李玳是干得出来的! 窦王妃觉得,与其让这个不靠谱的父亲决定自己的一生,然后下半辈子过得凄凄惨惨,可能连外家传下来的产业也被夫家吞了去,李俪君真还不如出家做个女冠算了!好歹财产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也由她自己决定。 这么想着,窦王妃便反过来劝儿子李琅:“俪娘与慧娘不同,没有个好父亲时时护着她,母亲又早早去了,王爷对她也只是平平。她这辈子能指望的还是自己。若她将来要嫁人生子,我们母子便是再想帮她,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由得她父亲摆布。但她要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家,那我们还可以护她一护,叫她日后有个依靠,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哪怕是她将来年纪大了,你也有孙子、重孙,能给她撑个腰,保她衣食无忧。我们母子三人这几年没少受她的好处,于情于理都当有所回报。” 她嫁进隋王府做了几十年的王妃,一直没少受前头继子的冤枉气,空有王妃的名分,却没有王妃的权柄与尊严。但这几年,托李俪君这孩子的福,她手握中馈大权,手里不缺钱,体面就撑起来了。哪怕如今中馈大权已经转移到了儿媳妇裴王妃手里,这隋王府里的人也不敢再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成功给娘家兄弟子侄谋求了光明的好前程,让儿子续娶了一房如花美眷,女儿亲事有了眉目,连嫁妆都备得差不多了,甚于还能给自己攒上一笔养老钱,接下来只需要再把孙女李慧君的嫁妆备妥,她就再没什么可愁的了。李琅与林三娘日后无论生多少个孩子,婚嫁、前程上要用多少钱,都是他们夫妻的事。裴王妃不打算再花心思。等到她与李俪君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就不会再从后者手里接过赵陈记的八成收益了。但这几年从李俪君处得到的好处,她是不会忘记的,也不能容许自己的儿孙们忘记。 李琅听了母亲的话,正色道:“即使俪娘没有每年给阿娘这么多钱,儿也会护着她这个侄女,不会叫外人欺负她的。既然阿娘已经拿定了主意,不反对俪娘出家,那么儿便依您的意思。无论如何,不能叫这孩子被长兄欺负了去。长兄虽是俪娘的父亲,但一向做事不靠谱,为子不孝,为兄不悌,为父不慈。别说俪娘是个没了母亲失了护持的好孩子,就是阿俭、俶娘、妍娘、温良他们几个,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兄误了他们的一生!” 窦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儿子这边她是说服了,但丈夫那边,她也不打算放过。隋王才是隋王府的主人,想要压制嗣王李玳,就少不了隋王发话。 因此窦王妃当晚又跟隋王讨论起了李俪君想要出家的话题。 隋王早前就听长孙李俭让提过这事儿了,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小孙女年纪还小,兴许过几年长大了就会改变主意,根本没必要那么早就担心起来。 窦王妃却道:“就算俪娘原本的想法没那么坚定,如今看嗣王骂孩子时那个狠样,她也不敢再对父亲有什么指望了。倘若王爷不为孩子们做主,你觉得嗣王能给几个孩子安排什么样的婚事?到时候只怕连陈氏留下来的财产,都要叫他薅一半去。俪娘是个聪明孩子,还能心甘情愿被她父亲骗了?别到时候父女骨肉间的情份保不住,连咱们隋王府也要被连累得在全长安城的人面前丢一回脸!” 隋王板着脸不说话,但心里却清楚,妻子说的事是真有可能发生的。他的嫡长子干得出这种事来,而且已经不止丢过一回脸了! 半晌他才道:“从前我没把阿玳教好,是我的错,可如今他性情已定,再教他也来不及了,我又能怎么办?!就算由得俪娘出家,阿玳也未必就不会欺负孩子。如今我还能拦着些,等我死了,想拦也拦不住了。真让阿玳记恨上几个孩子,就怕将来他会把孩子们折腾得更惨!” 窦王妃却握住了隋王的手:“只要王爷有心,总会有办法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惊喜 李俪君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背后,窦王妃分别与三叔李琅、祖父隋王进行过什么样的对话。她只是盯着手下的侍女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夜,准备明日出府,返回紫云山房。 她还腾出手来,悄悄往分游观那边看了一眼。 杨国忠忽然病死,真仙观事前并未上报,还要劳动那位大能亲自出手,让杨国忠死而复生的同时,用法术混淆世人的认知。对于身肩长安耳目的分游观主李老道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飘飘忽略过去的过错。他是必定要受到惩罚的。 真仙观的人清楚李老道是李唐宗室末裔,对导致了安史之乱的唐玄宗、杨贵妃、杨国忠以及安禄山、史思明等人没有半点好感。若不是碍于自身职责与门派禁令,搞不好他在重新踏足长安的那一天,就会直接冲进皇宫里搞死现任皇帝。出于这种想法,李老道对于杨家兄妹的一些病痛伤患视若无睹,任由他们多受几天罪,都是正常操作。真仙观有时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在这些小地方发泄心头的郁结之气,也好早日解开心结,尽快把修为提升上来。 再怎么说,李老道也是炼气七层的修士,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儿,就有望筑基了,就此荒废未免太过可惜。 然而,这一次的差错把大能都惊动了。真仙观平日里在关中地区呼风唤雨,但实际上只是大能的狗腿子罢了,哪里敢在大能面前为失职的李老道辩解?他们只敢抢先一步重罚了他,省得大能一怒之下,直接把人给捏死了,他们想救都救不回来。 于是,李俪君今日站在分游观斜对面的二层小楼上,就看到李老道整个人变得更为苍老憔悴,佝偻着腰撑着手杖在观中慢慢行走着,仿佛比几日前老了二十岁。 观中原本还有两个凡人小道士,今日也不知去了哪里,以至于一些砍柴烧火的粗重活计全都要李老道自己搞定——他一个炼气七层,竟然连法术都用不了,也不知道是被门派下了禁令,还是伤势太重,连施一个小法术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些日子一直守在分游观门前的那两家宗室王府的人,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大能改变了他们脑中的认知,无人再将李老道奉为活神仙,上赶着求他指点修仙之术。至于那两家宗室王府,在失了王位与圣眷之后,不再把心思放在修炼成仙这种事上,便又老老实实回去守孝了。只是他们两家近日败了不少家业,要重新振作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李俪君看着李老道艰难行动的模样,只能低声为他长叹一声。 虽然不清楚李老道这次受伤,需要休养多长的时间,真仙观又是否会再派人来驻守长安城,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李俪君在城中活动,都可以安心许多了。除非她要做的事会受到唯识宗的金丹真君与圆光法师阻拦,否则她做什么都不用再束手束脚的了。现今的李老道,根本约束不了她什么。 见过李老道之后,李俪君又遁地去了一趟宣阳坊,远远地看了现在的杨国忠一眼。 比起刚刚复活的时候,现在的他更象是个活人了。尽管人还很瘦,瘦得象是活骷髅一般,但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说话时的语气以及表情变化,都显得更加自然,不再是木偶戏似的僵硬呆板,倒有些象是品质不错的动画片了。 无论是木偶戏,还是动画片,杨国忠如今活动起来都跟活人是有差别的。可他身边的人全都很快适应了这一点,就象完全没看到他身上的异样一般,说笑如常,反倒把杨国忠本身衬托成了个演技低劣的角色。 李俪君远远看着杨国忠与妻儿心腹之间对话的情形,看着周围人脸上活灵活现的表情变化,以及杨国忠硬凹出来的奸诈神态,只觉得这场戏真是荒唐得没边了! 她再也不想看下去,扭头便钻回到土地里,飞快地回了隋王府。 一夜安睡。次日上午,在等待二红返回的时候,李俪君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窦王妃。 窦王妃把一个匣子递给了她:“这是王爷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俪君一头雾水地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份房屋土地的契约,地点是在新昌坊。 隋王府所在的道政坊以南是常乐坊,再往南是靖恭坊,然后就是新昌坊了。这个坊离隋王府不算远,紧挨着延兴门,位于乐游原上,地势高阔,景致优美,坊内还有一座十分有名的青龙寺,乃是隋王颇为喜欢的名刹。 李俪君记得,隋王一度与青龙寺的前任方丈十分相熟,常来常往,为了方便双方见面谈天说法,他还特地在新昌坊青龙寺附近购置了一座别业。只是后来他年纪渐大,那位方丈也因年老而圆寂了,他才很少往那边去了。不过每年的香油钱,他是从来都不会少给的。 李俪君细看手中契约上的宅院地址,似乎正是隋王在青龙寺附近购置的那座别业,占地足有三四十亩,内部景致优美,有山有水有花木有园林,还附带了二十个仆从。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窦王妃,不明白隋王为什么要把这份契约给自己。 无缘无故地,给她一座宅子? 窦王妃微笑道:“你不是说,将来不想嫁人了,想出家做女冠么?王爷与我已经商量过了,你若真的拿定了主意,我们也不会阻止你。只是你一个孩子,将来出了家,要如何过活?光指望赵陈记每年的出产么?虽说如今赵陈记的掌柜、伙计们也算精明能干,但他们总有老迈昏庸的一天。万一生意做不下去了,铺子要倒闭,我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看着你失了生计,还要低声下气地从你老子那儿讨要三瓜两枣的钱来养活自己。” 所以,窦王妃百般劝说隋王,把王府名下闲置的房产拿了一处出来,给李俪君做日后道观的选址。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田产,少说也得要上千亩良田,才能供奉得起一位王府贵女日常生活所需。只是这份田产,隋王暂时还不确定要从哪里挑,所以要过些时日才能将地契送到李俪君手中。 窦王妃今日就先把日后预备给李俪君做道观的宅子交给她了,要如何布置,都由得她自己做主决定:“那地方景致还不错,坊中亦有好些世家贵戚、文人雅士聚居,并不冷清。你若有兴致,随时可以过去住些日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省得看你阿耶的脸色。住得烦了,出门不远就是坊门,出了坊门绕到延兴门来,几步路就是城外了。到时候你无论是去太平峪也好,回嵯峨山别院也罢,都随你自己高兴。” 李俪君眨了眨眼,心里还真有点意外。 她这几天本来心情挺郁闷的,怎的忽然就来了个小惊喜?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关心 李俪君不缺这一处新昌坊的房产,但隋王主动把这处房产送给了她,窦王妃又说这是给她日后出家准备的道观选址,她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被关心着的。 隋王夫妇若不是关心她将来的生活,又何必特地送她一座宅子呢?她如今真不缺房产,可祖父祖母愿意送,就是对她的支持了。他们支持她日后按照自己的心意过自己的生活,认可渣爹李玳不再拥有控制她人生的权利。这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几日前,李俪君看着身边的亲人与侍从轻易就因为大能的法力改变了想法和行为,仿佛他们的一切都是可以任人操纵的,并非真实,只是某些人手中的傀儡而已。她为他们付出的感情,未必会得到合理的回报,兴许只是在浪费时间? 而今天,李俪君也知道了,就算被某些人当成了傀儡,她的亲人也依然有着自己的感情,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还是真实存在着的,只是偶尔会被大能这个坏人强行扭转了想法,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罢了。没有大能横插一手,他们该爱就爱,该恨就恨,她付出的感情依然可以获得正常的回应。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只要解决那个大能,让他再也不能控制世人的行动与想法,这就可以了。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继续照着自己的想法去过自己的人生。 李俪君露出了微笑,抬头看向窦王妃:“阿翁阿翁把这处宅子送给我,就是同意我出家做女冠了吗?” 窦王妃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的,只能说……你若当真下定了决心,阿婆不会阻止你就是了。但凡你老子是个靠谱点儿的男人,我都不会主动劝王爷点这个头。可嗣王行事实在是过于荒唐了,无论对父亲、兄弟还是儿女,都势利无情得很。继续让他掌控你们兄弟姐妹的婚事,还不知道他会将你们坑到什么程度。阿俭是嫡长孙,有王爷护着,用不着我去替他操心。俶娘有她兄长在,又有外家可依靠,也轮不到我担心她的前程。 “剩下几个孩子里头,就数你最无依无靠,偏偏又一向懂事乖巧。阿婆少不了要多心疼你几分,多为你想着些。倘若你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家,将来的婚事就是个麻烦。人品需得天长日久才能看得出来,首先挑人只能先挑家世。男方家世太差了,配你不上;男方家世太好,我又怕你受委屈,娘家无人替你撑腰不说,嗣王可能还要逼你为了他的利益退让。以嗣王与我的关系,我是不好插手的,但看着你受委屈,又忍不住要为你难过。与其日后为你忧心,还不如支持你不嫁人算了。你不嫁人,无夫无子,好歹还有娘家兄长能护着你些,你三叔三婶还有他们将来的孩子也会是你的靠山。至于嗣王,他见你无利可图了,兴许还会少扰你几分。” 窦王妃这番想法,也算是把嗣王李玳看透了。她宁可冒着与继子争吵的风险,也要主动劝说隋王同意李俪君出家,就证明她对李俪君这个继孙女还有几分真心,是真的在为李俪君的未来在着想。 李俪君很感激她,拉着她的手道:“阿婆放心。儿拿定了主意要做女冠,日后无论谁来问,都是这个说法。阿耶要怪罪,也是怪罪儿,怨不到阿婆头上。” 窦王妃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可要想好了,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但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日后也就少了许多束缚。你若是一直朝着这条路走下去,未必就不能过得舒心自在。但若是中途后悔了,又要还俗嫁人,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出家呢!那时候你年纪可能已经大了,真想嫁人,也未必能找到好人选。好的世家高门,可能还要嫌弃你做女冠时与外男有过往来,鸡蛋里都要挑出骨头来。” 李俪君笑笑:“我为什么要后悔?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我自不会再蠢到回头。”将来就算她真的爱上了什么人,想要与对方相守了,那也不会是俗世里被繁文缛节所束缚的所谓世家高门之子,至少得是个能与她共同修炼,追求长生的同道中人。 窦王妃不知道她的想法,只以为她是被父母的经历打击得对婚姻丧失了期待,所以铁了心不想嫁人了。如今把话说开,窦王妃便索性跟李俪君说起了日后的打算,比如什么年纪正式出家入道比较合适,需要举行什么样的仪式,玉真长公主等几位做了女冠的贵主都可以充作她的引路人,私家的道观又需要些什么配置,身边侍女若要跟着出家,又是个什么章程,还可以再从外头买些小道姑回来做些粗活……诸如此类的。 窦王妃甚至连女冠的服饰要怎么做,都替她操心过了,已经打听好了一家长安城里的衣饰铺子,听说曾经为好几位贵主做过冠服了,手艺深受好评。 李俪君老老实实听窦王妃的念叨,默默记下了她提供的各种信息资料。反正她用不用得上,都可以先听着,回头让二红她们用笔记下来,留作日后参考。至于她出家时真正要穿戴的女冠衣饰……那当然是直接上法衣法袍与带有法力的佩饰呀!二红与秋香她们都练习一年多了,手艺渐长,做出来的成品拿出去卖都没问题了! 窦王妃说了一大通,见李俪君一直乖巧听着,心情也很好,笑道:“可见你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出家了,否则怎会听这些杂事也能听得如此用心。” 李俪君笑笑,转移了话题:“阿翁忽然给我房产与良田,只怕家里其他人会有想法吧?” 窦王妃摆摆手:“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以王爷的为人,他都肯给你东西了,怎么可能会亏待了他的宝贝长孙?你阿兄得的比你还要多呢!” 隋王把原配唐王妃带来的陪嫁中占最大头的田庄分给了李俭让,把自己几十年前置办的洛阳别业与骊山温泉庄子都给了他,好确保自己的宝贝嫡长孙不会因为自己去世,就被父亲亏待。这些产业本来都应该交给嗣王李玳继承的,可隋王如今正恼怒这个口出恶言的不孝子,索性把能分的东西都交给了大孙子,也算是给嫡长子一个教训了。 唐王妃陪嫁的首饰、店铺之类的财产,原本是要分给李俶君的。可隋王如今改了主意。他不确定大孙女是不是会做出谋害继母与继母腹中胎儿的恶事,所以先扣起了这部分财产,打算观察些日子。倘若李俶君犯了糊涂,这笔财产就会直接留给李俭让的女儿。 而这一切,李俶君目前还一无所知。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孝心 李俶君并不知道隋王正在考虑着什么。她对自己祖父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非常疼爱自己与胞兄的阶段。 哪怕这两年她因为反对父亲续娶裴氏一事,被“流放”到终南山下的庄子里不得返京,她也没觉得祖父对她的感情有了变化,只是觉得继母裴氏阴险狡诈,在祖父与父亲面前进了谗言罢了。 回到长安后,她一直被关在西院里,天天除了给父亲李玳侍疾,就是跟庶妹与身边的侍从们暗地里捣鼓着对继母不利的勾当。她很少见祖父,更别说是察觉到对方待自己的态度变化了。 她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出嫁时会获得什么样的陪嫁,亲祖母的嫁妆是一部分,母亲生前的嫁妆又是一部分。她还知道祖父与父亲都会有另外的好东西给自己,就连外家的外祖母杨老夫人与诸位舅舅、舅母们,也会有所表示。她从来就不担心自己的嫁妆会不够丰厚,也没想过自己一旦违抗父祖之命,做出惹他们生气的事来,会对嫁妆的份量产生影响。她是个自小就被宠惯了的人,除了被关在终南山庄子的这一年,压根儿就没吃过真正的苦头。 十月十九日这一天,她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坐在窗前生闷气。 侍女金翘过来催她:“大娘子,嗣王到吃药的时辰了,您要过去了么?” 李俶君不想动:“不去!阿耶如今脾气坏得要死,平白无故就要骂人。我什么都没做错,就被他骂得那么难听,凭什么叫我再去侍候他吃药?!他不给我陪不是,我才不要去见他呢!” 金翘只能小声劝她:“大娘子别生气。嗣王腿伤疼痛难忍,又听说仇人病愈,即将高升,免不了要脾气暴躁些。您且忍上一忍,等嗣王伤势痊愈就好了。” 李俶君冷哼:“杨国忠病愈升官,我听了也不高兴。可那是阿耶自己没本事拦着人家升官,凭什么发作到我身上?!我长了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阿耶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讲理吧?!” 金翘一脸为难地不知道该如何劝下去,银翘只得从旁帮口:“这不是因为嗣王与大郎、大娘子最亲近了么?亲人之间还有什么理可讲呢?正因为嗣王在大娘子面前无所顾忌,才会比在旁人面前更加随心所欲。等这事儿过去了,嗣王知道委屈了大娘子,定会补偿大娘子的。” 李俶君撇嘴:“不稀罕!他平日里那么偏着那个姓裴的女人,为了她还总说我的不是,就好象那个女人才是他最亲近的人,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的才是他最爱的骨肉似的。如今他想找人发泄脾气了,怎么不冲着那个女人去?怎么就想起我这个亲闺女来了?!” 这下连银翘也没办法了,与金翘面面相觑,都发起愁来。 大娘子李俶君拒绝去侍奉汤药,那嗣王今早的药又该交给谁去喂呢?大郎李俭让通常是临近午时才会过来的,晚上的汤药则有三娘子李妍君与四郎李温良在。这都是早就排好的班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如今大娘子忽然罢工,若没个足够合理的理由去搪塞,恐怕嗣王一会儿又要发脾气了。他这几日一旦发脾气,就会骂得十分难听,甚至还会打人。到时候,大娘子多半无事,她们这些侍女可就要遭殃了。 银翘硬着头皮问李俶君:“大娘子不去,那该找谁代为侍奉汤药呢?三娘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李俶君抿了抿唇:“老三要是不肯去,就让十六姨去!她嫁进隋王府来,不就是来护着阿兄与我的么?只是她没用,派不上用场,反而叫那姓裴的女人抢走了阿耶的宠爱。既如此,这侍奉汤药的活她总是干得来的吧?否则要她何用?!” 金翘迅速领命去请杨十六娘。杨十六娘昨天才被李玳拿汤碗砸了一下,额角都破皮了,如今还蒙着白布涂着药,躺在床上装病人呢。她当然不想动,可金翘却道:“大娘子都开了口,还请不动十六姨娘么?难不成姨娘素日所说的那些要为大郎与大娘子排忧解难的话,都是哄人的?您要这样,日后我们大娘子可就不好在长辈面前为姨娘说好话了。” 杨十六娘刚得了主母裴王妃的承诺,心里比从前更有底气了。她又早早失了生母,还没个同胞弟妹在杨家做人质,其实也不怕杨家那边威胁她什么。只是她曾经用心照顾过李俭让与李俶君这对外甥,如今带伤躺在床上休养,还要被后者的侍女威胁,心里的脾气顿时就起来了。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了身,淡淡地说:“好吧,那我就替大娘子去送一回药。”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房门,心里想的却是要如何整死没良心的外甥女李俶君。不过如今夫主李玳正在发疯,她得先从李玳手里存活下来再说。 幸运的是,今日李玳并没有冲着身边任何人发火,因为四娘子李俪君过来向父亲辞别了。 自打李俪君那日被李玳骂出西院之后,父女俩就没有再见面。李玳骂完就完了,根本没把自己叫女儿滚出长安的话放在心上,因此,他今日听说女儿奉他的命令出行,还挺吃惊。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再冲着女儿发作,反而露出笑容,赞扬女儿为自己出门奔波祈福的孝心了。 李俪君精妙地用法术操纵着自己父亲的喜怒哀乐,还让他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哪怕她当场说出自己要出家做女冠的决定,他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反而大为赞成,认为女儿愿意为了替他祈福而出家,才是真正的孝女所为。既然孩子有这个孝心,那小女儿以后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了! 杨十六娘捧着药碗在旁听得目瞪口呆,而听说李俪君前来辞行的消息后,便奉主人之命跑到正屋窗下听壁角的金翘和银翘,更是震惊不已。 四娘子说的话是那个意思吗?嗣王到底是怎么听,又是怎么理解的?怎的忽然间四娘子就得到了嗣王的欢心?!她们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金翘示意银翘留下来继续偷听,自己跑回厢房去向大娘子李俶君报告自己听到的话。 她本意只是单纯的报信罢了,也是提醒大娘子,要小心四娘子争宠的意思。可李俶君却想歪了:“阿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出家做女冠,为他祈福,就不算是个孝顺的女儿了?他今日能叫老四出家,明儿会不会也要逼我去做女冠?!我可不干!这回又是哪个贱人在他面前进谗言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争取 李俪君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说出自己想让他说出的话,心里也同时在向对方说一声道别。 今日离开隋王府后,她就真的不再把自己视作这个家的一员了。她将在世人眼中正式成为一名出家人,不再受家人与礼教的束缚。 整个隋王府上下,估计都还未察觉到这一点吧? 虽然心中依然厌恶着父亲,但李俪君还是郑重地在李玳面前下跪拜别,谢过他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李玳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更不知道女儿这一拜下去,便等于是斩断了父女之间的情份。他还乐呵呵地满心认为小女儿是在为自己的健康与福气要出家祈福,哪怕他觉得女儿的祈福不会有什么实际效果,心里还是对这种“孝心”十分受用的。 他原本也不指望小女儿能嫁进什么显赫的权臣之家,为自己开拓一条通往高官显宦的道路来,甚至还觉得,将来有需要让小女儿联姻时,再叫她还俗也是一样的。他就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只管笑呵呵地嘱咐些让女儿路上小心、好生照顾自己的虚话、套话,就好象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李俪君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当她对父亲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完全将他当成了工具人之后,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再纠结了。在过去经历过的十个任务世界与两个度假世界中,她曾拥有过各种各样的好父亲与关怀自己的长辈,真的不需要再从李玳这里获得什么感情依赖了。他继续过他糊里糊涂的宗室嗣王人生,她跳出家庭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各自安好,互不打搅,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俪君正式拜别了俗世血缘上的父亲,恭恭谨谨地退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她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继祖母窦王妃。 窦王妃平日很少靠近继子的地方,今日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难得地破了例。她方才站在院子里,已经听到了屋里李玳与李俪君父女间的交谈,也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她看向李俪君的目光满是复杂,心里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俪君冲窦王妃笑了笑:“阿婆来了?您看,儿说过了,绝不会让您为儿出家一事背黑锅的。”如今黑锅甩给了李玳,他还高高兴兴地背上了呢。 窦王妃叹息:“阿婆来得晚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跟嗣王说的。可你还没满十二周岁呢!嗣王就答应让你出家,也不是什么靠谱的父亲!” 她是越想越生气,索性就拉着李俪君去见隋王了。至于李玳?她根本懒得进屋去看他那副愚蠢的嘴脸! 到了隋王面前,窦王妃就把自己方才看到、听到的一切添油加醋一番,向他告了状。她也不说这是李俪君主动向父亲请求的,还意外地获得了李玳的准许,只说李玳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也跟女儿提过了,因此李俪君才会有了出家的念头。否则正常情况下,年纪还小的女儿忽然说要出家,哪个父亲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就高高兴兴夸好的?肯定是他早有此念,还在女儿面前念叨过许多次了,才会应得这么爽快! 窦王妃还顺便抱怨了隋王几句,因为他总是催小孙女去给养伤的李玳请安,才给了李玳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的机会。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隋王绝对要负责! 隋王被妻子说得无言以对。他也觉得嫡长子太过分也太不靠谱了。可李玳都已经发了话,李俪君也孝顺地答应了,他这个祖父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先委屈小孙女过几年清苦日子,以后若不想再出家了,到时候再想法子还俗就是了。 李俪君坚定地表示自己是铁了心要出家的了,不打算还俗,只是她也没忘给父亲挖个坑。她对隋王道:“阿耶显然还有雄心壮志,不知等伤势养好之后,又会生出什么新想法来。儿这一去,恐怕要很长时间才会回转,家里就要靠阿翁阿婆多照看了。阿耶心思单纯,容易叫人哄骗,又不解圣意,容易犯禁而不自知,还望阿翁多盯着些,别叫他上了外人的当。” 几句话说得隋王面色发青,想想嫡长子这几年的各种骚操作,他也有些怕了。这个儿子确实需要多盯着些,盯得更紧些,宁可叫他在家里一辈子花天酒地做个纨绔,也好过他在外头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糊里糊涂被人耍弄着去谋求什么高官实权的好。这一回谋求相位只是闹了点笑话,断了条腿,万一李玳哪日做事犯了圣人的忌讳,只怕这一大家子都要被他坑了性命去,岂不冤枉?! 窦王妃看着隋王的表情变化,趁机道:“妾身早就劝过王爷,要多管一管嗣王了,无论他肯不肯听劝,一些圣人的忌讳之处,王爷总是要跟嗣王说清楚的,免得他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事都不知道。王爷只顾着拜自己的佛,念自己的经,完全不把妾身的谏言放在心上,放任嗣王一错再错,如今连俪娘一个小孩子都要为隋王府操碎了心,王爷心里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么?!” 隋王心里早就不好意思了,只是脸上下不来,不肯说一句认错的话罢了。 窦王妃也不逼他,只叹道:“王爷想必心里有数,妾身也不多问。只是俪娘这个孩子因为嗣王的私心,小小年纪就要出家受苦,王爷也该有所表示才是。就算有了做道观的宅子,她平日里吃什么、用什么?总不能让她出家之后,还要靠着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来养活自己吧?!” 隋王忙道:“先前答应她的田产,我会尽快叫人核算清楚,将地契送过去的。田庄里管事的人,还要王妃多费点心,好生敲打一番,省得他不听新主人号令。” 窦王妃又趁机为李俪君多谋点好处:“就算有田庄,今年秋收也过去了,明年收获还早着呢,孩子这一年里吃什么?还有出家要上宗正寺报备,申领度牒,做女冠需要准备的各种东西,道观改建事宜……这林林总总,事多繁杂,难不成你都指望俪娘一个孩子自己去操心?还是打算叫她身边的丫头嬷嬷们去忙活?!” 隋王连忙表示,这些琐事自己都包了,到时候打发王府长史和一众属官们去负责就是了。除此之外,他还答应在隋王府里划出一片地来,专门建一个小道观,供李俪君在家时居住。 李林甫的小女儿李腾空出家时,他就是专门在家里划出一个角落来改建为道观,让女儿能在家修行的。有这个先例在,隋王不必怎么烦恼,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窦王妃接着又为李俪君争取了许多福利,仿佛恨不得把李玳的好东西都划拉到这个继孙女的口袋里,才能安心似的。李俪君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自己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方才劝住了窦王妃。 窦王妃还一脸的意犹未尽呢。 反正这些东西又落不到她和她的儿孙们手里,凭什么便宜了李玳这个混账?还不如留给她看得顺眼的继孙女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离去 李俪君赶在中午之前,终于出发离开了隋王府。 临行前,她拜别了隋王夫妇,又特地向窦王妃行了大礼。 虽然她自己并不是十分需要,可窦王妃在知道她要出家做女冠之后,为她所争取的一切福利,都是对她的关心与爱护。如今她母亲早亡,父亲不靠谱,兄弟姐妹皆不算亲近,本来对亲情已经没什么指望了,独独将师尊、队友与身边的近侍们视作亲人。没想到窦王妃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祖母,竟然还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这份情意弥足珍贵。即使李俪君不缺亲情,心里也不由得多感激几分。 窦王妃是她原生家庭里的长辈。如今她要离开家庭,去追寻自己的人生梦想了,若不郑重向这位长辈拜别,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似的。 隋王受小孙女大礼的时候,只是忍不住感叹万分。可窦王妃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仿佛李俪君这一去,今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似的,不知不觉地就掉下泪来,紧紧拉着继孙女的手,哽咽着说:“以后要常回家……别理你阿耶说什么。就算你做了女冠,也依旧是王爷的嫡亲孙女儿。你想回家就只管回家,谁也没资格啰嗦什么……” 李俪君微笑着点头应了,但这只是让长辈心里好受些罢了。她自己心里清楚,以后回来的机会不多了。 堂姐李慧君扶着祖母窦王妃,见状也不由得心酸,强自露出笑脸来,对李俪君道:“四妹妹,等你出了孝,千万要回家里来多住些日子。继母教了我一款汤羹,她说我学得很好,做得可好吃了。到时候我做来给你尝鲜,你可不能错过!” 李俪君也冲她笑笑,说一声“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阿婆日后就交给姐姐了,你以后要照顾好她老人家。” 李慧君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别这么说嘛……你也要常回来看阿婆才是。” 李俪君笑笑,屈膝一礼拜了下去:“阿婆,儿去了,愿您往后平安喜乐,福寿安康。”说罢没有再多啰嗦什么,便转身上了马车。窦王妃扶着孙女儿目送她离开,却哭成了泪人,一路目送她的马车走出道政坊坊门,便忍不住一路唤她的名字。 丁五郎依旧带着王府亲卫队的人,沿路护送四娘子李俪君一行人前往太平峪的紫云山房。隋王并没有收回小孙女身边的护卫力量,可李俪君却特地跟他商议过了,这批亲卫中若有人想要回隋王府,又或是另谋去处,她希望隋王能帮上一把,而不是继续把人留在她那儿赋闲。 虽说在她身边做护卫,清闲又自由,不缺钱不缺粮,也能跟亲人时时有团聚的机会,可大唐的军人多是有心上进的,热衷于立军功谋爵官,不是人人都乐意在李俪君身边做个出行时的摆设,一年下来除了自己的小伙伴们,基本没有跟人交手的机会。担任李俪君的护卫,除了生活稳定清闲又安全的好处以外,没有半点上升的空间,就算是性情比较咸鱼的人,待久了也要生出顾虑来。 如今李俪君借着自己要公开出家的机会,正好将身边的护卫们送回隋王府。除非真的有心要做个咸鱼,满足于过这种清闲安全的日子,否则她一个王府亲卫都不打算留下。 王府亲卫跟她手下的侍从奴仆不一样,本质上还是相对独立的朝廷命官,连隋王府对他们都不是有百分百的掌控权,更何况李俪君只是隋王府的一个小成员而已?她连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 她今后要放开手去修炼,身边人多少能察觉到些异状来。归属于她的奴仆可以在命令下紧闭嘴巴,这些朝廷命官又要如何封口?还不如早早打发了算了。倘若最终还是有人要留下,那就是满足于干清闲差使的咸鱼了。既然是咸鱼,对雇主家的秘密就没必要深究了嘛。 李俪君开了口,常年跟她在外的王府亲卫队员们就有一半人表达了有心回隋王府的意愿。哪怕他们离开已久,就算回了隋王府,也未必有什么好位置了,但一般的亲卫待遇还是有的,干些巡逻护卫的活也不难。实在不满足的人,大不了托人托关系,另寻新差使。如今大唐年年都有在外征战的机会,他们只要不怕死,还怕没有门路上战场挣军功么?这两年在四娘子那儿,他们没少发财,打点的钱财是不缺的,自己也趁着日子悠闲,好生锻炼提高了一番,对自己目前的本事都很有信心! 丁五郎没有离开,令人意外地决定留下来继续给李俪君做护卫队长。因他这份“忠心”,隋王如今正怜惜小孙女呢,便索性厚赏了丁五郎,还给他升了一级,做了从七品下的旅帅,不过只是虚领。毕竟隋王府里的亲卫队虽有足够的人手,却没有一百人能归属于丁五郎麾下,他能管的就只有李俪君目前拥有的护卫而已。 丁五郎对此并没有异议,还有点小高兴,但也只是小高兴而已。他原是从校尉的职位上被贬成队正的,升为旅帅,距离曾经的高度也还差着一截呢。 他手下的人不太理解他的选择,还曾私下劝他:“头儿,四娘子都发了话,王爷也点头了,你何不趁机回来呢?继续留在四娘子身边,除了钱财上丰厚些,也没什么好处。日子是清闲太平不假,但咱们兄弟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下去,用不了几年就废了!倘若你上了年纪,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想再去拿拼命前程,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你还年轻,还能再往上爬!难不成就真的满足于过太平日子了?就算是王府里没有了好位置,你还能试着去跑门路,到战场上挣一回军功呀!如今三郡王妃就是林国公府出身的,咱们托一托她陪嫁的那些老兵们,至少能去岭南那边试一试身手!” 丁五郎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他辞别了手下的兄弟,带着几个上了年纪决心要做咸鱼的老兄弟,连带李俪君从手下伙计、奴仆的子孙中挑出来培训过的护卫们,一行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出了春明门,直往南边的秦岭进发。 丁五郎回头看着视野中渐渐远去的长安城墙,再看向前路,知道自己即将要走上一条从未预想过的道路。 他身后率领的那些年轻护卫们,经过一年多的培训,渐渐有了些模样,但也只能够得上正规亲卫队员一半的战力而已,给一位常年出家修行的小娘子做护卫,已经足够了。 可丁五郎清楚,那个叫吕四运的少年是不一样的。他起初还象其他少年那样,跟着自己学些骑射之术与拳脚功夫,学着学着就没了人影。几个月后,他却忽然成了个力大无穷的马夫。三两个武士才能制住的烈马,他轻轻松松一只手就驯服了,还能在一天之内,靠着两条腿来往于嵯峨山与太平峪之间。 若说这是普通少年武者能干得出来的事,那就真把丁五郎当傻瓜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路上 马车队在前往太平峪的大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与去年相比,今年的天时好了不少。路边的农田已经完成了收割,农人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还有心情露出笑容来。只是路边的草木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眼下只能看见一片枯黄。寒风刮得残枝抖动,草碎纷飞,隔着车窗望出去,也没什么景致可赏了。 但秋香与石青还是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试图往前方不远处骑着马的丁五郎那儿看。 三个侍女如今陪着李俪君挤在马车里。路上没什么事可做,正好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二红今晚刚从大慈恩寺回来,走进隋王府大门的时候,正好赶上李俪君一行人的马车出发,所以报告就只能放在马车上做了。 她昨晚在雁塔坊市逛得还算顺利,买到了几件不太值钱的小东西,可以送给崔吕二位嬷嬷以及邵娘子、石青做防身用品。至于圆光法师介绍的那位女丹师,她也见到人了,可惜对方没有多少现成的炼体丹可卖,只能提供两颗样品让她试用。幸运的是,对方跟二红还算谈得来,被二红磨了几句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目前的住址,就在长安城南边那几个偏僻少人的坊里头。若是李俪君主仆几个用她的丹药真的效果好,随时可以去她的住处找她再炼,条件就跟圆光法师说的一样,相当划算。 二红昨晚唯一遇上的危险,就是差一点儿跟王娘子打了照面。 修真集市的王娘子,如今正好在休市期,没想到会跑来雁塔坊市游逛。她以前提过自己偶尔会来这边进货,只是二红一直没遇上她,就没注意。幸好昨晚上两人差一点儿撞上时,王娘子正在某家店铺里跟人讨价还价,全副心神都在谈判上,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个熟人走过,否则二红这“高人侍女”的马甲就有可能保不住了。雁塔坊市里做主导的唯识宗弟子,是知道她乃隋王府四娘子身边的资深侍女的…… 不过王娘子没看见二红,二红却留意上了她,事后也想办法从别人那里稍稍打听了一下她的消息,有些意外地得知了修真集市的相关新闻。 据说那位卖筑基丹的东海丹师被人揭了底。他离开东海之前是闯了祸的,得罪了那边一位筑基高阶修士,假装往东海上逃了,才暂时脱离了险境。那位筑基高阶修士乃是金丹真传弟子,上了他一个大当,吃了大亏,气得直追到离海岸线三千里的大洋,始终找不到仇人的踪迹,才不情不愿地回转。不过回到东海后,这名筑基高阶修士意外发现了一些蛛丝蚂迹,又循迹追踪到中原来,这才发现了这名东海丹师的下落。 据说这名丹师用了某些阴邪手段炼丹,炼出来的丹药却成份不纯,效果也打了折扣,还很容易留下后患,损及服丹者的身体。即使服丹者服丹后能在短时间能看到成果,时间长了反而不利于修为的突破,是一种急功近利的丹药。那东海丹师明知道自己炼出来的丹有这个缺陷,却隐瞒实情,高价卖丹,这一路从东海到关中,可没少坑人。 等那筑基高阶修士打着金丹真传的旗号,在关中揭穿了东海丹师的真面目,各种关于丹师的负面传闻也跟着冒出来了。修真集市的拍卖行本来高价买了他拿出来的筑基丹,还高价拍卖了出去,如今买主听说了传闻,担心那筑基丹会影响自己筑基的成功率,便提出了退货退款的要求。拍卖行当然不干,如今正跟买主与丹师双方同时进行谈判呢。无论如何,拍卖行的名声已经受到了影响,以他家掌柜的为人,怎么可能不从丹师处多捞一笔赔偿? 这东海丹师出了事,关中地区的筑基丹更加有市无价了。品级高点儿的炼丹师比从前更受追奉,据说连长期混在修真集市里的玄应道人,出手炼丹的身价都比从前涨了两成。 以此为例,二红遇上的那位女丹师,竟然还肯以如此优惠的价格接炼体丹的订单,真真是难得极了。 不过李俪君有些顾虑:“她是什么修为?炼出来的丹品质如何?” 女丹师的修为,圆光法师已经提过了,比李俪君低,但比二红高,炼出来的丹倒是炼气期修士可通用的。二红把那两颗样品丹拿出来给李俪君看,李俪君觉得品质只能算是中等,杂质不少,便打算要研究一下配方。如果她能倒推出丹方,再改进各种原料配给,兴许能炼出效果更好的炼体丹来,服食起来岂不是更令人安心? 二红对此没有异议。反正她只学了点炼丹的皮毛,能照方抓药般,炼出普普通通的辟谷丹、补灵丹等基础丹药,品级更高一些的丹药,她就不行了。在炼丹这方面,她还是指望小娘子的好。 主仆俩把丹药收好了,抬头看见秋香与石青两人又在头碰头地窃窃私语着,似乎对观察丁五郎十分感兴趣似的。李俪君便忍不住笑道:“你们总盯着丁五郎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他?” 石青顿时红了脸:“小娘子您在胡说什么呢?!” 秋香的态度倒是大方坦然:“奴倒是没有看上他,石青姐姐就难说了。丁五郎在随行的亲卫中品级最高,人也最年轻,身手最好,他竟然没有留在王府里,也没有去另谋高就,石青姐姐与奴都觉得十分惊讶,心想这人是不是傻了?!” 石青驳道:“他怎会傻了呢?王府亲卫队里所有的校尉、旅帅通通与他合不来,他回去了人缘也不好。况且,因为他当初带队搜索西院,搜出了小杨氏姐弟密会一事,嗣王也没少嫌他。他回了王府是不会有什么好前程的,上了边地打仗,又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还不如留在小娘子身边呢!安安稳稳又体面,倘若他干得好了,还有额外的好处呢。我们小娘子可是活神仙!” 石青自己是个凡人,可平日里没少吃仙果喝仙露,哪怕不能长生不老,也有身康体健、无病无痛、耳聪目明、精力充沛的好处。所以,她认为跟修仙人在一起生活,是有好处的。身为内宅侍女,她也不觉得上战场挣军功有什么好的,心里坚定认为,丁五郎选择的是一条正确的路。 只是对方在对小娘子修仙一无所知的前提下,主动留了下来,确实令人感到意外就是了。 二红倒是有个猜测:“吕四运有时候行事粗心,容易在人前露了行迹。那回他遇见惊马,也没顾得上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在,便单手将马给制住了,吓了好几个亲卫一大跳。当时丁队正——不,丁旅帅也在场呢。自打那回起,他就时时留意吕四运的行动,吕四运为了这事儿,还特地跟吕嬷嬷与奴抱怨过呢!” 李俪君挑了挑眉,笑道:“也罢。他要是真的凭自己的本事发现了实情,那就跟他说实话好了,只要他别随便往外传便无妨。只是能不能修行,还得看他的天资如何,这可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出孝 回到了紫云山房,李俪君一下就放开了。 丁五郎也好,隋王府也罢,反正事情就交给嬷嬷们与几个侍女去负责,李俪君当晚就换了利索好活动的衣裳,一个人单枪匹马直往光头山去了。 虽然还有许多顾虑,但眼下她一心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没理由放过光头山这么一个灵气充沛又离得不远的地方。反正她如今只是炼气修为,根本入不了那位大能的眼,只要行动时小心些,别撞上真仙观的巡山弟子,也别跑到山顶靠近封印法阵的地带,她就算长留此山中修炼,又能引起什么人的怀疑呢? 就算有人察觉到,也顶多赞叹一声她抗得住这极寒的灵气,根本不会想到,她心里想的是要把这座山给炸开了吧? 赵陈记目前经营良好,掌柜、伙计们也都十分能干。李俪君一声令下,他们也没多问,就陆陆续续地收集到了不少能用来制作火药的材料。每运一批材料过来,李俪君总会亲自前去收货。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只要拿捏好比例,配制火药就是一两个小法术的事,配制完后直接装进系统空间里去,安全又保险,免得在存放途中出什么差错,炸了自家的地方和人。 她已经计算过了,目前收集到的火药,份量已经达到了目标数量的七成。只需要等待赵陈记的伙计们再多运几批材料来,她就能收集到足够的火药。后续她再把安装火药的地点计算好,等到行动那天直接在预定的地点挖坑埋料,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按照她的计划,到时候整个冰晶顶恐怕都会被炸掉一层去,还怕那封印阵松动不了?既然凛元老祖如今还有意识,能往外散发自己的存在感,想必他也能抓紧这个机会,竭尽全力脱困而出吧? 李俪君照着无人机在高空中拍下来的俯瞰照片,把预期要埋火药的地点计算了一遍又一遍,为了防止自己配出来的火药威力不足,她还把预计每个坑里要埋的火药份量加大了两三倍,宁可多埋些,也不能埋少了。根据系统计算的结果,她这一波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八成虽然不算高,但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她用的毕竟是凡人的法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容易。 计划拟好之后,李俪君又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的计划有什么疏漏之处,又或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得更好。但让她现在想,她又想不出来,只能先将计划暂时抛开,专心修炼一番,先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再说。 李俪君这一回在光头山上待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修炼的收获自然也更大。 这段时日她还在冰晶顶上经历了一次月食,进了十一月后,还遇到了一回少见的流星现象。两次下来,她体内的修为又大涨了一波,距离炼气九层,基本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只可惜这临门一脚迟迟不来。她在山中再修炼下去,总觉得有些浮躁,索性就收拾心情,先回紫云山房里修整些时日。 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几个心腹也没有闲着。除了嬷嬷们与邵娘子分别驻守紫云山房与嵯峨山别院主持大局,替她将原有的和新得的产业与人手都管理得妥妥当当以外,几个侍女还分别做出她要前往秦岭地区各大著名道观参拜祈福的假象来。 反正隋王府的人会听到风声,说自家四娘子的马车往哪家道观的方向去了。她没带太多护卫,只是带了几个侍从,十分低调地去履行自己为父亲祈福的职责。至于她具体去了哪家道观,又是否有人见着她本人了……这些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隋王府四娘子没有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自己的行动,十分低调地做事,谁又能说她的做法不对? 李俪君赞扬了侍女们的行动,顺道替她们圆上了这个谎:她亲自出面,在某些有名有姓的贵族道教信徒面前,带着几名侍女走进了几家有名气的道观去参拜了,还从人家道观里求了各种符箓、护身符什么的,然后打发人特地送回长安去,孝敬隋王府里的几位长辈。如此,她在秦岭地区的祈福行动就有了人证与物证,谁敢说她偷懒了?! 过了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寒冷,山中开始下雪。李俪君索性便声称自己劳累过度生了病,停止了祈福的行动,带着身边人留在紫云山房里窝冬了。就连窦王妃打发人来接她回长安去举行除服仪式,她都借口生病婉拒了。 四娘子为了给父亲祈福才累得病倒,不能回长安去参加饮宴,是什么罪过么? 当然不是! 隋王和窦王妃都只会更加心疼这个小孙女,裴王妃在人前也只会说她的好话。就连渣爹李玳,也顶多抱怨一声小女儿的身体太不中用,叫家里人担心了。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不回长安有什么不妥。 出孝之后,李俪君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边人给她准备的新衣裳开始出现鲜艳的颜色,侍女们给她梳头时,也会添上各种金银珠宝制成的饰物。她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唯一觉得特别欢喜的,是不再需要茹素了。二红她们新学了几种用灵禽灵兽灵植烹制而成的灵食,味道鲜美,大大满足了她被寡淡饮食折腾了两年多的胃口,也令她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更舒心了。 李俪君在山里过得舒心自在,可隋王府里的诸位却有些郁闷了。 几个孩子正式出了孝,嗣王李玳的伤势也渐渐痊愈,虽说还未能行走如常,但已经可以在府里拄拐活动活动了。隋王府里刚刚办了一场宴会,招待了熟悉的宗室皇亲们,还没来得及恢复早些时候的愉快气氛,李林甫病危的消息就已传遍了长安城。 隋王一家跟李林甫一家来往不算密切,这事儿本不与他们相干。只是李玳一听说李林甫一死,杨国忠就要正式接掌相印,心里这股气就无论如何都顺不了。隋王拦着他出门交际,又不许他的那些所谓党羽上门来陪他说话,他的脾气便不可避免地又变坏了起来。身边的侍从与亲人又成了他发泄的靶子。除了裴王妃借口胎儿不稳,远远地躲在东院避开一劫以外,其他上至父亲继母,下至后院诸妾,一个人都没逃过去。 就连偶然上门探望女儿女婿,顺道把外孙外孙女接回家里住的霍国长公主,都挨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她本人还没觉得有什么,隋王就先愧疚得向姐姐赔大礼了。 霍国长公主趁机提出了要把女儿接回家里住些时日,好生调养身体的要求,隋王没好意思回绝,只是时间还得再斟酌一下。 李玳对此大为不满。父亲怎能管到他后院去呢?他又发了一轮脾气。这回把宝贝嫡长子李俭让给逼得离开了家门。 李俭让跑到紫云山房找小妹诉苦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上门 李俭让事先并没有打招呼。他上门的消息传到李俪君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带着秋香与吕四运两人在光头山上修炼呢。 二红在紫云山房里支应着,一边招呼李俭让先到客院休息,一边借口小娘子今日去了后山,先把李俪君不在主宅的事实搪塞过去,然后飞快地朝李俪君这边发飞信。 李俪君看着秋香与吕四运二人正在紧要关头,根本没办法随自己离开,只能把钻地鼠留下来给他们做个警戒,再留下瀚海提灯,然后在山洞外围设置了三层防护阵,才急急离开了。 因为没有瀚海提灯隔绝寒气,回来的路上她还扛着极寒的灵气跑了一段路。若不是她如今修为已经大为提升,又习惯了在光头山一带活动,身上的法衣还加强了御寒的功率,还真有些扛不住。可她也没办法,她都有些受不了这一带的寒气,更何况是秋香与吕四运两人?不留下瀚海提灯,他俩只怕除了山洞内有防护阵的范围,哪儿都去不了。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真的往外跑了,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冻僵当场了。 李俪君急速赶回到紫云山房,寻了个隐蔽处换上家常冬衣,然后一个人走进了主宅,假装是刚刚从后山回来。 二红迅速迎上来,把情况向她做了汇报,主要就是说明李俭让是因为什么才会忽然上门的。 李俪君不由得有些无语。李玳近来是怎么回事?当初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确实对这个父亲做了点手脚,让他变得脾气暴躁了许多。可这种法术是有时间限制的。她离家超过一个月了,没有了后续的动作,李玳早就摆脱了她的法术影响,按理说没理由再暴躁下去才对。更何况,他如今的伤势也大半痊愈了,只要拄着拐杖,又或是叫人拿肩舆抬着,在隋王府里也可以随处走动。他还有什么可发脾气的?因为霍国长公主想接裴王妃回娘家休养些时日?裴王妃平日里也很少跟他见面,基本就躲在东院里“养胎”,三五天才会在西院里露一回脸。她回不回娘家,对李玳又能有什么影响呢?为了这点小事,犯得着大发雷霆? 李俭让显然也无法理解父亲的想法,对着小妹没少诉苦。李俪君看他神色憔悴,就知道他近日确实被折腾得不轻。虽然他忽然上门打断了她本来的修炼计划,但看在他也很可怜的份上,李俪君还是原谅了他。 李俭让自己倒是有些过意不去,知道自己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上门,必定给小妹添乱了。他也很关心小妹在这寒冬腊月里一个人跑到后山去,是不是太过粗心大意,不知照顾自己?不是说小妹前些日子为了父亲四处奔波祈福,都累病了吗?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养病呀!为什么还要跑到后山去?后山有什么吸引人的呢? 不过……小妹不是生病了么?怎的看起来脸色挺红润的样子。这个气色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象是病人呀! 李俪君淡定地表示:“刚刚得了信,我就从后山赶回来了,兴许是走得急了些,因此脸都红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面色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白晳,仿佛之前显露的好气色当真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不等李俭让对此作出任何反应,李俪君就抢先转移了话题:“阿耶为何会对裴王妃要回娘家一事表现得如此生气?平日裴王妃在东院养胎,每天在西院都露不了一次面,阿耶也没觉得怎么样,忽然如此大发雷霆,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裴王妃这一胎怀得不大安稳,倘若回了霍国长公主那儿,能有所改善,对她腹中胎儿也是件好事。阿耶难道不希望裴王妃能生下一个康健的孩子吗?” 李俭让被小妹几句话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关注她的气色了:“阿翁也是这么说的,因此反觉得阿耶大惊小怪。阿耶则觉得……继母在这时候回娘家小住,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他养活不了妻子呢,会笑话他。其实谁会拿这种事说闲话呢?宗室里的女眷,怀了身孕后就回娘家小住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谁也不会乱嚼舌头,天知道阿耶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李俪君问了一个有点敏感的问题:“近来大姐和三姐过得如何?她们有没有在阿耶面前谈论裴王妃回娘家休养的事?” 李俭让顿了一顿,敏锐地领会了李俪君的言下之意。他很想否认这件事跟胞妹有关系,但又没办法打包票——他平日不住西院,除了每日在父亲面前侍疾时,会见到弟妹们,对胞妹的生活其实一无所知。而他也很清楚,胞妹对继母心存怨恨,平日里没少说她的坏话。若说胞妹在父亲面前进了谗言,引得父亲对继母回娘家小住一事大发雷霆——不是不可能的。 李俭让只能干巴巴地说:“大妹平日里也没少挨阿耶的骂。我想她说的话,阿耶应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俪君也不打算逼得兄长太狠,便笑着转移了另一个话题:“我在太平峪都听说了,玉真长公主那儿近日来了几位道家高功法师,其中有一位是十分有名气的道医,很擅长给人调理身体。玉真长公主留了客人长住。霍国长公主想必也是得了消息,才想接裴王妃回去小住的吧?她们姐妹一向亲近,若是霍国长公主要请那位道医来家为裴王妃调养身体,玉真长公主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李俭让点头:“原来如此。那倒是件好事。继母这一胎实在是多灾多难。自打阿耶受伤,继母受了惊吓,就一直有些不好。倘若真有良医能为她调理好身体,那对她腹中的弟妹也是有好处的。阿耶就是多心,因为旁人几句闲话就无端猜疑。其实他要是知道霍国长公主能请到良医,想来也不会再阻拦继母回娘家了。” 不一定,兴许他会直接把人请到隋王府来呢?因为他本人也是重伤初愈,十分需要良医调理身体。 反倒是裴王妃本人,她这一胎说是怀得不安稳,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李俪君觉得她在人前显露的憔悴和虚弱,大半是用脂粉伪装出来的。倘若她真的状况不佳,又怎能继续执掌隋王府中馈,还把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借口养胎躲在东院,多半是要避开李玳的坏脾气发作吧? 李俪君也不揭穿这个继母的谎言,只微笑着对李俭让说:“阿兄回去后,也劝一劝阿耶吧。裴王妃腹中胎儿的安危要紧。旁人的闲话,其实没什么可在意的。这世上总有看不得别人高兴的好事之人,无事还要挑起风波来呢。真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也不用过日子了。” 李俭让叹息道:“我也不知道阿耶为何会因为杨国舅即将拜相就如此生气。我前些天在街上遇见杨国舅,人家也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只是一句话都没多说罢了。这比从前已经好了许多,可阿耶觉得人家看不起隋王府……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怂恿 李俭让在自己的亲人面前,通常不会太掩饰自己。 他出门遇上杨国忠,回家就把事情告诉了父亲李玳。对于李玳的无能狂怒,他也委婉地劝对方不要钻牛角尖。可正因为他这份坦率,就成了李玳的新靶子,被无脑狂喷了半日。李俭让委屈极了,忍不住偷偷掉了眼泪。隋王看在眼里,心疼宝贝大孙子受了委屈,便开口让他打着给小妹探病的旗号,出门来喘口气。 李俭让来到小妹面前,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就是觉得父亲完全没必要钻这个牛角尖。兴许杨国忠人品不行,还曾经害过李玳,但现在人家已经要拜相了,身份与从前不同,不再把李玳这个嗣隋王放在眼里,见了李玳的儿子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而是客客气气打一声招呼,把礼数给做周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玳还要发脾气,动不动就在自己家人面前骂杨国忠,格局实在是小了。叫外人知道了,别人也只会笑话李玳心胸狭窄的。 最关键的是,杨国忠害李玳摔马一事,隋王府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能捕风捉影怀疑到人家的心腹头上。可李玳离相位却从来都没有靠近过,是他自己心存妄想,自以为是,觉得是杨国忠抢走了他的官位。他因为这件事去怨恨人家,外人只会觉得他可笑。 李俭让希望父亲能成熟一点,不要再事事凭着自己的脾气来。哪怕心里对杨国忠有再多的怨恨,他也不该轻易在人前表现出来。除了会招来闲言碎语,这样的任性行为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李俭让看着祖父隋王时时挂在脸上的愁容,还有两位叔叔时不时提起被人取笑的话语,就觉得父亲不该再任性下去了。 李俪君默默听着李俭让的抱怨,心里清楚这个兄长随着身体日益健康起来,出门交际的次数增多,已经不再是从前只懂得听从长辈号令行事的小孩子了。他对很多事都有了自己的见解,不再是父祖说什么,就盲目地顺从。 这对李俭让个人来说当然是好事,可对于李玳而言就未必了。老一辈的隋王虽然无心政治,却对权势有着自己的见解。小一辈的李俭让也开始有自己的主张。这岂不是越发突显出了李玳的愚蠢么? 李俪君对此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饶有兴致地向李俭让打听:“阿兄见杨国忠的时候,他是个什么反应?” 李俭让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客客气气地跟我打了招呼而言。打完招呼之后,他就让车夫驾车离开了。虽说有些冷淡……但好歹他没有热嘲冷讽,也没有拿阿耶说事儿。”他认为这就足够了。要知道,从前他出门遇上杨国忠,对方不是借着“堂舅”的名头来说些意味深长的话,讽刺他的父亲或亲舅舅们,就是拿杨家那些备受称赞的年青子弟与他相比,嘴上说的是鼓励他多与杨家小郎君们相交,其实是在嘲笑他处处不如人。他真的宁可对方对自己不屑一顾,连句招呼都不打就无视他走人,也不想被人打着关心的旗号讽刺贬低。 李俪君听到这里,心里就在想,如今的杨国忠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活人,哪里还能象从前真正活着的时候那样,有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会小鸡肚肠地讽刺自己看不上的人呢?他如今只需要照着唐史上的记载,完成他该完成的事,这就足够了,隋王府一家在史书上都没有名字,他根本懒得去理会。 更准确地说,如今让杨国忠继续“活”着的人,根本不会让他去理会那些在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人物。 眼下就只有李玳本人,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自己与杨国忠的私仇,对杨国忠曾经的“欺瞒与背叛”耿耿于怀罢了。 这话没办法跟李俭让说,李俪君只能安慰了他几句,又请他吃了一顿美味的山珍佳肴,其中有各种新鲜栽种的瓜果蔬菜,还有各色山菌炖煮而成的香浓鸡汤。李俭让吃得食指大动,深深地为小妹山庄里竟然有这等新鲜美味的出产而惊讶。 李俪君笑笑。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掌握着各种符阵的技能,她怎么可能不给自己弄点新鲜食材,改善一下伙食呢?她其实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是想办法瞒过了底下佃户奴仆们的眼,再让身边几个心腹侍从时不时过去照料一番罢了。山菌都是现成的,食谱她多得是。最近她还添了不少新人手,当中亦有厨艺出众者,再加上出了孝之后,饮食方面没了忌讳,生活水平自然就节节上升了。 她可怜兄长无端挨骂,才特地招待了他一顿美食,顺便还怂恿他少回隋王府去受渣爹的冤枉气:“阿翁把骊山的温泉庄子和洛阳的别业都赏给阿兄了。阿兄有了自己的新产业,就不打算亲自去瞧瞧?虽说这些产业,你小时候都是去过的,可那时候你身体不好,天天不是窝在船上或马车里赶路,就是待在房间里休养,又能见得多少景致?如今产业都成了你的私产,你不去亲自看一眼,心里甘心吗?” 李俭让听得有些心动。他从小就因为体弱多病,被困家中多时,如今身体好了,心里真的按捺不住想出游的冲动。这两年他在长安城里游玩的次数比过去十几年都多,可那些有名的名胜古迹他都去过之后,又有心要往长安以外的地方走了。他之所以会跑到太平峪来看望小妹,其实也是想顺便看看冬天的山景呢! 然而,他父祖长辈皆在长安隋王府,他一个人出游,似乎有些不妥当。祖父年迈,又为家事犯愁。父亲伤势初愈,还未完全好全呢!继母正身怀六甲,还有些怀胎不稳。还有胞妹任性,冲想跟继母过不去……李俭让的顾虑太多了,他真的没办法抛下一切去出游,就只顾着自己高兴。 可李俪君劝他:“阿翁给了你东西,你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呀。阿翁就是为了让阿兄你高兴,希望你以后能在这些别业里安心休养,才把它们给了你。你要是对它们陌不关心,岂不是辜负了阿翁的一片慈爱之情?况且那些产业都成了你的东西,你不打算照着自己的心意改造一番吗?” 李俭让越发心动了。 他在紫云山房里住了三日,虽然不是时常能见到小妹,但吃得很好,睡得也香,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舒服自在。这就是拥有自己产业的好处吗?那他是否也能在温泉庄子或洛阳别业里过上这样的生活? 这么想着,李俭让就辞别了小妹,返回长安了。他打算去问问祖父的意思。倘若祖父愿意,他可以陪他老人家到骊山或洛阳住些时日。就算要在新产业里做任何改动,他也该先问过祖父的意思。 可回到隋王府,李俭让还未来得及拜见隋王,就被乳娘带来的新消息给惊懵了。 胞妹李俶君竟对父亲李玳下了毒?!这怎么可能?!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百口 李俶君下毒,是被抓了现行的。 当时她站在父亲李玳准备要喝的茶水前,手里拿着一包药,贴身的荷包里还塞着一包。她的侍女金翘就站在附近替她放哨。 目击这一幕的,包括西院里由隋王派来侍候嗣王李玳的侍从、裴王妃的心腹侍女和三娘子李妍君。 人证物证俱全,根本由不得李俶君抵赖。 关键是,她本人也承认了下药的事,却不承认是要毒害父亲李玳,而是想要给继母裴王妃来个恶作剧——她下药的对象是裴王妃才对。 然而真正中了药的却是李玳。他本来身体就还虚弱,喝了掺有毒药的汤羹后便上吐下泄不止,受了一整天的罪才稍有好转,心里对女儿的恶行自然是火冒三丈。若不是他太过虚弱,没办法起身,只怕当场就要拿马鞭将长女揍个半死了,又怎会只是软禁她在西院的房间里,还让她有狡辩的机会? 李俭让听到这里,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抓着乳母苍娘子追问:“怎么回事?既然大妹妹是在下毒的时候被抓了现行,阿耶又怎会中毒?!” 苍娘子叹道:“大娘子是第二次去下药时被抓现行的,头一次下的药……已经叫嗣王吃下去了!” 苍娘子心里深觉大娘子运气太差。其实李俶君真的是想给裴王妃下药的,并没有针对父亲李玳的意思,然而阴差阳错,李玳却反而成了那个中招的人。 近日因为霍国长公主想接裴王妃回娘家小住的事,嗣王李玳很不高兴。可隋王那边被霍国长公主劝说了两日后,已经点了头,李玳也拗不过父亲的意思,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了妻子的请求。 裴王妃特地过来陪他用午膳,温言软语地安抚他一番,还说要去玉真长公主那儿见一位有名的道医,从对方那里讨要骨伤病人的休养汤方。这倒是对李玳身体有好处的事,他也被哄得渐渐消了气,只是还要嘴硬,说些不中听的话,仿佛狠狠地数落怀孕的妻子,顺道再踩岳母几句,才能彰显他的男子气慨一般。 裴王妃在这时候害喜了,向丈夫告了罪之后,便退到偏室去略作调整。 李俶君下了药的汤羹是在她离席之前送上来的,只是当时李玳与裴王妃专注于对话,没有理会,直到后者离席,李玳才吃了几口。 李俶君想对继母下手,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裴王妃平时很少来西院,李俶君却出不了西院的门,她要给继母下药,就只能趁裴王妃在西院逗留期间找机会动手。正好裴王妃预备要回娘家小住,还不知要住上几个月。李俶君见继母到西院来陪父亲用膳,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要拖到几时,便当机立断地行动了。 她没料想到,有毒的汤羹被呈到餐桌上的时候,裴王妃正好因为害喜而暂时离席,结果香气扑鼻的汤羹就被李玳吃进了肚子里。她当时不在屋中,看不到这一幕,只知道继母安然无恙地在饭后陪父亲说话,还以为是下的药太少了,效果不明显,便偷溜去茶房里下第二次药,然后就被抓了现行。 事实上,她被抓住的时候,李玳刚刚感觉到了不适。身边的侍从就是想去茶房弄些热茶汤给他,才撞上李俶君下毒的。 这毒不算厉害,李玳一个身体虚弱的人,也只是上吐下泄一番罢了,吃了医师开的解毒汤药后,就有所好转了。只是裴王妃正怀着身孕,还一直胎气不稳,若她真的服了这毒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李俶君坚称自己只是要对继母恶作剧,但光看药的份量,很难让人相信她对继母真的没有杀心。 李俭让听完了苍娘子的话,心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这回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为胞妹辩解了。 人证物证齐全,她本人也承认了下毒之事。就算她声称自己的目标不是父亲而是继母,又能改变什么呢?无论是对父亲恶作剧,还是要害继母以及她肚子里的胎儿,都一样是令人无法原谅的大罪过。李俭让实在不明白,胞妹在这种事情上狡辩,能有什么意义? 苍娘子告诉他:“大娘子认为这件事必须得说清楚才行。她觉得……自己是被裴王妃算计了。裴王妃早就知道她要下毒,因此挖了个坑反过来陷害她。若非如此,嗣王本来是不会中毒的!” 李俶君如今要争辩的就是这件事。只要证明父亲李玳中毒是因为继母裴王妃的阴谋,她的罪行就大为减轻了。以父亲的为人,只会怨恨继母,而不是继续冲着她发火。 李俶君的想法可以说是看透了父亲李玳的为人,可李俭让没办法理解她的思路:“继母怎会陷害她?!毒是她自己要下的,继母只是运气好才躲了过去。万一继母当时也喝了那道汤羹呢?!那中毒的就成了阿耶与继母两人了!” 苍娘子小声道:“大娘子的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裴王妃的月份已经不小了,其实早就过了害喜的时候。她会在汤羹上来之后忽然害喜离席,本就是件奇怪的事……” 苍娘子心里很感激裴王妃照顾好了小主人李俭让的身体,但她感情上对李俭让的同胞妹妹李俶君更亲近些,倒不觉得裴王妃在这件事上真的完全无辜。 然而,李俭让去见祖父隋王的时候,裴王妃正好在那里为自己辩解。 她确实没有害喜,当时会借口害喜离席,只是因为丈夫李玳的话说得太难听了。骂她不要紧,连她的母亲、他的姑母霍国长公主也一并骂了,实在让她忍不下去。只是她心里清楚,自己但凡驳回了一句,李玳必定会更加愤怒,说的话只会更不堪入耳。她即将回娘家小住,不想在这时候横生枝节,就忍了下来。听不进李玳的话,她便借口害喜避开了。等到回来时,李玳已经开始用膳了。她没什么胃口,就陪着吃了两筷子开胃小菜完事。 她并不知道汤羹里有问题。可那道汤羹李俭让吃得挺满意,她便没有分享的意思,免得丈夫又不高兴了。 裴王妃的解释十分合情合理,越发显得李俶君的指控很没有道理了。况且她指责的不仅仅是继母裴王妃,还连庶妹李妍君也一并骂了,认定李妍君与继母相勾结,参与了对她的陷害。 对此,李妍君在隋王面前也哭着做了辩解:“大姐命银翘来给儿传话,让儿到小厨房和茶房去,却又不说去做什么。儿心中不安,便拉上嗣王妃身边的侍从同行,以防万一……儿原也不知道大姐要下毒呀!” 这意思是,李俶君其实早就预备好了,要拿李妍君做替罪羊,只是没想到后者多留了个心眼,找人同行,反而成了目击证人。 隋王听到这里,只想冷笑。他连宝贝大孙子的话都不想听了,只命李俭让回去:“这事儿不与你相干,你就别插手了。俶娘犯此大错,还不肯老实认错,若不受些教训,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李俭让无言以对。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莫辩 李俭让无法从祖父隋王处获得支持,只得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见到了被软禁在西院厢房里的胞妹李俶君。 李俶君看起来略有些憔悴,连梳头打扮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了,衣裳发饰都是草草将就的。她的表情看起来暴躁不已,见到胞兄说的头一句话就是:“阿兄,我被算计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李俭让无言地盯了她半晌,方才坐了下来,把头扭开去:“你被算计了?毒是你自己下的,你还让侍女替你望风,甚至还准备好了替罪羊!结果事情败露,你就说是被算计了?谁能有这个本事,竟能算计得你生出害人之心?!” 李俶君咬着唇,惴惴在他对面坐下,小声道:“下药的事,确实是我自己的主意……可我也是为了阿兄着想!” “不要拿我当借口!”李俭让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倘若裴王妃真有心要谋夺嗣位,当初根本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她只需要任由我自生自灭就够了!我身体不好,人人都说活不到及冠。等我死了,还有谁能跟她生下的子嗣争夺嗣王之位?!可她还是劳心劳力地为我请来名医,收集各种名贵补药,把我的身体调理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如今之所以能健健康康地出门,都是继母的功劳!她费那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给自己所生的子嗣添一个竞争对手么?!她不傻,我更不是蠢货!” 李俶君红了眼圈,眼里露出了几分委屈:“她那不过是为了让人夸她贤惠罢了!这一招从前小杨氏就使过,十六姨也使过。她只是照着学,却没想到阿兄真的能好起来而已!可只要她生下了儿子,照样会把阿兄视作眼中钉!她的娘家那么厉害,在宫里都能说得上话,我绝不能让她威胁到你的安危!” “阿耶当初会续娶,就注定了他早晚会有别的儿子!”李俭让冷声道,“在继母进门之前,谁都不知道我能平安活下来,所以阿耶是必须要生出别的嫡子,才能确保嗣隋王之位不会落入三叔手中。可我既然平安活下来了,还越活越康健,那么无论后面会有多少个弟弟,也没一个人能越过我去。继母的儿子做不了嗣王,封个郡王也是一样的。就如同如今的三叔,他就是郡王,世人谁又会觉得他身份比阿耶低了?!继母什么都没做,你就先认定她会害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你自己先存了害人之心,才拿我做个借口罢了。否则,我一再让你别跟继母做对,你若真为我着想,就不会将我的话当耳边风!” 李俶君不服气地道:“做后娘的哪里会有好人……” 不等她说完,李俭让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性命就是后娘救回来的!你凭什么说后娘就不会有好人?!” 李俶君顿时哑然。 李俭让又说:“外祖母也是后娘……只不过前头原配死得早,生下的两个儿子都早早夭折了,不曾列入序齿,所以你才会从没听人提起过,反而觉得大舅就是嫡长子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外祖母是个恶毒的后娘?!” 李俶君目瞪口呆地看着兄长,心中震惊无比。 李俭让抿了抿唇。若不是妹妹太过分,他本来是不想提这一茬的。虽然杨老夫人是他的嫡亲外祖母,但说实话,外家那些久远的旧事……他听说之后,心里也曾有过猜想。兴许外祖母就是因为做过后娘,所以认定了后娘不可能有好人,必定会处心积虑置前房儿子于死地,才会一再在他们兄妹面前说后娘们的坏话。陈氏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善良,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便又开始非议起裴氏来。 可事实上,隋王府的后娘并没有过恶行。老一辈的窦王妃虽然与继子关系不好,但也让人平平安安活到了这么大,娶妻生子,继承王爵,甚至还放任他在外头说自己的坏话。窦王妃从来没有伤害过李玳,反而背负了许多不该背负的骂名。陈氏就更不用说了,不但是李俭让的恩人,亦是宗室公认的贤良妇人。而裴王妃嫁进门这一年来,同样贤名远扬。没人亏待过李俶君什么,是她自己固执地敌视后母,完全不顾胞兄的劝说。 李俶君震惊了半晌,才回过神:“若裴氏不是个坏后娘,她又为什么要在阿翁、阿耶面前说我的坏话,把我关在终南山的庄子里?!”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俶君的言行过于胡闹,已经影响到了父亲李玳与裴氏的婚事了。这门婚事是隋王一力促成的,李玳也没少从婚事中获利,他们父子都不希望李俶君破坏联姻,希望裴王妃能尽快生下隋王府的嫡次孙,因此默契地把李俶君留在了终南山庄子上。若不是裴王妃主动提出接人,在她生下子嗣之前,隋王是不会答应让长孙女走进隋王府大门的。 除非李俶君主动承认错误,改变自己的做法,乖乖做个和顺的好孩子。 李俭让把整件事明明白白地解释清楚,叹息道:“从前我没少劝你,可你总是不肯相信,以为我是被继母哄骗了。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是阿翁和阿耶不乐意让你回来,反倒是继母主动提出要接人。只是你如今闹了这么一出……继母日后恐怕是不会再做好人了。” 李俶君大受打击,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扭头跑进卧室里,不肯再听兄长的话,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自己从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父祖厌弃的小可怜的事实。 可李俭让还是狠下心,跟到卧室门口,把父祖几次驳回他接回弟妹请求的真相说了出来。从前他不说,是不想胞妹伤心,也不想破坏长辈们在胞妹心目中的形象。但现在,他必须要说出事实了,否则胞妹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再也没办法回头。 他还批评胞妹不该拿三妹做替罪羊的。明明姐妹俩在终南山的庄子里相互扶持,关系又重回亲密,李俶君下毒时却毫不犹豫地嫁祸李妍君,哪里象是个长姐的模样?! 李俶君伏在床上默默留泪,根本不想跟胞兄多说什么,更不打算解释,自己原本看中的替罪羊是四妹李俪君。可李俪君早早就溜了,还将原本留在隋王府的人手全部带走,害得她连个嫁祸的对象都找不到。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无奈之下,只好拿李妍君顶缸了。 反正李妍君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回还反过来坑了她。 李俶君哭得可怜,李俭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心中不忍,放缓了语气道:“好了,你知道错就行了,乖乖在阿翁、阿耶和继母面前赔个不是,日后都改了就是。可不能再干这种事了!再来一回,谁也没办法救你!” 李俶君放声哭了出来:“这回也没人能救我!窦王妃肯定会在阿翁面前说我坏话,置我于死地的……” 李俭让只觉得莫名其妙:“阿婆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因为我……我跟张家郎君私下见面了……” 2022年的最后一次更新~~~展望2023年,疫情退散,经济复苏,所有人都能健康、平安、快乐~~~祝大家新年顺心如意,合家安康~~~~~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震惊 李俪君听说大姐李俶君下毒被抓现行的消息,已经是进了腊月之后的事了。 窦王妃听李俭让说李俪君不打算回长安过年,而是计划在新年时去终南山一带的大道观为家中长辈上香祈福,便与隋王商量了一番,特地派出两个心腹宋嬷嬷与刘嬷嬷,给李俪君送来了过年的物资。 吃穿住行,各种补药,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两位嬷嬷还给李俪君带来了新消息,道是新昌坊那处宅院已经完成了基本改造,如今是个私人道观的样子了,给李俪君主仆制作的精美道袍与配套的饰物也都完了工,冬春两季够穿了,夏季版本还需要过些时日才能做好。东西就放在道观里,随李俪君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看到。那里侍候的人也都换成了道姑和小道士们,随时可以听候吩咐。等李俪君什么时候时间方便了,回一趟长安,把出家仪式办妥,再去领了度牒即可。经裴王妃与霍国长公主出面相邀,玉真长公主作为皇室女冠的代表,愿意成为李俪君出家的引领者。 可以说是诸事齐备,只等李俪君回去走程序了。 她要是对新道观的名称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开口,隋王夫妇会负责把牌匾做好了装到道观大门上的。若是她没主意,窦王妃也会出面请玉真长公主代为起名。 李俪君对这个道观的名称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那里大概率只会成为她在长安的一个落脚点,绝对不会是常住修行的地方,毕竟新昌坊与升道坊就隔着一条街,离得太近了。除非她已经不需要把真仙观放在心上,否则绝不乐意让自己身处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道观名,她考虑到自己常住的就是嵯峨山别院与紫云山房这两处,无论是嵯峨观还是紫云观,都是不错的观名,也不用担心会跟长安城内外的道观重了名。她便把这件事交给身边的心腹们去斟酌,无论最终起的是哪个观名,她都能接受。 她的修为如今还是卡在距离炼气九层只有一步之遥的水平上,算是到了一个瓶颈。从前她在其他任务世界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修炼瓶颈,因此心中并不惊慌,先把精力放在身边几个有修为的侍从身上,自己保持日常修炼,维持住平常心就行了。 秋香与吕四运经过在光头山近一个月的突击修炼,已经摸到了炼气四层的边。他们的功法都不怎么挑灵根,本身也是很好的功法,在灵气充沛的环境里专心修炼了这么久,还有李俪君这位好老师随时指点,能有这个成绩也是理所应当的。李俪君预备让他们在最新一次修真集市时去高级客栈住上七天,争取早日突破炼气四层。 如今这两人已经收拾好行李,预备要出发往鄠县去了。李俪君检查过二红的修行进度,心里还算满意,就让她继续循序渐进,不必着急。修为到了炼气中阶之后,再往上升就没有先前那么简单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先把基础打稳当的好。 二红在修炼上一向是听李俪君指示的,心里并不紧张,还有闲情逸致拉上石青一道,陪崔吕二位嬷嬷招待窦王妃派来的使者,就这么闲聊着,闲聊着,从她们那儿打听到了隋王府近来发生的八卦大新闻。 李俪君听到二红回报的时候,惊讶极了:“大姐给阿耶下毒?没弄错吧?她怎么可能会去毒害阿耶?如果说她对裴王妃下手时被抓了现行,我还有几分相信是真的。” 毕竟李俶君对继母的恶意太过明显了,李俪君在隋王府时就看得分明,甚至还疑心她会拿自己做替罪羊,所以早早躲开了。 二红给了李俪君肯定的回答:“奴听说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可宋嬷嬷她们说得真真儿的,还道嗣王中毒之后,颇受了一番罪,吃过解毒汤药后才稍有起色,但还是病了好些日子,近来才渐渐痊愈了。为了这事儿,他差点儿用马鞭打了大娘子一顿呢!” 虽说因为李俭让苦苦哀求,隋王也接受了大孙女的磕头赔罪,出言阻止长子甩鞭打人,李玳才勉强放过了李俶君,但李俶君活罪难逃,至今还被幽禁在偏院里——正是当初关押过李妍君的院子,每日只有一餐冷食,还要每日抄写《孝经》,跪在佛前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忏悔。 从小倍受家人长辈宠爱的李俶君还是头一次受这样的罪,日子过得惨兮兮的。可除了胞兄李俭让还会每天过去看她,陪她说说话,给她送些吃食点心以外,隋王府上下就没人再为她说好话了,可见她这些年做人有多失败。 李俪君想起了小时候被长姐欺辱的经历,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这几年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早些吃个大亏,日后改好了,将来的日子还有些希望,否则……谁能忍她这脾气忍上一辈子呢?” 二红又给李俪君说了李俶君下毒被抓的整个经过。由于宋嬷嬷与崔吕二位嬷嬷相熟,跟她们私下聊天比较放松,因此各种细节都说得很详尽,二红也因此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 李俪君听着听着,就有些疑心李俶君可能真的被裴王妃算计了。裴王妃分明早就知道李俶君要对自己下手,还正好在有毒的汤羹送到面前之后,就找了借口离席,让李玳成为了吃下毒药的那个人。她自己干脆利落地脱了身,李俶君却被抓了现行。想想当时在场的三名目击证人吧,本该作为替罪羊的李妍君,被隋王派来侍候李玳的侍从,再加上一个裴王妃的心腹,把隋王、裴王妃与杨家三方势力都囊括进去了,简直是面面俱到,充分可信,互相牵制,谁也别想包庇谁。 李妍君差一点儿就被嫡姐陷害成功,只会咬紧了她不放,同时在杨家人面前竭力证明李俶君是自作自受。虽然不知道李妍君是否早就察觉到了嫡姐的打算,故意反击,可有了这么一出,同样以杨家为外家的终南山庄联盟姐弟三人,便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再也没办法联合起来了。 可这又如何呢?就算李俶君是被裴王妃算计了,毒是她要下的,替罪羊也是她自己找的,害人不成反被坑,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能怪得了谁? 李俪君摇摇头,心里只为长兄李俭让叹息。他倒是个不错的兄长,奈何猪队友太多了,他的小身板也拖不过来呀! 李俪君刚刚叹息完,二红便又给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其实大娘子做的,还不仅仅是这件事……她还跟张家郎君私下会面了!” 李俪君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张家郎君?你是说张良娣的兄弟吗?我记得……他都快跟婉致姑姑定亲了吧?!” 二红点头:“就是他!府里谁都不知道这事儿,是大娘子自己说出来的。窦王妃快气死了,县主则说……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她心里硌应!”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私会 隋王与窦王妃的小女儿,平都县主李婉致,她与张家郎君的婚事,其实已经基本要定下来了。 若不是前些时候,嗣王李玳断了一回腿,跟杨国忠闹过一场,兴许李婉致与张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李玳出事的时候,张家是曾经犹豫过的。虽然李婉致是宗室县主,出身高贵,本人容貌秀丽,性情文静贤淑,是个挺好的姑娘,但要是娶了这个好姑娘,就要忍受她不靠谱的兄长闹出来的笑话,张家仔细想想,就觉得有些吃不消。 不过,考虑到窦王妃所生的儿女与继子李玳之间的关系不佳,而且李婉致的同胞兄长李琅又封了郡王,还在道政坊隔壁的常乐坊择定了未来郡王府的地址,准备要动工了,张家又觉得这门亲事可以继续进行下去。有小道消息说,窦王妃已经决定,等到丈夫隋王去世,便不再留在隋王府里与继子相看两厌,而是直接搬到亲生儿子李琅的郡王府中养老。这就意味着,李婉致出嫁后,用不了几年,娘家就会从隋王府改为兄长李琅的郡王府,与嗣隋王李玳只剩下明面上的亲戚关系,张家也不需要跟李玳多打交道。这点小小的缺点,便不再是缺点了。 于是,在李玳养伤期间,张家又与隋王府继续走程序,把李婉致与张家二郎的婚约定下来。 张家二郎出于礼节,来到隋王府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当然不可能略过李玳不管。隋王知道长子近来爱胡闹,还特地跟未来女婿打了招呼,说李玳因为养伤期间无法活动的关系,脾气比较暴躁,让他多见谅。张家二郎也确实见谅了,去西院拜访时被晾在厢房里,也没生气。只是李俶君上前攀谈时,他没有拒绝而已…… 李玳对张家这门未来姻亲没什么兴趣。虽说东宫太子如今地位稳固了许多,不但娶了曾经抚养过圣人的燕国夫人窦淑的亲孙女张良娣,其子广平郡王也迎娶了韩国夫人之女崔氏,随着李林甫的日渐失势与病重,已经不再动不动就面临被废的风险,可隋王府自打隋王为三王抱不平而被圣人冷落之后,就很少与皇子们来往了。李玳亲身经历过父亲圣眷一落千丈的过往,吸取教训,也离东宫远远的,宁可巴结讨好杨家兄妹,也不打算跟东宫太子有什么私交。更何况,如今要与东宫良娣的兄弟结亲的是继母窦王妃之女,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把对方当成亲妹妹。她要嫁进张家,与他有什么相干?他反而因此对张家多添了几分厌恶,连带对东宫都生出了几分怨言,哪里还乐意去招呼张家二郎? 他把张二郎晾在厢房里,就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倘若能借机破坏这门婚事,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这时候正受伤在家,自己过得不顺,巴不得给继母和她生的儿女也添添堵。为此,他还特地吩咐了西院里侍候的人,不许他们到别处去报信,让人知道他怠慢了未来妹婿。 在李玳的示意下,西院的侍从除了给张二郎送上茶水点心,确保他待的厢房足够温暖,不至于受苦受罪以外,就不敢多搭理他。心里知道这么做不妥当的人,都想办法给隋王或裴王妃报信去了。 不知该说是张二郎运气不佳,还是李俶君运气太好,这一天李俭让刚刚离家,到达紫云山房,否则他在家中,还能出面待客。可他不在,李温良年纪太小,李妍君老实待在屋里,就让李俶君钻到了空子。 李俶君将近及笄,容貌也生得美丽。她最初是怀着什么想法去接近张二郎的,已经无人知晓了。反正她私下去见张二郎,还与他交谈甚欢,是完全瞒着家里其他人的。她心里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当,存心隐瞒了下来。即使是贴身侍候的心腹侍女们,也只有金翘知情,银翘只知道她出去过而已。 张二郎明确知道与自己攀谈的少女是什么人,也清楚自己即将与这位少女的亲姑姑平都县主定亲,但他还是放纵了自己。也许头一次见面时,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可当隋王得讯,赶来将他请走的时候,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回家也没告诉家里人。第二天,他又来了。对着隋王与窦王妃,他声称是为了向嗣王李玳表示自己的诚意,相信对方肯定会被他打动,可事实上,他再次被晾在了厢房,又一次跟上门来找他的李俶君聊了很久的天…… 不过这一回,他们二人的接触被人察觉到了。李俶君假称自己只是偶然遇上客人,才把发现他们在说话的侍从给搪塞过去。她本人心虚,觉得窦王妃那边肯定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心里不会容忍。所以,当她发现胞兄没办法在祖父隋王面前替自己求情之后,就害怕地说出了自己与张二郎私会的事,认定窦王妃一定会在隋王面前说自己坏话,狠狠地打击自己这个胆敢私会她未来女婿的继孙女…… 其实,若不是李俶君主动招认,窦王妃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西院的侍从真的以为她只是跟张二郎说了几句客套话,并不知道他俩已经聊过两次天了。从李俭让处听说消息的时候,窦王妃是惊愕不已,随即才生起气来。 她生气李俶君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胆敢勾引未来姑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更生气张二郎不守礼数,明知道李俶君是婚约对象的亲侄女,还要私下与她见面。 她本来以为,自己给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可如果张二郎是这等轻浮男子,那即使他有再好的家世容貌,风度再好,她也不能将女儿嫁给他了。 窦王妃要找张二郎问清楚他的想法,但平都县主李婉致却阻止了母亲。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张二郎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改变不了他轻浮的本性。倘若两人婚事继续下去,将来成婚后,他再来岳家拜见时,见到内侄女李俶君,又会是什么态度?要是闹出丑事来,隋王府就真的没办法见人了!还不如趁着两家婚约还未正式定下,寻个借口作罢的好。 如此一来,倘若张二郎将来选择与李俶君结亲,李婉致也不至于太过丢脸,毕竟她跟张二郎还不是未婚夫妻呢! 窦王妃生气过后,接受了女儿的意见。反正对于女儿的亲事,她是以女儿的喜恶为优先的。女儿做了决定,她便主动去说服隋王。隋王也很生气张二郎的轻浮,更觉得他明知道前来攀谈的少女是婚约对象的亲侄女,还无所顾忌,那对上没有亲缘关系的少女,岂不是要更加放肆了?他才不会给亲生女儿找这样的夫婿呢! 也不知张家那边是不是自知理亏,隋王表达了婚事作罢的意愿后,张家与东宫都没有提出异议。 反倒是李玳,听说长女勾搭上了东宫太子的小舅子,便对李俶君刮目相看了。他会放弃打长女一顿鞭子,其实未必没有她破坏了窦王妃之女婚事的缘故……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叹息 李俪君对李玳的反应十分无语。 李婉致是他的妹妹,婚事顺利对他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婚事不顺却有可能影响隋王府的名声与侄女们的婚嫁。损人又不利己,他犯得着因为窦王妃就如此坑妹吗?事实上窦王妃除了成为他的继母以外,根本没对他做过什么吧?! 从头到尾,就只要李玳自己在搞事而已。 李俪君忍不住问二红:“阿耶犯糊涂,阿翁就没跟他说什么?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拿大姐、三姐联姻换取利益的打算?大姐还未及笄就跟外男闹出这样的丑闻,难道他脸上还有光不成?!” 二红虽然也觉得嗣王的想法很奇怪,但还是老实把从宋嬷嬷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了自家小娘子:“听说嗣王如今有意促成大娘子与张家郎君的婚事,催着裴王妃去跟张良娣开口呢!” 裴王妃在李玳中毒后,身体稍有好转,就借口说要回娘家小住,暂时离开了隋王府。李玳自然是抱怨连连,但隋王却觉得她此举是体贴夫家。虽说中了李俶君所下毒物的是李玳,但毕竟裴王妃才是那个真正的目标。她这时候避开,不对继女李俶君的作为做任何处置,其实就是给隋王与李玳轻罚李俶君的机会了。李俭让对此感激涕零,就连天天递帖子上门想为外孙女求情却始终得不到许可的杨老夫人,也要在人前夸裴王妃一句宽厚。只是裴王妃如此厚道,隋王却不能不给她和霍国长公主一个交代,因此没有轻轻放过李俶君,而是把她关进了偏院禁足。 裴王妃在霍国长公主那儿住了好些时日,又跟着母亲去拜访玉真长公主,还不知几时才会回隋王府呢。李玳要催她去跟张家交涉,不惜天天打发人上门去传话,其实怪烦人的。裴王妃借口要去求养身方而跑到玉真长公主那里小住,未尝没有逃避丈夫的意味。 李婉致与张二郎的婚事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两家根本不可能再结亲了。李婉致嫌张二郎轻浮,张家又何尝不觉得李俶君轻浮?他们不会觉得自家儿子犯了大错,只会嫌弃李俶君不知自爱,张二郎只是天真中了算计而已。是李俶君心怀不轨,从一开始就有心要抢夺姑姑的婚事,刻意引诱了张二郎。她毕竟是声名狼藉的小杨氏教养长大的,又敌视贤良的继母陈氏与裴氏,能学到什么好呢?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再正常不过了! 李婉致还有个正式的县主封号,有御赐的封户。李俶君虽是嗣隋王嫡长女,却尚未有封,目前只是宗室女的身份罢了。哪怕她的容貌比她姑姑更好,性情人品却是没法比的。再论生母,窦王妃的名声也比早死的大杨氏强。大杨氏生前的人缘一般,死因也不大好听,还有个臭名昭著的庶妹在。宗室列举自家内部的贤良妇人时,从来不会把她列入其中,隋王府里也就只有窦王妃与陈氏数得上号罢了,连裴王妃都还只能靠着娘家的名声算半个。 如此一来,张家根本看不上李俶君,家世、人品、性情样样都落入下乘,又因为嘴不严而连累了张二郎的名声。他家如今恨不得离李俶君远远的,又怎会答应与她议亲?如今隋王府的人为了自家小娘子的名声着想,并未将平都县主婚约作罢的事宣扬开去,却还是有知情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倘若张家又与李俶君议亲,岂不是将现成的话柄送到外人面前?张二郎还要在仕途上力争上游,现在就毁了名声,叫朝中重臣如何看待他?! 张二郎只是见过李俶君两面,聊天算是愉快,但还不至于倾心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因为她主动泄密,导致他的婚事作罢,他心里还有点不快,觉得被算计了。李玳表达了想要结亲的意愿,他根本不接话,还认为李玳很没数。张家如今托关系找到一位名家大儒,打发他过去向人求教了,三五个月之内都不会在长安的交际场上露脸。李玳想干什么,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张家是不会接他这个话茬的。 二红告诉李俪君:“听说,嗣王根本没法出门,王爷也不许他见外客,因此他想要让大娘子嫁给张二郎的事,是窦王妃这边悄悄儿向张家透露的。张家主动回避,就是坚拒的意思了。他家怨上了大娘子,眼下为着张二郎的名声,暂时不会声张。可等到张二郎娶妻、出仕,他家没了顾忌,只怕就不会再留情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大娘子会落得个什么名声呢!” 李俶君离正式及笄还差着几个月呢。接下来几年里,她顶着个轻浮的坏名声,要如何谋求一门体面的好亲事?外家杨家业已失势,贵妃与几位国夫人又早与她外祖这一房交恶,父亲李玳自己就声名不佳,再把祖父、继祖母与继母这三位长辈给得罪狠了,她前途不明,只怕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窦王妃对继子李玳深恶痛绝,却不会做些什么损害他的事。但爱女婚事受阻,她心里对李玳与李俶君父女的怨气难消。只需要用些光明正大的小手段,就能让后者吃足苦头。李俶君难道还能指望父亲李玳会护着她吗? 李俪君再一次为大姐的愚蠢摇头叹息,更觉得长兄李俭让可怜。如今他明摆着要成为李俶君唯一的保护者了,可他自己都还要依靠祖父隋王,又能给胞妹提供多少庇护? 李俪君前不久才劝他要放聪明些,别总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还天天去西院请安侍疾,直面渣爹李玳的无能狂怒,他完全可以找些借口躲出去,眼不见为净。但如今有了李俶君这个拖后腿的,只要李俭让不肯放弃胞妹,他就只能继续困在隋王府中,替胞妹竭精殚力了。 李俪君让嬷嬷们好生招待宋刘二位嬷嬷,但自己就始终借口身体不适,避而不见。她既然已经脱离了隋王府,就不打算继续掺和家里的事了。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她挑个空闲时间,回长安去把出家的程序走完,过后就真的可以将隋王府抛到脑后去了。 宋刘二位嬷嬷在紫云山房住了两日,仔细观察过四娘子的这处产业,确认了新来的那几十个奴仆都还老实温顺,还远远看见四娘子气色良好地跟人说话的情形,便放心告辞离开了。 她们离开的那天,二红也出发前往鄠县参加修真集市了。至于秋香与吕四运,已经提前一日动身,这时候想必已经住进了高级客栈的中等房间,利用那里的聚灵阵加紧修炼起来。 李俪君看了看天色,心中隐有所感。 她觉得自己突破炼气九层的时机,应该已经不远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吃瓜 李俪君真正突破炼气九层,是在秋香与吕四运从修真集市回来之后了。 他二人都成功突破了炼气四层,在突破的过程中还有了些新的感悟,回来后跟李俪君说起,李俪君就隐隐有了几分触动,当晚便迈出了那一步,水到渠成地晋入了炼气九层。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秋香与吕四运二人修炼的都是比较正统的功法,跟她君目前主修的《日月星云诀》不是一个路数,所以能起到触类旁通的作用吧?《日月星云诀》太看运气了,进展虽快,却跟正统功法有所区别。其实只要她换上同为正统功法的《清虚一气诀》,加紧修炼一波,应该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但她修炼《日月星云诀》的时间更多,反倒是有了些知见障,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了。如今突破了那一层障碍后,整个人都觉得豁然开朗,对于后头的修炼也心里有数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在明年之内达到炼气大圆满,所以最好尽早开始为筑基之事做准备。 修为有了突破,李俪君的心情大好。第二天清晨,二红也回来了。她离开修真集市后,跟着王娘子去了一趟王家,在那里打听了一下洞府出租的价格和情况,回来给李俪君做了汇报,也顺道把她在修真集市听来的最新消息当作闲聊话题说了出来。 秋香与吕四运也一并过来了,三人一块儿给李俪君提供最新的八卦素材,又陪她用了一顿丰盛的早膳,气氛和乐融融。就连石青与吕嬷嬷,也忍不住凑过来听了个新鲜。 崔嬷嬷刚刚与邵娘子出发往嵯峨山别院那边送过年物资去了,不巧缺席了这场小聚会。 修真集市里的诸位店主大体如常,生意也依旧很兴旺。只是那位东海丹师的真正身份被揭穿,影响到了关中一带的丹药行市,因此玄应道人忙得团团转。开市的七日,他从开市前忙到闭市那一刻,基本就没从豪华客栈的客房里出来过。不过考虑到他的收入比从前翻了两番都不止,这种程度的忙碌,他还是甘之如饴的。 关真人的师弟王道人的符箓店关门了。王道人师徒不再为李温齐真人干活,换到另一家铺面里,与另两位灵光谷同门分享一家小小的店面,合伙开起了杂货铺,他们师徒专门负责符箓方面的生意,收入倒也过得去,有关真人庇护,糊口不成问题,还能小有盈余,换些修行资粮,支撑师徒二人的日常修炼。 王道人与李温齐解约,并不令人意外。他本来就早有离意,是李温齐许诺会为他弄到筑基丹,他才勉强答应留任的。如今东海丹师被人揭了底,他炼的筑基丹被拍卖行客户退了货,人人都说那丹有问题,李温齐自然也不可能再找他炼第二枚丹,于是他就得另寻门路去寻丹了。 可他最近被师长勒令闭关,根本就没办法脱身出门去搜罗筑基丹,真仙观内部的丹药也不可能分给变相叛出门去的灵光谷旧人王道人,于是,李温齐只能毁约了。 王道人迅速带着徒弟脱了身,当天晚上就跟同门修订了合作协议,第二天就在那家小杂货铺里摆开了自制的货物。若说他不是早有预谋,提前做好了准备,谁都不会相信的。熟人跟他们师徒打招呼时,肉眼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情有多么轻松愉快,可见他们早就受够李温齐那位难缠的女眷了,宁可少了一条得到筑基丹的渠道,也不想再跟那个女人打交道。 不过小杨氏也没有因为王道人师徒请辞,便在修真集市里失去了保护者。李温齐也是早有准备。 他嫡亲的师兄有几个弟子,当中有人修为停滞,迟迟未有进展,即将被派到大城里做外驻弟子。偏偏眼下外驻弟子的空缺,就只剩下洛阳、范阳两处,都是过几年就要陷于战火的地区,离关中太远了,届时想要逃回真仙观总坛,也费劲得很。长安的分游观也需要人,却要屈居李老道之下。李温齐那师侄早年得罪过李老道,当时仗着师门能人多,自己又是受看好的弟子,他没把李老道放在眼里,如今却要在对方手底下过活?哪怕他肩负着监督对方的使命,那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因此宁可选择放弃门派任务,改为接受师叔李温齐的私人委托。 他并不擅长符箓,倒是有门路弄到些不错的法器,于是符箓店就改成了法器店。他一个人看店,同时照看后院的小杨氏主仆。但与王道人师徒不同,他在真仙观还有师长和同门在,李温齐正是要讨好师尊师兄的时候,便不敢对这个师侄过于严苛。只要他不伤及小杨氏的性命,哪怕态度稍稍严厉刻薄一些,李温齐也不能指谪他什么。 于是小杨氏的苦日子就开始了。哪怕是二红这样的过路客人,也能听到有人议论李真人的师侄对李真人的女眷态度傲慢,根本不象王道人师徒那样处处精心周到,除了每隔几日便送些食水到后院以外,基本不会理会小杨氏的任何要求,也不许她踏出后院一步。小杨氏若要哭闹,他直接弄个法器在店里一摆,就能隔绝掉所有的噪音,任由小杨氏哭到哑,都不会有人去多问一句。换上这么一个保护人,小杨氏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可以吃饱,更别说是打扮得漂亮精致地跑到街上来闲逛了。她连件新衣裳都做不成,常用的脂粉也断货许久了。本来是个美人,如今只好素面朝天,拿根发带绑一绑头发完事,连好点儿的发髻都梳不起来,因为梳头用的刨花水没有了。 可李温齐师侄的作法却令他颇为满意。因为小杨氏如今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去闹腾了,每天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后院里发呆。至于她带来的老仆,更是经常挨饿,也没力气去满足小杨氏基本生存需求以外的任何额外要求。李温齐要的就是自家生母这样安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下,不生事端,不添麻烦。所以,他在修真集市即将关闭前过来晃了一圈,只要求师侄增加母亲主仆衣食方面的供应,除此之外别无异议。 他即将要开始正式闭关,很可能会长达几年无法过来看望母亲,如今见师侄有办法制得住母亲,他心满意足,还多给了师侄一批修行资粮,作为对方出色表现的奖赏。 据说小杨氏看到这个情形,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跟儿子走,留在隋王府里过富贵安稳的生活。因为儿子太过无情了,比她的丈夫还要不靠谱。若不是儿子误导她做了些蠢事,她怎么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等悲惨的地步! 小杨氏扑打着儿子,大声斥责他害了自己,直打到出了店面,又迅速被儿子的师侄给强硬地塞回了后院。她是否受了伤,在后院又如何哭闹,外人不得而知。二红只是站在路边,与其他路人一道旁观了李温齐狼狈的模样,顺道吃了一回瓜而已。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搞砸 李俪君这个迟来的瓜吃得也很香甜。 她如今奈何不了李温齐,也就奈何不了小杨氏。知道他们母子失和,心情真是再愉快不过了。 不但是她,在场跟着吃瓜的众心腹侍从们,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意。小杨氏害死了陈氏,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知道敌人过得不好,大家心情都好起来,纷纷嘲讽一番。 秋香和吕四运两人还有些懊恼,没有赶在第一时间围观这场母子失和的好戏,竟然只能从别人嘴里听说些只言片语,还要等到回了紫云山房,才能从二红口中得知整件事的经过,实在是太遗憾了! 可是没办法,当时吕四运正在另一家相隔较远的铺子里与伙计讨价还价,根本没注意到新法器店那边的动静,而秋香则还在豪华客栈里修行。她是赶在关市前最后半天才突破成功的,因为时间不够,还是回到紫云山房后,才完成了突破后的调息。新法器店那边闹起来的时候,她虽然离得近,但根本顾不上外界的情况,正为自己修炼迟迟未能有进展而焦急呢!她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冷静,成功突破。这先急后喜之间,哪里还有闲心去理会客栈斜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她的灵根条件虽然只是弱五灵根,比不上吕四运的三灵根条件好,可她开始修行的时间更早,进展也不慢,还因为在内宅侍候而随时能得到李俪君的提点,这次突破,本不该迟迟未见进展的。吕四运可是在集市开始后的第二天晚上就成功突破了,她却要等到第七天,差距比所有人预想的大得多了。之所以如此迟滞,倒也不是她的修为比吕四运差,又或是事先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完全是因为她运气不好地遇上了豪华客栈的意外变故,被打断了修炼的进程。 这次集市开到第三天的时候,豪华客栈里发生了一场打斗。 在打斗发生之前,所有人都没料想到那位传闻中的东海丹师竟然会躲到修真集市里来。 他本来是住在秦岭山中王家出租的一处高级洞府内的。过往恶行曝光后,他也没挪动过,只是为了避开外人的闲言碎语,闭门不出罢了。王家虽然心里挺呕的,但他们经营着洞府出租的生意,自然不能让外人打扰到租客,坏了自家招牌,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将所有上门来寻丹师晦气的人都挡了回去。可前些日子,那位被东海丹师骗到海外的筑基高阶修士找上门来了,王家哪里得罪得起这样的大佬?便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任由对方打上丹师的临时洞府,两人斗了一场,把一处洞府门户都给打坏了,其余损失更不必提。 那位丹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成功在筑基高阶修士的攻击下脱身逃走了,欠着王家的租金也没付清。王家那边又没办法找那位筑基高阶修士讨要赔偿,只能自认倒霉。二红在集市结束后,跟着王娘子过去打听出租洞府的价码时,正赶上他们家在修葺损坏的洞府。这处东海丹师曾经住过的洞府,门户已经被迅速补修妥当了,可因为人人都觉得这里不大吉利,所以王家不得不打了个大折扣,好吸引贵客,否则这处建有高级聚灵阵的贵价洞府就此抛荒,就太让他们肉疼了。 折扣挺吸引人的,起码李俪君听着就挺心动,有意要过去租些日子,蹭一蹭王家灵脉上的灵气。 那东海丹师逃走后,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那筑基高阶修士继续在秦岭一带寻找他的踪影,近日听说这边的修真集市开市了,才想着过来休整一下,顺道打听打听各路消息。他自然是要住进豪华客栈的,接着便在客栈大堂里遇上了乔装改扮过的丹师。他一眼就认出了仇人,当场便跟对方打了起来。那丹师的逃亡手段着实了得,又一次在筑基高阶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无踪了,只是豪华客栈倒了霉,大堂里损坏严重,就连二楼的几处聚灵阵都受到了影响。 其中就有秋香与吕四运住的客房。吕四运因为已经突破完毕,倒是没受影响,还多得了一笔补偿。秋香却不巧运岔了气,事后换了房间,还得花时间去调息。 豪华客栈比王家要幸运一些,它背后站着真仙观,那是有金丹真君坐镇的关中大派。筑基高阶修士虽然也是金丹真传,却不敢不给真仙观面子,因此乖乖赔了大笔灵石,还顺便多付了一笔,要在高级客房里住上几天休整,让客栈掌柜帮他打听那东海丹师的去向。 豪华客栈的掌柜收下了灵石,一边殷勤地招呼这位大佬住下,一边飞快地把消息报给真仙观总坛,同时还利用人脉四处去打听那东海丹师的消息。他不敢跟筑基高阶大佬、金丹真传较真,就只能去寻这位落魄丹师的晦气了。 李温齐会在集市尾声赶到修真集市来,其实并不是为了私事出行,而是奉门派之命来跟那位筑基高阶修士交涉的。只是他还没顾得上完成门派吩咐的任务,就先回自己的产业去见生母了,还出了一回大丑。后来他去见那位筑基高阶修士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把事情办好。 秋香差不多是最后一波离开豪华客栈的顾客。她正好看见一楼大堂里,李温齐与那位筑基高阶修士对峙的情形。据客栈的伙计与其他客人私下议论时的说法,这两人话不投机,谈得有些僵。李温齐修为明明比不上人家,却仗着宗门厉害就跟人家硬顶,话里话外还拿那位大能说事儿,气得对面那位筑基高阶大佬当场黑脸。 李俪君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敢?!他明明连筑基三层都还达不到,那位修士却已是半步金丹了!哪怕真仙观在关中修真界一家独大,人家也是金丹真传,师门实力未必比真仙观弱。他居然还敢拿那位大能说事儿?人家大能知道他是谁吗?!” 二红也在旁惊叹不已。她提前跟着王娘子去了秦岭王家,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着实大吃一惊。据她从邱家祖孙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李温齐的师尊也不过是筑基后期罢了,到了那位东海来的筑基高阶修士面前,还要客客气气的,李温齐竟然就敢对着人家耍脾气了?他这是哪里来的胆子?! 这样简单的任务,他只需要客客气气跟那位筑基高阶修士交涉一番,说明真仙观的态度就足够了。人家看真仙观面上,也不会欺负他。这分明就是李温齐的师长给他立功的机会来着,他竟然也能把事情搞砸,是被生母气昏头了吗?! 秋香也理解不了李温齐的想法。不过她赶往修真集市出口处与吕四运会合时,看到监市真人关真人黑着脸与邱三翁、王道人站在一处,后者跟关真人说了许多抱怨李温齐的话,提醒关真人要早早跟真仙观总坛报备,可别等李温齐在集市里闹出祸事来,又得罪了别的金丹真君,最后却要关真人这个监市真人来背黑锅。 那就太冤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王家 关真人有没有去真仙观总坛告李温齐的状,李俪君不得而知。那是今冬修真集市最后一次开市结束之后发生的事。 想要知道后续,恐怕得等到明年春天那一次开市,才能知晓了。除非李俪君现在跑回修真集市去打听,可她又不想把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 窦王妃派了宋刘二位嬷嬷前来紫云山房送过年的物资之后,隋王府暂时是不会再打发人过来看李俪君了。李俪君有了一段相对比较自由的时间,索性便借机跑去了王家。 她独自一个来到王家租用洞府,打的是拜访王娘子的旗号。王娘子近日刚回娘家过年,把修真集市那边的杂货铺子交给了表兄公孙仪照管。她在娘家正百无聊赖,得知李俪君来了,顿时喜出望外,立刻跑到王家庄大门口处相迎。 王家作为秦岭地区小有名气的修真世家,占据的地盘也颇大,足有好几个山头,连带附属的几个山谷、盆地。他家占据的这处灵脉,形状有点特别,如同一株花开出了两个枝丫,主支的花开得最盛,灵脉分支最多,但偏支也不差,只是面积稍小了些,以灵气穴为主。可这两个枝丫虽然同出一源,却相距三四个山头,中间的三四个山头上虽然也有灵气穴,但灵气浓度跟主偏两枝没办法相比,只能开辟作灵田或作坊之类的地方,不好做洞府住修行者。 王家若是将家族成员分配在两个枝丫上,防护阵就很不好设置了,范围太大,却笼罩着一片不那么重要的区域,徒耗资源。可若是分别设置两个防护阵,遇到危险时,两个枝丫上的族人就不方便相互照应。最终,王家决定将家族成员安置在主枝上,将偏支拿出来开辟成多个洞府,向外出租。如此一来,家族成员能聚在一处守望相助,也拥有了一处收益颇丰的产业。 李俪君在王家庄的大门口处与王娘子见了面。这地方正好位于王家灵脉两个枝丫分岔的地方,往西走就是王家庄,往东走便是出租洞府。 李俪君与王娘子的交情还没到进入王家内部做客的地步。王娘子笑容满面地将她引去了出租洞府那边的路口,还热情地表示要请她品尝王家出名的灵食灵茶,绝不会让客人察觉到自己被微妙地防备了。 李俪君久经世事,早就看穿了王娘子的言下之意,心里也不在乎。她从王家庄大门口处眺望西面山头,便能看到那一带都是星星点点的房屋院落,显然都是建在灵脉节点或灵气穴上的私人住家。住家之间有大片的灵田,有山间小径连结各处。这显然是王家家族成员的居住地。她跟人家又不熟,跑去人家家里干什么? 到了王家出租洞府的地方,王娘子就显得更自在了,主动给李俪君做起了介绍。这一处灵脉偏枝拥有多处灵脉节点或灵气穴,每个灵气充沛的地点都被开辟成了洞府,根据灵气浓度和大小分成几个档次,每个档次的价格不一。最好的洞府,灵气条件堪比修真集市豪华客栈的天字二号房,比天字一号房只差些许,但若是租住的时间长了,其实价格要划算上一半。至于条件最差的洞府,恐怕还不如修真集市里廉价客栈的客房,胜在价钱也更便宜而已。 如今王家这些出租的洞府,其实是条件最好、价格最贵的四个洞府最不好卖——因为住得起的人通常都有自己的地盘,犯不着跑来租房;而条件最差的通常只有依附王家生活的散修或低阶修士入住;反倒是条件、价位都是中等的那些,长年供不应求。秦岭、关中地区的炼气中高阶修士,甚至是少部分的筑基散修,几乎都光顾过这里,甚至还有很多人是长期租户。 李俪君说想租一个灵气充沛的洞府修炼,王娘子便先把她带到那些中等价位的洞府去了,得知她想要一个灵气环境更好些的洞府,价格高点儿不是问题,王娘子才犹犹豫豫地把她带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山洞前。 这个山洞正好位于一处悬崖边,距离其他的洞府都有一段距离,但独享一个大灵气穴,又有高级聚灵阵进一步汇聚了灵气,因此灵气浓度并不比其他几个价格最高的洞府差。只是这地方比较僻静,门前还有着明显打斗过的痕迹,连洞门都是明显新换的,令人生出几分不安来。 王娘子小声告诉李俪君:“你别看这地方好象偏僻些,里头的灵气不比别处差。前头那位租客乃是筑基高人,修炼突破之后,一时高兴,就把洞门给打坏了。不过他后来赔了灵石,我们家也不好跟他计较,便自行翻修了一下。因为这事儿,家主还给这处洞府打了折,绝对比别处更优惠!若不是与你相熟,我才不会让你来占这个便宜!” 李俪君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上一位租客是谁了,恐怕这洞府真的租不出去,王娘子欺负“李七娘子”这个小朋友刚刚从“外地”回来,不清楚本地最新流传的小道消息,才会把她哄过来的。 但李俪君问明价位后,就知道这洞府确实很划算,进了门后,也对内部的灵气浓度十分满意,便付灵石租了下来。暂时只租一个月,她打算新年就在这里过了。至于一个月后要不要续租,就得看她这一个月里修行的进度如何了。 王娘子收了李俪君的灵石,心里暗暗高兴,自己把家中滞销的高级洞府租了出去,还立刻拿到了定金,便算是为家族立了功,过年时家主定会有奖赏的。她心情好了,也有兴致跟李俪君闲聊了,便试着打听:“小妹子离开关中这么久,是上哪里历练去了吧?我看你这修为涨得飞快,显然收获不小呀?” 李俪君笑着拿话搪塞过去:“收获是有的,但没有事先预想的那么多。我跟着长辈出门,只是帮着打个下手而已,真正的大场面压根儿就没看见,好东西也分不到我手上。唯一能称得上是收获的,就是修为涨得还算快了。” 她目前表露在外的修为,乃是炼气七层,比起先前外人所知的炼气六层,又涨了一截。算算她“出门”也才不到半年罢了,这修炼的进度着实令人艳羡。 王娘子都忍不住有些眼红了:“修为能涨,就是最大的收获了。我们出门历练,收罗了再多的灵石、丹药和法器,最终所求的也不过是提高修为罢了。你修炼得这么快,还想要什么呀?!” 李俪君笑笑,反过来探问:“王娘子,我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关中近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跟我讲讲吧?不然我回了集市,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是要闹笑话的!” 王娘子顿时笑了:“这种事儿你找我打听就对了!最近我劝你先别回集市去,那边出了点事儿。关真人跟李真人闹起来了。咱们这些小人物,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那可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事儿!”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对峙 王娘子虽然回了娘家过年,但跟负责看店的表兄公孙仪并没有断了联系,因此对于修真集市那边发生的事,一直都有所了解。不象李俪君,闭市期间就没处打听消息去了。 据说李温齐因为一时冲动,跟东海来的客人闹僵了,事后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 但搞砸归搞砸,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只要事情别传回真仙观总坛去,后果就不算严重。 李温齐长期生活在真仙观的地盘上,对门派在关中一家独大的地位早已习惯了,也很习惯真仙观平日的行事作风。他觉得只要自己背后有真仙观撑腰,真仙观背后又有那位大能在,在世上就不可能有人敢对自己做什么。他认为东海来的这位客人虽是筑基高阶修士,但得罪了就得罪了,只要自己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再把那逃走的东海丹师抓回来交给对方,对方是不会计较自己的一时失礼的。金丹真传又如何?他也是金丹真传的真传呀! 李温齐算盘打得响,也这么做了。东海来的那位筑基高阶修士虽然很恼怒,但也确实顾忌着真仙观背后的大能,没有跟他计较太多,只要求他把那逃走的丹修抓回来就行了。他在关中地区是个陌生人,论找人,远比不上背靠大门派的本地修士李温齐方便。 李温齐只觉得事情顺利,却没想到关真人会告了他一状。真仙观那边不象他那么轻视此事的负面影响,更不想无端得罪一个金丹真君,因此又派了人过来善后。 李温齐的师尊与师兄费了一番力气,才争取到这个任务。祸是他们门下闯的,自然也要由他们门下妥善解决掉,日后才不会被真仙观内部的其他势力说嘴,影响他们这一派系的资源分配。 他们师徒二人到达修真集市,也没见关真人,而是直接找上了自家小弟子——那个因为修炼进度停滞而被外派,又接受李温齐的委托,前来看护小杨氏的炼气五层。这个炼气五层面对自己的师祖和师尊,自然没有为师叔粉饰太平的意思,很直白地告诉他们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李温齐的师尊与师兄都黑了脸。 李温齐一再被生母拖累,不仅仅影响到了自己的修炼,还牵连了门派事务,要是传回总坛去,真仙观高层对他的印象肯定会变得更坏,他以后还有什么前途?!虽说李温齐目前修为停滞不前,但他毕竟是门内为数不多的筑基弟子,是支撑他师门派系实力的重要力量。他要是被门派放弃了,他的师尊师兄也会跟着面上无光,资源方面更会有所损失。 李温齐的师尊师兄不打算直接对小杨氏下杀手,以免让李温齐本人记恨,但也勒令他必须作出决断了。他要是担心生母在乱世中遇险,可以把人送去安全的地方,交给可靠的人照顾,但小杨氏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此女既无品行,性情自私自利,又不知爱护儿子,随口说几句发泄的话,就能影响到李温齐的心神,继续让他们母子接触,只会妨碍李温齐的修行。他们不想失去一个宝贵的筑基战力,因此要求李温齐必须尽快将小杨氏送走。 这件事李温齐自己不去做,等门派那边下了命令,那小杨氏的性命就真的保不住了。李温齐自己也有可能因此留下心魔,将来修炼再无寸进。 李温齐的师尊亲自出面向东海客人赔礼道歉,表达了真仙观有心与对方师门交好的意愿,获得对方的谅解后,便带着首徒离开了修真集市。他的首徒还给刚刚放弃掉的炼气弟子留下了一笔修行资粮,充作奖赏。李温齐灰头土脸,大丢颜面,连不久之后闭关期间能享受的资源和待遇也降级了,还要肩负起追踪东海丹师的职责,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没办法跟师侄计较——那是在打他师兄的脸,又舍不得与生母分别,心里就只能记恨告状的关真人了。 关真人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认为是李温齐连累了自己。他把修真集市管得好好的,忽然来了个东海的半步金丹抓仇人,打坏了真仙观的产业。他与对方交涉,让对方拿出了灵石赔偿,就算是把事情办好了。是李温齐得罪了客人,还有可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他出于对门派利益的关心,把消息通知真仙观总坛,又有什么错呢?如今东海客人被安抚住了,也跟真仙观和解,还受真仙观招待,免费在豪华客栈里住到那丹师被抓住送到他手上为止。关真人认为自己已经吃了亏,凭什么还要被李温齐记恨?!若不是后者管不住自己,轻易被女眷影响了心神,以至于办砸了门派任务,又怎会有今天的下场?! 关真人修为更高,占了理;李温齐修为低些,却是真仙观嫡传,有师门撑腰。这两人斗起来,整个修真集市的店主与伙计们每日都战战兢兢的,能暂时避开的都走了,留下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天被这两位大佬盯上,成了炮灰。 还有人私底下去接触讨好豪华客栈里的那位贵客,认为关、李二位筑基真人若真的打起来了,这位大佬好歹实力在关李二人之上,兴许愿意给他们这些小人物提供一点庇护。 然而那位东海的贵客,近来心情也不是很好。他留在关中休整,接受真仙观的安排,等待他们的弟子把仇人丹师给送过来。可负责这个任务的李温齐每天只是待在修真集市里跟监市真人争闲斗气,还要安抚自家店铺后院住着的那个女眷,根本没有出门的意思,似乎已经把抓人的任务给忘到了脑后。这算什么事儿嘛!李温齐声称自己已经让人去找了,有了线索就会亲自出手抓人,但东海客人只觉得他在搪塞自己。再耽搁下去,天知道那很会逃跑的丹师会逃去哪里?! 于是,修真集市里难得地聚集了三位筑基大佬,可每位大佬都是黑着脸,每天对峙,仿佛随时会爆发一般。这样的局面,也怪不得王娘子会苦劝李俪君,暂时不要回集市去触霉头了。 王娘子还说:“邱老爷子已经带着孙女儿出门访友去了,我也给表兄写了信,劝他先去别处避一避。实在不成,大不了就回来租个洞府嘛。我们这几年挣到的灵石,在家里租个中等洞府,住上一年半载也没问题。若是他怕被家里人奚落,大不了就上别处去。洛阳那边也有洞府出租。如今离战事还有几年呢,那边还算太平繁华,可趁机游玩一番。总之……离集市远些的好,那可是筑基高人,咱们这样的小人物,挨上点边儿,都随时会丢了性命!” 李俪君眨了眨眼,笑道:“多谢王娘子提醒了。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打算回去看一看邱三翁他们呢。既然他们不在家,那我就先不回去了。” “你就放心在这里修炼吧!”王娘子笑得亲切,“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王家绝对会让你满意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章 消息 王娘子的夸口并不虚。 王家这洞府出租业务,做得确实挺好的。 各种洞府等级、价位不一就不提了,但洞府内部的灵气供应稳定充足,负责管理日常事务的工作人员也能及时向租客提供各种服务,从灵食灵茶灵酒到日常物品的供应,代买代卖,交易中介,后勤服务,法器锻造……除了丹药方面,王家有短板以外,其他的东西,只要租客想要,他们家基本都能提供,就是这个价钱不大好说而已。 真正少有的东西,王家费尽力气给你弄来了,你也得付得起灵石才行哪。王家又不是做慈善的,还能白干活不成? 李俪君住进那个悬崖上的高级洞府,自带了炼丹炉,想要什么灵药灵材,只要列出了清单,王家就能替她去收罗。订金不便宜,东西收罗到了,尾款更贵。可李俪君如今不缺灵石,只是缺时间缺精力,既然王家能替她省事,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刚住进来的那几日,李俪君还要习惯周围的环境,并未直接开始专心修炼,只维持每日的基本修行即可。这几天里,她天天都能吃到美味的灵食灵茶,也能看到其他租客拿到自己心仪的法器或武器,心情还挺愉快的。 王家为每个洞府的租客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只是要额外多少几块灵石。有些相对囊中羞涩的租客,则会选择在管理中心附属的公共食堂里用餐。这里提供的食物种类不多,味道也比较普通,但收费不贵,又是真正的灵食,还是能吸引到许多租客前来的。 而李俪君来这里吃了两顿饭,也见识到王家的洞府出租业务都吸引到了多少客人。 这里的租客来自五湖四海,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李俪君来此第一天见到的,就有穿着真仙观制式道袍却行事低调的道士、操着外地口音打扮华丽的土财主、曾经在雁塔坊市有过一面之缘的雉鸡精、言行文雅作仕女打扮的世家女修、来自蜀中名门大派的女冠、穿着带有鲜明西域风格的剑客,甚至还有明显带有邪道气息的黑衣蒙面人。 李俪君都不必打开灵光视野细看,也知道后者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暗地里都杀过多少人。 可王娘子与王家其他人一概对此视若无睹。他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只要租客不在王家地盘上生事,不让人知道自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那么他们就会对租客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来他们这儿的有很多是在门派中不得势需要隐秘潜修的边缘弟子,又或是结了仇家需要藏匿行踪的散修。要是每个人,王家都寻根究底的,那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若有租客看不过眼,想要对其他的租客生事,王家也会想办法把人镇压下去,不能镇压的,则会尽量让租客在王家以外的地方动手。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王家的地盘上,他们是不会管的。可只要租客待在王家的地方,力所能及之下,他们就会为租客提供各种便利。 据说真仙观也常年有弟子光顾王家的洞府,所以王家跟真仙观的关系还不错。蜀中的几个仙家门派,亦与王家有业务往来。靠着这些人脉,王家在秦岭地区安安稳稳地繁衍生息,日益壮大,少有人上门寻晦气。 李俪君对王家的经营情况不感兴趣,但在公共食堂里吃了两顿饭,认识了不少来历各异的修真者,也算是对玄唐小世界的修行人圈子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比如其中一位来自北方寒冷地区的道士,就提到了极寒之地的广寒剑派,说他们如今大不如前,洞天福地萎缩,高阶修士缺乏,难以从外地收罗到修行的好苗子,基本只能在北方极寒地区就地取材,人数很少,传承艰难。前些时候曾经有传闻说他家有年轻弟子到了关中历练,后来去问了广寒剑派的人才确定只是误会(李俪君听到这里稍稍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异样)。再这样下去,只怕广寒剑派就要断了传承,云云。 还有一位来自齐鲁地区的文雅女修,提到东海那边的蓬莱派,门派中支撑门户的金丹真君潜修已久,修为日益提高,有小道消息称他即将突破金丹后期了。这样的大佬在玄唐小世界,已经是金丹真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再不能提高自己的修为,恐怕真仙观就不再拥有如今这般超脱的地位了。毕竟修仙之人,实力为上。难道还能指望修为更高的金丹后期在真仙观的金丹中期面前忍气吞声么? 有人反驳这位女修,称真仙观如今势大,靠的可不是门中金丹真君的修为。蓬莱派那位金丹真君修为再高,也不可能高过那位传说中的大能吧? 然而文雅女修非常淡定地回答:“蓬莱派又不是孤立无援,他家与东海剑派那群剑疯子交情好着呢!东海剑派的金丹剑修也快到金丹后期了。而剑修战力往往超过同期的法修。道友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两位金丹真君联起手来,会压制不住真仙观呢?” 对方顿时无言以对。就算他拿那位大能来反驳文雅女修,也得真仙观支使得动人家大能才行。 李俪君趁机向旁人打听了一下东海的仙家门派。蓬莱派与东海剑派,都是什么规模的宗门?门下有多少弟子?素日的行事作风如何?门派地址何在?东海那边的修真界,又都有些什么特产? 她还没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又有一位来自蜀中的妖修抱怨起来了。 这位妖修看起来年纪挺大了,尖嘴猴腮的长相,还有别人对他“金丝爷爷”或“猴爷爷”的称呼,令人大致能猜出他的原形来。有些租客听说他是蜀中来的,便找他打听蜀中修真界的情况,想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地方可以提供洞府出租,又或者有修真者聚集的城镇、坊市等等。 金丝爷爷对此很不满:“每次战火将起,就有无数人从天南地北跑到蜀中去避难。这一避,就避到了天地重溯。人人都想挤进洞天福地里去,过后也大把人不肯走。结果巴蜀一带的修行者就越来越多,门派也越来越多,闹得人都快挤不下了!资源也不够分!猴爷我本是坐地户,却被逼得只能跑到秦岭来修炼。你们还要入蜀,是想要挤到什么地步?!” 旁人打哈哈哄他:“猴爷爷,咱们也是没办法。战乱一起,关中就没办法待了。东海就只有那几个岛有灵脉,江南灵脉更少,咱们不进蜀中,难不成还要到关外去吃沙子?您安心,等熬过这几年,咱们还是会回家乡去的,毕竟故土难离不是?” 金丝爷爷嗤笑:“每隔两百年,总有人这么说,可又有多少人肯离开巴蜀呢?信你这话的人才是傻子!” 众人哄笑。李俪君却在角落里陷入了沉思。 金丝爷爷说“每隔两百年”,是什么意思?大唐的国祚,是二百八十九年吧?这个数字离“两百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情报 李俪君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继续听别人闲聊,好从中收集自己想要的情报。 金丝爷爷依然为了蜀中修真界的拥挤而不满。他本来拥有几座灵山,还有许多猴子猴孙侍奉。只因人类修士太多,原本的洞府和坊市住不下了,只能往其他灵山灵脉扩张,结果就扩张到了他的地盘,以至于他的势力范围越缩越小,如今只剩下一个山头了。为了能增加自己一方的实力,不至于在日后的灵山争夺中落败,他只能从子孙中挑选好苗子,培养成材,为此他连自己的洞府都让出来了,自己则跑到秦岭中租住别人的洞府。虽说王家庄这里灵气比他的山头要充沛,但别人的地盘如何比得上自家自在?就连日常吃的水果,都不如山头现摘的水灵脆甜。 金丝爷爷是妖修,虽然实力跟炼气六、七层的人类修士相仿,却已经活了五六百年。他在蜀中经历过多次天地重溯,更因巴蜀修真界日渐拥挤而失去了大片地盘,心头的怨气哪儿有那么容易消除?别人还找他打听蜀中的情况,想要过去躲避战火,他才不会有好脸色呢! 最终他什么都没回答,就骂骂咧咧地回自己租住的洞府去了。他一走,剩下的修士们就开始窃窃私语,抱怨他小气。若是他们有别处可去,也不会想要跑去蜀中,现如今谁不知道那里人多拥挤呢? 可没办法,巴蜀是接下来一百年里难得相对太平繁荣的地方,连皇帝也要往那边跑路。虽然巴蜀地区不是没有战事,但都影响不到当地的修真界。他们这些小炼气,比凡人强不了多少,战乱到来前也未必有自保之力,不想留在关中受苦,也不想跑去东海或江南跟人抢资源,跑去相对平静富庶的巴蜀,又有什么错呢? 总不能真去西域吃沙子,又或是极北之地吹冷风吧?南海倒是也有灵脉,可那实在是太远了,路上危险无数,他们真的没有那个本事和毅力。 李俪君在旁听着,又知道了一处拥有灵脉的地区。南海?其实只要筑了基,飞过去也不是很远。不知道那里又有些什么资源呢?既然人人都嫌那里太远,兴许竞争也会小一点?当地都有哪些修真势力来着? 众人议论着战乱到来时可以躲避的地方,也有人提到关中几处“世外桃源”。 如今在这里聚集的基本都是炼气修士,偶然有筑基光顾那些高级洞府,也不会跑到公共食堂来跟大家一块儿闲聊。而炼气修士往往没有充足的财力与实力,在战乱到来前往外跑。其实大家也就是打听打听外地的消息而已,真正会离开关中的人不多,有点身家的人宁可躲进秦岭来。除了王家这里的出租洞府,关中、秦岭甚至是周边地区,能让人避难的都有哪些地方呢? 需得拥有足够的灵气和资源,能让大家维持修炼,最好地方别太拥挤,又安全不受外界的战事影响,如果花费能再低些就更好了。因为要躲入其中的炼气修士,不仅仅是要躲上三五个月而已,起码也要躲上十年八年不得外出,若没办法在当地挣灵石换资源,花销太大,谁能吃得消? 王家的工作人员时不时向大家推销自家的洞府出租业务,各种价位的都介绍齐全。大家也就是笑着听听,不会太放在心上。 能跑到公共食堂里吃品质一般的灵食大锅饭的炼气修士,真没多少身家,否则叫人把吃食送到洞府门口不好么?还能点菜,还能让灵厨专门开小灶呢!既然大家囊中羞涩,又如何撑得住在王家租十年洞府的花销?这里好是好,但价格真的太贵了。虽说秦岭之中有地方可以搜集各种灵材灵植,但换取的灵石还未必够得上洞府的租金。大家过来住上一年半载的也就罢了,长住是真的受不了。 大家开始交流秦岭地区的各种廉价暂住地,哪怕是有可能会遇上打劫的黑市都算上了。毕竟有些人对自己的战力还算有信心,自信对上黑市里的家伙也不怵。 李俪君趁机收集秦岭地区各修真势力的情报,甚至还参与讨论,提供了一处灵气穴的地址——从紫云山房前往光头山的路上,有两处灵气穴,其中一处位于山崖下的比较隐秘,她就瞒下来了,但另一处曾经发生过打斗的,可以轻易被过路者发现,拿出来与人交流情报是无妨的。 在场的修士里也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挑剔说:“那里我也曾经路过,但当时那地方已经有主儿了。这仅有的一个灵气穴,只够一个人修炼,却随时有可能被过路之人察觉,很容易引起争斗,根本不是过太平日子的地方。况且那地方距离凡人聚居的村落也太近了些。等战火一起,附近关中平原上的凡人就有可能躲进山中,万一跑到灵气穴附近来,岂不吵闹? 李俪君笑笑:“我知道那地方原本是有主的,几个月前我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主人与别人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我嫌那里沾了血不吉利,就没再靠近过。可要是真有人想找不花钱又有灵气的地方,那岂不是现成的去处?只有一个灵气穴又如何?要是数人结盟,一起占住那地儿,每人轮流使用灵气穴,也算是皆大欢喜。数人联手,阻止凡人靠近还是不成问题的。就算真有外人想抢地盘,难道以多胜少还争不过人家?说到底,那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灵气穴罢了,真正的高人也看不上。” 那挑剔的人仍旧不以为然,但在场的人里,有好几个相熟的互相交换着眼色,显然已经心动了。 李俪君提供完这个情报,就算是融入了在场众人的圈子。大家看她也不再是陌生的外来者,而是同为王家租客的自己人了。她正好趁机提一提修真集市:“那地方也不错,只需要买下一处铺子,就能以业主的身份入住,又有真仙观的筑基真人镇场子,安全无忧。” 众人都肯定了修真集市的好处,但那里的铺子价钱不便宜,不是人人都能付得起的。想做伙计,又没有门路。况且,修真集市距离城市颇远,本身没有灵田,一旦战乱开始,住在里头的人想要出来喘口气都难,也没办法吃到新鲜的菜蔬粮食,只能靠库存。真仙观管理严格,说封门就要封门,对散修来说真的很不方便。 又有人说:“近来修真集市也不太平,听说有三位筑基真人聚在那里,互相看不顺眼,随时有可能打起来呢!先前灵光谷的杜真人在那边渡劫,修真集市就已经被打坏过一次了,才修好没多久。万一这回再被打坏,天知道这处集市还能撑上几年?!” 众人顿时又议论纷纷,说起了修真集市过去发生过的种种变故,认为在那里避战乱也不是个好法子了。还有人说起了三位对峙的筑基真人来历、脾气,顺便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了东海与关中各大派之间的恩怨情仇。 李俪君正好在旁边听了个爽。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压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同行 李俪君听了王娘子的话,眨了眨眼,立刻就猜到对方想拿自己做保镖了。 若是担心三位筑基真人会在修真集市打起来,把地方打坏了,王娘子肯定要把自家店铺里的值钱东西都带走吧? 上回杜真人雷劫的时候,她用上了家传的交通法器旧宫扇,自己还带了几个箱子,跟表兄与伙计共同押送,结果路上被伙计背刺,这才会与李俪君相识。如今她要再次转移店内的值钱物品,肯定要在安保上做更多的准备。有关真人在,她未必能带上新雇的灵光谷旧人伙计。可若是只有他们表兄妹二人押运东西,即使两人的实力比遇劫时有所提升,也不敢担保一定稳妥了。有一位炼气高阶的熟人同行,路上即使遇上宵小,也能对付得了。 两人初相识的时候,王娘子受了伤,公孙仪直接昏迷不醒,装有各种货物的箱子就放在旁边,随便什么人伸伸手就能拿到。可李俪君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动过歪心,还主动看护了王娘子一段时间。后者对她的人品还是相当信任的。 李俪君目前表露出来的“炼气七层”修为,在王家目前的租客里,已经能排到前三了。只要不是运气糟糕地遇上筑基或炼气后期劫匪,在秦岭附近地区已经可以横着走。而筑基或是炼气后期的劫匪,又怎会看得上王娘子那点身家?她自己的修为才将将炼气四层,从来都只是做炼气初中期的生意。请动李俪君做这个保镖,保险系数就大增了。 可王娘子并不打算直接说请她做保镖,只说两人同行回集市去收拾东西带走,这样就不必提报酬的事了。王娘子的账一向是算得很精的。 李俪君也明白这一点。她只是在考虑,自己是否需要走这一趟而已。 虽说修真集市距离王家庄不远,一来一回,就算要在集市里过夜,也不过是花上不到两天的功夫,但真要跑这一趟,就要直接面对三位筑基真人打起来的风险,还有可能被李温齐认出,李俪君自然是要犹豫一下的。 可小杨氏眼下就在修真集市里,如果李温齐真的跟关真人与东海来客打起来了,绝对顾不上生母的。李俪君是不是有机会做点什么呢? 害死母亲陈氏的仇人虽然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与富贵生活,远离儿女亲人,毁容断臂,天天忍气吞声,被逼过清苦的生活,但她迟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总是一再逃走,还有个筑基儿子庇护着她,让她有了狐假虎威压迫别人的机会,李俪君心里这口气就实在没办法咽下去。 如果继续对她置之不理,小杨氏很快就会被李温齐送走,无论是送到真仙观弟子的凡人亲眷聚居点,还是送去远方的富庶城市,李俪君都很难再有接触这个仇人的机会了。她能甘心吗?念头能否通达? 这么一想,李俪君就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好歹她也要去看小杨氏一眼,或许还能打听一下,后者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将来才好谋划后事。倘若小杨氏被送去了某个城市,等李温齐开始闭关,还有谁能用心保护她?只怕李温齐的师尊师兄们还巴不得她出事呢! 李俪君暗暗拿定了主意,开始向王娘子表露出一点被说动的意思:“你说得有理。虽说我留在店铺里的东西不多,但那里好歹也是辛苦置办下的一份家业呢,若是轻易被毁了,岂不可惜?我回去加固一下防护阵法也好。” 其实最近这一次开市挣得的灵石与收集到的灵材、灵药,邱家祖孙已经托二红捎回给她了。而邱家祖孙会选择暂避,想必也把重要的行李与细软带走了。三人留在店铺与后院的,应该就只有一些粗笨家具或不太值钱的灵材罢了,就算毁了也不心疼。可这种事王娘子又不清楚,李俪君随便找个借口就行。只要她答应同行,王娘子是不会寻根究底的。 王娘子听了李俪君的话,果然很高兴,忙道:“那我们准备一下,傍晚就出发如何?” 李俪君露出讶色:“这么赶的吗?” 王娘子叹气:“这已经是迟了。若是等到明后天再出发,我就怕赶到集市的时候,那三位都已经打起来了!” 其实她早就有心要回集市收拾东西的,可表兄那边迟迟下不了决心。他不想回王家庄来,租住洞府同样有可能遇上王家人。王家目前只是无视他的存在罢了,并不是真与他和解了,他实在不想受气。本来他是打算去洛阳待些日子的,可王娘子飞信洛阳的朋友打听过,那边的出租洞府基本已经客满了,至少要到年后才能腾出空来。若是再跑得远一些,又怕路上来往不便,更不好运送货物。为着公孙仪离开修真集市后的住宿问题,表兄妹俩争论了很久,才会拖到今日还未有行动。 如今公孙仪觉得实在没办法再拖下去了,才给王娘子送了急信。他打算到长安城住些日子,哪怕是住处没有灵气供应也无妨,这种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等修真集市恢复平静,他再回去继续修炼,也是一样的。 李俪君听着王娘子的口风,也知道修真集市那边的局势恐怕真的很紧张了,也不拖拉,赶紧回洞府收拾了一下,便在傍晚时到王家庄大门处与王娘子会合,两人齐齐往修真集市的方向赶去。 两人起初靠着遁法赶路。但王娘子修为与李俪君差了一大劫,遁法也是稀松平常,李俪君要迁就她的脚程,路上根本走不快。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王娘子便拿出了那把旧宫扇,不好意思地对李俪君说:“七娘子,为了不耽误功夫,咱们坐这个走吧?” 李俪君眨了眨眼,心想宫扇既飞不高,也跑不快,她还不如自己赶路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提议的人是王娘子,她趁机研究一下王家祖传的交通法器,增长一下自己的见识,不好么? 于是李俪君从善如流地坐上了那把旧宫扇,感受了一下它的速度和稳定度,又旁观了王娘子是如何操纵这东西的,心里很快就摸清了其中的原理。 说实话,这把旧宫扇的制作手法实在有些老旧了,起码有数百年的历史。它作为王家祖传的古物,能落到王娘子手中,成为她的日常交通交器,显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不过它的稳定度还可以,对灵力的应用效率也很高,还是挺省灵力的。这一点值得李俪君学习。 李俪君既有法器制作的经验,又熟知本世界的符阵知识,很多东西在她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是秘密。就在她默默推测出了旧宫扇的内部符文结构之后,她与王娘子已经来到了修真集市附近的原野。哪怕她们距离修真集市的入口处还有一段路,也能清晰地看到集市上方的夜空中,时不时有雷光闪动。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自然现象。难不成……那三位筑基真人真的要打起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对峙 李俪君与王娘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下了旧宫扇,飞快地朝着修真集市的入口处跑去。 没有了老庙的院墙遮掩,如今修真集市入口处的老树和大石头周围是一片平地,用废旧砖瓦和木板搭成的长椅就安放在距离水井不远的地方,充作附近乡民偶尔的休憩处。不过此时正值半夜,附近一片漆黑,只远处村落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自然也不会有凡人出现在这种僻静的地方。 但没有凡人,却有修行者出现在水井旁。 几位有些眼熟的集市店主和伙计有些狼狈地围在巨石旁,大包小包背着,低声商量着什么,人人脸上都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见李俪君与王娘子靠近了,当中有人立刻迎了上来:“王娘子,李七娘子,你们也得信回来了呀?邱三翁和公仪师傅都还在里头呢!” 李俪君吃了一惊:“邱三翁他老人家不是出门去了吗?几时回来的?!” 王娘子也顾不上细问,向那人道了谢,就忙忙跑进集市里去了。李俪君连忙迅速跟上。 一进集市空间,李俪君就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店主和伙计会如此形容狼狈了。其他店主和伙计们也都慌慌张张地缩在街道两旁,远望着在街头上方对峙的三位筑基真人。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李俪君的视力不错,能清楚地看到李温齐与东海客人面上表情都很不好看,作为第三人的关真人表情相对和缓些,但也是一脸的肃然。 李俪君缩在街边听了一下其他人的议论。目前的情况似乎是关真人充作和事佬,努力劝说李温齐与东海客人冷静下来和解。东海客人大概不想闹大,只想让李温齐去办事。但李温齐却是一脸的怒容,同时怨上了关真人与东海客人,不愿意退让,只是碍于东海客人的修为实力才稍稍收敛了些,却没有立刻出发去办事的打算。 如今三人僵持住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一旦关真人对李温齐失去耐心,彻底袖手旁观;又或是东海客人不再顾虑真仙观的金丹真人与背后的大能,直接对无礼的李温齐动手,修真集市里就真的要爆发一场战斗了。到时候恐怕街道两旁所有的店铺都要遭殃,这个才修好了大半年的空间,也要再度损毁了。 李俪君远远朝着新法器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隔壁皮具店的皮虬客娘子:“李真人这是因为什么跟那位东海来的高人闹起来了?看起来好象不愿意和解的样子。他还有家眷在集市里呢。那位可是凡人,他就不担心那女子会受到牵连?” 皮虬客娘子撇了撇嘴:“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李真人才跟人家闹起来的!”旁边皮虬客也摇头叹息:“那女子就是个祸根,还没眼色得很,以为有个筑基真人撑腰,就能在修真集市里横着走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娘子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皮虬客娘子跟她说明了原委。原来是李温齐搞不定生母小杨氏,决定要暂时搁置送走生母的计划,先把逃走的东海丹师抓回来再说。只要安抚好了东海来的贵客,他对门派高层与师尊他们就有了交代,立功后再去求师长们同意他将生母送到本门弟子凡人家眷聚居的村子,也更有把握。他也没跟生母交代一声,就径自去与东海贵客打招呼,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还主动提供了几条东海丹师的线索,好方便他去追踪。谁知李温齐还未出发呢,他的生母小杨氏就跑出来闹腾了,直接指着那东海客人的鼻子骂,指责对方无事生非,才害得自己要被送走。 那位东海客人修为颇高,即使在修真界也是人人敬重,哪里受得了一介凡女如此无礼地对待自己?他随手就挥了挥袖子要把人扇走,李温齐连忙救下了生母,但小杨氏还是受了点皮肉伤。于是李温齐就怒了,抛开了任务,直接跟东海客人对峙起来。 东海客人估计也不知道小杨氏是李温齐的生母,只当那是他在凡间的相好什么的,越发认为李温齐是在故意生事,目的是不想出关去找人。先前的许诺,不过是在搪塞自己而已。 小杨氏受了伤还要闹腾,关真人飞快赶到,命李温齐的师侄把此女关回后院去,谁知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还对儿子嚷嚷说:“这人不是要找能炼仙丹的人么?你就找去!找到了也不给他送来,让那丹师替我炼丹。我的伤正需要仙丹来治呢!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这下东海客人也炸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李温齐迟迟没有去追人的原因——后者必定是跟那丹师私下有约定,故意阻碍他人去追寻丹师,作为回报,丹师会为其炼丹,医治那凡女的伤。 东海客人再也不信任李温齐了。他要另找人去追踪丹师,就让关真人去知会真仙观。李温齐怎么可能容忍关真人再告自己的黑状?于是三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眼下还不知如何了结。 王娘子听着就忍不住着急了。她的店铺距离三位筑基真人对峙的位置太近,眼下那边都没什么人了,她想要回店里,又担心路上不够安全,于是便犹豫不决。 李俪君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店铺,跟王娘子打了声招呼,便先回自家店铺去了。 她本来是想直接走侧巷从后门进入的,刚靠近,铺子侧面的小门就打开了,邱三翁从里头探头出来,示意她进门。 李俪君进去了,看着邱三翁关上了门,才问他:“您老不是访友去了吗?怎么会回来的?“ 邱三翁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局势不好,所以带着孙女,收拾了一下祖孙俩积攒的身家,匆匆跑到信得过的朋友那儿暂避了。但关真人毕竟是他们灵光谷仅剩的支柱了,又一向待他不薄。若他就这么把人丢下不管,似乎有些不讲道义。因此,他把孙女安置在朋友那里,自己就跑回来了。虽说他目前公开的修为是炼气七层,但实际上远不止于此。哪怕在筑基之战里帮不上关真人什么忙,好歹也能给对方撑撑场面。 王道人等灵光谷旧人也是这么想的。除去部分修为低下的年轻弟子被他们早早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以外,其他人都留在集市里支持关真人。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拼上性命的! 灵光谷旧人好不容易在修真集市里安顿下来,若不是李温齐无事生非,招惹了东海来的贵客,却又负不起责任,又怎会害得他们落入眼下的境地?!这口气,所有灵光谷旧人都咽不下去,必须要给李温齐一个教训才行! 邱三翁给李俪君赔了不是:“东家把铺子交给老头子我,老头子却没有替您守好产业,是老头子的错。欠您的,若老头子将来有机会,定会竭力还清的!” 李俪君看着邱三翁,十分郑重地问:“事情真的到这个地步了吗?你觉得……他们一定会打起来?”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求助 李俪君面对面地观察着邱三翁。两人离得这么近,她又打开了灵光视野,他如今是什么修为,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因此,她清楚地知道邱三翁已经重回炼气九层,而且距离炼气大圆满也不远了。他根基稳固,气息平稳,只要按步就班地修炼下去,再添一颗筑基丹,用不了几年就能重新筑基,再次成为关中修真界的一方大佬。 这件事他已经盼了那么多年,眼看着没多久就能梦想成真,他竟然会在这当口想着要跟人拼命?!他不想东山再起了吗?他就不顾虑一下尚且年少弱小的亲孙女吗? 可他的眼神十分坚定,分明在告诉李俪君,他不是在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打算要去拼命。哪怕赔上道途,让亲孙女失去依靠,也在所不惜。 李俪君不清楚他们这些灵光谷旧人曾经受过什么罪,可看到邱三翁的眼神,就知道他们都已下定了决心。 局势严峻到了这个地步,可见三位筑基真人是真的要战上一场了。那么……她是否有可能寻到机会,悄悄做点什么? 邱三翁大概是心中对李俪君有愧,此时也不瞒她,便把他们灵光谷旧人商议的内容告诉了她。 李温齐虽说在筑基真人中实力不占优,但他师门比较了得。他师尊是真仙观的金丹真传,即那位金丹真君的七名真传弟子之一。这七名真传弟子,除去一人未能筑基而早早老死,一人筑基之后为门派征战身亡以外,其余五人都还活着,都已晋升到筑基中后阶,修为实力相差不大,互相谁都不服谁,又都想成为金丹真君的继承人,因此明面上相处融洽,私底下却没少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争夺资源。 李温齐的师尊自身是筑基后期,拥有三个筑基弟子,在真仙观中乃是一方强大的势力,每每分配资源时,总能拿到最好的一份。只是如今,与他们这一派斗得最厉害的那一派,新近拉拢到了另一位筑基真人,论筑基数量便与他们相等了。这种时候,若是李温齐出事,他师尊这个派系的实力就要减弱,能争取到的资源也会相应减少。无论是他师尊、师兄还是他本人,都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 因此,别看李温齐好象没脑子似的怼上东海来客,他之所以敢跟人对着干,自然是因为心里有底气,清楚知道师尊师兄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只要他把那逃走的东海丹师抓回来,将那东海来的筑基高阶修士打发走,后面的事,他的师尊自会替他做好善后工作。 可时不时往真仙观总坛告状的关真人却是个麻烦。一旦有别的派系插手此事,将李温齐一踩到底,那影响就大了!更何况,修真集市作为真仙观的产业,受到的损失也需要有人负责。从李温齐近来的言行看,他显然已经与师门达成了共识,要拿关真人做替罪羊了。 关真人要是真的被问罪,真仙观高层即使知道他冤枉,也不会替他喊冤的。作为灵光谷旧人,关真人从进入真仙观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表现得桀骜不驯,如今还怂恿多名灵光谷旧人出走,又利用修真集市让这些人得以休养生息。若不是要照看这些旧同门,兴许关真人早就叛门而出了。真仙观如何能容忍他与灵光谷旧人一直薅自家羊毛呢?找个理由把人处置了,另安排人来做监市真人,灵光谷旧人们就休想在修真集市里待下去了! 比如小杜真人,就是个挺好的接班人选。他虽然也是灵光谷出身,但一直靠着忠于真仙观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要是成为监市真人,断不敢再收留旧同门,还能带走一帮追随者,给真仙观省下一笔资源和洞天福地的名额。 除了小杜真人以外,真仙观也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筑基真人能肩负起监市的任务。真仙观差不多有不到二十位筑基弟子,当中也有不想受洞天福地约束之人。在外界战乱将起的时候,修真集市也算是个不错的外驻地点了。 灵光谷旧人们早就从真仙观的旧相识处打听清楚情报,知道关真人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想要突破这个危局,他们就得团结一致站在关真人身后。倘若三位筑基真的打起来了,他们必须要确保东海贵客安全的同时,对关真人这一方也不能有任何的怨恨,如果能利用东海客人解决李温齐,那就更好了。 只要李温齐身死,哪怕只是失去修为进步的可能,真仙观就不可能为了他这个废人而选择牺牲其他筑基战力。哪怕是他的师尊师兄,也不会为了他而损失自己的利益,更有可能会与其他派系进行利益交换,将风波尽快平息下来,一切以满足金丹真君的要求为先。 只要关真人成功保全了自己,保住监市真人的位置,灵光谷旧人才能继续在修真集市里休养生息,慢慢壮大自己,再找机会另寻灵气充沛之地,谋求东山再起。即使修真集市会再度遭遇劫难,大家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修葺好这一方天地。 如今他们已经不缺收集灵材的渠道了,王道人师徒也掌握了修理集市空间符阵的技能,灵光谷旧人们绝对不是在说大话。 邱三翁诚恳地向李俪君坦言自己一方面临的困境,以及对将来的期许。他不仅仅是因为无法再为她工作而道歉,同时,他也想向她和她身后的门派求助。倘若灵光谷能获得玄唐小世界的某个仙家大派支持,处境绝对会大有改善的。即使李俪君的师门无法给他们提供一个灵脉也无妨,多来点灵材就好了。 李俪君无言地看着邱三翁,没办法老实告诉他,自己的师门根本没办法为灵光谷提供任何助力。至少眼下还不能。 她只能直接转入正题:“你们打算怎么做呢?要怎么才能废掉李温齐真人,却不让真仙观怀疑到你们头上?那位东海贵客固然是修为高深,远超李温齐,可他又不可能听你们命令行事。眼下李温齐对他如此无礼,他明明很生气,却还要克制自己,显然是心存顾虑。关真人要对真仙观有所交代,所以不能明着挑拨离间。你们都是炼气修士,也没办法掺和筑基真人之间的争端。你们又能用什么方法去对付李温齐?若是这件事办不好,你们筹谋再多,也没有意义。” 邱三翁顿了顿,飞快地往身周布置了一个消音阵,然后压低声音道:“我们打算利用李真人的那名女眷。此女横竖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李真人格外看重她罢了。倘若她出事……”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累了。 李俪君顿时就来了精神。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手脚 李俪君与邱三翁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街头那边的三人对峙局面还未有所改变。 街道两旁仍旧挤满了各家店的店主与伙计们。大家借着房屋墙体遮挡着自己,偷偷看那三位筑基大佬的动静,既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又害怕自家店铺会遭殃。先前杜真人雷劫那一回,各家店铺重建可都是自家掏灵石的,谁也没指望真仙观或小杜真人能出赔偿。如今还不到一年的功夫,若是集市空间再毁一回,大家可就未必能再掏得出灵石来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都不想舍下自家产业离开集市,能护得一时也好呀! 王娘子回头看见李俪君,忙拉着表兄公孙仪迎了过去:“小妹子出来了?你跟邱老爷子可是回店里收拾东西去了?我表兄也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怕我找不到他,就一直缩在店里呢。方才我悄悄摸回去,才把人带出来了。你说,要是我再晚来一点,那边打起来了,他还傻傻地留在店里不跑,万一出点事儿怎么办?!” 别看王娘子嘴里数落着表兄,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很感动的。公孙仪早早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却还不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怕她见不到人会着急担心吗?他宁可冒险留在店里,也要等到她回来,这份心意就是最难得的! 公孙仪微微红着脸,道:“别再数落我了。我也是见那几位还没打起来,想着店里还不算太危险,才会留下来的。如今你都回来了,我们赶紧离开要紧,不然一会儿真打起来了,我们想跑都跑不了。” 王娘子嗔了他一眼,便正色对李俪君道:“小妹子,我和表兄这就走了。你是个什么打算?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索性与我们一道走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她还未忘记让李俪君给自个儿当保镖的打算呢。 李俪君方才与邱三翁商量了半天,接下来有正事要办,当然不会马上走人,便道:“我就是出来看看情况,在后院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又想再加固一下防护阵。就算那边真打起来了,我这店铺离得远,兴许不会损毁得太严重,将来修复起来也省事些。” 王娘子稍作沉吟:“小妹子修为高,胆子也大,我是不敢跟你比的。要不……我们表兄妹先出去,在附近等一等你。若是里头没打起来最好,打起来了,小妹子可千万要尽快逃跑!你那店里有再多的好东西,也比不得自己的性命重要。要紧关头,你可别犹豫!” 李俪君笑道:“王娘子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的。” 王娘子便拉着公孙仪走了。他们店里新雇的那个出身灵光谷的伙计,早就被师门长辈送走,此时并不在集市里。不过看到王娘子他们离开,其他店主与伙计也有人面露犹豫之色,不一会儿便有数人跟着出了集市。王娘子方才跟“李七娘子”说的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想想自家浅薄的修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先躲远点吧。店铺可以再开,灵石可以再挣,性命没有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他们这些炼气初阶,哪里扛得住筑基真人的法力呢? 挤在李俪君杂货铺子门前的人少了许多,她与邱三翁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收起拐杖迅速而无声地往街对面王道人等数名灵光谷旧人聚集的地方去了,哪里还有半点平日老迈虚弱的模样?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街头,也没人留意邱三翁的异样了。 李俪君迅速退回到自家店铺中去,关了门,就直接跑回了后院。 后院里属于她的东西,她一招手就全数收入了储物空间中,根本不必费任何事。再一甩手,几十张符飞出来,自行贴到院墙各个角落里,防护阵的加固措施也做好了。她也不是非得保住这处产业不可,只是要做些表面功夫,解释自己待在后院期间都在忙活些什么而已。这些符箓都是她在炼气七层的时候画的,任何人来检查,都不会怀疑她的修为超过了炼气七层,更不会认为她这样的修为,就能掺和到什么筑基真人的争斗之中。 然后她便让系统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再悄悄走到后院墙边,迅速无声地打开了那里的符阵节点,闪身挤了进去。 当初她与王道人跟着真仙观的葛万城葛真人一道修复集市空间的符阵,对这里的结构十分熟悉,也清楚葛真人曾在此留下了作业空间,预备日后集市空间再有损毁时,修复人员可以方便操作。如今她正好利用这个狭窄的作业空间,对撑起这一方空间的符阵做手脚。 街尾这一片的墙体和“天空”,本来就是她负责修复的。新法器店那一片,则主要是王道人师徒的手笔。不过这都不重要。有了邱三翁从中牵线,如今李俪君也知道了王道人修复过的地方,都是什么情况,若想破坏当中的符阵节点,又要如何操作。这是王道人主动提供的情报。他们灵光谷是这次计划的主导,想要成事,当然不会坑了李俪君。 邱三翁人老成精,平日里留意李俪君与二红的言行,发现她们都没跟李温齐打过照面,每每要去王道人那儿买东西,也总爱在脸上做遮掩。虽然前来修真集市的修士,会掩饰自己面容身形的人很多,但李俪君作为集市里的一名店主,出门逛别家店铺还要遮脸,就显得太奇怪了。谁会认不出她和常客“红娘子”呢?想到李俪君平日在别处见到王道人师徒时,并不会特地遮挡自己的面容,邱三翁便猜测她要回避的可能是那家店真正的主人,还有住在后院的那对凡女主仆。 邱三翁也不去猜测李俪君的身份来历,反正以李温齐的行事风格与小杨氏的脾气,会跟人结仇是很正常的事。但如今灵光谷旧人要算计李温齐母子,她对这对母子的忌惮,就可以被利用起来了。邱三翁请李俪君参与计划,许诺绝不会出卖她,事后不但会让关真人多关照她几分,指点她的修行,或替她收罗些修行资源什么的,甚至还答应会付给她一大笔灵石,只是需要分期支付而已。 李俪君本来就有心要报复小杨氏,见状自然要打蛇随棍上了。她根本不担心灵光谷旧人会出卖自己。他们要算计小杨氏,还能让真仙观或李温齐知道真相吗?若是他们有这个胆子,就不会打空间符阵的主意了。等小杨氏真的死了,他们只会竭尽全力遮掩自己人和李俪君动过手脚的痕迹,好让李温齐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只要李温齐跟东海那位筑基高阶修士打起来,破坏了集市的空间符阵,造成空间内部建筑崩塌,压死压伤了自家生母,他有再多的悔,再多的恨,都只能冲着自己去了。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不正是他自己造的孽么?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盘算 李俪君小心地走在集市空间符阵边缘的作业空间里。她熟知葛万城真人、王道人师徒和自己的布阵手法,如今要解开其中的节点,也没费太大的功夫。 她还尽量少留下痕迹,以免事后被人查出来。 集市空间里的街道并不长,不到两刻钟,她就来到了目的地——新法器店的后院墙根下。 她稍稍打开了一点后墙角落里的缝隙,正好能看到后院的情形。 小杨氏坐在厢房门边,时不时探头往天上看一眼,正好能看见儿子李温齐与两位筑基真人对峙时的情形。她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表情还有些恨恨之色。如今的她美色大减,整个人瘦削了许多,尖下巴和颧骨也都露出来了,越发显得长相刻薄。她只松松用一根有护身作用的发簪挽起了头发,身上穿的虽然还是华服,但明显是旧的,洗过很多次,都掉色了。断臂的那边袖子,还裂开了好几个口子,看起来比长安城里落魄人家的女眷还要狼狈。 人家落魄人家的女眷,好歹还有身干净衣裳穿着,没破没裂的。 侍候小杨氏的许婆子看起来比她还要狼狈些。身上穿的也是旧衣,破得没那么严重,但似乎已经多日不洗了,好几处脏污都很明显。她如今比小杨氏更瘦,腰都佝偻了,面色青白,也不知忍饥挨饿了多久,走路时还一瘸一拐的,似乎是摔伤了腿。 她缩着脖子,满面着急地在院子里乱转,时不时往天上看一眼,又按捺不住跑到小杨氏面前来抱怨:“娘子快劝劝吧!总不能真让六郎跟人打起来呀!本来没事儿的,娘子为何偏要挑起六郎的火呢?!” 小杨氏白了她一眼:“着什么急?!六郎的本事大着呢!外头来的人,谁个敢招惹他?若真有那胆子,就不会到现在还未动手了!” 许婆子苦着脸道:“娘子话说得轻巧!六郎为了你,已经耽搁了师门吩咐他去办的事儿。你还要挑拨得他跟外头来的贵客打起来,就不怕六郎的师门怪罪到他头上么?!” 小杨氏冷笑了一声:“怪罪就怪罪,他自个儿没本事,没做好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受罚也是应该的!若不是他拖拖拉拉不肯治好我的伤,我也不会抱怨了。这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许婆子没好气地说:“娘子糊涂了不成?!你如今在这里就只有六郎一个依靠,若真的害他被师门怪罪,你又能得什么好?!” 小杨氏冷着脸:“我如今也没得什么好!他李温齐没本事帮我这个亲娘争来荣华富贵,反而害我在这乡下地方忍饥挨饿,他还要夸奖欺负我的人。这样的不孝子算什么依靠?!我早就看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想治好我脸上的伤,更不想给我接上断了的手臂,就怕我好了之后又跑回长安去了。他宁可叫我一辈子做个残废丑八怪,只能依靠他过活,也不愿意叫我过几天舒心日子。这种不孝子,要他何用?!他既不孝在先,凭什么叫我处处替他着想?!反正他师父也是姓李的,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他的性命,我让他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许婆子叹道:“娘子自己不听六郎劝说,闯下了大祸,反倒怪罪六郎不肯帮你了。摊上你这么个亲娘,也是六郎的劫数!他这回若真的被你害了,事后被师门怪罪下来,再也没办法护着娘子了,娘子难道真能凭自个儿回到长安城去不成?就算回去了,又能住哪儿?怎么过活?娘子莫不是真以为,杨家还会接纳你吧?还是你愿意去庵堂里陪夫人吃斋念佛?” 小杨氏听得面色越发阴沉。倘若不是李温齐迟迟不肯拿出仙丹,治好她脸上和手臂的伤,她也不会落入这等艰难的境地!原本她要是还有美貌,自信有办法能重新收拢嗣王李玳的心,如今却办不到了。虽然还有一双儿女在,可他们自个儿尚且要靠隋王府养活,顶多就是接济她一些金银财物,别的根本不能指望,至少也要等女儿妍君嫁了人再说。在那之前,她就算回了长安城,也必须躲着人,隐姓埋名地生活。 她知道李温齐的师门绝对不会杀了自己。这件事李温齐向她保证过。既然她不会死,那只要没有了李温齐阻拦,她想逃走并不难。这处集市位于关中平原上,不象从前山里的庄子,出个门就会遇见猛兽。她只要出去了,花点钱雇个车就能回长安。她提前准备好的那堆金珠子正好派上用场! 等回了长安,她是绝对不愿意再过清苦日子的。活了这么大,她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只有最近这两年才吃过苦。这都是那所谓的前世孽子李温齐害的! 回到长安后,她还记得几个熟悉的宗室贵妇的私宅地址,到时候就把积攒的那些补身养颜仙丹和仙家衣裳首饰拿些出来,卖给她们,换取住处和财物。那两位老王爷修仙的事告诉她,在宗室之中,这些仙家宝物是十分受欢迎的!但仙家宝物数量有限,她自己还要吃用呢,能换得的钱财绝对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女儿嫁人。 再说,李温齐曾经提到的那场几年后的战乱,她也得想办法为出逃做准备才行。最好是在战乱到来前提前赶往巴蜀,还得再带上两个孩子…… 小杨氏陷入了沉思,不再理会许婆子的话。许婆子见她不肯劝李温齐消气,也只能干着急,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都听前头铺子里新来的六郎师侄说了,若是三位活神仙真个打起来了,只怕这条街上的铺子都保不住,需得把细软都收拾好,随时预备要逃走。她知道六郎定会把娘子护好,可她这个老婆子又算什么呢?六郎不会管她,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说不定这把老骨头就要埋在这里了!仙家的集市,就要成为她老太婆的坟墓,她心里的冤屈还不知道要向谁去诉呢! 早知道自己会是这个结果,当初六郎到庵堂里找人时,她就该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让六郎看见掳了去。娘子根本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主人,对夫人也不孝顺。她跟在娘子身边侍候了这么久,除了吃苦,什么都没得到,连亲人都无法再相见了。她真的好冤啊! 许婆子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一边嘟囔着抱怨小杨氏,一边回屋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逃不过去了,可就算是区区仆妇,也想自己死的时候,手里能有几件陪葬品,私物体己不至于便宜了不相干的外人。若是有机会,她也想试着往外逃一逃,哪怕是这辈子再也不回长安去也无妨。她知道丈夫儿女去了何处,就算一路乞讨,也想再见他们一面! 许婆子哭着收拾行李,小杨氏还在厢房门边盘算着自己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她们都不知道,李俪君已经默默拆掉了她们后院院墙的符阵,甚至还开始对小杨氏所在厢房的墙根动起了手脚。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消息 李俪君对小杨氏所住后院的厢房墙根与院墙做完了手脚,确定它们会以一种自然不引人起疑的方式倒塌,便干脆地收手,缩回到了院墙后方的符阵作业空间中去。 小杨氏与许婆子之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许婆子嘴里嘟囔的怨言,她也记在了心里。 她没什么好评价的。许婆子有点小可怜,小杨氏则是真的没救了。 李温齐这个儿子其实与她并没有长年相处积累下的深厚感情,对方如果能帮她获得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那当然是孝顺的好儿子;对方办不到,还害她再也没有了重获富贵生活的希望,她就要怨恨起他来了。她总觉得,要不是李温齐将她带离隋王府,她还有望哄得李玳回心转意。只要李玳愿意护着她,京兆尹又算什么呢? 小杨氏拿捏了李玳太多年,以至于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过于自信了。她不觉得李温齐带走自己,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反而还要恨对方断了自己的富贵青云路呢!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她继续这么认为下去吧。如果李温齐知道自己生母真正的想法,说不定会更受打击呢!他违反师门规矩去救助凡间的母亲,折腾了几年却什么都没得到,生母寿命更短,境遇更加凄惨,还恨上了自己。他这些年的折腾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想不通,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俪君也不清楚他如今真正的寿命是多少岁了,但看邱三翁这位天地重溯之前就已经筑了基的灵光谷旧人如今是什么年纪,也大概能推断出李温齐年轻不到哪里去,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若是他在未来几十年里不能突破金丹,筑基修士的寿命就只有二百年而已。他眼下只有筑基二层的修为,停滞不前,怎么看都不象是有潜力结丹的样子。他师尊师兄都在替他着急,他却还任由生母拖自己的后腿,又笃定师长们不会放弃自己,有恃无恐地作着。 李俪君还挺想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的。 她悄悄地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将自己曾经打开过的符阵结点重新连接妥当,还把做过手脚的部位全都掩饰好。当初葛万城真人指导她符阵知识时,曾经严格命令她照着他教的手法,一样不错地重复操作。她当时为了不出差错,便让系统将他操作的过程都录了下来,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李俪君照着葛成城真人的手法,将空间符阵恢复原样。路过王道人师徒经手的区域时,又照着王道人嘱咐过的手法特点来进行操作。从头到尾,她的脚都没离开过地面。如此一来,事后就算真仙观起疑,派了葛真人来调查,他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的。 李俪君回到了自己店铺的后院,最后检查了一遍,就关好门窗,直接往前头店铺来了。 邱三翁正在店里等她,两人相遇,对视了一眼,不必多说什么,双方就知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两人结伴出了店铺。如今灵光谷旧人们都聚集在他们店门外,跟皮虬客一家混在一起。皮虬客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家人暂时离开集市,回长安去探亲。若是这边的集市真个毁了,他就得想办法回长安西市去东山再起了。掏不出灵石来重建修真集市里的店铺,他还有金子,能支撑得起开一家凡间店铺的花销。 皮虬客一家与灵光谷众人告别,还托李俪君捎话给二红,告知后者自己一家暂时离开的消息,然后就出了集市。 他们刚走,集市出口处便跑进来一个年轻的炼气修士,看起来有点慌张的样子,本想朝着街头方向奔去的,瞧见灵光谷众人就聚在附近,便立刻转向他们这边来了。 邱三翁认出了他:“你回来做什么?不是早就嘱咐过你们一帮年轻人,要在外头躲好,等我们去找你们的么?!” 那年轻修士急道:“邱师伯,不好了!我们遇到了几个从西域过来的修士,听他们说,那东海丹师出事了!” 邱三翁、王道人等人都吃了一惊,正想细问,却忽然看到那年轻弟子被一条不知打哪儿来的水龙卷起,整个人飞快地朝街头方向飞去。年轻弟子被惊得大叫出声,邱三翁、王道人与另一名灵光谷炼气六层修士连忙追上去救人,然后迅速发现那条水龙卷是街头方向悬空的东海客人发出来的。 关真人紧张地看着那名年轻弟子被卷了过来,忙对东海客人道:“前辈息怒。他只是年轻小辈,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 关真人话还未说完,东海客人便挥袖打断了他的话:“关兄放心,我不是与他过不去,只是要找他打听消息罢了。” 东海客人修为高,耳力强,听得那年轻弟子提起东海丹师,便把人卷了过来细问。年轻弟子看了看关真人的脸色,不敢隐瞒,便老实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位东海丹师成功逃到了关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可以安枕无忧了,因此到了西域后,又故态复萌,装起了丹道高人,想继续用老一套骗取修行资源,也省得自己辛苦冒险。只是这一回,他的运气不好,头一次骗人,他所炼丹药的副作用就发作了,服丹的人立刻察觉到异样,感到自己的修为受到了影响,顿时发作了。这人身边同伴颇多,实力又高,还财雄势大。他愿意礼敬外地来的陌生丹师,是图对方炼出来的丹药对自己修为有助力,发现对方只是个骗子,又怎会善罢甘休?! 反正当时路过那个拥有灵脉的绿洲的修士都说,那东海丹师下场挺惨的,不但被洗劫一空,身上也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慌忙逃走了,却逃进了没有灵气的万里沙漠。以他当时的伤势,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根本活不过两天。之后也没人再听说过他的消息。 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东海贵客听了,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白白荒废了时光。可仇人已经死了,想打听什么消息,又或是找回场子,都没了指望。他再在关中耽搁下去也没有了意义,还不如早些回东海去呢! 他朝那年轻炼气弟子勉强笑了笑:“多谢你告诉我消息了。方才没吓着你吧?”说罢丢了一个小储物袋过去,便把人轻轻一推,又重新推回到了邱三翁等人身边。 关真人给邱三翁他们使了个眼色,便脸上堆笑替晚辈向东海贵客道谢:“前辈客气了,这小子不过是听说了些消息,本也没什么功劳……” 东海贵客挥挥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客气下去,双眼却又盯上了李温齐:“我还得向李真人道谢呢。若不是李真人的功劳,我也不至于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失去了!” 李温齐面色不大好看。他正要反驳回去,却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自家店铺后院里,传来了生母小杨氏的尖声哭嚎。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作妖 小杨氏所在的小院距离李温齐并不算远,那个灵光谷的年轻炼气弟子的话,她都听见了。 本来还指望儿子李温齐能让那个东海丹师炼几炉丹,把她身上的伤和残疾给治好了的。如今彻底没了希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逼着儿子尽快想办法,另找门路去弄仙丹,她就算逃出去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靠着家世美貌重获富贵的那一天了!就算她能拿着悄悄积攒下来的养颜丹找从前的闺中蜜友换取钱财,她这副毁容残废的外表,也说服不了人家出大价钱哪! 她大声哭嚎起来,指责儿子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要让那东海丹师为她炼丹的,如今人都死了,仙丹在哪儿?不孝子果然是存心要拿捏她的,根本就没想过要治好她身上的伤!不孝子害得她失去一切,只能躲到乡下地方来过清苦日子,还打算要把她扔下不管,由得她自生自灭,早知如此,她当初宁可死在长安,也不会跟孽障走! 李温齐顶着东海贵客与关真人的目光,红着眼回过头,看向自己的生母,心都凉了。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就换来了这些嫌弃怨恨的话吗? 他当初要是不把她带走,她早已丢了性命,又怎会至今还好好地活着,活在修行者聚居的地方,每日有灵气滋养身体,还时不时有灵丹妙药进补,就连穿戴的衣裳首饰,也都带有法力。凡间帝王尚且无福享用的东西,她随手就能得到,竟然还要怨恨?!无论是毁容还是断臂,都是她自己不听话自找的,怎能怪到他身上?养颜养生的丹药好找,肉白骨的丹药哪儿有这么容易弄到?她想治好自己的伤,也不过是打算逃回长安去罢了。可长安那边认识她的人,个个都盼着她去死。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她想要的凡间富贵,就那么重要么?! 李温齐更咽了,只是撑着面子,才没有说出反驳生母的话来。他不想让在场的另外两名筑基真人看笑话。 关真人早已知情,此时倒没打算笑话他。可那位东海贵客就没那么厚道了。他被李温齐拖累得失去了向仇人报复的机会,此时弄清楚了那哭嚎的凡女原来是李温齐的生母,而非什么相好,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原来那女子竟是李道友的亲娘呀,是我误会了。只是李道友竟然有个这样的母亲,真令人想不到……”他“啧啧”了几声,还要露出同情的神色来,就差没有明说李温齐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有这么一个拖后腿没眼色的亲娘了。 李温齐满腹怨气正没处发泄,看到他的表情,双眼顿时更红了。眼看着他就要丧失理智,扑上来寻那东海贵客的晦气,关真人飞快将他拦了下来,压低声音警告:“此处空间自打重新修复以来,就不如从前坚固。你若只是虚张声势,倒还罢了,若真要跟人打起来,一旦把空间打坏了,我们三人自然不会有事,那边的小炼气们也各有逃脱之法,可你那亲娘不过是凡人之躯,未必能逃出生天去。你可要想清楚了,若真把这个集市打坏了,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将来可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你——”李温齐咬了咬牙,稍稍冷静了些。他再不待见关真人,也知道对方的话有理。这处空间若真的被打塌了,小杨氏要如何逃走?就怕他的师侄未必顾得上她。而他要是被东海客人牵制住手脚,也别想分心去救人。 关真人眼看着李温齐冷静下来,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虽说他与一众旧同门事先做了些准备,但能保住这处集市空间,总比眼睁睁看着它被毁了的好。这里是他们灵光谷旧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容身之所,在另找到一处安全可靠的新驻地之前,他们还离不开修真集市。 可关真人劝住了李温齐,却没料到小杨氏还要作妖。 她看到儿子冷静下来,心里顿时就不情愿了。这片街市就算打坏了又如何?打坏了她才能逃出去呢!她身上有护身的发簪,衣裳底下也穿好了护身小甲,都是儿子为她买的,带有大法力。她有信心自己不会出事。至于儿子会不会出事?他不是有厉害的师门护着么?他师尊师兄不是会一直帮他么?死不了就行!反正他师门的人不会伤她性命,她又何必顾虑那么多?李温齐受点伤正好,要养伤就顾不上她了。等他养好了伤,她也在长安城里重新安顿下来了。到时候就拼命哭闹,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只要她答应不重回隋王府,他也只能顺着她了,还会帮她弄到治伤的仙丹。到得那时,她才有好日子过呢! 打着这个主意,小杨氏便又闹腾起来,骂儿子没本事,害得她过得那么苦。她把话说得很难听,连在屋里收拾东西的许婆子都听不下去了,跑出来劝阻:“娘子少说几句吧!真把六郎气坏了,他再也不管你了怎么办?!” 小杨氏正骂得兴起呢,被许婆子打断了,顿时不高兴了,扭头骂道:“与你有何相干?!给我滚回屋里去!” 许婆子又气又怕,只是想到怀里包袱中那件破损后被小杨氏丢弃的护身法衣,又稍稍壮起了胆:“娘子,你我性命都在六郎手上。就算看在他一直护着你,将来还会为你弄来治伤仙丹的份上,你也不该这样骂他!你这哪里是亲娘该说的话?!” “闭嘴吧!”小杨氏火冒三丈,压低声音怒斥许婆子,“我们母子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多嘴!他把我害到今天这个田地,我只是骂他几句又怎么了?!我过不好,他也休想称心如意!” 小杨氏以为自己和许婆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儿子李温齐根本听不到。可事实上,筑基真人的耳力好着呢,她说的话,不但李温齐听到了,连关真人与东海贵客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东海贵客又“啧啧”两声,关真人都替李温齐脸红,觉得关中修真界的面子都丢尽了,再看李温齐的双眼又红了起来,似乎再次失去了理智,忍不住厉声喝斥小杨氏:“贱人闭嘴!”说罢一挥袖便打碎了小杨氏所在厢房的屋檐一角,把她给吓得闭了嘴。 他倒是为了李温齐着想,可李温齐却不大领情。听着这一句厉声喝斥,李温齐仿佛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对象一般,反骂回来:“住手!不许你伤她!”然后反手一招朝关真人劈来,后者离得太近,差点儿没躲过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李温齐,你疯了么?!” 李温齐稍稍冷静了些,可东海贵客却怒了。关真人方才躲过了一记攻击,可那一招却是擦着东海贵客的边儿消失在集市空间一角的,后者差点儿受伤,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放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对我动起手来了?!” 三位筑基真人的大战,终于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倒塌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悔恨 小杨氏被压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下,许婆子跑了,但现场并不是没有别人了。 拍卖行的负责人费力稳住了拍卖行最重要的建筑物——包括库房在内的主楼,听到外头动静稍稍小点儿了,便探头出来看情况。 如果李温齐与那位东海贵客的打斗就此停歇,又或是不再牵连修真集市,那自然再好不过。目前拍卖行负责人还能护住自家店铺,顶多就是外墙需要修一修,屋檐也要补一补,但这点小损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可如今那两位筑基真人的大战还要持续下去,拍卖行负责人也要考虑弃店逃走了。哪怕事后被上头的大老板追责,只能被调到穷乡僻壤去苦熬,他也只好认命了。作为炼气八层的修士,他离筑基只差两步,总不能在这时候为了店铺把自个儿的小命给葬送掉吧? 拍卖行负责人很快就发现了新法器店这边的动静。倒塌的房屋废墟中,传来了些许声响,很快就有人在砖瓦堆里钻出了一个头,虽然灰头土脸的,但看她头上戴的发簪,就知道是李温齐真人的那个凡女生母。 看来此女是被倒塌的房屋压在下面后,靠着身上的防身法器存活下来了。 拍卖行负责人只瞥了小杨氏两眼,就没再理会了。他得回屋里去继续往防护法阵里灌注法力,好继续守护这处店铺。小杨氏却听到了他的动静,虽然没办法回头看到他的脸,却还是出声求助了:“有人吗?来人救救我呀!我是李温齐真人的亲娘,救了我,我儿子会报答你的!” 拍卖行负责人只当没听见,直接回屋里去了。李温齐曾经为了买筑基丹的事跟他打过交道,他清楚地知道这位李真人手里没多少灵石了——对方把积攒了百多年的身家大都花在了这个凡人母亲身上,买店铺,买法衣,买首饰,买丹药……为了讨好师门长辈,安抚时不时闹脾气的生母,李温齐甚至没有功夫去赚新的灵石,每日坐吃山空…… 在拍卖行负责人看来,李真人完全是在无谓地浪费资源!既然挤不出多少油水,他又何必给李温齐面子呢?若是对方就在面前,他还会顾虑对方的师门与修为,赔笑讨好礼敬三分。可对方不在这里,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拍卖行负责人从来都心狠手辣,对低阶修士的性命尚且不在乎,又怎会在意一个凡人的死活? 小杨氏呼救半日,只听到附近有人活动的声音,却迟迟未有人来理会自己,她心里也有些慌了,更多的是怨恨:“你若见死不救,等我儿回来了,我定要他给你一个教训!” 依旧是没人理会她。 她感受到身上的重物越来越沉了,只能拼命用力往外爬,企图自救。然而,随着新一轮的攻击降落到集市空间上方,又有数座建筑物遭了池鱼之灾,纷纷倒塌,其中就有隔壁的院墙。本来院墙只是落到她身后的废墟中,但不知为何,倒下来的时候,有一截墙竟然断裂了,顺着倒下来的力道,往外再前进了一段距离,正好砸在小杨氏头上,有一大块墙砖恰好把她头上的发簪给砸歪了。簪子在缺少刨花水辅助梳成的发髻中未能固定住,不一会儿便自行滑落在地。 小杨氏顿时就急了,她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护身小甲,可若不想头被落下的砖石砸破,她就离不开这根发簪。然而她的双手都被压住了,根本没办法伸出去捡回发簪,她只能拼命往外钻。 这时候,另一边隔壁的房屋院墙也开始倒塌了,砖石瓦块四处乱飞,其中就有好几块砸到她头肩处,她转眼就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她害怕了。难不成她要死在这里?不行!她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也没有人再监视拘束她了,只要钻出了瓦砾堆,她就可以立刻逃走。外头就是自由的天地,长安城里还有富贵安稳的生活在等着她,她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小杨氏拼命往外钻着,哪怕感觉到身上被砖瓦碎片划伤了,也没有停下来。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太过娇气,得先逃出性命要紧。可随着四周的建筑纷纷倒塌,越来越多的砖石砸到她头上,她能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不停地往外冒着,体力流失得厉害,那本以为能护住她的儿子还只顾着跟别人打架,根本没有回来看她一眼的意思,附近那不知名的人又不肯伸出援手……就连许婆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兴许已经被埋在后院的废墟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有人能救她。 当小杨氏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心里越发绝望起来。 就在这时,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一般,一个身穿华服的端庄美貌女子不知几时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 小杨氏努力抬起头,才认出了对方的脸。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了:“嗣王妃……你不是死了么?!” 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女子穿着宗室嗣王妃的服饰,长着正妃陈氏的脸,看向她的表情平静得有些诡异:“杨玉缨,你还认得我是谁?” “自然认得……”小杨氏咬牙回答,心里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眼泪直往外冒,“你是来接我的么?我……我要死了?不不不……我不想死!快叫六郎啊!六郎能救我的!” “陈氏”叹了口气:“六郎当真能救你么?没有他,你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小杨氏咬紧了牙关,哭得越发厉害了:“是啊……若不是他告诉我,你生了五郎,继承了王位,我却失宠了,下半辈子过得凄惨,我也不会对你起了杀心!我是害了你的性命,可我也没得到好处!四郎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继承嗣隋王之位……” “不可能了。”“陈氏”坦然告诉她隋王府里的最新消息,“嗣王续娶了霍国长公主守寡的女儿裴氏。裴氏进门后先请来名医把大郎的病治好了,自己又怀上了身孕。她娘家得力,身体健康,就算这一胎生女,也早晚会有子嗣的。有大郎与未来的嫡子在前,四郎又有你这个生母在,这辈子都不会有继承嗣隋王之位的可能,兴许连个郡公之位,都没有指望。” 小杨氏震惊地看着“陈氏”,心头越发绝望:“六郎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氏”低头看她:“后悔吗?若你没有害人之心,如今还在隋王府后院里过着专宠的生活,哪怕只是妾室,也依旧风风光光的。嗣王不会续娶裴氏,大郎的身体也好不起来,四郎依然是嗣王膝下最健康受宠的儿子。” 小杨氏早就后悔了。从她被李温齐带走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后悔。如今死期将近,她心里更是早就被悔恨淹没了。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不知不觉时间都过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巨石 小杨氏哭得厉害,不知道是真心在悔恨,还是仅仅因为头上的伤口太痛了。 她在向“陈氏”忏悔:“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嗣王妃,你原谅我吧!救救我……救救我!只要你愿意救我性命,我这辈子都会为您祈福的!我会对俪娘很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对她比对亲生的妍娘还要好!求您救救我!” 然而“陈氏”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低头看着她:“如果你不是罪行暴露,无法再留在隋王府,还被李温齐带到这里来,骨肉分离,吃尽了苦头,你还会为了曾经做过的事忏悔么?” 小杨氏哭道:“我会的!我会的!都是我的错!嗣王妃,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救救我吧……饶了我吧!” “陈氏”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又有碎砖石块砸了过来,小杨氏尖叫了一声,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到“陈氏”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俭让与李俶君兄妹二人。 “李俭让”红着双眼,难过地看着她:“姨娘,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杀我?!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亲娘一般敬重,对你言听计从。你是何等的铁石心肠,嘴上说把我当作亲生儿子,心里却盘算着要让我惨死在强盗手下?!” “李俶君”则是愤怒地斥骂她:“贱人!我兄妹二人没有因为你只是区区贱妾便看不起你,处处敬重,你反而要置我兄于死地,简直是狼心狗肺!阿兄自幼体弱,人人都说他活不到成年,到时候继承王位的还不是你生的四郎?为什么你就连那几年都不能等?!” 小杨氏哭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定是快要死了,否则又怎会看到这么多人?陈氏是死人还罢了,李俭让与李俶君还活着,断不可能出现在这仙人集市中。如今她会看到他们兄妹,肯定是伤重濒死时出现幻觉了。 她激动地哭着喊道:“你们是我养大的,口口声声说把我当亲娘看待,那就算为我早几年去死,又有什么大不了?!若不是你们亲娘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我也不会被逼得嫁进王府做妾。我好歹也是弘农杨氏的女儿,才貌双全,根本不愁嫁不出去,凭什么要给人做妾?!那些与我同为庶出,还不如我出众的姐妹,个个都能嫁得如意郎君,顶着诰命夫人的身份回娘家来奚落我。我样样比她们强,却连个孺人的封号都争不来,叫我如何甘心?!若我儿能继承王位,我才不算是白活了一场。你们若真心孝敬我,就不该埋怨!” “李俭让”摇头道:“谁也没拦着你为四郎谋划,我原也说过了,等我一死,四郎便是继承阿耶王位的人,可你却连那几年都等不得,对我兄妹又何来真心?没有真心,只有虚情假意,你又凭什么要我们孝顺你呢?” “李俶君”则冷笑道:“谁还逼你做妾了?你不愿意,大不了叫别的姐妹上!不过是你心慕王府富贵,才会自甘下贱做妾罢了!做了妾,又怨自己不如别人有诰命的风光。靠着我与阿兄说好话,才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等有了儿子,又嫌我阿兄碍事了!你这人就是天生的歹毒心肠,不得好死,也是你的报应!” 小杨氏如今听不得这些话,闭着双眼大嚷:“住口住口住口!” “阿姐。”站在小杨氏面前的又换了人。“李俭让”与“李俶君”兄妹的身影消失了,小杨氏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弟弟杨铄。 “杨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姐,我都照着你的话去做了,为什么最终会事败?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哄住嗣王?若你没那本事,为什么要强自动手?你知道我死得有多惨么?!” 小杨氏只知道弟弟被流放了,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见状只知道流眼泪:“十一郎,对不住……” “杨铄”继续道:“事情败露了,京兆尹判了我去流放。你既然能逃出生天,为何不来救我?你可知道这一路上我吃了多少苦头?!” 小杨氏正要为自己辩解,“杨铄”又继续道:“你可知道阿娘如今是什么处境?就算我人在流放地,你鞭长莫及,难道就不能帮一帮阿娘?!你有法子带走阿娘身边的仆妇,为什么不能把阿娘也一块儿带走?!” 小杨氏哭道:“十一郎,我没法子,我真没法子啊!这一切都是六郎做的主,他根本不听我的话!” “杨铄”冷笑了一声:“是六郎根本不听你的话,还是你根本就没考虑过阿娘与我?你以为我会被你骗到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六郎在你面前有多乖巧?!你若真心想要他救人,他怎么可能不动手?!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发话,他才不在乎阿娘与我罢了。阿姐,你太狠心了!若不是为了你,我还在长安城里好好地做着杨家郎君,靠着贵妃娘娘,走出去人人都要敬重三分,想入朝为官也不在话下。可是,为了你的私心,我冒了大风险,出事后你却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帮你!不帮你,我还好好地过着自己妻贤子孝的富贵日子,阿娘还在杨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他面露怨恨地啐了小杨氏一口:“阿娘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只愿下辈子,我再也没有你这样狠心无情的姐姐!” 说完狠话,“杨铄”的身影也消失了。 可这时候的小杨氏,精神也崩溃了。她哭着大嚷:“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是六郎误我!六郎误我!” 随着天外飞来的一块巨石砸下,小杨氏彻底没有了动静。 血液从巨石下方慢慢流了出来。李俪君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头积压多时的巨石也在不知不觉中裂成了碎块。 那块天外飞来的巨石上带有明显的法力痕迹,细看还有几分真仙观法术的意味。这显然是李温齐弄出来的。 李俪君之前曾经用法术引来了众多的砖石碎块,往小杨氏头上乱砸,但这一块巨石却不是她的手笔。无论她曾经花过多少心思去算计,事实上却是李温齐切切实实地导致了生母的死亡,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李俪君扫视四周,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便脚踏实地朝着集市空间出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拍卖行的时候,她也瞧见那负责人的身影了。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她与对方之间存在修为的差距,她的法术,对方是察觉不了的。 走到出口的大石块处,她最后往上头做了点手脚,便消失了身影。 虽然修真集市的空间几乎都暴露在外界,根本不必通过出入口就能离开,但她还是把缺失的程序给补上了。有了她做的手脚,任何人前来调查,都只会发现她是在空间刚刚崩塌时就离开了的。 至于后面发生的一切,跟她毫无关系。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拦路 出集市空间的时候,李俪君还维持着隐身的法术,并没有撤消。 虽然修真集市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但她知道关真人肯定还在附近,兴许就在观察李温齐与那位东海客人的打斗。他在场,灵光谷旧人们也未必会离得远。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小心点的好,别让他们发现自己这时候才从集市里出来。 实情不出她意料之外,关真人果然就在河湾边上,远远看着李温齐他们打斗的情形,顺便还张开结界,用法术遮掩他们闹出来的声响,免得附近的凡人村民们察觉到动静。 只不过,眼下离日出已经不远了,东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抹白。若那两位筑基真人再打下去,关真人也未必能遮掩得了多久。虽说眼下快过年了,附近的田地早就收割完毕,不会有乡人跑到田间干活,但修真集市出口处的水井,附近村民经常光顾,天亮后若是有人来打水,就要正好撞上了! 邱三翁、王道人等数名修为较高的灵光谷旧人躲在稍远些的地方,帮着关真人维持结界,防止有凡人靠近。可凡人每天都要用水,就算他们用法术把人忽悠走了,人家也很快会来第二遍,不然这一天的食水可怎么解决?邱三翁他们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个的都露出了愁容,还有人抱怨李温齐不象是那么能打的人,而东海贵客竟然不对他下狠手,否则这场打斗早就分出胜负了! 李俪君悄然从灵光谷旧人的身后走过。关真人离得远,所有注意力都在远处的筑基之争上,根本没有留意。只有邱三翁隐隐察觉到些什么,回头一看,几个年轻些的同门都在自己身后呢,他就没有多想,又继续回头去盯梢了。 李俪君走出数百米,才转身悄悄摸了回来。离灵光谷旧人还有数十尺的时候,邱三翁就发现了她的动静,回头来看,面露讶意:“东家怎么回来了?” 李俪君走到离他们还有两三丈远的时候就停下来了,压低声音问:“那边还打着呢?关真人没往真仙观送信吗?东海那位不肯下狠手,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再拖下去就要天亮了!” 邱三翁叹了口气。王道人在旁边道:“李七娘子,我师兄已经往真仙观送信去了。客栈掌柜也用他的渠道报了信。可真仙观至今未有人来,我师兄也不敢轻易插手筑基之战。眼下除了等待,也没别的法子了。” 李俪君露出愁容:“集市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家的店铺塌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邱三翁逃出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店铺当时还安好无恙,但现在就不好说了。虽说杂货铺子离得远,可如今整个集市的空间都被拆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李俪君其实知道自家产业前头的铺子已经塌了一半,后院倒还安好,可眼下她需得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故意叹气道:“那两位筑基真人不肯停战,我也不敢回去看情况,继续留下来也是糟心。邱老爷子,你可知道王娘子往哪边走了吗?方才匆忙跑出来,我也没顾得上找她。本来都说好了,我要跟她一块儿回王家去的。” 邱三翁没看见王娘子,倒是看到许多集市的店主们往秦岭方向去了,想来王娘子也是回娘家了吧?他把这个情报告诉了李俪君,李俪君便向他们道别:“我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吧,但愿铺子还能保得住。这可是我花费了许多灵石才置办下来的产业,原指望能在关中有个安全稳当的落脚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里以后还能住下去吗?!” 她唉声叹气地离开了,邱三翁、王道人等一众灵光谷旧人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如今修真集市受损的程度已经不是他们凭自己能修复的了,若是真仙观存心打压他们,只需要拖延修复的进程,过得几年战争结束再修即可。那么他们这些刚刚安顿下来的灵光谷旧人,又该往何处容身呢? 李俪君为了让人相信自己“离开”后就对集市的现状一无所知,毫不客气地往灵光谷旧人心上插了一刀,便迅速离开了。她避开两位筑基真人的战场,往秦岭的方向快速遁去,心想沿着返回王家庄的路前行,总会有遇上王娘子的时候。 没想到,刚到达秦岭边缘,正好在她与王娘子初遇的那处山林,她就发现了对方表兄妹二人的身影。王娘子与公孙仪的处境似乎不太妙。他们正被数人包围,公孙仪还受了伤,右臂袖子都被血染红了。王娘子气愤得满面涨红,也拿着一把刀,却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那把用作交通工具的旧宫扇不知被什么人打坏了,正可怜兮兮地歪倒在旁边的树根底下,扇面破了一个大洞,也不知能不能修复。 再看包围住王娘子表兄妹俩的人,其中一人还有些面熟,似乎是修真集市里今年才来开店的新店主之一。此人修为也有炼气五层,在集市众店主中也算是个高手了,传说是关外来的修士,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手还挺黑。 在这名新店主旁,还有另一名炼气八层的修士,看打扮很有西域的风格,整个人的气息都不大对劲,似乎是走邪修一路的。看起来,此人才是这群人的头领,连那新店主也是听从他号令行事的。有他镇场,王娘子与公孙仪二人根本不是对手。 这炼气八层的修士阴沉着脸盯住王娘子,那新店主在旁替他发话:“王娘子,我们兄弟知道你出身豪富,身家不菲,就别在我们面前装穷了!乖乖把东西都交出来,还能少受些苦!我们首领身边正缺一个知心人,你若愿意屈身下嫁,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王娘子啐他一口:“放屁!苟老三,没想到你竟是盗匪的同伙!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向关真人告一状,绝不会放你进集市来!” 苟老三翻了个白眼:“别拿关楚来吓唬我们了。如今他根本顾不上你!乖乖从了我们首领,今后照着首领的话行事,你还能活命,否则就跟你身边这个小白脸做对亡命鸳鸯吧!” 公孙仪在旁沉声道:“表妹,千万莫要上当!我们这点身家,凭什么吸引炼气八层的高人来劫?他们打的是王家的主意!” 那炼气八层的首领歪嘴一笑:“不错,你倒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你们放心,王家有筑基真人,我还不至于蠢到自投罗网。只是王家家大业大,想必有不少好东西。若是你表妹愿意帮我们从娘家多捞点好东西来,我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这下王娘子与公孙仪都一起啐他了。 首领顿时沉了脸:“既然你们不肯听话,那就去死吧!”说罢就伸出龙爪手,面色狰狞地朝公孙仪袭来。 随即就被不知打哪里飞来的巨大印章兜头砸了回去。 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杀匪 李俪君现身出来,便操纵着小番天印不停地砸向那炼气八层的匪首。 从听见这人和他同伙对王娘子说的话开始,她就不打算留这些人的性命了。 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不但要劫财,还要劫色,完了还要人性命,修为够高,又贪心不足,这样的人多活一天,都是对世界的伤害。若她不趁着他们犯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赶紧斩草除根,难道还真留着他们过年吗?! 匪首好歹也是炼气八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接连挨了几下砸,落了个满脸血污。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避开了小番天印的袭击,还接连挡了好几招,甚至有余力去偷袭王娘子二人。 王娘子起初还以为自己真要命丧于此,本想要拼一拼命的,冷不防有人出手救了自己,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认出了李俪君:“七娘子,你可算来了!”不等她拉着公孙仪跑到李俪君身边去求庇护,匪首的攻击就到了,她慌忙提刀抵挡,却迅速被打掉了武器,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公孙仪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撞开,救了她一命,自己却落入了死神手中。就在匪首的攻击即将落到他身上时,一把精钢剑出现,将那招攻击挡了回去,自己也断成了两截,落在地上。 随即,山林中的土地便翻滚起来,迅速困住了匪首以外的匪徒,将他们的双腿紧紧束缚住,一步也无法挪动。 李俪君专心操纵小番天印去对付那匪首,稍稍分神跟王娘子说了一声:“你们去把其他人解决掉。”便加大了输出的法力,加快了小番天印砸向敌人的速度和频率,同时悄悄发出数枚钢针,借着夜色的遮掩,无声无息地飞往敌人的背后。 那匪首虽然被砸得狼狈,但一身修为也不是假的。他发现了攻击自己的小姑娘是个炼气七层,虽说实力不弱,但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是仗着法器厉害罢了。他眼珠子一转,便扬声道:“小娘子,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过是替王娘子出头罢了。可我也不是好对付的,若真逼得我用上压箱底的功夫,只怕你也讨不了好。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就此收手,带着兄弟们走人,你就当没遇到过我们,如何?王娘子他们性命无碍,财物也保住了,你也不必冒险,我只不过是少了一桩买卖,原也不伤筋动骨,彼此两相便宜,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话当然不是真心的。他盘算着先把小娘子哄住,回头用上自己的绝招,悄悄暗算了这小娘子,以她的修为,手里定有不少好东西,还是他能用得上的那种…… 匪首正打着如意算盘,没想到李俪君压根儿就没理会的意思,仍旧操纵着小番天印朝他砸了过来,而且这小番天印还比先前更涨大了三倍,如同一座小山,当头压下。匪首吓了一跳,正要遁地逃走,却觉得双脚脚心一痛,随即一口血喷了出去,便再也无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山一般巨大的印章狠狠地朝着他压了下来。 血液从印章与地面交接的缝隙里慢慢蔓延开来。李俪君冷着脸默默地等了一会儿,等到灵光视野中印章底下那个修士彻底灭绝了灵光,方才操纵着小番天印飞起,然后发出一波水弹,把印上沾血的地方给冲洗干净了。 她收好小番天印,回过头来,王娘子与公孙仪两人已经一人一刀,把那些被泥土困住的劫匪给干掉了,死得不能再死。 王娘子回过头来看到匪首凄惨的死相,摸着心口唤了声“天爷”,随即笑着迎上李俪君:“七娘子,你可算来了!你要是不来,老姐姐就要死在这儿了!” 李俪君笑笑:“对不住,逃出集市的时候,我慌慌张张的,也没顾得上找你们。还是灵光谷那几位告诉我,集市里的店主大部分是朝秦岭方向跑了,我才找过来的。让你们受了惊吓,都是我的不是。” 王娘子连忙摆手:“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没有遵守诺言,没等你出来就早早离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吓人了,我看到集市空间都被打穿了,害怕再等在外头,会被殃及池鱼……” 可以理解。李俪君还巴不得她早点走呢,这样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几时出去的了。 李俪君转移了话题:“公孙道友伤得如何?不要紧吧?” 公孙仪微笑道:“不妨事,只是皮肉伤罢了。”又温声问王娘子是否受了伤。王娘子其实有伤,但都是小意思了。她拿出治外伤的止血丹药,给自己和表兄各喂了一颗,便开始处理善后事宜。 李俪君看着王娘子拉着她表兄熟练地开始摸尸,无意掺和进去,便只是在旁看着:“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呀?竟然还有在集市里开店的。炼气八层的修为,干点什么不好?何必跑来截道呢?” “我也纳闷着呢。这人修为如此高,按理说,我不可能不认识的!”王娘子在匪首尸体边捣鼓了半日,翻出了一只因为主人身亡而半失效的储物袋,找了找里头的东西,便掏出一面玉牌来。 她认出了这玉牌是什么来历,双眼都在发光:“这是离我们王家庄二十来里处那个黑市主人的身份玉牌。我听说那黑市主人就是炼气八层的修为!”脸虽然对不上号,但炼气八层的修士用点易容的小法术也是寻常。如今当事人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了,就算法术失效,也认不出长相来了,可玉牌却是实打实的。 若死的匪首真是那黑市的主人,那他与一群炼气四五层的手下死了,那处黑市就再也没有了成气候的人物,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地盘!那黑市挨着一处大灵气穴,别的倒罢了,但黑市所在的山谷里生长着一种珍贵的药草,是好几种丹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这个黑市靠着这味药草,吸引得无数修士上门,小日子过得肥美。若不是黑市主人修为日益增长,黑市收益已经无法支撑他的修行,他应该也不会打起王家庄的主意来吧? 王家家主从前也考虑过要将这处黑市收入手中,只是那黑市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万一在攻击过程中不小心把药草生长的山谷毁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迟迟没有行动,只是与黑市相安无事。如今黑市主人主动招惹王家的人,自己送了命,黑市里也不剩几个好手了。如此大好机会,王家怎能错过?!若是有了那个山谷里的药草,兴许王家就能多吸引几位丹师上门呢?! 王娘子顿时兴奋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李俪君。 李俪君猜到几分她的想法,笑了笑:“收益咱们两方平分吧?只是我店铺被打坏了,也不知几时才能重新开门做买卖,这变卖东西换取修行资粮的琐事……” “都包在我身上!”王娘子拍着胸脯积极地揽下了这个任务。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松动 五六个匪徒,修为最高的炼气八层,最低的炼气三层,个个都手辣心黑,劫道经验丰富,身家颇肥。 王娘子与公孙仪两人一个个摸尸过去,收集了一大堆灵石宝物,收获丰厚。 哪怕是要跟李俪君平分,这一波横财也足够王娘子他们过个肥年了。 他们还在那匪首身上一条自带暗藏储物小内袋的腰带中翻出了一件邪门的法器。若不是这匪首没来得及用这玩意儿,只怕李俪君要搞定他还没那么容易呢,说不定就要翻车。如今嘛,只能说时也命也,这匪首不走运,还没来得及出大招,就栽在李俪君手里了。 王娘子看着那法器,忍不住后怕:“这东西我听长辈们说过,厉害得很!一旦祭出来,很容易就能让人中招,稍微挨上点边,全身血肉都要被化成水的!这匪首就是凭这件东西,才坐稳了黑市主人的位置,哪怕是筑基真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就怕阴沟里翻了船。想来他自负修为比七娘子你高,没把你放在心上,只拿话哄你,以为能找到机会下黑手,没想到你手脚比他更快,抢先一步把他杀了。否则,他这法器一出,你能不能逃脱不好说,我和表兄这条小命就真要保不住了!” 李俪君自然不会说自己的修为其实比匪首高,哪怕是对方祭出了这件邪道法器也不怕,只拿话安抚王娘子:“没事儿,我早就盘算好了,要一击必杀的,就是要利用他对我的轻视,先下手为强。他虽然修为高,但根基不稳,不过是仗着法器厉害,才苟活至今,根本没有用心修炼。这点看他打斗和施法的动作就知道了。对付这样的人,只要手段得当,哪怕修为略低一点,也照样能解决了他!” 王娘子其实并非名门大派出身,自问根基也不算稳固,听了李俪君的话也只能笑着说:“到底是仙家大派的弟子,对付起这些野路子的散修就是有底气!我是不敢跟你比的,今儿侥幸逃过一劫,我只谢七娘子你就是了。” 公孙仪在旁插言道:“快天亮了,这里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人,我们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王娘子也反应过来:“是了,收获的东西咱们回了家再慢慢整理分配,先把这些匪徒的尸体给料理了。不然等天亮了有旁人靠近,若又起了歹心,岂不麻烦?虽然有七娘子在,谁来我都不怕,但总是麻烦小妹子出手,我心里也不好意思呢。” 李俪君没有异议,于是王娘子与公孙仪两人就把所有匪徒的尸体拖到一处,放一把火烧了。李俪君稍稍助了一点火力,让火焚烧得更旺更快一些,然后施法在地上挖了个大洞,把烧剩的残骸埋进去,充作附近树木的养分,又确认一点火星都没有留下,方才放心离开。 只是王娘子的旧宫扇被打坏了,她与公孙仪两人搬运几个大箱子又太吃力。这些箱子本身就是储物工具,里头容量远远超过外表显示出来的大小,不好再往其他储物袋里装了。李俪君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储物空间,便让王娘子他们自己想办法。她则研究了一下那把旧宫扇,打了几张符上去,勉强把破洞补了起来,虽然不方便继续坐人,装几个箱子倒是没问题。 王娘子见状大喜,忙把箱子全都搬到了扇面上,自己和公孙仪一人一边拎着宫扇赶路。他们不敢劳动李俪君,自身法力又有限,一路用遁法靠两条腿跟着李俪君走,颇为吃力。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气喘吁吁,双腿象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想要歇一歇,抬头往前面一看,已经不见了李俪君的踪影。 这深山老林的,没有了实力高强的保镖,王娘子与公孙仪心里都有些发怵。不过李俪君没多久就重新现身了,笑着解释说:“我方才听到附近有动静,生怕又有歹人出现,就赶过去打探了一下。还好,是几位集市里的店主,应该也是打算往王家庄去的。我跟他们不熟,就没去打扰他们,直接回来了。王娘子和公孙道友你们休息过了吗?感觉到好点没有?能不能继续赶路?” 王娘子忙道:“我们已经歇过了,随时可以继续赶路!若是其他店主要照顾我们王家庄的生意,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集市里新人颇多,我跟他们未必相熟,还是不打扰的好。”她刚刚才被一个新店主劫过,心里有些怕了,宁可不跟其他店主打交道。反正有“李七娘子”在,她和表兄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完全没必要跟其他人同行。 刚刚迎着日出修炼完一波的李俪君精神正好,见他们二人搬运旧宫扇上的几个箱子颇为吃力,还帮了一把,但放缓行程等他们慢慢走是不行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目睹了仇人之死,还借着杀死匪首的机会将心头的怨愤全都发泄了出去的缘故,李俪君感觉到自己如今心平气和,念头通达,曾经遇到过的瓶颈完全不复存在了,修为却略有些松动,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再突破一回。这种时候,她当然不能再在路上耗费功夫,应该尽快赶回王家庄去修炼才是! 王娘子与公孙仪并不知道这一点,见她愿意帮他们做苦力,又有救命之恩在,心里感激无比。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三个人总算赶回了王家庄。王娘子找来了娘家亲族做帮手,不再需要劳动李俪君了,心里还惦记着那个黑市的资源,想着要尽快将这个情报上报家主才行。她便对李俪君道:“七娘子赶紧回洞府歇息吧。这一晚上辛苦你了,后面的琐事就交给我来办。你安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叫你吃亏的!” 李俪君笑笑,道:“集市那边的消息,烦请你帮着多打听打听。” 王娘子连忙答应下来。不但“李七娘子”担心自己新置办不久的产业,她这个修真集市的老户也忧心自个儿的铺子呢!幸好刚刚发了一笔横财,否则她连重建店铺的灵石,都未必拿得出来。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禀报家主黑市主人的死讯,然后把那些从匪徒身上收获的东西托娘家转手出去,换取资源。倘若家族把那处黑市收为己有,改造成正常营业的集市,那兴许她还能要到一间免费的铺面,也省得再回修真集市去,为了重建的资金犯愁了…… 王娘子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有留意到,李俪君都没顾上跟公孙仪与其他王家人打招呼,就迅速赶回了自己租用的洞府。确认过周围的安全后,她便挂上了闭关的牌子,紧闭洞门,开始了修炼。 她体内的灵力正在翻滚涌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出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战后 后续的情报是由王娘子提供给李俪君的。 王娘子如今志得意满。她自己发了一笔横财不说,还将从劫匪们身上搜刮来的各种灵物全都交给家族变卖,又换了一大笔修行资粮。同时,由于她及时为家族提供了黑市主人横死的消息,使得家族能迅速赶往黑市抢夺地盘,黑市灵气穴落入王家手中后,王家就多了一个可以开辟为私人坊市的产业,将来的好处数之不尽。王娘子立此大功,又得了家主的一笔奖励,连带公孙仪都因为杀匪有功而不再受王家白眼,可以光明正大地免费住进王家庄的中档出租洞府中。王娘子的父母还松了口风,看好他成为自家女儿正式离婚后的备胎。王娘子如今事事顺心如意,身家丰厚,别说回修真集市重建店铺了,就是多买几间铺面,她也拿得出灵石来。 不过她并不打算花这个冤枉钱。 正象其他店主们担心的那样,修真集市近年来已经塌了两回,都是真仙观那边造的孽,害得大家承受了无妄之灾,还要自掏腰包去善后。真仙观别说赔偿了,连好声好气说一句对不住的打算都没有。好歹众店主们也是支撑修真集市繁荣的重要力量,每年为真仙观贡献了大笔灵石呢,结果真仙观就用这种傲慢轻视的态度对待他们?! 大家对关真人倒是没什么不满,可关真人自己在真仙观都不受待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剥夺监市真人的职位,赶出关中,后续来接任的真仙观筑基真人断不会比他脾气更好了,也不会象他这样不爱管事折腾人,处事还算公道,修真集市对生意人们的吸引力顿时大降。 王娘子已经向家族申请了一处黑市的店面——如今这处拥有大灵气穴的黑市已经被更名为王家坊市,改造工程正在顺利进行中。王娘子亲自过去挑中了心仪的店面,打算要结束修真集市那边的生意,转到即将开放的王家坊市来。在这里,她有家族可撑腰,不愁会被人欺负,就连租金都免了,只需要每年向家族贡献一笔灵石,平日收集到好东西就上供给家族即可。就算她不在王家坊市开店,家族对她也是同样的要求,如今顶多就是多上供一两成的份额,还省下了每年交给真仙观的孝敬呢! 最重要的是,家主已经答应她,年后就去她如今的夫家谈判,尽快结束她与丈夫的婚姻关系。反正两个家族之间已经有另一对年轻人充当联姻的代表,不需要王娘子再委屈自己了。到时候,王娘子想嫁谁就嫁谁,也没必要再躲到秦岭以外的地方去。 因此,王娘子如今心情正好,见了李俪君这个恩人,更是热情得不得了。无论李俪君找她打听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遇到她不知道的情况,她还积极地去找别的熟人打听,一打听到就立刻跑来李俪君租住的洞府报信。没两天功夫,李俪君就已经搞清楚自己离开修真集市后,那场筑基大战导致了什么样的后果。 其实李温齐与东海贵客的战斗,在天亮之前就被制止了,距离李俪君离开的时辰,也没差多久。 真仙观派了三位筑基真人过来处理此事,但当中只有两位是正式代表,一位是葛万城葛真人——他是过来评估修真集市受损程度以及后续修复成本的,另一位吴真人跟李温齐所属的派系关系就不是很好了。他其实是修真集市里豪华客栈掌柜背后的靠山,在金丹真君的几位嫡传弟子中排名靠前,修为与李温齐的师尊相若,麾下的筑基真人数量却要少一个,平日里双方虽然说不上是死对头,但也没少因为争抢修行资源的事起冲突。 如今李温齐导致了修真集市受到破坏,豪华客栈更是受损严重,修复起来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和灵石。客栈掌柜心疼得不行,连夜发了三道急信给吴真人告黑状,而吴真人作为豪华客栈背后的靠山,也觉得这回绝对不能轻易放过李温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和他背后的师长狠狠出一次血,把修真集市的损失都补上才可以。 这笔损失找东海蓬莱派要是不现实的,真仙观的金丹真君还想向蓬莱派的金丹真君讨教修行诀窍呢,断不会乐见双方关系恶化。而吴真人出门前还私下从李温齐师尊的死对头那里收了点好处,下起手来断不会手软。 李温齐的师尊与师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本派系的四分之一筑基战力真的废了。在老对头与吴真人合力排挤下,他们争不到正式代表的位置,也无法质疑总坛派出的代表不够公正——葛真人与吴真人明面上与他们这一派系的关系并不差,前者更是一向中立的技术派——便由李温齐的师兄代表其师尊出面,美其名曰帮忙劝说李温齐认罪,实际上是来维护他的。 于是,葛真人与吴真人劝说东海贵客停了手,李温齐的师兄则拉住了他,双方开始讨价还价。在东海贵客没有添油加醋地叙述了经过,豪华客栈掌柜带着火气告了李温齐黑状,以及关真人一再将责任推到李温齐生母的情况下,除了李温齐以外的所有筑基真人都一致认定事情的责任在李温齐母子二人身上。 如今李温齐生母已死,死因是被李温齐攻击东海贵客时飞来的巨石砸中,就连她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受困,也是因为李温齐攻击东海贵客时落了空,致使修真集市内部建筑被殃及的缘故,所以责任全都落到了李温齐头上。 李温齐刚刚才知道小杨氏惨死的消息,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跪在修真集市新法器店的废墟里,对着生母的遗骸,整个人都快要发疯了。他认为自己的母亲一定是被人害的,怎么可能是他亲手所杀?! 他要求查明真相。倘若查得的结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甘愿受罚,哪怕是要取他的性命也无所谓;倘若事实上他的生母是被他人所杀,那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报此深仇!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东海贵客与关真人,甚至还怀疑起了自己的师侄,一副要与他们不死不休的模样。 然而,他的师侄向自己的师尊坦言了当时的情形,小杨氏拒绝跟他离开,还威胁说要向李温齐告状,他气愤之下就先走一步,可小杨氏身上、头上都有防护用的法器,只要及时逃走,是不会受到伤害的,顶多就是事后要找她麻烦了点。 被中途抓回来的许婆子则说出了李温齐师侄离开之后,小杨氏回屋收拾东西的实情。小杨氏早就偷偷收拾好了细软,一旦找到机会,就会逃走,因为她深恨儿子李温齐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迫不及待要摆脱他的控制。 拍卖行的负责人也说出小杨氏被困后接连被外界飞来的砖石击伤,意识模糊中哭着忏悔与骂人。 当他复述小杨氏临终前说的那两句“六郎误我”之后,李温齐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推责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心魔 李俪君知道了李温齐和真仙观后续的消息,就不打算继续打听下去了。 现在她更想知道修真集市要如何收拾残局,整条街的店铺要怎么赔偿呢?空间符阵的修复,又是否要就近召集人手?葛真人不会又把她和王道人师徒叫过去吧?那可就太耽误事儿了! 她想找王娘子打听,可王娘子的注意力还在真仙观几位筑基真人身上呢,仍旧兴致勃勃地聊着他们的八卦。 李温齐不肯接受现实,想要甩锅给东海贵客,人家压根儿就不接。除了找各种证人来证明自己不是造成修真集市损坏的最大责任人以外,他还非常讲究的自掏腰包,赔偿了几位靠近街头位置的店铺业主。 他认为自己虽然不是造成修真集市崩塌的主要责任人,但他没按捺住脾气,跟李温齐打起来了也是事实,对目前这个局面多少是要负点责任的。在他和李温齐离开修真集市的空间之前,两人的对战使得街头位置的几位店主受了池鱼之灾,他怎么也要表示一下,给他们挽回一点损失。 其中豪华客栈与拍卖行都是大头。 东海贵客拿出来的赔偿有一部分是灵石,也有很多东海出产的奇珍异宝或灵材、灵药,兴许在东海不算什么稀罕物儿,但在关中绝对都能卖出高价。他用东海地区的市价来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收到赔偿的店主们却能多占不少便宜,所有人顿时都满意无比,认为东海贵客是个好人,出手大方又讲理,虽说是筑基高阶的前辈,但一点儿都不拿架子看不起人,比某些人强多了去了! 拍卖行掌柜的心情当场由阴转晴,即使真要被上头的老板丢去穷乡僻壤,有这笔横财在手,他也不算亏了。 豪华客栈的掌柜早已消了气,心里认定李温齐才是那个责任最大的罪魁祸首,东海贵客只是倒霉遇上了个蠢货而已。至于他背后的吴真人一脉,也对东海贵客态度更亲切了。吴真人更是看到了自己出面替真仙观与蓬莱派缔结友好关系的曙光,到时候自己便是师尊金丹真君面前立了大功的人,还怕其他师兄弟不被他踩在脚底么? 就连葛万城真人,也因为收到了不少东海特产的符阵材料,对东海贵客印象大好。他俩已经直接以道友互称,对方还邀请葛真人过些日子到东海去做客,他愿意替葛真人引介一位东海仙岛负有盛名的符阵大师。 葛真人颇为意动。虽然他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可也只差取得师尊许可这一步了。他与吴真人一块儿与东海贵客友好交谈了一番,便把人送上了返回东海修真界的路。 根本没有理会李温齐的各种控诉与指责。 李温齐见状,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被门派放弃了,心境更加不稳,又吐了一回血之后,修为就咻咻地往下跌。他师兄吓得赶紧出手,才勉强把他的修为稳在筑基期内,可若再来这么一次,说不定李温齐就要跌落炼气了。 就象当年受了伤之后被门派高层与真仙观气得走火入魔,从筑基二层跌落炼气六层的邱三翁一般。 李温齐的师兄见状,就知道这个师弟的心魔不小,若不能让他撑过这一关,只怕就真的要废了!如今李温齐背责受罚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不能再看着这个师弟连修为都废了,那才是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于是李温齐的师兄开始想办法给他解决心魔问题。他想要把母亲死亡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那就给他找一个替罪羊。这事儿不难办,只要能让李温齐有个复仇的对象,他心里的怨气有地方发泄就行。 然而,东海贵客虽然已经离开,却有葛真人与吴真人为他说好话,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也不赞成门下弟子与蓬莱派结仇,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关真人已经注定要失去监市真人的位置了。接下来他很可能会带着其他灵光谷旧人离开。虽说作为替罪羊,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小杨氏死的时候,他正在集市空间以外的地方围观李温齐与东海贵客的战斗,连其他灵光谷旧人也在场帮着维持结界。指控他们是杀死小杨氏的凶手,完全不合情理,李温齐是不可能信服的。他本人不信服,即使勉强把锅甩过去,心魔也无法消解。 把责任推到拍卖行负责人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至少此人确实对小杨氏见死不救。然而他背后的拍卖行也是一方势力,亦有金丹真君坐镇,人家如何会乖乖吃瘪?真把人得罪狠了,李温齐的师尊师兄日后想从门派以外的地方弄点珍贵的修行资源,就少了一条好路子。 至于修真集市里的其他人,大多数在空间天幕被打穿前就先一步跑了,剩下的在天幕被打穿之后也跑了。出入口处的巨石有清晰的记录,所有集市店主与伙计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有拍卖行负责人在小杨氏附近,若说有谁能瞒过他的双眼,对小杨氏下杀手……他本人肯定要先出来抗议了。 王娘子绘声绘色地告诉李俪君:“听说拍卖行那位前辈知道李真人师兄的想法后,气得不得了,说他又不是瞎子,除了那几位筑基真人,整个修真集市里还有谁的修为高到可以瞒过他的眼睛?人就是李真人自个儿杀的。他能干得出这种事,怎么还没胆子认呢?那也太没担当了!” 修为确实高过拍卖行负责人但又伪造了不在场证明的李俪君面上半点异样不露:“这么一来,李真人想找替罪羊就难了。” “不难!”王娘子撇嘴道,“他师兄索性就把拍卖行那位当罪人了,告诉李真人,若不是那位前辈见死不救,他娘是不会死的。”只要把拍卖行的高层安抚好,给点好处什么的,想来以利益为先的生意人不会在意一个炼气八层小掌柜的死活。 可这种做法无疑会让拍卖行负责人记恨在心。他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爱算计的,这回李温齐师兄弟二人要挖坑埋了他,他岂会善罢甘休? 王娘子这边最新打听到的消息是,拍卖行负责人怂恿了一大群修真集市的店主,劝说他们放弃集市那边的产业了。因为有小道消息说,真仙观不打算继续容忍灵光谷旧人薅自家的羊毛,所以借口修真集市受损,关真人未能阻止李温齐与外人争斗,有失职之嫌,要革除他的监市真人之职,逐出门墙。同时,收回原本未来十年要分配给李温齐的修行资源,作为对他的惩罚,要将他放逐出总坛,让他作为修真集市的新任监市真人,在那里待足十年,直到战乱平息。 这消息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可李温齐得罪了所有店主,一想到将来要在他手底下做营生,谁都不乐意,索性就趁着还未花灵石重建受损的店铺,另起炉灶算了。 这件事闹得有些大,吴真人立刻就上报了真仙观总坛。这下不但李温齐本人,连他师兄也要跟着吃挂落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背责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新坊市 一行人出了王家庄的大门,就开始往新坊市的方向前进。 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这二十多里都是山路,秦岭地区有很多山势险峻的地方,靠两条腿走路岂不是太辛苦了? 李俪君本来还觉得,自己用遁法赶路只是小意思,就是担心王娘子她们修为低,支撑不住长途跋涉,想问问她们有什么代步工具没有?结果话还没问出口呢,就看到朱十八娘拿出了一块红丝帕,往空中一丢,小小的丝帕立时展开一丈见方大小。朱十八娘往丝帕上一跳,便盘腿坐下来了,象坐着块飞毯似的。 只是红丝帕无论大小还是质地,都跟飞毯不大一样。李俪君看着它那又软又薄的材质,总觉得有些不牢靠。 但刘娘子就没觉得这丝帕有什么问题,拉着另一位女老板跳上了丝帕,还掏出茶桌、茶具、点心匣子什么的,一副要在红丝帕上开茶会的架势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朱十八娘雇佣了那位年轻英俊的灵光谷男弟子在自家法衣店里做伙计以来,她跟刘娘子的关系就一直有些微妙,两人似乎为了男人快要打起来了。可自打灵光谷旧人们把门内年轻弟子们连带那位英俊帅哥一块儿送走,朱十八娘与刘娘子又在逃出修真集市的过程中结伴而行,两人的关系便又迅速和解了,重新成了好闺蜜,令人好奇若那英俊帅哥在这时候又出现,她们之间的交情是否会再次发生改变? 王娘子瞥了红丝帕几眼,犹豫了一下,才掏出一个铜碗来。她的旧宫扇已经损坏了,虽说李俪君临时补修了一下,勉强能用一用,但坐着把破扇出行也没什么面子,所以她把旧宫扇还给了父母,让他们想办法去修,又利用从黑市前主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从一位族叔处换到了一个代步工具,就是这只铜碗。 铜碗的飞行速度比旧宫扇要快一些,但快得不多,胜在坚固耐用,防护功能也好一点。只是比起旧宫扇能同时载两三个人再加两三个大箱子,铜碗的空间大小勉强只能容得下两人一箱,若是把箱子叠放,兴许还能再添一个箱子,但这就是极限了。 所以王娘子并没有招呼其他女店主上铜碗,只有些不好意思地邀请了李俪君。 李俪君有些好奇地在铜碗里坐了下来,发现碗内部还挺光滑的,除了用手抓着碗边固定身体,似乎并没有其他能让自己坐得更稳当的方法。 当铜碗起飞后,李俪君更进一步地发现了它的不足之处。幸好她今日是与王娘子同坐一碗,两人中间又有个大引枕间隔,能稍稍减轻一点冲撞力,否则一人独坐此碗,一路飞起来时不时转上几圈,那真是随时都要头晕目眩,一不小心就要撞上碗壁的节奏呀…… 王娘子干笑着一路向李俪君赔不是,还要承受飞在旁边的红丝帕三人组时不时望过来的略带点儿嘲笑意味的目光,脸都涨红了。她这也是没办法。如今修真集市都塌了,雁塔坊市离得远,她除了在王家内部想办法,也没处弄代步法器去。这个铜碗再不好,也是她唯一能到手的东西了,暂时用用还是可以的。等她以后赚到了灵石,一定要去请蜀中有名的大匠为自己量身订做代步法器! 李俪君倒没有什么不满的。这铜碗固然有很多缺点,但它便宜耐用,在秦岭地区翻山越岭还是非常实用的。不过她自己没有代步工具,出行总是靠循法,也确实是个问题。虽说她的修为足以应付,但使用循法总是要耗费灵力的。若是哪天她要赶路去跟人打斗,又或是在赶完远路后遇上敌人,灵力消耗得多了,就容易吃亏。如果她有一件用于代步的法器,光靠灵石就可以驱动,那就方便多了。 眼下她事事都要以筑基为先,可等筑了基之后,她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弄一件高性价比的代步工具来?是自己捣鼓呢?还是从系统商城买?又或是等恢复跨界通讯后请队友们帮忙打造一个?小松哥制作法器法宝的功力比她强百十倍!若他愿意出手,那她就发了! 李俪君盘算着这件事,只稍稍分出三分之一的注意力留意沿路的地势地形,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王家的新坊市。 这地方原本是几个歪门邪道的修士强盗合伙占领的地盘,本是一条四五里长的山沟,在位于山沟由东向西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联通着一个大山谷,大灵气穴就位于山谷底部靠山壁的位置。说此地易守难攻,是因为整个山谷就只有两个出口,靠东边的出口还算是宽敞,西边的出口根本就隐藏在了悬崖峭壁上,是个暗道,从外界根本看不出来,还以为那一片都是陡峭的高峰绝壁,根本没有出路呢。是王娘子悄悄告诉李俪君,李俪君才知道那里还有一条暗道的。 山沟东边入口处的地形,有点象是一线天,虽然宽度足以容纳一人轻松进入,但只要有个稍微有点实力的修士守在此处,就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了。山沟狭长,两边山壁都比较陡峭,要过了山谷后,才稍稍宽阔一点。原本从东入口到山谷之间这三分之一的山沟,都是充作岗哨的,如今被王家的匠人稍作改造,所有杂树碎石都被清理干净,再搭上廊桥,扩大山洞,倒是弄出个三层高的守卫宿舍来了。差不多有将近二十间的小洞府,一人一间,也足以容纳一支实力不小的修士防卫队了。 山谷到西边出口那一段,也基本做了类似的改动。以后这两边的洞府,都会是王家人的地盘。 山谷内部也做了改造。底部地势稍平的地方,因为靠近灵气穴,灵气浓度高,原本被匪徒们搭建了乱七八糟的木屋草棚,只空出了灵药生长的位置,不但看着不象话,灵药长得也不好。如今王家人把那些建筑通通拆干净了,平整出七八亩正儿八经的灵田来,有种灵药的,有种灵稻的,专门找了好手来伺弄,灵药都显得更精神些。有了这些粮食与灵药的支撑,再加上从山谷中间流过的河流,有水有粮,这地方将来若是受到外界攻击,哪怕是死守上几个月,也不用愁了。 反正修士都不怕饿,修为低的吃点灵米或辟谷丹就能撑下去,修为高的根本不用进食,靠灵气就能活着。只要这里的灵气供应正常,这“易守难攻”的评价,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一降温,手都比平时僵硬许多……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前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察觉 李俪君在王娘子的引领下,见到了刚刚搬进新住处的邱三翁。 邱小季不在新坊市里。她还在邱三翁一位住长安的朋友那儿寄居。邱三翁虽然接受了王家的聘任,也有了条件不错的住所和收入颇丰的新工作,但毕竟是初来乍到,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等到他把新住处收拾好了,也跟王家庄的人熟络了,觉得这里是个能待的地儿,再把宝贝孙女接过来也不迟。 见到李俪君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是为李俪君工作的,东家对他相当厚道,他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跳了槽,未免有些不讲道义。只是修真集市都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短时间内修不好的话,李俪君的店也开不起来,叫他上哪儿做掌柜去?他如今需要收集大量资源,打听各种各样的消息,力争再次筑基成功。事关个人道途,他是不会因为道义问题,就放弃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因此,他只能向小东家李俪君道歉了。 李俪君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本来对邱三翁也有利用之心。去年他没少为她挣来大量灵石与修行资源材料。她为了购买修真集市的店铺而花出去的灵石,基本都挣回来了,在灵石以外的收获更多。这家店没有白开,现在不花灵石去重建,她也没有吃亏。只是邱三翁对她而言,并不仅仅是个工具人而已。她更倾向于与他保持友好而稳定的联系,即使双方不再是东家与掌柜的关系也无所谓。 所以她反过来安抚了邱三翁一番,又问候了邱小季,才对邱三翁说:“如今我修为有所增长,觉得筑基有望了,接下来会把精力放在修炼和打听筑基丹的消息上,恐怕没什么功夫再去开店了。我原本还觉得有些对不住您老,您如今有了着落,我反而更欢喜。” 邱三翁见她不生气,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道:“东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么高的修为,真真是天资卓绝!”说这客套话夸奖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探测了一下李俪君目前的修为,然后就隐隐感觉到有些异样。 李俪君如今表现出来的是炼气七层但接近炼气八层的状态。这样的修为相对她的年纪而言,确实非常突出,换了别人肯定只有赞叹的份,却不会多想。可邱三翁不是别人。他曾经筑过基,见多识广,自己目前也是炼气九层接近大圆满的修为,如今还离李俪君很近,两人在阳光下面对面站着说话。他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李俪君皮肤、气息和眼睛的状态。 有些东西,并不是光靠收敛气息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一般的高阶修士习惯了高高在上,不会太在意一个陌生的小炼气。可邱三翁离得如此近,面对的是曾经给自己提供了很大的帮助,眼下还被自己亏欠了的熟人。大约十天前,两人曾经面对面地相处过挺长的时间。而李俪君近日修为暴涨,随友人出行,不需要面对筑基修士,不会遇上真仙观的人,她也没有十分用心地去隐藏自己。十天之内,她的身体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立刻就被邱三翁察觉到了。 他本身也有同样的变化,只是他还想要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继续伪装成一个老迈虚弱的老废物,因此每天都会很仔细地对着镜子给自己进行掩饰工作。这使得邱三翁更清楚自己这样的修为,皮肤、眼睛等器官对外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状态。 他惊讶地醒悟到,自家这位天资不俗、修为过人的小东家,很可能拥有更加卓绝的天资和修为,只是在外人面前藏了拙而已。 她很可能与目前的自己修为相若,同为即将炼气大圆满的半步筑基修士。 所以她才会丢下收入颇丰的生意不管,专心去为筑基做准备。这才是一个名门大派出身的精英弟子该有的想法。 因为他也是同样的人。他也是在跟她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晋升到炼气九层,然后就开始专心准备筑基事宜了。 灵石、资源什么的,对那时候的他与现在的她而言,都只是外物罢了,虽然需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随时可以放弃,一切以筑基为先。 邱三翁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看着李俪君,他回想起去年自己祖孙二人狼狈不堪,只能靠着小辈关楚的庇护,跟随同门暂居廉价客栈,每天都在为住宿费犯愁,担心自己可能会无家可归,被同门抛弃。是小东家李俪君给他们祖孙提供了安身之所,又允许他们慢慢为自己积累身家,帮助他们联系上旧时的好友,甚至让他有了前往蜀中治伤的底气。如今他能重获新生,再次谋求筑基,欠李俪君的人情,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他必须要回报她的恩情才行。 因此,他压低了声音,还用了束音成线的法术,只让李俪君听到接下来的话:“东家不打算继续分心经营庶务也无妨。老头子在这处新坊市任职,也打算让孙女开家小店,挣点灵石贴补家计。我们打算继续做先前在修真集市做过的买卖,东家若想收些什么东西,只管跟老头子打声招呼。一切都照着从前的规矩来。东家不必跟我们祖孙客气。此外……东家也需要打听筑基丹的消息。关中这边的丹师几乎都在真仙观的掌控之中,但蜀中还有几位丹师,声名显赫,技艺不凡,人也好打交道,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再拿出点宝物来,不难请他们出手炼丹……” 李俪君眨了眨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如果我打算向他们求丹,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呢?” 准备的当然是筑基丹的材料,和一些比较珍贵能让丹师看得上的资源了。这方面邱三翁有个挺长的清单,他本人已经搞定了一部分,如果李俪君能参与进来就更好了。丹师开炉炼筑基丹,一次又不可能只炼一颗。如果是水平比较高、出品比较稳定的丹师,多给他几份材料,炼出来的筑基丹足够邱三翁与李俪君分的。 这个消息,他目前还未跟灵光谷的同门提,但他知道有同门也需要筑基丹。不是他信不过这些晚辈,而是从蜀中回来之后,他一直生活在真仙观的地盘上,周围人多繁杂。为了以防万一,他不敢向任何人透露消息,只装作旧伤稍有改善,但依旧老迈虚弱的模样。那时候他真的不知道,灵光谷旧人会有合力助关楚应对危机的一天,还被赶出了修真集市…… 现在他还真不大好意思告诉门派的小辈们,他一直在骗他们…… 算了,等关楚来了,他再慢慢透露自己的真正修为吧。但筑基丹一日未到手,他还是尽量保密的好,免得丹药太少,他们不愿与李俪君分享,也怕消息走漏,引来王家人的觊觎。 灵光谷旧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处新的落脚地,他真的不想再一次被赶走了。 再说,这处新坊市的位置令他熟悉得想哭。他们灵光谷的祖地,其实离这儿并不远。 他们是不是还有重回故土的可能?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双赢 李俪君虽然不需要再弄一颗筑基丹,但她能察觉到邱三翁提议中透露的善意。 他是真的打算跟她分享一个能得到筑基丹的可靠渠道,而不是忽悠她。 凭着他如今日渐恢复的修为,还有交游遍天下的人脉,他若想收集到那份长长清单里的东西,再弄到一两样丹师适用的宝物,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时间和耐心而已。可他把这个情报告诉她,愿意接受她入伙,就跟把筑基丹送到她手上没什么两样了。这样的善意,李俪君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她本来就觉得这位老爷子人品不错,值得结交。就算他不再给她打工,她也不打算与他断了联系。 借着他祖孙俩新开的店收集灵材挺好的,如今她也不缺灵石了,只是制作符箓、法器和丹药都需要收集材料,有个稳定的进货渠道挺好的。将来若是二红他们几个制作出了质量不错的法器、法衣之类的,托邱家祖孙的店卖出去也很省事。 李俪君不觉得这件事需要考虑多久的时间,但邱三翁方才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让她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刚才看着她时,为什么眼神会那么奇怪?好象看透了什么真相似的……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并没有恶意,甚至比从前还要更亲切了几分,关于筑基丹的提议也非常贴心。如果她不是早就准备好筑基丹的话,此时必定会兴奋至极的。 那他到底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会有了这样的态度变化? 李俪君暂时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专心去默记那份长清单上的东西。 虽然邱三翁已经弄到了其中的一部分,但李俪君是不能偷这个懒,直接去沾他便宜的。她自己也会炼丹,自然清楚材料的份量也决定着成品的多少。她必须要自己也照着清单备上一份东西,才能跟邱三翁合伙去请那位炼丹师出手。多备上点材料,人家炼丹师才有把握炼出更多的筑基丹来。 李俪君自己是用不上这些筑基丹了,但二红他们还没有着落呢。谁说她身边的侍从里,就不能出一个筑基修士呢? 李俪君用积极的语气表示:“清单上的东西,我有把握能在近期弄到大约三成,剩下的还得找人打听打听,或者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淘换。” 邱三翁若有所思:“我记得东家你也认得炼丹高人,莫非你是打算去找那位前辈求助?” 李俪君还记得自己早前伪造的背景人脉:“那位长辈目前接受了一位朋友的邀请,到对方洞府去帮人炼丹去了。那种丹药非常复杂,炼制的时间也长,因此长辈暂时顾不上我。他那位朋友也不乐意让人知道自己请了丹师上门,那丹药对他很重要,他担心有别人插手会节外生枝。我这不是被打发出来了吗?就想着自己先想法子找一找筑基丹,若是能弄到手,也就不必去求长辈出手了。不过长辈没空搭理我,他的弟子和侍从应该不算忙。我就想先找他们打听一下,若是能弄到几种材料,也就不必到处去找了。” 邱三翁接受了这个解释,笑道:“如此也好。倘若材料收集得不顺利,你还有一位长辈可以依靠。说不定到时候,我老头子还得求你帮忙,才能请到高明的丹师炼丹呢!” 李俪君听得笑了:“好说好说,邱三爷爷不必客气。这不是互惠互利的事吗?” 两人都有能炼出筑基丹的人脉,为了增加成功率,互相分享资源才是双赢。各自藏着掖着,还能发财不成?丹师是公开的资源,又不是他们不上门,就不会有旁人来求丹师出手的。 邱三翁正为自己又打通了一条可以获取筑基丹的门路而高兴,心里盘算着兴许同门小辈们也可因此受惠;而没有透露真正会炼筑基丹的丹师正是自己的李俪君,则开始对比清单上的炼丹材料与自己过去所知道的筑基丹配方都有些什么差异。玄唐小世界的灵药灵草跟其他修真的世界相比,名称叫法是否不同? 两人各有心事,心情都很不错,聊了几句,便打算互相告别,分头忙活去了。 临别之前,邱三翁还很仔细地提醒李俪君:“你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是筑基了。这时候需得抓紧时间,仔细检查自己的根基是否坚实,过去是否受过暗伤,修行过程中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若有,该治就治,该补就补,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去筑基,才能提高成功率。此外,你是时候该与师长们联系一下了。拿到筑基丹后,你得有位可靠的长辈沿路护送你回门派去,在门派驻地筑基,才是最稳当的。否则,一旦消息走漏,叫人知道你身上有筑基丹,定会有无数卡在炼气后期的修士前来抢夺。而筑基之后,你正筋疲力尽时,也有可能会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前来伤人,需得有可靠又强大的长辈来护着你。” 邱三翁心想,若他比小东家先一步筑基,也能做这项工作。可考虑到小东家的修为进度不比他慢,又天资出众,进度迅速,兴许比他筑基的时间更早,那还是通知师门长辈前来护卫更稳妥些。既然是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想来她的师长们也不会放任这么一个好孩子在外头胡乱筑基的。 目前并没有什么师门长辈可以依靠的李俪君不露半点异状,笑着说:“多谢您老的提醒了。等我拿到了筑基丹,一定会躲起来筑基,不会让人找到的。到时候我就通知在外游历的师叔来给我护法,还要再请上几位同门师兄师姐们来撑场,绝不能叫旁人坏了我的筑基大计!” 邱三翁微微笑着点头,心想到时候自己兴许还能凑上一份,替小东家守个门,兴许还能多认识几位名门大派的高人呢。如今灵光谷的情形,太需要一个强大又仁义的靠山了!小东家的师门能培养教育出她这样懂事又厚道的弟子,必定是讲规矩的清正名门,绝不是真仙观那等狐假虚威、以势压人的暴发户可比的! 李俪君不知道邱三翁在想什么,笑着告辞离开了他的新洞府。 她在山谷底部跟王娘子她们会合了。王娘子等人已经逛过一遍谷中的洞府,朱十八娘看中了一处店面,但刘娘子与另一位女老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王娘子便带她们去看自己已经开始装修的店面,说尽好话来说服她们留在新坊市里做生意,还示意李俪君:“七娘子,我们家给你留的店面就在隔壁呢,里头都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做点修改?” 李俪君摇头:“我就算了吧,真的没办法分心开店了。方才我与邱三翁商量过了,以后就托他帮忙收集各种灵材灵药和售卖我制作出来的符箓什么的。这处店面,你还是帮我还给你们家主吧,多谢他的好意。” 王娘子忙道:“若你是缺少人手,我在族中给你找人,如何?包管老实又勤快!” 李俪君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王娘子怎么好象很期盼她能留下来呢?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拉拢 王娘子本来就跟李俪君相处得不错。 救过自己两次性命的恩人,平日里和气又聊得来的小妹子,时不时会上门照顾她生意的大客户。这三种身份无论哪一种都能获得她的友谊,更何况李俪君是三种身份皆有? 她本来就希望李俪君能在王家新坊市里长待,这样两人就有了许多相处的机会,混熟之后,她兴许还能哄哄这位小妹子,打通对方背后那几位炼丹、炼器高人的门路,给家族再添助力呢! 方才她远远看见李俪君跟邱三翁说话,相处得很是亲近,本来以为是因为两人是宾主关系,合伙做生意的缘故。如今听李俪君的说法,两人分明已经拆伙了,可依然亲近友好,李俪君甚至还继续托邱三翁处理生意上的事,这就让王娘子不得不多想了。 她想起了方才遇见族叔时,对方说的话。这位族叔被家族派来新坊市管理日常事务,跟新入驻的灵光谷旧人们打交道最多。他私下提醒她,不要小看了灵光谷的这些流亡弟子们,比如那位看起来老迈虚弱的邱三翁,实际上并没有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弱。人家的旧伤早就恢复了,修为也不低,若是关真人不来,他应该就是新坊市里实力最强者。之所以装出这副衰弱的模样,可能只是为了糊弄真仙观的人而已。而且他不光实力强,人也精明,是个老狐狸。他一力主张灵光谷旧人在王家的新坊市安顿下来,并非真的有意加入王家,心里还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 要知道,灵光谷……曾经灵光谷这个门派的祖地,如今已经成为了真仙观麾下的灵植园之一,距离新坊市的地址并不远。灵光谷这些年被真仙观的人糟蹋得不轻,好好的小灵脉已经处于衰竭边缘,不知要休养生息多少年才能稍稍恢复。真仙观的人不当一回事,如今也越发不重视这地方了。若灵光谷旧人想要重新把祖地抢回来……只怕真仙观未必会出大力去保它。当然,如果灵光谷的小灵脉彻底废了,不必邱三翁他们花心思去抢,真仙观可能就先主动弃了此地。 邱三翁特地选择在王家新坊市落脚,恐怕心里早有打算。 这位王家族叔是在日常与灵光谷众人的相处中,慢慢猜测出他们想法的。他早就有意提醒家主,不要太过依靠这群人,也别跟他们联系得太过紧密了。灵光谷旧人若真有意夺回祖地,还不知道会不会跟真仙观打起来,到时候若是王家被牵扯进去,岂不麻烦?更何况,他们一旦拿回了祖地,也会把精力放在重建门派上,对于王家的事,是不可能真正用心的。 王家家主如今一心要拉拢关真人,最好能让他成为王家的一份子,才有望重振王家过去“一门双筑基”的荣光。旁人泼他冷水,他可能心里会不大乐意。但事关家族的未来,王娘子的这位族叔是不能不开口的。 他跟王娘子说这些话,是希望她别用旧时的眼光来看待修真集市里的老邻居们,习惯性地看不起人,说不定哪天就把人得罪了。王娘子如今却在想,倘若邱三翁修为比旁人都高,又精明得厉害,已经跟“李七娘子”拆了伙,还跟她如此亲近友好,甚至比从前还未拆伙时都亲近,这意味着什么? 邱三翁是不是也盯上了“李七娘子”背后的师门与人脉了? 王娘子只知道“李七娘子”自己主动交代的那些背景,从对方的修为进展与平日拿出来的东西来推断那些背景都是真实的。可因为王娘子只见过一个“李七娘子”长辈的侍女红娘子,对她这个背景并没有太过直观的认识。如今看到交游广阔的邱三翁也对“李七娘子”如此亲近,王娘子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位恩人小姐妹,真的非常有来头。两人关系本来就不错,认识的时间也更长,她怎么能让邱三翁跑到自己前面去,先一步抢得这条人脉带来的好处呢? 哪怕是自掏腰包付灵石给族里的小辈们,把人接来给“李七娘子”做小工,她也得把人留在新坊市里不可! 然而李俪君却不能体会她的真诚,非常坦白地告诉她,自己已经跟邱三翁说好了,就算拿了王家新坊市的铺面,也只是空置罢了,没得浪费了王家的资源。王家的好意,王娘子的不舍,她都感受到了,但她还是要以修行为重,接下来会把注意力都放在提高修为与寻找筑基丹上,真的没精力去打理什么店铺了。 “筑基丹哪……”王娘子心中扼腕不已,却没办法再劝李俪君了。她是修仙家族出来的人,怎会不知道筑基丹对一个炼气高阶修士的重要性?她只能换一种方式,一再表示自己舍不得小妹子,希望对方能经常到王家来看她,王家无论是洞府还是坊市都应有尽有,这里也有许多小妹子的故人在,愿小妹子千万别忘了他们,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王娘子心想,若是“李七娘子”真的常来,两人混得更熟时,兴许她还能打听到对方筑基丹的来路,又或是哪位丹师能炼此丹,还有炼制筑基丹都需要什么材料等等情报呢。这些情报对于如今的王家而言,都是十分珍贵的…… 反正这个朋友,绝对要拉拢好就是了! 刘娘子与另一位女老板终于定下了自己心仪的店铺,回来跟王娘子会合了。只是她们又失去了朱十八娘的踪迹。后来还是碰巧遇上了一位同样过来看铺面的小杂货店老板,才知道她是跟那位英俊的灵光谷旧人小伙计重逢了,两人正叙离情呢,暂时脱不得身。 听了这话,王娘子就忍不住偷笑,刘娘子与另一位女老板则不由得酸溜溜地撇了嘴。她们一致决定要丢下朱十八娘不管,先一步回王家庄。王娘子拗不过她们,只得托族弟给朱十八娘带话,自己拉着李俪君,与两位老邻居一块儿踏上了归途。 回程没有了朱十八娘的红丝帕,刘娘子便拿出了一根长槊形状的金簪,向空中一抛,簪子就变大成了一把金槊,她与另一位女老板侧坐于上,虽然不象红丝帕坐起来那么舒服,但作为代步工具还是够用的,速度可能还比红丝帕快一点儿,比王娘子的铜碗都更快些。 李俪君又看到了一款玄唐小世界本土出品的交通法器,心里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构思一番自己的代步法器要怎么造了。 在筑基重开系统商城之前,她其实也可以先弄个简易版的先用一用嘛。等她将来修为提升后用不上了,转送给二红她们就好。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传闻 李俪君在王家庄的出租洞府里又修炼了一段时间,借着这里充沛的灵气把修为稳固住了,又再往上涨了几丝。 虽然靠着日常修炼涨修为,速度肯定不如利用日食月食或流星修炼来得快,但这样的进步也更细致,更稳固。李俪君一点儿都不嫌如今的修为涨得慢,只求根基能打得更稳固一点、更坚实一点。 邱三翁对她的那番提醒着实是金玉良言。她曾经也做过炼气弟子的讲师,教过他们相似的道理,只是不如邱三翁说得细而已。 说实话,邱三翁似乎至今还向同门们隐瞒着自己真实的修为。他对这些同门小辈都未必会提醒得如此细致,愿意跟李俪君说这番话,她真的觉得很难得了。 现在看来,邱三翁最需要的是筑基丹,其次是灵光谷旧人们有个安稳可持续的落脚地。前者他自己有门路,后者李俪君自己都没个私家独有的灵脉地盘,帮不上他的忙。不过如果她先一步筑了基,倒也不介意炼几颗筑基丹来助他一臂之力,更不介意用市价卖灵光谷几颗丹药。 她已经记住了邱三翁那份长长的名单上所有灵药材料的名字。对比自己所知道的筑基丹配方后,她敢肯定,给邱三翁那份名单的人,多半就是丹师本人,而且对他态度有所保留,并没有把筑基丹的配方告诉他。名单里缺少了两三种重要材料,还有很多是不需要的材料,有些甚至还会影响筑基丹的炼制,造成炸炉效果。除非邱三翁收集齐材料后,回头找给他名单的丹师来炼制,否则另寻其他丹师或尝试自行炼制,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在邱三翁向她描述名单上那些她看着有些陌生的材料名字具体代表着哪一种灵植之后,她现在已经大概能推测出,这位丹师所掌握的筑基丹配方是什么样的了。她还知道邱三翁如今缺失的都有哪些材料,又有哪种灵植可以进行替换。 坦白说,这位丹师所掌握的筑基丹配方,水平还不错,出丹率应该不低。但是,还不是最好的。 李俪君知道什么样的配方可以用更低廉的成本炼制出更多的丹药来,效果还不打半丝折扣,甚至略微超过。 李俪君研究了几天,就捣鼓出了一个自己感到挺满意的筑基丹方,用的全部是玄唐小世界出产的本土材料,凭着筑基初期的修为与二三流的灵火和丹炉,就能炼出品质中等以上的筑基丹来。一份材料大约最多能炼成三颗,但材料比较易得,性价比很高。 李俪君对这个丹方很满意,如今只差筑基后亲自上手试着炼制一下了。 她把丹方塞进了系统的储存空间,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门到公共食堂里用餐兼听八卦去了。 如今在这个公共食堂里,她几乎可以算是修为最高的人。金丝爷爷闭关了,另一位炼气高阶修士只会在自己的洞府里接受工作人员的上门送餐服务,谁会跑来听闲八卦?也因此,李俪君在公共食堂里颇受敬重和追棒。明明她年纪最小,但人人在她面前都不敢造次,说话客客气气地不说,知道她不爱与人交际,也不敢擅自跑来打扰。而一些老客知道她爱旁听人家说八卦,一看到她进门,就会非常积极主动地跟身边的人开始聊天,尽可能说些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如果李俪君听得满意了,兴许会愿意指点一下他们的修行。前几日她从王家新坊市回来之后,就曾经在公共食堂里指点过一位散修。据其他人猜测,那是因为那散修说了些蜀地修真界小门派明争暗斗的秩闻,令“李七娘子”感兴趣了。 其实那只是因为那散修在描述两个小门派争斗的过程中,提到了一种灵草在蜀中的出产地,并未受到某个势力的霸占。这种灵草恰好在筑基丹配方清单上。李俪君还知道它跟另一种同在配方上的灵药总是相伴而生的,找到一种,另一种了离得不远了。她同时知道了两种重要材料的出产地,还有了十分详细具体的地址,心里又怎会不高兴呢?指点那散修几句修行上的事,只是看他为人还算老实正派,才表达了一点善意罢了。 不过她对其他人主动提供的八卦传闻还是挺有兴趣的。那些狗血冲突并非重点,她只是想透过这些传闻去了解玄唐小世界的修真圈各方势力而已。至今为止,收获还不错。而让她更高兴的是,在公共食堂里吃灵食的租客们,还给她带来了关于修真集市崩塌后,各方相关人士的后续传闻。 据说李温齐回到真仙观总坛后,本来是打算闭关修炼一阵子,将修为稳固下来的,可人还没到闭关的地方,就先遇上了曾经有过矛盾的同门。那位同门与李温齐本是同期同辈,分别拜在两位筑基真人门下,对方的灵根天赋还比他好一点,但筑基时间比他迟了三十多年,因此也听了他三十多年的嘲讽和贬低。如今李温齐倒霉了,对方便特地跑来看他的笑话,各种嘲讽的话倒过来丢到他身上,刺激得他又吐了血,当场走火入魔。 这回他师兄再也没敢出手救他,连他师尊都只是摇头叹气,还是真仙观里另一位出身李唐宗室的筑基真人好心舍给他一颗丹药,才替他稳住了修为。但此时的李温齐,已经跌落为炼气八层,根基受损,想要在二百年寿元结束前重新筑基,需得有大毅力才行,而且筑基成功后,寿元也不会重新计算。 可是,真仙观虽然养了不少丹师,筑基丹也不是人人都能弄到手的大路货。对于一个本来就修为停滞、年纪已经百余岁的弟子,再给他一颗筑基丹,是否会造成资源浪费呢? 李温齐是否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目前还没人知道。但那位激得他走火入魔的同门虽然被师长责备了几句,却没受什么惩罚,就连李温齐的师尊师兄都没有过多计较。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李温齐已经不是筑基真人了,可他那位同门还是。炼气八层的修士,又凭什么让筑基真人向他赔罪呢?曾经李温齐受到的一切优待与敬重,从他修为跌落到炼气八层的那一刻开始,都会消失不见了。如今他只配享受炼气高阶修士的待遇而已。而这种修为在真仙观内部,真的一点儿都不稀罕。 如果他不能平心静气接受现实,再走火入魔一次,再跌落修为一次,可能他的际遇还会更加不堪。倘若哪天他师门再也无法忍受他,选择将他逐出门墙,那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李温齐,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李俪君听着闲聊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是否有办法报复这位傲慢的李真人,内心平静无波,只是嘴角微微翘了一翘。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归途 给李俪君带来真仙观后续消息的是一个炼气五层的散修。他能知道这些真仙观的内部消息,还是从租来的洞府的邻居那儿听说的。 他的邻居正是那位到王家庄来租洞府修炼的真仙观弟子。两人相识了好些年,经常碰面,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偶尔也会聊聊自己的烦心事。 那名真仙观弟子本来在王家庄修炼得好好的,前天忽然收到总坛那边的飞信,通知他回去处理一些杂事。据说是李温齐修为跌落之后,本来与他有旧怨的筑基真人们不好以大欺小,便示意门下那些炼气八、九层的弟子代为出手。双方冲突过程中,殃及了几个炼气弟子的住处,其中就有这位常年在王家庄修炼的弟子。虽说他大部分身家都带在身上,但总坛那边的住处也放了他不少旧物,还有他师长的遗物,怎么可能轻易舍弃?况且住处被打坏了,无论是重修还是搬新家,都要讨个说法。他不回去,说不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还算是哪门子的真仙观弟子?接下来是不是连每月每季的正经弟子福利都要被人抹了去? 这名真仙观弟子无可奈何地中止本来进展正好的修炼,满肚子怨气地跑回门派处理事务,临走之前遇上邻居,便忍不住抱怨了一番。而他的邻居在公共食堂里偶遇李俪君这位新晋的炼气高人,想起她似乎对各种八卦消息很感兴趣,而各大外地修真门派基本都对真仙观没什么好感,想来他们的弟子也会乐意看真仙观的笑话,便把这些消息都说了出来。 李俪君确实听得心情挺好的。不过这名散修的主修功法她并不了解,他用的陌刀也是她不熟悉的兵器,因此指点不了他什么,只好避开别人,私下告诉了他几个情报,比如可以用来铸就灵刀的几种重要材料都在哪里有出产,而能铸造适合他等级的刀具的修士工匠,又位于什么地区。 这些都是李俪君过去收集到的情报,已经做过整理与核实了,都是干货。那散修虽然也有自己的门路,但对这些事还真不是样样了解的,顿时高高兴兴地向李俪君道了谢,便忙忙找人打听材料与工匠的消息去了。 李俪君则回洞府整理了一下自己需要的灵药与灵材名单,另外列了几份单子出来,分别托给了王娘子与邱三翁,请王家与灵光谷两个势力帮忙收集,还给他们各自留下了一笔灵石,充作订金。 邱三翁那边得到的名单只有少部分与他清单的材料重复了,其余大部分是与筑基丹不相干的东西。邱三翁也不知道前东家想做什么,问了熟悉的同门,也只能猜测李俪君可能是想炼器,又或是帮擅长炼器的长辈收集材料,并没有多问,就开始收集工作了。至于王娘子那边,王家也不愧其世家之名,不过三天的功夫,就已经收集到了超过一半的东西,拿储物木箱装好了,由王娘子亲自送到李俪君租住的洞府里来。 李俪君检查过那些灵药的品质后,感到十分满意:“真不愧是王家,拿出来的东西品质比别处都好。” 王娘子自得地掩口笑笑:“这是当然。我们王家送到贵客面前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次品?”说罢又凑到李俪君面前来,压低声音问,“七娘子这是要炼什么丹?我们王家负责采买灵药的那位族叔说,瞧着象是筑基丹会用到的材料。七娘子这是……找到能炼丹的丹师了?” 李俪君看到她一副很想打听丹师姓名与行踪的模样,笑道:“是有些眉目了,所以我想先收集好材料,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就直接找上门去请对方出手,免得拖拖拉拉的,错过大好机会。” “这话说得很是!”王娘子合掌附和,随即又凑得更近些,“不知那位丹师是什么来历,如今人在何处?兴许我还能帮你打听打听,好让小妹子你能更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行踪,即使一时没了消息,也不至于再也找不到人。” 李俪君叹道:“消息还没个准呢,我怎么好告诉你们家,万一扑空呢?放心吧,我知道你们家正缺丹师,一旦我有了准信儿,定会给你报信的。” 王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心思有这么明显么?也就是小妹子你了,跟我一向相熟,又知道我这个老姐姐的脾气,才不生气。若是换了别人,见我如此殷勤却是打算抢人家的机缘,定然当场就翻脸了!” 李俪君淡淡地说:“修行之人但凡修炼到了一定的阶段,肯定都要打听筑基丹的事儿。你们王家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不少有天资的子弟因为缺少筑基丹而无法更进一步,也难怪你们着急。炼丹师又不是一辈子只能炼一炉丹,只要别因为争原材料而打起来,大家心平气和地排队请炼丹师出手就是了。大家都能有自己的机缘,若是互相使绊子,兴许到头来谁都得不着好。因此,我没必要故意瞒着丹师的消息,也不会阻止你们去请他出手。只要我要的东西,你们老老实实地帮我弄到手了,没有做任何手脚,其他的事我是不会管的。反正你们有门路弄到这些炼丹的材料,想来要另给自家备上几份也不难。” 王娘子忙笑道:“七娘子就是大气!心胸宽阔,哪里是那些爱藏着掖着的小气人可比的!” 她拍了李俪君好一顿马屁,又千方百计地想要打听筑基丹的详细配方。李俪君好容易拿话搪塞过去,才把人打发走了。 目前她能收集到的材料都差不多了,其他暂时还不能收集到的,需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行。李俪君算了算日子,觉得自己也该回紫云山房去看看了。自己不在家时,两位嬷嬷与二红他们几个是否能镇得住场子?她虽然偶尔会跟二红用飞信联系,二红每次都说家里一概安好,但她头一次与家里人断开联系,独自出门这么长的时间,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想必家里人也在担心她呢。她就回去露个面,处理一下紧急事务好了。如果紫云山房与嵯峨山别院都确实安然无恙,她再回王家庄,把剩下那半个月的洞府租期再过完就是。 这么想着,她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暂时关闭了洞府,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出门几日,便飞出了王家庄,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王娘子得到消息后,来迟一步,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的踪迹,忍不住跺脚,后来得知李俪君并未退房,只是临时出几天门,方才放下心来,嘱咐驻守出租洞府这边的堂弟,千万要留意“李七娘子”几时回归,一有消息就急信报她知晓。 李俪君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王家庄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赶在太阳落山前赶路,想争取在午夜前赶到家。可她才跑了几十里路,就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李温齐形容狼狈、失魂落魄地站在山间,被几个炼气高阶修士拦住了去路。 他这是……被打劫了还是被报复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劫匪”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接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讨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二师兄 来人也是一身真仙观的制式道袍,生得又高又黑,身材瘦削,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模样,丢下尸体,就只盯着李温齐了,显然对他做过的事十分不满。 李温齐见了这人,整个人的气息又黯淡下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二师兄。” 这人是李温齐的二师兄?!李俪君隐约记得,关于李温齐师门的说法,是他们这个派系有四位筑基,分别是师尊、大师兄、二师兄与李温齐,其余师兄弟、师侄们都还是炼气呢。不过,在李温齐倒霉之后,李俪君只听说了他师尊师兄对他由关爱转变为冷落的故事,却不清楚这位二师兄是什么情况。现在这是……二师兄终于要表态了?他能为了一个不长进的师弟杀死同门,想来也是个护短的性子吧? 李俪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待在边上装起了哑巴。 那位二师兄连眼角都没瞥她一下,一心骂李温齐去了:“糊涂东西!你难道认不出这几个小崽子是谁?!既然知道他们是谁,又把人杀了,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还放跑了一个?!你是生怕总坛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儿吗?你就不怕总坛发追缉令来杀你?!一旦总坛把你当成了叛门逆徒,你还想在世间立足么?!若你丢了性命,就真真再无翻身那一日了!你都混到如今这个份上了,哪怕是自暴自弃,也该为师尊师兄们着想一下,难道要他们为你掏出了大笔灵石资源,还要因为你的破事丢尽脸面?!他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害他们在同门面前受尽屈辱?!” 李温齐被骂得头越垂越低,根本无言以对,好半晌才低声辩解了几句:“我没有怨恨师尊和大师兄……我方才糊涂了,一时气愤杀的人。等我发现他们是谁,也无力追杀了。我……我方才气息不稳,差点儿就再度走火入魔,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二师兄这才稍稍消了气,但骂得还是很凶:“你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修为么?居然还用筑基期的法术来杀人,怎么可能不出事?!你这就是自找的!杀鸡焉用牛刀?!” 李温齐的声音更低了:“我……一时没留心,习惯了……” 二师兄“嗤”了一声,板着脸问他:“眼下如何?我看你气息还算平稳,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了。”李温齐指了指李俪君这边,“这是修真集市的李七娘子,她方才路过,好心给了我一颗丹药,帮我稳住了丹田,否则我肯定要伤上加伤。” 二师兄这才瞥了李俪君一眼,李俪君顿时一凛。不过他只扫了她一眼,便转回去继续跟李温齐说话了:“你能冷静下来就好。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修为跌落了,再修回去就是了。灵光谷的邱三翁都能缓慢恢复,你是我们真仙观的嫡支亲传弟子,又不缺资源,还怕没有重回筑基的那一天?眼下你先寻个清静的地界,好生调养,尽快把修为恢复到炼气大圆满,再回去见师尊。只要他老人家见你还知道上进,不再自暴自弃,筑基丹的事,他自会帮你解决。” 说罢他又看了地上的四具尸体一眼:“这些东西我会替你处置了,包管不叫总坛发现半丝端倪,但你也要放聪明些,不管谁来问你,都当作没见过他们,也别私自出远门,平白惹人猜疑。” 李温齐愣愣地点头,又说:“我答应了带李七娘子去蜀中见见亲人,当天就能来回的,并不费事。她给了我一颗好丹药,我总要把这人情给补上。”至于修真集市那倒塌的店铺,他就不管了。别人是什么待遇,“李七娘子”也不能例外,否则开了这个头,叫别的店主知道,还不围上来找他讨债么?他顶多是日后有机会另想法子补偿她。 可二师兄并没有答应李温齐的意思:“好好的去蜀中做什么?同门小辈才失踪,你就去了外地,就算事后很快回转,再辩解说不知情,也会引人猜疑,甚至认为你去蜀中是毁尸灭迹去的。可若是将尸首留在关中,叫人看见,谁会看不出来上头的痕迹是你出的手?!你不但不能走,还要留在秦岭中,这就去王家庄,叫所有人看见你租了最好的洞府,就立刻闭关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与你相干!我亲自护送你过去,就说从你离开总坛开始,我就一直与你同行。其他人只会觉得那几个小辈不至于蠢到当着我的面对你下手,必定是遇上了别人才遭的难。这件事才算是糊弄过去了。等你出关后,重新成为炼气大圆满,回到总坛请师尊帮忙找来筑基丹,再度筑了基,自然没人会再为了几个炼气弟子与你为难。” 这位二师兄也算是思虑周全了,如果李温齐真照着他的话行事,这一关还是很有希望糊弄过去的。只是李温齐仍旧面露犹疑之色:“师尊……当真还会愿意帮我么?我……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让师尊失望了,就该重新振作起来,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才是!”二师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李温齐,“师尊师兄都一心盼着你好,只有你自己不争气,总是仗着师尊疼你,就任性胡来!那个杨玉缨,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告诉她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要说,也不该说一半留一半,以至于她该干的不干,不该干的事全都干了,自己作的孽,还要怪到你头上。你因为她,耽搁了多少年的修行?怎么就想不通呢? “你以为自己多少岁了?你寿元将近了,再不晋升,就算我们真仙观有再好的延寿之法,你也用不了,还指望你能干什么?!我们李唐宗室,在真仙观里能有今日的局面,不容易!既然无力改变世间,我们也只能想法子延续血脉,将李家香火传承下去了。倘若将来有一人能突破金丹,甚至是元婴,未来或许还有力挽狂澜的那一日。你明知道师尊师兄们的苦心,为什么还要任性妄为呢?!” 李温齐听得默默流泪,李俪君在旁却摒住了呼吸。 李唐宗室?这个二师兄也是李唐宗室成员吗?虽然早知道真仙观里有几个李唐宗室子弟,但原来……李温齐这一脉的人都是呀?他们……还打算“力挽狂澜”?这是打算将来要跟那位大能对着干吗? 李俪君正暗暗盘算起了这件事,却没料到那位二师兄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了她:“你要去蜀中见亲人?你这个修为,不能自己赶路么?为什么非要我师弟同行?!” 李俪君心下凛然,谨慎地回答:“我不知道那位亲人眼下在哪里,因此才托李真人带路。” 李温齐在旁道:“二师兄,她亲人已死了,我打算带她走一趟地府。” “死了?”二师兄挑了挑眉,“人死了,何必非要去地府相见?不是真仙观弟子,叫人发现擅入地府是要受罚的。更何况,你有望筑基,等到那亲人重活之后再去相见就是了,何必冒险?”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禁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追问 李俪君呼吸一紧,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她不认识这位李二师兄,但也跟对方没有旧怨。只要能找到去地府的门路,甚至是见到陈氏,即使跟着一个陌生人跑上一千多里路,她也是无所谓的。筑基真人又如何?她也不是没有自保的法子。 李俪君淡定地看向那位二师兄,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二师兄皱眉看着李温齐,没想到师弟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麻烦。可若不答应,师弟兴许还要坚持往蜀中去。想了想,他转头问李俪君:“你一定要去么?一定要现在去?” 李俪君眨了眨眼:“我是不着急,但我怕两位李真人会贵人多忘事,回头就把我丢脑后了。” 那二师兄笑笑:“别喊我们李真人了。我们师门四个李真人呢,若论真仙观里李唐宗室出身的筑基真人,那就不止四个了。你张口一喊,谁知道你是在喊哪一个?我单名一个‘祏’(音同‘实’)字,师弟名为温齐,你……”他顿了一顿,“世间几番轮回,要论起辈份来,实在算不清。如今我们年纪都比你大,你就唤我们师兄好了。若是将来你有望入真仙观,早些习惯这称呼也好;即便你不入真仙观,装作真仙观弟子入地府的时候,习惯了叫我师兄,也不容易叫人看出破绽来。” 李祏?这个“祏”字可不是常见的字。若是从偏旁论,李俪君觉得这有可能是晚唐时皇族子弟的字辈。可李温齐是盛唐时出生的,他的师兄怎会反而是晚唐时的人呢?既然是筑基真人,也不可能是上上次世间轮回时入道的修士了。她有些搞不清他们师兄弟是怎么排序的,面上却不露异样,一脸单纯地问:“那我是唤你祏师兄吗?还是李祏师兄?” “哪一种都行。”李祏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瞧,你唤我们做师兄也挺顺口的,真不考虑拜师么?同姓同族无法婚嫁,你正式拜师入门也是一样的。我们这一脉都是李唐宗室,比起真仙观其他人都要更亲密几分。师尊平日就拿我们当自家骨肉,关爱有加,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到手。等你进门后筑了基,天下就基本任你横着走了。即使是别门别派的金丹真君,也不敢小看了你去。” 李俪君无语了。虽然李祏已是筑基真人,但他跟玄应道人这个炼气五层都是一样的脾性,见到个天资好有前途的好苗子,就想往自家扒拉。区别只在于李祏对李唐宗室成员感兴趣,而玄应道人则是不挑出身广撒网而已。 李俪君只能告诉李祏:“同为道门弟子,我见谁都是叫师兄师姐的。真仙观驻咸阳的玄应道人,我就管他叫师兄。我已经有了师门,修行功法又顺利,如今都修炼到这个阶段了,放弃未免太可惜。” “不必放弃,你只当是带艺投师就好。”李祏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你小小年纪,入道有十年了么?能炼到这个水平,功法相当不错呀。我看你气息中正平和,想来修炼的也是正道功法。只要是正道功法,真仙观都不会拒绝。你只管进门来,等筑了基再改修别的功法就是。若是你觉得如今修习的功法更好,那继续修下去也无妨。” 那她带进真仙观的功法,是不是就会成为真仙观的东西? 李俪君心中更加无语了,只能严肃地说:“李祏师兄,我真的没有另投他派的打算。”想了想,索性再找个理由,“我这套功法是配套的,从炼气、筑基到金丹都有,可后面的功法,我师尊还没教我呢,中途放弃真的太可惜了。只要修炼有成,在哪个门派有什么不同呢?” “可不同的门派,能给你的支持是不一样的。”李祏显然还没有死心,“你是哪门哪派的人?告诉我,我也好回总坛去打听一下,看门内是否收藏了你们门派的功法。若有,你就无须有后顾之忧了。” 李俪君沉默地看着他。 李温齐在旁插言道:“我记得葛师叔曾经提过,她好象是广寒剑派的人。” “广寒剑派?”李祏皱了眉头,“虽然曾经风光过,但已是日薄西山,跟着她们混是没有前途的。反正她们也经常把门下弟子嫁到别派去,你又何必死守着门户之见不放?” 李俪君道:“我不是广寒剑派的人,葛真人当初是误会了。” “那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李祏非要寻根究底不可了,“真仙观的藏书阁收藏了大量其他门派的典籍,只要你给个名字出来,我一定能查到消息!” 李俪君企图转回正题:“李祏师兄,我们就这样在山路上纠缠下去吗?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地上的尸首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你说要陪温齐师兄去王家庄的,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出发了吧?再晚一些,可能就会引人怀疑了。” 李祏随手一挥,便把那四具尸首收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用储物装备装了。他又再用了几个小法术,山路上便再也没有了半点血污,连李温齐使用筑基法术时留下的痕迹也跟着消失了。 只是李温齐身上沾的血迹有些麻烦。他穿的道袍虽是法衣,却因为破损已经失去了本来的自洁功能。李祏便掏出一件自己的道袍,让师弟去换上。反正都是真仙观的制式道袍,他的衣裳,李温齐也能穿。 李温齐转到山路旁的大树后更衣,李祏继续追问李俪君:“说吧。一个门派名,用得着这么藏着掖着么?你总不会是上清派的人吧?”那就是真仙观的死对头了,李俪君坚持不肯说出来,也可以理解。 李俪君只好说:“我的师尊出身瑶剑门,是一位金丹剑修。”只不过她这个徒弟是星云仙宗的弟子而已。 李祏歪头想了想:“瑶剑门?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有金丹剑修支撑门户的,断不可能是无根无基的小门派。你师门在哪儿?” “不在关中,离得很远。”李俪君谨慎地回答,“师尊偶然路过关中时遇见了我,觉得我天资不错,才收我为徒的。李祏师兄,你看,我不可能放着金丹师尊不要,改投真仙观拜一位筑基真人为师吧?不是我对你师尊不恭敬,而是……我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让我师尊记恨上你们。你是因为我也出身李唐宗室,才想拉我进门,修行路上也好彼此照应。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心里怀着同样的梦想,是否在一处修炼,并不重要。” 李祏挑了挑眉:“哦?你知道我们师徒怀的是什么样的梦想?” 多少猜到一点。方才他不是跟李温齐说了吗?他们师门“无力改变世间”,“倘若将来有一人能突破金丹,甚至是元婴,未来或许还有力挽狂澜的那一日。” 作为李唐宗室成员,谁会乐意看到大唐兴了亡,亡了兴,永远都在演绎同一段历史故事?不管是铲除一切导致唐亡的因素,还是放任它自生自灭,都好过永远任人摆布。 祝大家兔年吉祥,新春快乐~~~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兴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坦白 李俪君知道,这个谎是不可能一直撒下去的。 如果李祏只是带个路,让她知道去地府的路要怎么走,如何找魂,那等她将来筑了基,联系上了师门与同伴,让人来把那位大能给制住了,使他不能再控制地府,到时候她再想要去见母亲也好,接母亲也罢,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李祏不打算带她进地府,而是计划直接从地府里领魂出来见她,她若不说清楚要见的是谁,根本见不到母亲本魂。随便说个人名,对方出来后也不会配合她撒谎,照样是要穿帮的。既然都要穿帮,若见不到母亲,她费这么大的事,就不值当了。 思来想去,李俪君咬了咬牙,决定要冒一回险。 反正现在李温齐不在场,李祏也是宗室子弟,看样子对同为宗室的她还挺亲近的,又积极地想要结交她背后的“金丹剑修师尊”。她手里多少有点筹码。 这么想着,李俪君就问李祏:“我租下的洞府就在附近,那边还算清静。李祏师兄要不要过去坐坐?” 李祏倒是不想费这个事儿:“你不是急着见亲人么?我就不去歇脚了,否则方才直接留在师弟租的洞府里,岂不是更省事?如今天已黑了,我们趁着夜色赶路,天亮前就能到地方,赶紧把事情办完,明日我还能赶回总坛,替师弟善后。若是今晚不赶紧把你的事儿给办好,我恐怕要几日后才有空入蜀了。” 他隐隐有几分察觉:“怎么?方才你明明很急着去见亲人,如今倒迟疑起来,有什么不妥么?若有为难之处,你就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一把。你我虽是头一回见面,但同姓同宗,同根同源,本就不是外人。李氏宗室里有修行天资的人本来就少,若我们之间还要有隔阂,无法互帮互助,修行路就走得更艰难了。那又何必非得走上这条路呢?在凡间享几十年富贵尊荣,早早闭眼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岂不是更好?” 李俪君沉默了一下,扫视四周,见远处有人经过,便对李祏道:“师兄说得有理。既如此,我们寻个清静些的地方说话吧?” 李祏略猜到几分:“怎么?你那位亲人的身份有问题?叫人知道了会有麻烦?” 李俪君也不回答,直接抬腿就走,李祏便知趣地跟上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妹子在愁什么,但他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跟同姓同宗的修士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也盼着这小妹子能修行顺利,让他们这些宗室修士更壮大一份力量。倘若将来能把她那位金丹剑修师尊介绍给他们师徒几个,那就更好了。 李俪君出了王家庄,便朝着首阳山的方向前进。她记得李温齐当初就是从那边借道入蜀的。几个月前她在秦岭地区绕道时,也曾到那边去过,大致知道路怎么走,哪些地方又偏僻无人,适合谈话。 她与李祏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山崖边。这里有个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的长方形平台,前方是缓坡,高而不危,视野开阔,两边都有宽敞平坦的山路可走,后方有绝壁,别说聊天了,就是在这里打架,也勉强够使了。而且这里并非交通要道,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经过的。若有人靠***台上的人也能立刻发觉。在这种地方谈论机密之事,不愁会隔墙有耳。 到了这里,李俪君才对李祏道:“我得向师兄道个歉。方才当着李温齐的面,我没办法说实话。我其实不是济阴郡王府家的七娘子,我……我是隋王府的四娘子。” “隋王府……”李祏怔了一怔,就反应过来,“那你……你是师弟的姐妹或堂姐妹?!” “是姐妹,至于是姐还是妹,就说不清楚了。”李俪君苦笑,“我现在年纪比他小,但上辈子他是我的六弟。只不过那时候的我,据说出生日期跟这辈子不一样,长相也有差别。今日在山路上,他竟然没认出我来,我也挺吃惊的。在我母亲去世后,他来过灵堂,还跟我打了照面,不过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母亲去世”,“灵堂”,光是这几个字,已经让李祏猜到了李俪君的真实身份:“你是……师弟他那位嫡母的长女?!” “我娘这辈子死得早,只生了我一个。至于那位据说上辈子继承了嗣隋王之位的五弟,将来还不知道会投生在谁的肚子里呢。”李俪君苦笑着看向李祏,“我在灵堂上见到了李温齐,亲耳听他说出自己跟小杨氏的关系。他还向我娘道歉来着,但那都没有意义。那时候小杨氏的罪行已经暴露,他担心我娘的魂魄会妨碍他救人,就把她带去了地府。我那时候还是凡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我娘,却什么都不能做。等到后来送葬时,我遇上了师尊,拜师入道,却又不知该上哪里去救我娘了。” 李祏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师弟母子俩的苦主。他听师弟说过那位嫡母的事。生母失宠卧病后,师弟就是嫡母抚养长大的。就连拜入真仙观,也有嫡母的助力在。若无这位嫡母,师弟根本不可能修行入道,更别说是成为高高在上的筑基真人了。这位嫡母对师弟有大恩,师弟却间接把人害死了,他心里还一心偏着生母,越发亏欠嫡母。就是师尊与一众师兄弟们素来抱团,也觉得师弟太不象话,将来若有望结丹,怕不是要被心魔坑死?! 没想到,如今结丹还遥遥无期,师弟就要先面对嫡母亲生女儿的质问。对方亦是修士,如今修为比师弟差不了多少,恐怕会跟师弟前后脚筑基。若两人到时候打起来了,无论伤了哪一个,他们李唐宗室修士都注定要损失惨重! 李祏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师弟这件事做得不对。他要救生母,也不该将嫡母的大恩抛在脑后的。我们师兄弟听说他做的事之后,也曾责备过他。只是那时候,令堂的魂魄已经入了地府,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们便不曾多言。”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想见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吧?放心,我这就领你过去。若你想把人接走也无妨。只是我觉得……让她老人家暂且留在地府,可能更安稳些。你独自在外修行,师门又离得远,若有个差池,令堂的魂魄出事,那就令人悔之晚矣!留在地府,虽说环境清冷些,好歹太平无事。一百多年后,她又可重活,再多的遗憾也有望弥补。而这一百多年里,你想去见她多少次都无妨。地府那边,我会替你打点好的。” 这个态度比起先前,又有了变化。看来李温齐不做人,他的师兄弟倒还算有点底线。 李俪君觉得这回自己算是赌赢了,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说话,便看到李祏脸色一变,忽然问:“慢着……你只在自己身份上撒了谎,是不是?你在山路上与师弟相见,原本是打算对他做什么?师弟生母之死……与你可有干系?!”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坦白”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团聚 陈氏去世还不足三周年,但在李俪君看来,她与母亲决别,已经有二百年了。 她回到玄唐小世界后,虽然曾经见过母亲的遗体,亲自送母亲入棺安葬,但那又不是活着的母亲,不能跟她说话,不能搂着她轻言细语,她又怎算是跟母亲再次相见了呢? 直到今天,母亲虚虚怀抱着她,母女俩抱头大哭一场,李俪君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不再那么遗憾了。 虽然陈氏的怀抱是冰冷的,也不算实在,李俪君只觉得自己好象是被一团空气抱住了一般,但她心里依然很满足。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紫微天宇历练了二百年的成熟任务者,而仅仅是个自小丧母柔弱无依的豆蔻少女。有了母亲,她便重新有了底气。 若是团聚的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若是母亲能一直跟她待在一起就好了。李俪君从来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但现在她真的忍不住要多贪心一点。 可李祏非常冷静尽责地提醒她:“有话就快说吧,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后我就得把魂送回去了。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再来,但地府那边的规矩,却是不能违的,否则下次他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俪君心里百般不舍,但还是点了头。 陈氏慈爱地微笑着,伸手替女儿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她如今在地府待的时间长了,也结识了好些个鬼,学到了一点小本事,虽然不算什么,可也不再是什么实物都碰不着了。现在的她,就算是操纵着家具摆设凌空移动,也是能办到的。只是当着“真仙观仙人”的面,她不打算用出来。当初那个自称是她庶子的“真仙观仙人”,就是因为认定她懂得法术,会给小杨氏添乱,才强行把她带走的。如今这位据说就是那个庶子的师兄,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跟人结交上的。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防些的好。 陈氏尽可能忽略那位仙人的存在,只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小脸,柔声道:“跟娘说说吧,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怎么就开始修行了?家里人可都安好么?” 李俪君便开始跟陈氏说这几年里发生的事。陈氏遇害后的事,还有小杨氏的下场,渣爹李玳又做了些什么,兄长姐妹们的态度转变等等。至于自己修行的事,她说的是身边心腹们所知道的那个版本,跟先前告诉李祏的没有多少差别,只是添了些细节。至于她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还有紫微天宇的事,就没必要让母亲知晓了。兴许她以后会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全都告诉母亲,但不是现在,不能当着李祏的面,平白生出枝节来。 陈氏并不关心女儿多有本事,也不在意小杨氏是否伏法。她只是心疼女儿这些年受的委屈,对丈夫生出了无数怨念来:“他怎能这样做?已没有人在他耳边进谗言,他却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权势名利,哪里象是个父亲的模样?!他从前还说自己最疼大郎与俶娘呢,结果就能把孩子往山里一送就是一年。还有你,虽说你也不耐烦应付他了,可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能亲口叫女儿出家为自己祈福,也是不象话!若不是裴氏品行还算正,你们兄妹几个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她如今倒是觉得庆幸,小杨氏不是女儿的对手,真面目暴露得早,否则这种歹毒的妇人还留在隋王府,天天往李玳耳边吹歪风,只怕所有不是小杨氏亲生的孩子都会落得个凄惨的结局了。她从前怎么就没及时发现这毒妇的真面目呢?竟然还以为小杨氏是个好的,让女儿跟着对方母女厮混了这么长的时间,差一点儿被害了性命。陈氏如今真是后悔极了,忍不住仔细检查女儿的头,生怕当初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伤留有后患。 李俪君见她如此担心,连忙说了好些安抚的话,又说自己拜的师尊给了好丹药,所以伤口已经彻底痊愈了,云云。 陈氏再三检查过,确认女儿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含泪道:“娘真是太糊涂了,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她如此歹毒呢?明明已经发觉她不是个好人了,可因为你与她母女走得近,还能时不时见到你阿耶,娘就没吭声。早知她会做那么多坏事,娘宁可你不得你阿耶宠爱,也要离那个毒妇远一点儿!” “她再歹毒,也已经死了,娘不需要再把她放在心上。”李俪君平静地道,“我本来还想着,要把她抓回隋王府去明正典刑。哪怕阿翁不想惊动外人,阿耶看着小杨氏如今那毁容断臂的模样,也不可能再生出半点怜爱之心,断不会包庇她,如此正好让小杨氏得到她本该有的下场。三姐、四弟他们能跟亲娘见最后一面,也可以亲手处理亲娘的后事,没理由说我不顾手足之情。可惜,我考虑得周全,却抗不过天意。天意不想让小杨氏有善终,让她惨死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连尸骨也不知道葬在了何处,这都是她的报应。” 这时候李祏插了一句嘴:“师弟把他的生母葬在秦岭山中,距离总坛不是很远,少有人踏足,挺清静的,就是景致不大好,没什么阳光,寒风凛冽,还孤零零的,倒是方便师弟去祭拜。” 不过嘛,小杨氏死得挺惨的,李温齐亲手埋葬生母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惨。这具体的情形,他就不多加形容了。虽然眼前的苦主母女俩可能会听得很开心,但李温齐毕竟是他嫡亲的师弟,总要念一念同门之情的。 他不说,李俪君也能猜到几分。当初她可是亲眼看见小杨氏是怎么死的。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恶心,她也不多说了,只略提了提李温齐如今的下场,也好让母亲趁机出一口恶气。 陈氏对李温齐却没有多少怨恨,她只是遗憾当初在灵堂上,没有机会与女儿郑重道一声别罢了。如今母女重逢,就连这点遗憾也没有了。她还觉得李温齐挺可惜的:“他说我上辈子曾经抚养过他,那他便也算是我的儿子了。可惜我没把他教好,让他钻了牛角尖,一辈子的道行差点儿都赔了进去。只盼着他往后没有了生母的拖累,能重新振作起来,用心修行吧,不可再自误了!” 这番话说出来,李俪君还没说什么,李祏就先被感动了。 多好的嫡母呀!师弟能得这样一位慈爱明事理的长辈抚养,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却不懂得珍惜,非要去拉扯那自私歹毒冷漠无情的亲娘,怪不得会有如今的下场。李祏打算要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师尊与师兄他们,日后大家一起合力劝说师弟李温齐,定要把他重新拉回到正道上来。 师弟若还要犯糊涂,那他们这些嫡亲的师兄弟们,就要狠狠地打醒他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地府 李俪君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就轮到陈氏说自己进入地府后的生活了。 最初她也曾经历过一番混乱,不过如今地府里有大片街区,住的都是象她这种需要等待“重生”的魂魄,她被李温齐带过来后,没多久就有阴差安排她住进了那些街区。她慢慢地适应了地府里的生活,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女儿与旧婢们时常烧些香火祭品下来,她身家也算是丰厚,拿去周济朋友们,慢慢的就把人脉打开了,生活也日渐安顿下来。 她在地府里住的时间长了,活动范围渐渐往外发展,还意外遇上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父亲陈翁呢!可惜母亲早已投胎转世去了,没能见上一面,令人遗憾。 陈翁在地府里的小日子过得颇为悠闲,时常与那些结交多年的宗室老朋友相聚,整天在一起聊天、下棋、喝酒、品茶、钓鱼、谈诗论画什么的。最初他重遇独女,还为女儿早逝而感到悲伤,但很快又乐见父女二人在地下相聚了,一度想要为她牵线搭桥,让她在地府里找个新女婿呢,搞得陈氏哭笑不得。 父女俩目前的住处离得颇远,隔着好几条街,来往不是很方便。可惜地府里不许随便搬家,他们只能隔几日相聚一次,却无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今日陈氏被李祏接出地府的时候,没来得及通知父亲,心里还觉得十分可惜。若是下次有机会,她真的希望父亲能再见女儿一面。他老人家去世时,女儿年纪还小,只怕已经不记得外祖父了。 李俪君听得讶然,没想到外祖父陈翁去世这么久了,母亲陈氏竟然还能与他在地府重聚,难道外祖父就不需要投胎转世吗? 这点陈氏也曾向父亲打听过。在地府待了几年,她已经知道这世间轮回的秘密了,知道他们这些宗室权贵基本都是不需要另外投胎,死了就住在地府里,等到下一个世间轮回,到他们该“出生”的时间,直接去投胎就行了。她原本不在此列,只是因为隋王李隆悌在上一次世间轮回时意外地不曾夭折,活下来生儿育女,子孙满堂,连带的也添了她这个生出继承人的长媳,她才有了入住那些街区的资格。然而陈翁并没有宗室权贵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还是世人眼中“自甘堕落”的类型,怎么也能免去转世投胎之苦呢? 经陈翁解释,陈氏才知道,陈翁上一世死去之后,地府也曾有过争论。按照一向以来的规矩,他这个普通人死后直接去投胎就好了,下一世也不需要特地安排他的“重生”,可真仙观里几位李唐宗室出身的仙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认为他拯救了许多宗室成员的性命,倘若下一世没有了他,李唐宗室必定会多死许多人,那样损失太大了,希望他能再做一回这辈子做过的事,让宗室多保留几分元气。 虽然地府是由那位大能掌控的,但真仙观的弟子在大能面前颇有些份量。几位李唐宗室出身的弟子亲自去向大能求情,大能便发话下来,让陈翁有了入住那些街区,二百年后重新出生再做一回“陈翁”的机会。如今“陈翁”死了第二回,他本人在地府里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便又熟门熟路地过起了自己的悠闲小日子,等待着第三次重生的到来。女儿陈氏下来了,他还有闲心教陈氏一些日常生活中经常能用上的小法术呢。如今的陈氏,可不再是初来乍到时的小菜鸟了。 李俪君听得目瞪口呆。 陈氏却很淡定,看看天色,便道:“时候不早了,娘该回去了,别让真仙观的仙人为难。日后有机会,你再来看为娘就是,到时候娘把你阿翁也带出来。” 李祏忙道:“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把您家老翁也捎带上。”顺便还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姓李,名祏,亦是李唐宗室子弟。夫人是我的长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是了。” 陈氏温柔地冲他笑了笑:“李真人客气了。俪娘年纪小,又是初入修行,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您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小妹子聪明着呢,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李祏跟她客气了几句,便要送她回地府。 然而这时候外头天色已大亮,太阳都升起来了。陈氏作为一个阴魂,长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府中,若骤然晒到太阳,必定会受伤的。李祏先前没考虑到这一点,如今想起来了,便翻出一件斗篷,想要给她遮一遮。 李俪君翻出了从前在修真集市买的水晶联珠串帷帽,把自己制作的乌纱幞头给拆了,迅速固定到帷帽边缘,做了点小修改,让这垂珠帷帽变成了一顶垂下长长黑纱的帷帽,递给了母亲陈氏。 陈氏把帷帽戴到头上,长长的黑纱几乎遮住了她的全身,既能隔绝阳光照射的伤害,还有一点护身防风的效果,倒比李祏那件不知染过什么生物的血液的旧厚斗篷强了许多。 陈氏欣喜地戴着黑纱帷帽,笑道:“这是我儿亲手制作的?真好看。等我拿给你阿翁瞧,他定要妒忌死了。”就这么笑着随李祏离开了破道观,坐着金叶缓缓升空离去。 李俪君一路送她离开,根本舍不得少看母亲一眼,一直送到一处高大阴深的庙宇前,才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了。仔细看去,那庙宇门上挂的匾额,不知写的是什么文字,模模糊糊地好象看不清楚,多看几眼,连文字线条都开始游动起来,简直象是活蛇一般。 李俪君觉得双眼冰冰的有些不舒服,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老老实实等在庙门前。不多时,李祏踩着金叶出来了,招呼她上了叶片,两人又重新升上云端,朝着关中方向飞去。 路上,两人又开始闲聊起来。 李祏又忍不住感慨陈氏的温厚慈爱,深觉自家师弟瞎了眼,认不清谁才是他应该敬重关怀的长辈。而李俪君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心里还惦记着母亲与外祖父。没重逢之前,她心里想的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等重新见到母亲,她又盼着能多与母亲多聚几回。可要是每次都要李祏领路,她才能与亲人相见,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李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好象蔫蔫的,以为她是舍不得母亲,便安慰她道:“以后若有空闲,每年你都过来探一次亲就是了,只当是你娘住在乡下老家,不能朝夕相处,但只要还能再见,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你师兄我也挺想自己的老娘,可永远也不能再见她一面了,相比之下,你已比我幸运许多。” 李俪君稍稍打起了精神:“师兄亦是宗室之后,你的父母应该也能住进那些街区,等待一轮轮的重生吧?为何师兄会说,再也不能见到亲娘了?” 李祏苦笑了一下:“因为啊……我已经重生转世过,第二世的亲娘,跟第一世的不是同一个人。我也不知道第一世的亲娘去了哪里啊!” 李俪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重生 说起自己的身世,李祏就忍不住面露苦涩。 他确实是晚唐时的宗室,离皇室血脉比较远,祖辈还有王爵在身,父亲却仅仅是个郡公。可即使如此,他童年时的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富贵安逸。他虽不是嫡出,母亲却受宠,嫡母性情也不坏,一家子和和睦睦,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们做伴。 在他十二岁那年,一位亲叔叔被卷进了朝廷的政斗中遭了殃,连带他父亲也被牵连了,丢了爵位,一家人在宗室聚居的百孙院里彻底沦为底层,苦日子就开始了。 具体的遭遇,李祏都不愿意再提起,反正他的嫡母、生母当时都病倒了,因为缺衣少药而身亡。他哭哭啼啼地送葬送城,在路上被师尊看见,这才拜师进的门。他师尊没跟他家里人打招呼,家里人也只当他是失踪或是逃走了,上报宗正寺说他暴病夭折,也不会有人去寻找他的下落。 李祏没有再回去看过亲人,就这么在真仙观总坛修行,慢慢地晋升到了炼气大圆满的境界,又躲在洞天福地中避过了一次世间重溯。筑基后不久,李温齐被收入门中,成为了他的师弟。又过了没几年,李祏在一次为门派征战的过程中身殒。他的师祖,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亲自出手,护住自家门下几个筑基和炼气高阶弟子的真灵,送他们入地府,等到他们“应该出生的日子”,就安排他们再度投胎。 有那位大能关照,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又做了特别安排,这一批转世的弟子,不但都有灵根,有的灵根条件还比上一世更好,在修行路上有望走得比上一世更高。 只是大能与金丹真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对一些细节是不会太过关心的。李祏转世,依旧是他亲爹的儿子,亲娘却换了一个人,反正又不是嫡出,庶子的娘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生出来的孩子有不错的灵根,将来拿回了记忆,依旧是真仙观的忠心弟子就行了。 而且,由于李祏上一世拜师进门时已经十二岁了,稍嫌太晚了点儿,他师尊认为他若是能提早几年修行,成就会更高,因此这一世,他刚满了三岁,就被师尊悄悄带走。他家里人还以为他是被人谋害了,这一世的生母还因此伤心得发了疯,没多久就死了。 至于上一世的生母,似乎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嫁进百孙院里做个郡公的侍妾,估计早早就另行嫁人生子了吧? 李祏重新筑基后,世间又重溯了一回。他曾经回过自己家,却只能看到十王宅,百孙院还未建起来呢。至于他的祖辈,完全是陌生人,更别说是他生母那边的家族了。他去地府打听,倒是见到了自己父祖的魂魄,但两辈子的生母全都只是普通人,早已投胎转世去了,甚至已经转过好几世,根本无从寻觅,即使费尽力气找到了,对方也早就不记得他,更谈不上什么母子情谊。 李祏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一度看破红尘,修为大涨。在那之后,他就不再提起凡间的往事了。直到今日看见李俪君这位说不清是小妹子还是姑奶奶的同族与亡母相聚,他才有感而发,忍不住向李俪君透露了些许。 李俪君也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李祏明明是晚唐时的宗室,又只是个筑基修士,却是盛唐时出身的李温齐的师兄了。原来李祏进门更早,只不过中途重生过一次,才会比李温齐年轻,事实上他们师兄弟排序是照着他重生前的顺序排的。 李祏点头:“不错,不管谁转世了,谁又没转世,皮囊里的灵魂总还是那个人。不可能从前还是师兄,过二十年又变成师弟了吧?那岂不是乱了套?真论起来,温齐师弟其实就是进门晚了,说起眼下的年纪,我与大师兄都比他年轻。”因为大师兄也转世过了,他其实是中唐时的宗室,名唤李消。 李消上一世都修到筑基后期了,倒霉地因为修炼时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伤了元气,才不得不转世重修。这一世他修行得还算顺利,但比起他第一世时的成就,还差了不少呢。眼看着寿元只剩下几十年了,他心里一直在暗暗着急。在这种时候小师弟这个一直顺风顺水的家伙还要因为凡间事务的牵扯而自误前程,大师兄更是火冒三丈。从前他还能苦口婆心把小师弟拉回到“正道”上来,如今已经懒得再管了。为了救助几次走火入魔的师弟,他也费了不少灵力,如今还需要好生休养一番呢。 李俪君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真仙观的筑基弟子们还能轮回转世,代代做修行人。就算上一世天赋不够,下一世投胎时做点手脚,把灵根搞好一些,就不用再为天赋所苦了。怪不得李温齐一百多岁了才筑基二层,都丝毫不着急,还有闲心去跟自家生母闹腾呢!就算生父生母不可能再生下他也不打紧,换一个亲娘,照样能出生再走上修行之路。 可是……修士走上了修行路,一般就不再入轮回了,怎么还能占这种便宜?! 哦?真仙观背后的那位大能掌握了地府的权柄?那没事了。 李俪君如今也有几分明白,为什么后土娘娘的信仰会被压制到如今的地步,连一座庙宇都很难保留下来。后土娘娘执掌阴阳,那位大能不过是元婴修为,就要抢占后土娘娘的神权,怎么可能任由娘娘的香火在世间壮大呢?他不需要特地去破坏后土娘娘的庙宇,残杀后土娘娘的信徒,那样会惊动后土娘娘这位真神,只需要编造新的神话传说去掩盖真相,让世人慢慢地改信其他神灵。等到后土娘娘在玄唐小世界的香火“自然”凋零,信徒不复存在,这阴间的权柄也就落入他这个新任阎罗王的手里了。 真仙观作为那位大能座下的头号狗腿子门派,自然可以跟着沾光。别说李祏和他的师兄能得师长庇护,转世重生,甚至是他们的师尊,还有那位金丹真君师祖,也都是重生过的。只不过,他们有办法重生,却没办法保证重生后的自己能更进一步,获得更高的修为。至今为止,除了那位金丹真君又做了金丹真君,其他人还在筑基期徘徊着,尚未有人能突破局限呢!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隐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宗室 李祏提醒李俪君:“我知道你初入修行,乍一听说那位大能与真仙观的事,必定会心生不满,总想着要坏了他们的事,要让大唐重回正轨什么的……可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什么事都别做才好。因为你太过弱小了,就算筑了基,也依然弱小,对那位大能而言,不过就是蝼蚁。大能若想杀你,根本不费什么事,可你若死了,还谈什么以后?就算你天资出众,大不了就是走一趟地府,自此之后便对真仙观忠心耿耿,再也不是如今的性情行事了。这样的重生又有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看见了,心里也忍不住发毛的。” 李俪君光是听着,就忍不住心里发毛了。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入这等悲惨的田地,连忙向李祏拍着心口保证,说自己绝对不会做傻事。当然,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能让那位大能继续祸害玄唐小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修行,李俪君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前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道途着想,她也不能让对方继续肆意行事了。 李祏以为她真的听话了,还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样就对了。你也别怕,只要你不违抗那位大能,他对所有李唐宗室之后还是相当宽厚的。哪怕你没有拜入真仙观,只要告诉他自己的出身来历,他就不会为难你。兴许看到你天资过人,修行也勤勉,他老人家还会愿意赏你些好东西,让你修行之路走得更顺利。你如今不是正缺筑基丹么?说不定他直接就赏你了。” 李俪君干笑了两声:“这个……我是不敢有奢想的,还是先自己想法子打听吧。”顿了顿,她又小心地问,“那位大能……对我们李唐宗室特别优待吗?为什么呀?”传说他还是因为接受不了大唐覆灭,才发疯搞起了历史重溯的把戏,想必他本人的出身,也跟李唐有很密切的关系吧? 李祏的答案证实了李俪君的猜想:“那位大能也是李唐宗室出身,算是我们自家人吧。只不过他是老祖宗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辈份。他具体是哪一支的,我们也说不清楚,不过推断他应该是被武后流放的宗室子弟之后,后来遇赦回朝,路上遇仙,才开始修行的。因此,他对玄宗皇帝感情颇深,既感激玄宗助睿宗推翻武后,造就盛世,又恨他误信奸邪,导致了大唐的衰落,可以说是爱恨交织。但无论他心里有多少怨恨,他都从来没有伤过玄宗的性命。” 甚至,那位大能连重溯大唐的时间,也是从玄宗的出生日开始,不会再往前多拨一天。不象结束的日期那么随意,有可能会延续到李唐宗室全数被屠杀殆尽的那一日,也有可能到了唐末战乱四起的时候就中止了,全看那位大能当时的心情。 李俪君听得目瞪口呆,再一次庆幸自己选择对李祏坦白身份,否则如何能获得对方的信任,听到这些世人难以接触到的隐秘? 这世间重溯,原来不是从大唐初建开始算起的,而是从玄宗出生的那一天开始?这就是那位大能对玄宗皇帝的特别优待吗?他对玄宗的感情就这么深厚? 李祏认为,这是因为玄宗让大唐进入鼎盛时期,又导致大唐由盛转衰之故,他是大唐历代皇帝中十分重要的人物,若没有他,历史会发生重大的变化。那位大能虽然神通广大,却没做过帝王,不可能不顾修行,分心去决断朝廷政务,所以,把政事交给一位称职的帝王去处理,是最稳妥的。而这位帝王处于如此重要的历史时期,倘若不是从小养成的才干与性情,就怕他做出来的事会与史书记载的不符合,那就不合大能的本意了。因此,必须确保玄宗会照着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度过童年与少年时光,经历那些磨难与艰辛,以及刀光血影的凶险,他才会成为后来那位贤明的君主,成就大唐盛世。 李祏还告诉李俪君,那位大能最初也曾想过各种方法去改变唐灭的结局,甚至考虑过,不让玄宗做皇帝,改立让皇帝,让玄宗做个贤王,又或者是让玄宗造就盛世后就提前退位做太上皇,由太子继位什么的,然而都没得到好结果。 有一回大能是任由玄宗自然发展,等到他开始宠爱武惠妃,重用李林甫了,再把“日后的历史记载”塞进玄宗脑子里,让他“恢复前生记忆”。虽然这么做,让那一世的玄宗避开了很多坑,什么奸臣、宠妃、叛将都没成气候,甚至连太子都换了一个,可因为玄宗性情大变,整天疑神疑鬼的,行事作派不复以往,大唐未能达到曾经的盛世。虽然也挺兴盛的,可许多诗画名家都没有冒头,长安市井的气氛也有了改变,宗室日子更加难过。那位大能认为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大唐,他又不乐意了。他根本没等到那一世的大唐自然衰亡下去,而是看着连续三代陌生的帝王上位,却没一个能做好的,就直接中止了世界的运行,又把时间拨回到玄宗刚出生的那一天。 李祏叹道:“那位大能毕竟不是君王,不懂得如何去打理江山,也不理解凡人的想法。他几次尝试都没得到满意的结果,索性就不再做改变了,便照着唐史上记载的那样,让世间依次运行。如此,他就能一直看到自己想要的大唐了。反正等大唐灭亡了,他挥挥手,又能重回往昔,永远不会看见新的王朝取代大唐,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他们这些李唐宗室心里有什么感想,说实话,那位大能也不是很在乎。他认为自己保住了大唐的元气,也使得李唐宗室得以永享富贵尊荣,其中有修行天赋的苗子也可以有修仙的机会,所有人都应该感激他,乖乖听从他的安排才是。 作为李唐宗室,李俪君听到这话,有一种反胃的冲动。 谁稀罕这些啊?!但凡是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谁愿意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如今的李唐宗室都不过是那位大能手上的棋子罢了,活着由不得自己,死亡也不能自己决定,甚至连思想都有可能受人操纵,谁乐意过这样的生活?! 李俪君抬头偷偷看了李祏一眼,心想这位真仙观弟子虽然还有反骨,但在日常言行中,其实分明已经有几分被驯服了。兴许他们师门这帮李唐宗室都是同样的想法,哪怕心里还念叨着要保存实力,静待日后修为晋升了再去改变现实,可事实上,他们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他们只是苟延残喘着,在真仙观里抱团取暖而已。 李祏不知道李俪君在想什么,他探头看向下方的景象,道:“咱们回到关中了,你打算去哪儿?我直接送你过去吧?说起来,你平日是在哪里落脚?王家庄还是修真集市?我若要找你,该上哪儿去?你的事……我能不能跟师尊师兄们说一声?”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征求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劝诫 李俪君还挺吃惊的,没想到李祏重生后,至今还不足百岁。 玄宗皇帝今年都快七十了,这也意味着最近的一次时光重溯是在将近七十年前。而李祏作为晚唐人士,以原本的身份重生,三岁时再入真仙观修行,距今才多少年?却已经是筑基四层修为。相比之下,李温齐活了一百多岁,才是个筑基二层,真的只是个弟弟而已。 不知李祏是什么灵根?什么体质?他修习的功法与他师尊、师兄是一样的吗?怎么感觉修行得挺快呀。 修行速度其实更快的李俪君只顾着为别人的进度而感叹了。而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李祏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没想到吧?我还这么年轻,修行进度却比温齐师弟要快得多。这都是因为我专心修行之故,不象他,整天分心去胡思乱想,还不求上进,真真气死人!” 其实他们师门这一脉,素来都有专心修炼的传统。本身李唐宗室在大能面前与真仙观内部都受到优待,不需要操心资源问题,想要什么、需要什么,都能轻易到手,而且他们内心还有些自己的小想头,便把精力都放在修炼上了,力求早日突破金丹,甚至是突破元婴!不到达那个层次,很多小想头就只能想想而已。若想真正做些什么,他们只有竭尽全力提升修为这一条路。 分心去理会世间俗事,只会让他们心情无法平静下来。他们的家人亲友往往关系到大唐的历史进程,因此他们不能象其他普通的真仙观弟子一般,将凡人家眷带到真仙观地盘上来生活,避开凡间的天灾与战乱。除了眼不见为净,也不去多想,他们还能怎么办呢?专心修炼,还有可能改变亲人的不幸命运。至少也要把修为提高到金丹,才有底气与门内的金丹真君提条件,放自己去凡间多见见亲人。 师尊与大师兄都是这么做的,只是大师兄前世因突破失败而走火入魔后,留下了心结,今世才下意识地放缓了修炼的速度。至于李祏,他两辈子都专心于修炼。因为是双灵根的好资质,师尊师兄都对他抱有厚望,也支持他不理会俗务,一心修行。有了师长做靠山,李祏就更有底气不去参与门派事务了,除了曾经回过长安故地两次,他平日几乎连门都不出。这回若不是李温齐行事太过令人失望,师尊师兄都不想理会他,而其他师兄弟们又看不得李温齐落魄下去,把事情告诉了刚刚出关不久的李祏,李祏也不会亲自跑来找师弟,劝师弟,顺便还替他善了个后。 李祏还以自己为例子,劝诫李俪君:“咱们修行中人,什么都是虚的,修为才最要紧。你若是找到了筑基丹,也别到处乱跑了,更不要操心什么开店做买卖的事,先把修为提升上去,早日筑了基是正经。只要筑了基,即使你不是真仙观弟子,也照样能横行天下,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你不与那位大能对着干,也不去招惹各大门派的金丹真君,便再无人能与你为难了。” 李俪君微笑着应了声,心里却想,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也就是李祏这位一心修炼的宅男,习惯了让师尊师兄处理俗务的,想法才会如此天真。但也因为他性情比较天真,才会轻易相信了她的话,还答应了她的请求。换作是他的师尊师兄,恐怕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以为同为李唐宗室,就真的是自己人了。 李俪君心里暗暗盘算着,需得拿出点干货来,才能证实自己并未说谎。李祏的师尊与师兄得了好处,才会真正心甘情愿成为她的盟友,哪怕帮不了什么实际上的忙,也能提供点重要的情报。倘若将来她与李温齐真个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偏帮后者。 李俪君暗暗思考着要拿出什么样的干货才合适,李祏已经操纵着金叶在秦岭山间降落。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降落地点距离王家庄不远,正方便李俪君返回租住的洞府,李祏过后要回真仙观总坛也很方便。 李俪君并没有透露自己目前的具体住处。其实李祏知道她是隋王府四娘子,若有心去打听,也不难打听到紫云山房或嵯峨山别院。可他素来懒得理会凡尘中事,是不可能有耐心干这种活的。他既然答应了李俪君,不会透露她具体来自哪一支宗室,自然也不会吩咐师弟师侄们干这个事儿。那么李俪君就没必要主动透露自己家在哪儿了。 她只说了王家庄的出租洞府地点,倘若李祏真要联系她,给出租洞府传信就行。王家也提供代收发信件与包裹的服务,还算安全可靠。而她只要长期付洞府租金,就能把那个悬崖上的洞府视作自己的一个据点了。 李俪君心里对真仙观的人,还是有戒心的。 李祏似乎没有多想,只当李俪君这个小妹子在关中修真界没有固定的落脚处,本来的落脚处修真集市店铺又被毁了,唯有暂居王家庄。他还怜爱地问她,手里的灵石够不够使,若不够,他可以代付租金的,反正他手里灵石很多。 不象李温齐,是个穷人。 李俪君干笑着谢过了他的好意,提醒他李温齐的麻烦事还未解决呢,总算是把人送走了。接着她便转身返回了王家庄,又回到了那个出租洞府里。 本来她是打算回紫云山房,看看家里人过得怎么样,隋王府那边又是否出了新的夭蛾子的,但现在有了蜀中一行,她又改主意了。 虽然如今她心里被那位大能的种种荒唐骚操作压得沉甸甸的,但见过母亲一面后,又一个遗憾得以弥补。她认为自己的心境会发生比较大的变化,在这时候修炼,兴许能有不小的收获。 李祏说了那么多话,其中有一句让她印象最深刻:修行中人,什么都是虚的,修为才最要紧。 没有修为,她说话就没有份量,想干什么都是有心无力。 如今她距离炼气大圆满,也就是临门一脚了,赶紧把这一步迈出去,尽快做好筑基的准备,找到合适的地方,筑成自己的道基,然后恢复系统的跨界通讯,联系上师门长辈和小伙伴们。到那时候,她才有了在这个世界里做些实事的底气。 李俪君抬头看向不远处,李温齐所在的那处洞府,抿了抿唇。 她已经被李温齐压制得够久了。如今他又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难道她还要拖拖拉拉的,继续被他压制下去吗? 念头不通达,过得憋憋屈屈,这可不合他们星云仙宗教导弟子的准则。若是让师长们知晓她在本世界的经历,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星云仙宗的弟子呢?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运道 李俪君在租来的洞府里又多待了三天。 她预料得没错,得见母亲亡灵后,她心中的遗憾又少了一项,心境有所变化,这时候再修炼,果然有不小的进益。别看这点进益看起来跟之前几次修炼所得相比,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也让她走完了炼气大圆满前的最后一步。 如今的她,只要有充足的灵气供应,再加上筑基丹,做好心理准备,就随时都可以开始筑基了。 李俪君调息完毕,低头观察自己丹田内的情况,心中十分满意。 现在她就真的可以放心返回紫云山房了。 走出洞府时,天已经黑了。不过这对李俪君来说不算什么,趁黑赶夜路,还能避开许多闲杂人等呢。她正打算拿下洞府门前的闭关牌,却看到天空一道金光闪过,十分眼熟。 那道金光停留在了山顶一带,似乎就在李温齐的洞府旁边。李俪君心下暗想,莫非是李祏来了?他送她回到秦岭,踩着那片金叶飞走的时候,似乎就留下了类似的金光痕迹。 这么想着,她索性也悄悄摸了过去。她租下的洞府虽然距离其他洞府都有一定的距离,但前往李温齐那边,反而有条小路可直通,还能避开许多人的视线呢。 到得李温齐租住的洞府处,李俪君便看到洞府的门半掩着,也不知道李祏遇到什么事,这般着急,竟然连门都不关。她在门外唤了两声,李祏果然就闻声走了出来:“四娘来了?快进来说话。” 李俪君依言走了进去。 李温齐租住的这处洞府,是王家庄等级最高的出租洞府了,里头不但空间大,还能分出几个功能区域,会客区、修炼室、炼丹室、炼器室、储存间什么的一应俱全,比起李俪君租住的洞府,还要多出两间供随从居住的次卧和一处小温泉,装璜也要更气派些,家具亦更讲究。而此时洞府内的高级聚灵阵开到了最大,因此李俪君一走进来,第一个感受就是此地灵气十分充沛,比她租住的洞府要好得多了。 当然,这里的租金也更昂贵就是了。 李温齐就坐在会客区的蒲团上,抬头看见李俪进来,表情淡淡地:“来了?你这是看见二师兄过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排行第七么?怎的二师兄如今会唤你四娘?” 李俪君眨了眨眼,淡定地回答:“我在兄弟姐妹间排行第四,在师门排行第七。李祏师兄说,咱们自家人不必见外,按照家里的排序称呼就是了。” 李温齐对这个答案接受良好:“那我也唤你四娘好了。”似乎根本没想起,自己其实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四姐姐”,也是被外人称作“四娘”的。 李祏在李温齐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了,示意李俪君也在旁落座:“我这几日都不得闲,好不容易抽出空,就赶紧给师弟报信来了。” 李俪君便问:“可是温齐师兄的官司了结了?你们总坛没发现是他杀了那几个弟子吧?” 李温齐冷笑:“怎么可能没发现?他们又不是自己生出坏心思来截我道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就算别人不知道,唆使他们来找我的人,总是心里有数的。” 李祏瞪了他一眼:“所以我方才才会说,你也是走运了。天意在你,就算有人想要算计你,也不会有好结果。你占了大便宜,日后就该收拾心情,专心修炼,才不枉费了师尊与师兄弟们对你的一片心!若没有我们所有人替你善后,就算运道在你这边,那些人找不到证据,你以为自己就真的能轻松过关么?!” 李温齐低下头不说话,面上似乎隐有惭愧之色。 李祏便告诉李俪君是怎么一回事。这次李温齐是真的走了大运了! 原来,先前那位东海来的筑基高阶修士,在被真仙观的筑基真人们礼送离开后,又瞒着所有人,悄悄折返,往西域那边去了。负责送行的吴真人,还有另一位董真人,起初被他瞒过去了,后来才隐有察觉,认为他行迹可疑,便想办法调查他西行的目的。 董吴二位也是多年的老筑基了,也曾经转世重生过。他们分别是金丹真君的首徒与二徒,也曾结交过不少友人。通过东海那边相识的散修,他们才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原来那位东海来客之所以咬着那丹修不放,因为丹修成功逃脱出关一事,与真仙观的人闹个天翻地覆,是因为那丹修与另一名邪修有勾结,而后者曾经盗走了蓬莱派的一样秘宝,此物如今已不知下落了。 据说那件秘宝关系到蓬莱派金丹真君的修炼,非常重要。意外被盗,金丹真君日夜难安,修为还出现了不稳。他必须留在门派的洞天福地里稳住修为,只能派出爱徒前往追缉。谁知道他徒弟一时下手太重了,而那邪修又早已受了伤,竟然被一招断命。尸首上什么都找不到,连储物袋都不见了。根据这邪修身上的伤势,还有他之前曾与那丹修见过面的传闻,金丹爱徒只能改而追踪那丹修的行踪,认为他要么知道秘宝的去向,要么就是黑吃黑拿走了秘宝。 之后经过一番斗智斗勇,这位半步金丹修为的金丹爱徒上过当,吃过亏,好不容易才在关中追上了丹修,却又因为真仙观的人作梗而失去对方的踪影,他怎么可能甘心?别看他好象一副听说丹修死讯后就心灰意冷,不打算再追下去的模样,其实他避过真仙观的耳目后,又直接往西域去了。哪怕是吃再多的苦头,他也必须弄清楚,自家师尊丢失的秘宝到底在哪里?!就算丹修已死,那他死后留下的东西呢?曾经跟他接触过的人呢?哪怕是他的尸体,也应该有点线索吧? 查清楚这件事的内情后,董真人与吴真人上报给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后者顿时觉得,自己不能错过那件秘宝。那秘宝是否就是蓬莱派金丹真君能顺利修行的关键?与其赔笑脸去向对方讨教修炼决窍,还不如自己把这件秘宝掌握在手里,看着别人来求自己的好。 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便下令两名知情的爱徒前往西域追踪东海贵客的行迹,务必要赶在他之前拿到丹修带走的秘宝或线索,但又要注意,尽可能别跟对方翻脸,最好别让对方察觉真仙观的动作。这个要求可不低,董吴二位真人修为都不及那位东海贵客,只好多带几个徒弟和帮手。 其中董真人就是李祏师徒一脉的死对头,而李温齐杀死的,正好是他小徒弟的狗腿子们,都是顶着记名弟子身份的小炼气罢了。他小徒弟发现狗腿子们失了踪后,就认为是李温齐杀了他们,一肚子不服气要告他的状。可他师尊师兄们正忙着呢,哪里有闲心去管这种小事?一番话或是斥责、或是安抚了这尚未筑基的小徒弟(小师弟)后,他们就出远门去了。如今真仙观总坛内无人能给此人撑腰,他也只能硬吞下这个亏。 等他师尊师兄们回来,李氏一脉早已善后妥当,他想再指证李温齐,成功率就更低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压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支开 李祏今天是趁着执行巡山任务的时候,抽空跑过来给李温齐报信的。他不能在王家庄这边耽误太长的时间。 把话说清楚后,他就准备起身走人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十分郑重地警告了李温齐:“用心修炼吧,别想太多有的没的了。若是三心二意,你连疗伤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又谈何在年内筑基?这几天你是不是总想着要去地府见什么人?我告诉你,死了那个心吧!那天我带四娘去地府见她亲人的时候,已经跟那边的判官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尽快安排你生母投胎转世,不会再让她待在地府中,直到时光回溯后再重生一次的。将来即使杨家还会出现一个杨玉缨,也不会是原本的性情为人了。到时候你要见她,只管去见,但眼下还是先重新筑基吧。” 说完这番话后,李祏拍拍李温齐的肩膀,又冲李俪君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人了。他没有留意李温齐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 李俪君送走了李祏,回来就看见李温齐一副大为震惊、呆愣当场的模样,心里清楚李祏必定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还想着要去地府见小杨氏一面呢。 李俪君装作什么都没听明白的模样,一脸天真的对李温齐道:“温齐师兄放心,你师尊和师兄们都这么看好你,你一定没问题的!今年之内,你一定能重新筑基!到时候那些欺负你的人就再也不能为难你了。就算你的同门们做的掩饰工夫出了破绽,被真仙观里的高人们知道你杀了同门弟子的真相,他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李温齐稍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头压力更大了。他要是不能尽快重新筑基,是不是……还要因为杀人的事拖累师长? 但更让他心中苦涩的是,二师兄竟然早就猜到了他的打算,还早早做了提防,让他的生母直接投胎转世去了,彻底断绝了他们母子再相见的希望! 他原本……是打算重新筑基后,就去地府再见母亲一面的。小杨氏虽然不是正妃,也没有生下王位继承人,可她是他这个真仙观筑基真人的亲生母亲,所以,在他的暗示下,地府那边还是将小杨氏算进了街区住户的名单内。她日前身死,回到地府后,就会恢复前世记忆。这时候他再去与她相见,看到的就不再是那个对他怨恨有加的生母,而是上辈子对他无比疼爱却有心无力的母亲了。他若问起她今生的经历与想法,她是一定不会欺骗和隐瞒他的。他只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魔那关才能顺利过去。 可谁能想到二师兄横插了一手,安排他生母提前投胎,他便再也不可能从生母那里得到答案了呢? 二师兄只是希望他彻底抛开生母的事,专心修炼。可他若不能亲耳听到母亲对他说“没有怨恨”、“是为娘做错事害了自己,不是你的错”又或是“为娘临终前从来没说过怨恨的话,是别人在撒谎”、“不是你害了为娘,是其他人下的毒手”之类的话,他又怎么可能真正静下心来,将精力都放在修炼筑基上?! 要不……趁着师尊师兄们都忙碌着,也没人关注自己了,他抽空往蜀中走一趟,去地府见一见生母?就算是地府要尽快安排人去投胎,才死了十来天的人,应该也没那么快上路吧? 虽说他如今只有炼气八层修为,但好歹也是真仙观的嫡系真传,地府那边应该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大不了……他借用一下两位师兄的名头。凭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亲密关系,不愁地府那边会强硬拒绝。 李温齐心里拿定了主意,就开始觉得一旁的李俪君有点碍眼了。虽说这个“四娘”小妹子性情天真单纯,也很看好自己能成功筑基,但他现在真的不需要再多添一个人来提醒他,师尊师兄们都对他寄予厚望了。师尊师兄们说的话,他不敢不听。可李俪君这个小妹子的话又算什么呢?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李俪君道:“二师兄领你去见过你的亲人了吧?可曾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李俪君眨了眨眼,点头道:“是,说完了。师兄还说,我们自家人不必外道,日后若有机会,就带我去地府做客,让我再次跟亲人相见呢。我心里真是太感激了!” 李温齐差点儿没咬碎自个儿的牙齿。二师兄这也未免太偏心了吧?!这“四娘”小妹子不过是初见,他就又领路又答应日后再去,却冷酷地断绝了自己这个嫡亲师兄与亲生母亲再次相见的希望,何其不公?! 李温齐捂着隐隐暗痛的心口,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亲人……还是很重要的。你别光顾着死去的亲人,活着的……你也该多多与他们相处才是。我们修行中人,日后自有长久的寿命,可凡俗的亲人们却只能活几十年。若是不珍惜彼此相聚的机会,即使他们日后还能重新活过来,也不会记得我们了。” 他忍痛拿自己的经历做例子,力图说服李俪君,应该多回凡世去陪伴亲人,哪怕是多见几面也好。这种说辞与修真界一贯的传统不太一致,跟他师门一脉的作派也是矛盾的。可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荒谬,只管努力劝说李俪君,让她回去见亲人,别光顾着修炼了。 他说:“四娘,你小小年纪,天资便如此出众,修行速度太快了。我们修士还是要打好基础才行的,不必急着筑基。你最好多花点时间去夯实根基,再陪陪亲人,尽可能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如此……将来筑基,甚至是结丹时,才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俪君早就听出他打算支走自己了,也能猜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并不打算阻拦,反而装作一副天真好骗的模样,道:“温齐师兄你说得有理。那……我正好有几天空闲,就回家里去瞧瞧好了。等我回来,给师兄你带长安的特产呀?” 李温齐暗露喜色,忙笑着点头:“不必这么客气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喜欢的。不过你们小娘子难得回一次长安,多玩几天也好,玩得开心点儿。别担心我这边,我正打算闭关修炼呢,本就没什么事。总坛那头,暂时也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再说,二师兄还会再来看我的。”犹豫了一下,他甚至还给李俪君提供了一个情报,某位客居长安的修士行商处,偶尔会有筑基丹的一味材料售卖,通常只会卖给真仙观的人,外人根本不知情。不过李俪君的修为远在对方之上,又是从真仙观弟子处得到的消息,想来对方是不敢拒绝的。 李俪君笑眯眯地谢过了李温齐的情报,很快告辞离开了。她回自己租住的洞府里收拾了一下,出了门就去工作人员那儿续租,再托他跟王娘子打声招呼,便真个离开了王家庄。 她心里有些好奇,在自己离开的这几天里,李温齐会做些什么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归途 李俪君很快离开了王家庄。 但她没有直接返回紫云山庄,而是先在秦岭山林中转悠了几圈,还往首阳山那边绕了路,再折回鄠县去瞧了一眼修真集市的情况。 修真集市如今也就是刚刚把外围的空间符阵给补回去了而已,周边地区已经有人收拾善后过了,不会让附近的凡人乡民察觉有异,但空间内部还是一团乱,根本没来得及整理重建,也不知道是计划没做好,还是腾不出人手,又或是资金未到位。反正李俪君远远看到葛万城真人一脸不爽地带着几个身穿真仙观制式道袍的炼气弟子离开了集市,往真仙观总坛的方向走了。玄应道人与豪华客栈掌柜苦着脸送他们出来,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不一会儿,前者告别了后者,独自离开了修真集市,看起来应该是往咸阳方向走了。 李俪君从头到尾都没靠近,只是远远瞧了几眼,期间派了个小纸鹤过去听一听玄应道人与豪华客栈掌柜间的对话,才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罢了。 如今集市里一片冷清,许多店主都还在观望,就算回来收拾东西,也闭口不提重建的事,更别说拿出灵石来协助重建了。只有两家客栈的掌柜和拍卖行的负责人还在留守,连李温齐的师侄都懒得留下来。小杜真人虽然领了监市真人的职务,但除了一开始过来露了个面以外,就没再出现过,更别说自掏腰包主持重建事务了。玄应道人因为驻守咸阳,离得比较近,又是集市常客,时常被抓壮丁,叫来帮着做事。可事实上,他也做不了什么。眼看着葛真人把空间符阵的外壳搭好了,剩下的工程没有灵石与材料支持也只能暂停,他带着助手们一走,玄应道人也趁机溜了。 他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干呢,在咸阳城的栖游观也照样能接订单,何必跑来吃灰呢? 李俪君观望了一阵,确认这边没有新情况发生,便再次走上了归途。 这回她先回了长安城。 长安城繁华依旧。隋王府里也是一片和气。隋王夫妇身体健康,过年期间嗣王李玳也没出什么新的夭蛾子,嗣王妃裴氏已经从娘家那边回来了,气色很好,正专心养胎。长兄李俭让在正月里只出过几次门,去给几家关系近的长辈拜年请安,又参加了一个新朋友召开的诗会,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旧病未发,心情平静,只是为了同胞妹妹忧心。 李俶君过年时终于被放出来了,但又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出入都要有十名以上的侍女婆子随行。她在自家王府里逛逛花园,给祖父母请安,给父亲侍疾,跟叔婶们闲聊,看望一下兄长,这都是允许的,但严禁靠近东院的继母,也不许见外客,尤其禁止见外家杨氏的人。隋王声称她有小恙,连宗室亲友上门都不让她出来见礼,就怕她与张家郎君的事在宗室里传开后,会有亲友嚼舌头,引得她与长辈起冲突,那她的名声就更不能要了。 值得庆幸的是,张家那边对自家郎君的丑闻控制得挺好,虽然有人拿这件事打趣过他,却没有点名道姓提起李俶君,顶多只是笑话张家郎君说亲失败而已。宗室亲友之中未必没有知情人,可他们在隋王面前都很有眼色,不会乱说话叫这位长辈难堪。至于李玳?他的脚伤还没好全呢,怎么好出来见客人?熟悉的亲友也都清楚他的脾性,就算真跟他见了面,也只跟他聊些套话,琐琐碎碎,家长里短,闭口不提京中正风光无限的杨氏一族,更何况是他异母妹妹与亲生女儿之间的纠葛呢? 至于李妍君与李温良姐弟,更是低调得象是透明人一般,安安静静地生活在隋王府的后院里。 李俪君在自家王府里转悠了一圈,确认家中无事发生,便在自个儿屋里将就了一宿,又悄无声息地转到升道坊那边的宅子去了。 升道坊的宅子平日主要是给赵陈记做仓库用的,只留了两个看守的伙计,大正月里冷冷清清的。李俪君也没惊动任何人,只上了小楼二层去偷看斜对面分游观的动静。 李老道依然缩在分游观里,老老实实地,没再闹出什么新风波来。那两家王府的人大概已经彻底忘记了他的存在,没有再上门来了。只是分游观里又添了几张新面孔。有两个小道士,都是凡人,傻头傻脑的,不太机灵的样子。还有一个大约是炼气四层左右的中年道士,整天阴沉着个脸,恐怕是真仙观新派过来的副观主,声称是给李老道做副手,实际上却是来监视他的。因此他当面看到李老道,还会挤出个虚假的笑容来拱手问好,背过身立刻就变了脸。李老道索性就不搭理他。 真仙观弟子人到中年才修炼到炼气四层,似乎比玄应道人的资质还要差一些。玄应道人如今都升到炼气五层了。而此人到这个年纪才被派出来做外驻弟子,也不知道他在真仙观总坛里是哪个派系门下的,估计有点背景。 有点背景的人总是会傲气一点的。 李俪君曾经听李祏提过,李老道虽是李唐宗室,但他心性比较偏激,无法专心埋头修炼,又对那位大能的做法不太赞同,所以并未加入李祏师门这个派系,从长计议,也不肯亲近不管世事只重修行的那一派,在真仙观内部算是一匹独狼。李祏师门偶尔会关照他几分,可他不给面子,谁也没耐心去惯着他。其他派系的人知道他无依无靠,除了顾忌他的修为,也没什么好忌惮的,怪不得是这个态度呢。 李俪君也懒得多管真仙观内部的纷争,确认分游观这边安然无事,她又转去瞧自己新添的地盘了。 新昌坊里新得的宅子本来就十分宽敞舒适,改建为道观的工程也并不复杂,如今已基本完工了,正在做内部修饰。这项工作,估计有窦王妃和裴王妃插手,主院房屋内部装璜摆设都换上了年轻小娘子喜欢的风格,就连附属的花园,都变得更加精致讲究。只是眼下还是大正月的,花木凋零,看不出好来。可李俪君瞧着里头调整过的新格局,再看了那被事先用木牌标注好的预备开春后要栽种的花木品种,就能想象到一年后这里会变成什么光景了。 其实窦王妃她们根本不是在为李俪君准备一座出家后清修静居用的道观,而是在给她建造一座精致悠闲的闺房吧? 对此李俪君只能叹了口气,心中感激长辈们的用心和好意,却计划着要通过嬷嬷们的口,劝说窦王妃她们修改一下计划了。 她真的没打算要这座新道观里长住呀!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开发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姻缘 夜晚,当身在嵯峨山别院的秋香接到飞信赶回紫云山房,赵月白也从后山返回之后,山脚下的主院后堂正房里,一场小小的欢聚宴席就开始了。 在宴席的后半段,石青几乎处于所有姐妹们的围攻状态下。人人都在拿她为丁旅帅丁五郎说好话的事打趣,似乎她在李俪君不在家的时候,私下没少跟那位青年武官接触。两人的交往已经到了所有知情人都侧目的地步了。 秋香笑道:“石青姐姐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会动春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丁五郎仪表堂堂,人也英武,如今再有了好品性,还那么有眼色,自然会让石青姐姐感到满意啦!” 赵月白也抿嘴笑着说:“我哥哥说了,丁五郎待人很和气,温和守礼,是位正人君子呢!我娘早有意要为他做媒,可他次次都拒绝了,说是心里早有打算。只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会是石青姐姐吗?” 石青恨不得直接上手捏她们的脸颊。平日里几个侍女也算是打闹惯了,素来不分什么修士、凡人,秋香与月白在石青面前,从来不敢拿架子。哪怕被捏得一点儿都不疼,也会配合地做出大呼小叫东躲xz的姿态来。 不过石青自己心里有数,假意“报复”了一下下后,便涨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跟他才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呢!我……我记得他跟二红更熟悉些,也经常跟二红说话!” 冷不防被拉扯入局的二红连忙喊冤:“我只是比你先认识他罢了,顶多就是传话时会跟他见见面,平日里我都躲在内院或竹居里忙活自己的事,何曾到外院见过他?这几个月里,不是只有你会去找他说话么?别以为大家不开口,就真个不知道你在干啥了!” 吕嬷嬷在旁饮了杯酒,含笑指着满面涨红的石青道:“你这丫头,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若真对丁五郎有意,嬷嬷亲自出马替你说媒去。男未娶,女未嫁,年岁相当,品貌相合,正好做成一桩好姻缘。你该不会是以为小娘子要出家,你便也一辈子不嫁人吧?别犯糊涂。小娘子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李俪君也在上首笑着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这个锅,我是绝对不会背的!” 石青羞得捂着一张红脸,在小姐妹们打趣的目光下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二红搂着她的肩膀道:“害什么臊?只管跟我们说实话吧。若你当真对丁五郎没意思,我可就不管了。他这么一位年青英武又有官职在身的大好郎君住在山里,每日都勤练弓马骑射,周边人家可没少过来打探。吕嬷嬷都不知道替丁五郎挡走了多少桃花,邵娘子与我也没少镇压山庄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侍女们。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么?谁知道你俩都拖拖拉拉的,一直不肯开口说正事儿,都快急死我们了!” 石青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震惊。她真的不知道,身边的人都看明白了她与丁五郎之间的事,居然早就在等他们迈出下一步了!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石青也顾不上害羞了,扭扭捏捏地说出了自己心头的顾虑:“他好歹是个武官……我只是一个侍女……” 李俪君眨了眨眼,道:“这有什么关系?他是武官不假,但你也不是奴籍,还是良家子呢。当初我娘收留你,是为了避免你再被族人亲友苛待算计,并没有直接把你记入王府奴婢的名册中,所以你依然还是良民。这些年你跟二红她们一起做侍女的差使,可身份却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你与丁五郎门当户对,有什么好忌惮的呢?虽说他是官,可你背后也有我们呀。” 石青顿时红了眼圈。她其实知道自己的户籍未改,乃是陈氏生前对她的好意关怀。可就算她依然是良家子,也改变不了她仅是侍女的身份。她在丁五郎的仕途上帮不了什么忙,也不能给他添加光采,总觉得配不上人家。 不过,若丁五郎能成为李俪君这边的自己人,自然会有外人所不知道的好处。这已经是她能为他所做的所有了。更多的,她也不会再松口了。毕竟李俪君才是她效忠的对象,任何人在她心目中都越不过小娘子去。 二红在众侍女中与石青最熟,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便叹了口气:“你这呆子,心里喜欢,只管开口就是了。若他嫌弃你给不了他什么助力,他自然会拒绝,你也就不必在此纠结了。可若是他不嫌弃,心里也盼着能与你成婚,你却因为胡思乱想,迟迟不肯迈出这一步,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有什么话,你都得跟他说明白了才好。倘若你担心他拒绝后,两人没法再相处,大不了到时候咱们请小娘子出手,叫丁五郎忘了这件事就好。” 李俪君笑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种法术我还是挺有经验的。” 眼看着石青都有些懵了,吕嬷嬷索性再添了一把火:“你不好意思么?若是你羞涩不敢去跟他开口,就让嬷嬷替你出马,如何?嬷嬷给你俩说媒去,若是他答应了婚事,你就心想事成了!” 一众侍女们都在旁起哄,纷纷赞同这个主意,石青也不由得露出了意动的表情,只是脸还涨得通红罢了。 不过,她很快就轻轻点了个头。 众人立刻就发现了,纷纷哄笑起来。至于要如何向丁五郎开口提亲,丁五郎做出什么样的回应,石青又该如何应对,甚至连两人正式定下婚约后,各种婚礼事宜要如何准备,大家都纷纷开口出谋划策,你一句我一句地,各有主意。石青一边忙着听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一边又要时不时害个臊,简直忙碌极了。 吕嬷嬷也跟着打趣了她几句,见小娘子们闹成一团了,才轻轻起身走到李俪君桌边坐下。 李俪君正看得热闹呢,笑个没玩,见吕嬷嬷过来,便用眼神示意她有话直说。 吕嬷嬷低声问她:“丁五郎应该已经大致猜到小娘子的情况了。他从前最不信鬼怪的,如今倒是不再提这种事了,只是有时候会找老奴探口风,似乎是想知道,当初害他被贬官的那件闹鬼的风波……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杨氏秘会她兄弟那回闹鬼的传闻,又是怎么来的?我看他不象是在意修仙的机会,也不在乎仕途,只是不甘心自己无端被这种闹鬼的事耽误了前程,想要弄个明白而已。” 李俪君道:“几年前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嬷嬷可以让人去打探一下是怎么回事,若有线索,咱们查一查也没什么。至于小杨氏那回……”她顿了一顿,“应该就是我娘显灵了。这次我出去,意外有机会见了娘一面,还跟她说了话。虽然她如今没办法重回人间,但兴许……日后我还能再与她相见呢。” 吕嬷嬷摒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眼泪刷的就落下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告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往事 两天后,丁五郎来到了李俪君面前,低眉顺眼,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昨日已经在吕嬷嬷的牵线搭桥下,与石青结下了口头上的鸳盟,但正式订亲的日子还未到,程序都还未开始走呢。他就怕在四娘子这里一句话没说好,把到手的媳妇给丢了。 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没娶妻,就是想要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对方也对他有意,两人眼看着就能成就好事,可不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黄了! 出于这份小心,李俪君问他什么,他就老实回答什么。需要拍胸口打包票的事,他都要表达出百分百的诚意,就怕李俪君对自己有一丝不满意。 要一辈子对石青好?那是当然的!这可是他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若不对她好,媳妇被气跑了怎么办?他还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需要对一些事保密?没问题!他也没有把工作上的事到处乱嚷嚷的坏习惯。若他是个心向名利权位的人,当初也不会跟着明说了要出家的四娘子,跑到秦岭深山里来了。 甚至在李俪君拿出白玉镇尺给他测灵根的时候,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听话地照着指示去做了。反正他相信,隋王府的四娘子是不可能对他这个亲卫队旅帅做什么不好的事的,否则也不会把身边的心腹侍女许配给他。 测灵根的结果并未出乎李俪君的意料之外。丁五郎并没有灵根,没有修行的资质。 这种事很正常。李俪君觉得,自己身边的侍女里头,能出二红与秋香两个修仙的种子,就已经很幸运了。更别说自家产业地头上,还有个赵月白。心腹吕嬷嬷的亲眷里头,又有个吕四运。她麾下有修行资质之人的比例太高,高到自己都觉得走了狗屎运,怎么可能连护卫里头也能再添一人? 现在确定丁五郎不能修行,吕嬷嬷也能放心让他与石青结婚了吧? 李俪君收回了白玉镇尺。丁五郎见那镇尺在四娘子手里忽然消失不见,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但很快就镇静下来。 没事儿,二红姑娘都能剪个小纸人,吹一口气就变成了四娘子,四娘子本人会点小法术,又有什么稀奇的?吕四运那小身板还能抬起一整架马车呢!踢块一人高的巨石都不费什么力气。这些修仙之人的本事,自然不能与自己这样的肉眼凡胎相比。 李俪君随后就向丁五郎直言,说他没有修仙的资质,不过可以学习一些武人的技能。虽说学会之后,仍旧是凡人,却可以提高他的武力。若他日后有心在军伍中发展,上战场搏个军功什么的,把握就更大了。 丁五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能修行的结果,对于提高自身武力的技能也很感兴趣。不过军功什么的都在其次,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是两件事:导致他被贬官的闹鬼事件与令他遭到嗣隋王李玳厌弃的嗣王妃陈氏显灵事件,到底真相是什么? 李俪君咬死了自家亲娘真个显过灵,还说自己在灵堂上也看到母亲的魂魄了。只是当天是母亲头七,她才能回家看一眼女儿,顺便显个灵,小小报复仇人一下。没多久,她就随阴差离开了隋王府,未能看到仇人真正的下场,对于王府亲卫队里有人遭了池鱼之灾,也是一无所知的。 丁五郎听完后,只能叹了口气:“这都是小杨氏那毒妇惹的祸。”他不能在李俪君面前说人家亲爹的坏话,只能给据说已经死了的小杨氏甩锅了。其实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自己本没有犯什么错,还揪住了犯下大罪的杨家姐弟。是嗣王李玳小鸡肚肠,才会故意冷落打压他罢了。但他也因此得到了跟随四娘子出京的机会,如今更是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日后还能得到一位活神仙的庇护,绝对是因祸得福,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不过,数年前导致丁五郎被贬官那件事的真相,就不大好说了。 吕嬷嬷这几日已经从丁五郎以及他手下的其他护卫处打听过当年的传闻,可传闻有很多个版本,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真的很难说清楚,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俪君与手下的修士侍从们若没有亲眼看见,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真的闹了鬼呀! 在丁五郎这个当事人看来,他当时正值守在宫门前,大晚上的,兴庆宫中有宴席,一位贵人醉醺醺地从宫里出来,叫了随从去牵马,自己独自在广场上闲走吹风,散散酒气。虽然隔得颇远,但丁五郎也能瞧见,这位贵人身周十丈之内都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可那位贵人却忽然好象见了鬼似的,跟什么人说起话来,然后呜哇鬼叫一番,不知是跟什么无形的东西打起来了,还是在跳大神。丁五郎隔远瞧见不对劲,连忙赶过去询问。等他跑近了问话,那位贵人又忽然安静下来了,满脸苍白,浑身是汗,双眼犹带着几分惊惧,张口就说闹鬼了。 宫门前闹鬼?那可不是小事!当时附近有很多卫兵与宫侍都听到了那位贵人的动静,跑来看是怎么一回事。丁五郎不过是比他们来得更快了些,但也没快多少。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事后上官询问时,他都照实说了。甚至那位贵人还亲自来问过他,他都看到、听到了些什么,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没几天的功夫,他就因为闹鬼时应对不力之类的罪名,一贬到底,从前途无量的青年军官沦落为底层的大头兵,周围的人都在嘲笑奚落他,更有从未与他结过怨的旧同袍跑来欺负他。若不是父辈叔伯们还有些关系,迅速把他调进隋王府做了亲卫,还不知道他会被蹉磨到什么程度。 他一直想不通这件事,也无处喊冤。当时与他一样出现在广场上救助那位贵人的宫卫多了去了,他只不过比人跑快两步,怎么人家都能安安稳稳,甚至是平步青云,唯有他倒了大霉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闹鬼了?又是闹的什么鬼?!这鬼是不是给他丢了霉气,他才会过得这么惨? 李俪君听完他的叙述后,只问了两个问题。 一是那位遇鬼的贵人是谁? 二是那位遇鬼的贵人当时对着无形的东西,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丁五郎回答:“是东平郡王安禄山。”当时安禄山还不是东平郡王,但他早就是圣人宠臣,是他们这些守宫门的禁卫们需要格外礼敬的贵人,因此他记得还挺牢的。 至于安禄山当时对着“鬼”说的话,丁五郎表示自己离得远,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一句“别胡说了,我对圣人忠心耿耿,才不会做那种事”。这句话很正常,安禄山每次进京,都没少在圣人面前表忠心,他都听过好几回了,一点儿都不稀奇。 然而李俪君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话哪里正常了?这里头明明就大有文章呀!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担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想通 吕嬷嬷等人是习惯了一切听从李俪君号令行事的。 只是这回她的要求过于仓促了,短短时间内,叫她们如何能安排好一场出家仪式? 虽说裴王妃早就跟玉真长公主打过招呼,而眼下后者又正好在长安,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可忙的,大概率能把人请到仪式上做个见证,甚至是充当师者的角色,可就这一位皇家女冠出面,也不够呀! 吕嬷嬷犯愁地道:“原本王妃与裴王妃说好了,要再把万安公主请过来的。反正万安公主素来都住在金仙观里,跟玉真长公主又有来往,请人很方便。可嗣王却临时插了一手,说是把腾空娘子请来更合适些,腾空娘子人年轻,更能跟小娘子谈得来。王妃与裴王妃都不赞成请腾空娘子,这事儿就僵持住了,至今没有定案。” 窦王妃与裴王妃本来计划在春暖花开之后,再给李俪君办出家仪式的,甚至是把时间往后再拖两年也无妨。她们都不想看到李俪君一个好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为父出家。因此,当她们与嗣王李玳出现了意见冲突后,根本就不急着解决,打算把事情放一放再说,而不是直接退让。 李腾空正是李林甫之女。李林甫为她出家之事,特地在自家大宅的一角辟出一大块地来改建为道观,让女儿能在家中清修。可见她虽是出家人,却跟家人关系良好,时有往来,不是那么容易划清界限的。 明明李玳从前跟李林甫一家也没什么交情,还时时觉得自己的本事不比李林甫差,跟杨家兄妹厮混在一处后,言谈间还看李林甫的儿孙们更不顺眼了。只是后来他见李林甫病重,相位空悬,便又异想天开地贴上去,跟对方党羽家的纨绔子弟交往,以为可以沾点光,把自己送上宰相之位。可李林甫一家压根儿就不奈何搭理他,只当他是个小丑。如今李玳与杨国忠彻底反目,居然又想利用女儿要出家的事,拉拢李林甫的家眷。他以为自己跟李林甫一方的人亲近了,就是在打杨国忠的脸不成? 隋王极力避免接触朝中重臣,哪怕李林甫一家亦是宗室,也不例外。窦王妃与裴王妃更清楚,杨国忠已经开始了对李林甫一派的打压,圣人明显更倾向于他这一边,李林甫一家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怎能在这种时候跟他家扯上关系? 然而李玳偏在这时候犯了拧,非要跟继母以及不顺从自己的妻子对着干。崔吕二位嬷嬷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们当然更倾向于两位王妃的想法,奈何自己身为奴婢,无力违抗愚蠢的主人,只好沿用王妃们的方案,祭出一个“拖”字决了。 可如今李俪君忽然说要提前举办仪式,这导致整个方案停滞的关口就过不去了。她们还是无法解决李玳要求邀请李腾空的问题。 但李俪君认为这事儿很好办:“李林甫刚死不信,他的儿女不需要守孝吗?这种时候请腾空娘子不方便吧?我提前办了仪式,也省得人家办完丧事后,阿耶又提出请人的要求了。” 李腾空在宗室和历史上的名声倒是不错,李林甫死后诸子皆遭殃,她却能全身而退,隐居山林,还用习得的医术医治了不少民众。李俪君对她观感不错,却没有结交的想法。她深知李林甫的家人很快就要倒霉了,根本不担心自己不请李腾空,李玳日后会多说什么。 吕嬷嬷听了她的话,立刻就答应下来:“那老奴就给王妃传信,请她出面邀请万安公主了。” 万安公主自先帝驾崩后就出家,一直在金仙观为长辈祈福,平日行事低调,性情也好。说实话,吕嬷嬷是更乐意让这位贵主成为自家小娘子出家后的引路人的。说起在宗室女眷中的名声,万安公主其实比玉真长公主还好一些。 李俪君对此并无异议。吕嬷嬷又跟二红她们商量起,要怎么加快布置新道观才好。 如今新道观基本已经完工了,虽然花木尚未到位,但大冬天的也不指望有什么好景致了。自家小娘子本就无意在道观中长住,因此只要把主殿与主院收拾出来,有地方举办仪式,还有地方容小娘子一行人小住三两天,并招待王府诸位亲长以及前来见证的宗室女冠们歇脚,也就足够了。仪式完成后,小娘子还是要回到紫云山房来的。 吕嬷嬷等人有了腹案,立刻就开始行动起来。她们一边往长安隋王府里飞快传信,一边收拾行囊,预备返回长安。李俪君也换回了居家的衣裳,重新恢复了隋王府四娘子的身份,在奴仆环绕下打点好山庄中诸事务,给嵯峨山别院等地传信,然后登上马车,重回京城。 等到她重新回到隋王府,拜见家中诸位长辈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她的忽然回归令隋王夫妇颇为惊讶,不过对于她要提前举办出家仪式的想法,二老倒是没有反对。 隋王只是叹了口气:“阿翁始终觉得,你不必小小年纪就急着出家,就算是真的厌倦了凡尘,也可以在家里再住几年,方下决定。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阿翁也不好再拦你。不过你即使出了家,也依旧是阿翁的孙女,是你耶娘的骨肉。若遇到什么难处,受了委屈,只管回家里来说,千万别跟亲人生分了。” 李俪君自然是说好的。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让长辈忧心,顺着他的话应声就是了。 隋王听了,面色稍好看了些,但也没有多待,便径自离开,往他平日念经静修的地方去了。 他走后,窦王妃才对李俪君道:“王爷近来也是想通了,不再为你要出家的事多言。近来京中情势不好。李相才死了没几日,已经有许多人告他的黑状了。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杨国忠在报复,然而圣人偏偏就愿意听他的。李相家中人心惶惶的,只有腾空还算安稳。世人皆知她是个出家人,就算他家真的出事,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嗣王先前没少得罪杨国忠,又素来不是个聪明人。杨国忠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对付他呢。万一他也出事了,你早早出了家,也能避开祸事。” 李俪君有些吃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吗?阿耶虽然经常犯蠢,但圣人不至于为难阿翁吧?阿翁怎么说也是圣人的亲兄弟,又一直安分守己。”李玳不过是个小丑,根本就没沾过半点权力,也没干过什么实事呀! 窦王妃叹了口气:“圣人这些年何曾在意过自己的亲兄弟?反倒是对杨家人更亲近些。王爷也想明白了,不敢多有奢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一家老实领受就是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盲目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心虚 到了第二天,李俪君总算见到了父亲李玳。 李玳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走路还不利索,需要拐杖助力。但他如今要扮作旧伤发作的样子,就索性躺在榻上不下来了,拐杖也彻底丢到一边,每天除了更衣,就没离开过床铺半步。有实在拒绝不了的宗室亲友前来探病,他还要让杨十六娘往自己脸上抹粉,装出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来。事实上他那粉的香气十分明显,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出他在装了,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李俪君也懒得把话点明,提醒他些什么,索性就装作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仿佛真以为他腿伤旧患犯了,病得厉害,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细细碎碎地问些吃药、换药的事,还要劝父亲要小心保养自己。 这种话李玳每天都要听个十遍八遍。无论是老父与儿子的真心劝说,还是侍从与属官们的套话,又或是继母、庶母与弟妹们的假情假意,他早就听烦了。如今见女儿还是重复这老一套,他哪里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没等李俪君坐满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忍不住要赶人,让她回了家就多多在祖父面前尽孝、多与兄弟姐妹玩耍什么的,最后还不忘提醒她,出家仪式办完后,记得要多去几家道观为自己这个父亲祈福,好祈求神仙保佑他平安康泰。 李玳似乎觉得,女儿这段时日的虔诚参拜颇有效果,因此李林甫一家倒了霉,天天都有坏消息传出来,他却还安然无恙。为了确保自己能一直平安下去,女儿最好不要停下祈福的行动,哪怕是累了、病了,只要还能走路,都要尽量多去几个道观才行。 李俪君听了这话,就觉得他心虚,问:“阿耶怎的如此担心?您又跟李林甫一家没什么来往,他家出事,还能牵连到您身上不成?” 李玳面色微变,立刻沉下脸来训斥:“你身为儿女,父母怎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俪君不吭声了,行礼退出了西院正房,冲正拿托盘送药过来的杨十六娘点点头,便径自走了。 她直接去了隋王那儿告状,把李玳方才说的话,以及脸上表情的变化,稍稍添点油醋,跟隋王说了:“阿翁,儿觉得阿耶话里有话,他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没告诉家里?” 隋王面色微微发黑,冷笑道:“他还能做什么?顶多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容易得罪人罢了。难不成他还有本事造反不成?!” 李俪君道:“阿耶自然不可能造反,但如果杨国忠说他造反了,圣人会不会相信呢?阿翁还是预先有个准备的好。万一杨国忠要报复阿耶,阿翁总得做点什么去应对,不可能真看着这一大家子都被牵连进去了。您是圣人唯一还在世的亲兄弟了,又一向不问朝政,对圣人忠心耿耿。若是无端被人冤枉,也有损圣人的清名。” 更何况,隋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他还有母族、妻族,又儿孙满堂了,平日来往多的亲友数不胜数。若他只是被圣人冷落几年还好,失了圣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可要是一大家子都被栽上了造反的罪名,死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哪怕只是判个流放,也够他这一把年纪受的了。当年武后当权时,他都没受过这个罪。难道如今亲哥哥在皇位上坐着,他反而不能得善终了么? 隋王被小孙女几句话说得神色肃然,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皇兄如今是犯老糊涂了,可他不能跟着糊涂!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就要被人栽赃?! 隋王自去与王妃、属官们商议去了,也盘算着要悄悄请几位交好的宗室老兄弟们过来聊天。这些事就轮不到李俪君一个小辈去管了。她只需要为自己几天后的出家仪式做好准备就行。 长兄李俭让还是想劝她打消出家的主意,但见劝她不动,也没有再花力气了。如今他主要是在为自己的胞妹李俶君忧心。李俶君虽然恢复了一定的自由,也没有了惹事的机会,可她脑子里的想法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李俭让眼睁睁看着亲妹妹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觉得是自己小时候太不中用了,因为身体不好,就只顾着自己,却忽略了对妹妹的管教,对她过于放任,以至于她如今性子长歪了,再也掰不回来。这叫他如何有脸面去见死去的亲生母亲?! 李俪君不关心李俶君的事,只是劝李俭让放宽心:“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大姐虽与阿兄一母同胞,但你们是两个人,你不可能让她照着你的想法过日子,一切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才是。她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你怎么劝都是没用的。等到她日后吃了亏,自然能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也能体会到你是为了她好。” 李俭让面露苦涩:“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怕她……就算想明白了,也没法子回头了!” 张家郎君根本没有联系李俶君的意思,也没有为她说过一句情,完全没有任何留恋。可李俶君好象还觉得,自己将来获得完全的自由后,还有机会继续跟张家郎君走下去。然而东宫那边早有消息传出来,张良娣又为弟弟牵线搭桥,打算促成他与太子之女的姻缘。就连她的另一个弟弟,也可能要与一位宗室郡主订亲了。 东宫太子之女有郡主的封号,将来东宫继位,她便是公主之尊。比起李俶君连个县主的封号都没挣到,身份高了不知几层。李俶君无论出身、容貌还是性情,都处处比不上人家,凭什么让张家郎君为她倾心?她若只是想破坏姑姑李婉致的婚事,让继祖母丢脸也就罢了,可她分明是动了真心的,这不是自误了么?! 李俭让忍不住叹气。他如今都不敢跟妹妹说外头的传言,就怕她一时激动之下,会闹出什么事来,心里愁得不行了。就连原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身体,也出了点小问题,似乎又犯了旧疾,时不时冒出几声咳嗽来。 李俪君暗地里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确认他只是上火,并不是真的犯了旧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李俶君那边一天还在作,李俭让的心火就压不下去。她就算帮他治好了一回,也断不了根,何必做无用功呢? 李俪君照旧说了些安慰的话,见兄长面露疲意,便起身告辞了。 她正想回自己的院子,研究一下二红从雁塔坊市那位女丹师处买回来的炼体丹,看自己能不能分析出个丹方来,把它升级一下,炼成自己目前的修为能用得上的丹药,就看到继母裴王妃的心腹侍女急匆匆从对面走了过来。 裴王妃特地派人来给她报信,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最新的变故。 父亲李玳不知何故,又闹起了夭蛾子。他反对女儿在新道观那边办出家仪式,说自己腿伤犯了,行动不便,要求她在隋王府成礼。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相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顾虑 李俪君出家仪式的前一天,窦王妃带着女儿平都县主李婉致,在长媳裴王妃一位相熟堂婶的陪同下,与王家人进行了相看。 回到隋王府后,窦王妃告诉隋王:“那孩子人还不错,看起来斯文清秀,体体面面的,才学也挺好,礼仪很周到。不过他出仕,说是做官,其实干的就是编书的差使,相当清闲,说不上有什么前途。而且这孩子可能太老实了,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多一句话都没有,略嫌木讷了些。婉致若是跟他过日子,只怕太过无趣了。” 但李婉致本人有不同的看法:“老实人有什么不好呢?我倒觉得他挺省心的。若是他太过机灵,太会说话了,我反而就要嫌弃他了。”她如今对张家郎君那样会说甜言蜜语的机灵人一点儿都不感冒,更倾向于找个性格完全相反的夫婿。 窦王妃无奈地看着女儿,没办法跟她解释,有时候过日子太过无趣了,也是很痛苦的。隋王就不是会来事儿的人,整天只顾着自己烧香念佛。做他的妻子,她也吃过不少苦头,不仅仅是因为继子不做人而已。女儿出身、相貌、性情样样都好,她希望女儿的婚姻能处处圆满,不要再吃她曾经吃过的亏了。 隋王倒是站在了女儿这一边:“既然婉致觉得好,那就定了王家子吧。是婉致要嫁人,总要她自己喜欢才行。”他问女儿,是不是真的喜欢?不是说气话而已吧? 婉致郑重点头:“婚姻大事,儿岂敢胡闹?若没有别的意外,就是这个人了。” 隋王便对妻子道:“那就行了。婉致看中了,做父母的总要成全她。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王家家世略差了些,可京兆王氏也是世家大族,家风名声皆不错,王家郎君的父祖也不是白丁,这就足够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女儿嫁到什么权贵高门里去呢?五姓七望倒是好,可仓促间又上哪里寻样样都好的少年郎?若是样样都出众的,只怕早就被人盯上了,人家也会挑拣,未必能轮到婉致。女婿是个老实修书的呆子,也不是坏事。咱们又没打算给孩子找个一心向上爬的,那日后岂不是还要婉致为了夫婿的前程忧心?那还不如找个老实人,小两口清清静静过日子呢!” 窦王妃被说服了:“王爷言之有理。其实王家也算不错了,妾身看他母亲也是个和气人,不是那些挑剔刻薄的。他家人口还算简单,长兄长嫂也都明理。就连嫁了人的长女,亦是体面人。” 恰好在场的李俪君这时候忍不住插了话:“他家长女既然嫁了人,怎么还跑来围观兄弟相看?不是说她夫婿是九原太守吗?她不用跟到任上去?” 窦王妃笑道:“她夫婿确实是刚升了九原太守,她正好在京中省亲,担心兄弟,便也跟着来了。我看她气度不错,说话也知趣,倒不是那难缠的大姑子。” 隋王道:“王家若是没有意见,就尽快把这桩婚事定下来吧。婚礼也不要拖延太久,能尽快办的就办了。该准备的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若是因为一些小事争执不下,就把婚礼拖到两三年后,对婉致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没有好处。” 窦王妃呆了一呆,旋即好象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发白,勉强笑道:“也是。王家子比咱们婉致还要大两岁,妾身看王家也是急着给他娶妻的,拖得久了,天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变故?虽说婚嫁之事,无缘也不必强求。可婉致的婚事若再出波折,宗室里的闲话可就没法听了。” 其实窦王妃心里明白,丈夫忽然提出要尽快嫁女,跟宗室里的闲话没什么关系,恐怕是担心嗣王李玳那边得罪了杨国忠,会连累全家人。一旦隋王府出事,女儿还能不能嫁出去就难说了。虽然京兆王氏的名声很好,但人家也是一大家子,不可能为了一名子弟的婚约,就招惹杨国忠这种等级的御前红人。 李婉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原本还略带一点儿羞红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了。 晚饭的时候,听说李婉致今日相看了一回,就要定下婚约,三房的林氏还惊讶地说:“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我们家不过是刚刚见了王家郎君一面罢了,总要细细探查过,再多见几回,才好断定他是不是县主的良配吧?” 李婉致低头不语。窦王妃笑着对小儿媳道:“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又有你大嫂的娘家婶娘做保,王家子的为人品性是没问题的。早些定下婚约,也省得夜长梦多。他长姐很快就要离京到夫婿任上了,在离家之前看到兄弟定下终身大事,也能走得安心。” 林氏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闲聊起王家子长姐的夫家官职,得知是九原太守,颇为惊讶:“那可是边陲之地了。王家女婿竟是守边大将,真真出人意料。我瞧他家作派斯文,还以为是书香大族呢。” “王家出过许多文官,郭家也是名门望族。”窦王妃简单介绍了一下未来亲家的背景,着重点明他家与裴家关系不错,可以想见未来连王家郎君在内,王家上下都是平稳安全的中等京官阶层,日子安稳。兴许不会出什么达官显宦,却也不大可能有什么风险。 林氏心领神会:“确实,日子安稳,就比什么都重要了。”她自己身为国公府千金,会选择嫁给李琅做继室,不也是求个安稳吗?隋王府有嗣王李玳这么一个作精在,谁会乐意再跟什么野心勃勃之辈扯上关系?整天光是担惊受怕都忙不过来了,再富贵的日子也要有命去享才行哪。 隋王一家和乐融融地一起用了晚膳。其间除了嗣王李玳依然借口旧伤复发,留在西院休养,长孙女李俶君仍旧处于软禁状态,没有出现在继母裴王妃会出席的场合以外,其他人都是满脸带笑,欢欢喜喜地向李婉致道贺,恭喜她找到了如意郎君,即将定下终身大事。 接着,他们又再次劝说李俪君,要郑重考虑,是不是非得在如此年少的时节,选择出家为女冠。 李俪君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改主意呢?不出家,难道要象小姑姑李婉致这般,在相亲市场上挑人或被挑,经历各种遭心事吗?她哪里有那个闲功夫?! 不过……郭子仪现在就已经是九原太守了吗?李俪君日前重新翻看过自己做的唐史笔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仪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慌乱 圣人忽然派人来捉拿李玳,一副丝毫不顾念他是自己亲侄儿的架势,乃是因为李林甫的几个儿子之一供出了数名曾经与他一同厮混的权贵官宦子弟,其中就数李玳身份最高,说的话也最出格。 当时他不知道是喝醉了之后昏了头,还是真的心怀不满,借着酒意向人透露实情,反正说出来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是对圣人不满的,怨圣人不肯重用亲侄儿,怨圣人对近支宗室猜忌多于信任,怨圣人偏爱杨家人,宁可让外戚入朝任高官,让胡人执掌重兵,也不肯提拔他这个才干出众又忠心耿耿的侄儿……他说了很多,几乎没有明言圣人是个昏君了。 当时在场的人里,除了两个愚蠢又醉酒的勋贵子弟跟着起哄以外,其他人基本都被吓着了,面色发白地看着他发疯,一句话都不敢搭茬。李林甫的儿子身为做东的人,竟然没开口阻止,只是事后嘱咐席间众人不要乱说话而已。当时李林甫还未死,他说话还很有份量,事后没人敢透露什么。只有李玳本人酒醒之后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李林甫的儿子安抚了他一番,他又觉得人家没理由会出卖自己,便安下心来,回家后也没向任何人提起。 事实上,李玳心里是有数的。他知道这些话一旦传进圣人耳中,自己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他一听说李林甫的几个儿子都被控制起来了,心里就开始发慌。 李林甫的儿子果真出卖了他,把他当日说的醉话全都供了出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添油加醋。圣人大怒,根本顾不上亲弟弟的脸面,直接派了禁军上门抓人。李玳害怕极了。圣人可是连亲生儿子都能说杀就杀的,他这个亲侄儿能有多少份量呢? 被禁军带走的时候,李玳死死抱着父亲的腿不肯松开,苦苦哀求道:“阿耶救儿!阿耶,儿不是有心的!儿是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话!都是李林甫的儿子在故意挑唆!是他们故意引儿说那些话的!您去求求圣人吧!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玳几乎是被强行拖走的。一身华服从地上的泥土表面擦过,变得肮脏,头上的金冠不知几时掉了下来,发髻凛乱,一脸的泪水与鼻涕糊成一团,狼狈不堪。谁能看得出来,一刻钟前,他还是个傲慢体面的宗室嗣王? 隋王目送长子被带走,整个人面色灰败不已,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他根本不想说。 往日儿子总是不肯听劝,做了不知多少荒唐事,害得他这个做父亲的成天提心吊胆。他如今下定了决心,找借口把儿子拘在家中,不许其与外头的人接触,就算儿子再犯蠢,也不会让外界知晓。他以为这么做,就能杜绝一切隐患,万万没想到李玳早就惹下了大祸,却根本没想过要跟父亲打一声招呼。但凡李玳提上一句,他事先有个准备,也不至于惹得圣人大怒,派兵上门来拿人。 今天有那么多的宗室女眷在场,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隋王府注定要大丢脸面,可他这个隋王却不能闭门躲羞,还得进宫向圣人请罪去。 就算他根本不知情,嫡长子兼继承人敢说出那么多对圣人长辈大不敬的话,也是做父亲的教养不力。 可隋王根本不知道,自己向圣人请罪,是否能稍稍平息圣人的怒火?会不会最终连自己也被拖进泥潭中去,不得脱身?如今的他,心里实在没底。因为他不知道杨国忠会较真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圣人对他这个亲弟弟,还残存着多少情份? 出家仪式被打断了,今日只能不了了之。窦王妃黑着脸,与强颜欢笑的裴王妃一同送走了诸位前来观礼的宗室女眷,回头就让长史出去打听消息,设法弄清楚,李林甫的儿子们都说了些什么?当日与李玳一起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们,又是否已经被宫中拘走了?是否能让他们稍稍修改一下说辞,好让人觉得,李玳只是喝醉了说胡话,并非真的对圣人不敬?李林甫一家如今麻烦缠身,就让他们背个添油加醋拖人下水的黑锅吧,没必要拖累其他无辜人士了吧? 裴王妃还打算回娘家那边打探一下消息。今日宫使来得突然,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可见圣人是忽然得知李林甫之子的供词,大怒之下就派人出来了。那圣人事后是否有可能会暂歇怒火,稍稍冷静一些?若请虢国夫人帮着说说好话,李玳有没有可能全身而退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保不保嗣王之位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圣人愿意饶恕李玳,哪怕是丢了王爵,被流放外地也无所谓。接任嗣王之位的,很有可能是另一名嫡子李琅。他夫妻二人都是和气宽厚之人,就算继承了隋王府,也不会故意让兄嫂难堪的。窦王妃不担心自己富贵安逸的小日子会受到影响,至于李玳心情如何?她才不在乎呢! 要不是为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都想撒手不管了!二嫁的男人如此不靠谱,还不如一嫁那个省心呢。只要他别牵连家里其他人,她巴不得他直接死在宫中算了! 送走了众宗室女眷,窦王妃与裴王妃黑着脸回到正院来的时候,正听到玉真长公主在提醒隋王:“要尽快向圣人请罪。哪怕是圣人给你脸色看,你也要忍下来。哭得可怜一些,让他看到你已是老迈衰弱的模样,一把年纪还要为不肖子操心。你要让圣人相信,你的忠心与敬重从未有过改变,只是老迈无力拦不住孽子而已。这种时候你也别指望能保住阿玳的嗣王之位了,能用王爵换回性命,就已经是老天垂怜。” 说着说着,玉真长公主就忍不住叹气,转头看向裴王妃,欲言又止,面露愧疚之色。 裴王妃默了一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翁,姨母,儿打算……回裴家打探一下消息,再给虢国夫人送一份厚礼,求她帮着在圣人与贵妃面前说说情,好歹……别让圣人真个误会了嗣王有反心。” 那死的人可就多了。这一屋子的人都逃不过去。 玉真长公主点点头:“我也会帮着说说好话的。”顿了顿,“或许应该多骂阿玳几句才对。他就是个蠢才!草包!这种人不过是被人灌了几杯黄汤就敢胡说八道,实际上什么事都不敢做,也没本事去做!圣人圣明,何需跟这等蠢人计较呢?!” 她与隋王、裴王妃都分别对视了一眼,嘴上没有多言,心里却已达成了共识。 隋王送走了玉真长公主与裴王妃,回头却对窦王妃道:“你让三媳妇送俪娘回山中清修,顺便留在那里陪陪孩子,暂时别回来。” 窦王妃怔了怔,随即面色也开始发白了。 林氏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并未公开消息。隋王这是……在为后路做准备了么?事情真的会到那一步?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杀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真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涟漪 窦王妃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得到贵妃承诺,李玳的事不会牵连隋王府所有人,心里就安定了许多。虽然裴王妃带回来的消息令人沮丧,但她还能冷静地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安慰隋王:“不必想太多了。贵妃娘娘说没有大碍,那嗣王受的罚就不会太重。圣人只是想给嗣王一点教训罢了,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危的。王爷先回屋歇息,养好精神,明日还要再进宫向圣人请罪呢。不管怎么说,王爷与妾身还是要把姿态做足才好。只要能哄得圣人消气,虢国夫人或其他什么人再说话,也不碍事了。” 隋王黑着脸点了点头,又放缓了神色看向裴王妃:“辛苦你了。都是阿玳不争气,连累了你。等孩子生下来后,倘若你想要和离,我们夫妇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若阿玳不识趣,我会押着他签下放妻书的。” 裴王妃柔声道:“舅父不必这么说。夫妇之间既然结下了鸳盟,那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事情还没到那个田地呢,您不必太过担心。” 她话虽这么说,可是从她对隋王的称呼从公爹变成“舅父”,就可知道,她对李玳这个丈夫的观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哪怕她不打算与他和离,也不会再真心把他当作自己的终身依靠了。 她前任夫家郑氏那边的隐患已除,那邪道听说已经不知所终,前任公婆大病一场,儿孙们都忙着侍疾或争夺家中财产资源,根本没空理会她带走的一双儿女。她不需要再经营自己贤良的名声。而腹中胎儿经名医诊脉,是男孩的可能性很大。等他平安出生,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李玳如何?她根本就不关心,也没耐性再去应酬。 李玳被圣人罚过一回,无论将来是否会失去嗣王爵位,世人也都清楚他是个草包作精的事实了。无论他将来控诉妻子继母兄弟等人什么罪名,都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 相比和离后再嫁,裴王妃更倾向于留在隋王府做个贤良的宗室妇,有没有王妃头衔都不重要。如今她的公爹既是亲舅父,又对她心怀愧疚,遇事只会偏袒她。她跟婆婆、妯娌以及继子女们的关系都不错——李俶君李妍君姐妹且不提,隋王府富贵安逸,是个不错的归宿。将来她还可以借用隋王府的人脉,为郑姓的一双儿女保驾护航…… 所以,只要隋王府不是要面临灭顶之灾,她都会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的。李玳这个丈夫,今后已不再是她烦恼的源泉了。若他再说出什么蠢话,做出什么蠢事,她只需要无视就可以了。相信隋王这位公爹,会知道压制嫡长子,不让李玳继续犯蠢的。 裴王妃这么想着,嘴里说的话越发温柔恭敬,十足一个心甘情愿与夫家共患难的贤妻形象,感动得隋王眼圈发红:“好孩子,阿玳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真真是前世烧了高香!他若能平安回来,我必嘱咐他日后要多敬重你,倘若他胆敢再让你受委屈,我就打断他的腿!” 窦王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明镜似的,却什么话都没说。她其实也挺乐意看继子的笑话来着。 安抚好了长媳,隋王又对窦王妃道:“明日进宫,我会试着向圣人请辞王位,至少要替阿玳把嗣王之位给辞了。兴许圣人会愿意看在我这份诚心面上,对阿玳从轻发落。到时候嗣王之位就会落在阿琅手中,兴许阿玳回来后会有怨言,但是……” 他还没说完,窦王妃就打断了他的话:“王爷不必如此。你的身子还硬朗,何必急着立嗣王?当初是因为妾身生了阿琅,你怕嫡长子会受委屈,才特地为他请封了嗣王之位。可放眼全宗室,谁家不是老一辈的去了,小一辈才会正式册封嗣王爵位的?咱们隋王府也没必要总是仗着圣眷去做破例的人,如今也没那个圣眷了,索性就随大流,不必再请封嗣王了吧?等到王爷千秋之后,嗣王之位该由谁来坐,圣人自有决断。说不定王爷的嫡长子因此还能多几分顾忌,今后在人前能少胡言乱语几句,懂得些谨言慎行的好处。” 隋王顿时又被感动了:“可这么一来,你与阿琅就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窦王妃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王爷安稳最要紧,嗣王也要平安无事才好。他虽然对我不恭不敬的,但我好歹也养了他几十年,心里总是盼着他能太平度日的。若他再仗着无人能威胁他的嗣王之位,傻乎乎地做了犯忌的事还不自知,有朝一日闯下大祸,身家性命一概不保,我看着心里也不好受,还要担心他会连累了我的儿女呢。”她叹了口气,“婉致的亲事,如今也不知会不会有变故。” 这番话比窦王妃身为继母还真心担忧叛逆继子更令人信服。至少隋王就十分信服,一点儿都不生气。他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放心,阿玳不懂事,为夫绝对不会再纵容他了!从前为夫以为处处让阿玳称心如意,才是对他好。可如今为夫明白了,纵子如杀子。倘若不是为夫对他过于纵容,他如今也不至于毫无自知之明。今后为夫只求他能性命无忧,生活富足,其他的事,他还是别沾手的好。他原也没那个本事,只清清静静做个富贵闲人,便是一生的福气了。” 窦王妃只听着就算,并没有太当真:“王爷自己拿主意就行了。眼下天色已晚,还是尽快用晚膳,然后回屋歇息吧。明日还有正事呢。” 隋王郑重点头。他觉得自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心里又有了勇气。 裴王妃与李玖、李琅纷纷起身告辞。隋王开口留李俭让说话。方才他把长子的嗣王之位给舍出去了,就得对长孙有个交代才行。而窦王妃则留下了李俪君:“你随我到后头来,我有话要嘱咐你。”她还给儿子李琅使了个眼色,李琅会意地点点头,面色沉重地离开了。 李玖走得最慢。他回头看看揍在一起说话的父亲与侄儿,尤其是侄儿那苍白衰弱的病容,再看一眼刚刚离开的三弟的背影,心跳得有些快。 王妃说,暂时不定嗣王人选,等父亲隋王过世后,再由圣人决定父亲膝下三子中,谁才有资格做嗣王。可嫡长兄李玳得罪了圣人,日后不可能再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了。那么剩下有资格的,就是另一个嫡出的兄弟李琅,还有他…… 就算是庶出又如何?只要能讨得圣人欢心,他李玖也照样有机会登上嗣王宝座……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准备 李俪君看着自己面前的账簿与赵陈记的信物,眨了眨眼:“阿婆这是何意?” 窦王妃放松地靠在长榻上,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疲倦:“没有别的意思。年前赵陈记已经把去年最后一季的利润送过来了,从今年第一季开始,你就让手下的人不必再这么做了吧。” 李俪君翻了翻账簿,隐约猜到几分:“阿婆这是想未雨绸缪,担心王府有事,会连我这份产业也一并赔进去?可方才嗣王妃不是说了,事情并不到那个地步吗?虢国夫人收了重礼,已经松了口,而阿翁阿婆在宫中的时候,贵妃娘娘也命人传过话来安抚了。” 窦王妃叹道:“事情还未有定论,谁敢保证王府定会安然无恙呢?若是不趁着眼下你出家,顺道带走一批财物,日后再想做同样的事,就没有那么好的借口了。圣人若真的要教训隋王府,又岂会给我们留下后路?李家的子孙,从来都是能狠下心肠的,哪怕你从未得罪他也一样。” 除了赵陈记那份利润以外,窦王妃还打算借口分给出家的孙女一份产业,再拨一批财帛出去,让李俪君帮着保管。倘若隋王府这次无事,这批财帛就当作是给孙女的体己,随她支配花销。倘若隋王府有事,失去王爵,甚至要被贬斥到偏远之地,那留在京中的家庭成员们,就不能指望还能继续过富贵安逸的生活了。事先存在李俪君这里的财帛,就是众人的立身之阶。好歹,也要让大家在长安城里衣食无忧,保有宗室的体面才行。 虽然窦王妃相信身家丰厚的小孙女李俪君即使出了家,也不会不管家里人,肯定会自掏腰包供养所有人的。可凭什么呢?他们这些长辈,若都要靠小辈养活,几十年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她让心腹给李俪君递了一份清单:“这个你拿着。上头有二百匹粗绢,二百匹细绢,二百匹绸缎,二百匹细葛,还有四车香料,两车金银铜锭与各色器皿。这些东西,我会在王府公账上记明,是要用在你的新道观上的。你把东西清点好收下,暂时不忙着动用。若有人来问,就说是家里早就说好给你的东西,预备要用来装饰道观正殿的,还要给三清神像塑金身,但眼下不是好时机,因此暂时不动工。等事过境迁了,若王府里太平无事,你再找工匠去行事就好。” 窦王妃觉得,只要隋王府没出事,那给出去的这笔财帛,就由得李俪君自由支配了。她可以省一些,剩下的部分继续留存,以防日后有需要。但在世人面前,她必须要真的把道观正殿装饰得美轮美奂,证实隋王府支出去的这笔财帛并不是要私下转移财产,蒙骗帝王。 李俪君听得挑眉,也不跟窦王妃推辞,就直接把东西都收下了:“阿婆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若真有人来往,我就说……要预备在观中供奉一位十分了不起的神灵,因此阿翁阿婆又给我拨了一笔钱粮。就连修建新殿要用的工匠和材料,我也会命底下人准备好的,包管不会叫人挑出毛病来。” 在自家的新道观里另立一个后殿,供奉后土娘娘,再设立法阵,把这个小殿与重建过的后土庙牵连起来,再设下一个传送阵,其实也挺不错的。虽说新道观地下没有灵脉,但用上聚灵阵,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若她能在自家道观里叩拜后土娘娘,还能得到娘娘的回应,那岂不是隐秘安全得多? 这个小后殿,原也耗费不大。它真正需要花心思的,并不在那些基础建筑上。 窦王妃并不知道李俪君心里的想法,她还以为这是小孙女临时想到的借口,还觉得挺合理的。因为新道观的主殿刚刚完工不久,三清神像请的是最好的工匠出手,并未塑金身,忽然说要这么做,也显得太突兀,未必能取信于圣人。但如果是小孙女想加盖一座殿,那就可信得多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是在她出家仪式发生后,隋王府才补送了一批财物过去。 不过她没忘记嘱咐李俪君:“别再跟人说,你出家是为了给父亲祈福了。他如今闯下大祸,正得圣人厌弃,你再为他祈福,倒象是跟圣人对着干似的。到时候,你就说是要为王爷祈福。王爷年纪大了,如今忽然被逆子妄行所气,身体渐感不适,做儿孙的,自然该为他多尽孝心,才是正道。旁人都不配!” 李俪君抿嘴忍住笑意,平静地应了。 窦王妃又说:“今天太晚了,坊门已关。明日……你就回道观那边去。你三婶陪你一道过去。若府里当真无事,等你阿耶的处置结果出来,你就回紫云山房去吧。你三婶会一直陪你回去,然后在山房那边住些时日。”她顿了一顿,“你三婶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正该好生调养身体。京中人多事杂,叫人不得安宁。她去山里静养一年,也能安心养胎。若此番无事,我会让你三叔自请外放的。就算是到穷乡僻壤里当几年什么事都不管的闲官,也好过继续留在京城担惊受怕了。杨国忠只管风光去,他要治谁都无妨。我们家横竖离得他远远的就是了。” 考虑到儿子要外放,儿媳身怀有孕,不方便同行,这一年里还是寻个清静的地方养胎更妥当。而把人送去出家的小孙女身边,对外只说是隋王府不放心小孙女小小年纪就出家,要安排位女眷去陪同,也没人能挑得出理来。窦王妃打算给儿媳妇安排上充足的人手,医师、稳婆、奶娘什么的,都要备足了,务必要把人照顾周全,万无一失才好。 李俪君又忍不住抿了抿唇。她心里不大乐意。她跟林氏不熟,忽然让人进入自己的地盘,日后行事岂不是要束手束脚的? 她小声道:“山庄不是更宽敞舒适吗?紫云山房地势陡峭,只怕不是静养的好地方。一旦有什么变故,出山都很麻烦。不象山庄那边,人烟鼎盛,周围又有许多相熟的邻居,遇事也有地方求助。” 然而窦王妃看中的就是这份不方便,真的出了什么事,林氏带着李俪君往山里一躲就是了。她会多派些护卫去,好确保祸事来临时,有人能护住儿媳与孙女逃走。 万一将来真的出事了,熟人多的地方,反而不利于他们逃离。 若不是李俭让、李慧君这几个孩子在宗室里都有些名声,没办法掩人耳目,其实她还想过要把他们一并送到山里去的。如今没法子了,只能先设法保住怀孕的儿媳。小孙女是出家人,手下又不缺钱不缺人,想来自保是没问题的。 窦王妃还把李俪君的度牒等物都一股脑儿全给了她,又说会把她出家的消息传开,让她回山后,尽可能找一家出名的道观把仪式补全了,以免有人挑刺。 家里有李玳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事的祸根在,窦王妃觉得,自己事先如何准备周全,都是不为过的。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安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炼体 第二日,郡王妃林氏护送着四侄女李俪君,离开了隋王府,前往新昌坊的新道观。 这座新道观,如今已经被命名为“紫云观”了。 至于窦王妃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财物,则在李俪君的示意下,提前,分批,由可信的隋王府马夫驾车送往紫云观。崔嬷嬷亲自负责签收,然后将它们全都密密收进了内库房,加了三层锁,还日夜有人轮班看守大门。 紫云观如今已经进驻了二十个女道士,年纪有老有少,也有孔武有力的中坚派——这是窦王妃那边安排的。此外,还有大量的仆妇负责后勤工作——这部分人手基本上都是崔吕二位嬷嬷从赵陈记一脉或是陈家旧仆中挑选出来的人,也有底下佃户的家眷。只有这些人,才是她们认可的自己人,忠心又可靠。 紫云观很快就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了。作为一座归属于宗室女冠的私人道观,这里无须公开迎接外来的信徒,只需要满足主人的日常生活与修行需求即可。由于名下有大量田产,哪怕观中人员众多,也无人担心自家的生活不够富足。紫云观的牌匾刚刚挂上没几天,周围的人家打听到观主已经入住,便有人过来找女道士与仆妇们打听,观里是否愿意再接收外来的田产?为了减免赋税,有些人是非常努力的。 李俪君对这种事当然没有兴趣,让手下的女道士们尽量客气地回绝这种要求之后,便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无心琐事,只专心念自己的经,修自己的道——当然,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林氏主仆如今就住在紫云观西边的客院中,占了三进院的地,生活得很低调,但每日林氏都会过来寻李俪君说说话。李俪君没办法瞒着她去布置大型的聚灵阵或传送阵什么的,只能在自己的卧房隔间里布置了一个小型阵盘,方便自己用一些法术或炼丹什么的。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在利用有限的自由时间做些小研究,比如二红从雁塔坊市那边拿回来的炼体丹。 李俪君终于推导出了这种炼体丹的丹方,还进行了改良,换了两种材料,再用赤阳火来炼制。得出的丹药比起原版的炼体丹,等级更高了些,以李俪君如今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也可以使用。等到将来她筑基了,修为更高,炼丹手法更高妙,用同样的丹方炼出来的炼体丹,还能供她在筑基初中期内使用,等过了筑基五层,才需要更高等级的同类丹药。 这对李俪君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虽然她自打正式修行以来,每天都有抽出时间来练剑,但由于本身年纪还小,身体根基较弱,实在不敢照着云厉师尊教弟子的方式来学习,每天练上几千上万剑什么的……因此,哪怕她一直坚持练习剑术,还用上了师尊出身的瑶剑门炼气弟子必修的炼体功法,两年多下来,她肉身的强度还是偏弱,跟瑶剑门里达到炼气大圆满境界的剑修弟子们没法比。估计……也就是瑶剑门炼气四五层左右的小弟子的水平吧。 虽然云厉师尊总说她不是剑修的苗子,李俪君心里还是怪过意不去的,觉得有点丢脸。 如今有了新的炼体丹,再配合炼体功法,她觉得自己应该能把肉身的强度提升上去。哪怕跟瑶剑门的同级剑修没法比,好歹也不能输给星云仙宗的同级炼丹峰弟子吧?她将来是要拜师回星云仙宗去的,大概率还是要回炼丹峰去,要是表现得太差,怎么有底气让峰主再度收下她?现在的她,可不是朱灵菡那个修二代,有父辈的遗泽可享了。 李俪君迅速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炼体的计划表。最开始的阶段估计需要四五十天的时间,如果进展顺利,结束后她应该有所小成,达到瑶剑门炼气后期弟子的肉身强度。这估计就足够她应付筑基时的雷劫了。等筑基完成后,她就得开始炼体的第二阶段,务必要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不单单是灵力与法术的水平,剑法也要跟着提升,免得跟玄唐小世界的筑基修士们对战时,因为体力不足而落入下风…… 李俪君正忙活着,下面的小道姑又过来禀报了:“观主,郡王妃请您过去品茶。” 李俪君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其实林氏也不是真的闲到每日都要拉着李俪君聊天喝茶。她只是心中不安。婆婆安排她到紫云观中暂住,是为了她能安心养胎,一旦家中出事,还能尽快离京避险,毕竟紫云观后门不远就是新昌坊的东门,出坊门后没几步路就是延兴门了,延兴门的守将还曾是林国公麾下的武将,多少有些香火情,应该会对她出门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婆婆的安排再周全,也无法令她心情平静下来,反而让她心中更恐慌了。 她在娘家也曾经经历过为父亲前途与家族命运担惊受怕的日子,但那时候的忧虑似乎都是小意思。隋王府如今的处境,会比当时的林国公府更糟糕吗? 丈夫不在身边,被婆婆安排去打听消息、打点门路,预备日后设法外放了。林氏身边只有侍女们,她们没法理解她内心的忧虑。若不能找个人说说话,林氏觉得自己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 李俪君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位三婶娘的不安,只能尽量安抚这个孕妇。不过,小高力士日前才设法给赵陈记那边送了封密信,告诉她李玳的问题不大,如今基本就是看杨家三姐妹是否愿意放过这个玩具了,圣人与杨国忠都在专心处理李林甫那边的事,暂时没空理会他。至于贵妃,她从来不管外面的事,也不会干涉圣人与宗室之间的纠葛。这么看来,李玳此番只是虚惊一场。等到事情解决,林氏就可以安心重回隋王府去养胎了,没必要一直跟着侄女儿在道观里过苦日子。 李俪君陪林氏聊了两刻钟的天,暗示了一下自己通过门路打听到的消息,林氏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她在考虑,给娘家亲人那边写封信。不是为了李玳的事向娘家求助,而是自己初次怀孕,担心有什么差错,希望娘家母亲能过来看看自己,向自己传授一些养胎的决窍。有人陪自己,她就不需要总是打扰年纪尚小的侄女了。 林氏其实也知道自己有点烦人。 李俪君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由得她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李俪君看了看天色,便换了一身简单朴素的道袍,预备出门。 二红惊讶地问:“小娘子……观主这是要上哪儿去?” 李俪君叹了口气:“我得去金仙观,把仪式给完成了。正式成了出家人,我再说要进山,要炼丹,或是公开在人前练练剑,也都顺理成章了吧?” 她其实真没那么闲。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腾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穿城 李俪君知道李林甫的小女儿是女道士,却不知道她竟然也是修行中人。 是谁收了她做徒弟,教她引气入体的? 按理说,这种著名历史人物的家属,修仙界应该会尽可能回避才是,更何况她本人在史书上亦留有名字。一个不小心,有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的秘密泄露。 倘若李腾空知道了大唐的历史,对父兄出言规劝,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导致历史的改变?那位大能会怎么做?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她如今决定要离家入终南山修行,倒是贴合了史书上的记载。可她既然是修士,又是否能冷静地面对接下来亲人们的遭遇?她要是出手相助,又有可能造成历史的改变了。那位大能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吧? 李俪君原本打算仪式结束就走人的,但想到李腾空还在跟万安公主谈话,便留了下来,与那位堂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还在对方的引领下,结识了几位在金仙观中修行的女冠,还有一位是从玉真观那边过来作客的,自称也姓李,名唤李冶,十一岁就被父母送到玉真观出家了。李冶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性情诙谐又浪漫,擅诗擅琴,是堂姐的好友。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冠有说有笑的,大大方方地聊起几日前与几位男性诗人一起游春时的经历。堂姐还邀请李俪君一块儿去乐游原赏春呢。 李俪君干笑着想了个借口婉拒,便看见万安公主回来了。 她起身过去向这位临时度师告辞。万安公主没有留她,只是坚持要派人驾马车送她走,担心她走不到家,坊门就要关闭了,她要被迫流落街头。 李俪君只得推说自己今天没打算回隋王府或紫云观,而是计划着要到西市那边过一夜。赵陈记的总店在东市,但西市亦有铺面,还带着个院子,吕嬷嬷她们偶尔会在那边过夜,想来收留李俪君一晚也不成问题。等到天亮,赵陈记的伙计自然会派马车把她送回紫云观的。就算不派马车,她靠两条腿走路,也不会有问题。 万安公主拗不过她,只得由得她去了,但还是坚持要派两个女道士一路护送,务必要看到她进了西市赵陈记的铺子,才能安心。 万安公主如此负责任,李俪君倒不好再拒绝了,免得叫对方怀疑。她只得答应下来,准备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万安公主吩咐那两名女道士,顺道在西市采买些用得着的生活用品,明日派人送到李腾空在终南山的小道观去。 李腾空已经做了决定,要离开进山修行,为此不惜违抗家人的意愿。万安公主很遗憾她不肯入金仙观,但还是提供了物质上的支持。只是对于她的家人,万安公主是有心无力,不可能再提供些什么帮助了。 万安公主的心情不大好。她也看不懂自己的父皇近年来的行事,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半点进言劝说的底气,只能一直保持沉默,在观中默默为父亲祈福,尽一份孝心而已。 李俪君离开金仙观,大步迈向西市。两名跟在后头护送的女道士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却意外发现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隋王府四娘子竟然有着很好的脚力,从辅兴坊到西市这么远的路,她走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体力压根儿就不比她们差。看来这位四娘子说自己是从新昌坊走到辅兴坊来的,并不是吹牛。 李俪君到了西市,找到赵陈记的铺面,跟身在店里查账的崔雄打了声招呼——他是崔嬷嬷的二儿子,崔英的兄弟,亦是她身边的心腹之一。两位女道士见李俪君有了落脚的地方,也就放下心来了。时候不早,她们还得赶紧去采买东西,再返回金仙观复命呢,便不再多耽搁,与李俪君告辞后,就立刻离开了。 等她们出了西市,李俪君便与崔雄打了声招呼,出了后门,朝西市的另一个坊门走去。 眼下正是开春的时候,但西市里已经十分热闹了,还有许多特地从外地赶来送货的客商出没,沿街叫卖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货物。李俪君没理会一个热情地向自己推销华丽锦缎的商人,匆匆往街边一个卖草药的摊子上扫过一眼,又避开了迎面走来的一只驼满了毛皮的骆驼,最后被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胡商熏得掉转方向,快步朝坊门跑了过去。 就这么一段短短的路,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挣脱出来,忍不住抹了把汗,觉得常去的东市跟西市果然大不相同。 不过,这样的西市自有它的魅力。她方才其实就挺想多看看那些摊子上摆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担心坊门真要关闭了,自己会被堵在路上,才赶紧走人的。 才出了西市不久,她果然就听到了街鼓敲响的声音,连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加快脚步穿城而过,终于赶在三百声街鼓敲尽之前,走进了新昌坊的大门。 沿路的人们也都在匆忙赶着路,同时抱怨今天的风怎么这样大,却没有人留意到李俪君刚刚在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回到紫云观后,林氏等人才知道她今日去了金仙观,全都吓了一跳。 林氏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自个儿去的?走路去的?一个人都没带?!”她睁大了双眼看向崔吕两位嬷嬷,还有二红等侍女,“你们就这么让她去?!” 崔嬷嬷赔笑道:“郡王妃,四娘子出门时只说要去走走,奴等只以为她就是在坊里逛逛,哪里知道她会走那么远?不过四娘子在山里也习惯了,身体很好,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您只管放心。” “这叫人如何能放心?!”林氏生气地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俪娘在山里怎么就习惯了?她自小体弱,一年里倒有半年要养着,不然也不会撑不住车马劳顿之苦,没办法回王府与家人团聚了!” 崔嬷嬷与吕嬷嬷、二红她们交换了个眼色,都低下头不说话。 李俪君咳了一声:“三婶就不必骂她们了。我是主人,我做了决定的事,谁能反对?但我的身体真没弱到哪里去,生病只是借口罢了。不然我回了隋王府,除了听阿耶骂人的话,看大姐如何闹腾,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在山里有趣。” 林氏听得目瞪口呆,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婆婆窦王妃知道了,大概会觉得难过吧?可李俪君又不是她的亲孙女儿,还一向待她不错,礼数上没什么可挑剔的。哪怕只是看在小姑李婉致的丰厚嫁妆份上,婆婆也会对李俪君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氏闭嘴了。 李俪君便微笑着对她说:“三婶只管在观中静养,家里若有事,自会派人来报信的。若您娘家亲人来看您,您也不必客气,只管依心意行事就好,有需要的东西,就吩咐侍女们。我已经出家,正打算四处走走看看,学点新东西,结交几位道友,不能常在观中陪您了,还请您多多谅解。”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征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道别 李俪君临近傍晚时回到了紫云观,进门就听说了林国公夫人前来探望女儿的消息。 林国公夫人到这个时辰还没走,估计今晚是打算在观中留宿了吧? 李俪君不以为意,只吩咐观中女道士与侍女们好生招待,又派二红替自己送了点东西过去,便径自回自己居住的院子去了。若是从前还在隋王府时,她其实应该前去拜见林国公夫人这位长辈的。但现在她都出家了,这些人情往来的俗礼就不必总惦记着了吧?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她回到自己院门前时,竟然看到阔别已久的林九郎站在那里,正抱臂倚墙而立,似乎等候已久了。 看到李俪君回来,林九郎双眼一亮,连忙迎了上来,但很快就意识到,她如今穿的是一身道袍,打扮得象是个小道士似的,整个形象与从前大不相同。若不是他首先看到的是她的脸,只怕还认不出来呢。 林九郎脚下顿了顿,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四娘子,你……你真的出家了呀?” 李俪君平静地向他行了个道揖:“许久不见了,林九郎怎会在这里?你是随林国公夫人前来探望三婶的?” 林九郎点点头:“是的,你……”他又一次看向李俪君的一身打扮,欲言又止。 李俪君笑笑:“我早说过要出家的,难不成还能骗人?” 林九郎倒是宁愿她是骗人的,又或者……不要那么早出家,多等几年,兴许她就改主意了呢? 可她就是这么干脆利落地出家了,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她既然下定了决心,旁人又能说什么? 林九郎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我……我是真打算要离开长安了,因此特地来向你告别。我们全家都打算到岭南去,不过阿婆与几位婶娘会暂时留在长安照看小姑姑,可能明年才会走。” 李俪君有些惊讶:“你们全家都走?没关系吗?圣人答应了?” 林九郎其实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令人意外,但还是老实回答:“阿翁上书请求把家中儿郎都带去岭南,圣人没有拒绝,伯父与堂兄们出发时,也无人来阻拦。况且,小姑姑与几位堂姐嫁在长安,我们家还是有骨肉家眷在京的。” 李俪君心想,难不成是玄宗如今已经是个傀儡,只知道照着唐史记载的内容行事,而林国公府其实在历史上并不存在,而是意外产生的武勋集团新贵,只要他们家行事不出格,玄宗也好,杨国忠也罢,都会下意识忽略掉他们?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林国公府一旦失去了交好的王忠嗣这个靠山,就立刻被整个朝廷边缘化了吧?事实上,就算林国公能力强到能改变历史也没什么用,天降一把火就能扭转整个天宝战争的走势,他一介凡人又如何能与那位大能的伟力相抗衡呢?如此说来,林家人全数集中在岭南,倒也不是坏事。天宝战争的败局无法改变,可至少林家人能决定,哪一个家族成员参与其中,怎么也能保住一部分人的性命。况且,安史之乱也没几年了,林家女眷身在长安,可能会在逃亡途中被忽视,前往岭南反而可保障人身安全。 这么想着,李俪君便对林九郎道:“既然如此,我就祝你们一路平安吧。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要多多小心。” 林九郎怔了怔:“你知道……我们去了岭南之后要打仗?” 李俪君笑笑:“当然要打仗了。杨国忠不是还要出兵打南诏吗?他为了征兵可以不择手段,你们离开长安也好,至少不用受他摆布。到了岭南后,林国公也是半生戎马的老将了,还能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你们吗?愿君此去鹏程万里,一帆风顺,战争结束后,也能平安归来。” 她又向他行了个道揖,便平静地越过他,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林九郎忙追上两步回应一声:“多谢你的吉言,我会小心保重自己的!”见李俪君头都不回地挥了挥手,似乎十分洒脱,但也有几分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意味,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然而无论他心里怎么想,事实就摆在这里,他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虽说李俪君做了女冠,也照样可以跟他见面交往,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也马上就要离开京城,遵照祖父的命令,开启自己在战场上挣军功的武将人生,为家族荣耀出力,根本不可能再留在长安做些什么。这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那是无法逃避,也不该逃避的。 林九郎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李俪君出家也是件好事了。或许出家会让她过得更快乐,更轻松吧?就让这个从小历尽悲痛磨难的小娘子,在未来的人生中能过得轻松自在一些吧。 林九郎依依不舍地再看一眼李俪君渐渐消失的背影,转身朝小姑目前居住的院子走去。 走进林氏的屋子时,林九郎看到林氏正低头专心读一封信,也不打扰,静静往旁边坐下了。 林国公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跟素清娘子道过别了?你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长安,跟从小认识的朋友们道一声别,也是应有之义。” 林九郎听出了祖母的言下之意,苦笑了下:“是,道过别了。四娘子祝我们此行南下,一路顺风,还让我在战场上要多加小心呢。” 林国公夫人笑了:“素清娘子有心了。既如此,你就要谨记她的嘱咐,可别上了战场,却稀里糊涂、粗心大意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林九郎低头应是,瞥见林氏叹息着放下信笺,忙转移话题:“小姑姑怎么了?这是谁的信?” “我婆婆写给我的。”林氏叹道,“俪娘方才打发人送了过来。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还回了隋王府一趟。” 李俪君今天不但独自回过隋王府,吓了窦王妃一跳,还给她带去了新近从小高力士那里得到的消息。 事实上,她这几日独自出门,路上虽然刻意行事,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到了她想见的人面前,还是会正常依礼拜访的。她见了小高力士,又见过玉真长公主和万安公主,顺便还悄悄往杨国忠府里、三位杨氏国夫人府中走了一趟,然后把全部打听到的消息,都算在小高力士头上,报给了窦王妃知晓。哪怕窦王妃为了情报的数量而吃惊,也会顾虑到小高力士就在御前侍奉,宗室与他结交有些犯忌,而不作深究的。等窦王妃给儿媳林氏写信时,这些消息便又成了隋王府设法打听来的,彻底做了洗白。 林氏如今心情轻松了不少。她还挺惊喜的,原来隋王府的人脉挺广的,在打探消息方面颇有能耐。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来信 林国公夫人看了孙子一眼:“天色不早了,你今晚去你表叔家里借宿,这就出发吧,否则一会儿人家家里开始用晚膳了,你再上门,就未免太过唐突了。” 林国公夫人窦氏的一个娘家侄子就在新昌坊里置宅。今日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在紫云观里陪女儿,但孙子非要跟过来,还美其名曰要护送她。她心里清楚,孙子是为了见隋王府四娘子来的,然而他一个小郎君没有在女冠观里过夜的道理,因此只能把他打发到侄儿那里去住了。 林九郎摸了摸鼻子,看了看林氏,知道祖母与姑姑定是要讨论窦王妃那封信里写的内容。她们不想让自己听到。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他当然关心姑姑夫家的前程,也担心着心上人的父亲。但祖母都已经发了话,他只好老老实实起身告辞,心里却在盘算着,过后要想办法从姑姑或祖母身边的侍从处打听那信里的内容。 林九郎走了,林国公夫人把屋里侍候的人打发了出去,才问林氏:“你婆婆信里都说了些什么?我看你迟迟不肯告诉为娘,就猜到信里必定提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林氏叹了口气。她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自然是信任的:“其实也没什么……婆婆告诉我,不必太过担心嗣王的事,也别过问四娘子出门都做了些什么。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没头没尾的,但从信中内容来看,这几日四娘子应该是去拜访了不少人。隋王府如今不方便出面与一些人接触,可四娘子一身出家人打扮,独自在城中行走,旁人也认不出她的身份,倒是方便跑腿传话。” 林氏对李俪君的行为有了误会,但心里并未纠结,就直接把窦王妃透露的最新消息告诉了母亲:“圣人其实早就打算放嗣王回来的,只让他在家中读几年书就行。杨国忠也没有异议,全副心神都放在李林甫的儿孙与党羽头上呢。因为虢国夫人横插一脚,嗣王不得不在天牢里多待了几天。如今虢国夫人收了嗣王妃的重礼,收手了,嗣王本该获释的,没想到东宫张良娣又插了一脚进来,在圣人与贵妃面前说了许多不大好听的话……” “东宫张良娣?!”林国公夫人讶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隋王府几时跟东宫交恶了?怎么就得罪了她?!” 林氏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把张良娣的弟弟跟平都县主李婉致、嗣王长女李俶君之间的恩怨纠葛告诉了母亲,然后嘱咐她:“王爷王妃早有严命,不许将此事外泄的,张家那边也不肯声张,所以娘千万别告诉人知道!” 林国公夫人摆摆手:“这种事传出去做什么?又不与咱们家相干,娘还不至于蠢到平白无故得罪人!”说完了便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张家人行事不大正派呀。明明是他家郎君失礼在先,他们不知道教训自家儿子,倒怨起隋王府来了?难不成隋王府任由他家儿子行事轻浮毁了自家小娘子的清誉之后,还要再接受他成为东床快婿,才不会被他家记恨?!张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不过是仗着家中老夫人曾经养育过圣人几年,才得了圣眷罢了。他们不知感恩,倒是仗着圣眷作起威福来了,连圣人的亲兄弟家,也敢欺辱?!” 林国公夫人心中十分不满。在她看来,姑母窦淑夫人能有幸抚养圣人,是因为她乃圣人生母昭成皇后的亲姐姐,是因为她姓窦,而非因为她是张家妇。如今张家靠着这层裙带关系风光起来了,可林国公夫人这个同出窦氏的出嫁女,却没有得到任何优待,真真是岂有此理! 林氏叹道:“听说公公小时候身体不好,丧母之后,就被寄养在寺庙中,不是由窦夫人抚养的,怪不得张家与我们隋王府没多少情份。” 林国公夫人冷哼道:“能有多少情份?淑姑母的亲兄弟子侄们明明受过你婆婆娘家父母的恩惠,过后却象没事人儿似的,厚着脸皮扣下人家的产业不肯归还,还把你婆婆嫁到隋王府做继室,却又半点脸面都不给,只一味打压她娘家亲人。你婆婆前些年在宗室里吃尽了苦头,但凡他们这些窦家人肯帮着说句话,嗣王又怎么可能有胆在外人面前中伤继母的名声?!” 林国公夫人虽然长年不住京城,但她毕竟是窦家女,很多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秘密。她心里明白着呢! 不过骂归骂,她也在为女儿的婆家担心:“如此说来,隋王府果真处境不妙。得罪了圣人跟前的红人杨国忠不说,竟然连东宫太子也得罪了!我记得隋王与太子就没什么来往,如今又有张良娣进谗言,就怕日后即使圣人……东宫继位,隋王府的处境依然好不到哪里去。” 林氏忙道:“应该不至于此。婆婆在信中还说,广平王在圣人面前曾为隋王府说过情,道是嗣王言行虽然荒唐,但隋王素来恭谨,只当是看在隋王面上,也不好让他承受丧子之痛。就是听到广平王的话,圣人才说,事不至此。圣人觉得,嗣王只是个草包,不过是嘴上出言不逊罢了,还不敢公开说,只能借酒发发劳骚,这般无胆无谋的草包,哪里有资格做嗣王?革了王爵,打发他回府读几年书就好。” 圣人其实已经是第二次提到自己打算如何处置李玳了。第一次被虢国夫人的进言打断,不了了之。如今他再第二次发话,不可能再有人阻拦。因此,若无意外,嗣王李玳很快就会被贬为宗室李玳,得以释放回隋王府,从此闭门读书,深居简出,没事都不敢出现在世人面前,提醒别人他都曾经犯过什么蠢了。 眼下就看李玳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而已。 隋王夫妇基本每天都会进宫请罪,有时候能见到圣人,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被晾在一边,失去圣眷的事实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已经有不少过去只知道巴结讨好隋王夫妇的人跑来说风凉话了。隋王夫妇全都忍让了下来,只当没听见。隋王还上书请求圣人革去长子的嗣王之位,等自己死去之后,再有圣人决定嗣王的归属。 隋王还提到,自己年纪老迈,身体也不好,近年一直醉心于佛法,无心凡尘俗事,只愿儿女平安。等女儿出嫁之后,他打算住到寺庙里去,每日敲经礼佛,不问世事。除了会把长子带在身边教导以外,他对其他的儿孙都没有更多的要求了。若是圣人觉得他们还算老实忠心,随便把人打发到地方上做个闲官,不叫他们荒废了岁月即可。 这是隋王早就提过的,但如今他正式上书明言,倒象是把事情敲定了一般。 林氏想起自己将来可能会离开长安城,远离亲人,却又不知要去往何方,身边只剩下丈夫一人可相依,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释放 在窦王妃写信给儿媳林氏的第二天,才过了晌午,照旧进宫请罪的隋王夫妇便见到了长子李玳。 隋王夫妇今天没能见到圣人,依旧是被晾在偏殿里吹了半天冷风,靠着贵妃打发人送来的一个火盆与一壶乳茶坚持到高力士带来了李玳的消息。 李玳已经被正式释放了。虽说圣人没有正式下旨,但高力士敢给隋王送来这个消息,自然是得到了圣人的许可。只是李玳虽然能得到自由,却也失去了嗣王的爵位,对外还要宣称是隋王痛斥长子不孝,上书请废长子嗣位的,圣人自然是个尊重兄弟意愿的好兄长,而不是刻薄寡恩苛待宗室的帝王。李玳从此名声扫地,别说再去争夺什么嗣王之位了,就连想要谋个小官小职的,也没有了希望,只能一辈子待在家里混吃等死,眼睁睁看着兄弟中的一人继承父亲王位。他还不能发火,不然就别想指望这个兄弟会庇护他了。 没有了隋王府继承人的光环,李玳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 可即使如此,隋王也十分满意了。长子能保得性命,又得自由,也可以回家团聚,他哪里还敢奢求更多?他拉着妻子再次在圣人所在的宫殿前跪拜谢恩。直到小高力士奉圣人旨意前来劝说,他才起身离去。 在兴庆宫门前,他看到了长子,一身脏污的华服,还是那日出家仪式上后者穿的那一套,如今皱巴巴的,沾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已经不能看了。至于李玳本人,几日不见,他整个人就瘦了两圈,尖下巴都出来了,脸上还挂着厚厚的黑眼圈。李玳原本养了几个月的伤,已经白胖了许多,如今倒是正好打回原形,跟两年多前第二任妻子刚刚去世时的身材相差仿佛,只是精气神上没办法比。 李玳看起来没吃什么大苦头,就是形容憔悴,面色惨白,仿佛是受了什么大惊吓般,见了父亲,就扑上来大哭。 隋王见状,鼻子一酸,也忍不住掉泪了。可窦王妃却眼神警惕地四周扫视一圈,提醒他:“先回府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隋王瞬间反应过来,忙招呼随行进宫的侍从把自家马车赶过来,不管李玳还在崩溃大哭,半拖半拉半硬塞地把人弄进车厢里,自己也拉着妻子跟上了车,便命随从掉转马头,往一街之隔的道政坊驶去。 回到隋王府时,李玳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不过不是因为他平静下来了,而是因为没有了力气。据说他这几天在牢里,起初是嫌弃牢中饭食简陋,后来是心里害怕,没有胃口进食,所以饿得厉害。若不是昨天和今早都勉强塞了一钵米粥下去,只怕刚出牢门就要饿晕在宫门前了,哪里还有力气抱着老父大哭? 回到家,李玳就先风卷残云般把妻子裴氏准备的清淡米粥与小菜给扫光了,接着又去梳洗沐浴。等到他清洗干净,重新又是个体体面面的模样,再度出现在亲人面前时,都已经是日落西山时节了。 家人全都聚集在他居住的西院正房中,连被软禁多时的长女李俶君都出现了。多日不见的小女儿李俪君,则换了一身小道士般的打扮,素面朝天地坐在角落里,抬眼望过来时,眼神平静又冷淡,根本不是在看亲爹的样子。 李玳愣了一下,随即忿忿道:“俪娘,你到底有没有尽心为你阿耶我祈福?!若你足够心诚,为什么阿耶还要受这么多苦?!” 李俪君淡淡地说:“您老慈悲,又怎知如今能平安归家,不是神佛庇佑下的结果呢?” 如果没有儿女诚心祈福,你本来的命运可能会更可怕呢! 李玳难得聪明一回,很快就领悟了小女儿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面色又苍白起来,却是不敢再指责女儿什么了。万一他真是靠着神明护佑才成功脱难,如今抱怨女儿不够诚心,岂不是在埋怨神明不肯施恩?要是触怒神明,给自己降下更大的劫难怎么办? 隋王在上首咳了一声,阴沉着脸招呼长子过去。如今祸事告一段落,长子也平安归家了,圣人只是革其王爵,没有降罪隋王府,隋王心中十分感恩,而一些该做的事,他也得狠下心肠去做了,不能再让长子糊里糊涂地拖累全家! 当李玳得知自己被革去了嗣王之位,今后还要困守府中读书,不得自由与外人结交往来,顿时就坐不住了:“怎会如此?!阿耶,你该不会是听信了旁人的挑拨吧?”说着还用怀疑仇恨的目光瞪向继母与三弟。 窦王妃冷笑:“大郎不必如此看我。这是圣人的旨意,只是不想宗室多疑,才故意借口说是王爷上书所求的。王爷除了默认,又能怎么办?还能到处嚷嚷圣人撒谎不成?!” 李琅也道:“阿兄,弟弟并没有获得嗣王之位。过不了几日,弟弟就要外放地方了,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到长安城与父母团聚。这些猜疑的话就没必要乱说了吧?你以为自己没了嗣王之位,我们这些兄弟就能受益不成?都是一家人,还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玖也在旁阴沉着脸道:“真是多亏了阿兄,嘴上没把门的,犯了大错还能全身而退,倒把弟弟们给连累了。”父王也暗示他自请外放了。他心里老大不乐意,妻子更是私下抱怨不已,可他却没有胆子去违抗父王,正为此烦恼呢。 李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哑然。 窦王妃又道:“这嗣隋王之位,日后花落谁家,还得看圣人的意思。待王爷百年之后,兴许会是三郎得了,但二郎未必不能得,也有可能你们三兄弟一个都没得,圣人正好收回王府、皇庄与封户,再也不用养活我们一家子了。若不想落得那般下场,我劝大郎你还是谨言慎行些,不要再象从前那般糊涂度日了。” 眼看着妻儿们把狠话都说遍了,隋王才清了清嗓子,对呆若木鸡的长子道:“你都听见了?能平安活下来,就是圣人开恩了,你要惜福!日后不许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就跟着为父念经礼佛,修身养性。过些日子,待你妹妹出嫁,为父要搬到大慈恩寺清修一段日子,你跟着为父一块儿过去,务必要让圣人看到你悔改的诚意! “你也别去闹你媳妇,她这些日子不容易,挺着大肚子四处为你奔走,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气!你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就不该有半点抱怨。倘若还象过去那般荒唐,让你媳妇受委屈,待她生下孩子,为父就要主持公道,做主让她与你和离,另寻好郎君过日子去!你若不想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就给我老实一点儿!再敢犯浑,四处惹祸,我就打断你的腿!”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心机 受到沉重打击的李玳顿时老实了下来。 其他人也曾怀疑他只是装作老实的样子,私底下其实正盘算着要耍心机,但看他的表现,又不象是假的。他身边侍候的人又被更换了一批,一个旧人都没留下,乳母更是被直接送出隋王府,回乡下养老了,连那些侍妾也奉主母裴氏之命搬回了东院,不再围着他转。如今在西院服侍的人,是绝对不会向隋王夫妇隐瞒任何情报的。 据他们观察,李玳似乎在这几天的牢狱之灾中受了大惊吓的样子,睡着了还时不时作噩梦,有时候风吹开了门窗,发出一点声响,他都会吓一跳,更不许任何人未经允许就进入他的卧室,巴不得整个西院都是静悄悄的,没人走动,没人发声。 要知道,从前的嗣王李玳可是最看重排场的,身边服侍的人少了,他都不乐意,又怎会是这副恨不得独自住整个院子的作派? 隋王忍不住为长子担心,窦王妃柔声安抚了许久,又提起平都县主李婉致的婚事,他才稍稍转移了注意力:“王家既然没有变卦的意思,可见是赤诚君子,那这门婚事就尽快定下来吧。早些让婉致风光出嫁,我也好早日带着阿玳搬进寺庙去清修,省得他继续在家中生事。” 窦王妃应了声,又与丈夫聊了些家常琐事,总算是让隋王不再为长子的心理健康忧心了。 裴氏失去了嗣王妃的身份,但她依然还是隋王府长媳。隋王夫妇不发话,谁也动摇不了她主持中馈的权利。不过她还是借口要养胎,将手中权利分了一部分给二房的妯娌黄氏。丈夫平安归家,她也能安心静养些时日了,不然她生产时定要吃苦头的。另一位妯娌林氏也怀了孕,据说过两天也要搬回王府来了。两个孕妇都不方便管家,这累人的活计正好让黄氏分担一二。裴氏根本不担心黄氏会夺走自己手中的权柄,反倒是能借着后者插手中馈大权的时机,私底下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撵出隋王府去,免得日后有人来给自己添堵。 陈氏前车之鉴尚在,裴氏可不打算心慈手软。 李俭让对继母的想法一无所知。李俶君已经听说了张家郎君即将与东宫某位郡主定亲的消息,大哭了一场,连父亲获释都没能让她脸上多一点笑容。李俭让只得拼命想办法安慰妹妹,还得分心去问候阔别数日的小妹李俪君,生怕她离家在外会不习惯。 李俪君已经在外过了两年多的生活,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她拿话安抚住兄长,又把他的注意力扯回到大姐李俶君身上,便趁机脱身出来,寻思着清早坊门一开就可以走人了,没必要继续在隋王府耽搁下去。 她离开王家庄这么久了,想来李温齐若想做些什么,也早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完了吧? 正想着事儿,李俪君便抬头看见三姐李妍君正迎面走过来,身边跟着个面生的小娘子,与李妍君年纪相仿,穿戴比较寻常,便挑了挑眉。 虽然不知道这小娘子的身份,但隋王府如今也没有外客上门,能不惊动隋王夫妇就跑到后宅来的,要么同为宗室,还是平日与隋王府来往比较密切的宗室,要么就是窦王妃、裴氏、黄氏或林氏等几位女眷的娘家晚辈,借着她们的名义上门请安的。李俪君也懒得深究这位小娘子为什么会与李妍君走在一起,根本没搭理李妍君的意思,扫了一眼,便径自往前走。 “站住!”李妍君不甘地叫住了她,见她连头都不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可你如今难道连礼数都不顾了?我可是你的亲姐姐!这里还有客人在呢,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懂礼数,没有手足之情么?!” 李俪君依然还是头也不回:“出家人,还谈什么手足之情?我如今都出家了,你不是最高兴的人吗?何必还揪着我不放,非得往我头上栽几个罪名才甘心?我也不是头一天不理你了,平日你都能忍住气,知道闹出来了,全家人只会觉得你不懂事,怎么今儿倒来了脾气?是觉得又有人可以被你利用了吗?” 说完她就直接走人了。哪怕不回头,她也能感知到与李妍君同行的小娘子原本有些同情的神态已经变了,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李妍君。李妍君不得不想尽办法为自己辩解,又再度做出委委屈屈受尽欺负的可怜样儿来。只是经过这一回,人家是否还会相信她,就只有天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李俪君才从崔嬷嬷留下来看房子的仆妇处得知,昨日有窦王妃娘家的堂侄女带着女儿前来请安,似乎是她夫家遇到了一些难处,她带着女儿上京四处求助。毕国公府那边已经去过了,人家根本不搭理,她们母女二人没办法,只得又往窦王妃的兄弟处拜访,昨日还上隋王府来了。可窦王妃今日哪里有空招待她?见她们处境艰难,便暂时收留在府中住下。也不知道李妍君是怎么跟那小娘子结交起来的,除了不知情的外地人,估计长安城中宗室皇亲家的女儿,都不乐意与李妍君来往了。她为了留住这个新朋友,只好耍点心机演演戏了。 她忽然在半道上叫住李俪君,估计不是真的对妹妹的无礼生气。她只是想让新朋友看到自己被嫡出的妹妹辱骂、欺负的情形,好加固自己小可怜庶女的人设罢了。可惜她这点小心机根本敌不过现实,李俪君不打算配合,她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可不是从前,从前她扮扮可怜,掉两滴泪,自有小杨氏与众多杨家旧仆甚至是王府属官配合着制造舆论,把黑锅甩到受害者李俪君身上。如今杨家旧仆在隋王府只剩下李俭让、李俶君身边的乳娘侍女,连杨十六娘屋里的陪嫁侍女都被换掉了。李妍君就算耍尽心机,也是独力难支。没有其他人的配合,她这戏又怎么演得起来呢? 李俪君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事儿无趣得很。她往窗外看了看,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真的连夜遁地走人,免得屋里留守的仆从们明日早起找不到自己,会挨隋王夫妇与继母裴氏的骂。 李俪君正要关上窗户,却忽然心生异兆,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朝窗外的夜空中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真仙观道袍的青年男子缓缓从空中下降,出现在她的窗前。 屋中的灯火照亮了来人的脸,居然是李祏来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来探 李俪君迅速以自己为中心,向周围布下了一个隔音防窥阵,防止自己与李祏交谈的声音或画面被院子里的仆从们察觉。 然后她便微笑着朝李祏挥了挥手:“师兄几时到的长安?竟然还真来找我了?” 李祏左右上下看了看,对李俪君设下的阵法没有任何评论,只是看着她说:“你如今这身打扮……是正式出家了?” 李俪君点头:“家里人不知道我入道修行了,前两年借口要守孝,长住山中,还能说得过去。如今孝期过了,我又一天天长大,家里人早晚会要求我搬回王府,又或是为我相看什么的,平日也有可能会拉着我去应酬亲戚朋友,那我还有什么时间修炼?倒不如直接出家,釜底抽薪,日后进山修道也是顺理成章的。” 李祏点点头,叹道:“看来你年后特地赶回家里,就是为了出家的事了?” 李俪君眨了眨眼,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师兄别笑话,我原本确实是想回家办个出家仪式,为以后离家修行的事儿找借口的,没想到出家仪式还没办完,我阿耶就出事了……我总不能在这当口丢下一家老小往外跑吧?所以就在京中多待了些时日……不过我有自己的道观,每日的修行都不曾荒废,你可以放心。” 她一副保证自己在家里也绝对没有偷懒的模样,李祏看了,倒不好说什么了。虽说李俪君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也让他知道了她滞留长安的缘故。 李祏其实早就来到隋王府了,起初只是为了寻找这位同族师妹的居所,可转了一圈下来,倒是听说了不少隋王一家的内情,比如李温齐与李俪君的亲生父亲李玳竟然被革去了嗣王爵位,又比如李玳的现任正妻在跟自己的心腹讨论生产之后到底要不要和离,还有李玳的三女儿和四儿子私底下在咒骂李俪君…… 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李俪君滞留长安多时,迟迟未能返回王家庄,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李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跑到隋王府来找李俪君这个小妹子,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李俪君看着李祏脸上的变化,试探着问:“师兄怎么了?你忽然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李祏顿了一顿,忍不住问,“你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他丢了爵位?” 李俪君叹了口气,便把李玳酒后失言的事简单说了,顺便还告诉李祏,李玳这几日在牢里受到惊吓,是因为虢国夫人私下让人当着他的面对几个重犯施刑的关系。虢国夫人没伤李玳一根毫毛,却让他误以为自己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没两天就吓破了胆。这事儿李俪君是在几位杨氏国夫人在家闲聊的时候偷听到的,并没有告诉隋王夫妇,免得他们追问自己的消息来源。反正李玳只是落下了心理创伤,就算把状告到圣人面前也无用,还不如闭口不言,免得隋王担心呢! 李祏听说李玳竟然跟李林甫的儿子牵扯在一起,还与杨家兄妹反目了,感到十分意外:“你父亲不是与杨家人更亲近么?什么时候结的仇?”若不是与杨家人关系密切,李玳也不至于在安史之乱后失势,只能靠着妻子陈氏保住王爵呀。 李俪君笑笑说:“因为我揭破了小杨氏的真面目,让她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她又被李温齐带走了,不能再在我阿耶耳边吹风。我阿耶续弦,也没娶杨家女,只是纳了小杨氏的一个妹妹做妾,两家关系不如从前亲密了。而小杨氏的娘家亲人,又因为种种缘故得罪了虢国夫人姐妹几个,再也借不上贵妃与杨国忠的力,被我阿耶冷落疏远……如此种种,都与上一次时光回溯时不一样了。我阿耶左右逢源,想要从李林甫与杨国忠两方谋利,却把两边都得罪了,会有此劫,也是他自找的。如今他平安归家,虽说吓破了胆,但以后懂得谨言慎行,不再胡乱说话,也是件好事。” 李祏叹道:“你做女儿的可以这么说,可隋王府的继承人换人做了,后续影响可不小。我得报上去才行。要不要提你的名字?” 李俪君连忙摆手:“还请师兄多费心,不必提我的名字了,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过这件事,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吧?” 李祏笑笑,和气地答应了下来,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怪不得你让我别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温齐师弟……原来他生母罪行败露,是你搞的鬼?” 李俪君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亲娘横死,罪魁祸首却依然风光无限?这口气叫我如何咽得下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小杨氏有个修士儿子,只一心想要报仇雪恨。不过事后知道了李温齐的存在,我也没后悔过。入了修行道,念头却不能通达,我这道是不可能修下去的。因此,无论是为了我娘,还是为了我自己,这个仇我都一定要报!我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成长到有能力与李温齐抗衡的时候,小杨氏就先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了,倒叫我的计划落了空。” 李祏定定地看向她:“既然你心中一直提防着温齐师弟,那为何他劝你多见见亲人,你就……听话地回来了?” 李俪君仍旧是那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本来就打算要回来的,他这么下力气劝我,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呢。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狰狞!我要是不答应,天知道他会不会对我动手?我还能吃这眼前亏?反正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不想牵扯进去。他有真仙观做靠山,背后还有你们这些师门同伴在,怎么也不至于吃大亏。我有什么?还不如离得远远的,赶紧把凡尘俗事给料理了是正经。” 说完了,李俪君见李祏没有生气,便反过来追问:“李祏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走之后,李温齐都干了些什么?” 李祏笑笑,看向李俪君的目光温和了许多:“没什么,他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说起来,我先前在隋王府里四处寻你时,看到你的一个姐妹向她弟弟抱怨你,说话挺难听的,似乎在埋怨你不肯在人前欺负她,反倒泼了她一盆脏水,害得她在新朋友面前百口莫辩。” 李俪君瞬间了然:“是我三姐吧?她是小杨氏的女儿,也是李温齐的同胞亲姐姐。自打小杨氏离开,她姐弟俩在王府里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就想要在新朋友面前装可怜,企图败坏我的名声。我还能叫她算计了?自然是当场就要反击的。她那点小心思浅薄得很,也就是哄哄小孩子罢了。” 李祏冷哼了一声:“可见那小杨氏生养的孩子都学了她的歪门邪道,从根子上就坏了。温齐师弟幸好不是由她教养大的,只是被她蒙骗了而已。我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心里以为是慈母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惦记!”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探母 李祏两世为人,一向是门派中的天才人物。他奉行实力为尊,从来不喜欢跟人斗心眼,也看不上某些人爱与人勾心斗角的作派。 他本来就厌恶小杨氏,认为这个女人拖累了师弟李温齐的修行,几乎毁了李温齐的人生。如今他再看到小杨氏女儿的言行,只觉得厌上加厌,认定对方心性恶毒,养出来的孩子也不是正派人。倘若李温齐还要把这样的亲人视作慈母,为了她的死不惜葬送自己的前程,那就太不值当了! 他向李俪君打听起了小杨氏的极品事迹,想要去给师弟醒醒神,让李温齐别再执迷不悟了。 李俪君简单提了几件旧事,其中也包括自己被李妍君推下假山差点儿丧命的事。想了想,她又把李俶君去年给继母裴氏下毒未遂的事告诉了李祏,又道:“家里长辈都不想闹大,因此没有追究我大姐手里毒药的来源。但我推测,应该是杨家老夫人前来探望外孙女的时候,悄悄塞给大姐的。杨家人一直不想让别的女人成为我阿耶的续弦,更不想有其他女人生下我阿耶的儿子,生怕会影响了我阿兄或小杨氏所生的儿子将来继承嗣王之位。阿翁阿婆对大姐的做法十分生气,不过对杨家那边,除了不许他们再上门,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我大姐的名声就别想要了。做长辈的舍不得见到她过不好,因此只能忍下这口气,只是对我继母更好了几分。” 李俪君想用这件事说明,杨老夫人言传身教,所以他们家的女儿从根子上就长歪了,就连自幼丧母的外孙女李俶君也不例外。 然而李祏依然认为这是小杨氏的错。因为李妍君也好,李俶君也罢,全都是小杨氏教养长大的。这两姐妹做下任何错事,都是小杨氏的错。而小杨氏都对李俭让下毒手了,李俶君竟然还要学她这套歹毒害人的作风,也同样是小杨氏从小教坏了的关系。总而言之,全都是小杨氏的错就对了。 李祏把这些事例都收集起来,打算回去给师弟李温齐醒醒脑。李俪君也不拦着,只是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这么多天了,李温齐还在为小杨氏的死而纠结吗?是不是他不用心修炼?整天只顾着胡思乱想了?” “他若只是胡思乱想倒罢了。”李祏冷哼,“我倒宁可他老实一点。光是伤春悲秋,只是妨碍了修行,却不会要他的命!” 聊了这么长的时间,李祏对李俪君早就没有了防备心,也愿意跟她说些自己本不打算告诉人的机密之事了。 李温齐那日拼命怂恿李俪君回家探亲,确实是别有用心。等把人支走了,他又略等了两日,确定真仙观那边一片忙碌,无论是师兄李祏还是那些跟他过不去的人,都没空来寻自己的晦气了,便偷偷溜出了王家庄,伪造出自己还在洞府中闭关的假象,实际上是往蜀中去了。 李俪君一听说这地名,立刻明白了李温齐的打算:“他这是……打算去地府见小杨氏?” “可不是么?!”李祏没好气地说,“他如今不过是炼气后期修为,怎么敢笃定地府的人会卖他的账?!若是真仙观的炼气弟子在地府也能横行无阻,那地府岂不是乱了套?他把那位大能当成什么人了?真以为同是李唐宗室,人家就一定会顺着他么?!” 李温齐去了地府,果然没能顺利见到生母的魂魄。但他不肯死心,便找了一个比较熟悉的阴差,拿好处收买了对方,才让对方答应冒险,把小杨氏的魂魄带来与他见一面。 面虽见了,但李温齐的目的是想问生母,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临死前是否看到了杀死自己的凶手?此外,她临死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他想知道拍卖行那负责人是否骗了自己。倘若那人撒了谎,就证明此人在母亲的死亡上十分可疑。现场就数这人离母亲的尸体最近,说不定就是真凶! 然而此时的小杨氏,是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小杨氏,对于自己的第二段人生,除了悔恨与懊恼,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在她眼中的李温齐,不再是第一世时分别多年的儿子,而是第二世时没有把实情说清楚,导致自己走错了路,平白葬送了富贵前程的孽子。她当然不会蠢到说实话,只道自己临终前没有诅咒过什么人,更没有埋怨过儿子,她就是……简简单单地被倒塌的砖瓦给砸死了。 小杨氏哄儿子,说这都是那个纠缠着要与他决斗的仙人干的好事,让儿子千万不要放过那个仇人。说完了,她又马上向儿子提了要求,表示自己听说阎王爷要安排自己在两个月后投胎,这跟上辈子的安排不太一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让儿子去为自己求求情,让她能象上辈子死后那样,入住宗室们在地府居住的街区,等待着下一次转世重生,又做回杨玉缨。她还细细叮嘱儿子,在自己嫁进隋王府前,千万要提前过来提醒一声,让她别糊里糊涂地留下破绽,又叫人抓住了把柄。 活过两辈子的小杨氏,想法又不一样了。她还是想扶正做嗣王妃,也没把陈氏放在心上,因为她第二世能把陈氏弄死,第三世也同样能办到。如果能在嫁入隋王府前就先说服李玳改变想法,直接娶她为继室,而不是纳妾,那自然再好不过。万一做不到,那她再派人去暗杀陈氏的时候,就会做得更隐秘一些,事后也尽可能扫清一切痕迹,不能再让人从杀手处倒查到自己身上。只是到了第三世,她不打算再对李俭让下手了,要杀就把陈氏与陈氏生的李俪君一块儿杀死,斩草除根。没有了李俪君搅局,陈氏旧仆自身难保,整个隋王府里,又有谁会在陈氏的死上寻根究底呢? 至于李俭让,只要小杨氏仍能得到李玳专宠,李玳就不可能续弦裴氏,那自然就不会有人为李俭让请来名医,治好他的弱症。他一直体弱下去,活不了几年就死了。到时候除了她杨玉缨的儿子,还有谁能继承嗣隋王之位?用不着等安禄山为二夫人请封的东风,她也照样能让李玳把自己当成正妻一般对待。 毕竟安禄山早晚是要反的,跟他扯上了关系,日后就说不清了,还是躲远些的好。 小杨氏都打算好了,到了第三世,一定不会再事事巴结着贵妃与杨国忠等人了,倒是可以继续在宗室里扮贤惠,同时劝说李玳亲近东宫,等躲过安史之乱,李玳不会再受杨家兄妹连累,又能靠着与新君的交情,继续过富贵日子了。 小杨氏打好了如意算盘,哪怕阴差催着她赶紧走,她也不忘回头提醒儿子:“一定要记得,早些来找娘呀,把所有事都告诉娘,千万不要再说一半不说一半了……” 她哪里知道,从她说出自己是被砖瓦砸死的那一刻起,李温齐就彻底懵了。 原来他真的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遇袭 李祏说起师弟李温齐在地府的经历,语气里就透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 怎么能因为生母小杨氏的一句话,整个人就懵了呢?! 他不是早该心里有数的吗?难不成他还真觉得自己没有误杀生母,小杨氏是有人故意暗杀的?只是伪造成没有凶手来过的假象?那可是修真集市!整条街就只有小杨氏与她的仆妇两个凡人。谁会冒着得罪真仙观筑基真人的风险,跑来暗杀一个凡女?还要把所有痕迹都清扫干净,装作自己从未来过,一切都是意外的样子?那时候昏天暗地、飞沙走石,任何人跑到集市里,一不小心就可能丧命,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杀一个小杨氏?她也配?! 更何况,不远处的拍卖行里还有位炼气后期的高手在,想要瞒过他的眼睛去杀人,整个关中修真界也没几个人能办到吧? 李祏认为自己的师弟早就该有心理准备,而不是一直盲目的自欺欺人,好象非得找出个虚幻的“凶手”出来,才能寄托恨意,然后靠着这份仇恨继续在修行路上走下去。看到师弟如此不中用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先前劝慰鼓励的话全都白说了,所有用心都被辜负了,简直要恨得牙根痒。 李俪君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问:“师兄是怎么知道李温齐跟小杨氏都说了些什么的?难道你当时跟着去了?” “那倒没有。”李祏老实说,“这是我事后找那个阴差打听的。师弟在地府的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我当时听着那阴差事无巨细的叙述,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我钻进去!真仙观什么时候让人看过这种笑话?他竟然还是我们李家人!” 李俪君见他又开始咬牙,忙把他的注意力引回到正题上来:“那李温齐当时是懵住了,没有听清楚小杨氏的话吗?他该不会还要照着生母的话去做吧?” “怎么可能?!”李祏没好气地说,“不提我师尊已经发过话,一定要送小杨氏去投胎,不能再让她拖师弟的后腿了,光说师弟如今的年纪和修为,只怕还活不到那时候呢!必须要再转世重生。这回时间对不上,我正好给他另寻一对父母,要找两个人品厚道些的,叫他从小领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父母,省得下一次仍旧对小杨氏这种女人牵肠挂肚,沦为棋子而不自知!” 那就行了,李温齐要是真的转世重生去了,不再惦记着小杨氏,那李俪君也不打算继续跟他过不去。人死债消嘛,她不会跟死人计较。 她还劝李祏呢:“若真要让李温齐转世重生,那就早些留意合适的人家吧。安史之乱没几年了,最好挑那些战乱之后依然能过得平安顺遂的宗室人家,别掺和太多军政之争,也别找什么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李温齐如今修为大损,若是不能重新筑基,又或是重新筑基后迟迟未能提高修为,那再拖下去,拖到他寿数尽了再转世,也只是浪费时间和资源而已。还不如早些安排他投胎,把灵根弄好些,再从小教养出好品性,下辈子再修行,也能事半功倍。” 李祏露出感动的神色:“四娘,你虽然嘴上说恨他,心里其实还是关心这个手足的,提的建议也是真心为他着想。” 李俪君心里有点想吐,便扯了扯嘴角:“才不是呢,我只是看在师兄你的份上。” 李祏哈哈两声:“反正你这份人情,我不会忘记就是了。师尊与师兄那儿,我也会说一声,省得他们对你有所顾虑,担心你心里记恨温齐,不肯信任我们。” 李俪君没有接这个茬。 李祏又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时间还早,师弟完全可以再试着拼几年,等到寿元真的要尽了,再考虑转世之事的。但如今……只能提前了。正如你所说,再拖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与资源而已。”而经历过李温齐与小杨氏搞出来的这么事之后,他们师门这一脉,如今在资源上已经有些不足了,必须要有所决断才行。 李俪君听出几分不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就因为李温齐的心态崩了,已经没办法挽回了吗?” 李祏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样,也是因为……他在回秦岭的路上遇袭受伤了。” 李温齐被生母小杨氏的话搞得心神失守,等到人清醒过来时,再回想小杨氏嘱咐他的那些话,心态又崩了一回。 他原本还担心,恢复前世记忆的生母会出于爱护他的心态,不愿意将临终前的真相告诉他,免得他招惹上厉害的仇敌,没想到生母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实情。 小杨氏看起来并不在意第二世死得太憋屈。反正第二世的路已经走绝了,她也不打算硬在世上苦熬到老死为止,还不如回地府度日,等到下一次投胎做回杨玉缨时,再谋求事事顺意的第三世呢!所以她嘱咐了李温齐那么多话,生怕他再犯一回蠢,其实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他的做法误导了自己,害得自己第二世走错了路,否则她不会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这分明就是怨着他呢! 小杨氏以为自己能逃过两个月后的投胎,以为自己还能再有第三世的富贵,可李温齐心里非常清楚,这些都不可能了。他护不住生母,心生愧疚,转眼又要面对生母对自己没多少真感情,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自己的荣华富贵……真相毫不客气地当头砸下来,他怎会不懵?怎会不崩? 他这么一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走的都是山野小路,没遇上什么人,还有时间给他整理心情。可心情还没整理完毕,他就遇上了劫道的。看起来就跟上回在秦岭山中遇到的差不多,其中甚至还有几个人的眉眼十分熟悉,哪怕蒙着面,用了遮掩的法术,他也能猜出对方是谁。 那位同门的小少爷,还是不肯放过他。哪怕师尊师兄们都有事要忙活,没空给他撑腰,哪怕他的狗腿子已经损失了一批,他还是成功收买了另一批炼气弟子来寻李温齐的晦气。这一回,他发誓定要将其置于死地不可,否则没办法弥补那批最忠心狗腿子的损失。 李温齐毕竟曾经做过筑基真人,此时又正值心情激荡,还有几分自毁的冲动,不要命地跟那伙“劫道”的打了起来,虽然没能把人打死,只是打伤,但也成功逃脱了。 回到秦岭时,他全身都是血,一副狼狈模样。若不是走运地遇上一位交好的同门,帮他联系上了师兄李祏,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撑到师门。就算顺利回去了,他那身痕迹也有可能留有后患,被袭击自己的人倒打一耙。 如今,李祏把李温齐安置在王家庄的出租洞府里,伤势处理过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经此一劫,李温齐想要再冲击筑基,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李祏问清楚他出走前的情况,想要寻李俪君去问个究竟的时候,他师尊师兄已经在考虑,直接送李温齐去投胎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盘算 李祏本来其实不太想让师弟现在就去转世。 转世重生的师弟,不再拥有这一世的记忆,那些与师尊师兄们相处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感,全都化为乌有。那样的师弟,还是他们所熟悉的师弟吗?只能算是个拥有师弟外壳的陌生人吧? 本来,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要投胎转世时,只需要把这辈子的记忆打包起来,等下一世长大到一定的年纪,修为也有了一定的水平之后,再把记忆包灌输到自己的脑子里,便又是上辈子的那个灵魂了。他还拥有了更年轻的身体,曾经的领悟与心得体会又能再次起作用,等于是在一个更好的基础上,用更快的速度达到上辈子的高度,修行路也走得更顺遂了。因为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可以避开所有的坑与挫折,直接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 李祏就是这么做的,然而李温齐的情况却不同。 李温齐从拜师入门开始,就有了对生母的心结,此后哪怕埋头修炼,也心心念念着要去见她。倘若让他将这辈子的记忆打包起来,转世后再灌输回去,他岂不是又成了那个满心满眼都被生母小杨氏束缚住的李温齐?那还重什么生,转什么世?!这辈子他好歹还有多年修炼的积累,哪怕是修为掉落,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下辈子倘若他从一开始就被对生母的执念绊住了,无心修炼,只怕连炼气七层都修不上来,那这人就等于是废了! 李祏与李温齐的师尊和师兄都盘算着,若是要让李温齐转世,这辈子的记忆就没必要留着了。在脑子里动手脚是不行的。神魂中被人改动过的修士,转世重生后就没有人能超过前世的修为,人也有些呆呆的,不象其他人那么灵活。若是外门外派曾经敌对过的修士,真仙观的人在人家的神魂中做手脚,就没什么愧疚心理,甚至还觉得挺解气的。可换成是自家人,从小看着长大的嫡亲弟子……谁能狠得下这个心?! 况且,李温齐这辈子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二层罢了。若是在他脑子里做手脚,让他对生母不再抱有执念,下辈子他可能最多也就修到筑基二层了,前途断绝,又有什么意义? 真心关爱他的师尊师兄们,心里还是盼着他的修为能再提高一点。哪怕不为了自家派系的战力着想,也盼着李唐宗室修士中,能多一个有望结丹的好苗子呀! 师尊与师兄都下了决心,只是李祏还惦记着师兄弟的情谊,心中不舍。如今听了李俪君的话,他也知道有些事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世上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为了师弟在修行路上的未来,该舍的东西就要舍掉,该狠心的时候就不能犹豫。 李俪君见他叹气,还帮着劝了一句:“李温齐要是因为受到偷袭,伤重难愈,只能送去投胎转世,也能避免一些人恶人先告状了吧?” 李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话倒是不假……” 真仙观再是家大业大,门下的炼气高阶弟子也是有限的。如今前后死了两匹,那主使人就算背景再硬,也不可能糊弄过去,必须要有所交代,否则他自己在门派中也休想再有前途可言了。万一这人的师尊师兄们忙完了金丹真君交代的任务,返回总坛后替他撑腰,倒打一耙,反而告李温齐杀伤同门,那要怎么办?李温齐提前以遇袭后伤重身亡的名义死遁,由师尊师兄护送着去投胎转世,那对方就没办法再往他头上泼脏水了。 对方手下的人死了又如何?不是还有不少人活下来了吗?李温齐曾经是堂堂筑基真人,都被逼着丧命了,还想怎么样?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若是在为门派征战时伤重而亡,还能被门中长辈安排去转世。李温齐却是因为被同门的炼气弟子围攻才伤重而死的,什么时候真仙观的筑基弟子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哪怕他曾经犯过大错,门派也处罚过了,那些小炼气弟子们凭什么要对他下毒手呢? 若此先例一开,那些没有犯错,反倒是为门派征战而受伤的弟子,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同门中的对头人围殴至死?一向高高在上的筑基弟子,但凡是一时受了伤,暂时处于弱势,是不是也有可能被门下的炼气弟子以多胜少围攻呀? 这个规矩可不能破!真仙观中那二十来个筑基弟子,一向对门派忠心耿耿,甘愿为门派征战而下死力。可这份忠心,绝对不是为了成全几个小炼气有机会踩到筑基头上的! 李祏不是蠢人,他只是不喜欢耍心眼,却不代表他不会耍。 他心里迅速拟定了几个方案,就想要回总坛去与师尊、师兄商议,也要跟师弟李温齐好好讨论日后的安排。时间还得抓紧些,不能拖延。若等到那主使者的师门靠山回归,第二次袭击已经过去太久,再说李温齐伤重而亡,就显得太假了! 李祏拿定了主意,连忙向李俪君告辞:“我得回去与师尊、师兄商议一下,就先告辞了。四娘你也尽快回去修炼吧,不要在长安耽搁太久。”他顿了一顿,“红尘富贵乡,不是修道场。千万不要留恋凡间之事。世间的人、事、物,俱是仙人手中的棋子。若你看不破,舍不得,就永远都不会有希望成为执棋之人了。” 说罢他简单点点头,就转身甩袖,飘然踏空离去。 李俪君目送李祏消失在夜空中,随手把事先设下的阵法给撤了,翘了翘嘴角。 挺好的,李温齐要是真的能投胎转世去,从此再也不记得小杨氏其人,那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一定会亲亲热热地管他叫小弟。 反正他本来也应该是她的小弟。 一夜无事。李俪君清早起来完成了一波修炼,便直接去正院给祖父隋王、祖母窦王妃请安,顺道辞行了。 隋王没有异议,反而叹了口气道:“早些走也好。咱们家的人都不必死守在王府,离开长安城,兴许还能少些烦恼事。” 窦王妃则道:“送到你观里的东西,你暂时别动它,我会安排人去操办加建后殿之事。”做戏做全套。话才放出去没几天,若是忽然就改了计划,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隋王府根本不信任圣人,正打着转移财产私逃的主意?这种蠢事她是不会做的。 李俪君索性就把紫云观的主导权交回给窦王妃了:“三婶既然已经回府了,接下来也没必要到山中去休养。车马劳顿,不利安胎。我今儿回去,就让她身边的人回来。阿婆再多派些人手过去看管库房。嬷嬷与侍女们不日便要随我回太平峪,紫云观诸事,还要请阿婆多多照应。”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甩锅 李俪君回到紫云观后,又多住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她趁着雁塔坊市开放的时节,跑去进了一批灵药药材,好准备着给自己炼制新配方的炼体丹。 她顺道还去隔壁升道坊的仓库,把赵陈记的伙计们最后收集到的一批火药原材料给收入了系统空间中。若今年那位大能还照着史书上的记载来安排关中一带的天气,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雨涝成灾了。万一这些材料受潮作废,岂不是白花了钱? 这时,原本与她们一行人分道而行的丁五郎,也跑过来会合了。 丁五郎最初是跟着李俪君的大部队返回长安的,但回城后不久便告假回家,向亲友告知自己即将娶妻之事,顺便还要采买婚礼用品等等。婚礼会放在紫云山房里办,但长安城里还有他的亲朋好友,不能将人撇开的。等他与石青完婚后,还要回城来拜见夫家长辈并祭祖呢! 赵陈记的人顺利与隋王府做了切割,不过日后依然还能借着隋王府的名头撑腰,只是人身方面不再有从属关系罢了。这两年托窦王妃的福,赵陈记成功维持住了自家的生意,还在宗室女眷中开拓了许多新客户,连世家权贵的老少爷们,也有许多人看中他们家的素色衣料。即使石榴红的料子不再时兴,今后也不用愁生意不好了。染坊的匠人还在研究新配方,争取每隔两三年就能推出新产品,永远都不会被长安的流行圈子抛弃。 目前赵陈记无意再扩张规模,赚的钱已经不少了,但还未富到会引来各方面权贵觊觎的地步。哪怕是隋王府圣眷不再,也还能护得住自家孙女的这份产业。更何况,那几家与陈翁有旧谊的宗室王府,也不是吃闲饭的。 李俪君一家一家亲自前去辞行,对方看着她这一身朴素的道姑打扮,也是心情复杂。除了祝福各自安好,还能说什么呢? 辞别了长安城中的亲友,李俪君便出发返回秦岭了。 她没打算与崔吕二位嬷嬷她们一道走。崔嬷嬷等人是要分别返回紫云山房与嵯峨山别院,为她继续管理这两处产业的。李俪君却是打着进山修道的旗号,自有许多道观可以供她“借宿”。她不主动去宣扬,旁人还能特地一家家去打听,她到底上哪里挂单了不成? 她只带了二红一个随从,可事实上,二红半道是要自行折回紫云山房的竹居去修行的。瀚海提灯就放在二红那里,也好方便她自行前往光头山修行。而李俪君则直接回了王家庄。 在王家庄大门口附近,李俪君遇上了多日不见的王娘子,便趁机向她打听王家坊市近日都有哪些灵药出售,看能不能把自己炼体丹配方中的材料凑齐全。 王娘子也看不出她要买的材料都是炼什么丹用的,拍着胸口包揽下来,又开始挽着她的手臂,打听这些日子她到底上哪里去了。 李俪君随便找了个拜访道友的借口就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了,又反过来找王娘子打听,近日关中修真界又出了什么新闻? 王娘子道:“说不上新闻,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段时日,不知你可听说了——那位李温齐李真人,据说被人偷袭了,伤重将死呢!如今只是在捱日子罢了。” 李俪君早有意料,但还是露出吃惊的表情来:“怎么会?我记得他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应该一直在休养吧?” “本来是这样没错。他还特地跑到我们这儿来租了个洞府休养呢!”王娘子撇嘴道,“可中途他自个儿偷偷跑了出去,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不活的,又偷偷溜了回来。他师兄起初不知道,跑来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他伤得厉害,还埋怨我们王家不负责任,没把他师弟照顾好呢。若不是李温齐自个儿解释说是在外头受的伤,我们王家就得背黑锅了!” 王娘子说起这事儿也是一肚子的怨言。幸好李温齐没有脸皮厚到撒谎害人,不然王家就要倒霉了!不但会大大地得罪真仙观的筑基真人,还有可能因为背上了坏名声,连出租洞府的业务也要大受影响呢! 至于是谁这么大胆跑去偷袭李温齐,如今秦岭山区的修士圈子里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是真仙观内部看不惯李温齐的人,趁着他受伤修为跌落时出手暗算了他;另一种则说是修真集市的诸位店主们,记恨他与东海贵客相斗,把整个集市给轰坏,以至于店主们损失惨重,还得不到赔偿,所以偷偷乔装改扮了,装成散修劫匪的样子去报复他。 李俪君一听这两种说法,就知道前者定是知情人透露了实情,后者却很有可能是真仙观里某些干了坏事心虚的人要趁机甩锅。两次偷袭的主使者都是董真人门下,而另一位吴真人在修真集市里有利益攸关的产业豪华客栈,两位真人近日一起负责金丹真君吩咐下来的任务,估计也勾结在一起了。董真人给修真集市的店主们泼了一盆脏水,洗白了自家小弟子。吴真人正好以此为借口,逼那些店主们重回修真集市,继续给真仙观上供,献血割肉支撑集市的繁荣。 店主们若不想无端背上袭击真仙观弟子的罪名,要么提供绝对可信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对真仙观没有半点怨恨——比如重回真仙观辖下的修真集市,并再次自掏腰包去重建店铺,又或是向真仙观上供厚礼什么的…… 王娘子一肚子怨气,也有一半是因此而来。她是绝对不会再回修真集市去了。自个儿的家族有坊市,她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只是为了自家坊市能平平安安地在秦岭开业,王家家主忍痛给真仙观上贡了一大笔资源,求他们对自家坊市中的店主高抬贵手。真仙观方面松了口,王家却要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勒紧裤腰带,过几年清苦日子了。 这叫王娘子如何不怨呢? 她小声对李俪君吐槽:“李温齐自个儿不好生待在洞府里养伤修行,偷偷溜出去乱逛什么?出了事,倒害得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跟着倒霉。为了不往死里得罪真仙观,好些原本在我们家坊市里租了店铺的客商,都纷纷退租了。坊市里冷清了许多,也不知道要经营多少年,才能真正兴旺起来。”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李俪君的手道:“好妹子,你可千万不能抛下老姐姐呀!咱们才是好朋友,都共过好几次患难了,旁人如何能相比?你年纪又小,还是小娘子,跟偷袭李温齐的人有什么相干?真仙观再怎么样也不会来寻你的晦气,你就安心在咱们这儿待下去吧,好不好?” 王娘子还眼谗着李俪君背后的“人脉与资源”呢,当然不可能放她走啦!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进展 李俪君当然不会选择重回修真集市。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做生意才在那里置办了产业,而当初的目的,如今基本上都达到了。王家坊市同样能为她提供各种灵材的购买渠道,她与身边侍从们制作的丹药符箓法衣法器等制成品,也能透过王家坊市出售,实在没必要再花灵石去重建修真集市中的小店。更别说她小店里雇佣的灵光谷旧人邱家祖孙,如今早已成为真仙观的拒绝来往户。她没有了可靠的人手帮忙经营店铺,难道还能牺牲自己的宝贵时间,亲自跑去打理生意不成? 更何况,王家还算是态度友好的墙头草,又有丹药的利益吊在前头,轻易不会出卖她。真仙观如今就只有一个李祏跟她关系还不错,其他人都说不上什么交情。跟哪边靠近对她更有利,还用得着考虑吗? 李俪君哄了王娘子几句,又拿出了两瓶二红新炼的补灵丹给她,声称是从熟人那儿薅来的,数量不少,托她帮忙卖两瓶出去。 王娘子打开瓶盖一闻里头丹药的香味,就知道这是好东西。根本不用往外卖,王家上下那么多修士,自个儿就不够分的。她连忙欢欢喜喜地自掏腰包,把两瓶丹药先买了下来,又让李俪君再想卖丹就直接联系自己,然后便急急忙忙地带着丹药去找族中长辈了。 这种情况下,她直接把丹药上供给家族,不但花出去的灵石都能补回来,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一点儿都不亏。可若是动作慢了,让人提前听到风声,赶在她把丹药上交之前,跑来求她分几颗给亲近的族人,那功劳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价钱也不好开呀。开低了自己太吃亏,开高了不但得罪了族人,自己的丹药也回不来。这分寸可不好掌握,还不如全都交上去,让家主去烦恼呢! 王娘子兴冲冲地跑了。李俪君也总算能脱身返回自家租好的洞府中,先刮起一阵风打扫干净室内环境,打了一会儿坐,养了养神,她就开始炼丹了。 先炼了一批简单的聚气丹、补灵丹,熟悉一下手感,然后就开始炼稍有难度的疗伤丹药了。等到她的丹炉、灵火以及手法都处于最好的状态下,她才开始炼炼体丹。 头一次炼,火候掌握不好,效率稍打折扣,炼出来的丹只有一半能用。不过第二次炼就很好了,出来的丹不但多,品级也高一些,有一半都是上等好丹,只是还达不到无暇的程度,那需要她慢慢练习,才能把技术提升上去。 但上等的好丹已经可以放心服用了,丹毒不多,配合心法与有清毒效果的仙露就能解决掉。服丹之后,她开始每日的剑法练习,再配合炼体功夫,感觉效果挺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炼丹,练剑,也不忘休息。她没有再往公共食堂去打听各路八卦新闻,倒是时不时就抽空,乔装改扮一番,趁夜潜出王家庄,在秦岭大山中搜索那些修士匪盗之流,拿他们练手。 她的身手与状态在缓慢提升中,战斗意识也恢复得不错。只是偶而在王家庄遇到王娘子的时候,会听到她说起近日在秦岭地区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专杀修士劫匪,看起来又瘦又小,是个好对付的软柿子,没想到是个真人不露相的狠人,不到一个月就杀了二三十个炼气,其中还有一个是炼气六层的高手,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过江龙。 托这位黑衣人的福,秦岭一带的邪修、盗匪少了不少,许多空出来的灵气穴、小灵脉什么的,都被附近的小散修占了去,过得不象从前那么苦逼了。只是这么一来,王家庄的出租洞府里,那些只租得起低价洞府的人就有了新的去处,不用花灵石就有地方修炼了。他们的离开减少了王家的收入,王家人正郁闷呢。 幸好王家坊市还是开起来了。先前花出去的灵石与上供真仙观的资源没有白费。真仙观的人没有来捣乱,王家坊市里还是留下了不少客商。有了他们的支撑,王家坊市的名气也渐渐打出去了,不停地有新客人前来光顾,亦有外地来的新客商入驻。王家看到了回头钱,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李俪君这边委托“代卖”的丹药与符箓,更是让王家主惊喜不已。虽然他能用上的东西很少,但家族中大部分的人都能从中受益。一位年纪已老迈的族人旧伤得愈,状态恢复了不少;另一位正值壮年的族人成功突破到了炼气后期,有望在寿元结束前筑基。到得那时,他就不用再一个人苦苦支撑了,哪怕寿元尽了,也能后继有人。 王家那边私底下联系了李俪君,问她要不要搬到灵气条件更好的洞府去?李俪君倒是觉得现在的洞府远离其他邻居,隐蔽性更好,无意搬离。王家那边就把供应的灵食等级往上提了一等,还主动帮她维护了一下洞府里的聚灵阵,把灵气浓度往上提高了一截,等于是用二等的租金享受到了一等的灵气环境。 李俪君心里很满意。三月初的时候,她回了一次紫云山房,见家中诸事都井井有条,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就连二红她们的修炼进展都挺令人满意。若无意外,今年之内,二红、秋香与吕四运三人都能再晋升一级。至于赵月白,谁也不指望她会积极修炼了。就这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慢慢积累着,明年也有望晋升了。她自己挺满意的,别人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回程的时候,李俪君带走了一批丹药与符箓。而吕四运与秋香也作为修真集市的老客人,“闻讯”摸到了王家坊市那边,有了新的进货与销货的渠道。李俪君这边的东西基本都是委托王家处理的,最终有多少东西会放到坊市去卖,又有多少东西是由王家内部消化,她就不管了。反正王家不会少了她的灵石。 而她委托王家收集的各种灵材、灵药,也慢慢汇集到了她手中。 她曾经去过王家坊市见邱三翁,据说他手里的筑基丹材料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准备等最后两种材料备齐,就要出发入蜀。邱三翁还反过来问她要不要同行,要不要帮忙收集一些材料呢。李俪君谢过了对方的好意,但还是婉拒了。她听说灵光谷旧人已经知道了邱三翁有门路能请到丹师炼制筑基丹的事,好几个炼气后期都在想办法收集材料。若是邱三翁有多余的材料,没有匀给同门,却便宜了她这个外人,那对邱家祖孙日后在灵光谷的处境可没什么好处。 邱三翁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着想,心中温暖,笑着说:“其实我这些同门亦是正派人,东家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他愿意帮着引介。 李俪君当然不介意认识新朋友。有时候新朋友能给她带来许多有用的情报。 比如说她在两天后一次剿灭秦岭劫匪的行动中,再次遇到的李祏,就是一位非常有用的新朋友。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不顺 李祏在巡山途中遇见李俪君杀匪,还挺意外的。 他一瞧李俪君这身黑衣打扮,就大概猜到了几分:“近来在秦岭一带专杀劫匪邪修的黑衣人,原来就是四娘你呀?” 李俪君从发觉他出现开始,就主动把蒙面给去了,免得李祏没认出自己,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剑戳过来,那就不好玩了。如今面对李祏的询问,她也是大大方方的:“我觉得自己的修为到了一定的瓶颈,留在洞府里钻牛角尖也没用,干脆出来透透气,顺便练练自己的身手。” 李祏对她的想法挺赞成的:“你想得没错,光是提高修为是没用的,修士想要更进一步,也需得练练身手,遇上劲敌时心里才不会发慌。倘若你连打架都不会,别人一剑刺过来你就慌了手脚,那就算你成了筑基修士,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真仙观教导弟子,素来都很看重弟子的战力,每年总会带人出去闯荡,见见世面。” 李俪君扯了扯嘴角,不对真仙观“带弟子见世面”的方式与真正目的做评价,直接转移了话题:“我听王家庄的人都在讨论,说是李温齐伤重,快要不行了。如今他这是回真仙观休养了吗?” 李祏叹了口气:“虽然师尊与师兄他们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送师弟去转世,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舍不得。师弟他本人也……颇为迟疑。” 现在去转世,李温齐下辈子就不可能是李玳与小杨氏的儿子了,定要换一对父母的。他也清楚,这辈子的记忆都不会得以保留。他觉得这跟彻底死去也没有区别了。明明还没到必死的地步,师尊师兄们却都想让他去死,李温齐如今心里也有些闹别扭呢。虽说大家都希望他能用死遁的法子逃避师门惩罚,再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争取下辈子的修行路走得更顺些,可真正要死的毕竟是他,他哪儿能这么容易想得开呢? 只是李祏觉得,他也撑不了多久了。一来是董真人与吴真人都准备要回来了,他们一回来,董真人的小徒弟就有了靠山,定会拿他开刀的;二来,他身上的伤确实不轻,虽说不至于伤重而死,但修行前途也基本断绝了,硬撑下去,意义不大,只是徒耗资源而已。因李温齐之故,真仙观的李唐宗室一脉资源损失惨重。如今师尊师兄们还在为他考虑,他若为了一己之私,拖累师门,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李祏不想面对那一幕,还借口要执行门派巡山任务,直接跑出来了。 李祏在那里长吁短叹,李俪君沉默着不发一言。 小杨氏已死,李温齐不可能再转世成为她的儿子,但他要是想做回李玳的儿子,还是不难的。裴氏肚子里就怀着一个,几个月后就要降生了。但这孩子若是男孩儿,便是李玳的嫡子,凭什么要让小杨氏的儿子有机会扶正呢? 况且裴氏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她的孩子搞不好已经有灵魂进驻,硬塞一个李温齐过去算什么?太造孽了。至于李玳日后还会不会跟别的侍妾搞出个儿子来……只怕李温齐的师门没那个耐心去等,也没这个必要。李温齐自己都只惦记生母,对生父与同胞兄姐都毫不在意,李俪君又何必多事呢? 李俪君看着李祏的心情平复了些,还有闲心帮她处理那堆山匪的尸首了,便主动找他搭话,顺便打听情报:“董真人和吴真人他们快要回来了,不知事情办得如何?我听说修真集市的店主们受到了威胁,吴真人门下弟子好象在逼着他们回去重建店铺呢。” 李祏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不过也知道自家门派里那些筑基真人的脾气和作派:“那些店主实在害怕的,就回去好了,其实也没什么。拿不出灵石来,我们真仙观也不可能真把人逼死,只不过是暂时替他们把账垫上,等日后生意做起来了,挣到了灵石,再慢慢还债就好。三五年还不清,三五十年还怕还不上吗?实在舍不得灵石的,不回来也无妨。谁还有闲心一个一个找上门去教训人不成?修真集市平日生意有多好,你是知道的。只要集市重建起来了,根本不愁无人来开店。而新任的监市真人,已经确定是小杜一伙人了。他们本不是真仙观嫡系,素来行事小心,断不敢在集市乱来的。” 小杜真人吗?如果他真的象李祏说的那样,搞不好就只是个顶着监市真人名头的傀儡而已。修真集市日后的经营,怕是要由吴真人一系说了算了。 豪华客栈坐拥小灵脉的充沛灵气,不愁没人上门,说不定价钱翻上一倍,都能供不应求。只是它每季只开七天,时间未免太紧了些。 李俪君暗暗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在王家庄长住洞府挺好的。花的灵石虽然多一点,但胜在束缚也少,不必总将就着时间来,匆匆忙忙的,突破都不能安心。 她与李祏又闲聊了几句。李祏还在任务途中,不能久留,很快便要告辞了。 临行前他提醒李俪君:“你杀了不少邪修匪徒了,接下来暂时歇手吧,回洞府去好好沉淀一番,试试看能不能突破。董吴两位真人回来,他们门下的弟子肯定要趁机寻人晦气,发泄一番的。你虽然跟他们无冤无仇,但他们心里正憋着气呢,万一惹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李俪君爽快地答应下来。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还是问了李祏一句:“董吴两位真人此行不顺吗?怎么就要回来寻人发泄才行了?” 李祏嗤笑了一声:“自然是不顺利的,还把人得罪狠了呢!此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东海那位安抚住了,连我师弟都差点儿被牺牲掉,结果他们如今把事儿做绝,先前费的功夫全都打了水漂。他们还得提防东海那位金丹真君着恼,要跑过来寻我们真仙观的晦气呢!若是不能在金丹真君面前解释清楚,他们后头还有的是麻烦。除了到山里找些小喽啰撒气,他们还能招惹谁?!” 顿了顿,他降低了声量:“不过我听说他们此行也有些收获,好象打听到了东海那位金丹用来提升修为的秘宝。若真能把东西弄到手,我们那位金丹真君应该会给他们撑腰的。只是这么一来,董真人一系势大,师弟就真的要快点去死了,否则根本不会有转世的机会。” 哟,这番话的信息量挺大呀! 李俪君连忙追问细节,李祏却忙着要巡山,挥挥手:“等我忙完了正事,再去你洞府与你细说。”然后转身跑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转世 等到李祏忙完“正事”,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下旬。 李俪君一直在王家庄的出租洞府里修炼,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虽然暂时还没找到筑基的契机,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不着急。 眼下唯一比较犯愁的,就是要找个安全又有充沛灵气供应的地方筑基。她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往蜀中又或是东海跑一趟? 若是去蜀中,估计她要跟邱三翁打声招呼,等他入蜀找丹师炼筑基丹的时候同行,兴许还能打探到些当地的情报。 若是去东海……李俪君谁也不认识,恐怕就得先花点时间精力去熟悉当地情况了。 不是李俪君过于小心,而是筑基事关重大,若准备得不够周全,她没办法让自己在心理上达到最好的状态,倾力而为。 就在这个时候,李祏敲响了她洞府的门。 一路过来,他都瞒过了其他人,没有让王家庄的任何工作人员或租客发现自己的踪迹,可以说非常小心了。李俪君连忙把人迎了进来,又拿灵茶灵果招待对方,寒暄了几句,就直入正题:“师兄的正事忙完了?李温齐……现在还好吗?” “温齐师弟已然转世去了。”李祏顿了一顿,朝李俪君微微一笑,“你看你,嘴上说着怨恨的话,其实心里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李俪君眨了眨眼,露出倔强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副嘴硬不肯承认的样子:“我才没有!我……我是想着他好歹姓李,是我们隋王府的骨肉……” 然而李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傲娇妹,才不会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呢,哈哈两句,也不跟她继续争辩,便叹了口气:“可惜了,温齐师弟始终没能跟四娘你相认……” 相认就免了吧。李俪君心里很清楚,陈氏死了,魂魄还被李温齐强行从灵堂上带走,就注定了她与后者是敌对立场。小杨氏是被自己亲生儿子的法术误杀的不假,但若不是李俪君一番操作,让她被压在倒塌的房屋底下,只能任由砖瓦砸头,连逃都没法逃,她也不会死得这么惨。李俪君与李温齐虽为姐弟,可彼此间的血海深仇已经不可调和了。下辈子的李温齐与小杨氏再无干系,也不会记得曾经的种种,那时候的李温齐,才是个好道友、好族弟呢。 李俪君转开了话题:“董真人与吴真人已经回来了吧?” “师弟刚去,他们就回来了。”李祏说起这事儿,也忍不住要抹一把汗,因为时间真的掐得太紧了。 李祏与李温齐的师尊李元恪与大师兄李消虽然下了决心让李温齐去死,但也没忘记利用最后的机会坑了董真人的小徒弟一把。 李温齐借口重伤,返回门派休养期间,董真人的小徒弟没少上门骚扰,也曾派了其他爪牙过来冷嘲热讽。李消就趁着他最看重的一个心腹狗腿子单独上门之后,安排李温齐“吐血”身亡,死得明显很不自然,象是被人用炼气期的法术暗算了一般。那狗腿子没有人证,又一向对李温齐态度不佳,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不幸来迟一步”的李消又非常幸运地及时赶到,抓住“真凶”的同时,还能护住李温齐的真灵,求得师尊出手,护送其前往地府转世投胎。 就连投胎的去处,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是他们师徒看好的一户李唐宗室人家,安史之乱期间能跟着玄宗平安出逃,新君上位后又能及时返京过安稳日子,避开一切政治风险,但也不至于受人冷遇,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太平安逸。虽说李温齐第二世投的胎是个嫡子,可由于家族子孙繁茂,他光是同母所出的兄弟都有五六个,即使几年后忽然失踪,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李元恪真人送完弟子投胎转世,回到真仙观的时候,正好赶上董真人与吴真人回归。董真人的小弟子以为自己有靠山了,就能给手下的狗腿子洗脱罪名,还张牙舞爪地公然朝李消、李祏师兄弟俩叫嚣呢。然而董真人与吴真人是肩负着金丹真君的使命出差的,回到门派后,第一时间当然要去复命了,哪里有闲功夫理会小弟子? 等到董吴二人把金丹真君哄顺了,没有为自己得罪东海贵客之事受罚,反倒还获得了新的任务,依旧深得金丹重用,双双志得意满地出现在同门师兄弟们面前时,真仙观内部的舆论已经发展到了对董真人十分不友好的境地。 不管李温齐曾经犯过多少错,他在几个月之前,还是实打实的筑基真人,在真仙观内部是精英层的一份子。真仙观开山千年,门中资源丰富,但凡是进门的弟子,只要不是资质有限,又或是修炼不力,都有机会修炼到炼气大圆满的境界,但真正能突破筑基的才有几个?千年下来,转世重生过的不算,神魂做过手脚的工具人也不算,连着外派投奔来的,还不足百人! 对比成千上万的炼气弟子,这个比例实在是太低了。筑基弟子一向自视甚高,并不把自己跟炼气弟子视作同等阶层。如今有个还未筑基的炼气高阶小弟子,因为一点私人恩怨,生生把一个曾经的筑基真人给害死了?若是不作任何追究,其他筑基真人难免会生出唇亡齿寒之感,再看那小弟子的嚣张态度,更加不满了。 其实李温齐与董真人的小弟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两人年纪都差得很远。只不过是李温齐性情比较高傲,遇见敌对派系的小炼气,就喜欢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来教训人罢了。可那小弟子自诩天资过人,又受宠爱,认为自己修行顺利,很快就会突破筑基,看不起李温齐修为停滞多年,自然也不忿其态度了。李温齐修为掉落,他派人去劫道,是想让前者出个大丑,将来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自然也没脸再在自己面前摆架子了。可劫道的狗腿子全都丢了性命,一个都没能回来,两人之间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再也无法调和了。 李唐一脉挑动了门内的其他筑基真人,让他们都对这小弟子生出了不满。而董真人门下,也不是人人都站在小弟子这边的。他那些狗腿子,好些都是师兄们门下的弟子,都是修炼到炼气高阶的好苗子,将来有望成为本派系的筑基战力,结果却因为小师弟的任性之举,无端送命,师兄们还能个个都毫无怨言?他们只需要在董真人面前说几句闲话,感叹一声“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或是“师尊的正事要紧,小师弟不该在这时候添乱”,就能成功抹掉小师弟的靠山。 董真人确实有正事要做,虽然心里向着小弟子,也不打算为他硬杠同门师兄弟。于是,这小弟子便失去了筑基丹的名额。除非他有办法从外界获得筑基丹,否则将来想要筑基就难了。 李祏的师尊师兄也没打算赶尽杀绝。金丹真君如今正倚重董真人,就算他们曾经有过想法,也不得不收手了。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线索 李祏觉得十分可惜。 他本来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李温齐被逼得投胎转世去了,董真人那接二连三派狗腿子来找李温齐麻烦的小弟子,也该付出惨重的代价。哪怕不丢了性命,起码也要吃个大亏,甚至是逐出门派才行。只是没有了筑基丹的名额,算什么惩罚?世上又不是只有真仙观的人能炼出筑基丹来。凭着董真人的名头,在外头寻个靠谱的炼丹师,并没有多难。到头来董真人的小弟子还是可以顺利筑基,李温齐却白死了。将来他转世重生,几年后回到真仙观做炼气小弟子,可能还要继续受那已经筑了基的仇人欺负。 那小子明摆着就是个心胸狭窄又记仇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李温齐转世重生了,就放弃报复? 然而李祏再不甘心也没法子。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正倚重董真人呢,肯定要给他一点甜头的。董真人要护着小弟子,那就意思意思做点处罚,在门派内部有个交代就行了。一众筑基弟子们见金丹真君有意庇护那小子,心里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会公然抗议。李祏的师尊与师兄若是非要在这件事上较真,反而会不得人心,还随时会引来金丹真君的敲打。 他们选择了让步。反正眼下距离李温齐重回门派,起码还差着七八年,放宽到十年以上,也没多大问题。有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还怕找不到机会做手脚吗?若真的让那眼高于顶、心狠手辣却又心胸狭窄爱记仇的小子成功筑了基,李唐宗室一脉门下的所有炼气弟子,都会跟着遭殃的。 现实如此,李祏也只能认了,但心里还是老大的不服气。在总坛那边不好说话,在师尊师兄面前抱怨,也象是在埋怨他们一般,所以他只能选择在李俪君面前吐槽了。 李俪君默默听他吐槽半日,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不满。趁着他说累了,歇口气喝口茶补充水份的时机,她插嘴问了一件事:“你们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到底想让董真人去做什么呀?居然完全不顾你们这一脉的想法。再怎么说,李唐宗室修士背后还有那位大能撑腰吧?而且董真人的小弟子都已经引发众怒了,他竟然还非要护住此人?董真人在他面前就这么有体面吗?” 李祏顿了一顿:“这些事,自然是瞒着那位大能的。我师尊师兄也知道事情轻重,没办法拿这事儿去大能面前告状。若真告了,那就是自绝于真仙观了。大能再厉害,也不会把我们全数收入门下呀!我们还是要在真仙观里修行下去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大事?我能知道吗?” 李祏抿了抿唇。按理说,他当然是不能把门派机密泄露给外人的。可一来李俪君与他同宗同族,血脉相连,称不上是外人,反倒比真仙观里非李姓的同门象象是自己人;二来他眼下心里正对真仙观那位金丹真君心存不满,不太甘心事事都听从对方号令。在这私密性有所保障的洞府里,在场只有他与李俪君两人,闲时聊聊家常罢了,小妹子又不会胡乱往外传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于是李祏就说了。 原来董吴二位真人一路追寻着东海那位筑基高阶往关外去了,也找到了那东海丹修在西域期间逗留时间最长的地点——敦煌郡。这时候东海贵客已经先他们一步,找到了那丹修的尸骨,没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查到了几个曾经在丹修死后搜刮其遗物,发了一笔死人财的沙盗,一路追踪而去。等到最终一无所得,只能倒回头来调查丹修在敦煌逗留期间居住过的洞府时,那东海贵客才与董吴二位真人撞上了,知道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行迹,跟踪而来。 就算曾经相处起来再和睦,东海贵客也不会乐意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缀在自己身后搞小动作的。双方一番口角,不欢而散。董吴二人转身离去,东海贵客留下来调查丹修的事,发现他曾经寄存了一些东西在当地的散修朋友那儿,连忙赶了过去,却得知这些东西已经被董真人拿走了。 东海贵客大怒,追上董吴二位真人,双方打了一架。在冲突中,董真人带走的那包东西被毁掉了。东海贵客因此失去了寻找那件失落秘宝的最后线索,偏偏那包裹封得很紧,需要小心谨慎才能打开,一直没有人能找到机会打开一看究竟,连一点启示都给不了前者。他只能甩下狠话返回了东海,明摆着是要回去告黑状,请自家那位金丹真君师尊出马,来跟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掰一掰手腕了。 董吴二位真人一路小心提防着对方的报复,辗转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了终南山。但他们心里并不是很担心自己得罪了蓬莱派,自家金丹真君就会生气得惩罚他们。因为他们玩了一点花招,明面上看起来象是没有打开包裹检查过里面的东西,就让包裹在打斗中被毁了,事实上,董真人早就打开了包裹,取出里面的物品,又另外寻了些替代物放进去,装作包裹从未打开的样子,目的是为了忽悠东海那位贵客的。 东海蓬莱派的金丹真君修为已经接近金丹后期了,传说他的修为能提高得这么快,都是一件秘宝的功劳。而那包裹里头放着的,就是关系到这件秘宝下落的线索。董吴二位真人怎么可能不在拿到包裹的第一时间就打开来一看究竟,反而拖拖拉拉地等人来抢呢?若不是包裹在打斗中被毁,他们还想用假线索忽悠东海那位贵客,好把人支走,引到错误的方向去,好为自己赢得更多寻找秘宝的时间呢。 董吴二位真人如今把秘宝的线索带回到真仙观。金丹真君只会为此高兴不已。他自己没办法轻易挪动,只能派董吴二人前往线索上指示的藏宝地东海寻宝,一路都要秘密行事,绝对不能惊动了东海蓬莱岛和其他门派。 为了以防万一,金丹真君还打算多派几个筑基弟子给董吴二位打下手呢。李唐宗室修士这一脉因为刚刚与董真人门下结怨,所以这次任务就没有份了。李祏师徒几个领到了留守总坛维持秩序的任务,心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据说金丹真君为了避免蓬莱那位金丹报复自己,发现了门下弟子的行踪后,会横插一手,辣手夺宝,正盘算着要在那位大能面前告对方一个黑状,务必要让对方无法分心才行。 至于那位大能将来若是发现了真相,会不会生气……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做了大能上千年的狗腿子,觉得自己还是有信心能稳住对方的。 李祏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更加郁闷了。明明大能与他同宗同族,可他们李氏族人在大能面前,却不如不姓李的金丹真君说话管用,这算是哪门子的族亲呢?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心得 李俪君打量着李祏那郁闷的表情,觉得现在正是自己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李温齐都已经投胎转世去了,重生回来的他不会再有这一世的记忆,更与小杨氏没有任何关系。李温齐的师门从此与她不再立场对立,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正好趁机拉拢一下,日后兴许能派上用场呢? 就算这几位李唐宗室修士不能成为她的助力,至少也是个不错的情报来源嘛。 于是李俪君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这是她前些天在家里捣鼓出来的,上头写的都是紫微大世界里流传的一些筑基修士结丹心得大路货,由于包含了几种不同流派的修炼功法所对应的结丹窍门,另外还添了几句李俪君自己顶着朱灵菡的壳子时晋升金丹期的切身体会,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干货了。 这些知识,大部分在紫微大世界里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一般的散修也能轻易从各种仙家坊市的店铺中买到类似的书本秘笈。只是各家仙门都有更好的功法,还有师长提供更细致周到的指点,所以一般人都不把这些大路货当一回事。 然而在玄唐小世界里,炼气修士是修真界的主流,筑基修士已是绝对的精英阶层,金丹修士则是顶级大派的顶梁柱,所有金丹加起来都是有数儿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千年之久。李俪君敢打赌,关于筑基后期修士晋升金丹期的相关知识,在真仙观内部一定很少有人知晓,否则又怎能解释,他家那么多的筑基高阶弟子,却始终只有一位金丹真君高高在上? 李俪君也懒得去思考,这事儿会不会是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崇高地位?反正她如今跟李祏的师门联系上了,还打着同为李唐宗室的旗号与对方来往,自然要给出点真正的好处,才能把人拉拢过来了。 倘若李祏师门一脉因为察觉到了门派高层的险恶用心,而对真仙观产生了不满,那不是对李俪君更加有利吗? 她把那小册子递给了李祏,告诉他:“前些日子我回了长安城,回秦岭之前又跟我师尊见了一面。他对我如今的修为进展感到很满意,大大夸奖了我一番,还说我的筑基丹就包在他身上了。另外,我把师兄你们的事告诉他了,他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他结丹时的一些心得告诉你们,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李祏激动地抢过小册子翻开来看,见里头用一种整齐优美的字迹,细细地写了许多从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整个修炼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就连结丹的准备工作也叙述得非常详细,只觉得如获至宝:“这这这……这真是太珍贵了!好妹子,师兄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李俪君露出腼腆的表情:“这是我照着师尊口述的话记下来的。不过他老人家说……这其实都算是大路货了,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其中他老人家突破时的一些心得,是真正的秘笈。可我师尊他是个剑修,他的心得也不知道对师兄你的师尊、师兄是否有用……” 李祏听到她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再仔细看看小册子里的内容,稍稍冷静了一点儿:“怎会没有用呢?这都是极珍贵的秘籍。若不是四娘你的师尊好心说出来,师尊、师兄与我还不知道上哪儿请教去呢。” 他很小心地把小册子贴身收了起来,甚至不放心把它放进储物工具里,非要贴肉藏着,才觉得安稳。 藏好之后,他才仿若无意般问李俪君:“四娘,你师尊说……这些都是大路货?怎么可能呢?这都是十分珍贵的情报,各门各派都当作自家秘传,绝不肯外泄的!” 李俪君一副懵懂的样子:“我不知道呀,我还没修炼到那个等级呢。反正我师尊是这么说的,道是好些个门派都知道这东西,真正的秘传,他才不会告诉外人呢。就连我这个弟子,他都没打算透露,谁叫我还没筑基,距离结丹还远着呢?” 李祏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想,兴许这就是仙家大派的底蕴?真仙观虽有大能撑腰,又在关中风光了千年,但说起底蕴,总是不如人的。别看如今真仙观与那些仙家大派同样有金丹真君镇场,好象平起平坐、势均力敌一般,可事实上,人家还有余力培养出第二、第三个金丹修士来,真仙观却一直难有人突破筑基大圆满。 就算有那位大能在,即使别家门派有再多的金丹,也比不过真仙观的风光,可大能又能支撑多少年呢?真仙观难道就不能有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修真界的一天了么? 李祏不敢多想,只把这个念头藏在心底,便勉强笑着转移话题:“你师尊对你挺好的,愿意帮你弄到筑基丹,你就不用担心筑基的事儿了。” “可不是吗?”李俪君露出欢快的表情,“师尊说,很快就会把筑基丹给我送来了,叫我努力修炼,争取三年内筑基。其实我自己还收集了一份筑基丹的材料呢,连丹师都打听好了,没想到如今这些准备功夫都白做了。不过没关系,等我筑了基,还能借着这些材料炼炼手。如果能学会炼筑基丹,我以后就不用担心修行资源不足了!” 李祏笑笑。他知道李俪君会炼丹了。至于关中修真界里关于“李七娘子”这个人的印象,他一概没当回事。“李七娘子”是外地修士,到关中来历练的,可他认识的李俪君却是隋王府的四娘子。小姑娘家独自在关中修真界闯荡,也没个长辈看护,说点谎怎么了?这说明她够机灵!遇上个陌生人就随口把自己的底细透露出去的,那是傻子,不是修士! 对李家人格外偏心的李祏对李俪君曾经的谎话根本不在意,还很高兴她懂得炼丹这门技术:“挺好的,日后我若收集到了筑基丹或其他丹药的材料,也拿给你练手。倘若你真把这门手艺练出来了,我们师徒一脉也能受益。”他们师门还没有高水平的炼丹师呢,任何丹药都要靠门派的资源分配,为此没少与人明争暗斗。若是能有一位自己人成了丹师,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李俪君趁机向他打听哪里有适合筑基的场所,东海或蜀地如何? 李祏想了想:“东海不合适。接下来东海可能要乱一阵子,你最好躲远一些。至于蜀地,那边素来人多地少,你一个陌生人过去,哪儿有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也没人能照应。你还不如就留在关中呢。王家庄这里就不错。到时候师兄亲自来给你护法,包管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前来相扰!” 李俪君只能干笑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发现 李祏兴冲冲地带着小册子离开了王家庄,第一时间返回真仙观总坛见师尊与师兄。 如今门内正有事要忙,金丹真君的注意力都放在东海那件秘宝身上,关系敌对的董真人一系拉上吴真人一系前往寻宝,剩下的筑基真人中有大半都要帮着从旁掠阵。李元恪一脉被分配到了留守总坛的任务,看起来好象是被边缘化了,其实正好给李氏一脉留下了闲暇空间。 这种时候,李元恪若能从小册子里记载的筑基高阶修士晋升心得中获得一些启示,埋头修炼,兴许能有所进益。而在这个过程中,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不在总坛,他也不用担心会受到干扰,顺便还能保密呢! 李祏觉得,这本小册子到来的时机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之后几日都没有再来,李俪君正好可以专心修炼。她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已经能感觉到几分筑基的契机了,只可惜筑基的场所还没有着落。 她索性再去光头山那边转了两圈,仔细寻找着合适的地点。 真仙观兴许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东海那边了,派出了大量人手,再加上李温齐又转世投胎去了,筑基修士少了一个,就连承担巡山任务的弟子数量都削减了。李俪君事先在光头山附近安置了小纸鹤,三天来都只看到李祏出现过一回,是真真正正绕着光头山转了一圈的,另一名筑基弟子几乎是刚到边缘地带,感受到一点寒气,就远远扫视一眼,确认视野中无人经过,便调转方向跑了,十分敷衍。 既然如此,李俪君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大不了遇见李祏时多说几句好话混过去嘛。 她放心大胆地跑到光头山上,甚至还敢往山顶上爬。如今她修为提高了,炼体效果也不错,即使没拿瀚海提灯,也勉强扛得住山顶的寒气,能在冰晶顶上活动自如,只是打斗时可能动作会没那么灵活罢了。 这一次上山,她主要是对山顶的地势进行了实地考察,研究了一下火药应该埋在什么位置,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虽然之前她透过无人机,已经大致确定了埋火药的地点,但如今真正来到了地方,她才能确定自己的方案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在秦岭山中寻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自行配制火药了。 李俪君远远避开了另一位前来巡山的真仙观弟子,确定他只是在外围打了个转就离开,绝对没有发现山中有人,便放心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此前她曾经在附近逛过一圈,大致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地点。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想回紫云山房瞧一瞧二红她们,看她们生活上是否遇到了问题,二红等人的修炼又是否顺利。 一切如常。二红近日修炼进展颇快,估计夏天的时候就有望晋升炼气六层了。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进度会比秋香、吕四运他们慢了。尤其是吕四运,资质不错,修炼又用功,给同级的秋香带去了很大的压力,其实二红心里的压力也不小来着。 在二红那里,李俪君还听到了一些长安方面传来的消息。李林甫的儿孙们被流放了,自己的身后事也十分凄凉。李腾空据说是入山修道去了,秋香有一回“奉命”前往某家终南山的道观送些为隋王祈福的供品时,曾经在附近的山谷里遇到她,穿得十分朴素,背着竹篓,亲自爬山涉水去采药,听说附近的乡民有不少慕名去求医,真把病给治好了,比附近的一些大夫都要有能耐。 吕嬷嬷对此不由得感叹:“李林甫当初多风光呀,咱们嗣王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不定有多么羡慕呢!可如今,他们一大家子都败落了,流放路上也不知道会死几个人,也就是这位腾空娘子得了善终。当年她出家时,人人都说她傻,可她家上下真正安然保住了自己的,也就只有她一个罢了。” 二红有些不大赞同:“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腾空娘子出家时,也不知道家里会败落呀。这有什么傻不傻的?换了是别人,就算是出了家,逃过了家中的劫难,也未必受得了清苦日子。这位腾空娘子能过得好,是因为她学了真本事,在深山里也照样能养活自己。她既然有真本事,出不出家又有什么不同呢?只是出了家能让她免受刑罚罢了。” 对于李腾空的争论,李俪君没有参与,只是在想:既然这位腾空娘子是修行人,哪怕修为再低,也有可能有师承,那她是否知道自个儿家族的命运呢?是否曾经想过要去改变呢? 再次辞别了家人之后,李俪君回到王家庄的出租洞府,刚休整了一日,便再度迎来了李祏。 李祏看起来面色不大好看,似乎心情不好,进门后坐下吃茶,沉着脸也不说话。 李俪君见状,便先拿闲话试探着,又提起了李腾空入山的事,只说是自己在山里转悠的时候,无意间遇到的。 李祏有些漫不经心:“哦,是她呀,我听说了。也不知道是谁收了她做记名弟子,教了些粗浅法门,还跟她说了些隐秘之事。她倒是试着去劝说父兄,然而没什么用。前一天她父兄还被她说服了,第二日就象是完全忘了发生过什么事一般,该得罪的人还是得罪了,该做的孽一点儿都不少。她是早就看开了,知道无法更改,索性自己出家求个清静。横竖过个二百年,她家里人又会活过来的。她有那闲功夫,还不如试着把修为提上去,倘若能筑基,还有与家人再团圆的机会。” 然而,李祏的大师兄李消去接触过李腾空,发现对方资质很一般,筑基的可能性不大,顶多是在炼气期活上百年而已,也不知道收她为徒的人是谁,怎会看上她?不过她是史书上留名的小人物,应该能安排转世。李祏师门一脉不打算与她多作接触,只是时不时派门下的炼气弟子去看一眼,确认她在山中能安全生活就行了。 说完了李腾空,李祏的心情看起来已经缓和了不少。他看向李俪君,郑重地开口道:“四娘,那日你给我的小册子,我拿回去给师尊看了。师尊说,小册子上记载的法门十分有用,其中有好几条,正好能适配他与师兄修习的功法。” 李俪君眨一眨眼,露出高兴的表情:“那太好了!你师尊和师兄应该有希望突破了吧?” 李祏抿了抿唇:“正因为小册子上的内容能对上师尊与师兄的功法,他们才发现……以前走了许多弯路。而这些弯路,是因为……因为金丹真君的指点,才会走岔了的。” 啊?这话是啥意思?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压制 李祏的师尊李元恪,是真仙观金丹真君的嫡传第六徒。 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排序是要打折扣的。 据他本人回忆,在他幼年刚刚入门的时候,真仙观总坛里还有几位金丹真君的同辈师弟在,顶着长老的名号,基本都是筑基高阶修为。当时有一位白胡子师叔,头一次见到他时说:“你是老六?这是转世重生了吗?既然重新活过来了,就别再胡思乱想,惹你师尊生气。就算你姓李,那位大能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的。你师尊做任何事都是奉了大能之命,你真以为那位大能会帮你呀?真把你师尊惹毛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听那些外派的人挑拨离间。” 等到这位师叔知道他的名字是李元恪,就不再说这种话了,也不会管他亲热地叫“老六”,而是直接称呼为“元恪”。 这位师叔与另外几位白胡子师叔在最近几百年里已经没有再转世重生过了。哪怕是活了几辈子,依然还是在真仙观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干的也依旧是那些事,他们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宁可转世去做个凡人,不再入道修行。没有了他们,真仙观的陈年往事就越发没人知晓了,可李元恪心里还是有数的。 比如他与大师兄董真人之间的恩怨,几乎是从他入门时就开始了。可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得罪过对方什么,只是因为他姓李,是李唐宗室,还是“六”弟子,对方才格外仇视他罢了。听说前头那位“老六”曾经犯下大错,叛门而出,离开时把前来阻止的大师兄给打了,还伤了对方一个弟子。那弟子仅是炼气中层修为,轮不到转世重生的机会,却因为受伤而道途断绝,不到十年就死了。董真人深恨“老六”,就把李元恪视作仇人的转世,处处针对。等到他发现李元恪并不是那个人时,两人之间的仇恨也早就结下了,再也无法化解。 从这些往事,李元恪就知道,在自己之前有一位李唐宗室成为了金丹真君的六弟子,还是金丹真君在第一世期间收入门下的。据他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人天资过人,修到了筑基高阶,才遇到了瓶颈。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后来他竟然跟几个蜀地门派的弟子交上了朋友,甚至跟上清派的人来往密切,一度被师尊视作叛逆。可即使如此,他的修为竟然还能再突破,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令金丹真君大为吃惊。后者的几个师弟,都在闲谈时提到当时他又惊又怒,大发雷霆,声称一定要清理门户才行。 然而,由于“老六”是李唐宗室,真仙观的金丹真君要清理门户,必须得事先向大能报备才行。大能出现质问这个“老六”,在场的人除了他们,就只有金丹真君了。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过后大能离开,现场就只剩下金丹真君与“老六”的尸体了。真仙观其他人还以为金丹真君会送六弟子转世,然后在其神魂中做手脚,避免其再生反叛之心,万万没想到金丹真君压根儿就没这么做,直接收了另一个弟子,还让新弟子顶替了“老六”的排行。 有这么一位前任在,李元恪在真仙观内素来行事谨慎,从不会觉得自己是李唐宗室出身,就能靠着大能的庇护耀武扬威,因为他知道,即使大能也姓李,对李唐宗室下杀手的时候,也是绝不会犹豫的。 他从前也没想过那个“老六”为什么要背叛师尊,更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对“老六”背叛过后反而修为上升而感到生气,甚至是直到那时候,才真正生出杀心来。 可现在,李元恪觉得什么都懂了。 他身为金丹真君的弟子,修为修到筑基高阶,遇到了瓶颈,肯定是要向师尊请教的。金丹真君指点过他的修行,每次他都能有些许进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以为是自己资质有限,又或是没有真正理解师尊的教导,也不好意思再去多问。除了真仙观的人,他不认识任何筑基高阶的熟人,也不知道别门别派的修炼心得。年轻时他曾经为门派征战四方,偶然得到了其他仙家门派的一些秘籍,也遵照门派规定上交了。等到他需要用到相关知识的时候,他再向师尊打申请,金丹真君自会把他需要的部分交给他,由得他自行揣摩去。若他始终悟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金丹真君再做指点。 只是这些指点从来都没能让他有个大的提升。 若不是李俪君给出的小册子里,对筑基后期晋升金丹的过程步骤进行了一个清晰的梳理,每一步需要达到的目标都写得清清楚楚,几种不同流派的功法在不同的阶段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与不足,必须要避免哪些情况,也都介绍得很详细,李元恪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总是在往错误的方向走。哪怕曾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经过师尊的指点后,他也会拐到错误的岔路上去了。 怪不得他永远都修不到筑基大圆满,甚至连筑基九层都达不到,更别说是结丹了! 可师尊作为金丹真君,这些全都是他经历过的阶段了,他会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哪条路是错的吗? 不可能!金丹真君要是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就不可能有今天的修为了! 李元恪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的师尊在刻意打压自己这一脉,不允许有任何弟子修炼到筑基大圆满,甚至是结丹,以免有人能超过他的修为。 想想真仙观里其他的师兄弟与师侄们,无论资质有多么出众,永远都只能达到筑基八层,若有人达到筑基九层,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失去性命了。那位“老六”,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他会不会也是因为与其他门派的弟子结交,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对师尊产生不满,愤而叛门? 这件事,可能那位大能也是知道的,默许的,甚至有可能主导了这一切。 李元恪跟弟子们说起幼年时听到的传闻,知道“老六”是见到了大能后,才丧失了性命的,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大能乃是元婴老祖,高高在上,即使这世上多了几个金丹,也不会影响他的地位。可为什么,他依然默许甚至授意自己的狗腿子,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刻意压制李唐宗室修士,不许他们晋升金丹呢? 李元恪不想永远重复着无望的人生,可若是他突破到了筑基九层,那位大能与金丹真君师尊又会如何处置自己?即使他一向是个听话老实的弟子,也不敢确定自己的运气会比“老六”这位前任强。 他与自己的两个心腹弟子商议了很久,始终没有结论。 李祏得知这些内情,只觉得心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若不找李俪君吐槽几句,发泄一下,他都怕自己会被憋坏了。 他本来以为,那位大能已经做得很过分了,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冷酷无情。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挑拨 李俪君也不懂得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位大能,只是见识过一次大能的法力威势,其他方面的消息都是听别人转述,不敢说是百分百真实的。她当然不可能理解那位大能的想法。 但这并妨碍她利用李祏此刻心头的迷茫挑拨离间一番。 她问李祏:“若不是师兄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那位大能也是李唐宗室。那他对咱们老李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心里真的把我们当成是自家宗族血脉了吗?他一边让真仙观给咱们老李家的修士提供充足的修行资源,就象是师兄你们在门派里受尽优待一般,可一边又容许其他弟子为了资源跟你们明争暗斗,你们其实没比其他人多得些什么东西,不是吗? “而若是真仙观的金丹真君看哪个姓李的弟子不顺眼了,哪怕那弟子觉得自己很委屈,受到了师长的恶意打压,那位大能也依旧毫不客气地看着这弟子去死。这是为什么?大能明明不是真仙观的掌门,怎么金丹真君厌恶的人,他也跟着厌恶了呢?即使那弟子是李唐宗室,在他面前也没有半点优待?” 李祏的表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是呀……其实我们这一脉,比起同门其他派系,也没受到多少优待吧?若说是血缘关系……董真人一系里,多有弟子出身于他的亲族后辈,比如那个小弟子,其实就是他的嫡亲玄孙,因此他才会格外宠爱……” 李唐一脉明明没有比别人多得资源,只是身份比较显眼,那位大能以及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平日时不时有看好他们的言论传出,可资源从来没有真正向他们倾斜过。 若说他们分得的修行资源比别的派系多,那也是因为他们这一脉本来有四名筑基修士,门下的炼气弟子也不少,本来就该分配到更多的资源。但自打李温齐修为掉落,他们只剩下三位筑基真人撑场了,跟另外两个派系实力相当,分到的资源就没比别人多。甚至因为李温齐在修真集市倒塌一事上欠下的债务,他们被人克扣了许多东西。明明只是少了一份筑基资源,分配到的东西却跟只有一位筑基真人支撑的葛万诚真人一脉相差无几。 这哪里象是受到优待的样子?根本就是跟别人没有半点差别。大能与金丹真君嘴上说点好话,也没带来实际上的好处,他们李唐一脉有什么好自得的?别的派系又凭什么嫉妒他们?! 李祏心中生出了不满,也在懊悔自己未能及时发现真相,还一直觉得自家师门一脉在门派中获得了优待。其实,他们能享受到的待遇,别的派系也照样能享受到,他得意个什么呀?竟然还想把李俪君这个小妹子也拉进门去。 李俪君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又问他:“那位大能就算真是李唐宗室,也不代表他与其他宗室成员没有仇吧?他到底是哪一支的后代?会不会是哪个玉牒除名的……” 李祏顿时严肃起来:“这一点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听师尊提过,那位大能应该是武周时期被迫害流放的宗室后人,到底哪一支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死绝了,只剩下那位大能一人。”所以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大能回长安探亲的,因为他无亲可探。 李俪君眨了眨眼:“当时死去的宗室那么多……绝嗣的人家也不少。他总不能因为亲人死绝了,就怨恨其他宗室没有出手相助吧?” 李祏不以为然地道:“当时谁有余力出手相助?能存活下来的宗室,不是同样在流放路上挣扎,就是自身难保只能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宫中的旨意。虽有几支不曾获罪,但血脉都很远了,本就不是爱掺和正事的人,也没有那本事去救人。他能活下来,还能修炼到元婴,已经十分幸运了。比他更惨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好怨恨的?更何况,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百年后出生的子弟了,又与这些往事有什么相干?” 李祏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可他小时候也是受过教育的,知道当时都发生过些什么。虽说晚唐时的宗室教育质量令人诟病,可他两次拜入真仙观后,也没少翻闯史书,查看自家亲人将来的命运。他很清楚当年都发生过些什么事,并不觉得李唐宗室亏欠了大能什么。大家分明就是同病相怜。大能既然能感激玄宗这个武后亲孙,又凭什么怨恨其他人呢? 不过想到前不久去长安的时候,他在皇宫里看到的玄宗傀儡,对于大能对玄宗的所谓“感激”和“敬重”,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问号。 若是他真心感激和敬重一个人,绝对不会亲手让那人变成手中的傀儡,连一点自由思想都没留下的。若说对方已经死了,自己为了怀念对方,才弄出个傀儡来,也就罢了。可玄宗在数月前分明还是个大活人呢!这跟杀人后再利用尸体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区别? 有些事,李祏以前早就知道,却不会多想。现在他愿意多想了,却越想越觉得心寒。 李俪君趁机道:“照师兄这么说……那位大能对我们这些李唐宗室,其实未必有多亲近。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他的好……若说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是为了不让门中弟子出现第二个金丹,威胁到他的地位,才会刻意打压你们,对其他不姓李的弟子也是同等待遇,那么那位大能不容许有李唐宗室突破金丹,就很值得深思了。都是同宗同族,他要是真把我们当亲人,又何必忌惮我们当中有人能结丹呢?金丹距离元婴还差得远呢,就算李唐宗室再出三四个金丹,也碍不着他什么呀?反而能成为他的好帮手呢!天下金丹那么多,他没拦着其他人,为什么就非得拦着我们?” 李祏若有所思:“除非……李唐宗室中一旦有人突破了金丹,就会对他有所威胁……可这威胁是什么呢?” 李俪君给了他一点思考的时间,见他始终没有头绪,才绕回到最初的话题上:“师兄,你师尊真的要冒险晋升吗?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你们……是不是最好别在真仙观里干?找个理由,谋个外差,在关中以外寻个灵气充沛些的地方修炼吧?若是真能成功突破,最好在成功结丹之前,都不要让真仙观的其他人察觉真相。当然,如果你们有法子能掩饰自己的真实修为,让人误以为你师尊还卡在筑基八层不得寸进,那就更好了。” 李祏双眼微微一亮。他觉得自己打开了新思路,师尊那儿似乎也有应对的法子了! 倘若真有希望晋升,谁会愿意几辈子都只是做个筑基修士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玉符 李祏离开的时候,心情轻松了不少。 虽然发现了自家门派里的金丹真君的真面目,知道了那位同宗同族的大能其实并不是他们李唐宗室修士的依靠,可李祏能知道自家师尊、师兄甚至是自己还有望再往上晋升,他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的。 大不了,他们李唐一脉寻个机会离开真仙观好了。他们寻个远离关中的地方,最好是那位大能鞭长莫及之地,只要有灵气供他们师徒修炼,总有突破金丹的那一天。而在玄唐小世界,一个金丹修士就足以支撑一个大门派。除非那位大能真的狠心到要置所有李唐宗室修士于死地,否则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是不敢对他们赶尽杀绝的。 再说,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渐渐到了需要转世重生的时候。在他修为重回金丹期之前,真仙观里都不会有第二个金丹真君镇压全场。李祏的师尊是筑基八层,几乎是门中修为最顶尖的筑基修士,根本不怵其他师兄弟。到时候,他们师徒少说也能争取到百年时间。凭他们的资质,难道花一百年还无法从筑基高阶突破金丹么?! 李祏觉得自己挺有信心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他走得高兴,李俪君却在回顾两人的交谈,觉得火候还差一点,得弄清楚那位大能不希望看到李唐宗室修士结丹的真正原因才行。如果那位大能坚决不能容忍有姓李的金丹修士出现,那即使李元恪成功结丹,足以震慑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也敌不过那位大能的一掌。好不容易交好了这么一位真仙观高层,李俪君可不希望对方转眼就变成了炮灰。 李元恪师徒三人都是筑基修士,想要结丹的想法还是很坚定的。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在真仙观根本无法达成愿望,就有可能生出反叛之心来。到得那时,才是从他们那里打听到真仙观最核心机密的好机会。 李俪君收拾心情,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自身的修行上来。她虽然期待着李祏的再次到来,想知道他又会带来什么新消息,但自己也有正事要忙,不可能一直死守在洞府里的。修炼了几日,她察觉到近日外界连绵有雨,有些担心紫云山房那边的情况,便回去转了一圈,确定吕嬷嬷和二红她们已经做好了防涝准备,二红甚至还回嵯峨山那边加固过水土,疏通了河道,方才放心离开。 回王家庄之前,李俪君又跑去光头山转了转。 关中一带的雨不知是不是“历史”上记载会发生的现象,反正秦岭山中不见有雨,光头山一带自然也没有受到影响。只不过眼下正值春夏之交,秦岭外围都已是春暖花开了,光头山周边依旧寒气逼人,导致山民无人敢靠近,连只小鸟都不敢从山上飞过而已。 时值深夜,李俪君就在山上歇了一晚。她随身没带瀚海提灯,虽然山洞里设置了隔绝寒气的阵法,她还是往自个儿身上多拍了几张御寒符,才能睡得着。 次日清晨,她收到了系统的警报,发现真仙观的巡山弟子过来了。好巧不巧,今日来的正是李祏。她想了想,索性也不躲起来了,只稍稍掩饰了一下洞口,自己则大大方方跑到外头去,跟巡山路过的李祏打了个招呼。 李祏看到她,颇为惊讶,忙在山坡上飞落下来:“四娘,你怎会在这里?难不成是专门来找我的?” 李俪君眨了眨眼,道:“我想起从前见过李温齐来这一带巡山,心想师兄你既然也领了巡山任务,兴许会从这儿经过,就过来碰碰运气。如今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李祏笑了:“这里冷得很,若你有事要找我,在那附近等着就行了,别跑过来,万一受了寒怎么办?”他指了个方向,正是他与李温齐以及其他真仙观巡山弟子前往光头山的必经之地,李俪君曾经在那附近的山沟里躲过一阵子,除了灵气没那么充足,绝对是个比光头山上任何一个山洞都要舒适的所在。 李俪君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道:“其实我也是顺便等师兄而已,主要是想来这座山上看看。我听说此地是真仙观的禁地,但我前些年几次路过,也没什么人来赶我,料想应是没有大碍的。这山上灵气真充沛,就算在这里筑基,也不是不行吧?” 李祏忙道:“此山灵气确实充沛,可实在是太冷了!若你没有足够的御寒手段,跑来此地筑基,只怕尚未突破成功,就要先冻死在这儿。更何况,此地有禁制,筑基修士来此,是要受到压制的。我身上带着门派特制的玉符,还勉强能活动自如,换了是外派的筑基修士,光是走近此山,都会觉得吃力。你与灵光谷的人不是有来往么?那个邱三翁,他从前是筑基修士时,曾追凶至此,打完了却没有力气离开了,还要靠他炼气期的儿子把他背下山去。你可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在此处筑基,突破完了却因为伤得太重而动不了,被冻僵于此,岂不是太冤枉了?!” 真仙观有特制的玉符可以避免筑基修士受阵法压制? 李俪君又眨了眨眼,甜甜笑道:“师兄放心,我才不会傻乎乎地一个人跑来筑基,到时候肯定要请长辈从旁照应的。虽说我师尊未必能来,但关中一带的炼气修士,我认得不少,他们总不会受禁制影响。” 李祏叹了口气:“你呀……罢了,若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来这里修炼,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好设法支开其他巡山弟子,再陪你过来走一趟。好歹,我有法子把你背下山来,不会叫你冻成一块石头的。” 李俪君自然是甜甜道谢了,又问起李祏师尊师兄们的近况。李祏道:“我跟师尊、师兄都商量过了,你那个法子虽好,奈何我们没办法三个人一起离开,若是硬来,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不过金丹真君过上几年就该转世重生了,在他重回金丹之前,总坛里就没有能压制住师尊的人。到时候师尊会寻个理由,与董真人或别的真仙起口角,再以此为借口,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出走,或是外驻,或是向外征战,总能争取到十年光景。若是十年内,师尊都无法结丹,我们就要找理由回总坛,等候师尊转世后再谋后事了。” 没办法,李元恪在错误的道路上耽搁得太久了,现在想重回正轨,不是那么容易的。若十年内他无法成功突破,还不如等下辈子重生后,从一开始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点错误都不犯,那样才能万无一失。 不过大师兄李消与李祏二人,今生还有希望。 李俪君忍不住道:“若只有十年……就不能尽早寻个理由到外地尝试吗?哪怕只是为下一世稍作尝试呢!” 李祏叹气着摇了摇头:“时间不凑巧。近日东海出了乱子,师尊奉命留守,根本找不到理由离开。就连师兄与我,都没办法抽身。” 李俪君忙问:“东海出什么事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秘密 东海的情况有些复杂,李祏还得梳理一下前因后果,才能清楚地向李俪君说明原委。 前情省略,蓬莱派的金丹真君丢失的那件秘宝,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派了董吴二位真人带领弟子前去秘密寻找,还有其他筑基真人从旁掠阵,帮着遮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总算找到了秘宝的藏身之处,也把东西给弄回来了。 可这一弄回来,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有助于修炼并提高修为的秘宝,更象是能遮掩一名修士真实修为的东西! 蓬莱派的金丹真君需要这件东西做什么呢?丢失之后为何又如此着急?他那位半步金丹的弟子还特地一路追着掌握线索的丹修至中原腹地,甚至不惜冒险潜入西域,也非要找到这东西不可。在这个过程中,这位半步金丹的弟子没少跟真仙观的人说谎,哄得他们误以为整件事纯粹是他气不过被丹修耍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仙观背后有那位大能,玄唐小世界修真界的各个门派都会对他们格外客气些。可那位半步金丹为了那丢失的秘宝,宁可跟真仙观反目,可见这件东西对蓬莱派有多重要! 可它为什么那么重要?它凭什么那么重要? 真仙观的金丹真君感觉到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倘若他能查出这个秘密的真相,蓬莱派的金丹真君就再也拿捏不了他了。他兴许还有办法从对方口中打听到修为提升的决窍。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又派出了门下的筑基弟子们,前往东海搞事。他们想要找到蓬莱派的弟子来打听真相,然而刚有行动,蓬莱派就开始闭岛不出。而与蓬莱交好的东海剑派,则直接派出筑基高阶的剑修弟子,打着维持东海修真界秩序的旗号,沿海巡视了。他们一旦遇上不认识的修士,不管是真仙观的还是散修,都一概先把人拿下,关到东海剑派位于海上的一处离岛监狱,审问清楚了再说。等把人放出来,起码也是三天之后。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真仙观的人着急了。 可同样是筑基期,剑修们的实力比一般的法修都要强一些。真仙观没有正经剑修,他们拿这些剑疯子是真没什么办法的。双方冲突的次数多了,真仙观这边也察觉出来了,东海剑派就是在为蓬莱派出气,不惜得罪真仙观,也要把他们赶出东海不可。 然而,蓬莱派的人自己都没出现,东海剑派又何必如此激动呢? 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又有了新的猜测,他认为蓬莱派的秘密,东海剑派也是知晓的,甚至有可能是支持者、帮凶。 那么,蓬莱派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真仙观的金丹真君越发想知道真相了。他才不会认输,索性就派出了更多的弟子前往东海调查。真仙观总坛这边,除了李唐一脉留守维持秩序,葛万城真人一脉作为技术派继续捣鼓修真集市的空间符阵以外,就只剩下两个筑基弟子了。 这两位一人年纪老迈,精力体力都大不如前,正抓紧时间整理自己今生所得,并寻找适合投胎的人家,准备明年就转世去了;另一人则是在修炼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受了点伤,需要休养些时日,不方便出门,顶多只能帮着每隔几天巡一次山而已。 这两位都处于不理外界俗事的状态,常年住在洞天福地内部,而葛真人又出门去了,只会在疲累时回总坛歇一歇,目前的真仙观,基本只剩下李元恪师徒几人主持大局。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元恪当然没办法找借口离开总坛,在外头待上十年八年,冲击结丹。 就算是留在真仙观总坛秘密修炼,也是不行的。虽说其他筑基真人几乎都被派出去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金丹真君还在门里呢。他虽然基本不出洞天福地,可他若有事想找谁,一声传令下来,谁还敢不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晋见呢?而修炼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不是随时能停下来的。 李祏为了自己师徒三人的坏运气而感叹不已,李俪君却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了。 东海的蓬莱派与东海剑派,都是实力不亚于真仙观与上清派的仙家大派。他们合力瞒住真仙观去办的大事会是什么呢?考虑到他们丢失的是一件能隐藏修士真实修为的秘宝,该不会……是他们隐瞒了哪位大佬的真实修为吧?这位大佬莫非是要晋升元婴? 玄唐小世界里算来也有好几位金丹真君,若东海只是多添一位金丹真君,根本没必要如此小心。蓬莱与东海剑派的金丹真君修为都挺高的,若说当中有哪位已经是半步元婴,将要结婴,甚至是已经结婴,正朝着元婴中期、元婴后期晋升,那才算是修真界的大事! 那意味着,那位传说中在元婴期已经停留了千年的大能,终于遇上对手了! 虽说他千年前就搞定了同为元婴的凛元老祖,可他那时候年富力强,如今却已接近寿终,却还迟迟不得突破。倘若东海出了一位正当年的元婴,万一还是位剑修,那战力可不是说笑的。那位大能真未必是对手! 怪不得蓬莱派对那件能隐藏真实修为的秘宝如此看重呢!一位即将结婴甚至是已经结婴的大佬出现在这方世界,怎么可能瞒得过那位大能?那秘宝能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去秘密提升实力,一旦失去,真相暴露,他就要直接面对那位大能的阻挠了! 李俪君想明白了这一点,再抬头去看李祏,见他分明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便也沉默不语。 那位大能在玄唐小世界称霸已久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第二位元婴与他相抗衡,怪不得真仙观的弟子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李元恪想要突破金丹都那么困难,他与他的弟子又怎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结婴呢? 李俪君又往凛元老祖被困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试着把话题拉回到秦岭来。 她问起李祏平日的巡山路线和频率。李祏以为她是想更方便找到自己,便也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她又说起另一位巡山弟子到光头山附近就敷衍了事。 李祏哈哈笑道:“这倒也怪不得他。这一带真的太冷了,那位师兄受伤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最怕受寒,因此能躲就躲远些。”他转头看向冰晶顶的方向,“这里原本埋葬着一位高人,据说是那位大能的好友,可惜因为修为不能提升,一时心急就走错了路,被大能发现后,还恼羞成怒,与大能动起手来,甚至不惜拿天下苍生陪葬。大能无奈之下,只好大义灭亲了。只是想到两人多年的交情,大能没有杀他,只把人困在山中。不过那是千年前的事了,那位高人多半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李俪君忍不住挑了挑眉。 虽说这个版本的说法很扯,充满了各种私货。不过……凛元老祖居然曾是那位大能的好友?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结婴 李俪君才不相信那位大能与凛元老祖是好友。 就算曾经是,那也应该是那位大能欺骗了人家。兴许连凛元老祖的师兄李仙官,也被这人骗了。否则李仙官飞升之前,断不会容许有这么一个心思叵测的人留在玄唐小世界里兴风作浪的! 于是李俪君就对李祏道:“这个说法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有点假呢?那位大能把世间凡人都当成是棋子一般摆弄,还能为了天下苍生去大义灭亲,对付自己的好友?” 李祏怔了怔,沉默了一下,道:“可能吧。他是世间唯一一个元婴老祖,才能说一不二,无人能阻拦。倘若还有一位元婴老祖在,不管那是不是他的好友,他都没办法象如今这般作威作福的。只是我们真仙观自来就是这个说法,我从来没想过它是真是假,横竖又不与我相干。” 李俪君重重地叹了口气:“倘若那位被埋在山下的高人还活着,那就未必与我们无关了。好歹,世间还有人能威胁到那位大能,不至于叫他只手遮天呀!” 李祏抿了抿唇:“就算那位高人还活着,也对我们没什么用。他是上清派的老祖,上清与真仙仇深似海,他万万没有帮仇人的道理。” 李俪君忙问:“师兄,你们跟上清派的人有大仇吗?我是说,咱们李唐宗室在真仙观门下这一脉。” 李祏想了想:“说不上有深仇大恨吧。师尊、师兄与我都是埋头修炼的人,其他人也专心修行,很少出门去跟别派的人过不去。不过平日里肩负着巡山任务时,我们也曾遇上过上清派的人,见面时拌几句嘴,过上几招,那是有的,但从未出过人命。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毕竟是真仙观的弟子。上清派的老祖还能分人对待我们不成?” 李祏心里没太把上清派当一回事。他知道真仙观的总坛在千年前曾经是上清派的祖地,可那又如何呢?如今是李唐坐天下。终南山乃至整个秦岭都是李家江山的一部分,上清派的祖地或真仙观的总坛也不例外。那位大能就是李唐宗室,他把这块地赐给了真仙观,而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也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对上清派控诉自家抢了他们地盘一事十分不以为然。上清派自个儿没本事守住祖地,怎么还怨别人抢了他家的?难不成南北朝时的各国皇室后人,还能指责李唐抢了他们的江山不成? 成王败寇。实力不如人,就该服输。 李俪君对李祏的态度不予置评,只是想问得清楚一点儿:“那真仙观内部,手里有上清派弟子人命的派系,主要是哪一支呢?” “董吴两家都有,四师伯王真人门下也有人杀过一个上清派的炼气,不过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杀人的人自个儿都死了,没能筑基。”李祏随口回答了李俪君的问题,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俪君笑笑:“没什么,我就是想……上清派的人不是也会来关中地区活动吗?要是师兄你的师侄、弟子什么的遇上他们,不是对手,最好还是祸水东引一下。反正你们手里又没有上清派的血债,可不能因为别人造的孽就吃了大亏。” 李祏一听就笑了:“你这小机灵。放心!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能叫门下弟子无端吃了亏不成?再说,上清派的人可没这个胆儿。他们的金丹伤重,根本出不了洞天福地,剩下几个筑基也不敢惹事,怎么可能到关中来?” 李俪君也不说自己其实是上清后人,更不提自己即将要给上清派弄回一个活祖宗,只拿闲话岔开了话题。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期间李俪君表现得不大扛冻的样子,很明显地打了十来个寒战,李祏看不过眼,索性就把身上的玉符塞给了她。 这玉符当然不能送人,但李祏就在边上看着,他暂时把东西借给旁人使,那是无妨的,只要东西别丢了就好。 据他本人说,就算是在真仙观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玉符。基本上,每个金丹真传弟子都有一个,预备冰晶顶上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过来处理时,可以避免受法阵的压制,伤到自己人。可冰晶顶上已经很久无事发生了,这些在真仙观里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传弟子们无事怎么会跑来受罪?只有他们门下有人领了巡山任务时,可能会派上用场。不过哪个弟子能得到玉符,那就得看各人的本事了。若是不得师长欢心,拿不到玉符,哪怕是筑基弟子,也只能穿得象是只狗熊般,做足了御寒措施,才敢跑来转悠。那样太费事了,所以大部分人宁可走到附近就远远望一眼,只要视野里无人出现就能有所交代,敷衍了事即可。 李元恪门下因为大多数弟子都是李唐宗室出身,倒是比较团结友爱。李祏手里这一个,李消用过,李温齐也用过,但每次用完都要还回去,不能在各人手里停留太久的。李俪君虽然不是真仙观弟子,但李祏觉得她也是“自己人”,并不介意暂时借给她用用,让小妹子好受一点。 李俪君一边听着李祏说明玉符的典故,一边低头仔细观察玉符的结构,心里暗暗揣摩着这东西的制作方法。 她能看出这东西的原理,其实制作起来并不困难,就是符文结构稍微有点复杂,但只要掌握了足够的符阵知识,要复刻一个并不难,就连材料,她也有现成的…… 李俪君平静地把玉符还给了李祏,与他道别,自行回王家庄去了。 她给自己弄了个类似的玉符,悄悄拿到光头山上试验。由于她本身还在炼气期,本就不受法阵压制,所以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可有一点还是很清晰的,那就是她身上带着玉符的时候,走在山里,确实感觉没那么冷了…… 李俪君又拿着玉符回了王家庄,考虑着要如何去做进一步的改进。她刚有了点眉目,这一晚,李祏就忽然跑了过来,看上去一脸激动的样子。 李俪君连忙把人迎进洞府,又往外张望了一眼,想着应该没人发现李祏来了,才把门关上,回头问李祏:“师兄这是怎么了?” 李祏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东海的蓬莱派……他们的金丹真君要结婴了!” 李俪君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真的假的?!这是刚刚从东海传回来的消息吗?已经确定了?那他什么时候结婴?能顺利结婴吗?” “不知道……”李祏干巴巴地说,“金丹真君已经亲自给那位大能报信去了。我想……大能应该是不能容他顺利结婴的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认识 李祏真的非常震惊。 有些事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他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思维,根本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可能出现第二个元婴老祖! 他更想不到,东海蓬莱派孤悬海外,虽然有点名声,也不缺资源,但在修真界一向不显山露水,怎么看都不如真仙观有实力。若不是蓬莱的金丹真君修为涨得快,让真仙观的金丹真君看得眼热,有心要打探对方的修行秘诀,他们真仙观的人根本就不必对东海来人客客气气地。看到东海那位半步金丹在关中地区行事,牛逼哄哄的样子,他们这些真仙观的筑基真人私下说起,谁不笑话人家装模作样? 谁能想到,人家牛逼是有道理的!人家都不仅仅是金丹真传了,马上就要成为元婴真传了!一旦人家的师尊成了元婴,他本人也跟着晋升金丹,那就能跟他们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平起平坐了,面对他们这群千年的老筑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李祏坐在李俪君的洞府里,连灌了三杯灵露,才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反思自己,实在是太没有上进心了。人家金丹真君在大能的高压下,都能默默地努力修炼,争取结婴,他怎能因为两辈子都很快筑基就生出自得之心呢?还有他的师尊,还是努力一把,尝试结丹吧!人家资源不如真仙观,都能结婴,凭什么他师尊就连结丹都不敢想了?! 李祏告诉李俪君:「你上回给的那小册子真的很有用。这才几天的功夫,我师尊与师兄刚把从前修炼错的地方掰回来了,体内的修为就已经往上涨了一大截!可见从前他们会遇到瓶颈,都是因为走了岔路的关系。一旦回归正道,多年的积累就足以令他们的修为上升。接下来我师尊只需要按步就班地沿着正确的道路往前走,用不了几年就能水到渠成,达到筑基大圆满。倘若期间能遇上点机缘,弄到什么好丹药之类的,速度可能还要再加快许多。我师尊说,从来没想到过修炼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只恨从前被人引上歧路,白白耽误了许多年的时光!」 李俪君道:「这么说,你师尊还是下定了决心,要试着冲击一下金丹了?可要是未来几年里,真仙观的金丹真君都没有转世投胎的意思,你们打算如何瞒过此事?」 李祏抿了抿唇:「蓬莱派那位……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结婴。」 如果蓬莱派的金丹真君顺利结婴,必定会在整个修真界引起大震荡。其他门派的金丹真君也会心思浮动,有资质有条件的定会考虑去试着突破一下的。不说别人,光是他们真仙观的那位金丹真君,就绝对不甘心落后于人。倘若大能坚持不许,他多半是成不了事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法子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哪怕只是提升到金丹后期,也足以令他在修真界的地位大涨。只要不结婴,那位大能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李祏觉得,到时候自家师徒三人便有空子可钻了。大不了他让师尊打着打探东海情报的旗号出海,师兄随行,自己留守。只要师尊能成功结丹,金丹真君也不敢为难他和师弟师侄们。 李俪君听着他的盘算,心里就忍不住叹气。真仙观的李唐宗室一脉虽然一向有些反骨,只是面上装得温顺,但因为装温顺的时间太长,已经被驯服得差不多了。他们明明有希望破局,心里想的却还是如何钻空子,尽可能避免触怒大能与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他们若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又如何能顺利结丹呢? 结丹可是要过心魔劫的! 李俪君也不再多想了,只把注意力放在打听情报上。她问李祏:「东海蓬莱派那位金丹真君,既然是快要结婴了,那什么时候才会结?那位大能会去阻止他吗?」 李祏顿了顿,收回了思绪:「这……当然会去阻止吧?其实我觉得他运气真的不太好。倘若不是丢失了秘宝,又被董吴二位真人找到秘宝,发现了 秘宝的真正用处,他可能直到结婴,都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听说了,蓬莱派与东海剑派,还有另外几个东海的小门派联手了。东海剑派把自家的洞天福地迁移到蓬莱派的洞天福地里头,两个空间打通了,灵气汇合在一起,足以供应那位金丹真君的修炼。几个门派的弟子还四处搜罗灵物,炼制丹药,助那金丹真君提升修为。若不是出了个手段了得的盗贼,还有个丹修带着秘密跑到关中来,谁能知道东海的修士在谋划着什么呢?等真仙观察觉到动静时,东海已经有了自己的元婴老祖,不需要再看那位大能的脸色了……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要化为泡影。 李祏觉得大能只要一出手,那位金丹真君就绝对不会有成功结婴的可能。 然而李俪君对此有不同的意见:「这要看那位金丹真君眼下走到哪一步了,倘若他已经开始度劫,那位大能就很难插手。除非天劫过后,那位金丹真君伤重,又无人能护持,那位大能才有下手的机会。」 李祏不解:「这是为什么?度劫那么凶险,只需要大能从天外飞去一剑……」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他把金丹化婴的天劫当作筑基时的天劫来看待了:「不是这样的,元婴劫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的。若是雷劫开始了,但凡有另一名修士靠近度劫之人,都会被天劫算进去,连他一块儿劈的!而且,天劫笼罩范围下的人修为越高,天劫的威力就会越大。那位大能虽然神通广大,但也不敢说一定能在天劫下安然自保了。他起码要离着几十上百里远,才能避过雷劫。」 那位大能也是寿元不多的人了,犯得着冒这个险吗?就算那位金丹真君顺利成为了元婴老祖,也还是元婴期的新人呢,跟千年老元婴的实力没法比,当然,他也不再是那位大能轻轻松松一挥手就能搞定的弱者了。大能想要杀他,怎么也要付出点代价。 李祏若有所思地看向李俪君:「四娘,你对这些挺了解呀。你……你是从你师尊那儿听说的么?你师尊是位金丹剑修,莫非……是东海剑派的人?你说他是瑶剑门的金丹,是在骗我的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李俪君笑道:「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我师尊当真不是东海剑派出来的,而是瑶剑门的弟子。他确实跟我提过元婴天劫的事,但那就是闲聊时泛泛而谈,告诉我每次晋升都是什么情况而已。他自己也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一代代传下来,不过是担心后人无知,修炼时会犯蠢罢了。等到我修炼到金丹中后期,师尊自然会再细细指点我,要如何去度劫化婴。」 李祏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师门到底在哪儿,但这传承悠久的大门派,底蕴果然深厚。这些重要的知识,做师长的竟然闲聊着就告诉弟子了。」而他们真仙观自诩关中第一,嫡系真传弟子想结个丹,都摸不着头绪呢! 李祏不由对海外生出了几分向往来。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惊喜 李祏觉得自己真是只井底之蛙。他已经活了两辈子,却始终在关中这一亩三分地里转悠,事事听从真仙观号令。若是有机会前往海外,见识到那里不在大能治下的仙家大派,那会是什么光景? 想来那定然是与眼下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李祏感叹了一番,随即正色问李俪君:“四娘,你可知道……海外哪边的修士更多?风气正好?我若想出海去见见世面,你师尊能帮着引见一二么?” 李俪君挑了挑眉:“师兄想到海外看看?那自然是好事。不过我师尊很少跟我提起,我不敢保重他会答应。”她顿了顿,“你是想找个地方修炼呢,还是想去搜寻各种修行资粮?” “都想。”李祏叹道,“我也是忽然想到,两辈子我都没出过海,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有多大,真是太可惜了!海外仙家的传承是不是更丰富?我若想知道更多修行的知识,是不是比在关中更容易得?” 李俪君听得笑了:“那是当然的。只不过……你一旦出海,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说不定要在路上耽搁好些年的。师兄舍得抛下关中的一切吗?舍得离开你的师尊师兄吗?” 李祏想了想:“虽然舍不得,但修行之路,本就要靠自己一个人去走。若是耐不住寂寞,舍不下情缘,那还修什么仙?我会保重自己,努力提升,等我修炼有成了,想要回来探望师尊师兄,自然就容易了。” 这个心态挺好的。李俪君觉得,将来有机会可以推荐李祏去紫微天宇去历练一番。反正在现实中,那就是一眨眼的事。但见识过不同世界、有过各种阅历的李祏,就不必再为自身修行知识的匮乏而烦恼了。连各种修行资粮,他都有了更好的来处,不必事事都要依靠真仙观高层分配。 这么想着,李俪君对李祏的未来倒是更关心了几分:“师兄,将来的事不好说,但眼下,我得提醒你,倘若那位大能决定要出兵讨伐东海修行,你可要小心着些,别糊里糊涂叫人算计了,能躲远点儿,就尽量躲远一点儿。” 李祏一怔:“这是怎么说的?” 虽说那位大能肯定不能容忍有人能晋升元婴,但四娘不是说,他未必能下手去阻止人家度劫么?顶多就是事后趁火打劫。可这种事,大能自个儿就干完了,还能用得着他们这些小筑基出动? 李俪君摇头:“这回可不仅仅是一位金丹真君在瞒着那位大能谋划晋升元婴而已,几乎整个东海修仙界的门派都联起手来了。若是那位大能只对一位金丹真君下手,不惩罚其他人,你觉得东海的修士会不会再卷土重来?” 别的不提,东海剑派那位金丹剑修,修为也不差呢。就算他的老朋友蓬莱金丹化婴失败了,只要洞天福地还在,门派还在,大不了他接着上就是了。剑修战斗力惊人,他要是晋升元婴,恐怕在元婴初期就能跟元婴后期的法修斗个势均力敌了。那位大能岂会留下这么大的空子任人钻? 李祏立刻醒悟过来:“这话不错!可是……倘若金丹真君有命,无论是师尊、师兄还是我,都不好推拒……哪怕是总坛需要有人留守,也不是非得要我们师徒三人不可。” 李俪君又提醒了他一句:“若真有危险,董吴二位真人一定不甘心亲自上吧?”他们还能放过李唐一脉这几个好用的工具人? 李祏沉下了脸:“此事不得不防!”他们师徒几个从前倒是不介意为门派出力,可如今他们已经知道金丹真君一直在算计他们,那位大能对他们也不是真心关照,自然没理由继续为他们拼命了。师徒三人如今都找到了正确的修行路子,前程一片光明,若是因为别人的私心而把小命葬送掉,那就太冤了! 李祏匆匆又走了。李俪君则开始收拾自己洞府里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自己筑基的时机即将到来了。 东海那位金丹真君要度元婴劫,前后也不知道会花多少时间。从她见识过或听说过的元婴劫来看,最顺利的一位是七日,那是整个紫微大世界都震惊不已的幸运儿,据说快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慢的一位则是三年,那是星云仙宗某个友好门派门下的弟子,据说命运多舛,行事作风也很有争议,因此心魔劫过得格外艰难,度完雷劫时,人都没了半条命,光是事后调理都费了两年功夫,才把修为给稳住了。 李俪君在星云仙宗期间见过十来位同门前辈化婴,大部分人的度劫时间都在二十天到五十天之内。如果东海那位金丹真君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那大能想要派真仙观的狗腿子前去讨伐,准备功夫也得花上十天半月吧? 若是那位大能前往东海,顺便再把真仙观的金丹真君也捎带上,那关中地区对李俪君而言,就相当安全了。她可以放心地前往冰晶顶去埋火药,筑基的同时,顺便把凛元老祖给炸出来。 这样的好时机,一旦错过,可就没有下一回了! 李俪君迅速开始为自己做筑基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她先把各种治伤、驱寒、补灵补气的丹药炼了一波,然后就返回了紫云山房,单独找了二红,告诉对方自己准备要筑基了。 她打算就在冰晶顶上筑基。先埋好火药再筑基,筑基结束后立刻离开,走远了再引爆事先埋好的东西。不过,为了避免筑基完成后,她就立刻受到法阵的压制,影响自己的行动力,她不但要给自己塞几个山寨玉符,还得让二红在十里外的灵气穴里待命,一旦收到她的信号,就得过来护送她离开。 二红表情严肃地揽下了这个任务:“小娘子放心,奴谁都不会说的,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好!”她还把最近炼制的新作品拿给李俪君看。 前些日子,她又扮作仙家高人侍女的模样,“慕名”去逛了王家的新坊市,正巧遇见王娘子与刘娘子她们几位女店主坐着飞行法器回店。她多看了几眼,觉得自己也能做出差不多样子的。如今东西已经做好大半了,是一块红色的绢帕,看起来不起眼,但飞起来能载动四五个人呢,她与小娘子,连秋香、吕四运都一块儿坐上去,也是绰绰有余。 唯一的不足是飞得不够高,速度也很慢。二红近日都在研究这个,拿半成品给小娘子看,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却还是硬着头皮拿出来,请小娘子指点。不过,就算不做任何改动,只拿这红帕子充作担架,载着小娘子从光头山上飞下来,还是没问题的。 李俪君惊喜不已。虽说她教过身边侍女很多符文符阵,也教过几种基础的法衣法器制作,但二红能自行研究出这代步法器的制作方法,绝对超出了她的期望。 她运气真不错呀,身边的侍女里也有天才人物呢。幸好她把二红拉上了修行之路,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