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的桃花劫》 第一章 被绑出嫁 梅若彤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刺眼的一片红。手脚都被捆死了,双臂还被反剪着绑在轿子的后横杠上。 嘴巴被一团布塞着,梅若彤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不过就是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一整天太累了,她就和衣在长椅上睡了一会儿,怎么就会被人绑起来了,还穿着一身奇怪的大红嫁衣,如同影视剧中看到的一样。 紧接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梅若彤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了轿子外面的嘈杂声。 “父亲,妹妹是梅家嫡长女,你们让她这样嫁到侯府去和一个死人成亲,我们梅家以后还怎么在江陵立足?母亲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外祖母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年轻男子的哭求声唤醒了梅昭雪,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真正的梅若彤今年才十五岁,她刚出生不久,亲生母亲林云涵就病逝了。 林家本是京城富商,当年看上梅远志少年进士的身份,才把嫡出的女儿嫁给了他,还不遗余力地帮扶梅家。 可惜,梅远志不仅懦弱无能,还是个愚孝到家的性子,发妻林氏怀着身孕,他却听从母亲柳老太太的安排纳了青梅竹马的表妹李玉珊为贵妾。 林云涵性格温婉,虽然难过,但是并没有反对丈夫纳妾。 李玉珊进门不到七个月就生下了二姑娘梅若晴,很快,有关李玉珊和梅远志早有私情、在嫁进梅家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的消息就被传得纷纷扬扬,不仅许多人对梅家侧目而视,梅远志的仕途也因这件丑闻戛然而止。 林云涵这个时候刚刚生下女儿梅若彤不足白天,本就因丈夫过分宠爱妾室而郁结于心,又被流言蜚语侵扰,很快一病不起。 林云涵病逝的时候,梅若彤不满周岁,哥哥梅臻阳才刚刚三岁。 想到这里,梅若彤大概就知道轿子外那个为她哭求的年轻人是谁了。 “老爷,您听听,大少爷这是在威胁妾身吗?您仕途波折,妾身费尽周折才为大姑娘求来了这门亲事,是为大姑娘好,也是为了能让老爷再度起复,可是大少爷却……” “娘,你别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些年若不是你费尽心力打理家中的产业,他们能日日锦衣玉食?我们走,让他们自己作死去。” 女子的声音娇纵蛮横,即便隔着轿帘,梅若彤也能想象到梅若晴此时横眉怒目的样子。 “把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关到柴房里去,谁也不许给他送吃送喝。” 梅远志话音刚落,梅若彤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必是梅臻阳被下人拖走了,他哀求梅远志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梅若彤心里的慌乱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她平静地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为自己的前路谋划。 梅家早就掌控在李氏的手里,原来的梅若彤心思简单性子暴躁,连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柳氏的心腹,不然她也不至于被蒙蔽到婚事都订好了才得到消息。 所以这次押送自己进京的人,肯定也都是李玉珊的心腹,但只要能脱离李氏的视线,自己脱身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 想到这里,梅若彤对离开江陵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轿帘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掀起,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微微侧身看着梅若彤说: “大姑娘,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母亲看,但是我和老爷真的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做了靖勇侯府的宗妇,你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玉珊发髻上的金簪在风雪中异常刺眼,这是林云涵的陪嫁首饰,没了林家的支持,梅家这些年早就被败成了一个空架子,李玉珊母女不仅偷着把林云涵的陪嫁物品送进当铺换银子,还开始肆无忌惮的穿戴使用林云涵的物品。 李玉珊的声音恳切和蔼,一边说还一边拿帕子沾了沾根本没有一滴泪的眼角,像极了一个真正的慈母。 没有李玉珊猜测的怒目而视和拼命挣扎,梅若彤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又分外凌冽。 李玉珊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像见到鬼一样地瞪着梅若彤。梅若彤从来都以跟她作对为乐,这次被她算计嫁去靖勇侯府配冥婚,梅若彤竟然几次企图逃跑,若不是她一直派人看着,早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轿子被抬起来,梅若彤在轿帘落下之前飞快地扫了一眼外面,果然看到李玉珊的奶娘黄婆子正一脸肃穆地站在轿门旁边,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杏眼桃腮的那个美人儿是黄氏的干女儿红菱,另一个肤色白净、相貌清秀的女孩子是柳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碧溪。 三个女婢皆是出远门的打扮,和梅若彤方才的猜测一样,李玉珊派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来押送梅若彤。 一手挽着梅远志,另一只手挽着李玉珊,梅若晴得意地瞟了一眼轿子里被捆绑着的梅若彤,这个姐姐一直都是她的眼中钉,不仅仅是因为梅若彤惊人的美貌,还有梅若彤那从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的傲然态度。 梅若晴很清楚母亲费力筹谋把长姐嫁入靖勇侯府的原因,不仅是为了替被革职的父亲重新谋求出路,更是为了攀上靖勇侯府后好替她说一门好亲事。 所以,即便梅若晴非常不乐意长姐嫁去靖勇侯府享福,最终还是在李玉珊的劝说下忍了下来。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就算最后一定要嫁去靖勇侯府配冥婚,梅若彤也要尽力给自己争取一些有利的东西,首要的就是尽快让外祖母高氏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想起原身这些年数次往京城外祖家送信都没有得到过回应,梅若彤心里自然也很忐忑,可是现实告诉她,林家大约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拼一把。 飞雪飘了几天,江面上却并没有结冰,只是来往的船只少了许多。 梅远志和柳媚儿就算再不要脸面,但也要遮遮世人的眼,所以他们还是给梅若彤准备了一些嫁妆,虽然只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二十多抬嫁妆,可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一行人也只能走水路北上。 轿子直接抬上了船,被蒙着脸的梅若彤只能听到下人和船夫向黄婆子行礼问安的声音。 几个粗壮的婆子推搡着梅若彤进了一间窗户都被钉死的房间,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她捆在了屋子中央的高椅上。 蒙脸的黑布被取下,黄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梅若彤,声音冷淡地说: “大姑娘,老爷早就派人把您和靖勇侯世子的婚书送往洛邑去了,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老奴希望您能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不要再给奴婢们找麻烦。” 梅若彤丝毫没有被黄氏的无礼激怒,反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站在黄婆子身后的红菱和碧溪惊讶地对望了一眼,大姑娘一向脾气火爆,就算这些年一直被夫人和二小姐打压,却从来不肯有丝毫退让,怎么现在竟然能容忍一个下人说这样难听的话? 黄婆子眼中掠过一丝冷笑,她满意地看了一眼梅若彤,然后用手指了指她嘴里塞着的布团。 红菱忙快步上前扯出了梅若彤嘴里的布团,然后又站回了黄婆子身后。 梅若彤稍微动了几下已经僵硬的嘴唇和下巴,直视着黄婆子淡淡地说: “这一趟去洛邑,至少也需要月余的时间,嬷嬷若是真的要一直把我这样捆绑着,恐怕你送进靖勇侯府的就只能是一个死人了。” (); 第二章 恶奴欺主 黄婆子的脸上挤出一丝讥笑,极为敷衍地对着梅若彤屈了屈膝说道: “老奴自然不敢为难大姑娘,但是大姑娘闹得太出格,这是老爷和太太的吩咐,老奴不敢违背。” 说完,黄婆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旁边嵌入床腿的铁链。 梅若彤顺着黄婆子的眼神看过去,顿时恨得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被人像狗一样地拴起来,远比像现在这样被捆绑着让梅若彤感觉更加羞辱,可是她不想死,她需要躺下休息,更需要床上那单薄的被褥来取暖,几天水米未进,她早已经冻饿得浑身颤抖了。 梅若彤咬着嘴唇闭了闭眼,然后对着黄婆子点了点头。 黄婆子冷笑了两声,摆手示意两个粗使的婆子把梅若彤的双脚用铁链锁死,然后留下碧溪带着两个婆子在舱里守着,她自己带着红菱出去歇息了。 铁链十分粗,却并不长,所以接连几天的时间里,梅若彤的活动范围都在不超过床三尺的距离。 黄婆子每天会进来检查一两次,其余时间都由红菱和碧溪轮番带着两个婆子留在房间里看守梅若彤。 黄婆子每天让人给梅若彤送三次吃喝,可是偌大的食盒里,饭菜加起来也不过只有拳头大小,更多的时候甚至只有半碗冷水。 至于洗漱,一直没有人提及,梅若彤也从不要求,她只是心平气和地把少得可怜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梅若彤很清楚,若是她在到洛邑之前就病饿而死,靖勇侯府大概也不会介意让她和韩清扬配阴婚,而继母和父亲仍然可以利用靖勇侯府姻亲的名头谋利益。 梅若彤的余生,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不让那对贱人称心如意,所以她一定要活着。 船舱的窗户都被钉死了,光线便极其昏暗,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极为饥饿的梅若彤为了节省体力,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不言不语地躺在床上,但人依然快速地消瘦了下去。 碧溪神色不安地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梅若彤,示意两个婆子留下守着,她自己转身去主舱找黄婆子和红菱去了。 宽敞明亮的主舱里,黄婆子依着软枕靠在窗边看风景,红菱泡了一杯色泽匀净的上等普洱茶递到黄婆子的手里给她消食。 碧溪走到黄婆子面前行了礼,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 “嬷嬷,我看着大姑娘好像不对劲,您看要不要靠岸请个郎中看看?” 黄婆子斜了一眼碧溪,却没有理会她,反而转眼看向对面的红菱问道: “你也这样觉得吗?” 红菱撇了撇嘴说: “干娘,要我说啊,大姑娘更像是中邪了,跟以前比像是换了个人,与其请郎中看病,还不如请个仙姑的好。” 黄婆子满意地地笑了笑,两个小丫头还是见识太少了,根本就不明白太太的心思。 这满船的下人虽说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心向着老爷甚至是大少爷的,大姑娘若是因为冻饿而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死了,就正合了太太的心意。可若是请了郎中,她将来就要担一个照顾主子不周的责任,太太肯定也会被人指责苛待继女。 见黄婆子不吭声,红菱和碧溪不敢再多说,黄婆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 “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别的不要多管。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碧溪还在犹豫,红菱却使劲扯着她往外面走去。 黄婆子扭头看向自己的衣箱,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既然大姑娘如此命硬,怎么折磨都不肯死,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她是太太的奶娘,一家子的前程都系在太太身上,不得已而做下的恶事,佛祖也不能全怪到她的头上。 洛邑南城是京城富商的聚居区,这里比不得达官贵人们居住的东城,可商人们有的是银子,几乎每家的府邸都是连片的亭台楼阁。 梅若彤的外祖林家,就将这里的柳林街占去了一半还多。 林家大太太王芷茹伺候完老太太高氏,刚回到自己的墨兰苑,奶娘郑氏就神色匆匆地一头闯进了屋子。 大太太从未见过奶娘如此失态,所以即使已经很累,她还是马上提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大丫鬟燕春很有眼色地朝着大太太福了一福,又给郑嬷嬷行了礼,然后走到了帘子外面守着。 郑嬷嬷顾不得自己气息不匀,就忙附在大太太耳边低声说: “太太,消息确定了,表姑娘确实被许给了靖勇侯府配阴婚,婚书都已经送到侯府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毕竟不体面,所以到现在还藏着掖着,就算是侯府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大太太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褐色的茶汤溅在她深青色的六幅裙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郑嬷嬷心疼地一边替大太太擦拭,一边轻声轻声安慰: “这样冷的天,表姑娘又在李氏的手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京城尚不好说,太太又何必如此担心?” 大太太狠狠咬了咬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神幽深地看着郑嬷嬷说: “奶娘,我就晧哥儿这一个儿子,我不能容忍他有一星半点的闪失。” 郑嬷嬷想起主子这日夜悬心的十多年,也跟着红了眼圈,可那话是老太太提过的,虽然林家和梅家已经多年不再来往,但是大老爷极其孝顺,只要老太太一句话,大少爷的婚事就不可能由大太太来做主,这也就是大太太为什么总也放不下心的原因了。 大太太揪紧了帕子叮嘱郑嬷嬷说: “从今天起,别的事情你都不用再管,只给我盯死了来往福寿堂的人,任何有可能知道这消息的人,都不能让她们见到老太太。” 郑嬷嬷点头,迟疑了一下又说: “这个老奴自然明白,可是二太太那边,您看……” 大太太本来已经平静的眼神瞬间又狠厉起来,冷笑着说: “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这府里的中馈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就算是她那一双儿女,将来的婚事我也说得上话,我就不信她真敢为了讨好老太太来得罪我。” 郑嬷嬷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了松,笑了笑轻声说: “太太说的是,是老奴多虑了,二老爷虽然能干,可他终究是庶出,老太太再怎么着也不会置亲生的儿孙不顾,反而去偏袒他们二房。” 大太太点头,皱眉想了一阵后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宁氏是个人精,我们还是得盯紧了二房才好。” “太太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郑嬷嬷匆匆出门安排去了,大太太叫了燕春进屋,嘱咐她明天带上吃食和衣物去书院探望大少爷林辰晧。 燕春是大太太的心腹,从大太太刚才和郑嬷嬷说话时任由她守在帘子外就可以看得出来。 燕春低声应了,她伺候大太太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主子这会儿已经累狠了,忙伸出手让大太太扶着,伺候着去净房中洗漱。 直到大太太在床上躺下后,燕春才熄了灯,轻手轻脚地在脚踏旁边的铺盖上躺了下来。 “燕春,你的心思我知道,护好了少爷的前程,我将来也不会亏待你,总会给你个名分的。” 大太太的话令暗夜中的燕春瞬间热泪盈眶,她忙爬起来跪在床边哽咽着磕了几个头。 (); 第三章 大少爷的安排 难得的一个艳阳天,午时将至,江面上的船明显比早晨多了些,竟显出几分熙攘的热闹来。 一个穿着深蓝棉衣的丫头缩着肩膀,低头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到了梅若彤的舱房门口。 碧溪从丫头手中接过食盒,轻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赵嬷嬷呢?” 那丫头依然不敢抬头,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答道: “回姐姐的话,我叫青竹,是在灶上烧火的。黄嬷嬷的参汤还没有炖好,赵嬷嬷须得亲自盯着,又不敢耽误大姑娘的吃食,所以才让我把食盒送过来。” 站在一旁的红菱立刻柳眉倒竖,抬手就给了青竹一个耳光,厉声道: “就你话多,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滚回去。” 黄婆子每日所用的人参燕窝,采购的时候自然都是打着给大小姐补身体的名头,虽然这件事在船上早已经不是秘密,可被青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惹恼了红菱。 碧溪有些尴尬,毕竟青竹说这些话是因为她先问起了赵嬷嬷。 红菱冷眼看向碧溪,脸上却又忽然带了笑容,亲热地伸手挽着碧溪的胳膊说: “姐姐,咱们走吧,干娘还等着呢。” 梅若彤的一日三餐都要由黄婆子先过目,这是从上船时就订好了的规矩。 正舱里,黄婆子把四个碗盘中的饭菜都倒掉了大半,最后再把剩余的所有饭菜都倒入一个小小的白瓷碗,即使这样,小瓷碗也没有装满。 碧溪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是大姑娘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其余两顿饭,最后提进去的食盒其实都是空的,偶尔才会放半碗冷水。 这件事情,只有黄婆子、碧溪和红菱以及那四个轮流看管梅若彤的婆子知道。 碧溪虽然不忍心看梅若彤被如此苛待,可启程前老太太私下里交待过她,只要看着大姑娘能活着进入靖勇侯府即可,其余的事情不许她多管。 老太太不喜欢前面的太太林氏,对大姑娘和大少爷也是淡淡的。但是对现在的太太李玉珊和二姑娘梅若晴却是打心眼里疼爱,这在整个江陵城都不是秘密。 不然大少爷不会快二十了还没人说亲,大姑娘也不会被绑着去配阴婚。 “你们两个先去吃饭吧,我有话和大姑娘说,这食盒我送过去就行。” 黄婆子的话令碧溪楞了一下,红菱却立刻就应了,拉着碧溪就往外面走去,天寒地冻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厨房要个热锅子吃了暖身。 红菱和碧溪离开不久,巨大的踹门声惊得黄婆子一下子将手里的药瓶扔到了地上,还未等她转头看清楚来人,一柄冰凉的刀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青竹飞快地跑进屋子里将地上的药瓶捡了起来,挟持着黄婆子的船工廖勇沉声道: “青竹,你快去请大姑娘,再把船上的人都叫过来。” 青竹应了一声就飞奔着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黄婆子下毒害大姑娘,大家快来看。” 船上的下人们都被惊动,红菱和碧溪扔下正在吃的热锅子,跟在赵婆子身后跑出了厨房。 梅若彤头发松散、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手扶着青竹的手站在小舱门口,看到下人们都聚齐了,才淡淡地看着黄婆子问道: “说,你在这饭菜里放了什么东西?” 黄婆子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狞笑了一声说: “大姑娘要栽赃老奴,老奴自然是说什么也没用。” 梅若彤的嘴角翘了翘,她不再理会黄婆子,冷眼看着一众神色各异的下人说: “我不管你们往日里是谁的人,从现在开始,愿意跟着我进京的站廖勇那边。不愿意跟着我进京的,每人发十两银子,即刻就可以下船返乡。” 几十个下人顿时议论纷纷,那几个看守过梅若彤的婆子越发地往后缩,梅若彤冷冷地看着她们说: “你们几个除外” 那几个壮实的婆子一齐跪在了地上,碧溪本就心里内疚,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廖勇人高马大,平日里话少人稳重,在船工中颇有几分威信。 此刻见他出头,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单身汉便都站到了他身后,恭敬地跪下给梅若彤磕头。 红菱慌了手脚,但是她和黄婆子这些年跟着李玉珊母女欺负梅若彤惯了,便涨红了脸强辩道: “大姑娘凭什么说是我干娘下毒害你?我还说是青竹这贱婢陷害我干娘呢!” 梅若彤的脸上溢出冷冷的笑意,她不理会红菱,反而指着地上歪倒的食盒,对廖勇身后的几个汉子说: “把这碗饭赏给红菱,一粒都不许剩下。” 几个汉子立刻扑向红菱,黄婆子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地。 下人们一阵骚动,除了几个有家人留在江陵的,剩余的人全都站到了廖勇的身后。 太太和老爷远在江陵,大姑娘又素有狠绝之名,他们都是大姑娘的陪嫁,这个时候不和大姑娘一条心,以后指不定怎么死呢。 红菱挣扎着大叫,却还是被塞进了满嘴的饭食,很快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嘴角和鼻孔有血丝缓缓地流出来。 碧溪越发哭得不能自已,跪行到梅若彤面前抓着她的裙角说: “大姑娘,奴婢错了,老太太叮嘱过奴婢要看着您平安到达京城,奴婢却疏忽了。” 梅若彤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说: “你是祖母的人,看在我幼年时曾得祖母看顾过几年的份上,我今日便放过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碧溪哭到晕厥在地,梅若彤只是冷冷地将自己的裙角从碧溪手里扯出来,然后吩咐廖勇将黄婆子拖出去。 黄婆子本就是梅若彤的死对头,她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一死了,便疯了一般地狂笑道: “你别以为自己就此可以逃出生天,你枉杀下人,恶名传到京里去,别说是进侯府了,就算是林家也容不下你。” 梅若彤嗤笑出声,斜睨了一眼黄婆子后吩咐廖勇: “等到外面船多的时候,再给我活剐了这毒妇,要一刀一刀慢慢地割。” 说完,梅若彤看向那几个看守过她的婆子说: “你们去观刑,然后每人领五十板子再下船。” 廖勇愣住,低声说: “大姑娘,底舱也可行刑,您看……” “按我的吩咐做!” 梅若彤语气平静,声音却冷如寒冰。 廖勇忙低头应了,招呼人拖着狂叫的黄婆子和那几个瘫倒在地上的粗壮仆妇往外面走去。 赵婆子连滚带爬地跑进厨房去给梅若彤烧热水,青竹伺候着梅若彤洗浴换衣,等她们回到主舱的时候,便更清晰地听到甲板上的黄婆子正在大骂梅若彤,什么蛇蝎心肠、不敬嫡母亲父、设计陷害亲生妹妹等等,总之就是把梅若彤骂成了十恶不赦的模样。 青竹撩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一眼,气愤地对梅若彤说: “大姑娘,外面许多人站在船头看热闹,这,这……” 梅府都在柳老太太和李玉珊的掌控之中,青竹和廖勇都是大少爷梅臻阳偷偷从外面武行重金买回的人,又贿赂了替黄婆子办事的一个管事才安排到船上的,他们自然在上船之前就被梅臻阳告知了一些必须知道的事情。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镜子里那张消瘦却依然美得令人惊心的脸庞轻声说: “她说的越多越恶毒才越好,这可比我们往京城里给外祖母送信有用的多。” 梅若彤这些年给外祖母高老太太送过几封信,虽然从没有得到过回应,可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外祖母给了生母林慧玉那么丰厚的嫁妆,以至于破落的梅家吃用了这么多年都还有剩余,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管自己一双外孙的死活? 大江通往京城洛邑,外祖林家又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她今日做下的事情,一定会被很多人带到京城里去议论,到那时候,就算有心人想捂着消息不让高老太太知道怕也是难了。 青竹明白过来,也微笑了起来,低声说: “说不定靖勇侯府也被吓着,不敢再强娶大姑娘进门了呢。” 梅若彤由着青竹拿棉帕给她擦头发,自己舒服地斜倚在软榻上说: “不用担心,这要是还不够靖勇侯府看的,我会再给他们送上点别的。” (); 第四章 要的就是臭名远扬 (1) 正好赶到午时歇息的时候,梅家送嫁的这艘船周围便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船只。 一艘普通的乌木小船自远处而来,因为河道里船只聚集,小船行驶了好一会儿才越过了拥堵的河段。 船工打扮的年轻男子走进舱里,恭敬地对着坐在窗边看书的男子行礼说道: “二爷,没什么大事,说是奴才给主子下毒被发现了,正在行剐刑。” 看书的男子一身月白的长袍,白色狐狸毛大氅松松地披在肩膀上,听到下人回话,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 船工没有退出,而是看着男子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听说是往靖勇侯府送嫁的船,下令活剐下人的新娘子是洛邑富商林家的表小姐。” 男子闻言放下书本,抬头向船工看去。 一张如白玉般洁净的面庞,线条柔和却又不失男子该有的棱角,尤其是那双含笑的眼睛看过来时,即使伺候了李彦白多年,秋影还是急忙低下了头。 二爷大概就是因为生的太好了,太像已经故去的萧贵人,才会被中宫娘娘嫉恨这么多年,以至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陛下两次。 李彦白微笑着问秋影: “靖勇侯府的二公子不是刚订了卫国公家的小女儿吗?怎么又要娶林家的表姑娘?” 秋影有些不安,觉得只怕接下来的话会污了自家主子的耳朵: “回禀二爷,据说这位表姑娘是要和已逝的靖勇候世子配冥婚的。” 李彦白愣了片刻,微启的两片薄唇才又微微勾出笑意说: “靖勇候夫人向来精明,想不到如今竟然也不顾世人的眼了。” 秋影也笑,低声说: “想来还是为那爵位闹的,靖勇候一向偏爱庶出的二公子,这么急着给他定下了卫国公家嫡出的小女儿,大概也是为了给他请封世子铺路。侯夫人自是不愿意束手待毙。” 李彦白点头轻笑,又看了一眼窗外才说: “倒是可怜了林家的表姑娘,靖勇侯府如今正热闹着,她这样的身份只怕日子不好过。” 秋影抿唇而笑,也跟着看向窗外说: “那位表姑娘也是个厉害角色,恶奴害主,活剐倒也是应该,可她故意这样大肆张扬,还逼着几个被打得皮开肉绽打的婆子在一旁观刑,怕也是别有用心。” 李彦白笑着放下手里的书本,端起桌上的青瓷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说: “我们这一路走来甚是无趣,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这样热闹的事情,你留心看着,我猜那位表姑娘怕是还有后招,到时说来给我听听。” 秋影忙点头退了出去,主子向来不爱热闹,没想到今天竟然有这样的兴致,他必要把这件事情办好才行。 黄婆子死的极惨,几个被逼观刑的婆子有发疯的,也有晕死过去,但都被扔上小船送到了岸上。 热闹过后,聚拢的船只渐渐散开,各自驶向自己的目的地。 那几个观刑的婆子被赶下船的时候,碧溪死抱着青竹的腿不肯松手,哭求着请梅若彤留下她赎罪。 青竹练武出身,力气极大而且心也够硬,可还是被碧溪的眼泪泡软了心,向梅若彤求了情之后把她留了下来。 船行放缓,梅若彤自然不急着进京受辱,可江陵也是回不去的,她如今毫无自己的根基,只一个孝字,梅远志和柳老太太就能重新把她捏死在手心里。 只是几天的用心将养,梅若彤已经恢复了昔日的风华,清水芙蓉般美丽的脸庞上,偏一双眼睛生的又冷又艳,真的是亦正亦邪,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梅若彤正站在窗前往外看,不远处的那条乌木小船的主人大概也和她一样不着急赶路,一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时常就会出现在她的大船附近。 天色将黒,别的船都急着往前面的渡口赶,慢慢地,天色逐渐昏暗的江面上竟然就只剩下了她们这一大一小的两条船。 碧溪又过来请安,梅若彤回头,淡淡地看着她说: “你留下来也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哪天犯到我手里,你也别怪我心狠。” 碧溪马上跪行到梅若彤面前磕头哭道: “奴婢就算回去,太太也绝饶不了奴婢,大姑娘肯留下奴婢,就是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万死也不敢埋怨大姑娘半句。” 碧溪的额头磕出了殷红的血迹,梅若彤却只是冷冷地笑: “李氏妾室出身,无媒无聘,什么时候开始,你们都敢称呼她太太了?” 碧溪打了个冷颤,吓得瞬间就止住了哭声,大姑娘对太太一直都是直呼其名,连“姨娘”都不肯称呼一声,她怎么把这点给忘了呢。 “去甲板上跪着,等你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犯这种错了再回来。” 梅若彤的声音冷如寒冰,碧溪却如蒙大赦,忙磕了头站起来,抹着眼泪往外面走去。 只要不被大姑娘赶走,自己就还有生路。几年前,碧溪是偷见过梅若彤流着泪葬死去的那只白猫,她相信大姑娘本心良善。 不过是在继母手里太久了,老爷又只宠二姑娘,大小姐的性子就渐渐地变了,除了大少爷,竟是再也不肯和府里的人多说一句话。 隔窗看到碧溪在甲板上跪了下来,梅若彤淡淡地对青竹说: “把你的厚袄子给她送一件去,晚膳时把她领回来。” 青竹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就朝外面奔去,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一丝浅笑自梅若彤的嘴角蔓延开来,没了白天时的冷意,这温柔的笑意便使她的容颜更添了几分美丽。 赵婆子正好弓着身子过来请示晚膳的菜品,在舱门口骤然看到梅若彤的笑颜,竟然惊得半天没回过神。 人人都说大姑娘生的美,可往日里大姑娘都是冷着一张脸,即使笑,那也都是要发脾气的前兆,何曾笑的这样… 赵婆子想了半天该怎么形容梅若彤的笑容,终于想起了闭月羞花这个词。 有廖勇守在外面、青竹陪睡在舱内,梅若彤这十来天都睡得极沉,似乎要把往日里的疲惫和委屈全都睡掉一样。 连江面上骤然起了狂风,梅若彤也毫无察觉。 青竹皱眉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秋影,低声对廖勇说: “救人要紧,让他先在甲板上待着,我去回了大姑娘再说,毕竟是几个男人,传出去不好。” 廖勇深以为然,忙点了点头,看着青竹走进了进去。 梅若彤被叫醒,听说有三个男人因为风太大希望在自己的大船上暂歇,她立刻微笑了起来,正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名声更坏点儿,想不到就有人送上门了。 梅若彤不仅让青竹即刻请人上船,还让碧溪马上 伺候她梳洗,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要去见一见,这样才能坐实夜会外男的丑事。 碧溪又一次吓得战战兢兢,却不敢有半句疑问,伺候着梅若彤梳洗后换了见客的衣裳。 (); 第五章 要的就是臭名远扬(2) 明明是耀眼的大红披风和锦袄,却偏偏被梅若彤穿出了清冷的味道,细白的半截脖颈和莹白如玉的脸庞,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李彦白只含笑看了一眼出现在舱门口的梅若彤,就马上微微垂下了眼眸,他此时已经能够确定梅若彤的用心,可非礼勿视这一点,还是要谨守的。 秋影和夏风守在门口,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垂首给梅若彤行礼。 这林家的表姑娘也太大胆了些,就算是有所图,也不至于就敢深夜出来见陌生的男子。 李彦白微微垂首,拱手给梅若彤见礼: “深夜打扰姑娘,实在抱歉,等风浪小些,我们主仆即刻离去。” 声如玉石,清悦而又不失绵长,正如李彦白那温润含笑的面孔,安静而又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梅若彤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而忘记了外面越来越紧的风声。 片刻之后,梅若彤回过心神,冲着李彦白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客气,然后回头笑着对青竹说: “开始下雨了吧?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停的,你带着他们两位去喝些暖身的汤水,再给这里送些好酒。” 梅若彤说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很明显的,她要和李彦白独处一室。 青竹早得了梅若彤的话,此刻便用眼神催促秋影和夏风跟她一起离开。 秋影尚且镇定,夏风的眼睛里却已经微有怒意。这林家的表姑娘也太无礼了,且不说主子身份高贵,就算只是个普通的男子,也未必愿意被人如此利用。 此刻,夏风自动忽略了是他们主仆在上船求救时已经隐瞒了身份。 李彦白却只是浅笑,客气地对梅若彤说: “如此的话,就多谢姑娘美意了。” 夏风怔住,别人都说主子脾气好,但是他和秋影却知道事实远非如此。 可李彦白既然已经如此说,夏风也只能和秋影一起给李彦白行礼,然后跟在青竹的身后离开了。 梅若彤能够感受到夏风眼神中的不善,可她毫不在乎,互相帮助,或者说互相利用,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 不出李彦白所料,秋影等三人一离开,梅若彤眼神里的热情便减去了七八分,只剩下了明晃晃的客气。 李彦白了然一笑,伸手请梅若彤在对面坐下,然后举壶给梅若彤倒了一杯热茶。 窗外的风声愈加猛烈,开始有雨点打在舱顶上的噼啪声响起来。 船身猛地一颤后终于彻底稳了下来,廖勇在外面大声指挥船工们下锚,但梅若彤知道廖勇这是在警告李彦白别对她动歪心思。 梅若彤看向李彦白,微笑着说: “公子看到中午的那场热闹了吗?” 李彦白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并不多说一句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把礼貌和体谅把握的恰到好处。 梅若彤笑了笑,笑容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已经稍稍减弱。 窗外依然雨急风骤,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直到两刻钟后青竹端着暖在热水中的酒壶进来。 梅若彤站起身,对着李彦白屈了屈膝说道: “多谢公子相助,这壶酒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李彦白抱拳还礼,目送梅若彤领着青竹离开。 卸下钗环重新睡下,梅若彤却再也没了睡意。刚才的那个男人真的很特别,他似乎掌握了她内心所有的秘密,却没有令她觉得危险,反而让人有一种遇到了知己的感觉。 梅若彤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风停雨歇。问了青竹才被告知,那姓李的公子一大早就带着仆从离开了,走之前还特意来向青竹道了谢。 梅若彤慵懒地笑了笑,白嫩纤细的手指按着眉心,瞬间把李彦白主仆抛到脑后。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自己更重要,人来人往,都不过是过客而已。 问青竹前面将到什么地方,青竹伸手扶着梅若彤起身,轻声说: “前面是安平府,离洛邑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梅若彤嗯了一声,需再想点办法了,进京之前务必使自己声名狼藉才行。 安平府正逢一年一度的花魁评选节,今天是最后一天,府城内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才子雅士、富商小贩,俱都兴奋不已。 这其中当然也有不少自洛邑远道而来的男人们。 梅若彤戴着帷帽走进藏花楼的大堂,青竹和廖勇紧紧跟在她身后,虽然两人都知道梅若彤此行的目的,可是今天的安平城内人山人海,他们自然要更加小心。 主仆三人刚一出现,大堂里就静了下来。今天虽然是安平府的盛事,可是良家女子断不会在这个日子抛头露面,更不会出现在藏花楼。 藏花楼是今天花魁决赛的场地,再有半个时辰,评选就要开始了。 梅若彤戴着帷帽又有仆从跟随,显然身份并不普通,却又出现在这样的烟花之地,自然更加让人费解。连殷勤的老鸨也愣住了,手里的大红帕子停止了摆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廖勇走上前,朗声向老鸨要一间临廊的上房,声称自家姑娘要一睹藏花楼姑娘们的风采。 廖勇一开口,自然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而半月前廖勇在甲板上活剐黄婆子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他。 “那是林家表姑娘,靖勇侯府快进门的新媳妇。”没人知道江陵梅家是什么门户,可黄婆子咒骂中提到的富商林家和靖勇侯府却是人所共知。 有人失声惊叫,还有椅子被撞翻的凌乱声音。 很快,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梅若彤,如同白日里见了鬼: 这林家的表姑娘难道是心智失常了?活剐下人就已经算了,毕竟那老婆子下毒害她。可这青天白日的,即将成为侯府媳妇的她跑来青楼又是为了什么? 老鸨不安地走了过来,陪着笑说上房早已经被订完了,若是想留下,只能在这大堂里给梅若彤主仆加张桌子。 二楼的厢房窗口,李彦白主仆三人临窗而立,正好把大堂里的热闹尽收眼底。 这次不独夏风无语,连抵抗力更强些的秋影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低声问李彦白: “二爷,这林家的表姑娘是不是疯魔了?” 李彦白却依然温和地笑着,扭脸对秋影说: “你下去请梅姑娘主仆进来坐,权当做是还他们前天的收留之恩。” 秋影自然只能遵照吩咐出了门,夏风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忽然灵光一闪,忙问李彦白: “二爷,这林家的表姑娘不会是察觉到了您的身份,故意来接近您的吧?” 李彦白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开来,他轻拍了一下夏风的肩膀说: “你想多了,我的身份就算再贵重几分,这位表姑娘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为什么?” 夏风当然不解,李彦白在他眼里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李彦白却不回答夏风的话,只是走近房门等着梅若彤上楼来。 (); 第六章 要的就是臭名远扬 (3) 楼梯转角处出现了梅若彤的身影,纤细却又不失笔直,淡紫色的锦袄和披风,帷帽上垂下的白纱在她的肩头轻抚。 很莫名的,李彦白就想起了梅若彤那清冷的眼神,如同雨夜中的一盏孤灯,看着清冷,细品才能发现那其中隐藏着淡淡的孤独和哀伤。 梅若彤走到门口,轻轻朝着李彦白屈了屈膝说: “打扰公子了。” 李彦白温和地笑着,没说话,只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看着梅若彤毫不客气地坐在和李彦白并排挨着的那把椅子上,秋影垂手往远处挪了挪,夏风则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这位林家的表姑娘不仅疯魔,而且极其无礼,敢和二爷平起平坐就算了,二爷亲自给她倒茶,她居然只是微微颔首,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依然是默默无言,李彦白和梅若彤仍然像前晚初见时那样各自安坐。 李彦白偶尔会端起身侧的杯子喝两口茶,梅若彤则一直安静地看着楼下重新热闹起来的大堂。 青竹候在门口,看着梅若彤和李彦白的背影,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竟然有种奇妙的相似。 可明明是才第二次见,自己和主子也只知道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是个商人,姓李,京城洛邑人士。 而且这些信息也都是他们前晚求助时自己说的,真假尚且不知。但是青竹总觉得眼前的这位李公子风华无限,做个商人实在太可惜了些。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这在青竹的意识里是根深蒂固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商户不惜重金请人教家中子弟读书了。 丝竹管弦、莺歌燕舞,楼下高台上的热闹此起彼伏,雅间里却依旧寂然无声。 直到快两个时辰过去,花魁人选才终于尘埃落定,一个叫小小的女子走到了台中央。 今天的重头戏这时才真的开始,已经被吊足了胃口的男人们开始一掷千金,争相竞拍小小姑娘的这一晚良宵。 梅若彤盯着台上那个娇小美貌的女子看了一阵,忽然侧脸看向李彦白问道: “李公子真的只是位行商吗?” 李彦白点头,看着梅若彤明显不信的眼神,他又微微笑了笑说: “是的,我是替二殿下打理一些生意,我的一位亲戚在二殿下府里做小管事。” 梅若彤没去过京城,也不了解这个时代所谓的皇亲国戚,目前为止,她所知道的洛邑权贵也就靖勇侯府一家。 梅若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这位李公子气度不凡,明显不仅仅是个商人,既然说是为二殿下做事的,那就可以理解了。 至于他为二殿下做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只是做生意,梅若彤不用去考虑。 梅若彤转身吩咐青竹拿来纸笔,然后她快而平稳地在纸上写下了数行簪花小楷,再微笑着递到了李彦白的面前。 李彦白刚开始看梅若彤写的东西,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可看完之后,他却双手把纸回到了梅若彤的面前,微笑着说: “这么好的方子,姑娘只需要百两银子的本钱就能日进斗金,为什么要写给我看呢?”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看着李彦白说: “闺中无事,闲来偶然发现的这法子。可是福祸本相连,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将这方子据为己有想去生财,怕是银子还没赚到就先丢了性命。” 见李彦白微笑着颔首,梅若彤才接着说: “李公子既然是为二殿下做生意,想必很是有些官场上的人脉,若公子肯出价买下这方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彦白微笑着点头,对梅若彤说: “此法若真的有效,将会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姑娘请开个价,我愿意先付姑娘定金,若成品真的能如姑娘所说,我自会再付姑娘剩余的银子,可若做不出姑娘所说的效果,还请姑娘双倍返还我的定金。” 梅若彤微笑点头,这位李公子果然是位极懂商道的人,面对如此诱人的发财机会,还能这么冷静地和她谈判。 而且始终温文尔雅,态度也谦和的恰到好处。 “公子今天只需付我五千两银票作为定金,这个方子只是糖盐的初步提纯方法,公子回到洛邑后若能做成,再找我要后续精细提纯的方子即可,至于后续的价钱,我们到时候再谈。” 站在门口的夏风几乎快要被气死了,这林家的表姑娘果然无赖,写了几个字而已,就敢问二爷要五千两银子,简直就是疯了,要知道,就算是在洛邑最好的地段,这五千两银子也可以买个不错的三进宅院了。 秋影则是目瞪口呆,主子隐瞒身份四海行商,银子赚的海一样多,可面对再好的商机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被动过。 怎么能仅仅凭借一张小女子随手写下的东西就让对方随便开价呢?其实这样说也不对,这林家的表姑娘是和别的女子不同,敢当众活剐下人,还敢在大白天逛青楼。 青竹和廖勇则明显不安,青竹甚至有些惭愧地偷偷看了看秋影和夏风,五千两,这在青竹的概念里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目。 李彦白点头,一边伸手重新将梅若彤面前的那张纸拿回,一边对夏风吩咐道: “给梅姑娘数五千两银票。” 夏风咬紧牙才抑制住了想打人的冲动,他数了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毫不客气地重重拍在了梅若彤手臂旁的桌面上。 梅若彤并不在意,笑吟吟地吩咐廖勇拿着这些银票下楼去把那个叫小小的姑娘买下来。 梅若彤说的很清楚,是买下,而不是竞拍这一夜良宵。 李彦白瞪了一眼夏风,客气地对梅若彤拱手说: “下人无礼,还请姑娘见谅。” 梅若彤摇了摇头,她不再说话,收了脸上的笑容,也不再多看李彦白一眼,清冷的眼神重又放回了热闹的一楼大堂。 自始至终,梅若彤的眼神都不曾在夏风身上停留分毫,就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夏风气结,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他硬是忍的额头上都冒了汗。 有了廖勇堪称凶猛的参与,众人对小小姑娘的竞拍戛然而止。 看廖勇昂头带着小小离开,争红了眼的男人们无不在心里大骂梅若彤。这位林家的表姑娘不仅冷血残忍,而且出入烟花之地,还买了美貌的花魁去陪侍,完全就是把妇德踩在脚底下践踏。 那些自洛邑远道而来、此刻却要空手而归的男人们,更是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快马加鞭地赶回洛邑去,把这位林家表姑娘的丑行宣扬出去,让她连阴婚都配不成,只能老死家中,不然不足以解今日之恨。 小小走进屋子,看到梅若彤的第一眼就跪了下来。她现在还是一个清倌人,刚才争她最厉害的两个人,一个是关外来的行商,人高马大如一头黑熊。 另外一个是洛邑有名的花花公子刘世勋,素来以会折腾人著称于烟花柳巷,不管落在他们哪一个人的手里,小小都能想象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惨境。 而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林家表姑娘,竟然直接花三千两银子买下了她。 被幸福冲晕了头的小小,直接无视了坐在梅若彤旁边的那位珠玉一般出众的男子,磕完头后,她虽然不敢抬头,但激动的眼神一直盯着梅若彤的裙摆,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从今天开始,梅若彤就是她的天。 梅若彤淡淡地摆了摆手,吩咐小小起身,对她说: “我不用你跟在我身边伺候,闲来给我弹弹琴唱个曲就行。” 小小忙不迭地点头,颤抖着声音说: “奴婢还会跳舞,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 从廖勇在楼下报出小小的身价银子那一刻,夏风的拳头就攥紧了,此刻他盯着梅若彤的眼神由不客气直接变成了恼怒。 这位林家的表姑娘当真是混账,三千两银子去买一个花魁,她知不知道,这三千两银子可以救活多少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 (); 第七章 坏事传千里 梅若彤带上帷帽和李彦白告别,走过夏风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声音淡淡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比如我,就愿意花三千两银子买个美貌的婢女在身边伺候,起码看着也赏心悦目。你这样整天黑着脸的人,就算白送我也不会要。” 梅若彤说完就走,跟在她后面的青竹差点没忍住笑,忙用手捂紧了嘴。 秋影则是被笑憋红了脸,李彦白瞪了他一眼,有一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但是眼神里依然带着笑。 这位林家的表姑娘竟然有些可爱的样子,和李彦白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夏风气得直喘粗气,看着梅若彤主仆离开,他颤抖着嘴唇低声说: “二爷,陆将军那里急需军饷,将士们过冬的棉衣也需补充,兵部还只是一味的推脱。这位表姑娘如此糟蹋银子也太可恶了。” 李彦白这些年确实赚了无数的银子,可大多数都被他悄悄送到了边关将士的手中,或者假借某地商会的名义捐出去救济灾民,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过得极其普通。 夏风的话里明显带着对李彦白的抱怨,秋影吓得一个激灵,忙在背后踢了夏风一脚提醒他注意。 李彦白并没有生气,他一边把梅若彤写的方子折好放进袖子里,一边微笑着说: “未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何况梅姑娘这也是在行善。” 小小不愿多在藏花楼停留哪怕片刻的功夫,竟是连一样私人的东西都顾不上带,直接就跟着梅若彤上了马车。 从走出雅间的那一刻,梅若彤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数百双愤恨的眼睛在盯着她看。可是她依然无比镇定,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何况还有工夫高强的廖勇和青竹护在她身边。 一行人回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梅若彤吩咐廖勇: “去买几匹好马,然后你带人星夜赶去洛邑,用剩下的银票挑一处僻静整洁的院子买下来,院子不用太大,够我们这些人居住就行,只有一条要谨记,这院子必须远离靖勇侯府,离林府近些则更好。” 即使可以不进靖勇侯府,梅若彤也不指望林家能马上就接受她这个声名狼藉的表姑娘,她必须给自己留好后路。 廖勇答应一声,出去安排好船上诸人的活计,就往安平府的马市赶去。 梅若彤用过晚饭,洗浴后换了衣服坐在桌边发呆。 小小轻手轻脚地走到梅若彤身旁,低声问: “大姑娘,可要奴婢给你按捏一下解解乏?” 梅若彤摇了摇头说: “你这一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明天再过来。” 小小又是感动得红了眼圈,跪下给梅若彤磕了头,就听话地退了出去。 碧溪自知自己在梅若彤面前不得脸,今天看到梅若彤又买了小小回来,心里的危机感更加紧迫,可她不敢往前凑,只能躬身候在舱门外。 梅若彤瞥了一眼舱门处,淡淡地说: “你进来给我研墨。” 碧溪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舱里。 碧溪如今不怕累,就怕梅若彤不肯用她。 梅若彤低头写信,碧溪飞快地偷看了她一眼,然后赶紧又低下了头,红菱虽然刻薄,可她说的是对的,大姑娘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样张扬而又清冷的一张脸,可是性子和言行举止全都变了。 梅若彤把写好的信纸稍微晾干,然后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又递到碧溪面前说: “安排人送回江陵给大少爷,你知道该怎么做。” 碧溪忙不迭地点头,轻声说: “大姑娘放心,奴婢会给驿站的人额外加上银钱,让他们私下里亲手把信交给大少爷,绝不能让我们府里的人知道。” 梅若彤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床边走。碧溪给梅若彤行了礼,倒退着出了屋子。 青竹正好端着给梅若彤烫脚的热水进来,看到碧溪满脸激动的样子,青竹抿唇微笑了起来。 “大姑娘肯再重用碧溪,这丫头都高兴的找不着北了。” 青竹说着把热水放在梅若彤脚下,自己起身去拿棉帕过来。 梅若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就又看向了漆黑的窗外。 青竹已经习惯了梅若彤的沉默寡言,也不再多说话,只拿着棉帕静静地候在一旁等着。 洛邑城中,伴随着梅若彤活剐老仆、闲逛青楼买名妓等诸多坏名声一起传开的,自然还有一直被遮掩着的靖勇侯府给已亡故的世子配冥婚的这件事。 寒冷的冬日里,富贵人家内宅里的女子们越发无事可做,只是一天的功夫,这两件事情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东宫里也听到了消息。 太子李彦召皱眉放下手里的书,对旁边的亲随岳训说: “靖勇候如今是越发的不中用了,不能为国效力也就算了,连内宅里的事情也理不清,竟然做出这等有损阴德的事情来。” 岳训苦笑了一下说: “微臣猜测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侯夫人的主意,清扬过世后,靖勇侯府为了世子之位闹得不可开交,靖勇候恐怕也是今天才会得到消息。” 听岳训提到韩清扬,李彦召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最得用的两个人,军中的韩清扬战死,连尸骨都没有找全。而替他处理私事,尤其是钱财之事的二弟李彦白却因为被中宫嫉恨,数年来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和他见面。 太子不是中宫娘娘亲生,许多事情便更要小心翼翼。 岳训知晓太子的心事,却又不能说破,只得委婉地劝道: “殿下倒是不必为此忧虑,这是靖勇候的私事,合该他自己去处理,若是理不清,您再教训他也不迟。” 李彦召叹了口气,忽然转移话题问岳训: “彦白回京的时间确定了没有?他这也快出京一年了。” 岳训脸上马上带了笑,回道: “二殿下已经差人送了消息,这两天就能进京了,二殿下筹集的部分军饷也已经暗地里运往南疆去犒劳将士们了。” 户部被三皇子李彦赫把持多年,从来没有断过对太子一系的刁难。 李彦召的眼神里终于有了笑意,抛开靖勇侯府不提,开始和岳训商量见到李彦白后要先解决哪些事情。 靖勇侯韩振庭确实是今天才听到消息的,知道自己竟然凭空多出了个儿媳妇,而且这个儿媳马上就要进京了,更重要的是这个儿媳妇现在还臭名远扬,韩振庭气得几乎当场吐血。 靖勇候在书房里连砸了数个杯盏,才怒气冲冲地往侯夫人邱氏院子里冲去。 除了侯夫人邱氏的几个心腹,其余的侯府下人此刻都处在惊慌却又暗自兴奋的状态,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有的是热闹看了。 邱氏端坐在正堂,听下人禀报说侯爷正赶过来,她一点也不慌乱,反而是把所有的下人都遣出了院子,只留了韩清杨的奶娘云嬷嬷在身边。 只是一年不到的功夫,邱氏的满头黑发就已经白了大半,脸上皱纹丛生,只一双眼睛更显冷厉。 云嬷嬷知道邱氏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再想起这一年来主仆二人的艰难处境,她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 第八章 鸡飞狗跳的侯府 院门被咣铛一声踹开,靖勇候咬着牙直接走进了正厅。 这处院子他本就来的少,尤其是长子韩清扬过世之后,靖勇候韩振庭几乎每晚都歇在何姨娘的院子里。 “你这个毒妇,为了不让立轩儿为世子,竟然想出这么龌龊的法子。我告诉你,就算你迎了那个恶女进门,我也绝不会把族中子弟过继到清扬的名下。” 靖勇候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邱氏的鼻子上,云嬷嬷跪在地上哭着请求韩振庭息怒。 邱氏只是冷冷地瞥了靖勇候一眼,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靖勇候呆住,邱氏冷笑: “除非你今天就杀了我,否则你给韩清轩请封世子之日,我必血溅侯府大门。” 见靖勇候气得嘴唇直抖,邱氏忽然笑出了眼泪: “逼死嫡母,别说是世子之位了,你那宝贝儿子这辈子都别想在仕途上有半分作为。” “你,你……你这个疯子!” 靖勇候气得连连后退,几乎跌倒在地。邱氏掏出帕子狠抹了几把眼泪冷声道: “你要是识相,我们就各不相扰地过日子。你要是逼我,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反正我的儿子也没了,我也活够了。” “好,好,算你厉害,我现在不给轩儿请封世子,但是你也不许迎那恶女进门,否则我和你没完。” 靖勇候狼狈而去,虽说着狠话,心里其实完全没有可以应对乱局的章程。 云嬷嬷忙从地上爬起来,亲自去倒了热水端过来给邱氏净面,又哀哀地劝道: “夫人,您还有娘家,还有表姑娘那么孝敬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邱氏本来洗净的脸上重又滚下泪来,双手捂着脸哭道: “我对不起萱儿,她和清扬自幼定亲,又对我极其孝顺,如今却落下个克夫的名声,我们姑侄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 云嬷嬷也跟着哽咽,却也只能忍着心疼接着劝: “表姑娘品貌双全,夫人你又疼爱她,不让她进门守寡,老天爷一定会给表姑娘再牵一段好姻缘的。” 邱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哀戚骤然消散,咬着牙对云嬷嬷说: “李玉珊那个贱人竟然敢骗我,她说她那继女只是任性了些,怎地如今竟象个疯妇一般?” 云嬷嬷却不甚在意,悄声对邱氏说: “夫人何必忧虑这个,婚书在您的手中,我们就算不去码头迎她进门,再或者把她晾上个一年半载,她也依然是我们侯府定好的媳妇。” 邱氏点了点头,一边重新净面,一边吩咐云嬷嬷: “就这么办,你让人盯紧了韩振庭和何姨娘,他们敢动,我立刻就接梅家那个祸害进门,韩家宗族里有的是人想过继到我儿子的名下。” 院子外面传来何姨娘哭劝靖勇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柔弱,刚刚平静下来的邱氏又被气了个倒仰。 与靖勇侯府的鸡飞狗跳不同,柳林街的林府正处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梅若彤的事情在洛邑几乎闹得人所共知,林家当然也是自上而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有深入简出的老太太高氏除外。 大太太王芷茹筋疲力尽,为求保险,她干脆一天到晚地守在老太太高氏的福寿堂里伺候,以此来向府中诸人表明她的态度: 我就是不愿意接那个祸害进门,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跟我对着干。 只要那祸害顺利地进了靖勇侯府,就算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王芷茹也不怕,不过就是跪祠堂,或者被撵回娘家住几天,这些都比让自己的的宝贝儿子和那个祸害牵扯上强百倍。 二太太宁西柔斜依在暖榻上吃甜橘,听了大丫头锦红的禀报,她嗤笑了一声说: “大嫂那么大年纪了,又忙着主持府里的中馈,这样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也太辛苦了些。” 锦红也笑起来: “还是太太您最心疼大太太,奴婢看着大太太那脸色也是越来越差了。” 宁氏生的较小柔美,已经是一双儿女的母亲了,可肌肤依然白嫩细腻的如少女一般。 锦红走近了几步,低声对宁氏说: “奴婢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表姑娘的船明天就会到达京城,您看……” 宁氏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把头凑近锦红低声说: “我们犯不着去触她的霉头,让人去外面找个闲汉,花几文钱把这消息传到书院那边去,大少爷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锦红就又笑了,太太果然是一颗七巧玲珑心。若不是占了嫡又占了长,大太太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压在自己主子的头上。 再说了,王家还有那么大一个把柄握在老太太手里,以至于老太太想起来就要把大太太叫过去骂一顿。 如梅若彤所愿,梅家的送嫁船只到达洛邑城西的码头时,除了廖勇带着两个下人在候着她外,再无别的人迎接。 青竹高兴得眉眼里都是笑,梅若彤微笑着瞪了她一眼,上了廖勇带来的马车往新宅子赶去。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进京就迎来了好消息,不仅靖勇侯府对她置之不理,还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住处,再想到新年很快就要到了,梅若彤觉得心情真的是很舒畅。 至于外祖林家,梅若彤一笑了之,若以后有林家愿意助她脱困,那自然是好。可若林家真的还是对她不理不睬,她也会想办法让自己从靖勇侯府的泥潭中拔出脚。 想到这里,梅若彤眼前就闪现出李彦白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这是她目前认识的最有权势的人了,能见到二皇子的人,想来也能和靖勇侯府说上话。 梅若彤不贪心,更不怕自己的名声再坏上几分,只要能被侯府退婚,她就很高兴。 廖勇买的新宅子十分合梅若彤的心意,宽敞的两进院子,离靖勇侯府远的不能再远,离林家所在的柳林街却只隔了两条街,叫枫杨街。 院子早就打扫布置一新,廖勇指挥着下人在前院卸车忙碌,梅若彤带着青竹等人进了后院。 洗漱换衣完毕,梅若彤的头发尚且潮湿着,碧溪就提着食盒送了进来。 小小忙上前帮着碧溪摆饭菜,青竹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梅若彤让摆好饭菜的小小和碧溪也出去用饭,独留了青竹在身边伺候。 青竹弯下腰,凑到梅若彤耳边说: “大姑娘,那位李公子派人送信来了,希望您有时间的时候见一面。” 梅若彤点了点头,让青竹出去回话,又嘱咐她提前给廖勇说一声,派个精明的人跟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李公子的住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梅若彤不会因为李彦白的一番话就真的完全相信他是二皇子的心腹。 更何况这姓李的明显就是在派人盯着她,不然也不会她刚到京,他的信就送到了。 一身内侍装扮的李彦白刚走进自己府中的角门,秋影就忙迎了上来,低声对李彦白说: “梅姑娘回话了,见面的地点让您定。不过属下发现了一件事,她居然派人暗中跟踪我们派去送信的人,这姑娘也太精了点,胆子也够大。” 李彦白温和地笑了笑,梅若彤这样做他一点也不奇怪,若是不能确定他的利用价值,后面的交易未必就能进行。 那个看似清冷的女子,实则满肚子的心机。 李彦白连着两个晚上混进东宫去见太子,商量的都是军费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还要提前准备充足的粮饷,以备南疆战乱再起。 指望着到时候让三皇子掌控的户部鼎力支持,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容易些。 这也就是李彦白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约见梅若彤的原因。他需要筹集更多的银子帮助皇兄应对困境,越多越好。 “照您的吩咐,送信的人进了隔壁的偏院,想来是可以蒙住那位梅姑娘的。” 秋影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觉得和林家的那位表姑娘斗智还挺有意思的。 李彦白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已经走到卧房门口,便让秋影去休息,自有内侍迎上来伺候李彦白梳洗。 (); 第九章 他就是个奸商 梅若彤把和李彦白见面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她想让自己和下人们先休息一番,更需要时间把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打听清楚。 青竹说那个每天跟在廖勇后面的杨柱子就很好,起了个木呆呆的名字,人却十分的机灵,啥时候都是一脸真诚的笑,让人看着都喜欢。 杨柱子正和几个下人在罩房烤火闲聊,听说大姑娘要见他,激动的一个飞窜就出了屋子,忽又觉得不对,忙对青竹告罪一声,转身跑回自己屋子里洗脸换了衣裳。 碧溪挑开帘子,便有带着清香的暖流扑面而来。杨柱子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梅若彤坐在正厅,青竹刚说了句“大姑娘,这就是杨柱子。”,杨柱子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地给梅若彤磕了几个头。 梅若彤不禁莞尔,吩咐杨柱子起身站着就好。 青竹拿着一包银子走到杨柱子跟前,梅若彤缓声说道: “这些银子你拿着,以后你不用做别的事情,每天就去洛邑的茶楼酒肆喝茶听书,多打听些消息回来说与青竹听,尤其是与靖勇侯府和林家有关的事情要留神。” 杨柱子忙又跪下,磕了个头才恭声说: “请大姑娘放心,小的记住了,现在就出去。” 梅若彤嗯了一声,这个杨柱子浑身都透着股机灵劲,偏还生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正好适合干这个差事。 青竹送杨柱子出去,到了门外又叮嘱: “银子你只管用,不够了就来找我拿,遇到值得结交的人不要怕花银子。” “多谢青竹姐姐,我记住了,定不辜负大姑娘和姐姐的厚爱。” 杨柱子说完深深地给青竹施了一礼,他是一个知道好歹的人,早猜到自己能得大姑娘看重是因为青竹。 青竹没有看错人,杨柱子在靖勇侯府附近的茶楼里只坐了一天,就和侯府里一个小厮成了莫逆之交。 当天晚上,杨柱子找青竹拿了一百两的银票,第二天中午就成功地把一个叫庞金昌的闲汉请进了洛邑最好的花楼。 靖勇侯府里最得宠的女人是何姨娘,庞金昌正是何姨娘院子里管事嬷嬷的相公。 深夜的洛邑街头滴水成冰,急着往回赶的杨柱子却浑身是汗,他不是累的,而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杨柱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二门,赶出来的青竹没有怪他,而是直接带着他去见梅若彤。 梅若彤隔着帘子听了杨柱子的禀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而是又让青竹给杨柱子拿了二百两银票,叮嘱他马上回花楼候着宿醉的庞金昌,接下来几天都要好好地奉承着他,千万不能被他看出异样。 杨柱子离开后,梅若彤没有再睡,而是默默地坐到天亮,早饭也没有吃,就让碧溪和小小伺候她梳洗换衣,然后带着廖勇和青竹出了门。 今天是和李彦白约定好的日子,梅若彤主仆到达郊外的一处别院时,李彦白正站在亭子里赏雪,看到梅若彤主仆,他微笑着颔首示意。 梅若彤走进亭子,径直对李彦白说: “我改变主意了,精细提纯的方子我交给你,但是我不要银子,我希望李公子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李彦白并不吃惊,依然含笑道: “天气寒冷,姑娘可要进屋子里去取暖?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 “不,就在这里,事情紧急,公子若觉得不能接手这件事情,我还要赶回去想别的法子。” 梅若彤的言辞明显急切,淡紫色风帽下的一双凤眼却冷厉异常,像被困的小兽,伤心委屈却又不肯屈服。 李彦白笑了笑,走了两步站到风口替梅若彤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然后温和地说: “梅姑娘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梅若彤没有注意到李彦白的善意,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 “我原本希望用剩下的方子再换公子五千两银子,可是我昨晚得到消息,靖勇候韩振庭为了和侯夫人争利,已经安排好人手要杀我。” 梅若彤说完就认真地看着李彦白,见他听到这里依然神色如常,梅若彤心里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不知道靖勇候会派什么样的人杀我,也不知道时间,可我不能冒险,因为我身边只有两个人有些身手。我想着公子久居京城,又是二殿下赏识的人,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如果你肯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就把方子送给你。” 梅若彤说完,神色平静地看着李彦白,心里却十分的紧张,隐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李彦白双手背在身后,依然浅浅地笑着,略思索了一下对梅若彤说: “五千两银子做这笔交易,于我来说很划算。可如果我能让姑娘彻底摆脱靖勇侯府的话,不知道梅姑娘愿意出什么价钱?” 梅若彤的眼底瞬时就有泪光闪过,虽然她立刻就收住了,可依然没有逃过李彦白的眼睛。 李彦白有些替梅若彤心酸,随即微笑着转身背对着梅若彤。 这是一个异常刚强的女子,肯定不愿意自己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良久,梅若彤才在李彦白身后说: “只要公子可以让我从靖勇侯府脱身,无论是用何种手段,价钱都随公子开,我决无异议。” 李彦白低头浅笑,却没有转头去看梅若彤。梅若彤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可李彦白感觉到了,他不想使她在此刻感到难堪。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她又是个没人疼的,她的艰辛可想而知。 “那就请梅姑娘跟我到书房里去,合约我们得细细商量,然后写下来才行。” 李彦白含笑说完,不看梅若彤,径直往亭子外面走去。 梅若彤跟在李彦白身后,悄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强忍着的眼泪。 只要能摆脱靖勇侯府,能去除头上压着的这层屈辱,梅若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当李彦白把两份写好的合约放在梅若彤面前供她选择时,梅若彤还是在心里骂了句“无商不奸。” 合约的内容很清晰明了,一种,靖勇侯府找梅若彤退亲,无论以何种名义,只要梅若彤接受了退婚,就欠李少卿十万两白银。 第二种,梅若彤找靖勇侯府退亲,无论她找什么理由,靖勇侯府都会答应,这种情况下,梅若彤需付李少卿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大概也就是林家那种级别的富商才有可能直接拿的出来。 不过李彦白也算公道,两份合约里都约定了同一件事情:梅若彤的安全若出现闪失,或者亲事退不掉,他都会按双倍的价钱赔偿。 见梅若彤半天不说话,李彦白走到屋角的铜架旁洗干净了手,然后拿着棉帕走向梅若彤说: “姑娘的聪慧异于常人,一定还有许多点子可以从我这里赚到银子,倒是无需忧虑太多。” 李彦白正用棉帕擦手,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月白色细棉布长袍,修长白净的手指上没戴任何装饰品,像足了一个普通读书人的样子。 梅若彤在心里连续给自己说了数遍“无商不奸”,才终于能平静地开口告诉李彦白自己选择第一种合约。 “姑娘为什么不考虑第二种呢?” 李彦白比梅若彤高了一头还多,所以他站着和梅若彤说话的时候,就需要微微低着头,脸上还是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正在和小妹妹说话的邻家大哥哥。 (); 第十一章 他的怜惜 可是,感觉被人勒索了的梅若彤一点也觉不出李彦白的好意,她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地说: “李公子是想说第二种方法可以让我的名声多少好听些是吗?可我已经臭名远扬了,而且我乐在其中,又为什么要再多搭进去十万两银子呢?” 李彦白想了一下,就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 “梅姑娘说的有道理,倒是我不够洒脱了。” 说完,李彦白拿过印泥自己先在合约上按了手印,又含笑把合约挪到了梅若彤的面前。 梅若彤用左手拉着右手的宽袖,右手食指去按印泥。 忽然间就可以退掉婚事,梅若彤自然欣喜。可一想到自己多了十万两银子的债务,梅若彤又觉得烦忧,因此便忽略了右手腕上那几条浅浅的疤痕。 那是以前的梅若彤伤心时自己划的,如今的梅若彤可以肯定,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在去世前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李彦白的眼神在扫过梅若彤的右手腕时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 这世上的成年人,有谁不是一边前行一边苦苦挣扎,自己身为皇子,尚且要忍气吞声数年,更何况是梅若彤这样一个被人逼婚的弱女子? 只是再怎么狠毒,也不该连这无辜女子的性命都要算计上。 一方洁白的帕子递到了梅若彤的面前,她却没有抬头,只看了一眼李彦白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手,就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掏出自己的帕子擦手指上的红色。 眼前的女子微低着头,她在认真的擦手,以为自己低着头,李彦白就看不到她眼睛里的无助。 李彦白把梅若彤送出屋子,看她领着青竹和廖勇往院门口走,一丝浅浅的寒意自李彦白的眼底溢出。 招手把候在不远处的秋影和夏风叫过来,李彦白仔细地吩咐了他们如何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秋影和夏风就都点头,秋影本就对梅若彤无甚恶感,直性子的夏风则是对事不对人,靖勇候这个老匹夫,庸碌无为地享受着朝廷的供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卑鄙到要去暗杀一个弱女子,当真就是活到头了。 这时候的夏风,又自动地忽略了他前几天刚被梅若彤气得暴走的事情,也忘了他昨天还对秋影说梅若彤就是个疯婆子,根本就不像个女人,空长了那样一副好容貌。 回去的路上,梅若彤的神色逐渐放松,仔细想过后,她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反正她一个工科出身的人,有的是法子在这个时代大把赚钱,而且李少卿很愿意买她的技术。 赚钱容易,难的是在这世上安稳的活下去。 马车里,见梅若彤的脸上竟然渐渐地有了笑意,青竹松了一口气,低声问梅若彤: “大姑娘,可是有法子了?” 梅若彤无声地笑了笑,对青竹点了点头,然后又说: “回去后,你和廖管事一起到我屋子里去,我有话对你们说。” 青竹欢喜地点头,果然就和廖勇说的一样,那位李公子一看就是个手眼通天的能人,不然怎么敢插手管和靖勇侯府撕扯的事情呢。 几个下人正在院门口卸车,全都是准备的过年的物品。 看到带着帷帽的梅若彤下车,几个下人都忙站整齐了行礼。 梅若彤停住脚步看了看垂着头的下人,对青竹说: “赶在年前,给每个人都添一件大毛衣裳,每个屋子里的炭都要给足,值夜的每晚加一顿羊肉汤。” 几个下人都跪下道谢,梅若彤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往院子里走去。 来自现代,梅若彤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和伺候她的这些人是平等的,反正自己都欠了李少卿十万两银子了,相比之下这又算得了什么? 青竹也高兴,进了屋子后对梅若彤说: “大姑娘慷慨,这洛邑城里,外院伺候的下人能穿上大毛衣裳的大概也就咱们家了。” 梅若彤自嘲地嗤笑了一声说: “你们跟着我本就比在别家吃的苦多,何况我们人也少,统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见小小端着茶水进来,梅若彤对青竹说: “小小没带随身的衣物,这次做衣服多给她做两套,一应的里衣和鞋袜等物都要配齐。” 小小和碧溪身量相似,出安平府上船后穿的就是碧溪的旧衣服。 小小就红了眼圈,放下托盘就又要跪下。 廖勇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梅若彤就让小小先出去歇着。 梅若彤让青竹和廖勇都坐下,两人推辞了一番才在下首的左右两边坐了下来。 梅若彤收了刚才的轻松神色,眼睛看着屋角的兰花沉声说道: “你们既然是大哥安排的,我就百分百地信任你们,这一路走来,你们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青竹和廖勇忙站了起来连说“不敢当大姑娘如此说”。 梅若彤抬手示意他们坐下,随即冷笑了一声说: “靖勇侯府欺我太甚,我们虽是小民百姓,可也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从今以后,我与靖勇侯府势不两立。” “我们和大姑娘一样,有机会一定要让靖勇侯府付出代价。” 廖勇和青竹的神情都有些激愤,在他们的意识里,主子受辱就是奴才无能。 “从今天起,女眷都不准出门,男人需要出门的也必须有伴儿陪着。廖管事,你去暗中跟着柱子,防止他被靖勇侯府发现出意外。” 梅若彤说着又担心起杨柱子,从昨晚到现在,杨柱子再没半点消息。 “大姑娘,您的安危最重要,小的还是派别人去看护柱子吧。”廖勇说着就又站了起来。 梅若彤摇了摇头说: “我相信李少卿能保证我们府里人的安全,这次的事情,柱子的功劳最大,可他现在的处境也最危险,我不能置他于不顾。” 青竹红了眼圈,廖勇也把头扭到了一边,他们做下人的,在主子眼里不过就是个物件,何曾指望过能被主子如此关爱。 “如果我们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我就给你们两个和柱子自由身,以后,你们的儿子也可以读书科举,或者从军建功,挣个出身来。” 青竹和廖勇就都呆住了,他们空有一身好功夫,但是各有各的不幸,才不得已卖身进了武行。 能跟在梅若彤身边伺候,青竹和廖勇就已经很知足,从没想过还能被放良。 青竹心里转不过来圈,忽然就哭了起来: “大姑娘,您是不是要赶奴婢走,奴婢愿意跟在您身边伺候,跟着您不受气。” 廖勇的心思更缜密些,他已经明白了梅若彤的意思,铁打的汉子也留下了眼泪,跪下来哽咽道: “小人这辈子非死不能报大少爷和大姑娘的恩德。” 梅若彤让廖勇起身,自己走到青竹面前,拿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说: “若不是你们两个智勇,别说打杀黄婆子了,连我的命也早丢在船上了。” 青竹脸上终于有了笑,人却依然哭得哽咽。 应天书院距离洛邑不过百余里地,覆盖着积雪的官道上,一个锦衣少年正策马狂奔。跟在少年身后的,是神色慌张的书童墨香。 墨香的坐骑本就差些,他的骑术又不及主子林辰晧,因此,他累得气喘吁吁的也只能看到林辰晧一个模糊的背影。 想到回家后没法给大太太交待,墨香就又愁的要掉眼泪。大太太把少爷的学业看的比天还重,绝不会容许少爷没有理由的就要提前回京过年。 墨香到现在也不知道早晨遇到的那个闲汉到底对林辰晧说了些什么,但是墨香预感到府里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性子阔朗的主子不会这样黑着脸的一言不发。 (); 第十一章 大太太的心结 林家正处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未归京,老太太又犯了旧疾,大太太干脆彻底住在了福寿堂的暖阁里伺候,只要不对着老太太,她就黑着一张脸,一整天地枯坐着不动。 连院子里扫地的婆子都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众人不再关心年下即将发放的新衣是什么料子的,也不打听今年的赏银大概会有多少,而是伸长了脖子打听那位刚进京的表姑娘。 据几位有机会外出的下人透露,他们都绕路去了枫杨街,那位表姑娘住的宅子虽然不算太大,可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邑,没有一千多两银子也是不可能买到的。 大家就又想到表姑娘此前用三千两银子买了一个花魁的事情,于是众人皆惊,不是说姑奶奶的夫家破落不堪,所以才把女儿卖给靖勇侯府配阴婚,怎地现在看来,表姑娘似乎并不缺银钱的样子? 林辰晧还未下马,守门的几个小厮就飞一般地从门里窜出来迎接。 林辰晧一把将鞭子和马缰绳都扔在了地上,自己冷着一张脸径直进了府门。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都吓得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墨香才追上来。看着面无人色的墨香,几个小厮都不禁报以同情,在表姑娘的事情出现之前,墨香可是他们集体羡慕的对象。 挺拔的身材,宽阔的胸膛,尤其是那剑眉星目的面庞。 福寿堂的正厅里,看到儿子突然出现,强撑了许久、已经心力憔悴的大太太王芷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丫头婆子们又是一阵人仰马翻,郑嬷嬷跪在林辰晧脚边哭道: “大少爷,救救太太吧,太太熬不住了。” 卧床静养的老太太高氏终于被惊动,她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老嬷嬷焦氏,随即垂下眉眼说: “说吧,出了什么事?” 焦嬷嬷摇头,强笑着说: “老太太,没什么事呢,是大少爷回来了,大太太一时高兴过头,身体有些不舒服,已经去叫大夫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 “哼,她把浩儿的学业看得比命还重,不就是要和我赌一口气,老太爷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她心里还在怨恨。” 焦嬷嬷嘴唇颤抖了几下,却终于还是没敢说话。 夜已深,室内还燃着灯,老太太茫然地盯着被雪映照的窗扇,哀伤地说: “我这几天总是梦到涵儿,她哭着求我照看她的一双儿女,说梅家母子是靠不住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阳儿长什么样了,桐儿我更是一眼也没有见过。” 老太太说完,转眼看向焦嬷嬷,她的眼里已经含了泪: “老太爷临死还嘱托我照看涵儿的孩子,可我竟然连他们的一点消息都得不到,你说,等我到那边了,可怎么跟他交待的好?” 焦嬷嬷泪崩,痛哭着跪在床边说: “老太太,您别说了,老奴错了,老奴什么都告诉您。” 林辰晧看着昏睡的大太太,也是红了眼圈,弯腰扶了郑嬷嬷起来说: “嬷嬷,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是不行了,娘和姑母到底有什么过节,你都告诉我,剩下的事情自有我来承担。” 郑嬷嬷哭得哽咽,让燕春带人守着大太太等大夫,她领着林辰晧走了出去。 “姑奶奶和姑爷成亲后回门的那天,舅老爷喝醉了酒,在花园里纠缠姑奶奶时被姑爷看到。姑爷当场翻就了脸,不肯再带姑奶奶回梅家。是老太太哀求、老太爷又命人当场断了舅老爷三根手指才平息了这件事情。” “后来姑奶奶在梅家过的不如意,尤其是她过世后,老太太就更加怨恨舅老爷,以至于伤心起来就要把太太叫过去斥责罚跪。” 林辰晧吃惊地呆住,他从记事的时候起,就没见过姑丈梅远志来过林家,原来只听别人说梅远志假清高,花着林家的银子却嫌弃林家是商户,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症结。 郑嬷嬷接着抹泪,对林辰晧说: “舅老爷其实也就是拉了姑奶奶的手,并没有更出格的举动,可老太爷不仅断了舅老爷三根手指,还命太太在祠堂里跪了数日,太太也因此病得半年都下不了床。” 说到这里,郑嬷嬷的神情却并不显得委屈,反而有些壮士断腕的悲怆,对林辰晧说: “太太受了多年的苦,原本也不是忍不得,可老太太为了补偿姑奶奶,竟然有意将表姑娘许给大少爷。” “老奴替太太感到委屈,在姑奶奶过世后,老奴就借着管事的机会,扣留了老太太送往江陵的所有东西,老太太写给表少爷和表姑娘的信,以及他们长大后送到京里来的信,也都是老奴扣下后毁了的。” 说到这里,郑嬷嬷在林辰晧面前跪了下来,说道: “老奴自知罪该万死,可太太辛苦了这么些年,为的都是大少爷,如今事情捂不住了,老奴愿意以死谢罪,只请大少爷念在太太多年辛苦的份上,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为太太求一句情。” 林辰晧的眼中已经蓄了泪,他看着郑嬷嬷哽咽道: “嬷嬷,事到如今,别说你替母亲顶罪,就算是你死,也保不住我母亲了,你活着,不管我母亲是去家庙,还是被送回王家,总还有你这样一个老人陪着她,不然你让母亲怎么过?” 虽然自己也想过这最坏的结果,可等林辰晧真的说出来,郑嬷嬷还是泪流满面,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待林辰晧踟躇到老太太的房门口时,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静坐在床边的圆椅上。 林辰晧落泪,跪在老太太脚边哭道: “祖母,一切都是因孙儿而起,您还病着,决不能再生气。表妹那边,我现在就过去接。” 老太太反而很平静,伸手摸了摸林辰晧的头说: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中用,所以才连家里人都合起伙来的骗我。” 林辰晧更加悲痛不已,流着泪说: “祖母,您别这样说,都是我的错,母亲她,她……” 老太太已经毫无悲色,扭头对焦嬷嬷说: “去叫老二媳妇来,把放在大房里的钥匙和对牌都交给她。派人去通知王家,让他们天亮前就来把自己家的姑娘接走。” 焦嬷嬷抹着眼泪往外走,林辰晧泪如雨下地拉着老太太的手说: “祖母,求求你留下母亲吧,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瑶儿还在议亲,没有了母亲的话……” 老太太冷笑,将林辰晧的手掰开,冷冷地说: “你的妹妹起码还可以议亲,我的外孙女却连去给一个死人成亲都被拒之门外。” 林辰晧大恸,再不能说一句求情的话,只流着泪跪在老太太脚边陪着。 二太太宁西柔很快匆匆赶来,面容悲戚,柔声对老太太说: “母亲,去接表姑娘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媳妇知道您不愿深夜打扰表姑娘,所以已经安排好管事,等天亮了再出发。”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不是不知道二太太的心思,可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儿媳妇,无论相貌还是心智,都不是一般内宅妇人可比的。 有野心,却又能谨守本分、静待时机。 二太太又看了看屋角桌上的沙漏,温和地对林辰晧说: “孩子,地上冷,你这样跪着,你祖母也心疼。放心吧,咱们家怎么也不可能让大嫂病着出门,我已经让人把大嫂送回墨兰苑休养了,等大嫂身体好些了再说。” 说到这里,宁西柔歉意地看向老太太,眼神里带着些讨好的娇憨气。 (); 第十二章 梅宅的访客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那嫡亲的儿媳妇要是有宁氏半分的伶俐劲儿,她也不至于要去抬举一个庶子媳妇。 林辰晧听了二太太的话,也哀哀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闭眼叹了口气,对二太太说: “就按你说的办吧,她的病只要一有好转,立刻就让王家来接人。再派人去把涵儿出嫁前住的院子收拾好,我要接了彤儿回来住,一应物件都从库房里挑最好的。” 见老太太松口,二太太微笑了起来,柔声说: “媳妇知道母亲最疼表姑娘,已经派人去收拾了,母亲只管放心就是。” 见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沙漏,宁氏就更加知道婆婆心急的程度了,她不再多说,只恭敬地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老太太身后等着。 老太太摆明了今晚不会再睡觉,二太太再累也会陪到底。 后半夜的风雪骤然紧急,天蒙蒙亮时倒是风住雪停了。 老太太高氏一行人匆匆赶往枫杨街梅若彤的住处,却在枫杨街的街口被衙役们拦了下来。 守街的衙役头目自然认得林家的马车,他眼里带了同情,把林辰晧叫到一边低声说: “不忍心吓到你家老太太,我还是先给大少爷说了吧,昨晚你家表姑娘的住处被人袭击,死了不少人。快年下了,竟然出了这样惊天的案子,大理寺和刑部都被惊动了,唉!” 林辰晧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若是表妹出了意外,别说母亲再无生路,怕是祖母也难保平安无虞。 林辰晧示意后边的墨香上前,让他给为首的这个衙役塞了一张银票,然后低声请求道: “大人,我祖母已经一夜未睡,此刻断不会答应返家,请让我家女眷在此等候,容我进去看看表妹,也好提前安排,免得惊到了祖母。” 那衙役接了银票塞进袖子里,叹了口气说: “大少爷孝心可嘉,那我们就行个方便,你快去快回,也免得我们难做,别人是一个也不能放进去的。” 林辰晧拱手道谢,快速返身走到老太太和二太太乘坐的马车门口说: “祖母,二婶,前面出了点小事,衙役封了街。我先去表妹家看看,很快就回来。” “你快去,快点去。” 老太太刚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凑。林辰晧黯然,催马往街里赶去。 院门大开,周围的雪还没有清扫,有兵士正抬着尸首往牛车上装,雪地上到处都是刺眼的红。 林辰晧几乎气滞,强忍着干呕的感觉,低头往院子里走去。 外院里,三个捕快装扮的人正往外面走,其中一个低声对另外两个人说: “倒是与外界的传闻不同,这位梅姑娘不仅大气,而且也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荒唐。” 年老些的那个捕头脚步不停,边走边摇头说: “兴许是被吓得了呢,咱们赶紧回去忙吧,快要过年出了这事,大人们必定赶着往上面交差,咱们可是有的忙了。” “老张你也不用怕,咱们不是还抓了两个没死的吗,不怕问不出来东西。” 三个捕快从身边走过,林辰晧侧身让过,抿唇看向不远处的垂花门。 廖勇一脸肃穆守在二门口,看到林辰晧,他快步走了过来。 昨晚后半夜不出意料的有歹人袭击,因为早有准备,梅宅里并无人受伤,那几个冲出来救梅宅的人,别人兴许看不出异常,但是行家出身的廖勇却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路子不寻常。 廖勇心里越发佩服那位温文尔雅的李公子,再看到林辰晧,就又不由得感慨这京中果然才俊辈出,眼前的这位公子和李公子气质完全不同,却同样的夺人眼目。 听林辰晧报自己姓林,廖勇即刻心中了然,对着林辰晧行了礼,便领着他往梅若彤的住处走去。 昨晚出事时,梅若彤便将下人们都聚到了后院的厢房内安置。 看到廖勇带着林辰晧进来,下人们却并无骚动不安,只聚在桌前安静地吃早饭。 眼前这位神采出众的公子和自家大少爷在眉眼间有两份神似,应该就是大姑娘外祖家的表兄。 赵婆子和碧溪正提着食盒走过来,看到廖勇和林辰晧,两人忙又提着食盒返回了厨房等着。 梅若彤刚见过官府里的人,正准备回房去换衣服,就听到了廖勇的禀报。 梅若彤知道自己在洛邑已经臭名昭著,而这数日过去,林家都没有人来寻她,想来是很怕和她扯上关系的。 连累了林家的名声,梅若彤有些抱歉。但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至于林家这些天对她的闻不问,梅若彤也并不在意。 梅若彤已经快要走出正厅,听到廖勇的禀报便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廖勇身旁的林辰晧。 风华正茂的美少年,若不是神色中的憔悴,应该会更加耀眼的吧? 奶娘死去前,曾跟梅若彤讲过一些林家的事情,想来这位就是大表兄林辰晧了。 梅若彤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本能的抗拒。 林辰晧却是呆住了,即使刚听过三个捕快的议论,他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静若秋水的女子会是传闻中的那个梅家表妹。 梅若彤已经回过神,返身缓缓走到林辰晧跟前行礼。 林辰晧依然呆呆地看着梅若彤,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廖勇忙低头避开,跟在梅若彤身边的青竹有些生气,虽说是表兄妹,可这样盯着主子看,还是让青竹有些不高兴。 亏得这位表位子看起来风度翩翩,竟然连李公子的半分知礼都没有。 不高兴的青竹便不再客气,上前两步挡在梅若彤和林辰晧之间,冷冷地问 “公子有什么事?” 青竹之所以,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大少爷梅臻阳曾告诉青竹和廖勇,说林家一定会帮她们。大姑娘虽然从来不提,可青竹知道梅若彤在到洛邑前一直是对林家抱有期待的,希望林家可以施以援手。 可林家居然这么多天都毫无反应,若不是有李公子相助,她们主仆这会儿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林辰晧被青竹的话惊醒,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读圣贤书,自然知道非礼勿视的意思。 慌乱之间,林辰晧竟然顾不得眼前站着的是青竹,直接一揖到底说道: “表妹,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来接表妹,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给表妹赔罪。祖母现在就等在街口,希望表妹能去见上一面。” 青竹被林辰晧的大礼吓得直接跳到一旁,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梅若彤被青竹的样子逗乐,但也只是翘了翘嘴角,林辰晧这话说的过于隐晦,她若不问清楚,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即使被冷待了这么些天,梅若彤也从没想过要拒林家人于千里之外,毕竟林家曾照顾了林云涵母子三人多年。 梅若彤垂下眼眸,对林辰晧福了一福,轻声说: “既然是有缘由的,还请表哥进屋喝杯热茶,把事情告知清楚,也免得我等会儿见了外祖母不好应对。” 事实上,梅若彤这会儿已经猜到此事怕就和大舅母有关,所以林辰晧才会行这样大的礼来赔罪。 奶娘生前和她提过林家很多次,却从不多说大舅母王氏,这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 只是子不言母过,所以林辰晧才会说的这样隐晦。 林辰晧知道梅若彤的要求是合理的,甚至他自己也希望能及早把真实的原因告诉梅若彤,再请她替自己在祖母面前为母亲求情。 可是真的说起来,林辰晧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他整张脸涨得如同滴血般的红,连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至于让梅若彤替母亲求情的话,林辰晧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站起身对林辰晧说: “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去见外祖母,我会替舅祖母求情,这一点还请表哥放心。”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梅若彤深知自己的名声有多坏,但是对于大舅母如此嫌弃她,竟然为此痛苦了十多年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 第十三章 有情亦无情 老太太一行人在街口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光是听围观人的议论,也把事情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老太太便又是大哭,咬牙切齿的告诉二太太宁氏,今天就要把大太太送回王家去。 这事本在二太太意料之中,她一边柔声安抚老太太的情绪,一边也在急切地等待梅若彤的出现。 大嫂会不会真的被休回王家,老太太说了不算,她说了更不算,还要看自己家的那位表姑娘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的那般混账。 车帘挑开,带着帷帽的梅若彤出现在眼前。 老太太大哭着想去抓梅若彤的手,二太太宁氏先在心里抽了一口冷气,就算看不见脸,光这站立时沉静的气派,眼前的表姑娘就必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二太太满脸的笑,甚至高兴得眼里已经泪光闪闪,可心里却凉了下来,她知道大太太不可能被送回王家了。 青竹扶着梅若彤的手把她送上马车后,就和廖勇一起守在马车两侧。 老太太把梅若彤搂在怀里好一阵哭,竟是什么话都忘了问。 待老太太终于止住哭,催促启程回家的时候,梅若彤才仰头看着老太太说: “外祖母,您先回家休息,三天后再派人来接我好吗?” 老太太正在哽咽着拭泪,闻言又哭起来: “好孩子,你一个人怎么可以住在外面,何况这里还刚出了凶险?”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拿帕子给老太太擦了擦脸上的泪,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外祖母,我已经给林家带来不少麻烦,若以待嫁之身进林家,势必会让林家和靖勇侯府生出嫌隙。请外祖母等我一等,少则三天,多则五六天,我必然会去外祖母身边侍奉。” 老太太不再哭,她已经大概明白了梅若彤的意思,知道现在不能追问这件事,更不能让别的人知道。 即刻恢复了冷静的老太太手抚着梅若彤的头发,看着她那像极了女儿林云涵的面孔,哽咽着说: “好,外祖母相信你,我回去后即刻派人给你送银票过来,再让你大表哥去镖局请最好的武师来保护你。” 梅若彤想拒绝,想说自己不需要,二太太宁氏已经握了她的一只手,轻声说: “彤儿,老太太对你和表少爷日思夜想,你且不可和老太太客气才是。我如今帮着老太太管家,断没有让你一个姑娘家缺钱的道理,你安好了,我和老太太才能放心。” 梅若彤只能谢过老太太和二太太,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看着林辰晧护送着老太太的马车离开,梅若彤领着青竹和廖勇往回走去。 街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梅若彤完全不在意,事情闹得越大,才越有利于李少卿完成答应过她的事情。 与此同时,东宫的书房里,李彦白也刚刚把梅宅发生的事情给李彦召说完。 李彦召被气得冷笑连连,半天才说: “靖勇候如今是越发的不像话了,以往看在清扬的面子上,父皇和我都对他多几分客气,没想到竟然惯出他的胆子了。” 李彦白没有接李彦召的话,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纸包,分别打开后放在李彦召面前的桌子上说: “皇兄,我从林家那位表姑娘手里买到了糖盐精细提纯的方子,已经让人做出来了,不仅外观好太多,口感也令人感到惊喜。独家卖到市面上的话,必然是日进斗金。” 李彦召已经被眼前的东西吸引,拿帕子各沾了一点品尝后,连连点头说: “果然好太多了,没有原来的涩味,柔细且又绵长。” 李彦白微笑着点头,轻声说: “皇兄,那位表姑娘是个难得的人才,我猜她必然还有很多的好东西在隐藏着。她是个有分寸识时务的,知道自己没能力护着这些方子赚钱,正好适合我们。” 李彦召连连点头,他兴奋地在书房里走了几圈后对李彦白说: “二弟,你说的对,我们要牢牢地把这位表姑娘掌握在手里才好,这样南疆和北境的军费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你让人看好那两个活口别出意外,我现在就让人去通知靖勇候进宫来见我。” 李彦白答应一声,给李彦召行礼后就准备往外走。 李彦召却又忽然叫住了李彦白,犹豫了一下才说: “二弟,王家大姑娘又进宫来看望母后了,想来她已经知道你回京的消息了。” 李彦白依然平静地微笑着,对李彦召行礼道: “多谢皇兄替我操心,我知道了。” 李彦召点头,看着身穿黑色内侍衣服的李彦白走远,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彦召跟在一队内侍后面出了东宫,并不关心此刻的坤宁宫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皇后梁岚面寒如水,盯着跪在地上的侄女梁文君,良久才嗤笑了一声说: “老二回来的消息,本宫也是刚知道,你倒是知道的比我还快。” 梁文君抬头看着皇后,哽咽道: “姑姑,侄女已经快二十岁了,家中妹妹们也一天天的大了,我留在家里,就会耽误妹妹们说亲,母亲已经对侄女多有怨言。” 梁文君清丽的脸上落下两行泪,消瘦的肩膀因为强忍着哭声而颤抖不已。 梁皇后看着悲伤不已的侄女,心里的怒气也渐渐地平息下来。大嫂是侄女的继母,虽然看在她这个皇后姑姑的面子上,不敢苛待梁文君,可给侄女脸色看的事情却也是少不了的。 “李彦白有什么好的,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太子你不喜欢,三皇子你也看不上,你为什么就非李彦白不可呢?” 两年前,梁皇后禁不住侄女一再哀求,让人去探李彦白的话,可没想到,李彦白当场就拒绝了,这也让梁皇后对李彦白的恨更加了一分。 李彦白,就和他那个妖精母亲一样地不识抬举。 梁文君泪流满面,她恭敬地给皇后磕了头,哽咽着说: “文君不孝,让姑母操心了这么多年,请姑母允许文君出家,余生在佛祖跟前为姑母祈福。” 梁皇后的眼中也含了泪,但更多的是恨意,她扶起梁文君,冷笑着说: “我梁家的女儿肯嫁给谁都是他们的福分,李彦白如果再不识时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梁文君吓了一跳,马上拽着皇后的衣袖哀求: “姑母,你不要伤害二表哥,否则我也不要活了。” 梁皇后气急,恨恨地瞪着邱文君说: “我能把他怎么样?这些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何曾为难过他半分?” 梁文君抿着嘴唇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在邱皇后的肩膀上抽泣。 午后,靖勇候韩振庭跌跌撞撞地从东宫走出,刚被随从接住,他就晕了过去。 何姨娘在侯夫人邱氏的院门口一直跪到天黑,邱氏才扶着云嬷嬷的手走了出来。 何姨娘已经冻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抓着侯夫人的裙角哀求: “夫人,救救侯爷吧,侯爷说只有你能救他。” 邱氏抬脚就把何姨娘踢翻在地,又往她脸上啐了一口骂道: “你个贱人,为了给你的儿子抢世子位置,竟然敢撺掇着侯爷去做犯法的事,如今知道来求我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二公子韩清轩一直陪在何姨娘身旁,此刻看到亲生母亲受辱,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砰砰地磕头哀求邱氏去看望韩振庭。 (); 第十四章 侯府来退亲 一大早,碧溪和小小伺候着梅若彤用完早饭,然后收拾了碗碟端出去。 青竹脚步匆匆地走进门,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附在梅若彤耳边低声说: “大姑娘,柱子刚打听回来的消息,靖勇侯府的何姨娘一大早就被送去京郊的庙里清修,韩氏一族这会儿正在祠堂里商量过继的事。” 梅若彤淡淡地冷笑: “邱氏果然有手段,最后还是她赢了。” 青竹撇了撇嘴,不忿地说: “她也就是运气好,若不是我们抓到了韩振庭的把柄,岂轮得着她去称心如意。” 只要能把亲事退掉,梅若彤并不在意靖勇侯府里谁输谁赢。 梅若彤嘱咐青竹去和廖勇准备准备,等着看靖勇侯府来退亲的人会是谁。 独自回到房里,梅若彤看着床头的一个小匣子哭笑不得。外祖母竟然一次就让人给她送了一万两的银票过来,她知道林家是富商,可这也太多了,她明明告诉过外祖母三五天之内就会去林家居住的。 忽然想起自己还欠李少卿十万两银子,梅若彤又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总是笑眯眯的李少卿是怎么逼迫靖勇候的,竟然让靖勇侯府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很得二殿下的看重。 出乎梅若彤意料的是,登门跟她提出退婚的竟然是靖勇候本人。 靖勇候满脸歉意的笑容,客气地对梅若彤说: “老妻无知,竟然背着本侯给清扬定下姑娘配阴婚,这是极伤天理的事情,必要改了才行。本侯已经责骂了老妻,今天特意把退婚文书送过来,希望姑娘另择良婿。” 梅若彤浅浅地笑着,若不是柱子及时打探到了消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前天晚上就已经要了她们主仆的性命了。 见梅若彤只是浅笑不语,看也不看桌上的文书,而她身后的青衣丫头却敢对自己怒目而视,靖勇候心下暗恨,脸上的笑意却更浓,然后给站在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躬身走上前,在桌上放了一叠银票后恭声道: “梅姑娘,我们夫人身体不适,让小人送来这些银两略表歉意。” 梅若彤这才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书,然后对那管家说: “既然你是代表侯夫人来的,那你现在就去门口把刚才侯爷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看热闹的那些人听,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情方才能算了了。” 管家愣住,无所适从地扭头看向韩振庭。 韩振庭目露凶光,耳边却想起李彦召说过的话:清扬活着的时候,你不疼他也就算了,可他身故后还不让他安生,你这侯爷的位置是不是坐的的不耐烦了? “梅姑娘说的很是,福旺,你现在就出去,按照姑娘说的办。” 只是一瞬间,韩振庭就已经恢复了笑容满面的模样。 梅若彤并不把韩振庭的不甘放在心上,经过这几天的闹腾,恐怕以后最不想她出意外的就是这位靖勇侯了,因为无论她出了什么事,靖勇侯府都会成为众人最先猜疑的对象。 廖勇领了福旺出门,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对着梅若彤点了点头。 梅若彤这才站起身对着靖勇候屈膝行礼,微笑着说: “天气寒冷,侯夫人又身体不适,想来侯爷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就不多耽误侯爷的时间了。” 韩振庭又一次被梅若彤的话气得握紧了拳头,他当然很忙,不但要去向太子殿下回话,还得赶紧回去摆平府里的那摊子乱事。 明明自己还有心爱的小儿子,却非要过继族中的孩子来继承爵位,这让韩振庭怄得几欲吐血。 若不是何姨娘临走时对韩振庭说“小孩子哪个不是七灾八难的,活不成人的孩子多了去了。”,韩振庭可是连下药毒死邱氏的心都有了。 韩振庭拂袖而去,青竹笑着从梅若彤身后窜出来,把退婚的文书扔到一边,独去数那一叠子银票。 “大姑娘,韩振庭这老匹夫还算有眼色,居然送了五千两银票呢。” 梅若彤轻轻哼了一声说: “过了靖勇侯的脏手,这银子我们就不要碰了,送到慈幼局去,天寒地冻的,孩子们总是比平常更受罪些。” 青竹楞了一下,马上就点头答应下来。 廖勇走进来给梅若彤行礼,低声说: “大姑娘,慈幼局里也未必都是好人,要是想让这些钱都给孩子们吃穿了,须得我们自己派个人过去看着才可靠。” “嗯,是这个理,就让杨柱子去吧,你再派两个人给他做帮手。” 廖勇答应一声就出去忙活了,梅若彤对青竹说: “你去把碧溪和小小叫进来,收拾一下行礼,我们午后就去外祖母家。” 青竹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往外走去,主子退了亲,一个女人带着下人住在外面总归是不太好。老太太对大姑娘那么好,以后总会再操心给姑娘寻一门好亲事的。 墨兰苑里,大太太脸色惨白地半卧在床上,郑嬷嬷一脸忧愁地端着药碗坐在一旁。 燕春脚步匆忙地掀了帘子进来,走到床前给大太太行了礼,低声说: “太太,靖勇候亲自到梅宅去退了亲事,听说还给表姑娘道了歉,表姑娘,表姑娘……” 燕春吞吐着不敢再说,大太太的脸色愈发苍白: “你只管说,我且死不了呢!” 燕春眼里涌起了泪水,跪在地上泣道: “老太太让去接表姑娘,二太太亲自去了,大少爷也跟着。” 郑嬷嬷手里的药碗抖了几下才稳住,大太太哭起来: “果然就是这么迫不及待,不管他们怎样折腾,我只要一天不死,她就别想祸害我的浩儿。” 郑嬷嬷忙把药碗放在桌上,一面拿帕子给大太太擦泪,一面劝道: “我的好太太,别总说这死的活的,你若有个好歹,还有谁来护我们的少爷?” “去,把浩儿给我追回来,不许她去接那个祸害。”大太太已近声嘶力竭。 郑嬷嬷忙捂了大太太的嘴,低声哭求道: “我的好太太,您可不能再说表姑娘一句赖话了。少爷这也是为了您好,谁都看得出来,如今老太太眼里心里只有表姑娘,只要她肯说句话,咱们主仆的这场劫难也就过去了。” 总不能赶到年关被撵回王家去吧。 大太太愈发哭得喘不上气,她要强了大半辈子,除了哥哥当年做下的那件丑事,就再没有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没想到如今却沦落到要一个表姑娘为她求情的地步。 无论墨兰苑里的人如何悲伤,整个林家却都随着老太太的变化而活了过来。 常年都不理事的老太太忽然之间什么病都没有了,不仅脸色红润起来,还有精力连下人们过年的赏钱也操心上了,对二太太说“今年是大喜,每个下人都多添两套衣服,赏钱也翻倍,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下人们最是能够看出个眉眼高低来,不用再议论,都就知道以后这府里谁才是最得老太太宠爱的那个,怕是大小姐林庭瑶也赶不上的。 而跟着父亲和叔叔归京的林庭瑶,在安平府歇脚的时候就已经把京城里的这场热闹听了个详细。 大老爷林永昌和二老爷林永合震惊的面面相觑,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唯有大小姐林庭瑶笑了笑说: “听母亲说过,表妹和我同岁,我正好可以把自己这趟出门得来的好东西分给表妹一些做礼物,我们一般大,想来喜好也差不多。” (); 第十五章 去往林家 午膳前,李彦白正在洗手。秋影走了进来,对李彦白说了梅宅今天发生的事情。 李彦白微笑不语,把擦手的棉帕递给伺候的内侍,然后走到膳桌旁坐了下来。 一直候在一旁的夏风不忿道: “殿下,这也太便宜靖勇候那老匹夫了,在京中公然杀人,虽死的都是刺客,可那也是几条人命。” 李彦白笑着摇了摇头说: “韩清杨跟了皇兄一场,总是有些情分在的,放靖勇候一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此事之后,这点情分也算是耗完了。” 秋影弯腰给李彦白盛汤,李彦白接了汤碗在手说: “你们两个也坐下一起吃,吃完了去给梅姑娘送个信,我这两天要见她一面。” 秋影和夏风一起愣住,皇家虽然规矩森严,可他们自小跟在李彦白身边伺候,同吃同喝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奇怪的是自家主子怎么这个时候要见林家的表姑娘。 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生产精糖和精盐的作坊也一切顺利,这会儿没有见林家表姑娘的必要啊。 性直的夏风刚要问缘由,就被秋影在桌子下面狠踩了一脚,忙就住了嘴。 李彦白和往日一样不紧不慢的用饭,秋影和夏风这顿饭却吃得甚是不安。 待终于熬到李彦白用完饭去了书房,夏风就迫不及待抓住秋影往外窜,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你刚才踩我干什么?莫不是…… 秋影一把捂住夏风的嘴,小心地往周围看了看说: “你心里知道就好,一个字也不许说。” 夏风彻底蒙圈,难道自己竟然猜对了?难道主子真的看上了林家的表姑娘? 从这一刻开始,夏风便陷入了一种极为纠结的情绪中,主子二十二岁了,连比主子小的三皇子都娶妻生子了,可主子却始终一个人自得其乐,任谁提起婚事都是一口拒绝。 夏风曾因此非常担忧,可如今李彦白似乎有喜欢的人了,夏风却又觉得极为不甘心。 那位表姑娘除了容貌气质确实出众以外,论身份论人品,哪一样都差的不能再差,尤其是那张嘴,话是不多,可一说话便没有夏风喜欢听的。 秋影却不这么想,他喜滋滋地出去安排人给梅若彤送信,只要主子有喜欢的女人就好,何况那位表姑娘还长的极美,倒也配得上自家主子的好相貌。 林辰晧今天的脸上有了些笑意,骑马跟着二太太去枫杨街接梅若彤,门口的小厮给他问安,他还笑着点了点头。 锦红跟着二太太一起坐在马车里,凑到二太太耳边轻声说: “太太,大少爷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想来是相信表姑娘会给大太太求情呢。” 二太太无声一笑,以手掩嘴,低声回答锦红: “到底只是为了他母亲,还是为了咱们那位花容月貌的表姑娘会来家常住,还真不好说。” 锦红惊讶地睁大了眼,二太太这几天心情都非常好,便耐着性子对锦红说: “我那天可是在马车里看到了表姑娘的真容,那通身的气派,尤其是那张脸,啧啧,大少爷要是不动心才真是怪事呢!” 锦红吃吃地低声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讨好二太太地说: “这样的话,就算大太太躲过这一劫,以后也有的是她闹心的时候。对了,还有那个燕春,她可是为了大少爷,把大太太当亲娘一样的孝顺呢!” 二太太轻轻哼了一声,大房越乱才越好,不然哪轮得着她一个庶子媳妇走到人前去。 杨柱子要领两个人去慈幼局,梅若彤便留下廖勇在梅宅看守,准备自己带着青竹和碧溪、小小去林家。 二太太从在门口下了车,脸上就扬满了笑,热情地招呼林辰晧说: “浩儿,你叔叔送了信,再过两三天他们就该回来了,今天咱们一定要把表姑娘接过去,这样过年咱们家可就热闹多了,老太太定然欢喜。” 林辰晧微笑着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地一直往二门处看。 二太太心中暗笑,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样子。这是第一次,二太太觉得自己的儿子年龄小不是长孙也是有好处的,若是自己也有个如大少爷这样年纪的儿子,自然也要担心儿子会被美貌的表姑娘勾了魂去。 老太太再怎么疼爱表姑娘,众人再怎么面子上奉承表姑娘,也改不了表姑娘那混不吝的名声,傻子才会愿意娶个这样的儿媳妇。 梅若彤跟着青竹去检查她和碧溪、小小一块儿收拾好的箱笼,刚出库房门,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二太太和林辰晧。 二太太一件鹅黄蜀锦披风,越发显得身姿玲珑、肤色白皙细嫩。远远的看到梅若彤,她就高兴地笑着招手说: “我的好孩子,你可得赶紧点儿,老太太这几天都等急了,午饭还没用完,一听到消息就催着我和浩儿过来接你。” 说完,二太太就伸手把跟在身后的林辰晧往前推。 梅若彤穿着浅紫的锦袄和长裙,外罩一件白色的大毛披风,因为退了侯府的亲事,她的脸上带着真切的欢喜,人便比以往更多了几分神采。 林辰晧微红了脸,上前给梅若彤见礼,他不敢直视梅若彤,只悄悄看着梅若彤的衣角说: “表妹,祖母很想你,听到消息后就让人去准备,今天的晚饭都是淮扬菜。” 二太太看着林辰晧拘谨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自家这位大少爷一向性子爽朗,待人接物大方有礼,现在这样拘谨,只能说是真的很喜欢眼前的表姑娘才会如此。 对二太太来说,林辰晧喜欢表姑娘,可真是一件让人想起来就神清气爽的事情。 相比较于林辰晧的拘谨,梅若彤却落落大方,她早就已经决定要避着林辰晧,大太太对她厌恶到了骨子里,带着现代人灵魂的她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表兄产生男女之情。 “多谢舅母和表哥来接我,我刚好收拾完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梅若彤说话的时候,只是对着林辰晧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就走过他到了二太太身边。 二太太心里一顿,但还是笑着牵起梅若彤的手往外面走去。 林辰晧抿了抿嘴唇,微微垂眸跟在了后面。 林府里一片喜庆,老太太不顾天寒,由焦嬷嬷和几个仆妇搀扶着等在二门处。梅若彤和二太太的轿子刚一出现,老太太眼圈一红便又要哭。 焦嬷嬷忙劝说: “我的老太太,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以后表姑娘就住在你身边了,你可不能再哭了,免得惹表姑娘也跟着哭。” 老太太便又笑,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说: “你说的是,彤儿以后就住在我身边,谁也不能再欺负她。” “那自然,有您老护着,表姑娘当然不会再受委屈。”几个仆妇都顺着老太太的心意说话,这几天老太太心情好,她们不仅日子过得舒畅,连赏赐也多了不少,心里自然是极欢迎梅若彤到林家的。 即使如此,等迎了梅若彤到福寿堂,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又掉了一阵眼泪,然后才让人摆饭。 大房的庶女林庭芳,二太太的一双儿女林辰杰和林庭珞也都到福寿堂里陪着用饭。只有七岁的林庭珞一直盯着梅若彤看,忽然就大声说: “祖母,娘,表姐长的比大姐姐还要好看许多。” 厅里的主子和伺候的仆妇们都是一愣,随即就都笑了起来。二太太悄眼看向老太太,见老太太也笑的开心,就放下心来,笑着对林庭珞说: “以后我们林家就有两个美人姐姐和洛儿一起玩了,洛儿开不开心?” 林庭珞连连点头,梅若彤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大舅母的事情还没有摆平,新的麻烦可能又要来了。 (); 第十六章 他的相思 青竹把李彦白要见面的消息递进来时,梅若彤还待在老太太的福寿堂里。 见青竹犹豫着似有话说,梅若彤把剥好的甜橘插上银签子递给老太太,然后看向青竹说: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没有什么是外祖母不能知道的。” 青竹忙对着老太太和梅若彤福了一福,轻声说: “回禀老太太和大姑娘,是李公子让人送了口信进来,希望这两天能和姑娘见上一面。” 老太太并无异色,梅若彤示意青竹出去,然后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老太太说: “外祖母,这位李公子是我在来京路上认识的一位行商,是二殿下府上的人,我给了他一个赚钱的方子,换他替我解决靖勇侯府的麻烦。” 青竹离开后,老太太才红了眼圈,哽咽地握着梅若彤的手说: “我想不出你这一路是受了多少的苦,侯府那是什么地方?能让他替你退了婚事,必然的是有极大的利可图才行啊。” 梅若彤微笑着反握了老太太的手,安慰道: “外祖母,那方子是我偶然所得,就是利润太大,不是平民敢拿去赚钱的,送给他们也好,我还可以得个自由身。” 老太太忽然就又恨上来,咬牙道: “若不是王氏暗中做手脚,我早就可以将你们兄妹养在膝下,你又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梅若彤垂眸不语,她从林辰晧遮遮掩掩的话语里,只听出来是大太太不想让她进林家,却不知道大太太这样做的原因。 老太太气了一阵,还是把王大舅当年做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就更加生气: “若不是他们姓王的做出混账事,你母亲也不会被梅家母子看不起,更不会年纪轻轻地就被气死。” 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因由,想起真正的梅若彤失去母亲后受尽苦楚,以至于最后连性命都丢掉了,梅若彤的心里忽然就冷了下来,没有了再替大太太求情到底的打算。 “外祖母,舅母也是爱子心切,这次就饶了她吧,也是给表哥表姐们一次面子,至于其他蛊惑舅母的人,就由外祖母处置吧。” 老太太已然明白了梅若彤的意思,冷哼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看在她为林家生儿育女的份上,我且饶她这一次,可她能把事情做了这么多年,且捂得一丝不漏,郑婆子和燕春绝对脱不了干系,若不处置了这两个,这府里可真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梅若彤点头,脸上又带了笑,撒娇似地靠在老太太怀里说: “外祖母,明天就让我出去一趟吧,我去问问靖勇侯府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完全结束了。” 老太太也笑起来,搂着梅若彤的肩膀说: “咱们林家世代行商,我也不是个老古板的人,不然你表姐也不能经常跟着你两个舅舅出门。经此一事,我也看出来了,你的心智不在你表姐之下,外祖母对你出门是放心的。” 梅若彤便又笑,重又剥了一瓣橘子放到老太太嘴里。 老太太笑着摸了摸梅若彤的脸说: “从你母亲住的碧桐院出门往西走,穿过西边的小花园就有一个角门。我会让焦嬷嬷去嘱咐守门的婆子一句,以后你要出门就从那里走。另外我再多派几个人跟着你,我怕侯府那帮子人还会算计你。” 梅若彤便又笑,轻声说: “外祖母,青竹功夫极好,我们还会去接上廖勇一块,你就别担心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哪里了。” 老太太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见天色已晚,便叫了焦嬷嬷进来送梅若彤回去。 梅若彤和青竹跟着焦嬷嬷走出福寿堂没多远,就看到林辰晧站在小路旁的亭子里。 一看到梅若彤,林辰晧的脸上就带了笑,快步走到梅若彤面前说: “表妹,夜深天寒,让嬷嬷回去休息,我送你回去吧。” 梅若彤知道林辰晧为什么等在这里,就对焦嬷嬷说: “嬷嬷,你先回去陪外祖母吧,我和表哥说几句话。” 焦嬷嬷亦心中了然,对着梅若彤和林辰晧行了礼就离开了。 夜寒却无风,清冷的一弯下玄月挂在枝头。 林辰晧不安地走在梅若彤侧前方,一直到碧桐院门口,路上他几次想问梅若彤,但最终还是问不出口。 碧溪和小小都已经候在院门口等着接梅若彤,梅若彤停住脚步看向林辰晧,轻声说: “表哥,舅母不会有事的,但其他的人要怎么处置,外祖母已经有了主意,还请你提前为舅母安排好伺候的人。” 林辰晧默然,垂眸朝梅若彤行礼道谢: “能如此,我已经非常感谢表妹。” 梅若彤不再多说,朝着林辰晧点了点头,就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二太太早就将碧桐院收拾妥当,又安排了几个得用的婆子丫头伺候着,所以梅若彤回去后并无任何不便,很快就洗浴完毕回到卧房睡下了。 墨兰苑里,半卧在床上的大太太一看到林辰晧进来,立刻就将脸扭到了旁边不看他。 林辰晧默默地走到床边跪了下来,轻声说: “母亲,祖母已经消气了,您安心养病就是。” 大太太嘴唇颤抖,冷冷地说: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天一亮你就回书院去,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回来,否则你就等着给我收尸。” 林辰晧咽下嘴里的苦涩,无奈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一直候在床边的郑嬷嬷哽咽着劝大太太: “太太,马上就是年关了,怎么能不让少爷在家过年呢?” 大太太一声不答,只有眼泪顺着憔悴的面颊往下流,连春燕都暗示她梅若彤美得惊人,她当然更不放心让儿子和那个祸害待在一个家里 燕春候在外面,见林辰晧出来,忙提起灯笼跟在林辰晧旁边准备送他出去。 林辰晧并不看燕春一眼,只摆了摆手就自己大步朝院门外走去。 屋子里传来大太太压抑的哭声,燕春忧愁地看着天上的孤月,盼着老爷和大姑娘早一点回来。 秋影一早去给李彦白回话的时候,李彦白刚起床,正坐在窗边看书,一个内侍站在后面给他梳头。 听了秋影的回话,李彦白微笑着点了点头,等身后的内侍忙完出去了,李彦白才对秋影说: “你亲自带人去林府外守着,梅姑娘一出来你们就跟上,且不可让她出了意外。” 秋影答应一声就转身出去,李彦白起身走到床前,将压在枕头下面的两张纸拿出来看了看,又微笑着放了回去。 夏风进屋子来请李彦白出去用早饭,正好看到李彦正白往枕头下放那两张纸。 夏风顿时郁闷无比,不就是两张提纯糖和盐的方子吗,东西都做出来了还这样天天看,主子果然就是心里有鬼。 (); 第十七章 她以为只是一次交易 京郊的别院里,李彦白依然含笑站在上次等候梅若彤的那个小亭子里。 小路上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路面上连一丝水渍都没有,然而其余地方的积雪却保存得很完整,整个园子便依然是冰雕玉琢的模样。 亭子周围的梅树上结了薄冰,花朵晶莹剔透。然而,身着月白锦袍和白色大氅的李彦白站在其中,周围的景色便被衬得淡了几分。 看到梅若彤主仆三人跟在秋影身后进门,李彦白含笑从亭子里了出来。 待梅若彤走到跟前,李彦白微笑着说: “梅姑娘,烦劳你走一趟,请。” 梅若彤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就跟在李彦白的侧后方往前走去。 还是上次的那座房子,梅若彤和李彦白走进去后,秋影就从外面合拢门,然后和青竹、廖勇一起守在门外。 窗前的桌子旁边支了炉子,李彦白请梅若彤坐下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梅若彤并不看李彦白,只看着杯子上缓缓散开的白气说: “多谢公子信守诺言,为我退了侯府的亲事。那十万两欠银,我一定会尽快还清。” 李彦将含笑点头,轻声说: “姑娘聪慧,林家又世代行商,十万两银子自然不是难事。不过我今天找姑娘过来,并不为这件事,而是有别的事想请姑娘帮忙。” 梅若彤这才抬眉,看着李彦白说: “靖勇侯府这么棘手的事情,公子说解决就解决了,还能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帮忙?” 李彦白并不在意梅若彤的直白,他含笑摇了摇头,起身去书架上抽出几张纸后又走了回来。 把几张纸轻放在梅若彤面前,李彦白才含笑说: “姑娘聪慧异常,可否帮我看看这几道算术题目?” 梅若彤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彦白,随即低头去看桌上的几页纸。 五张白纸上各写了一道算术题,在梅若彤这个理科出身的人看来,前面四道题都极简单,若是在现代社会,稍微学过一些奥数知识的小学生都解的出来,只有最后一道涉及到数论的题目略微有些难度。 见梅若彤看完最后一道题目后依然神色平静,李彦白眼神里的笑意更深,轻声问道: “姑娘可是会解这些题目?”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着李彦白问: “公子想让我做些什么?” 李彦白满脸都是略带亲切的客气: “不敢说想让姑娘做什么,一切要看姑娘的意思。二殿下也是受人之托,才把这件难事交给了我,姑娘聪慧过人,所以我才想到找你来帮忙。” 李彦白说完,伸手示意梅若彤喝茶,然后才接着说: “年底了,外邦前来朝贺的使臣已经陆续到京。朝会定在了正月十六,到时候难免有些明里暗里的交锋。据可靠的消息说,今年娑罗的使臣带来了一些颇有难度的算术题目,意欲在朝会上令我大晋君臣难堪,所以二殿下才想提前做些准备。” 梅若彤不了解这个朝代真实的数学发展水平,又深恐自己的异常之处被发现,更担心李彦白是在试探她,便淡淡地说: “李公子这可就是拿我开完笑了,朝廷里那么多有才之士,还有太学的众多才俊,怎么可能需要我一个女子出力。”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眼神中的冷意,并不着急辩解,而是依然微笑着耐心解释: “还请姑娘切勿多心,听我把具体原因说给你听。娑罗国这几年颇不安分,一直暗中挑拨南境几个接壤的小国与我朝争斗。只不过娑罗国地贫人稀,才不敢在明面上与我朝作对。可娑罗国有几位极擅长天文和算术的能人,这次他们倾巢而来,就是为了在众国使臣面前替娑罗立威,以有利于他们后期不可告人的目的。” 梅若彤见李彦白态度诚恳,心里的戒备也稍稍放缓,便端起李彦白刚才给她倒的那杯热茶轻轻抿着。 李彦白微笑着起身,又给梅若彤的杯子里加了些热水才接着说: “司天监的祝大人德高望重,才学更是勿用担心。然而,我朝的算学人才虽多,可据二殿下掌握的情况,若要与那几个索罗人对抗,风险还是很大,所以才想在民间找几位异能之士,为的就是有备无患。” “那林公子怎么就肯定我能胜任?” “不为别的,首先梅姑娘确实比普通女子聪慧,而且我想,若是我朝一个女子就能让娑罗的那几个所谓的才俊之士汗颜的话,岂不是更能彰显我朝威望?” “到时候我若是输了呢?” “姑娘刚才看的那几道题目,太学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全部解出来,最后一题,他们集体商议,尚且用了几天的时间。所以,即使姑娘到时候失手,也没人敢有非议。” “那我可以有什么好处?” “无论姑娘胜败如何,朝廷都会有赏赐,这对于姑娘和林府来说都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梅若彤嗤笑一声,淡淡地说: “我的名声已经坏的不能再坏,而且我也不在乎。公子若是愿意,就按照我说的规矩来。” 梅若彤的眼神极为平静,却又带着明显的破釜沉舟之色: “我若败于娑罗人,我就再欠公子十万两银子,可我若是和娑罗人打成平手或者侥幸胜出,我欠公子的十万两银子就此一笔勾销。” 李彦白楞住,不是觉得梅若彤狂妄,而是忽然有些难过,该是怎样艰难的生活经历,才能把眼前的女子磨练成这般勇敢到近乎冷酷的模样,而且是只对她自己的冷酷。 “公子是觉得我疯了吗?还是觉得我狂妄?” 梅若彤看着发楞的李彦白,忽然莞尔一笑问道。 分明是明艳的笑意,可出现在梅若彤的脸上,就让李彦白看出了其中的几分落寞和孤单。 李彦白回过神,忙歉意地笑了笑说: “此次有求于姑娘,实不该定如此苛刻的合约,无论姑娘胜败如何,我们之间的账目都一笔勾销。” 梅若彤摇头,脸上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淡淡地说: “我不想占公子的便宜,就照我说的定吧。你写合约,我把这几道题目的答案写给你,你也好拿去二殿下那里交差。” 梅若彤说的不容置疑,眼睛已经看向旁边的书桌。 “那,那好吧,就照姑娘说的办。” 李彦白说话间已经站起身,在自己的书桌对面又放了一把椅子,客气地请梅若彤坐下,又叫秋影进屋来研磨。 淡淡的墨香在鼻息间缭绕,梅若彤全神贯注地低头解题,并没有注意李彦白早已经写好了合约,一直在对面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 秋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李彦白拿笔杆敲了一下他的手,秋影都忘了要接着研磨了。 这几道题目在太学里的波折经历,秋影是很清楚的,他就是没想到主子今天找林家的表姑娘来是为了这个,更没想到嘴巴厉害心也狠厉的林家表姑娘居然还有这等才能。 梅若彤把答案写完,递给李彦白示意他去核对。 秋影这个时候看梅若彤的眼神已经近乎于崇拜了,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人比自己的主子强啊,哪怕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 第十八章 梅树下的那个人 见李彦白看完答案后含着笑点头,梅若彤便毫不客气地把李彦白写好的那份合约折起来放进了袖子里,然后直接说: “天色不早了,我不想让外祖母担忧,就先告辞了。公子需要我出面的时候,让人通知我一声即可。” 梅若彤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李彦白忙跟上去送她。 秋影带人送梅若彤主仆回城,从外面回来的夏风跟着李彦白走进了书房。 看到李彦白反反复复地看着桌上的那几页纸,夏风觉得颇为不解,他不懂这些算术,但也看出来不是李彦白的字迹,便开口问道: “殿下,这是太学里又送答案来了吗?不是已经送过一回了吗?” 李彦白微笑,面含欣喜地看着那些娟秀的字迹说: “这份答案是梅姑娘写的,不仅全部正确,而且比太学里整理出来的那份答案更加简单、更加清晰明了。” 夏风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怎么这位林家的表姑娘还有这种本事? “殿下,这,这,这不可能吧?” 夏风磕磕巴巴,李彦白反倒笑的更加畅快,他站起身拍了一下夏风的肩膀说: “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困在深闺中作羹汤、勤女红,你看梅姑娘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夏风其实很想回李彦白一句“女人要是都像她这样强势,还有哪个男人敢娶?” 然而,看着李彦白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再想到主子近来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夏风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秋影可是已经提醒过他,主子对林家的这位表姑娘非同寻常,让他最好不要惹主子不高兴。 快到晚膳的时间了,二太太照例准备出发去福寿堂侍奉老太太。 这虽然是份辛苦的差事,可在大太太未被罚之前,也还轮不到二太太来做。 锦红从外面进来,示意伺候二太太的两个小丫头出去,她自己一面给二太太更衣,一面悄声说: “太太,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表姑娘一早就悄悄地出去了,谁也没惊动,午饭后才回来,老太太那里就像不知道一样。” 二太太撇了撇嘴,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首饰,才低声鄙夷道: “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偏老太太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不仅大把地在她身上花银子,还事事都要替她周全,竟然一早上就说表姑娘累了要休息,让我们不要去打扰。” 想起老太太前几天一次就给梅若彤送去了一万两的银票,二太太就心疼的肝儿颤,一万两啊,比她攒了十年的全部私房还要多。 锦红便也跟着笑,小声说: “咱们大姑娘后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有的热闹呢!” 二太太嗔了一眼锦红一眼说: “你别以为到时候就一定有好戏看,咱们大姑娘可比她那个娘要聪明的多,谁输输赢还真说不准,你先给我好好管住你的嘴。” 锦红忙朝着自己的嘴巴轻拍了两下说: “多谢太太提点,奴婢记住了。” 晚膳后,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在暖阁里喝茶消食,就把白天里的事情说了给老太太听,只隐去了和李彦白之间的钱财交易部分。 “外祖母,我不爱女红,也不擅长羹汤,闺中长日无事,便常翻些闲书,这也是偶有所得,想不到如今竟也能派上用场。” 看着老太太并无生气的样子,梅若彤才接着轻声说: “我之所以答应李公子的请求,也是因为想着他是二殿下面前得脸的人,这次帮了他,说不定将来有求于他时也能容易些。” 老太太年轻时也曾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并非只是个内宅妇人,她叹了口气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家虽然大富,但毕竟只是商户,你大表哥虽说书读得好,可即使明秋能中举,也还离官身远着呢。我们做生意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得罪那些有权势的人。他既然认定了你能帮他,你若拒绝,怕也是会引来祸事。” 梅若彤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轻声说: “外祖母只管放心,我本就是去帮忙,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欠我一个人情,怎么说都是咱们赚了呢。” 老太太便又笑,点了下梅若彤的鼻子说: “就你鬼主意多。不过既然这事要年后才去做,那就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我便让人在京中给你搜罗些这方面的书籍,你闲暇时看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无论怎样,尽力即可。” 这话便正中梅若彤的下怀,她笑着点头,又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的碧桐院去。 碧溪和小小伺候着梅若彤洗浴后歇下,青竹也洗完回来了,她在梅若彤床边的矮榻上展开自己的铺盖,低声说: “姑娘,林大姑娘和两位舅老爷后天就要回来了,老太太估计要处置大太太了。” “表哥呢?” “听说大少爷今天上午就回书院去了,走之前来过一趟,碧溪和小小说您在睡觉,大少爷就走了,留下了几本闲书,说是给姑娘解闷。” 梅若彤还没有睡意,就让青竹去把林辰晧留下的书拿过来。 青竹去了外间的屋子,不久后就拿了几本书过来。 眼前的几本书都有些旧了,显然都是林辰晧经常翻看的,其中一本游记上面还有很多批注。 梅若彤叹了口气,让青竹把书放回到书架上,自己则拥着被子躺下休息。 想回原来的世界大概率是不可能的,梅若彤就筹划着等把那个李少卿的银子还清了,自己就去找个挣钱的门路。以后大哥来了京城,她就回梅宅去和大哥一起住,她挣钱,大哥负责读书考功名。 想到这里,梅若彤便微微地笑了,她已经度过了到这里后最艰辛的时光,剩下的时间里也要认真地活着,如果能找一个出身普通、却能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共度余生则更好。 不是梅若彤不想嫁高门,而是在原身梅若彤的记忆里,她所知道的那些男人,还没有哪个是不纳妾的。二舅母那样好的姿色、那样七窍玲珑的心思,二舅舅照样有两个通房,只不过没生孩子,才没被抬做姨娘罢了。 林辰晧不仅是亲表哥,而且是林家的长孙,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妻子,所以梅若彤绝不会考虑他。 至于别的人,梅若彤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确定起码目前是没有可选择的目标的。 迷迷糊糊睡去的梅若彤不知道,她此刻正在被某人算计着。 秋影候着李彦白睡下,准备离开的时候犹豫着问: “殿下,那位表姑娘一看就是个能狠下心的,她这么急着还清欠债,恐怕就是为了和我们撇清关系,那您以后……” 秋影不好再说下去,经过了白天的事情,秋影对梅若彤的好感急速上升,就算只是为了给殿下找一个好帮手,梅若彤也是个上好的人选,不仅能为殿下赚来大把的银子,而且头脑出奇的聪明。 李彦白轻声笑了,眼睛看着浅青色的丝帐顶部说: “你放心吧,她以后有的是求我的时候,不怕她不来找我。” 秋影愣住,迷茫地看着李彦白。 李彦白侧身看向秋影,弯唇一笑轻声说: “梅姑娘这样的品貌,以后有的是人去林家求亲,就算她都可以直接拒了,她家老太太也必然要亲自给她挑人,她又不是个能凑合的人,你说到时候她会找谁去帮她?” 秋影总算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自然是殿下您,毕竟我们做这事是有经验的,而且这次靖勇侯府的事情,梅姑娘明显很满意。” “你知道了就行,去休息吧。” “是” 秋影答应一声,把屋子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下屋角的一盏小角灯,然后退出去关好了门。 今夜无风,李彦白的心却在轻柔地飘荡,静谧而又温暖。 (); 第十九章 只是个开始 林家两位老爷和大姑娘林庭瑶到家的时候,福寿堂里正准备摆饭。 听说儿子们和孙女回来了,老太太很高兴,让焦嬷嬷派人去吩咐厨房再做一桌饭菜送到福寿堂里来,要一家人聚一聚。 梅若彤陪在老太太身边,不多言语,只是很有眼色地给老太太倒杯茶或者递个帕子。 就是这样,老太太也不舍得劳动梅若彤,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下,说道: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哪里用得着劳动你,歇着便是。” 二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和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进来,正好听到老太太的话,就掩口而笑: “老太太真是偏心,最心疼我们的表姑娘。可谁让我们的表姑娘这样惹人爱呢,这漂亮模样,我看是这满洛邑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梅若彤抿嘴笑了笑没说话,老太太更高兴,拿着帕子的右手指向二太太笑骂道: “就你这个泼皮胆子大,竟敢指摘我的不是。还满洛邑呢,这京城里的姑娘们你才见过几个?” 二太太笑的更开心,看着一双儿女安顿好了,她便走上前亲热地搂着梅若彤的肩膀笑着说: “表姑娘,你可得给我评评理,老太太寻常不带我们出门玩,如今倒是怪我见识少了。” 梅若彤笑看向老太太,心里想自己这位二舅母国安是有几分手段,嬉笑怒骂皆能找准外祖母的喜好。 老太太更是笑得不行,终于开口道: “你也不要再挑我的理了,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些,我就带着你们出门去走走,西山的梅花可是开得正好呢。” 二太太还要再凑趣几句,院门口已经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挑帘的小丫头满脸喜色的回禀: “老太太,两位老爷和大姑娘回来了。” 门帘挑起,大老爷林永昌和二老爷林永合并肩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林家大姑娘林庭瑶。 林庭瑶身材高挑而又略显丰满,梳着高高的桃心髻,几只金玉钗环插在上面。面庞圆润端庄,一双含笑的杏眼,亲切中又不失威严。 大房的庶女林庭芳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看到父亲和长姐进门,她无声地打了个寒颤,又往后面缩了缩身子。 梅若彤忽然间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小说中对薛宝钗的描写,自己这位表姐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像极了那位端庄美丽的女子。 林永昌带着弟弟给老太太行了礼后,就挨着坐在了左下首的两张椅子上。 已经有两个小丫头帮着林庭瑶脱了披风,换掉了脚上的鹿皮小靴子。 林庭瑶含笑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后,就笑着问: “祖母,这位就是表妹吧?果然长得极美,我和父亲、二叔出去过几次了,都没有见过比表妹更好看的人。” 站在老太太身旁的二太太把眼神从二老爷身上挪开,笑着说: “母亲,你看你刚才还骂我胡说,咱们大姑娘可也和我说的一样。” 老太太看到林庭瑶,早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听了二太太故意凑趣的话,更是笑容满面,拉了林庭瑶的手说: “快过来给祖母看看,都说天冷不让你出去,你非不听,这一趟可受罪了吧?” 林庭瑶扶着老太太的手坐在了另一边,依然歪头笑看向梅若彤。 梅若彤站起身,先去给两位舅舅行了礼,又走到林庭瑶面前行礼。 林庭瑶拉了梅若彤的手,含着笑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才又笑着说: “表妹,我在路上听到你到家的消息,欣喜之余早早地给你挑了礼物,已经让人送到你的院子里去了,你等会儿回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梅若彤心中苦笑,说什么听到她到家的消息很欣喜,就自己的那些丑闻,不把舅舅们和表姐吓呆怕就是好的了。 梅若彤郑重地谢了林庭瑶,然后安静地坐了回去。无论是林庭瑶可以跟着家中的老爷们外出走动,还是从二太太和丫头仆妇们对林庭瑶的态度,梅若彤都看得出林庭瑶在林家的地位非同一般。 梅若彤不欲和林庭瑶在老太太面前争宠,更不欲和林庭瑶亲如姐妹,有大太太在中间横着,她和林辰晧兄妹这辈子能够客客气气的也就算不错了。 午膳用的一堂喜庆,二太太周到地伺候着老太太,不时悄悄地打量一眼二老爷林永合,精致的眉眼里满是喜悦。 没有人提大太太,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今天这顿饭后会发生什么。 林庭瑶坐在老太太旁边,她极为细心体贴的照顾梅若彤,饭后给老太太递帕子净手的时候还轻声说: “祖母,表妹自幼在南边长大,咱们府里虽有几个做南方菜的厨子,但是我看表妹脸皮薄,怕她也不好意思每天让人去大厨房点菜,不如给表妹在院子里备个小厨房,让她自在随意的好。” 二太太在心里鄙夷,大姑娘果然好手段,马匹拍的又快又准,碧桐院的小厨房可不就快准备好了吗,连做南方菜的厨子,老太太也已经挑好了。 老太太就又笑起来,看着梅若彤说: “你表姐最是细心体贴,果然就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以后你们姊妹常在一块儿玩,我看着也欣慰。” 梅若彤忙笑着点头,又向林庭瑶道了谢。 林庭芳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长姐和表姐、祖母说话,她慢慢地垂下了眼眸,只盯着自己帕子上的红梅发呆。 “老大,你媳妇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老太太忽然就沉了脸,冷冷地问大老爷林永昌。 早有准备的大老爷林永昌忙站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先磕了头,才低声说: “母亲,我刚到家就听下人说了,芷茹她糊涂,做下这等没良心的事情,我们夫妻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妹妹,也对不起臻阳和若彤这两个孩子,更是对母亲不孝,还请母亲重重责罚。” 坐在老太太身旁的林庭瑶面不改色,只温柔地抚摸着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 老太太冷笑,握了梅若彤的一只手说: “你知道错了,你那个媳妇可未必知道,这些天她说病着不能动,可也从没派人来问候过彤儿一声。还把浩儿赶回书院去,竟是连年都不让他在家里过,这是知道错了的态度吗?我看她这就是在扇我和彤儿的脸。” 大老爷难堪得面色通红,不停地拿袖子擦汗。 老太太这才哼了一声说: “你不知情,我也就不再追究。彤儿也替你那好媳妇求情,我这次就暂且饶了她,但是她身边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却不能饶。” 说到这里,老太太看向焦嬷嬷说: “带人去墨兰苑,将郑婆子和燕春杖毙,她们的家人全部卖的越远越好。” 焦嬷嬷屈膝应下,出门去点行刑的婆子去了。 林庭瑶起身,轻声对老太太说: “祖母慈悲,她们两个的家人才得活命,孙女替她们给祖母磕头。” 林庭瑶说着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又抬头看着梅若彤说: “表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姐姐以后一定会尽力补偿妹妹,以慰姑母在天之灵。” 听林庭瑶提到自己的女儿,老太太红了眼圈,半天才叹了口气说: “你姑母生性善良,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选择原谅你母亲。罢了,你去照料你母亲吧,等她病好了你再来我这里。” 虽然梅若彤自始至终不言不语,但是林庭瑶还是郑重地谢过她,又给老太太磕头道谢后才带着大丫头悦灵往墨兰苑去了。 (); 第二十章 死而复生的韩世子 墨兰苑里早乱成一团,林庭瑶客气地对焦嬷嬷说: “嬷嬷,我母亲还病着,劳烦您把人拖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行刑,免得再惊到母亲。” 焦嬷嬷叹了口气,对林庭瑶行礼道: “大姑娘,老奴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太太死活不许奴婢带走正郑氏和燕春,老奴……” “嬷嬷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林庭瑶说完就往正房里走去,她的丫头悦灵横着眉,冷冷地扫了一圈院中乱成一团的丫头婆子说道: “大姑娘既然回来了,一切就自有姑娘做主,谁若是再敢喧哗议论半句,立刻就打一顿撵出去。” 众人都知道大姑娘林庭瑶是大太太的主心骨,而悦灵又向来厉害,所以马上就都安静了下来。 郑嬷嬷虽然哭得涕泪横流,可毕竟经历过世事,又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显得多慌乱。燕春却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素白的裙子上洇出一大片水渍。 林庭瑶厌恶地看了一眼燕春,拿帕子给大太太擦了眼泪,然后坐在床边握了大太太的手说: “母亲,我到家前已经安排人去各个牙行守着,不管嬷嬷和燕春的家人被卖到哪一家,我都会让人把他们买下来妥善安置,你不要太担心。” 郑嬷嬷感激地给林庭瑶叩头,哭着对大太太说: “太太,老奴走了,请太太多保重身体,老奴下辈子再来伺候您。” 燕春腿软的爬不起来,林庭瑶给等候在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立刻上来把燕春拖了出去。 待郑嬷嬷和燕春都被带走,院子里安静下来后,林庭瑶才对哭得几乎气绝的大太太说: “母亲若想从二婶手里夺回管家的权利,想为我和哥哥谋个好出路,就该好好养病,早点去给表妹道歉,再去祖母面前伺候着。不过是两个贱婢,母亲就哭成这样,难不成母亲把她们看的比表妹还重要?让祖母知道了还不得再恼你一场?” 大太太依在林庭瑶怀里哭得泪流满面,半天才说: “杖毙伺候我多年的老人,老太太这是把我的脸面全踩到脚底下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出院门啊?” 林庭瑶冷笑: “母亲说这话就是糊涂了,祖母再厉害,也是快六十岁的老人了,她还能活几年?她走了你就是林家的当家主母,到那时还能轮得着姓梅的在家里猖狂?” 大太太呆住,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玲珑阁里灯火渐熄,二太太遣退了下人,自己亲自伺候二老爷洗漱后相携着回到卧房。 久别胜新婚,加上二太太又刻意逢迎,二老爷林永合自然是十分享受。 入睡前,二老爷抚摸着二太太的长发柔声说: “你做的非常好,千万不要学大嫂那小肚鸡肠的样子。若彤背后必定是有厉害的人帮她,不然别说靖勇候上门道歉了,就连退亲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二太太轻轻应了,柔声说: “相公只管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也早就怀疑这其中有机巧,不过表姑娘和母亲既然不说,我就当做不知道,只管一心一意的孝敬母亲、照料表姑娘就好。” 二老爷轻笑,捏了捏二太太的脸说: “你是个聪明人,我对你自然放心,只再给你多嘱咐一句,对咱们家大姑娘,你可要小心些,不要只把她当孩子看。” “相公只管放心,咱们大姑娘多聪明我还能不知道?你没看刚才,她一把姑奶奶搬出来,咱家老太太就心软了。” 二老爷一向谨慎,听二太太提到了自己的嫡母,他便不肯再多议论,夫妻二人相拥着睡去了。 梅若彤和青竹回到碧桐院时,碧溪和小小已经把林庭瑶送来的礼物整理好。 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首饰和各种精巧的小玩意,梅若彤只看了一眼,就让碧溪收起来单独放好。 并非梅若彤对林庭瑶有什么成见,而是直觉告诉她,自己的这位表姐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所以这些礼物,她大约早晚都要再还回去。 单独放着,到时候还可以省些麻烦。 碧溪和小小向来对梅若彤的话言听计从,一句也不多问,立刻就把桌上的东西打包好,用一个单独的箱子装好送往库房去了。 林府终于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下人们也收了看热闹的心思,老老实实去做自己的事情。有老太太和大姑娘在,这个家且乱不起来呢。 而且表姑娘虽然名声不好,可明显不是个多事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显得十分的沉默寡言。 然而,林府的平静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就又热闹了起来。原因是靖勇侯府世子韩清扬死而复生,消息已于昨晚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洛邑城。 下人们纷纷在背地里议论表姑娘果然命薄,刚退了亲,那样显贵的夫婿居然又活过来了,而且还立了不世之功,即将回京受封。 梅若彤毫不在意,她慢慢悠悠地起床,又画了个精致的妆容,然后抱着暖热的白玉手炉,悠闲自在往福寿堂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个所谓的豪门贵婿,谁爱要谁要,她一点也不稀罕,光凭韩清杨有那样一对极品且心黑的爹妈,梅若彤就对他没半分兴趣。 老太太看到梅若彤笑吟吟的并无异色,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休管别人怎么说,有外祖母在,必然要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梅若彤便笑,附在老太太耳边轻声说: “外祖母,侯夫人邱氏之所以能和李玉珊达成合谋,把我嫁去侯府配阴婚,是李玉珊托人给了邱氏一一万两银票。” 纵使老太太见多识广,此时也梗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堂堂侯府主母,居然会为区区一万两银子…… 这靖勇侯府是穷疯了,还是邱氏为了和靖勇候斗,已经丧心病狂了? 但是老太太马上意识到不对,低声问梅若彤: “李氏那个贱人可是动用了你母亲的嫁妆?” 梅若彤冷笑: “何止动用,经过这件事情,母亲的嫁妆也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再等等,等她们把母亲的嫁妆耗完了,就该外外祖母您出手了。” 老太太欣慰地看了梅若彤一眼,外人都说她的这个孙女心狠手辣,可她却觉得很好,她自己的女儿就是太柔弱善良了,不然也不会死在梅家那个烂泥坑里。 “彤儿只管放心,你母亲当初嫁到梅家是走的官媒,嫁妆单子在官府都有备案,我定让他们一两不少的给我吐出来。” 老太太忽然间就觉得神清气爽,外孙女没有长成女儿那样的性子,她就彻底放心了,她有的是银子,不怕找不到好的外孙女婿。 临近过年的这几天,京城里到处都是靖勇候世子回京的消息,青竹也不断地给梅若彤讲外面的最新八卦消息: 韩清扬立大功是因为他受伤后隐姓埋名,潜入交趾国杀了主战的圣勇王,大晋自此占据了主动; 韩清扬原本定了亲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据说很快就要嫁进靖勇侯府了; 侯夫人邱氏现在又闹着要将原本领养在韩清扬名下的那个族内的孩子退回去,那家人不肯,如今正闹得天翻地覆; 卫国公原来答应把小女儿王宝珠嫁给韩清轩,是因为靖勇候向他承诺定会给韩清轩请封世子,可现在韩清扬回来了,靖勇候无法兑现承诺,几乎快要被卫国公给逼死了。 韩清扬还从南境带回来了一个蛮族女子,据说是在他养伤期间照顾过他的,侯夫人邱氏很不喜欢那女子,韩清扬却处处维护,据说因为这件事,韩清扬的未婚妻邱紫萱委屈的不行。 (); 第二十一章 宫里来人了 当然,人们说起靖勇侯府的事情时也会提起林家的那位表姑娘,有遗憾惋惜的,也有说她狠毒嚣张,活该福薄做不了侯府的世子妃。 梅若彤只把这些事情当做笑话听,心思却全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大朝会上,她必须全力以赴,还完了李少卿的银子,她就真的自由了。 老太太不惜重金,几乎把京城内有的各种算术书籍都让人买了来,哪怕是价值千金的孤本,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就买下。 梅若彤夜以继日,等把这些书籍都大致翻过一遍后,心里就有了几乎十分的把握,这个时代的算术水平远低于她的估计。 梅若彤就这样在忙碌中,心无旁骛地度过了在洛邑的第一个新年,就连大年夜,她也是陪了老太太一阵就回了自己的碧桐院,至于年后去往各家亲戚拜年,梅若彤则全程没有参与。 大太太依然没出过门,据说一直病着,过年也没出来给老太太请安。 梅若彤的举止自然令林庭瑶疑惑不安,可是大老爷自回京后就在张姨娘的院子里住着,竟是连一眼也不肯去见大太太。哥哥林辰晧又住在书院没有回京,林庭瑶孤立无援,只能把心思都放在对付张姨娘、想方设法讨好大老爷上面。 李彦白的整个新年都在郊外的别院里度过,连除夕的宫中夜宴,也没有人来告知他参加。 皇上已经多年没有提起过李彦白这个儿子,似乎早就把他忘了一般,倒是太子李彦召亲自选了各色礼品,让内侍悄悄地送到了李彦白的别院里。 依在火炉边看书的李彦白,听秋影说完京城里最近的热闹后,干净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把手中的书放在身旁的小案上,浅笑着拿起了一个甜橘说: “梅姑娘那里怎么样?林府可有异动?” 秋影垂了头,低声说: “梅姑娘似乎毫不在意,每天都在看那些算术的书,写写画画的。林府乱了一天,老太太命人打了两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就又安静下来了。” 李彦白笑意更浓,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那就好,你去给太子殿下传个信,这次朝会,请皇嫂派人去林府邀请梅姑娘进宫。” 秋影顿了一下才赶紧答应了下来,主子想给林家的表姑娘脸面,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了。 秋影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坦白忽然又叫住他说: “让夏风去看住韩清扬,他若有任何想接触林家人的意思,立刻来禀报我。” 秋影忙躬身禀报: “回禀殿下,夏风这几天一直在盯着靖勇侯府,都是些女人在闹腾,韩清扬进宫见了一次陛下和太子殿下后,就一直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除了那个伺候他的蛮族女子,谁也没有见过。” 李彦白点头,示意秋影去忙,他自己重又拿起书本开始看。 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二太太正指挥着仆妇们布置各色摆设,守门的小厮忽然风一般地冲到二门口说宫里来人了。 林家上下慌成一团,连两位老爷都惊得合不拢嘴,慌慌张张地换了衣服去大门口迎接。 林家虽然大富,可平常里能交往上的也就是些五六品的小官,就这还要靠大把的银子供着,何曾奢望过能入了天家的眼。 二太太顾不得重新打扮,就忙往福寿堂赶去,她可不知道该怎么迎接宫里的人,必须去向老太太讨个主意。 病着的大太太也不敢再托大,忙收拾齐整和女儿林庭瑶一起赶去了福寿堂,这样的场合,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好处不能都让宁氏那个贱人给占了。 老太太和梅若彤一直以为,等到朝会开始前,大概也就是那个李少卿派人来悄悄说一声,然后梅若彤悄悄地去就行了,没想到竟是动了内廷里的人过来传话。 可毕竟是一早就知道了内情,所以老太太和梅若彤倒还显得十分镇定。 梅若彤不言不语地坐在老太太身旁,老太太皱了眉头对二太太说: “慌个什么劲,也不嫌丢了咱们林家的脸面?让下人们都守好自己的位置,你亲自去包几个红封,要厚厚的,包几个五百两的,再包几个二百两的,等会儿好答谢宫里来的人。” 二太太一点也不恼老太太骂她,满脸笑容的去包红封去了。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二太太一阵风似地忙来忙去,嘴角涌起一个冷笑。 她辛辛苦苦伺候了老太太快二十年,也没落着个好下场,她就不信宁西柔能比她强多少。 林永昌和林永合一左一右陪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太监进门,在他们身后还能跟着两个小内侍。 老太太在梅若彤和林庭瑶的搀扶下也忙起身迎接。 那太监甚为客气,笑容满面地对老太太说: “老夫人不必客气,咱家姓汪,只是来传太子妃的口谕,不敢劳动老夫人。” 林庭瑶偷偷打量了梅若彤一眼,这个家里能惊动内廷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位名臭京城的表妹,可看这汪太监客气的样子,难道还真的是有什么好事? 老太太和汪太监客气了几句,众人坐下后,汪太监的眼睛在林庭瑶和梅若彤身上扫过一遍,才又笑着问: “不知道哪位才是府上的表姑娘?” 老太太扶着梅若彤的手让她站起来,笑着对汪太监说: “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年纪小又早早地没了娘,所以胆子小不爱说话,还请公公多关照她。” 汪太监在心里暗笑,林家这位老太太还真是个护短的性子,这位表姑娘有多厉害多荒唐,他来前可是打听过的,这老太太竟然还说自己的外孙女胆子小。 梅若彤走到汪太监面前行礼,汪太监笑眯眯的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扭脸对老太太说: “表姑娘果然好品貌,太子妃娘娘说了,她年幼时曾在江南外祖家住过几年,甚是怀念江南的风土人情。听说表姑娘是江陵人,所以想请表姑娘进宫去说说话。” 虽然知道汪太监说的理由一定是托词,可说的这样客气,还是让林家人惊讶万分,连梅若彤也微微垂眸才掩去了眼睛里的异色。 想不出李少卿到底在二殿下面前怎么推荐的,竟然能让东宫这样礼遇她。 老太太讶异过后笑着说: “娘娘太客气了,彤儿怎么承受得起?能去给娘娘解解闷,那可是我这孙女天大的福气。” 林庭瑶脸上一直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紧了,祖母现在都直接称呼表妹孙女了,那她这个真正的亲生孙女是不是也该往旁边让让了? 汪太监要回宫去了,大老爷林永昌忙把几个红封塞给汪太监,再客气地躬身行礼道: “劳动公公辛苦走一趟,实在是感激不尽。” 汪太监把几个红封塞进袖子里,脸上的笑意就更浓,客气地对梅若彤说: “姑娘年纪小,若是一个人进宫害怕,就带上一位家人陪着,这也是娘娘给的恩典。” 梅若彤屈膝谢过汪太监,没有过分受宠若惊的喜悦,礼却行的端端正正。 汪太监在心里点了点头,这位表姑娘虽然名声不好,可这一阵子看下来,倒也是个沉稳知礼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做出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 第二十二章 谁能进宫去 林家两位老爷一路送汪太监出去,大太太和二太太,包括林庭瑶都把眼神落在了梅若彤的身上,太子妃居然让梅若彤选一个家人陪同,她会选谁呢? 大太太当然知道梅若彤不可能选她,梅若彤不当面和她撕破脸都已经是客气了,可再怎么觉得不应该奢望,大太太这会儿还是希望梅若彤能选林庭瑶。 二太太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是翻了锅,进宫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许多官宦家庭出身的女眷,若是家中男子官职不够高,尚且一辈子也去不了一次宫里,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商户人家。 林庭瑶一直含笑的面容已经微微泛红,她看了看梅若彤,又含笑看向老太太轻声说: “祖母,您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无人能及在,孙女看来,还是您陪着表妹进宫最好。” 二太太在心里狠狠地呸了林庭瑶一口,居然这么不要脸,说老太太走南闯北,还不如直接说她自己想去的好,她这位林家的大姑娘可也是成天跟着父亲叔叔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这次回来也不过才两天而已。 老太太没答林庭瑶的话,反而是拉着梅若彤让她在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怜惜地说: “好孩子,祖母自然想跟在你身边才放心,可祖母年纪大了,不想为了这份荣耀拖累你一路照顾我。去宫里一次,定然是要忙碌上一整天的。” 二太太听到这里,捏着帕子的手马上就攥紧了,老太太不去,大嫂又把表姑娘得罪透了,而她也是长辈,论资格并不比林庭瑶差。 “我想来想去,还是让青竹跟着你去比较好,她虽然是个下人,可行事稳重,不然也不能在船上救你一命。何况她又有一身的好功夫,她跟着你,祖母还能更放心些。” 林庭瑶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人却笑着说: “还是祖母想的周全,有青竹护着表妹,我也觉得更放心些。” 梅若彤对着林庭瑶浅浅地笑了笑,又看向老太太说: “外祖母,青竹虽然得用,但毕竟是个下人,我若带她进宫,也许有心之人会说我这是对娘娘不敬,或者议论外祖母和舅母们对我不关心。” 老太太默然,二太太忙说: “是啊,母亲,彤儿说的对,进宫是大事,派个下人陪着彤儿去确实不合适。” 老太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问梅若彤: “那你想让谁跟着你去?” 大太太鄙夷地看了一眼二太太,就这上不得台面的性急样子,就算是去了宫里,也是丢林家的脸面。 “我想劳烦大舅母陪我一起去,只是不知道大舅母肯不肯?” 厅里的人顿时都呆住了,大太太王芷茹更是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在颤抖。梅若彤这是在故意给她难堪,老太太恨不得休了她这个儿媳,怎么会同意把这样体面的事情交给她去做? 许久之后,老太太才叹了口气,伸手示意梅若彤到她面前,红着眼圈问: “彤儿为什么要这样?有祖母在,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梅若彤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表哥和表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大舅母此次进宫,若能结识一些说得来的夫人们,也是件大好的事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二太太也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若是刨除私心,这次去宫里露脸的机会确实应该让给大太太,这是对整个林家都有益的事情。 大太太王芷茹红了眼圈,却依然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手里的帕子早就被她握成了一团。 老太太看着大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你回去准备准备吧,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明白。” 大太太眼里有泪光闪过,给老太太屈膝行了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梅若彤,就扶着小丫头春草的手往外面走去。 梅若彤虽然没有直说,可大太太觉得梅若彤肯这样说,等于就是表明了她根本就无意嫁进林家,所以才会给自己机会去为儿子另择高媳。 看着大太太走远,林庭瑶走到梅若彤面前行了大礼,感激地说: “表妹,谢谢你不计前嫌。” 梅若彤看着林庭瑶,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扶了林庭瑶后,就又走到老太太身边垂眸坐了下来。 “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彤儿说说话就行。” 说完,老太太疲惫地挥了挥手,扶着梅若彤的手起身往内室里走去。她还没有完全老糊涂,自然看得懂儿媳和孙女们之间的眉眼官司,所以愈发的觉得累。 林庭瑶回到墨兰苑的时候,大太太还坐在窗前发呆,春草正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在忙着给大太太挑选衣服首饰,没了郑嬷嬷和燕春的莫兰苑,到现在都还是乱糟糟的。 林庭瑶在大太太对面坐了,脸上不仅毫无喜色,眉眼间反倒带着冷笑。 林庭瑶的这种神情,大太太非常熟悉,人前总是端庄温婉的女儿,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这样。 大太太有些不安,让春草她们出去到外间收拾,然后低声问林庭瑶: “阿瑶,她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她无意于你哥哥?” 林庭瑶冷笑: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是想着,她若真的是这个意思,那我以前岂不是就是错待了她?” “那娘你想怎么样?”林庭瑶眼睛里的冷意愈浓。 大太太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林庭瑶眼里的冷意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母亲你害怕了,你在想着和那个祸害和解,你背叛了我们,你对不起死去的郑嬷嬷和燕春。 看着大太太垂头不语,林庭瑶这才满意地站起身,临走的时候冷冷地说: “母亲,你觉得她是在向我们示好,可我只看到了她的狂妄,她看不起我们,更看不上哥哥。另外,母亲你可别忘了,祖母有多少私房?而且公中的银子也就祖母可以私下动用,看梅若彤如今的势头,你觉得我们大房还能分得到几两银子?我们家是商户,哥哥是否能考个功名尚且不定,没有丰厚的嫁妆,你指望我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大太太愕然,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说: “可她毕竟不姓林,就算是从林家出嫁,嫁妆也不可能越过了你。” 林庭瑶怒了: “母亲到今天还这么糊涂吗?这些年外祖母家的那些宅子和地都是怎么来的?那还只是你截留的年节礼物的一小部分而已。前几天,祖母一次就让人给她送去了一万两的银票,这些你都忘了吗?” 大太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林庭瑶甩手往外走,到外间时已经恢复了温婉的模样,耐心帮着春草等人挑好了大太太进宫的衣裳首饰,这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碧溪和小小又一次细细地检查给梅若彤准备好的衣服首饰,梅若彤不关心这些,只安静地坐在窗前翻着一本类似于现代立体几何的书。 这个时代的数学还很落后,立体几何也几乎是刚起步,但这些都是梅若彤从目前自己能够得到的书籍中感受到的,娑罗使臣会不会出其不意地拿出难度极高的题目,这一点梅若彤不敢肯定。 所以为策万全,梅若彤依然把全部心思放在手头的这件事情上, 还掉钱李少卿的十万两银子,是梅若彤目前最大的心愿。 林庭瑶微笑着走进碧桐院,身后跟着抱着楠木首饰盒子的悦灵。 守门的小丫头忙给林庭瑶行礼,然后跑着进去给梅若彤禀报。 梅若彤迎出正厅大门的时候,林庭瑶已经绕过影壁,正微笑着走向她。 (); 第二十三章 琉璃镯子 夕阳的余晖将林庭瑶完全罩住,使她本就精致的眉眼更多出了几分柔和。 看见梅若彤已经走到门口,林庭瑶忙快走几步上前握住梅若彤的手笑道: “表妹,本就是我来烦扰你,哪里还用你亲自出来迎接。” 青竹倒了茶水端上来后,就垂手站在梅若彤身后。 林庭瑶笑着招手让悦灵走上前,接了悦灵手里的楠木盒子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 “表妹,虽说祖母一早就给你备好了衣物首饰,可我还是觉得这件首饰送给你戴着进宫最为合适。” 林庭瑶说着亲自打开盒子,然后把盒子轻推到梅若彤面前说: “表妹你看,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外出的时候得来的一串琉璃镯子,漂洋过海来的东西,据说就是宫中也少有,特意送来给你戴。” 梅若彤一直微笑不语,这时候才轻声说: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还是姐姐留着吧,你上次送我的那些首饰就很好,够我用一段时间的。” 琉璃这种东西在后世是满大街都有的便宜东西,但是在这个时代确实很贵重,老太太卧房里的插屏上就镶着一小块琉璃,但是成色远不如眼前这个镯子上的琉璃好。 “表妹跟我客气什么,宫里到处都是贵人,表妹穿戴的好一些,也是给咱们家长脸。” 林庭瑶说着站起身走到梅若彤身边,拿起盒子里的镯子,弯腰给梅若彤戴在了左手腕上。 “妹妹皮肤白,衬上这粉色的琉璃,简直美不胜收。” 林庭瑶轻托着梅若彤的手,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 梅若彤轻声道了谢,又让青竹出小厨房里传了话,留下林庭瑶在碧桐院一起用了晚饭。 洗浴过后,碧溪站在梅若彤身后给她擦头发,梅若彤微垂着眉眼,仔细地查看手里的琉璃镯子。 赤金的绞似镯子做的极为精致,尤其是那一串十几个的粉色琉璃珠子的色泽和形状竟然毫无差别。 然而更奇的是眼前的绞丝镯子是完全没有衔接痕迹的,那么这些琉璃珠子又是如何串上去的呢? “姑娘是怀疑这镯子有问题吗?”青竹看着梅若彤手里的镯子轻声问。 梅若彤摇了摇头说: “我只是奇怪这些珠子是怎么串上去的。珠子这样密集的挨着,若是提前就串好的,又怎么把镯子的接口铸好呢?” 青竹点头,沉吟了一阵才说: “民间的能工巧匠多不胜数,懂机关的也不在少数,不如姑娘先歇着,把这镯子给奴婢拿去找廖管事看看。” 梅若彤嗯了一声,把镯子递给青竹,让她马上就出去一趟。 第二天一早,梅若彤睡醒的时候,青竹已经回来了,她弯腰站在床边把镯子举到梅若彤面前,然后随意的选了一颗琉璃珠子在镯子上按压,镯子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青竹冷笑着低声说: “姑娘您看,好东西可都在里面呢!” 几个无色无味但是黑得耀眼的细小珠子被青竹从绞丝镯子里取了出来。 “廖管事连夜找人看了,这是西域来的极品蠹虫做的,若是每天戴着,要不了一两年,人便会病弱而亡。处理的人手艺极好,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对青竹说: “把这脏东西远远地扔了,镯子清洗干净。明天我给它找个好去处。” 青竹应了一声,叫碧溪和小小进屋伺候梅若彤梳洗,她自己拿着镯子出去了。 隔天早晨天还没亮,老太太就亲自到了碧桐院,和焦嬷嬷一起看着梅若彤梳洗妥当,又亲自陪着她往二门处走去。 大太太早已经盛装候在二门处,身旁还站着林庭瑶和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看到老太太一行人过来,她们忙走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梅若彤神情浅淡地看了一眼大太太,屈膝给她行了一个礼。 大太太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自然地说: “彤姐儿不必多礼,今天进宫,舅母就是给你保驾护航的,不管有任何事情,都不用跟舅母客气。” 梅若彤微笑着点头,向大太太道谢。 老太太把梅若彤的手递给大太太,沉声说: “我知道你为浩儿和瑶儿的婚事昼夜悬心,今天是你的好机会,用心交往几个好相处的太太姑娘,别让人家看轻了我们林家。” 大太太忙低声应了,伸手牵住了梅若彤的左手。 梅若彤外面穿着一件浅紫的大氅,里面是一件浅绿色的锦袄,袖口处镶着一圈洁白的兔毛。 林庭瑶的眼睛落在梅若彤的左手腕,看到白色袖口处那若隐若现的琉璃镯子,她眼睛里的笑意便更浓了几分。 梅若彤轻轻瞥了一眼林庭瑶,便垂眸跟着大太太往外面的马车旁边走去。 梅若彤从来没有和林庭瑶相争的心思,甚至希望林辰晧兄妹都能有个好归宿,可林庭瑶却想要了她的命,那么从今天起,她便要林庭瑶日夜不得安生。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里平稳行驶,大太太看着坐在她对面垂眸不语的梅若彤,犹豫良久才低声说: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上一代人的恩怨,无论如何不该连累到你们兄妹。” 梅若彤抬眸,淡淡地看着大太太说: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我便不会再放在心上。我只想明白地告诉大舅母一声,我对表兄无意,也不打算在林家久留,所以还请舅母放宽心。” 大太太愣住,旋即红了眼圈低声说: “你如此说,我便更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留在林家,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外面总是不太好。” 梅若彤不语,眼睛看向车顶角落里的镂空银香球上,神色平静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太太抿了抿嘴唇,把一个灰鼠皮的精致手笼套在梅若彤的手上,然后也默默地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京郊别院里,李彦白用过午饭就坐上马车出发了,夏风一身便装护在马车旁边,秋影则一路上都不见踪影。 暮色四合的时候,秋影回到了皇子府里,然后直接去了李彦白的书房。 李彦白提笔站在书案前,桌上的一幅寒梅图已经接近完成。 秋影走到书案旁躬身行礼,低声道: “殿下,梅姑娘表现甚好,梭罗使臣狼狈不堪,赔礼道歉后匆忙离去。圣上龙颜大悦,当场封梅姑娘为颍河县主。” 李彦白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反而问秋影: “皇后娘娘怎么说?” 秋影抬头看了一眼依然在专注作画的李彦白,低声说: “皇后娘娘也赏赐了梅姑娘,连同太子妃也得了夸奖,说她是太子的贤内助。” 李彦白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笔放在笔架上,又仔细地看了看桌上的画才说道: “那就好,你去找一下梅姑娘,就说我有事要见她一面。” 秋影答应一声,行礼后退了出去。 夏风候在门外,见秋影出来,便无声地对着秋影做了一个询问的口型。 秋影含笑点头,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夏风摸了摸鼻子,垂手无聊地盯着天空发呆。 主子的目的都达到了,只是不知道那林家的表姑娘领不领情。 哦,不能再叫林家表姑娘了,要叫颍河县主才对。 李彦白在书房里背着手转了两圈,独自一个人笑了起来。 那女子冷情冷性,必然不会因此而多感谢他,也未必会为有了封号而喜出望外,怕最高兴的还是终于还清了他的债务。 忽然之间,李彦白就觉得自己这次想见梅若彤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第二十四章 获封之后 虽然已经是傍晚,林家却忙得天翻地覆。 大老爷和二老爷忙着安排一众管事出去置办物品,又一起商量着大概有哪些人家会上门祝贺,都得提前先准备上。 下人们忙得脚不点地的同时还不忘私下无论,咱们府里可是要换天了,谁能想到恶名满京城的表姑娘进了一趟宫就被封了县主呢,据说这可是正二品呢。 老太太高兴地哭过一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指挥着二太太和林庭遥赶紧去开了库房,把各种好物件都挑出来,准备着后面几天待客用。 二太太高兴的简直就要飞起来了,这次她是真的高兴,花多少银子都不心疼,自己家里居然出了一位县主,宁西柔已经能想象得到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儿女有了一位县主表姐,于前途有着许多好处。自己以后出门交际,也定会被人高看一眼。 所有的人都处在喜悦之中,没人发现端庄得体的大姑娘林庭瑶其实一直神色不安。 梅若彤和大太太一起走出宫门的时候,暮色已经深重。 不少一起出来的女眷们都过来和大太太及梅若彤寒暄,互相说了些邀请到家里做客之类的客气话。 终于等到各自散开走向自家的马车,端了许久的大太太再也受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王芷茹觉得自己活了快四十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活,这样高兴过,也从没有这样体面过。 表姑娘只是去了一趟前面的大殿,据说是去和外国的使臣辩理,没过一个时辰,就传来了表姑娘被封为县主的消息。 紧接着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原本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的各家贵妇和姑娘们也都纷纷对她有了笑模样。 连一直拿冷眼横她的靖勇侯夫人也扭开脸,再不与她眼神交汇。 大太太深深地后悔着,如果她这十多年来没有阻止梅若彤进林家,也许眼前的这位颍河县主就是她的儿媳妇了。 在大太太的眼里,儿子林辰晧自然是无人能及的优秀,可她也没敢奢望过自己的儿子能娶一位县主为妻。 梅若彤伸手扶住了几乎跌倒的大太太,淡淡地说: “舅母辛苦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才是。” 大太太忙打起精神,客气地对着梅若彤笑了笑说: “多谢彤儿……多谢县主体恤。”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淡淡地说: “舅母不必如此,一家人若是这样客气,生活在一起会有诸多不便。” 一天下来,大太太也看得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梅若彤对她便只有客气,并无和她更加亲密的意思。 大太太只得点头应下,扶着梅若彤的手上了马车,仍然是一路无话地回到了柳林街。 整个柳林街周围都热闹异常,林府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住的都是相互往来的商户人家,听说了林家的喜事,许多人家等不到明天,就先派人送了礼物来道贺。 远远地看到梅若彤乘坐的马车过来,大老爷和二老爷忙一起迎了上来,下人们也忙着引燃了手中的烟花爆竹。 老太太迎到了二门口,见到梅若彤就又红了眼圈: “好孩子,累了一天了,赶紧跟祖母回去歇着。” 老太太和梅若彤周围聚满了人,老太太看了看两个儿子和儿媳说: “彤儿辛苦了一天,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们都先回去。” 大老爷倒是不急,他可以跟着大太太回去后再细细地问。 二老爷夫妇虽然心急,却是最会看脸色的。二太太宁西柔听了老太太的话,忙笑着说: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让厨房把县主的晚膳送到您的房里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只让焦嬷嬷陪着,自己牵了梅若彤的手往正厅里走。 大姑娘林庭瑶一直微笑着站在老太太身后,这时候也忙往旁边让了让。 梅若彤其实早就发现林庭瑶在偷看她的手腕,却只装着不知道,等到跟着老太太走了几步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庭瑶微笑道: “表姐,我刚才忘了一件事。今天在宫里,秦国公主看到了您送我的镯子,她十分喜欢。” 说到这里,梅若彤不再多说,反而是看向了大太太。 世人都知道皇后无子,三十多岁了才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受尽了帝后宠爱的公主李斓曦,一出生就以国字封了公主。 大太太会意,忙笑着说: “看看我,也把这事给忘了,公主十分喜欢那镯子上的琉璃,彤儿就把那镯子送给了公主。彤儿心善,还特意说了这镯子是你前天刚送给她的。” 大太太说到这里,脸上更是荣光,有些感激地看着老太太说: “母亲,皇后娘娘为此夸了瑶儿友爱姊妹,还特意给了瑶儿一份赏赐。” 林庭瑶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有密集的细微汗珠渗出来。 只不过天已经黑透,众人又都正在高兴,除了梅若彤和二太太,竟是没有别人发现林庭瑶的异常。 梅若彤知道其中原因,只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跟着老太太回了福寿堂歇息。 二太太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回到玲珑阁后和二老爷咬了一阵耳朵,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福寿堂里,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梅若彤回去。两个人歇下后,老太太抚摸着梅若彤柔顺的头发轻声说: “外人只看到了你的荣光,外祖母却知道你必定十分艰难辛苦,你是个不爱诉说的孩子,反倒容易被人误会是过分清高。” 梅若彤无声地把头往老太太的胸口又靠近了些,表示承认了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叹了口气,渐渐的又有些哽咽: “你母亲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若是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梅若彤抬起头,眼睛里没有半点泪意,只冷冷地说: “要想让母亲瞑目,只有给她报了枉死的仇。李玉珊和梅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老太太心里一惊,打了个哆嗦说: “你,你是怀疑……” 梅若彤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说: “从今天起,我这个人想必就能值些钱了,李玉珊和我的好父亲、好祖母又怎会甘心只白白看着?且不用急,等他们找来了,再一笔一笔的算账。” 老太太泪如雨下,抱着梅若彤低声哭道: “你这孩子,这些年得是受了多少的苦啊?” 梅若彤没有泪,只轻轻抚摸着老太太的肩膀安慰她。苦都是真正的那个梅若彤承受了,而她有义务替那可怜的母女二人报仇。 林庭瑶跟着大太太去墨兰苑,一路上紧张的几乎闭过气去。大太太浑然未决,还高兴地让人把皇后的赏赐拿出来给林庭瑶看。 林庭瑶欲哭无泪,却不敢跟自己的母亲透露一个字,只干笑着问: “母亲,公主真的很喜欢那镯子?即刻就戴上了?” “当然是啊,公主还不到十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喜欢那镯子,即刻就戴上了,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戴着呢。” 林庭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 “母亲这一天也累了,您先歇息,我们明天还要去给祖母请安,表妹那里也轻慢不得。” 大太太心疼女儿,只当林庭瑶等候一天劳累了心神,也不敢耽误,忙吩咐悦灵扶了林庭瑶回去歇息。 久未来过墨兰苑的大老爷这时候走了进来,林庭瑶无心周旋,行礼后就匆匆离开了。 大太太十分冷淡地瞥了一眼大老爷,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大老爷轻咳了一声在大太太旁边坐了,低声说: “明天该去接浩儿回来住几天了,他是长孙,家里有了这样的喜事,他不在家不像话。” 置气了许久的大太太听人提到自己的儿子,心里更加五味杂陈,哽咽着拿帕子捂住了脸。 大老爷叹了口气,扶了大太太的肩膀低声说: “你什么时候能把弟妹的伶俐劲儿学上个几分,又何至于受这么多委屈?” 连日来的辛苦和委屈涌上心头,大太太附在大老爷怀里低低地哭出了声。 (); 第二十五章 世子的怅然 靖勇侯府门前,韩清扬搀扶着脸色铁青的邱氏下了马车后,就默默地跟在邱氏身边往后院走,平静的脸上毫无波澜。 邱氏今天受够了别人戏谑的眼神,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直到韩清扬把邱氏送到正房门口,转身离开的时候,邱氏终于忍不住,咬着牙问韩清扬: “清扬,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林家那个毒妇弄进宫里去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韩清扬停住脚步,转身无声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许久才淡淡地说: “母亲,已经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人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生气?不管定亲还是退亲,都是你和父亲做的主,为什么要迁怒她?她名声再不好,也没对我们做过什么事情,你以后别再这样称呼她了,她毕竟是陛下和太子都看重的人。” 大殿上,不认识韩清扬的梅若彤并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可韩清扬却为那绝世的风华震惊了,只不过,那个女子已经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身边同僚们异样的眼神未曾影响韩清扬半分,可当梅若彤离开大殿的时候,韩清扬看着她的背影却忽然有些心疼,原来他一直都在被欺骗,这个女子不是母亲说的那样没有廉耻,也不是父亲说的那样嚣张狡诈,她只是太冷清,冷清到韩清扬觉得她是一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人:烈火烹油般的锦绣繁华面前,他们都孤独得无法多说一个字。 邱氏被韩清扬的话噎得哽了一下,拼了命才忍住心里的怒气,然后柔声问道: “你和萱儿的婚期将近,你也该去你舅舅家看看,毕竟你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见过你表妹一面,你们以前那么好。” 韩清扬默默地看着邱氏,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讥讽,淡淡地说: “南黎救了我的命,又跟了我这么久,我成亲前,先抬了她做姨娘吧。” 韩清扬回来后,听了侯府里这一年来的闹剧,并未说什么,但从那时候开始就对任何人都淡淡的,连同母亲邱氏在内。 邱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气,颤抖着声音低声怒道: “你表妹还未进门,你就纳妾,你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韩清扬淡淡地笑: “母亲原来也没打算让表妹进门守寡,不过是为争这世子之位罢了,如今再提什么以往的情谊,不觉得可笑吗?” 邱氏气得浑身颤抖,看着自己高大俊秀的儿子站在面前,却觉得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邱氏在心疼,她自己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故意气她。 韩清扬转身离开,临走时淡淡地说: “靖勇侯府的脸早就被丢光了,也不多我未婚先纳妾这一桩。” 邱氏气得几乎喘不过气,瘫倒在云嬷嬷怀里失声痛哭。 和李彦白预料的一样,秋影第二天一直躲着不见他,直到李彦白让夏风把他叫进书房,秋影才吞吞吐吐地说: “梅姑娘说这几天忙,等等再说见面的事情。” 李彦白笑了笑,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一声说: “你不用遮掩,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秋影还想躲闪,夏风忙扯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惹李彦白生气。 秋影咬了咬牙,低下头快速回答说: “梅姑娘说和二爷的合约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互不相欠,她一个女子,不好随便出门见人,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果然就是这样,李彦白轻轻地笑了起来,背着手去看挂在墙上的寒梅图。 秋影和夏风却紧张得头都不敢抬,殿下绝大多数时候脾气都很好,可生气的时候,却比谁都凶残。 “我知道了,你们去歇着吧,让人守好林府,有事情了及时告诉我。” 秋影和夏风慌忙点头,逃也似地出了书房。 李彦白走到内室,拿出梅若彤曾经写下的那两张纸坐在窗前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小丫头也太无情了些,难道不知道自己有了县主的封号之后,求亲的人定会络绎不绝?不知道她自己早晚还得求他帮忙? 林辰晧赶回柳林街的时候,林府内外都已经点亮了灯笼。热闹了一天的林府送走了道贺的客人,下人们都在忙着收拾前院和后院和各色物品。 林辰晧快步走到福寿堂,却发现正厅里并没有梅若彤,只有两房里的几位主子在陪着老太太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林庭芳依然坐在角落里,可明显没以往那么拘谨,看向林辰晧的眼神里也带着一点儿欢快的笑意。 嫡母高兴的时候,尤其是嫡姐不在场的时候,林庭芳的日子总是会好过一些。 老太太看到林辰晧,心里更加高兴,忙招呼他到跟前说: “你可是回来了,你表妹被围了一天,累的不轻,我刚让瑶儿送她回去歇息,你明天一早再去看她也不迟。” 林辰晧原本一路上都在想着见到了梅若彤该说些什么,此刻梅若彤不在,他自然是失望的,可听了老太太的话,林辰晧心里立刻又激动起来。 祖母既然说了让他明天去看望表妹,母亲也笑吟吟地听着不反对,那自然是越早去越好,西街贾家的糕点做的最好,明天早早的去买了热的给表妹送去。 “祖母说的是,该让表妹好歇着,我明天再去看她也不迟。” 林辰晧说完看了一眼满脸笑容却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的大太太,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了下来。 老太太正高兴着,就不再去和大太太计较,拉了林辰晧的手笑着说: “你过年都在书院读书,这次就在家多歇几天,过几天我要带着你表妹她们去烧香,顺带着去赏梅,你也跟着去,帮着照顾几个妹妹。” “是,祖母,您老人家愿意出去走走,孙儿自然是高兴的。” 林辰晧虽然神色如常,心里却已经高兴地慌乱起来,可以在家里待上好几天,还能陪着表妹一起出去游玩。 二太太笑吟吟地看了看林辰晧和大太太,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老太太,心里却在冷笑,就表姑娘那样傲气的性子,别说是如今有了尊贵的身份,就算是原来落魄的时候,也未必肯低头嫁进林家,也就老太太和林辰晧还抱着奢望,大太太明显就识相的多。 林庭瑶陪着梅若彤往碧桐院走,一路上握着梅若彤的手,轻声细语地给她讲了几件外面的趣事,末了微笑着说: “表妹能有今天的造化,必然是善事行的多了才有的福报,姐姐以后也该向表妹好好学学。” 梅若彤明白林庭瑶话里的意思,却并不愿接受她的示好,她都敢对自己起杀心了,又怎是一句话可以了结的。 梅若彤轻轻撇开林庭瑶的手,微笑着淡声说: “表姐太客气了,这一句话我实在不敢当,我这人自幼性子不好,连自家妹妹也相处不好,又哪来的让表姐效仿的好处?” 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冷冷地看着颇为尴尬的林庭瑶,若不是姑娘有吩咐,她早就把镯子的事情捅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再不济也要上门去扇林庭瑶几个耳光。 悦灵一向跟着林庭瑶在府里横行惯了,虽然也知道梅若彤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可心中仍然愤恨,一个寄居在别人家里的表姑娘,竟然敢给大姑娘难堪,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敢直接针对梅若彤,但是找青竹的茬,借以给梅若彤点脸色看,悦灵还是敢的,于是立刻横了眉毛冲着青竹嚷: “你是怎么做下人的?大姑娘在这里,你还敢昂首挺胸的?你以为你是这林府的主子吗?” (); 第二十六章 挑衅 梅若彤冷笑一声,她懒得看悦灵一眼,而是挑眉看向林庭瑶: “表姐把那么罕见的镯子送给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呢,却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碍眼,连你的下人都敢对我指桑骂槐了,不知道她这样猖狂是得了谁的意?” 林庭瑶原本心里刚刚觉得快意了些,听了梅若彤的话,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悦灵呆了一下,还没想好该怎么狡辩,林庭瑶已经一个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 林庭瑶本就比普通的女子高且丰满些,加上常年在外走动,力气自然也大些,而且她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劲,所以悦灵直接被打得转了个圈摔倒在冷硬的石板地上。 悦灵惊愕地看着林庭瑶,却连哭都不敢哭。梅若彤轻轻哼了一声: “我不妨把话说清楚,青竹在我眼里就如同是亲姐姐一样,如果下次谁再敢拿她作伐子,我就要了她的命。” 悦灵吓得打了个寒噤,她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位表姑娘是个狠角色呢?混不吝到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甚至当众活剐家里的下人。 林庭瑶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却只能强笑着低声说: “表妹别生气,这贱婢无礼,我明天就让人把她卖出去。” 梅若彤笑了笑,抬头看向不远处碧桐院的大门,淡淡地说: “表姐不必如此客气,谢谢你送我回来,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梅若彤说完,抬脚就往前走去。青竹跟在梅若彤身后,转身的时候只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悦灵,连眼神都没给林庭瑶一个。 碧溪和小小伺候着梅若彤换下大衣裳去洗浴,青竹独自去卧房给梅若彤铺好床,又倒了一杯热的蜂蜜茶放在桌上晾着。 梅若彤回来的时候看到青竹还候在卧房里,就微笑着说: “你在外祖母那里待了一天,定是又饿又累的,去吃饭吧,再好好洗洗睡一觉,今晚不用过来陪我。” 青竹眼里的泪珠滚滚而落,哽咽着给梅若彤磕了个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梅若彤说要给她和廖勇自由身的时候,青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算是为梅若彤死也值得了,她只是没想到,主子会当着外人的面说视她为亲姐姐。 第二天一早,梅若彤刚起床,还没开始梳洗,青竹就匆匆地走了进来说: “姑娘,大少爷来了,说是给姑娘送些新鲜的热糕点。” 梅若彤抿唇看了一眼镜中那艳若桃李的面庞,淡淡地说: “就说我还睡着,你把糕点接了,不用请他进来。” 青竹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说: “二姑娘跟着表少爷,看起来很期盼的样子。” 梅若彤低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你去请他们进来吧。” 青竹应了一声赶紧出去,碧溪和小小忙动手给梅若彤梳妆。 碧溪轻易不敢先说话,倒是小小轻声对梅若彤说: “二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寻常都不敢出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跟着表少爷过来。” 梅若彤默然,原来的梅若彤是嫡出,又是那样厉害的性子,尚且在李玉珊母女手里吃了无数的亏,林庭芳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容易。 大太太虽然性子耿直,可表姐林庭瑶却绝对是个狠厉的角色。 碧溪把一支小巧的芙蓉金钗插在梅若彤的发髻上,悄悄窥着梅若彤的脸色小声说: “咱们小厨房的陶大娘私下里给奴婢说过,说大厨房时常克扣二姑娘的吃食,有时候一整天不给二姑娘送饭菜,她也不会吭一声。” 梅若彤叹了口气问: “她说没说是谁指使的?” 碧溪摇了摇头,但是又接着说: “还能有谁,左不过是她姨娘得宠,有人看她不顺眼罢了。” 梅若彤微笑着摇了摇头,张姨娘也是个秒人,她那样得宠,却又十分低调,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撂开手不管,这倒是真的罕见。 林庭芳小心翼翼地跟在林辰晧身边走进碧桐院,已经紧张得小腿都在打颤,姨娘交待的果然没错,只要她能在碧桐院附能碰到大哥,大哥就一定会主动带她过来。 想起早些天姨娘嘱咐她千万不能独自来碧桐找梅若彤说话,林庭芳就更紧张了些,她知道姨娘的叮嘱是对的,若是让长姐知道她敢主动往碧桐院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林辰晧和林庭芳刚在正厅坐下,梅若彤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林庭芳慌忙跟着林辰晧站起身行礼,眼神却忍不住悄悄地去偷看梅若彤,表姐长的是真好看,气质也高贵,怪不得昨天那些太太们的眼神都定在表姐身上挪不开眼。 自己是个女人,都觉得表姐好看的令人心慌。林庭芳偷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微红了脸的大哥林辰晧,忽然有些可怜自己的大哥。 大哥那样一个洒脱的人,何曾有过这样拘谨的时候,也不知道表姐能不能看得上大哥,祖母那样疼爱表姐,如果表姐不同意,祖母也帮不了大哥的。 林庭芳能清晰地感觉到梅若彤对林辰晧的疏离。 林辰晧含着笑对梅若彤说: “表妹,我昨天回来的晚了些,没赶上给你道喜,所以今天早早的来了。这是西街贾家的糕点,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林辰晧眼神温柔,俊脸微微泛红,心里在止不住地紧张,生怕梅若彤会三言两语地打发他离开。 “碧溪,去看看小厨房里都准备了什么,留表哥和表妹在在这里用早饭。” 梅若彤说完,又看向青竹说: “你去给外祖母说一声,我等会儿和表哥表妹一起去给她请安。” 青竹应了一声往外走,眼神在林庭芳紧张得颤抖的手臂上滑过,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辰晧忙笑着向梅若彤道谢,见梅若彤牵了林庭芳的手去赏花瓶里新插的几只红梅,林辰晧便走到她们旁边含笑说: “祖母最喜欢西山安国寺的梅花,早些年几乎每年都要去,只是这几年才很少出门。这次她老人家肯再出门走走,都是多亏了表妹。” 林庭瑶也鼓起了勇气小声说: “表姐,安国寺的梅花是真的好,大片大片的,像海一样的看不到头,听说皇后娘娘还曾带着秦国公主去看过呢!” 梅若彤看着林庭芳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心疼,便微笑着嗯了一声说: “表妹既然去过,那等我们一起去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起,还要劳烦你给我指路。” 林庭芳连连点头,兴奋得小脸都红了。 见林庭芳又小心翼翼地看自己,林辰晧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庶出的妹妹,他来往的极少,印象中他一年也见不了她几次,更是难得听她多说一句话。 梅若彤和林辰晧、林庭芳用完早饭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时,就看到林庭瑶正坐在老太太面前抹眼泪。 见梅若彤过来,老太太忙招手让她到面前,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 “你受了那样大的委屈怎么也不跟祖母说一声,要不是你表姐来给我请罪,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林辰晧已经微微变了脸色,皱眉看向林庭瑶。 林庭瑶抽噎着起身,走到梅若彤面前行礼,歉意地说: “表妹,我已经让人去找人牙子来发卖那个贱婢了,可是她昨晚非要跪在外面请罪,就冻了一夜,这会儿正发着高烧,我想着这样送出去怕是会坏了咱们家的名声,所以就来跟祖母讨主意。” 梅若彤轻笑,淡淡地说: “表姐太客气了,不过就是一两句话罢了。她既然病了,就先养着吧,毕竟是表姐得用的人,这次就不要追究了。” (); 第二十七章 山寺梅海 林庭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唯恐长姐迁怒于她,忙缩着肩膀往后面躲。 老太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庭瑶说: “你一向做事妥帖,那个悦灵你也调教了多年,怎会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林庭瑶又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地给梅若彤道歉。 大太太脸色冰冷地走了进来,她瞪了一眼林庭瑶,然后走到梅若彤和老太太面前行礼,低声说: “母亲,彤儿,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昨晚的事情,人牙子已经叫过来了,马上就把那贱婢送出去。” 老太太摇了摇头,疲惫地说: “彤儿已经说了饶她这一回,你把她送到外院粗使吧,后院不许她再进来。” 大太太歉意地对着梅若彤笑了笑,伸手就扯过林庭瑶说: “一大清早的就惹老太太和你表妹烦心,你跟我走。” 二太太正好带着锦红走到门口,见大太太扯着林庭瑶往外走,忙屈膝问了声“大嫂早”。 大太太只是生硬地点了下头,就带着林庭瑶匆匆离开了。二太太早在心里笑翻了,表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才来这几天,就让体面了数年的大姑娘丢了脸。 老太太这几天格外高兴,所以很快就撂开了不愉快的事情,兴致勃勃地和大家商量去西山赏梅的事情。 交代好林辰晧要去办妥的事情,老太太看了看低头坐在角落里的林庭芳说: “二丫头,你也跟着去过安国寺,等我们去的时候,你陪着你表姐,多操点心。” 老太太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悦灵敢冒犯梅若彤,就算不是林庭瑶指使的,那也是林庭瑶平日里流露过对梅若彤的怨气,不然就凭悦灵一个丫头,绝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老太太可以为了梅若彤而处死儿媳妇的心腹,却不能不维护林庭瑶,毕竟是她的亲孙女,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长大的。 然而老太太心里毕竟觉得愧疚,为了不让梅若彤不自在,就放弃了让林庭瑶陪伴梅若彤的想法,转而点了林庭芳。 林庭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颤着声音答应下来。 二太太在一旁笑起来,亲切地对林庭芳说: “二姑娘啊,你陪着表姑娘自然是最重要的,但也别忘了我那两个皮孩子,他们天天闹着要去表姐院里玩,我怕他们打扰表姑娘,总是拦着,这去了西山,我可就拦不住他们了。” 林庭芳受宠若惊,忙点着头答应。老太太便笑,指着二太太笑骂: “就你知道偷懒,连孩子都想撒手给别人照看。这趟出去,外面的事情自然由浩儿安排,内里的事情,你可要照管好了,否则我便扒了你这猴子的皮。” 二太太假装委屈地连声抱怨老太太不疼她,众人就又笑了一回。 两天后,林家的车马刚走出柳林街不久,秋影就到了李彦白的书房。 听到梅若彤已经出发,李彦白含笑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站起身。 夏风忙去拿李彦白的披风,秋影接着回禀道: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韩清扬今天一早就出了西城门,属下已经派人跟着去了,看他究竟是去哪里。” 李彦白脸上的笑意不减,由着夏风帮他把披风穿好,才微笑着说: “让人盯着他,只要他不接近梅姑娘,就不要惊动他。” “是,属下已经去和慧通方丈说过了,断不会泄露殿下的身份,还请殿下放心。” 李彦白点头往外走,秋影和夏风领着几个商户装扮的侍卫跟了出去。 林家的车队到达护国寺的门前时,时间已近正午,早有几个迎客僧在等候。 林家虽然不是尊贵的官宦人家,可每年都往寺里施舍不少银子,所以林家的女眷们过来小住,寺里自然也是早就安排妥当。 梅若彤和老太太乘一辆车,一路上歪在老太太怀里说说话,听听路上的热闹,十分的自在。 焦嬷嬷在一边陪着,看着老太太开怀,心里也觉得舒畅。快二十年了,老太太的心病也是焦嬷嬷的心病,如今终于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指望。 林辰晧骑马跟在外面,前前后后地照看几辆载着女眷的马车。新年才刚开始,大老爷和二老爷忙着家里各项生意的开张,自然不可能跟着来寺里闲住。 从上马车之后,林庭瑶就收了脸上的笑意,冷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 大太太心疼女儿,低声劝道: “你祖母也只是让把悦灵安排到外院,已经很给你体面了,你要是还想用她,过段时间再找个由头把她叫回内院就是。这次出来是个好机会,你好好陪着你表妹,只要她不说什么,这事也就过去了。” 林庭瑶冷笑: “母亲想的还真是简单,你没看见祖母如今只让庭芳陪着县主吗?我就算想涎着脸去巴结,也轮不上我。”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低声斥责道: “你是林家嫡出的大姑娘,如今竟然畏惧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你可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林庭瑶哼了一声冷笑道: “母亲也用不着这样说我,你且看看哥哥,一双眼睛全在县主的身上,县主又可曾放在心上?” 大太太顿时气馁,儿子的心思她自然清楚,老太太明显也抱着成全孙子的心思,可梅若彤确实对林辰晧只有亲戚的客气,那这件事到底要怎么了解? 安国寺占地颇广,后山供贵人们客居的院子便有数十所,此时皆掩映在花海之中。 林家人被安排在两座打通了连在一起的小院里,梅若彤跟着老太太住在内院的主屋里,二太太带着一双儿女住了这个院子的厢房,大太太则带着林辰晧和林庭瑶住了外边的院子。 安国寺的经楼距离林家的院子不远,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一直站在三楼的窗前,直到小院的门都关上了,那身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彦白进屋后刚解了披风,夏风就走进来低声说: “殿下,韩清扬果然来了寺里,他这会儿在经楼,正对着林家人住的院子。” 李彦白脸上惯有的笑意一点点地淡了下去,他接过秋影递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洁白的杯子说: “看住他,若他敢对梅姑娘有任何不轨,立刻拿下他,死伤不计。” 秋影和夏风马上恭声应下,韩清扬擅长的是战场上的排兵布阵,若论私下里的打斗,他们两个有足够的信心能活捉韩清扬。 梅若彤陪着老太太一起用了素斋,又午睡了一阵,这才收拾整齐去前殿。 刚过了年,安国寺里的游人并不多,来寺里小住的女眷更是少。 老太太领着晚辈们拜完佛祖,慧通方丈派来的小沙弥已经候在了大殿门口,说方丈请老太太和县主过去说话。 慧通方丈已是高寿,洁白的眉毛下,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波澜不惊。 老太太和慧通方丈说经,梅若彤微垂着眉眼坐在老太太身边,自始至终默不作声。 慧通方丈的眼神在梅若彤身上若有若无地飘过几次,就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寺里今天来的那两位尊客,必定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慧通方丈见过林云涵多次,年少时的林云涵极其娴雅柔和,眼前的颍河县主虽然相貌和林云涵有几分相似,气度却是完全不同,洞穿世事的慧通方丈从梅若彤身上看到的只有冷漠。 这样一个冷情孤傲的女子,那位心机深沉的殿下倒还有几分机会,韩世子别说即将成婚,就侯府曾经做下的那些事,任何一件都足够断了他的痴念。 (); 第二十八章 世子的挫败 傍晚的风中浸满了梅花的香甜,梅若彤和林庭芳牵手走在梅林间的小路上,青竹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林庭芳犹豫了很久才小声问梅若彤为什么出来的时候要避开大哥林辰晧。 梅若彤知道林庭芳极为胆小,敢问她这件事情,必然是已经在心里憋了许多天。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梅若彤对林辰晧的刻意疏远,而林庭芳已经在为自己的大哥感到难过了。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抬手把林庭芳的风帽扶好,轻声说: “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所以不想耽误他。你若是想为表哥好,以后就帮我避着他,让他多点心思和时间去读书。” 林庭芳难过得红了眼圈,哽咽着说: “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们很少来往,可逢年过节总记得给我一份礼物,他从来不欺负我和姨娘。” 说到这里,林庭芳忙又急急地说: “哥哥只对表姐这么上心,这一点我可以向表姐保证,这些年他都在读书,从没听说过和哪个女子有来往。” 梅若彤不说话,只含着笑点头,表示自己相信林庭芳说的话。 “那为什么表姐你……是因为母亲以前……” 林庭芳不敢再说下去,虽然知道梅若彤待她好,可林庭芳也没胆大到敢搬弄嫡母的是非。 “和大舅母无关,即使没有以往的那些事,我也不会选表哥,他不适合我。” 林庭芳更加糊涂了,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若正好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那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表姐为什么要说适不适合?难道表姐还能自己挑一个夫婿不成? 青竹忽然绕过梅若彤和林庭芳,急速往前冲的同时,袖中的短剑已经滑到了手里。 韩清扬高大的身影自梅树间闪出,背着手站在了离梅若彤几步远的地方。 林庭芳吓得低叫一声躲到了梅若彤的身后,青竹手中的短剑抵在韩清扬胸口处,静等着梅若彤的吩咐。 梅若彤转身把林庭芳搂在怀里,安慰她不要害怕,然后缓缓地走到了青竹身旁。 韩清扬看着一步步走近他的梅若彤,内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差点成为了他妻子的女人,明显到现在也不认识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戒备和冷淡。 韩清扬一直告诉自己是来找梅若彤道歉的,可看着裹在粉色披风及风帽里的梅若彤,他不能不承认,他其实就是想见梅若彤。 从在承德殿见到梅若彤的第一眼开始,韩清扬的脑海中就一直反复闪现梅若彤的身影,即使是在和南黎郎情妾意的时候,这个身影也挥之不去。 这种被纠缠的感觉令韩清扬十分恼火、羞愧,却又反复地期待。 梅若彤已经走到青竹身边,她紧了一下风帽,抬眼看着韩清扬说: “公子是谁?在这里截我主仆有何事情?” 这样的开场本就在韩清扬的预料之中,大殿之上,君王面前,列国使臣的注视下,她尚且谈吐自如,又怎么会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 韩清扬并不看青竹抵在他胸口的短剑,只看着梅若彤轻声说: “我是韩清扬。” 听到韩清扬这个名字,梅若彤是真的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从不曾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过,如今婚事早已作废,她自然更不会为这个人费心思。 梅若彤眼中那一瞬间的愣怔刺痛了韩清扬,原来不仅不认识,她早就已经把他这个差点成为“夫婿”的人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竹,你带着二姑娘去院子外面,找个避人的地方等着我,别让祖母发现异常。” 青竹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身扶着无声流泪的林庭芳离开了。 轻风吹过,便有零落的几片梅花从梅若彤面前飘过。 “世子处心积虑在此等候,不知道有事见教?难道是想像令尊那样再杀我一次?” 梅若彤毫不客气,她本就是一个挑剔且不易相处的人,更何况她凶名在外,就算态度再恶劣几分,想来也不会吓住眼前的这位世子。 靖勇候夫妇必然早就添油加醋地给韩清扬讲过她的事迹,她也就没必要再辛苦地去装什么贤良淑德。 韩清扬抿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 “我是来替家父家母给梅姑娘道歉的。” 梅若彤嗤笑一声,眼神冷淡地斜看着天边的夕阳说: “世子彼时远在千里之外,此事又与你有何关系?” “可终究是我韩家人逼得姑娘自堕名声,这便是对姑娘的不公。” “世子为什么不想着是我梅家的有些人贪图富贵,硬要攀附你靖勇侯府呢?这样心里不就好受了吗?” 韩清扬愣住,他原本想着梅若彤定是恨极了靖勇侯府,怎料她竟然会如此想。 梅若彤收回讥诮的眼神,淡淡地说: “从前的我身不由己,世子也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我不会迁怒世子。如今我们各得其所,希望世子也不要再有失礼之举。我的名声本就坏,我也不在乎更坏一些,可若连累了世子就是罪过了。” 梅若彤说完,并不等韩清扬说话,屈膝行礼后转身便走。 原来她并不曾恨他,她真的不曾把和侯府的恩怨迁怒到自己身上。 希望和狂喜自韩清扬心头升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若我说我其实希望我们的亲事没有作废,姑娘可会觉得被冒犯?” 韩清扬的声音微颤,伴随着飘然而落的一瓣红梅裹到了梅若彤玉白的脸上,快速地晕开了一片浅红。 怒色自梅若彤眼中升起,她冷冷地回头看着韩清扬说: “世子有美妾相伴,又将娶如花美眷,现在却还在这里轻薄于我,难道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韩清扬清隽的面庞已经涨得通红,他急走了两步说: “我绝没有轻薄姑娘的意思,你我本就有过婚约,只要姑娘愿意,我一定给你该有的名分。” 梅若彤此刻是真的忍无可忍了,甩手一个巴掌便打到了韩清扬的脸上,随即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国之良将,我本以为你和靖勇侯府的其他人不同,想不到你也和他们一样的令我恶心。” 梅若彤退后两步拉开了和韩清扬的距离,冷冷地盯着他说: “今天这件事我暂且记下,你若敢有下次,我定会到陛下与皇后娘娘面前讨一个公道。” 韩清扬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着梅若彤头也不回地走开,忽然大声说: “梅若彤,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手。” 回应韩清扬的只有梅若彤挺直的背影,她甚至连步伐都未曾慌乱半分,便已经消失在了梅林深处。 夏风向李彦白禀报的时候,刚说完自己便忍不住笑了。 秋影也忍俊不禁,轻嗤了一声说: “韩清扬少年成名,又得陛下和太子殿下看重,所以这些年想嫁进靖勇侯府的贵女多不胜数。若不是侯夫人一心要把世子妃的位置留给自己的侄女,这京里为他争风吃醋的女子估计早就闹翻天了。” 夏风点头表示赞同,又笑着说: “他太低估梅姑娘了,以为自己到哪里都是一块香饽饽。” 虽然梅若彤今天的举动实在是过于彪悍了些,可夏风却越来越喜欢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颍河县主了。 (); 第二十九章 相见月如阁 李彦白心里十分畅快,脸上便恢复了笑意,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才抬眼笑看着秋影说: “你去告诉她的那个管事,让她今晚去月如阁坐坐,无论多晚,我都在那里等她。” 秋影愣住,主子这是想的哪一出,梅姑娘怎么肯半夜出来相见呢? 李彦白明白秋影的意思,抿唇笑道: “你就告诉梅姑娘,韩清扬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若她不想被韩清扬继续纠缠,我可以帮她。” 夏风听完李彦白的话,马上就怒了: “韩清扬他若是敢这样无耻,属下就去太子殿下面前告他一状。” 李彦白轻声笑着说: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也未必就是件坏事。秋影,你去梅姑娘那里。夏风,让人盯好韩清扬,再把他和梅姑娘都在安国寺的消息送到靖勇侯府去。” 夏风飞窜着跑了出去,让厉害的侯夫人邱氏知道了这个消息,韩清扬别想在安国寺待到天亮。 梅若彤找到青竹和林庭芳的时候,林庭芳正满心担忧地缩在青竹身后,一看见梅若彤,她就红着眼圈跑了过来。 梅若彤微笑着摸了摸林庭芳的脸低声说: “别害怕,没什么事,我们回去陪外祖母吃饭去。” 林庭芳早得了青竹的嘱咐,一个字也不多问,和梅若彤牵着手就往院子里走去。 林庭瑶新提拔的大丫头润琴正站在廊下点灯,见到梅若彤一行人过来,忙屈身行礼。 青竹看了一眼润琴,神情冷淡地跟在梅若彤身后往里面的小院走去。 润琴看着梅若彤等人的身影走不见了,才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林庭瑶正斜靠在软榻上发呆,到这个时候了,祖母还没有让人来叫她过去用晚饭,十有八九今晚是不会让她过去陪着吃饭了。 也是啊,表妹肯定不想和她一起用饭,祖母要先顾着表妹开不开心呢! 润琴脸上带着邀功的喜悦,伏在林庭瑶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林庭瑶猛地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 “你都看真切了?” “奴婢这半天没进来伺候姑娘,就是怕看错了,所以才一直守在外面的。” 林庭瑶冷笑: “亏得哥哥看她如珠如宝,竟然独自偷偷溜出去,还不知道干什么肮脏事去了。” 润琴也跟着撇嘴,主仆两人挨着头咬了一阵耳朵才定下了主意。 在外面一天,被韩清扬气得冒火,陪着老太太用饭还要顶着林辰晧时不时就送过来的关切眼神,梅若彤实在是有些累,晚膳后洗浴换衣,没等青竹回来,她就睡着了。 青竹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碧溪忙指了指内室小声说: “姐姐,姑娘累狠了,刚睡着。” 青竹只嗯了一声,仍然快步往屋子里走。碧溪不敢再阻止,忙和小小一起把守在门口等候吩咐。 青竹姐姐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是有事,而且一定是极重要的事情。 梅若彤被青竹叫醒,听完青竹的话,顿时就被气笑了。 今天这是犯了哪路神仙,来寺里拜佛,竟然接连被两个臭男人威胁。 梅若彤气恼地拥着锦被坐起身,红唇紧抿,蹙着眉头生闷气。 青竹本来在担心,可看到梅若彤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孩子气,又忍不住笑了: “姑娘若是累了,就接着睡,反正李公子说无论多晚都会等着姑娘。” 梅若彤抬眼给了青竹一个奖励的眼神,马上重新拥着锦被躺下了,他不是说了愿意等吗,那就让他好好等。 青竹抿着唇低笑: “姑娘好好睡,冬天夜长,睡上两三个时辰再起身也不晚。” 李彦白常年在外,回来后也极少住在洛邑城,多数时候都住在京郊的别院,或者是安国寺的月如阁中。 月如阁每天都有小沙弥打扫看守,见李彦白带着人过来,早得了吩咐的两个小沙弥合掌行礼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彦白让秋影带人去外面候着梅若彤,从梅若彤的院子到月如阁,一路上都要有人守着,决不能出意外。 秋影应声离开,李彦白弯腰将几个炭盆里的火都挑得更旺了些,然后才坐下端起了茶杯。 那丫头最是难伺候,肯定不会听话的马上就过来,不知道要等多久,还是让屋子里暖和些的好。 梅若彤住的屋子和老太太的屋子之间隔着宽敞的正厅,所以青竹扶着她从后窗翻出去时,并没有惊动焦嬷嬷等人。 院外的梅林在月光下树影斑驳,等在外面的廖勇引着梅若彤离开,青竹回头冷笑,脚步飞快地转过了院墙的拐角。 润琴披着一件深色带风帽的披风,正准备转过拐角继续跟踪,就被返身而回的青竹掐住脖子抵在了墙壁上。 润琴吓得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青竹一掌砍在了脖颈上。 润琴晕死过去,青竹松开手任由她软软地倒在墙角处。 月如阁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梅若彤面色冰冷地走了进去。 已经是快四更的时间了,李彦白依然毫无睡意。看到梅若彤进屋,李彦白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他起身请梅若彤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梅若彤面前。 梅若彤并不看李彦白,只漠然地盯着眼前的茶盏,淡淡地问: “公子费尽心思等到现在,是二殿下又缺银子了吗?” 李彦白并不在意梅若彤的讥讽,含笑回答: “殿下的银子永远都不够用,在下也并非为了此事才寻姑娘。” 李彦白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甜橘,一瓣瓣的剥干净了放在梅若彤面前的白瓷小碟里。 “是我的属下在梅林中游玩,无意间碰到了姑娘和韩世子。我怕姑娘会有麻烦,所以请姑娘来说说话。” 梅若彤抿唇看了一眼李彦白,轻哼一声又把眼神挪开了。 明明就是想借机牟利,还要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果然就是奸商本性。 在韩清扬面前,梅若彤表现的相当强硬,可她并非一点都不担心。有侯夫人邱氏和靖勇候的恶行在前,她还是不敢对韩清扬的道德水准抱太高的期望。 自己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县主,又顶着极臭的名声。韩清扬出身世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且还刚刚立了大功。如果他真的退掉了和邱家的婚事转头来求娶她,皇帝未必就不会答应。 梅若彤在扇韩清扬那一耳光之前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只不过态度必须有,她梅若彤再不堪,也不愿意被靖勇侯府当猴子耍。 越想就越气恼,梅若彤不由自主地就蹙起了眉头。 李彦白含笑看着梅若彤轻声说: “我正好有适合探听侯府和邱家消息的人手,不知道姑娘可否需要?” 梅若彤扬眉看着李彦白: “若我说需要,公子想开什么价?” 李彦白失笑,摇了摇头说: “这只是一点小事,不用姑娘付银子。” “李公子是生意人,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所以公子不必客气。” 梅若彤并不领情,李少卿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岂会空手而归?她有求于人,若不拿出诚意,李少卿这个奸商又怎么可能会尽心尽力地替她做事。 李彦白笑了起来,右手握拳抵了抵下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梅若彤说: “听说姑娘把一个粉色琉璃的镯子送给了秦国公主,这种粉色琉璃极为罕见,不知道姑娘……” 李彦白尼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含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梅若彤郁闷得差点没绷住脸色,奸商就是奸商,永远都是贪得无厌。 廖勇早就打听过,本朝也有生产琉璃的地方,但质地极为粗糙,最多只能用作富贵人家的明瓦,略微透明些的琉璃价格就极高。 林庭瑶给梅若彤的那串琉璃镯子,绝对是海外的舶来品,并非是有银子就可以买到的。 眼前的这个叫李少卿的家伙,长着一副神仙姿容,人也儒雅有礼,可一双眼睛却是不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 (); 第三十章 又一场闹剧 梅若彤沉默不语,非常郁闷地盯着李彦白,她倒不是说十分计较李彦白狮子大开口这件事,反正这个生意寻常商户也是不敢插手的。 梅若彤郁闷的是,真正的好玻璃的制造需要很多复杂的程序,并非像糖和盐的提纯那样简单,她不到场指导的话,就算是方子写的再详细,也不可能轻易制造的出来。 李彦白也不说话,只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深冬的夜寂寥且浓厚,屋角的香炉上方飘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烟,浅淡的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两个人的眼神对峙最终以梅若彤败下阵来而结束,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地说: “韩清扬若后面不生事,我们今天就当做没见过。若是需要公子出手,我会把制作精品琉璃的方子写出来。” 李彦白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起身给梅若彤施礼,含笑道: “多谢姑娘慷慨,咱们一言为定。” 梅若彤站起身,转身往外面走去。李彦白忙跟上去送她,伸手替她挑开帘子。 梅若彤在闭着的门前站住脚,扭脸看着李彦白说: “我只负责写方子,若是需要我到场,每一次的价格都由我说了算。” 李彦白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了下来: “可以,就按姑娘说的办。” 门外的秋影皱了皱眉,这位梅姑娘果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虽然她说的那法子是真好用,可轻飘飘的一两页纸,就要成千上万两的银子,这银子也赚的太容易了。 站在秋影对面的廖勇,借着屋子里透出的朦胧光线,把秋影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廖勇也跟着皱眉,这位李公子是有本事,人也儒雅温和,可就是太贪财了些,总是盯着自家姑娘要方子去赚钱。 二殿下贵为皇子,听说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出门游玩,怎么会这么缺钱呢? 梅若彤跟着廖勇离开,身影很快隐在了梅林之中。 李彦白吩咐秋影带人看护好林家人住的院子,自己则带着几个随从连夜往洛邑城中赶去。 凭着多年来对韩清扬的了解,李彦白相信他不会轻易罢休。 梅若彤刚陪着老太太吃完早饭,焦嬷嬷就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大姑娘那边出事了。” 老太太正拿着帕子擦手,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 “又出了什么事?到寺里拜佛也不能清净两天吗?” 焦嬷嬷叹了口气,低声说: “大姑娘新选的大丫头润琴,昨晚不知怎么跑出去了,刚被人在梅林里发现。虽然衣衫整齐,可人被塞着嘴绑在树上,已经冻得半死了。” 老太太气得立刻就把帕子砸进了铜盆里,吓得端盆的小丫头马上跪了下来。 “把她给我带过来,我倒要问问清楚她是怎么出去的。” 梅若彤若无其事地坐在老太太身边,见老太太生气,她也并不说话,只伸手轻抚着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 林庭瑶哭哭啼啼地被大太太搀扶着进门,林辰晧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几个牵涉进去的仆妇。 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脸上仍然是惯常的面无表情。自家姑娘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林庭瑶但凡还没蠢到家,就不会说出实情。 和派人监视跟踪自己的表妹比,林庭瑶肯定会选择牺牲自己的丫头。 果不其然,林庭瑶一进门就跪在老太太脚边哀哀地哭起来: “祖母,都是孙女的错。昨晚临睡前见花瓶里的花不好,就让润琴出门去折几枝梅花。想来是这丫头实心眼,一心想挑好的,就往林子里走的深了。” 林庭瑶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祖母,都怪我昨晚睡着的太早了,还忘了叮嘱小丫头们去门口接润琴。” 林庭瑶一边拉着老太太的手,一边泪落如雨: “出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定就要连累妹妹们的名声,请祖母狠狠地惩罚我,不然我真的是再难安心。” 三小姐林庭珞紧紧依偎在二太太的怀里,眼神惊恐地盯着林庭瑶。 二太太在心里恨恨地呸了一口,站起身对老太太说: “母亲,我先带杰儿和珞儿出去,我怕他们吓住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二房的人离开,接着命人把昨晚守院门的婆子们押到屋子里来。 那两个婆子收了润琴的银子,加之又畏惧林庭瑶,只得连连磕头,说昨晚偷喝了酒,忘了润琴出去折花还没回来这件事。 大太太也忙跪下,哀求老太太: “母亲,瑶儿已经知道错了。我也让人问清楚了,润琴是被寺里的僧人发现的,直接就送回来了,并没有被旁的人看到。” 林辰晧也在旁边低声恳求: “祖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安国寺里现在只有四家香客在住,那三家都离咱们很远,并没有被惊动。我也给送人回来的两个小师傅送了厚礼,嘱咐他们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还请祖母放心便是。” 老太太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情是再问不出什么了,除非她让人责打润琴来逼问。 那样的话,林庭瑶在林家大概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牵涉进去的下人,一律押回京里后打二十板子。你们一家人也跟着回去吧,我看你表妹的那个管事十分得用,就把外面的事情交给他办吧。” 老太太难掩脸上的失望,说完就从林庭瑶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扶着梅若彤的手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大房母女俩人这些天太让她失望了,竟然到了要她的长孙也出来糊弄她的地步。 林辰晧涨红了脸,看到梅若彤起身扶着老太太离开,眼眶渐渐地红了。 站在角落里的林庭芳虽然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想到昨天下午在梅林里的那一幕,顿时就变得脸色苍白。 下人们都默默地退了出去,润琴也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搀扶地带了出去。 林庭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冷笑着一步步地逼近林庭芳。 林庭芳惊恐地往后躲避,被旁边的花凳绊住了脚,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林庭瑶扑上去抓住林庭芳的领口,面目狰狞地问: “说,是不是你和梅若彤一起设计陷害我?不说我就要了你的命。” 屋子里只有大房一家三口和林庭芳,林庭芳的丫头雪衣这会儿正好不在。 大太太扑过去扯开林庭瑶的手,低声怒斥道: “你还嫌你祖母不够烦吗?你得作死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林庭瑶自始至终对润琴的事情闭口不谈,大太太却只能和儿子一起来处理这个烂摊子,心里正气得不行。 林庭瑶甩开大太太的手,冷笑道: “怎么了?现在连母亲也看我不顺眼了吗?” 林辰晧默然地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林庭瑶,走到林庭芳面前弯腰扶起了她,柔声说: “二妹不要哭了,回去洗把脸再去找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林庭芳哽咽着点头,逃也似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林辰晧并没有再理会林庭瑶和大太太,而是脚步沉重地直接往外面走去。 天气虽然还冷着,可阳光很好,林辰晧走在过于明亮的晨光中,只觉得一阵阵地眼晕,对身后林庭瑶叫喊他的声音恍若未闻。 (); 第三十一章 表哥的欢喜 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去大殿里上香拜佛之后,就送老太太到了她日常念经的禅室。 老太太甚是疲惫的样子,对梅若彤说: “彤儿,我这里有人陪着,你去和庭芳、庭珞玩吧,别拘在这里。” 梅若彤摇头,她知道老太太心里清明,十有八九已经把事情的因由猜个差不多了,只不过是不说罢了。 焦嬷嬷上前接过老太太的手,扶着她在蒲团上坐下,又回头给梅若彤行礼,陪着笑说: “表姑娘若是愿意,不如去劝劝大少爷,老奴看大少爷十分难过的样子。” 梅若彤眼眸变深,淡淡地看着焦嬷嬷,却并不说话。 焦嬷嬷知道自己过于心急和直白了些,忙陪着笑脸给梅若彤行礼,尴尬地小声说: “是老奴多嘴了,请县主恕罪。” 话还没说完,焦嬷嬷就要往地上跪。 看了眼一旁已经白发苍苍、眼里也满是期盼的老太太,梅若彤只觉得鼻腔酸涩,她伸手扶住焦嬷嬷阻止她跪下,神色平静地说: “嬷嬷言重了,舅母和表哥要先回去,我理应过去相送。” 焦嬷嬷顿时欢喜得眼圈都红了,老太太脸上也有了笑容,亲切地对梅若彤说: “你表哥爱吃梅花糕,我房里还有一匣子,你拿去送给你表哥,让他路上吃。” “是,外祖母放心歇着便是,我这就过去。” 梅若彤轻声应下,又亲手给老太太泡了一杯茶,这才合上门走了出去。 梅若彤一出门,老太太就红了眼圈,默默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焦嬷嬷也含了泪,跟着在老太太身边跪了下来,轻声劝道: “老太太莫要伤心,表姑娘年纪尚小,又是刚来咱们家,等时间久了,她定会发现咱们大少爷的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哽咽: “我并非想强求彤儿嫁于浩哥儿,可你也看出来了,她这样刚强的性子,若是不能嫁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以后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留在咱们家,她的身份高,浩哥儿又钟情于她,以后的日子总不至于太难过。” 焦嬷嬷也叹着气点头,老太太极疼爱表姑娘,自然是什么都为表姑娘着想,可这儿女姻缘,又岂是可以强求的? 若是表姑娘的性子有那么几分像已经去世的姑奶奶,也许这件事情还能容易些。 青竹拎着糕点匣子跟着梅若彤,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到了林辰晧的厢房门口。 小厮墨香正愁眉苦脸地往外走,一看到梅若彤,墨香顿时笑容满面,忙给梅若彤行礼请安,又殷勤地挑起帘子冲着里面禀报: “大少爷,县主看您来了。” 林辰晧正在卧房里收拾自己的书箱,听到墨香的话,他惊喜的慌忙往外跑,就被脚下的门槛给绊住了。 梅若彤正好走到门口,看到林辰晧直直地就要摔倒,条件反射般地就伸出手去扶他。 青竹跟在最后面,和梅若彤中间还隔着墨香,所以她根本就来不及救场,就眼睁睁地看着梅若彤被林辰晧整个抱在了怀里。 林辰晧绝非故意,但是在拥住梅若彤的那一刻,牢记在脑子里的那些宗教礼法全都不管用,本能使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怀里香软的人儿。 墨香已经完全呆住,青竹皱了眉头,两步就走到了林辰晧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叫了声“大少爷”。 林辰晧如梦初醒,慌忙松开双手,又是惊慌又是惭愧,他不敢看梅若彤,只能涨红着脸不停地作揖赔礼。 梅若彤神色平静,从青竹手里接过匣子说: “表哥不是故意的,你到门口去等我。” 青竹沉默地看了一眼林辰晧,给梅若彤屈了屈膝,转身往外面走去。 墨香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倒了两杯热茶放在桌子上,也赶紧退了出去。 对面的厢房里,林庭瑶站在窗户后面冷冷地看着接连走出屋子的青竹和墨香,咬成一条线的嘴唇恨恨地抽搐了几下。 冷汗已经湿透了林辰晧后背的里衣,看到梅若彤淡然地在桌旁的圆椅中坐下,他也只能涨红着脸垂头在旁边坐下。 梅若彤似乎对林辰晧的窘迫毫无察觉,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后轻声问: “今年的秋闱,表哥有几分把握?” 林辰晧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不敢看梅若彤,只盯着地面低声说: “我自觉是有几分把握的,先生也说只要在策论上不出问题,这一科就稳了。” 梅若彤点了点头,扭脸看着林辰晧说: “时事政论,并非都在书本之中。先生既然指出了表哥薄弱的地方,表哥就该想办法弥补才是。” 林辰晧忘了窘迫,惊讶地看向梅若彤: “那表妹的意思是?” 梅若彤抿唇笑了笑,轻声说: “我一个女子,并不懂科举的事情。但是往年在江陵的时候,常见哥哥与同窗激昂辩论,还时常到市井之中与能人异士畅谈。” “我就想着,譬如刑律,譬如钱粮,虽然都有定制,但是时移世易,尤其是经济之事,往往需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衙门里的推官,粮行里的行老,未必都是学富五车,却往往是最精于本行业的人。表哥不妨多向他们请教,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林辰晧脸上的尴尬之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悄然而起的喜色,他站起身对着梅若彤躬身行礼,含笑道: “我明白表妹的意思了,多谢表妹指点。” 梅若彤微笑着摆了摆手,对林辰晧说: “不过是想起来,顺口一提罢了,哪里值得表哥行这样的大礼。” 林辰晧见梅若彤笑了,眼神里也并无往常那样疏离的神色,心就彻底放了下来。他起身打开梅若彤带来的点心匣子,拿一块干净的帕子捏了一块递给梅若彤说: “这是焦嬷嬷的手艺,我从小就爱吃,表妹也尝尝。” 梅若彤接了林辰晧递过来的梅花饼,咬了一小口后说道: “焦嬷嬷的手艺果然好,我也会做几样点心,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做了点心去书院看望表哥。” 林辰皓欢喜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红着脸问: “表妹此话可当真?”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 “当真,表哥只要能安心在书院读书,我便会去探望你。” 林辰皓嘴唇颤抖,一双眼睛亮若星海,他用力地点着头: “表妹放心,我现在就去禀报祖母,今天把母亲和妹妹送到家,我明天一早就回书院。” 梅若彤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和林辰晧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告别离开。 林辰晧将梅若彤送到里面的小院,然后脚步轻快的往回走去。 墨香看着林辰晧欢欢喜喜地收拾行装,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表姑娘肯早些给主子一点好脸色,主子也不至于难过这么多天了。 听了林庭瑶的话,大太太正坐在厢房的外间生气。梅若彤明明早就说过不会和她的儿子有什么,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林辰晧欢喜地掀了帘子进门,对大太太说了自己要尽快回书院的计划。 大太太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一连声地催着林辰晧赶紧去禀报老太太。 在大太太心里,儿子只要肯用功读书,别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林庭瑶冷眼看着林辰晧离开,手里的帕子揪成了一团,大哥不是正恋着梅若彤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忽然就急着回书院去,梅若彤到底在捣什么鬼? (); 第三十二章 韩世子的决绝 碧溪和小小伺候着梅若彤换掉了大衣裳,又给她换上软底的绣花鞋后才一起退了出去。 青竹一个上午都神色冷淡,她给梅若彤倒了杯热茶递到手里,低声说: “姑娘,润琴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梅若彤缓缓地喝了两口茶,神色淡漠地说: “外祖母是真心疼爱我,表哥又是林家所有的希望寄托,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了表哥的前程。待表哥去了书院,我们再收拾林庭瑶。我给过她机会,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于我。” “可姑娘这样待表少爷,等表少爷高中后,又该如何收场?” 梅若彤垂眸,脸上的淡漠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从未有过的哀伤: “还有半年多就是秋闱,即使我用最决绝的方式让表哥死了心,他今年的秋闱也必定是毁了,外祖母到时候必然大受打击。” 青竹也默默地低下了头,大少爷对姑娘用情至深,连她也能从大少爷的眼神里看的明明白白。 李彦白和秋影连夜赶回洛邑城,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夏风披着一身寒气回来,向李彦白禀报了靖勇侯府的: “殿下,侯夫人邱氏昨天为了逼韩清扬回府,连夜将他新抬的姨娘南黎抓了起来,说她不敬长辈,据说是打得不轻。韩清扬连夜赶回侯府,到家后就直接杀了那几个打南黎的婆子,到现在也没去他母亲的院子里问一句话。” 夏风说完抿唇看着李彦白,秋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他们都知道韩清扬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可做事狠绝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他们有些无语。 李彦白并不吃惊,他背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说: “靖勇侯无能,致使族人对世子之位觊觎良久。韩清扬十二岁就上战场拼杀,其心智之坚自然非同凡人。侯府如今的地位,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别说靖勇候,就是侯夫人,也少不得要看着儿子的脸色过日子。” 李彦白说完转身,看着秋影和夏风说: “你们两个先去吃饭休息,让人盯好靖勇侯府,若是侯府有人去邱家,立刻来告诉我。” 秋影没有多想,直接点头应下。夏风却惊讶不已: “殿下,难道韩清扬真的敢去邱家退亲?他和邱家姑娘可是自小就定下的亲事,难道就不怕被人骂吗?” 李彦白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明显转冷: “他不能退亲,却可以让邱家主动退亲,法子多的是。” 这一下连秋影也震惊了,和夏风面面相觑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出李彦白所料,天色还未黑透,夏风便送进来了外面的消息:邱府大姑娘邱紫萱忽然重病,须得避世静养,邱家因此主动提出退婚。 李彦白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冷意,淡淡地问: “靖勇侯府现在怎么样了?” 夏风窥了一眼李彦白,低声说: “是韩清扬亲自去的邱家,侯夫人下午就病了,刚请了太医去看诊。” “去准备一下,我现在就去见皇兄。” “是,属下这就去。” 夏风的身影刚消失,李彦白手里的笔杆便应声折断。韩清扬是大晋的功臣,是皇兄的左膀右臂,所以无论他多么孤傲强势,李彦白都不放在心上。可若是想打梅若彤的主意,那便是动了他的底线。 入夜,太子李彦召回到寝殿,面色十分沉重。 太子妃陈蒹蕸忙带着宫女迎上去伺候,待李彦召收拾完毕,躺在床榻之上后,陈蒹蕸才柔声问李彦召发生了什么事。 李彦召长出了一口气说: “明天你就去见母后一趟,想办法让母后知道一件事:那位新封的颍河县主不愿意再嫁给韩清扬,若清扬进宫向她和父皇求恩旨,请母后和父皇一定不要答应。” 太子妃愣住,半天才低声说: “他们的婚事可是靖勇候亲自上门去退的,哪里里有再成婚的道理。” “是有些欺负人,可清扬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今天已经逼得邱家主动退婚了,怕是很快就要求到我这里来,我不好拒绝他,所以只能辛苦你去母后那里走一趟。” 太子妃答应了一声,接着说: “这个事倒是不难,母后对那位县主印象不坏,斓曦尤其喜欢她,我只要向斓曦悄悄暗示一下,凭她那仗义执言的性子,一定不会容忍韩世子这么做的。” 又思索了一阵,陈蒹蕸才悄悄打量着李彦召的脸色说: “妾身看那位县主不仅绝美,人也十分懂礼,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样不堪。” 李彦召无奈地瞥了一眼陈蒹蕸,有些不快地说: “你用不着多心,我没看上那位梅姑娘,是二弟找的我。他暗地里为我尽心尽力了这么多年,不图半分功劳名声,也就求我这一件事,我不能让他失望。” 太子妃心里顿时轻松下来,忙笑着向李彦召认错,又好奇地说: “二弟这么多年都不肯成婚,听说梁姑娘前几天还在母后那里哭,想不到他竟然有了中意的人。” 李彦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二弟聪慧无双,却唯独不肯奉承母后和父皇,他为我尽心尽力,我们多少也该为他做些事。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周密行事,千万不能让母后知道事情和二弟有关,不然母后必定不肯成全。” “妾身自然知道这一点,你只管放心就是。” 关于那位貌美无双、还能在大殿之上为自己挣一份前程的颍河县主,太子妃见过,更听不少人议论过。但只要不是自己的夫君看上了她,太子妃心里便踏实了。 想起那位娇弱痴情的梁家大姑娘,太子妃也觉得惋惜,若不是母后和二弟之间多年的隔阂,说不定梁姑娘对二弟也不会如此求而不得。 梅若彤是在两天后知道韩清扬已经退婚的事情的,李彦白只捎给了她一句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请她不必担心。 梅若彤气得揪紧了帕子,韩清扬果然言出必行,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 青竹在梅若彤身边站了许久才低声说: “就算宫里那条路韩清扬走不通,他还可以自己到林家来求亲,所以这件事不能不让老太太提前知道。” 梅若彤点头,起身带着青竹去老太太的屋子。 因为梅若彤地林辰晧态度的改变,再加上没有大太太母女在眼前,老太太这两天的心情便十分的好。看到梅若彤进来,老太太忙招呼她坐到身边,又叫焦嬷嬷去端热点心过来。 趁着屋里没有外人,梅若彤便把韩清扬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他前两天在梅林里拦截她的那件事。 老太太年轻时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家里的大小事情多是她拿主意,因此骨子里自有几分刚强和血性,一听梅若彤的话她就怒了: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靖勇候夫妻不是东西,儿子也是个混账,别以为他是侯府世子就可以欺负我的彤儿,这事说到天边也是我们有理。他若敢到家里去求亲,我自会让人把他打出去。他就算能去宫里求赐婚的恩旨,祖母也敢去御前替你争辩。” 梅若彤红了眼圈,虽然心里清楚此事还是要靠李少卿求二殿下周全,但听了老太太的话,她还是感到十分暖心和愧疚。 暖心于老太太对她的关爱庇护,愧疚于她对老太太的欺骗:她从不曾对林辰晧动过心,却不得不行权宜之计。 (); 第三十三章 走通宫里的路 梅若彤和老太太在卧房里说话,自以为没有外人听到,却不知道紧闭的后窗墙根下正蹲着一个抱扫帚的小丫头。 因为韩清扬的意外生事,老太太也没了继续在寺里住下去的心思,立刻就吩咐焦嬷嬷和廖勇收拾内外,第二天早饭后就启程返回洛邑城。 二太太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却只当做不知道,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双儿女回京,路上让一双儿女跟在老太太身边逗乐,她自己前前后后地忙着帮焦嬷嬷和廖勇打点。 林家两位老爷带着大太太和大姑娘林庭瑶在大门口迎接,看到老太太扶着梅若彤和林庭芳的手下车,几个人忙都迎了上去。 老太太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上了软轿回福寿堂。 跟随老太太回来的下人们都得了两日的休息时间,各自领了赏赐回住处歇息。 粗使小丫头秋雨回到自己的住处,磨磨蹭蹭地洗脸换衣服,等到别人都休息了,她才绕着小路去了张姨娘的院子。 不施粉黛的张姨娘正在书房里作画,乌黑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根青玉簪子,身上一件半旧的浅青色绸袄,整个人素雅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秋雨站在张姨娘身边,把这些天寺里发生的事情,凡是她知道的都细细地说了一遍,尤其是那天在老太太后窗外听到的事情。 张姨娘笑吟吟地听完,放下手里的画笔,然后从箱子拿了个装碎银子的荷包递给秋雨,又爱怜地摸了摸秋雨的头发说: “你这两天既然不用当值,就回去看看你娘,给她买些吃的穿的,再请个大夫给她诊诊脉。” “是,多谢姨娘。” 秋雨感动得红了眼圈,恭敬地给张姨娘行礼后退了出去。 张姨娘站在窗前看着秋雨走出了院门,才叫自己的大丫头烟云进屋。 林庭瑶小心翼翼地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到晚饭结束,才皱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润琴从安国寺回来后就被林庭瑶冷落了,再也不能进正房伺候。此刻她站在风地里,看到林庭瑶回来,忙快步跑到林庭瑶面前说: “大姑娘,奴婢有极重要的事情禀报。” 林庭瑶横了润琴一眼,扭脸接着往院子里走。 润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到门口时一把将跟在后面的小丫头推到外面,随即就把门关严了。 屋子里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外面的小丫头缩了缩肩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自从表姑娘来了府中后,大姑娘的脾气越来越怪了,动辄就要责罚她们这些下人来出气。 “你不会是立功心切,胡乱编了消息来骗我的吧?” 林庭瑶一脸冷笑地盯着润琴,捏着帕子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梅若彤也真够大胆,她自己看不上韩清扬,竟然暗地里联合张姨娘,想把林庭芳嫁给韩清扬做世子妃。 润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指天发誓低声说: “大姑娘,奴婢亲耳听到烟云和黄婆子说的,若有造假,就让奴婢一家都不得好死。她们一个是张姨娘的心腹丫环,一个是二姑娘的奶娘,这会儿都已经在忙着给二姑娘准备衣服首饰了,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林庭瑶其实心里早就信了三分,此刻见润琴拿一家人来发誓,她呼地一声站起来,开始及急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润琴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林庭瑶耳边说: “大姑娘,要想验证这消息是真是假还真不难,只要我们去打听一下,看靖勇候世子是不是和邱家退婚了就可以了。” “天一亮你就去打听,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行,务必尽快。” 润琴从新得了林庭瑶的信任,激动地连声应下,又讨好地说: “表不娘也真是的,就算她看不上靖勇候世子,也该把这机会让给姑娘您,毕竟您才是嫡出的大小姐。” 润琴这样说,绝没有贬低林庭瑶的意思。林家是商户人家,就算大富,来向林庭瑶提亲的也多是商户人家,也就是在梅若彤被封为县主之后,才有几户五六品的小官之家来提亲,还都不是给嫡出的子弟求亲。 相比起来,靖勇候世子,那就如同是天上日月一般的存在。 几年前,年少的韩清扬战场凯旋归来时,林庭瑶她们可都是在长街之上目睹过他的风采的。 林庭瑶一个耳光打在润琴脸上,低声怒道: “贱婢胡说什么,难道本姑娘就该捡别人不要的剩饭吗?我不过是怕她们几个蠢货做出丢人事,坏了我们林家的名声而已。” 润琴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跌坐在地上,惊愕之后忙不停地磕头请罪。 梅若彤在等着廖勇给他打听韩清扬的消息,还没等到结果,却接到了张姨娘请她过去喝茶的消息。 张姨娘深居简出惯了,梅若彤也只是在除夕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她一眼。衣着简朴的一个清丽妇人,低垂着眉眼坐在角落里,整个晚上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来请梅若彤的是林庭芳,她小心翼翼地窥着梅若彤的脸色,轻声说: “姨娘世居梅州,父亲这次回京给她带了家乡的好茶,她想请表姐过去尝尝,以感谢表姐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姨娘自知身份低微,不好随便来表姐的院子走动,所以才让我来请表姐。” 梅若彤握了握林庭芳的手,微笑着说: “好,那我明天早饭后就过去,你跟我一块。” 梅若彤相信张姨娘不会无缘无故地请她去喝茶,至于是什么事情,等到去了也就知道了。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张姨娘难道也牵扯进了自己和靖勇侯府的麻烦中?如果是这样,那大太太和林庭瑶又知道多少? 那个不言不语的清秀妇人,看似和女儿一样柔弱,但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在林庭瑶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事到今天,还那样受大老爷的宠爱。 林庭芳高兴地笑起来,连连对梅若彤道谢。表姐除了去给外祖母请安,别的主子的院子从来不去走动,这次却肯去姨娘的院子,这是给了她和姨娘天大的脸面。 入夜,青竹从外面带来了廖勇的消息:李少卿让夏风送信过来,韩清扬今天一早进宫求皇后赐婚,正好秦国公主李斓曦在场,不到十岁的小公主当场就把韩清扬大骂一顿,竟然还说的头头是道。据说皇帝后来也到场了,训斥了秦国公主一顿,虽然没有指斥韩清扬,但却又把靖勇候主动退婚的事情拿出来说了一次。 梅若彤半卧在床上,听完青竹的话就冷笑: “他的动作还真够快的。” 青竹点了点头说: “那位李公子还真是用心了,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竟然这么快就把宫里的路走通了。” 梅若彤默然不语,李少卿是怎么做到的她不知道,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看韩清扬是否真的会直接到林家来提亲,以及把烧制琉璃的方子写好送给李少卿。 第二天用完早饭,梅若彤去给老太太请安,刚出院子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候她的林庭芳。 很显然,请梅若彤到张姨娘那里喝茶这件事,对林庭芳来说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梅若彤携了林庭芳的手,两个人一走进福寿堂,就看到林庭瑶已经到了,正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凑趣说笑。 看到梅若彤和林庭芳一起进来,林庭瑶眸色微闪,随即就撒娇一样摇晃着老太太的手臂笑着说: “祖母你看,表妹和二妹妹现在天天都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看着都嫉妒了呢!” 老太太笑着摸了摸林庭瑶的头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与林庭芳想比,她自然更喜欢自己嫡亲的孙女林庭瑶,可是很显然,性格刚强的外孙女却偏偏喜欢性子柔弱的林庭芳,对林庭瑶只有面子上的客气。 二太太坐在一旁喝茶,看了看脸色冷淡的大太太,再看到梅若彤若无其事地走到老太太另一边坐下,竟是对林庭瑶的话置若罔闻,二太太的心里便又笑开了花。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和自己无关的事,但是只要看到大姑娘吃瘪,二太太就觉得莫名的舒心。 (); 第三十四章 张姨娘的报复 林庭瑶扶着小丫头的手站在福寿堂的院门口,看着梅若彤和林庭芳走远,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可怖。 最近有不少人家来向林辰晧和林庭瑶提亲,大太太便继续留在老太太屋子里商议。二太太满脸是笑地走出来,热情地和林庭瑶打招呼。 林庭瑶瞬间收回了眼中的冷意,微笑着和二太太寒暄了几句,就扶着小丫头的手走远了。 韩清扬一大清早就收到了一封信:梅若彤约他到玉园寒香厅见面。 似乎是为了让韩清扬相信写信的人就是梅若彤,信中还提到了安国寺梅林中的那件事,梅若彤表示,知道韩清扬竟然真的退婚并且进宫去求赐婚的恩旨,才终于相信了他的一番诚意。 但是外祖母因为靖勇候退婚的事情十分恼怒,不肯答应让梅若彤再和韩清扬有牵扯,所以才请韩清扬到玉园去见面商议。 韩清扬看完信冷笑,就算只见过两面,他也不相信梅若彤会做出主动约他这样离谱的事情。 把信撕碎扔进炭盆里,韩清扬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他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敢算计他。 南黎被打得狠,依然躺在床上养伤,见韩清扬冷着脸离开,忙唤小丫头把韩清扬的披风送出去。 张姨娘的屋子布置得和她的人一样雅致,林庭芳挽着梅若彤的手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 “表姐,娘可偏心了,我前几天就想尝尝那茶,她就是不同意,非要等表姐来了才肯让我尝。” 张姨娘淡淡地笑着,对林庭芳的话并不否认,继而给梅若彤屈膝行礼: “县主肯光临寒舍,妾身不胜感激。” 梅若彤含笑看了一眼张姨娘,伸手扶住她说: “姨娘不必客气,是我叨扰您了。” 张姨娘依然神态恬静,细心地给梅若彤和林庭芳泡了茶,又端上了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心。 林庭芳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水,赞不绝口的夸奖着,又热情地给梅若彤介绍张姨娘做的几样点心各有什么特点。 梅若彤微笑着喝茶,眼神温暖地看着林庭芳,大概也只有在张姨娘这里,胆小柔弱的林庭芳才敢这样肆意片刻。 林庭芳很快就喝完了一杯茶,还吃了两块点心,说话却忽然间变得含糊不清,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梅若彤皱眉,抬头冷眼去看张姨娘,眼前水墨画般的女子渐渐变得模糊。 梅若彤挣扎着扶住桌角站起身,想叫青竹却又浑身无力到无法发声。 张姨娘依然微笑着,扶住梅若彤说: “县主就在妾身这里休息一会吧,你的丫头妾身已经让人安置好了。” 梅若彤头晕目眩地勉力盯着张姨娘,终于还是软软地倒在了张姨娘怀里。 张姨娘含笑招手,和丫环云烟一起将梅若彤扶到了内室的床上。 云烟坐在梳妆台前,张姨娘手脚利索地给她梳了个和梅若彤一模一样的发髻,又把梅若彤进门后脱下的带风帽的浅紫披风给云烟披上。 云烟和张姨娘一样镇定,甚至还不慌不忙地换上了梅若彤的鞋子。 李彦白独自坐在书房里看书,秋影快步进入,低声向李彦白禀报: “殿下,林家的那位姨娘出门了,属下已经确认过,跟着她的不是梅姑娘,而是那姨娘身边的一个丫头,只不过是穿戴了梅姑娘的衣服,身高又差不多,风帽遮住脸,属下也差点认错了人。还有林家的那位大姑娘也出府了,不远不近地乘轿子跟在后面。” 李彦白便轻轻地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书对秋影说: “这位姨娘倒是个胆子大的,竟然敢算计嫡出的大姑娘,看来这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了,韩清扬现在在哪儿?” 秋影脸上浮现出笑意: “韩清扬已经到玉园了,夏风在那里守着呢。” 李彦白轻轻摩挲着手指,顿了一会儿才说: “让人去京兆尹府,不要用我的名头,只拿银子使唤他们去把玉园围了,一旦林家的女眷出了事,就绝不许韩清扬走脱。” 秋影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走去。他和夏风以前就极看不起靖勇候,但是对于霸道的韩清扬,他们以往并无恶感,毕竟韩清扬是真正的国之良将。 可自从韩清扬在安国寺堵截梅若彤、回京后又立马退了邱家的亲事,秋影和夏风对韩清扬再无好感。 尤其是性子耿直的夏风,不止一次在秋影面前骂韩清扬不是东西。 老太太只是睡了个午觉的功夫,林家就已经翻了天:大姑娘林庭瑶私自出府密会靖勇候世子韩清扬,却被韩清扬在光天化日里玷污了清白,两个人还被京兆尹府的官差当场拿住,以有伤风化的罪名给扣下了。 老太太骂了句“孽障”后就晕死了过去,林家两位老爷顾不得亲自照看老太太,交代给了二夫人宁西柔照顾之后,就匆匆出门往玉园赶去。 大太太得到消息后愣了一会儿,忽然冲出门外一头撞在了廊柱上。 梅若彤在张姨娘的床上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到张姨娘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绣棚,正垂眸绣一朵并蒂莲。 张姨娘没有发现梅若彤已经醒了,依然安静地做着绣活,清秀的脸上还是惯有的与世无争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者胆怯。 “庭芳呢?姨娘算计我,不会连自己的女儿也一并算计了吧?” 梅若彤坐起身,神色冷淡地看着张姨娘。 张姨娘抬眼看梅若彤,丝毫也不惊慌,只是缓缓地把绣棚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在床边跪下,平静地说: “二姑娘吃的多一些,这会儿还在暖阁里睡着。县主既然醒了,就请责罚妾身吧,要打要杀,妾身都无怨言。” 梅若彤起床穿好自己的鞋子和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姨娘冷声问: “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 张姨娘居然微微地笑了,含笑看着梅若彤说: “妾身借了县主的名头和衣服鞋子,把大姑娘骗去了玉园和靖勇候世子相会,想必这会儿他们已经成了好事了。” “你给韩清扬下了药?” 梅若彤淡淡地问张姨娘,韩清扬虽然霸道,但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不可能轻易就被人算计。 “是,妾身用这十几年攒下的银子买通了玉园的一个管事,他们二人今天插翅难逃。” 张姨娘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无比满足的笑意,看着梅若彤说: “妾身曾有两个儿子,都是不足月就胎死腹中。再后来,妾身的身子就废了,就算是大夏天,也时常冷得睡不着觉。妾身生不如死,却不敢死,因为怕二姑娘也活不下去。” 张姨娘的眼中没有泪,似乎在诉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如今有县主护着二姑娘,妾身就放心了,妾身不想再等了,时刻都处在冰窖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青竹从外面冲进来,看到跪在地上张姨娘,立刻就要冲过去拿她。 梅若彤伸手拦住青竹,淡淡地对张姨娘说: “今天这件事我就当做不知道,表姐若是追究,请姨娘宁死不要承认,一切由我来承担。若是表姐认了,姨娘就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你是庭芳的母亲,我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梅若彤说完,领着青竹就离开了。 张姨娘呆呆地看着梅若彤远去的背影,神色由惊讶转为哀伤,然后一个人伏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 第三十五章 玉园风波 秋影把银子花的很到位,以至于靖勇候世子韩清扬被困在寒香厅里整整两个时辰都走不脱,直到宫里传来旨意让韩清扬进宫见驾。 玉园外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林家两位老爷进不去玉园,又羞于被围观的人看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连林家的几个下人也躲躲闪闪地不敢报出身份。 林庭瑶缩在寒香厅的墙角,看着晕死在一旁的丫环润琴,又看了看穿戴整齐、背对着她站在窗口的韩清扬,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韩清扬冷冷地转头,看着衣不蔽体的林庭瑶,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说,是你自己来算计我的,还是梅若彤让你来的?” 林庭瑶的哭声戛然而止,忍着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哽咽着说: “妾身仰慕世子的风采,知道梅若彤想来算计世子,就悄悄跟了来,本来是想在需要的时候帮世子一帮的,没想到却……是那个贱人算计我们的。” 这片刻的功夫里,林庭瑶早已经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她是恨透了张姨娘和梅若彤,可心里也有几分窃喜,有了今天的事情,只要她运用得当,说不定真的就可以嫁进靖勇侯府。 能嫁给韩清扬,能成为侯府的世子妃,这是林庭瑶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韩清扬冷冷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庭瑶说: “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现在都可以回复你一句话,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靖勇侯府也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韩清扬说完就往外走,高大的身影很快模糊在春日的暖阳里。 林庭瑶呆愣了片刻,又接着大哭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来想去追韩清扬,可身体的疼痛却令她脚步蹒跚,没走两步就跌坐在了地上。 韩清扬毫不在意玉园门口围观的人,径直打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却不得不给韩清扬让出一条道。洛邑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靖勇候世子韩清扬的,杀人如麻战功赫赫,没人会蠢到去堵他的路。 来玉园传话的两个小内侍,也忙凑着韩清扬开出的小路一溜烟地跑了。 林家大姑娘还没有出来,围观的人自然就不肯散开。 二老爷林永合尚且能够稳住,大老爷林永昌早已经面白如纸,人靠在马车壁上,出气多过进气。 林永合让自家大哥在马车上躲着,他给了下人上千两银票去打点,才终于让玉园开了西侧一个隐蔽的角门放林庭瑶主仆出门。 名震京城的玉园,背后的主子是谁没人知道,只不过这个园子在京城一直没人敢动却是事实。 林庭瑶和润琴是被包着头脸扔进马车里的,一回府就被扔进了后院的地窖里。 老太太已经悠悠转醒,二太太送走了郎中,忙又转回去守在老太太床边伺候。 梅若彤领着青竹到了福寿堂,让青竹等在外面,她自己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老太太只是无声地躺着,看也不看二太太手中端着的药碗。 焦嬷嬷跪在床边小声地哭着哀求老太太喝药,老太太充耳不闻,已经花白的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令人看一眼就觉得无限苍凉。 梅若彤在床沿上坐下,接过二太太手里的药碗,柔声对老太太说: “外祖母若肯把药喝了,好好地养着身体,我便进宫去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必让表姐嫁进靖勇侯府做了世子妃,以全林家上下的颜面。” 大老爷正被二老爷搀扶着走到卧房门口,听了梅若彤的话,大老爷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二太太惊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虽然直觉告诉她大姑娘想做侯府的世子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话是梅若彤说的,她便不由得先信了三分。 就算是极不喜欢林庭瑶,可为了自家的名声和一双儿女的前程,二太太还是希望梅若彤的许诺可以成真。 泪水从老太太眼中滑落,她艰难地哽咽着对梅若彤说: “如若不能,彤儿也不必勉强,我自会让人打杀了那个不要脸面的混账东西,然后我也去死,去向林家的列祖列宗认罪。” 梅若彤微笑着摇了摇头,二太太忙走上前扶老太太坐起身,柔声安慰: “有表姑娘这句话,母亲就该放宽心。您把药吃了,咱们表姑娘也才能安心去忙。” 老太太泪落如雨,就着梅若彤手,终于还是喝下了半碗药。 林庭瑶在地窖里把润琴抓得满脸是血,润琴却半点也不敢躲避,只抱着头呜呜地哭。 空荡荡的地窖里冷寒浸骨,没有吃的,连一口冷水也没有。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林庭瑶就没有力气再哭喊了。 梅若彤在老太太屋子里守到半夜,青竹才进来禀报了廖勇带回来的消息:据李少卿得到的消息,韩清扬被宣德帝臭骂了一顿,却并未就白天的事情解释半句,只表示绝不肯娶林庭瑶进门。宣德帝命人当场抽了韩清扬几十鞭子,罚他去宫门前跪着。 老太太已经筋疲力尽,嘶哑着声音问梅若彤接下来该怎么办。 梅若彤给老太太掖好被角,柔声说: “外祖母好好歇息,我出去见李少卿一趟,等定下了主意马上就回来告诉你。” 老太太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窗户,又开始默默地流泪。自己把外孙女接到身边,一心图的是让她过上好日子,如今却要她为了自己的家事去深夜奔波。 大太太头上裹着白纱布,和大老爷一起默然站在福寿堂外。 看到梅若彤出来,大太太径直朝着梅若彤跪了下去,大老爷把脸扭到一边,也跟着红了眼圈。 他引以为傲的长女,这次却真的是要了一家人的命了。 梅若彤平静地走到大太太身旁,示意青竹把大太太扶起来,然后淡淡地说: “我只能尽力让表姐嫁进侯府,至于她能不能过得舒心,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大太太神情呆滞,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大老爷惨白着脸连声给梅若彤道谢: “只要能保全了咱们林家的名声,不用管那孽障过得好不好,是死是活都是她自找的。” 梅若彤淡淡地看了大老爷一眼,眼前闪过的却是张姨娘最后片刻那惊讶而又悲凉的面容。 女人们因男人受尽了苦楚,却还要担下所有的骂名,这世道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李彦白本就没有睡,一直候在皇子府隔壁的偏院里,听到秋影说梅若彤来了,李彦白忙起身迎了出去。 偏院里寂静无声,侍卫们都隐在暗处,只有夏风提着的灯笼在寒风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李彦白含笑走到梅若彤身边,很自然地接过了夏风手中的灯笼。 夏风和青竹都停住了脚步,看着梅若彤跟在李彦白身边往前走。 “如果我家姑娘进宫去求皇后娘娘,韩清扬会娶林家大姑娘为妻吗?” 青竹并不看夏风,只冷着脸问了一句。 夏风几乎忍不住笑,皱了眉头说: “怎么可能?若是韩清扬肯,现在还会跪在宫门口吗?” 青竹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廊下走,不知道哼的是韩清扬,还是夏风。 夏风扯了扯嘴角,也跟着退到了廊下去避风。林家表姑娘的这个贴身丫头,脾气就跟她的主子是一个样,都是又臭又硬的。 (); 第三十六章 画中人 正厅里的桌子上摆着锅子和各色荤素菜品,李彦白无视梅若彤诧异的眼神,径自熟练地走到桌边燃起了炭火。 暖而香的热气自锅子上方散开,站在桌边的梅若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喝了。 李彦白含笑替梅若彤拉开椅子,轻声说: “我知道姑娘为什么过来,这件事情我还是可以出手相助的,我们先用了饭,然后再仔细商议,可好?” 梅若彤淡淡地点了点头,自己解下披风放在衣架上,然后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桌旁的炉子上暖着红枣莲子粥,李彦白盛了一碗粥放在梅若彤面前,微笑着示意她先喝粥,然后自己挑了几样菜放进锅子里去煮。 梅若彤低头喝粥,心中升起淡淡的暖流,虽然李彦白是为了通过她赚银子才如此殷勤,但自始至终,他都是彬彬有礼,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体贴的,最主要的是他从不和她讨价还价。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李彦白更好的生意伙伴了。 梅若彤这样想着,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抿出了一丝笑意。 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李彦白含笑看着垂眸喝粥的梅若彤,眼神里的温柔悄然弥漫。 见梅若彤停下来拿帕子沾嘴角,李彦白便夹了一筷子煮好的羊肉薄片放在梅若彤面前的碟子里,轻声说: “天寒,吃点这个暖暖身子。” 气氛到这里便有些异样,梅若彤有些尴尬,但想的却是李彦白肯定是为了琉璃的方子才会如此。 以梅若彤对李彦白的判断,这个叫李少卿的男人绝对精明,肯定已经猜到极品琉璃绝不是仅靠一个方子就能制出来的,他在用行动感动她,希望她能全力支持。 想到这里,梅若彤便重新坦然起来,吃了几样荤素菜肴之后,又把面前的粥吃完,然后拿帕子擦干净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折好的纸递到李彦白面前。 李彦白忙接了过去,对着梅若彤含笑点了点头,就低头翻看手里那几页写满了簪花小楷的纸张。 现在轮到梅若彤看着李彦白了,这才发现他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吃东西。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眼神移到了墙面上。 墙上挂着一副寒梅图,冰雕玉砌之中红梅怒放,再仔细看,梅林深处隐约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背影过于笔直,显得缺少了女子应有的婉约。 李彦白在这时候抬头,见梅若彤正在看墙上的画,便轻声问: “梅姑娘可是喜欢这幅画?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梅若彤摇头,并不接李彦白的话,反而是看着他手里的几页纸问道: “公子怎么看这份图纸?” 李彦白仍然和往常一样,并不在意的梅若彤的突然冷淡,微笑着说: “这份图纸很详尽,但是很明显,仅凭这份图纸,就算是用上三五年,也不一定能制出极品的琉璃。” 梅若彤浅笑着点头,李少卿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一语道破玄机所在。 “所以在安国寺的时候,姑娘才会说如需你亲自到场,便要我按次付银子?” 李彦白的声音里含着笑,带着微不可见的一点戏谑。 梅若彤咬了下嘴唇,无视李彦白的戏谑,淡淡地说: “你若可以让我表姐入靖勇侯府为正妻,我便随叫随到,直到协助你制出极品琉璃,不会比送给公主殿下的那串珠子差。” “一定要是正妻吗?林家大姑娘对你可没有多少善意。” 李彦白好像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小气了,提到林庭瑶,他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 梅若彤点头,默然道: “外祖母年迈,现在又病着,这是唯一能救她老人家的方法。” 李彦白深深地看着神色浅淡的梅若彤,随即点了点头说: “好,我答应你。” 梅若彤点头,抬眼看了下李彦白便起身告辞。 李彦白送梅若彤走到门口,忽然含笑说: “我即使强迫韩清扬娶了林大姑娘,恐怕令姐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梅若彤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淡淡地说: “自作孽不可活,欠别人的早晚要还。” 说完,梅若彤出门往外走。站在廊下的青竹立刻快步走出来跟了上去。 李彦白没有送梅若彤出院子,而是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梅若彤乘坐的马车缓缓离开。 夏风走到李彦白身边,低声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彦白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对夏风说: “贾志方父亲的事情可以收网了,把罪证收集齐全,找个可靠的渠道送到韩清扬手里,可以明白告诉他,五日之内他若是不去林家提亲,贾志方必满门抄斩。不要让他知道此事和我们有关。” 夏风了解内情,所以听了李彦白的话丝毫也不惊讶,马上应了一声往外面走去。 贾志方是韩清扬在军中的副将,两人多年来生死与共,情同手足。 然而,韩清扬不知道的是,贾志方的父亲被小妾利用胁迫,早已经成为交趾国安插在洛邑的暗桩。 韩清扬能有今日,一是靠自己在战场上的勇猛拼杀,再就是因仗义得到军中诸将的拥护。 无论是为了和贾志方的兄弟情义,还是为了稳固自己在军中诸将心中的地位,韩清扬都不可能弃贾家于不顾。 梅若彤回到林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 大老爷夫妇还等在福寿堂里,看到梅若彤进来,大老爷忙一脸殷勤地站了起来。 大太太木然着一张灰暗的脸,愣愣地盯着门外一言不发。 “事情办成了,舅母和舅父可以准备表姐出嫁的事情了。” 梅若彤淡淡地说完,转身就准备去内室看望老太太。 大老爷艰难地咽了口咽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林庭瑶嫁去靖勇侯府的话是为妻还是为妾。 梅若彤闭了闭眼,回头看着一脸尴尬的大老爷说: “表姐嫁过去,必然是正妻,但是以后日子能不能过得舒心,还要看表姐的造化。” 眼泪顺着大太太木然的脸庞滑落,大老爷忙向梅若彤道谢,客气地说: “辛苦彤儿了,你是林家的大恩人,以后凡是你的事情,林家必倾力相助。” 梅若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很是平静地说: “我去照看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也回去歇着吧, 明天午后把表姐送到碧桐院见我一面。” “应该的,舅舅一定准时把那孽障送过去给你磕头。” 大老爷说完,看着梅若彤已经挑帘进了内室,忙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老太太喝了安神药,也才刚刚睡着。梅若彤大致告诉了焦嬷嬷事情的结果,就领着青竹回碧桐院梳洗歇息。 碧溪和小小早就在碧桐院里等得心急如焚,看到梅若彤回来,忙伺候着她梳洗,又张罗着摆好了满桌的饭菜。 梅若彤在李彦白那里虽然吃的不多,可也有个五分饱了,再加上实在困的厉害,便摇了摇头径直回到卧房睡觉。 碧溪和小小急的不行,青竹对她们低声说: “把饭菜撤出去,咱们几个吃了便可,让姑娘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事情要忙。” 碧溪和小小便不敢再说什么,忙按照青竹的吩咐,把饭菜挪到了厢房里。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还把门和窗户打开,这样一边吃饭,一边也能看着梅若彤卧房那边的动静。 (); 第三十七章 林大姑娘的婚事 梅若彤醒来的时候,已经午时过半。 碧桐院里静悄悄的,青竹和小小进屋伺候梅若彤梳洗,碧溪忙去厨房查看给梅若彤准备的饭菜。 小小在给梅若彤梳头,青竹站在一旁轻声说: “昨天傍晚二姑娘才睡醒,哭着来碧桐院找你,等了许久才又哭着回去,想来是害怕的狠了。今天一早二姑娘就又过来了,奴婢让她晚一会儿再过来。”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问道: “张姨娘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吗?” “都打听清楚了,张姨娘原本是大太太娘家的远亲,因为家道中落,一直依附着王家过日子。当年王大舅得罪了林家,为了讨好大老爷,就强行把张姨娘送过来做妾。张姨娘琴棋书画俱通,很讨大老爷的喜欢” 梅若彤神色浅淡,冷冷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扯上王大舅,梅家因为王大舅的事情活活逼死了母亲,王家没对母亲做任何道歉或者补偿,反而是强逼良家女子做妾来巴结大老爷,这倒是真的有趣了。 小小已经给梅若彤打扮好,主仆三人走去正厅用饭。 直到梅若彤吃完饭漱了口,碧溪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姑娘,林大姑娘午时就被大老爷押送过来了,就跪在院子外面。因她一直闹腾,大老爷就让人堵了大姑娘的嘴,他自己倒是直接走了。” 梅若彤在正厅的主位上坐好,让碧溪出去带林庭瑶进来。 大老爷当然会让人堵了林庭瑶的嘴,否则他爱妾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男人永远都是最现实的动物,既然女儿已经身败名裂,那自然是保住爱妾更划算。 大太太就算是再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也不会原谅张姨娘设计林庭瑶,她这会儿不出来护着林庭瑶,不过是为了不惹恼正在气头上的大老爷和老太太罢了。 林庭瑶披头散发地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进正厅,再无半分原来的端庄雅致。 “你们都出去把,青竹留下来就行。” 梅若彤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看着林庭瑶淡淡地说。 碧溪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门被关好的刹那,原本被反剪双臂按在地上的林庭瑶一把扯掉了嘴里的帕子,然后发疯一般地朝着梅若彤冲了过去。 青竹只是伸手一挡,就把林庭瑶推翻在地上。不等林庭瑶呼痛的声音落地,青竹已经扯着林庭瑶的头发把她重新按跪在了地上,并且把帕子塞到了林庭瑶的嘴里。 看着林庭瑶阴狠恶毒的眼神,梅若彤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说: “表姐,从你把那串琉璃镯子送给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所以何必这样生气呢?” 林庭瑶打了个冷颤,眼里的愤恨顿时就弱了三分。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说: “比起你想要我的命,我对你已经够仁慈,虽毁了你的名声,却保你成为靖勇侯府的世子妃,而且手镯里的脏东西我早就处理干净,你从今往后可以安稳地睡觉,难道你不该感谢我吗?” 林庭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悲哀地发现,原来梅若彤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的用尽心机,在梅若彤的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梅若彤起身走到林庭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只警告你这一次,靖勇侯府很快就会来提亲,你若是敢攀扯除外我以外的任何人,我就能让靖勇侯府放弃这门亲事。即使你以后嫁进了侯府,我也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 林庭瑶愤怒地挣扎,梅若彤冷冷地笑,弯腰用手勾住林庭瑶的下巴说: “你若不信,今天就可以闹给我看看,那样的话,靖勇侯府的婚事即刻作废,你就算不死,也是被送到庙里关一辈子。” 梅若彤说完,一把扯掉林庭瑶嘴里的帕子扔在地上,然后直起身冷冷地对青竹说: “把她扔出去” 青竹应了一声,抓住林庭瑶的手臂就往外拖。 林庭瑶羞愤交加,挣扎着极力回头,颤抖着声音说: “贱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梅若彤懒得理会林庭瑶,径直转身坐回椅中喝茶,笑吟吟地看着青竹把林庭瑶拖出了碧桐院的大门。 梅若彤又回卧房歇了一个多时辰,晚饭前出门去福寿堂看望老太太,一出院门就看到了候在墙角处的林庭芳。 林庭芳早哭得双眼红肿,看见梅若彤就扑了过来要跪下。 梅若彤伸手扶住林庭芳,又把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轻声说: “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从今以后好好孝敬你姨娘。” 林庭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拼命地咬着嘴唇冲梅若彤点头。 打发人送林庭芳回去休息,梅若彤慢慢悠悠地到了福寿堂。 二太太伺候在老太太床前,见梅若彤进来,忙站起身把床头的锦凳让给梅若彤。 看着梅若彤轻言细语地和老太太说着话,二太太心里越发惊叹,这位表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敢肯定靖勇侯府很快就会来提亲,她可是听说了的,靖勇候世子宁愿被皇帝责罚都不肯娶大姑娘的。 老太太把梅若彤半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叹道: “我原本想护着你,让你过几年舒心日子,没想到却给你添了辛劳。” 梅若彤微笑着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说: “不过就是件小事,外祖母不必挂怀。您好好养着身体,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们再一起出去走走。” 老太太红着眼圈点头,把梅若彤紧紧地搂在怀里。 二太太悄悄地从卧房里退了出去,然后直奔厨房。老太太一早就吩咐了要给表姑娘做的菜,她得亲自去盯着,决不能出了差错。 想到表姑娘竟然能让陷入死地的大姑娘嫁进侯府做世子妃,二太太就觉得自己一双儿女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毕竟她可没像大房那样三番五次地得罪表姑娘。 只过了两天,京中就传出兵部侍郎贾正道抱病而亡的消息。 贾正道的儿子贾志方远在南境带兵,其上司兼好兄弟靖勇候世子不仅亲自上门吊唁,还在贾府忙了几天帮着操办了丧事。 李彦白已经命人按照梅若彤的图纸开始在京外的矿山中筹备,听说贾正道死了,便微笑着对秋影说: “韩清扬应该很快就会去林家提亲,你亲自去矿山那边,给梅姑娘准备一处临时歇息的地方,尽量布置的舒适些。” 秋影应声而去,夏风这时走了进来,对李彦白说: “殿下,韩清扬已经派属下去找了官媒,可能这几天就会去林家提亲了。只不过靖勇侯府这会儿已经乱了套了,侯夫人病上加病,卫国公更是拖着不肯让女儿嫁进侯府去。” 李彦白淡淡地笑着说: “卫国公这会儿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女儿做不了世子妃便罢了,今后竟然要和商户女成为妯娌,岂不是更加被人笑话?” 夏风也笑,说道: “殿下说的是,听说卫国公的掌上明珠在家里闹了许多次了,只不过靖勇候死活不肯先退亲,卫国公也撇不开脸面。以属下看来,这靖勇侯府以后可是有得热闹看了。” “韩清扬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这些小事都影响不了他的。你让人盯好他,只要他不越轨,就不要为难他,他毕竟是大晋的良将,皇兄很需要他。” 夏风立刻答应,他再不喜欢韩清扬,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更何况还有李彦白的叮嘱。 (); 第三十八章 搏虎之戏 大太太额头上的伤疤还未好清,靖勇侯府找的官媒就来了林家。 老太太自是不肯给林庭瑶体面,根本不让媒人进福寿堂。 大太太头上还顶着伤,更是无颜去见外人,大老爷便去请二太太帮忙。 二太太笑眯眯地接下了这个活,忙前忙后地把事情办妥了才去福寿堂给老太太禀报。 大太太神色黯然地坐在老太太下首,见二太太进来,竟是连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二太太不在意大太太的冷淡,微笑着说: “母亲,大嫂,侯府那边十分客气,说极爱咱们家的大姑娘,说余下的纳吉等礼节,都让咱们定时间,他们必会完全照办。” 老太太气得嘴唇又哆嗦了一阵,这叫什么客气,分明就是看不起林家,哪有定亲让女家操持一切的道理。 大太太站起身,缓缓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却是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老太太红了眼圈,她再恨林庭瑶不争气,可那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亲孙女,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也由不得她不心疼。 老太太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对二太太说: “你大嫂还病着,大姑娘的婚事就由你来操办吧。她的嫁妆是早两年就准备好的,不用你操心。你从公中的账上给她支一万两银子,我的私房会再给她添五千两,若是还有别的要添置,就让大房自己准备。” 二太太忙笑眯眯地应了,走上前搀扶起大太太说: “大嫂,咱们大姑娘可是嫁去侯府做世子妃的呢,你好歹也要打起精神给大姑娘准备。我这边你放心,一定把大姑娘的婚事给办的热热闹闹的。” 大太太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春风得意的妯娌,一言不发地出门走了。 二太太一点也不介意,笑容满面地站在老太太身边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详细禀报了一番,很谦虚地征求老太太的意见。 林庭瑶的院子一直被锁着,除了清晨和傍晚打开一会儿供下人们进出搬运吃食和水之外,其余时间都被大老爷派来的几个婆子守着院门。 大太太从林庭瑶出事的那天起就没有见过她,此刻她扶着春草的手站在林庭瑶的院门旁,眼神悲凉而又冷漠。 她的女儿,曾经是这府里最娇贵的嫡长孙女,如今竟然被当做囚犯一般对待了。 守门的婆子看到大太太过来,不敢再厉害,低头开了门请大太太进去。 林庭瑶的气色出乎意料的好,不仅恢复了往日里的粉面娇容,心情似乎也不错,正斜靠在花树下的软榻上翻看一本画册。 润琴端着茶盘从屋子里出来,看见站在影壁旁的大太太,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请安。 从在安国寺出事开始,大太太对润琴就没有一个好脸色,若不是悦灵还在外院进不来,大太太怕女儿没有一个可心的下人使唤,早就把润琴赶出去了。 林庭瑶抬眼看到大太太,立刻笑着起身迎接。 大太太含泪抚摸着林庭瑶的秀发,满心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无论老太太和大老爷如何的不给林庭瑶体面,林家还是上上下下都忙起了林庭瑶的婚事。 成婚的日子很快定下,就在三个月后的五月十六日。 梅若彤依然深居简出,除了去福寿堂陪伴老太太,就是在碧桐院里和林庭芳喝茶闲话。不时会有京中的闺秀给她下帖子,请她去参加赏花宴、诗会之类的,她一律都婉拒,直到秦国公主派人来请她去围猎,她才不得不开始准备出门。 皇家猎场离京城并不远,可老太太还是千万般的不放心,甚至把廖勇叫到跟前,前前后后仔细嘱咐了一遍才放梅若彤出门。 猎场其实就在距离西山不远的地方,遥遥的还能看到安国寺的殿宇在山间若隐若现。 梅若彤到的时候,猎场上早已经旌旗招展,鼓声震天。 虽然几乎不出门,可在场的女眷没几个不认识梅若彤的,见她带着青竹和廖勇往秦国公主所在的彩棚走去,便有不少人凑在一起看着她窃窃私语。 宣德帝和皇后都没有来猎场,领头的便是太子夫妇。 太子妃和李斓曦坐在一起,听到梅若彤求见,便笑着让人请她进去。 坐在这个彩棚里边的几乎都是皇家贵女,每个人都打扮的华贵而又不失端庄,其中坐在左上首的梁文君尤为出众。 梅若彤一进门,李斓曦就笑着朝她招手笑: “梅姐姐快过来,你整日的不出门,我都许久没见你了。” 李斓曦摇晃着的手腕上,梅若彤送给她的那串琉璃镯子依然流光溢彩。 梅若彤微笑着给太子妃和秦国公主请了安,就着宫女搬过来的锦凳坐在了李斓曦的旁边。 梁文君自然也听了许多梅若彤和林家的事情,尤其是林庭瑶的那件丑闻,所以看到梅若彤镇定自若,丝毫不见窘迫的样子,梁文君便抿着嘴唇微微笑了笑。 这位颍河县主果然异于常人,怪不得能让表妹对她另眼相看。 梅若彤抬眼,看到梁文君正对着她微笑,便也礼貌地点了点头,她只在大朝会时的后殿见过梁文君一次,没说过话,但知道她是梁皇后最为疼爱的侄女。 说是围猎,其实打猎倒在其次,重头戏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搏虎。 然而今天,当数百兵士护送着兽笼走进场地中央的时候,众人还是惊呼一片,因为兽笼中装着的老虎不仅体型巨大,而且还是两只。 李斓曦已经停止了和梅若彤的窃窃私语,转脸问太子妃: “皇嫂,怎么今年是两只老虎啊?我记得前几年都是一只,已经十分惊险了,每年都有人死伤。” 太子妃并不刻意地去看梅若彤的表情,只轻轻摸了摸李斓曦的头发柔声说: “因为我朝的勇士们越来越厉害啊。” 李斓曦便笑起来,她年纪还小,并不会想太多,彩棚中的其余贵女却都在悄悄打量梅若彤的神色,大晋的勇士自然多不胜数,可说到最有名、出身最高贵的,当然非靖勇候世子韩清扬莫属。 梅若彤神态自若,依然缓缓地喝着茶,偶尔和李斓曦凑在一起悄声说笑几句,十分自在从容的样子。 众人看好戏的心思便不得不收了几分,都往场地中央看去。 兽笼极其宽大,两只老虎完全不惧周围人多,十分安闲地在笼中踱着步子。 因为今年是两只老虎,原本跃跃欲试的几十个手持刀剑的男人们都变得犹豫,在太子面前博得头彩是很重要,可自己的命更重要。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手持双刀的男人跳上了放置兽笼的高台。 然而,那男人刚走近兽笼,原本十分安静的老虎忽然就暴躁起来,怒吼着就往男人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虽然笼门还在关着,可那男人却被吓住了,竟然不等笼门打开就跳下高台,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中。 大概是第一次出这种情况,众人先是惊讶,随即就有许多男人大笑起来。 看台的角落里有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小彩棚,里边坐的都是个家府邸的管事和下人。 李彦白和秋影、夏风都是半旧的便装,坐在角落里,面前连茶桌都没有。 过了许久,依然没有人敢上台挑战,场上便有许多人兴致怏怏起来。 秋影皱了眉头,低声对李彦白说: “二爷,今年这是谁出的主意?这样僵持下去怕是不会有个结果吧?” 夏风在一旁搓了搓手,笑着对秋影说: “要不咱两去试试?我一个人没把握杀两只不受伤,有你帮忙肯定可以。” 秋影甚是无语,李彦白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夏风的头,微笑着说: “胡说些什么呢?今天这场好戏肯定是为某个人特意准备的,你们两个人不许去搅和。” 李彦白这样说,秋影和夏风便都明白了。秋影倒是没说什么,夏风不满地撇了撇嘴低声说: “太子殿下就是太偏爱他,才纵得他目中无人。都做出那样的丑事了,殿下还在想着替他挽回颜面。” 李彦白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女眷们所在的彩棚。 她甚少出门,也不爱和京中的闺秀们来往,不知道她这会儿是否正被人奚落排挤,等会儿韩清扬必然出场,她肯定又会成为众人非议的中心。 如李彦白所说,韩清扬最后果然从太子所在的彩棚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向兽笼所在的高台。 韩清扬本就长得高大俊秀,常年的战场厮杀更使他练就了沉稳冷然的性子,所以他一出场,整个场地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韩清扬墨发高束,一身月白的锦袍衬的他完全是一副儒将的风姿。不少女眷看着这样风姿出众的韩清扬,开始在心里开始咒骂那个不要脸的林家大姑娘,她们倾慕了多年的靖勇候世子,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商户女给抢了,真是人不要脸连神鬼都得避着。 韩清扬轻轻一跃跳上高台,守在旁边的两个士兵忙把刀和剑递到了他面前。韩清扬却摆了摆手,竟然赤手空拳地往兽笼走去。 场上又是一阵惊呼,李斓曦甚至紧张地抓住了太子妃的袖子,颤抖着声音说: “皇嫂,我是不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可他这样肯定会死的,你快让太子哥哥阻止他。” 太子妃是熟知内情的,她微微笑了笑,眼神从神色平静的梅若彤脸上一扫而过,就把惊慌的李斓曦抱在了怀里,笑着安慰她说: “曦儿只管放心,世子是我大晋的第一猛将,他敢如此做,自然是早有把握的。” 彩棚中的贵女们都忙着去附和太子妃的话,纷纷安慰李斓曦不要害怕。当然,她们嘴上安慰李斓曦,眼神却都集中在梅若彤身上,这可是和韩清扬关系最为奇特的人了,她们真的做不到不好奇梅若彤的表现。 梅若彤心里冷笑,脸上却连半分异样都没有,只管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眼睛却一直盯着高台上的韩清扬,十足一副敬业的看客模样。 梁文君看了看梅若彤,眼睛里的笑意便又深了两份,怪不得连姑母都跟她说这位颍河县主非同凡人,今天看来果然没错。 韩清扬一步步走进兽笼,原本正在嘶吼的两只老虎竟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松开紧抓着的铁笼子往后面退去。 场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十分诡异,虽然太子妃所在的这个彩棚里没人敢说,但却有不少人在心里嘀咕是韩清扬征战沙场多年,身上的杀气太重才使得老虎看见他都害怕。 兽笼的门被打开,韩清扬坦然步入,身形翻飞之间,许多外行人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体型略小的那只老虎就已经翻倒在地上不动了,另外一只老虎吓得开始往笼子的角落里躲避。 场上一阵惊呼过后,人群开始兴奋起来,许多人大声呼喊着给韩清扬助威。 夏风愣住,半天才艰难地对秋影说: “两年不见,这家伙的身手可是精进了不少,倒是我小看他了。” 秋影也同样郁闷,他也没想到韩清扬如今竟然这样厉害了,想起那天在梅林暗中保护梅若彤的时候,他和夏风还觉得可以合力生擒韩清扬,秋影忽然间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李彦白倒是神色如常,一直含笑看着外面的热闹。直到韩清扬将剩下的那只老虎击杀,太子命人把赏赐端到台上赏给韩清扬,李彦白才示意秋影和夏风跟他离开。 高台上的热闹结束,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便有宫人进来请示太子妃和秦国公主可否要摆膳。 太子妃刚吩咐宫人去准备膳食,她身边的女官铃兰走了进来,给太子妃行礼后恭声说道: “禀娘娘和公主,靖勇候世子在外面,说是特意来给娘娘请安。” 众人的眼神刷地一声齐齐落到了梅若彤的身上,连秦国公主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看了一眼铃兰,又看了看梅若彤,恍然大悟的同时已经怒道: “铃兰,你让韩清扬给本宫滚远点。颍河是本宫请来的客人,他敢给本宫放肆半分试试看。” 铃兰十分清楚李斓曦的脾气,半点也不惊慌害怕,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就作势要往外走,含笑的眼神却看向了太子妃。 (); 第三十九章 识破身份 太子妃依然温和地笑着,她把李斓曦搂在怀里安抚,对铃兰说: “你去告诉韩世子,就说本宫知道他来过了,等午膳后再让他来给本宫请安即可。” 铃兰点头应下,后退了几步准备往外走。彩棚里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梁文君站起身给太子妃行礼,轻声说: “娘娘,我想去燕子溪走走,那里的桃花开的正好呢。” 梁文君一边说,一边含笑看向正噘着嘴生气的李斓曦。 铃兰停住脚步,微笑着垂手等候。梁小姐最是温柔体贴,公主的暴脾气也就她能制得住。 果然,正在生气的李斓曦一听见梁文君的话,立刻从太子妃怀里坐了起来,高兴地说: “皇嫂,我和表姐一起去燕子溪玩。”又拉起梅若彤的手说: “颍河,你没去过那里,和我们一起去,我让人在那边摆饭,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赏花。” 太子妃含笑点头,看着李斓曦一边一个拉着梅若彤和梁文君从彩棚的侧门离开,便用眼神示意铃兰去请韩清扬进来。 出了彩棚就有几个宫人跟了上来,梅若彤跟着李斓曦沿着青石小路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听到了溪水叮咚的声音。 溪边一座八角亭,已经有宫人在忙着挂暖帘和生炉子。 李斓曦拉着梅若彤和梁文君坐下,高兴地对梅若彤说: “猎场的宫人每年都自制桃花酿,虽粗糙,却比宫里的好喝很多,表姐和我都喝过,你今天也尝尝。” 李斓曦也不等梅若彤回答,就转头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准备。 梁文君含笑给李斓曦和梅若彤倒茶,轻声细语地和梅若彤说着闲话,态度十分亲切。 宫人们还未把午膳准备好,李斓曦忽然盯着溪水对面大声叫道: “夏风,你给本宫站住。” 梅若彤被李斓曦的大叫吓了一跳,但很快平静下来,李少卿是二殿下跟前得用的人,自然是有资格跟着来猎场的。 真正把梅若彤吓了一跳的是坐在她对面的梁文君,竟然因为李斓曦的一句话浑身颤抖,眼泪汪汪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亭子边往溪水对面张望。 梁文君的贤淑雅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忽然这样失态,自然让梅若彤吃惊不已。 李斓曦有些懊恼,一边怜惜地看着梁文君,一边冲出亭子跑到溪水边,狠狠地冲着呆立在桃林边的夏风吼道: “死夏风,昨天还说二哥不舒服要在府里休息,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现在就去找二哥过来,不然我晚上就去二哥府里扒了你的皮。” 夏风看着八角亭里的梅若彤和梁文君,郁闷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过就是想到溪边洗一下手,结果手没洗成,却碰到了秦国公主这个霸道丫头。 至于梅若彤和梁文君为什么一起坐在这里,如遭雷击的夏风已经顾不上去思考了。 夏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为难的时候,秋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隔着溪水对李斓曦躬身行礼: “启禀公主,主子今天并未来猎场,是卑职和夏风贪看热闹,这就准备回去了。” 李斓曦气得跺脚,不停地往对面的梅林里张望,又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宫人马上过河去林子里寻找。 对岸的桃林粉红一片,夏风和秋影已经快步离开,李彦白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梁文君的眼泪缓缓而落,梅若彤这个时候已经心中了然,无非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一个俗套故事。 可转念之间,梅若彤忽然惊出一声冷汗,夏风和秋影是李少卿的贴身随从,又一直称呼李少卿二爷,难道李少卿就是传闻中那位闲云野鹤的二皇子? 如果是,那就是说自己一直在和大晋的二皇子打交道,也怪不得他能轻而易举的迫使韩清扬就范,不得不去林家提亲。 梅若彤在心里冷笑,笑自己的蠢,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以为和李少卿,不,应该说是和李彦白算得上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其实别人却从一开始就在提防着她。 那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自然不会愿意让人知道他竟然在和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来往。 李斓曦气呼呼地走回了亭子,对梁文君说: “表姐不要难过,我一会儿回去就去找父皇和母后告二哥的状。” 梁文君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苦笑着对李斓曦说: “曦儿,我觉得不舒服,想先回去歇着。” “表姐,我随你一起回去。”李斓曦忙去扶梁文君,又回头去看梅若彤。 梅若彤起身给李斓曦行礼,微笑着说: “殿下只管去照顾梁姑娘,我和下人们识得回去的路。” 梁文君失态,此刻已是满脸的尴尬之色,梅若彤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梁文君不好意思和梅若彤对视,只歉意地行了一礼,就匆忙往亭子外面走去。 宫人们摆好午膳后就依次退了出去,亭子里只剩下了梅若彤一个人。 廖勇和青竹走进亭子,青竹低声说: “姑娘,照公主所说的话看,那位李公子应该是……” “李少卿就是二皇子李彦白。” 梅若彤冷冷地说完,径自在桌前坐下,拿起银筷对青竹和廖勇说: “你们也坐下用饭,然后我们就回家去。” 青竹已经习惯和梅若彤一起用饭,所以很自然地就在梅若彤身边坐下了。 廖勇有些拘谨,见青竹很无语地斜眼看着他,只得在下首坐了下来。 主仆三人静默地用完了午饭,沿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往猎场门口绕去。这里除了秦国公主,梅若彤和别人并不熟,也不想花心思在应酬上面。 桃林深处,日影渐斜,梅若彤渐渐熄了心里的闷气,边走边欣赏林中美景。 韩清杨的骤然出现,撕碎了梅若彤已经柔和下来的目光。 青竹和廖勇冲到韩清扬面前,把梅若彤挡在他们二人身后。 韩清扬冷笑着瞥了一眼青竹和廖勇,淡淡地说: “就凭你们两个,以为拦得住我吗?” 青竹和廖勇自知不敌,却丝毫不肯退让。 梅若彤轻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韩清扬说: “世子看起来很喜欢在树林里骚扰女子,不过你如今已经是定了亲事的人了,好歹也该收敛一些吧?” 韩清扬咬牙冷笑: “本世子能定下这门亲事,应该都是县主的功劳吧?我今天不想追究这件事,就只问你一件事,贾家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梅若彤当然不知道什么贾家的事情,却能猜到十有八九是李彦白胁迫韩清扬的手段,于是翘了翘嘴角说: “我若不肯说,世子是不是准备杀我主仆灭口?” “你是承认这两件事情都是你做的了?” “是,都是我做的。你想怎么样?” 梅若彤当然不会供出张姨娘,更不屑于去攀扯李彦白当靠山。 韩清扬暴怒,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愤怒却又有些悲伤地盯着梅若彤说: “我对你从无恶意,不过是不甘心错过,你难道就要这样算计我吗?” 梅若彤轻嗤一声,从一开始,靖勇侯夫妇就没把她当人看,韩清扬这个“不甘心”还真是用的很贴切,当她是一条狗,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我不稀罕什么侯府,也不想和世子有任何关系,你当初不若不是威胁于我,又去宫里求赐婚的恩旨,我也不会做后来的这些事情。” 梅若彤淡淡地说完,扭脸看着西面安国寺隐隐约约的殿宇,决绝地说: “世子若肯从此罢休,我们便各自相安。若不肯,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说完,梅若彤转身缓步离开,绕向另一条小路。青竹和廖勇持剑倒退着走,紧紧地护在梅若彤身后。 韩清扬眼底已经蓄了泪,看着梅若彤主仆走远,他忽然一拳砸向身旁的桃树。 碗口粗的桃树应声而断,鲜血迅速顺着韩清扬的手掌滴落在了地上。 回京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青油布马车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梅若彤的马车后,直到梅若彤的马车进了西城门,那辆青油布马车才绕向了别的街道。 李彦白主仆在城门附近的街道绕了一圈,又重新出城回到了别院。 刚一进到书房,秋影就开始埋怨夏风: “都怪你非要去看热闹,又要去溪边洗什么手,现在好了,惹了公主和梁姑娘,怕是连梅姑娘也起疑心了?” 夏风无言可辩,涨红了脸向李彦白请罪。 李彦白依然温和地笑着,待秋影替他解了披风,才坐在书桌后面说: “梅姑娘聪慧,绝对已经猜到我真实的身份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和她是有约定的,制琉璃的事情她不会推脱。” 秋影松了口气,又有些忧心地说: “就是公主那边,恐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梁姑娘今天十分委屈的样子。” 李彦白神色渐冷,淡淡地说: “若是宫里来人,只管说我病了需要静养,谁也不见,曦儿过来也一样。” 秋影和夏风忙点头,对付李斓曦他们是有经验的。 李彦白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说: “矿山那边你们让管事的盯紧点,进度一定要跟上,南边和北边都十分需要银子,仅靠糖和盐的收益已经远远不够。” “梅姑娘临时休息的地方已经备好了,其他的也都差不多了,最多再需要五六天就可以开工。” “好,一旦准备就绪,就去告诉梅姑娘,我需要她在开工的时候就过去一趟。” 李彦白说完,起身就往净房里走去,借机掩去了眼神里抑制不住的烦躁。 她今天肯定一直都不开心,韩清扬那个混蛋竟然还敢冒犯她。当然最可恶的是自己,被她发现了真实的身份,她那样一个自尊要强的性子,被骗了这么久,心里一定很难过。 事实上,梅若彤在离开猎场的时候就已经不气了,熙熙攘攘皆为利,她和李彦白正是这种关系,又何必再矫情? 至于韩清扬,梅若彤则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不在乎他所谓的情谊,更不怕他的愤怒和威胁。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梅若彤没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几天后,梅若彤接到李彦白请她出去的消息,正在准备的时候,大哥梅臻阳的信送到了碧桐院。 梅臻阳在信里告诉梅若彤,她退婚并且被封为县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陵城,父亲和祖母接受了李玉珊的提议,准备举家进京为梅若彤道贺,他也会跟着一起进京。 梅臻阳的信写的十分委婉,可梅若彤知道大哥想告诉她的意思:父亲、祖母和李玉珊母女又要来利用她了,让她万事小心。 梅若彤冷笑,把信扔在一边,等着碧溪和小小给她收拾好了行装,便带着青竹去给老太太道别。 这次去矿山,以梅若彤的估计,至少也要待上个十天半月的才行。 老太太又是心疼地搂着梅若彤一顿哭,让焦嬷嬷给装了许多的点心,自己又亲自检查了梅若彤所带的保暖衣物后才肯放她离开。 秦国公主李斓曦果然连着去李彦白的别院闹了两次,只可惜连门都没能进去。 秋影和夏风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却坚称李彦白需要静养,就连李斓曦说是宣德皇帝的意思,秋影和夏风也不为所动。 当李斓曦第三次跑到李彦白的别院时,终于没有人拦她了,可李彦白和秋影、夏风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守卫说是又出远门去了。 李斓曦气得跺脚,一回宫就去就找宣德皇帝和梁皇后告状。 梁皇后一脸冷淡不置一词,只斜眼看向宣德皇帝。宣德皇帝也只是打了个哈哈,安慰了李斓曦几句就找个借口溜掉了。 直到宫人把李斓曦哄着带走,梁皇后才淡声说: “蒹蕸,你怎么看咱们家的这位二殿下呢?” 太子妃柔和地笑着,扶着梁皇后坐下,又给梁皇后倒了茶递到手上,然后才站在梁皇后身边轻声说: “母后,我和太子也有几年没见过二弟了,只听人说他这几年越发的怪异。也只是曦儿心善,才总念着他。要我说,母后实在不必为了一个薄情寡性的人伤心。” 梁皇后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说: “还是蒹蕸你看的清,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说我苛待他呢,也就你肯说句公道话。” 太子妃轻轻哼了一声,更加不满地说: “母后,我实在是心疼梁姑娘,论家世论品貌,咱们大晋哪里还能找出比梁姑娘更好的?偏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说有那么多的高门主母们爱极了梁姑娘,就算是每年的状元榜眼,哪个不是一表人才,何必让梁姑娘这样委屈呢?” 梁皇后叹了口气,把茶盏放到桌上,怅然地说: “谁说不是呢?洛邑是文君的伤心地,如若是嫁给别人,她是断不会再留在京城的。今年的新科进士我都看过了,并无合适的,再等等看吧。” “母后说的是,梁姑娘那样聪慧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会有个好姻缘的。” 太子妃柔柔地安慰着梁皇后,心里想的却是李彦白昨天晚上去见太子时的样子。 那样儒雅谦和的一个人,听到梁文君的事情便淡了脸色,可见心里是有多么的反感。 (); 第四十章 初到矿山 下了官道之后,通往矿山的路便显得颠簸了很多。 青竹在梅若彤左右两边各加了一个软枕,然后不解地问: “姑娘,奴婢就是不明白一件事,二皇子那样的身份,怎么就一门心思的挣银子呢?而且现在精盐和精糖的价格极高,他应该已经赚了不少银子了。” 梅若彤斜靠着软枕,淡淡地说: “人各有志罢了,他不爱人前显贵,一味爱银子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再说了,精盐和精糖的价格再高,也就是富贵些的人家才舍得买,这些人家能吃多少?” “姑娘这样说的话,奴婢便明白了。咱们院里的小厨房如今也用精糖和精盐,可碧溪说每个月总共也就用几斤,不过二三两银子罢了。”青竹若有所思地说。 “可琉璃就不一样,极品的琉璃价比黄金,偏那些富贵人家最爱这些,李彦白那么精明,肯定会请顶级的雕刻师傅去加工,若是再配上适当的炒作,那这银子可就不是贩卖精盐和精糖可比的了。” 梅若彤淡淡地说着,眼神漫无目的地随着晃动的帘子飘远。这次合作结束后,她是一定要远离李彦白这个人了,被人当做摇钱树的感觉太可怕,虽然李彦白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可梅若彤现在只想逃离。 李彦白和秋影、夏风一起候在距离官道不远的路边,看见廖勇赶着马车过来,秋影和夏风一起迎了上去。 廖勇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直接屈膝跪下给李彦白行礼。 李彦白忙伸手扶住廖勇阻止他下跪,微笑着说: “廖管事不必客气,辛苦你们到这种艰苦的地方,十分地对不住。” “李公……不,王爷您太客气了,能为王爷效力,是主子和小人的荣幸。” 廖勇跟着梅若彤,已经见过不少贵人,可眼前的李彦白,却仍是廖勇最为忌惮的,这个温和得如同一位普通书生的二殿下,绝非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不然怎么可能不留痕迹地就逼靖勇候世子就范了呢。 李彦白含笑拍了拍廖勇的肩膀,快步朝梅若彤乘坐的马车走去。 青竹跳下马车,把下马凳放好,然后伸手扶住了梅若彤的手。 梅若彤依然披着那件浅紫色的披风,发髻十分简单,只用两根玉簪绾着,素面朝天的洁净脸庞在寒风枯草的山间显得越发冷硬了几分。 梅若彤垂眸给李彦白行礼,淡淡地说: “原本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所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李彦白忙笑着说: “梅姑娘太客气了,该赔礼的是我才对。山里的风寒,还请姑娘上车吧。” 梅若彤重又踩了脚凳上马车,弯腰进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李彦白主仆马上的行李,对他说: “矿上有管事照看就行,我必然会按照答应王爷的条件去做,王爷不必再跟着过去辛苦。” 说完,梅若彤不等李彦白回答,就低头坐进马车放下了帘子。 李彦白丝毫也不尴尬,笑呵呵地领着秋影和夏风骑马跟在了梅若彤主仆的马车后面。 一行人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才到了大山深处的矿场。 入目都是低矮的窝棚和劈碎的山石,成群结队的矿工们正在排队领饭,几乎个个都是蓬头丐面、衣衫褴褛的模样。 见梅若彤微微皱眉,青竹忙低声说: “姑娘,这些矿工都是罪奴,没人打骂就已经是万幸了。” 梅若彤默然不语,垂眸扶着青竹的手往前走。 秋影走在最前面带路,青竹和梅若彤走在中间,李彦白和夏风、廖勇一起走在最后面。 李彦白看不见前面梅若彤的表情,却将青竹的话听了个清楚。 矿上的大管事高曙光领着几个属下匆忙赶来,慌张着给李彦白行了礼后,都有些诧异地看向梅若彤和青竹。他们这矿上,除了女犯人,从来没有别的女人踏足过。 李彦白温和地对高曙光说: “这位是颍河县主,以后矿上制造的事情都由她说了算。” “小的和老师傅们都看过县主绘制的那些图纸,深感敬佩。” 廖勇感慨不已,忙带着一众属下给梅若彤行礼请安。 山中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建了一座小院,前后两进,原本是矿上的管事和师傅们居住的地方,如今都腾了出来,李彦白住在前院,梅若彤主仆住了后院。 廖勇住在离二门口最近的一间罩房里,刚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就看到李彦白领着秋影和夏风走了进来。 廖勇赶紧迎出去给李彦白行礼,李彦白摆了摆手,指了指秋影和夏风手里的食盒笑着说: “我去陪县主用饭,你不必太多规矩。” “是,王爷。” 廖勇在心里感慨不已,贵为皇子的李彦白能这样对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梅若彤和青竹都已经换掉了披风,穿上了便于行走的短袄和长裤。梅若彤一身浅蓝,头发全部包在蓝色布巾里,人便越发显得白净。 秋影和夏风把饭菜摆好,又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更旺些,便领着青竹和廖勇去厢房里用饭。 李彦白盛了半碗热粥放在梅若彤面前,轻声说: “我已经吩咐了高曙光,矿上的老幼妇孺,多是 因为连坐而获罪,这几天就给他们每人发一套厚棉衣,每顿饭加一个馒头。” 梅若彤不语,慢慢地喝了两口粥之后才说: “我需要你找两三个可靠的师傅,制造的流程我会无保留地教授给他们。” 李彦白明白梅若彤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他,这件事情了解之后,不想再和他有来往罢了。 “您只管放心,师傅我已经安排了,人品和手艺都不会有问题。” 梅若彤只嗯了一声便再不说话,和李彦白一起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两个明显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师傅躬身候在门外,见梅若彤和李彦白出来,马上就跪在地上行礼。 梅若彤弯腰将他们一一扶起,温声道: “师傅们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行大礼,接下来的几天,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个老师傅感动得眼泪汪汪,愿意把手艺传给他们,还这样礼敬他们,二殿下身边的人果然就是不同,他们真是遇到菩萨了。 (); 第四十一章 流光溢彩 矿山里的生产水平比梅若彤想象的要差很多,看着高曙光珍藏的引以为豪的那些水晶基料,梅若彤只能在心里苦笑。 李彦白和青竹等人都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梅若彤和两个老师傅忙活。 青竹看着梅若彤直接伸手去拿地上的石料,心疼得差点失声阻止。那双细嫩的手,碧溪和小小可是每天都要擦几遍香膏保养的。 李彦白站在角落里,看着梅若彤一会儿指导两个老师傅在纸上做记录,一会儿亲手给两个老师傅演示辅料的勾兑,嘴角的笑意始终保持不变。 他从没想过追问梅若彤一个闺阁女子为什么会这些事情,因为在第一次见到梅若彤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不同的,她不屑于跟任何人解释任何事,除了珍爱的那几个人,她对这整个世界都是漠视的。 当然也包括漠视他李彦白,尤其是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 繁星满天的时候,梅若彤一行人才走出了山洞。 月光下的梅若彤静若幽兰,手脸和衣物上的污渍反而使她惯有的冷淡减弱了几分,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高曙光等人,尤其是两个跟着梅若彤学习手艺的老师傅,都对梅若彤感激不已,反复道谢后才躬身送她和李彦白离开。 李彦白和中午一样,带秋影、夏风提了食盒过来和梅若彤一起用饭。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青竹正在抱怨: “姑娘,你看你这手都磨成什么样了,要是早知道你要做这么辛苦,我们应该一早就在家里备好皮手套的。” “不妨事,在家里备皮手套,外祖母一旦发现了,肯定又不舍得我过来,即使让我来了,外祖母也会更加担心。” 梅若彤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毫不在乎的笑意,那是李彦白从未听过的柔和的声音,像所有其他普通的姑娘。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待梅若彤主仆说过话之后,他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依然是静默无声的用饭,李彦白会适时地给梅若彤盛一碗汤或者夹几次菜,梅若彤则全程没有说话,直到用完饭,梅若彤才淡淡地说: “殿下,这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更差一些,所以我留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我已经和高管事及两位老师傅熟悉了,你不必再陪在这里。” 李彦白微笑着点了点头,给梅若彤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说: “我在京中本就无事,这里虽然艰苦了一些,但还过得去,梅姑娘不必为我担忧。” 梅若彤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哪里是怕李彦白吃苦,她就是单纯的不想看着他时时在眼前晃而已。 可李彦白就是有这种本事,脸皮异常的厚,却仍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让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拒绝他。 李彦白看懂了梅若彤那几乎微不可见的不耐烦,却只当什么都不明白,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喊秋影和夏风进来收拾碗筷。 仲春的夜还十分寒冷,李彦白主仆离开后,廖勇跟过去关好了院门。 月光清冷,青竹看着院门轻声问梅若彤: “姑娘,我们大概要在这里住多久?” “短则半个月,迟则一两个月,现在还很难说。” 梅若彤还是有一些焦急的,哥哥的信送到京城至少也需半个月,如果那个时候李玉珊就催促梅家人启程的话,那么现在离她们到京的时间也不远了。 只隔了两天,秋影就从京中带来了几双好皮子做成的手套,李彦白亲自把手套送到了梅若彤的屋子里。 手套的尺寸一看就是比照着梅若彤的手做的,用料极好,做工也十分精细。 看到若彤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接手套的青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二殿下的心思她一个外人也早就感觉到了,偏姑娘总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 一个月后,当第一批粉色琉璃制出来的时候,两位老师傅激动得泪流满面,高曙光捧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带着哭腔说: “殿下,县主,这真的是稀世珍宝啊,小人保证,京中再好的首饰铺子也拿不出这样好成色的东西。” 梅若彤神情浅淡地看着面前一群激动不已的男人们,李彦白伸手接过高曙光手里的琉璃,仔细看了看才微笑着说: “高管事,你记住,这种成色的琉璃,无论什么颜色的,每个月只许选一斤成色最好的送进京城,其余的无论剩下多少,全部就地销毁,任何人不许藏私。” 李彦白的话印证了梅若彤初来时的猜测,她在心里轻嗤了一声,骂了李彦白一句“奸商”,就带着青竹往所住的小院走去。 众人都因李彦白的话惊呆了,高曙光最先明白过来,一连声地答应着,等送了李彦白离开,才冷声吩咐属下们说: “都记清楚殿下的话,谁敢私藏哪怕一星半点,到时候可别埋怨我高某人不讲情面。” 众人忙都应了下来,高曙光的手段,不仅犯人们怕他,跟随他多年的这些匠人老师傅们更是清楚。 马车停在来时下车的地方,青竹替梅若彤掀开帘子,才发现李彦白早已经坐在里面,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青竹有些不知所措,梅若彤奇怪地看了一眼青竹,然后探身往马车里看去。 李彦白含笑拱手,客气地说: “梅姑娘,我刚才不小心崴了脚,着急回京中诊治,而回京的马车也只有这一辆,不知可否给我行个方便?” 梅若彤无语,人都已经坐进马车里了,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青竹悄悄扯了一下梅若彤的袖子,低声说: “姑娘,算着日子,怕是枫杨街的院子已经有人住下了。” 梅若彤明白青竹的意思,她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无视满脸笑容的李彦白,径直走进马车坐在了他对面。 廖勇坐在前面赶车,青竹只能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秋影和夏风一直不见踪影,青竹和廖勇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样带着李彦白回林家,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让人猜测姑娘是和一个陌生男子,不,是和二皇子一起在外共度了月余时间,那姑娘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青竹使劲儿摸了几下鼻子,很快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二殿下最是温润有礼,绝不会做出有损姑娘声誉的事情,秋影和夏风肯定是去京里弄马车去了,没准这会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 第四十二章 梅家人进京 山路崎岖,纵使廖勇十分小心地赶车,颠簸却是必不可少的。 梅若彤不好再像来的时候那样斜倚着软枕,便只好悄悄用力按住膝盖,尽量让自己坐的笔直。 李彦白悄悄扫了一眼梅若彤的双手,微笑着说: “秋影前几天回京办事情,听说令尊带着一家人来了洛邑,就住在姑娘在枫杨街的那座宅子里。” 事情不出梅若彤所料,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垂眸盯着自己的膝盖。 终于能再见到李玉珊母女了,太久不见她们的表演,她还真挺期望的。 梅若彤又想起了祖母柳老太太那张枯木老脸,耳边还有父亲梅远志最后叱骂大哥梅臻阳的声音。 热闹的日子就要开始了,梅若彤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李彦白打量了垂眸不语的梅若彤一会儿,含笑道: “听说令兄已经是举人身份,不知明年春闱可有下场的打算?” 梅若彤警惕地抬眼盯住李彦白,心里猜测着他是想干什么。 李彦白轻笑出声,抬手示意梅若彤不要慌,继而微笑着说: “姑娘不必多心,我只是想着,令兄既然来了京城,必然要有一个读书的地方,若是能有名师指点,于学业也是大有好处。” 梅若彤戒备地看着李彦白,犹豫了一下才说: “我哥哥自然也可以去表哥的书院读书,那里的山长是我外祖在世时的好友。” 李彦白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着梅若彤说: “阳泉书院自然是很好的,不过那里的学子和尊表兄一样,都是为了今年的秋闱,而令兄却已经是举人身份,去阳泉书院读书的话,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她当然希望大哥梅臻阳能够去最好的书院,拜最有名的大儒为师,可纵观大晋,士子求学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国子监。 可就国子监每年那少的可怜的几个可以私分的名额,下辈子也不可能轮得到她这个半路县主去染指。 李彦白眼睛里的笑意愈深,轻声问: “不知道姑娘觉得国子监可还好?” 梅若彤不说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李彦白,忽然有一种很想揍他的冲动。 李彦白轻笑,看着梅若彤说: “姑娘大可不必把我想的太坏,这次我没想拿这件事情和姑娘做交易,这次的琉璃成色能够这样好,都是因为姑娘肯尽心的缘故,所以我想送令兄一个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梅若彤犹豫了一阵终于点头,她实在拒绝不了这样诱人的机会,大哥能有个好前程,或许是九泉之下的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梅若彤真的很想知道李玉珊知道她大哥可以进国子监读书后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李玉珊生了梅若晴后,也曾又怀过几次身孕,可惜的是都滑胎了。所以作为梅家唯一的男孙,梅臻阳总还能得到老太太柳氏的几分照拂,李玉珊纵使再嫉恨,也不敢明着把梅臻阳怎么样。 可若梅臻阳真的飞黄腾达了,最难受的那个人必然是李玉珊。 “我不想欠殿下的人情,如果我大哥真的可以进国子监读书,殿下下次有生意需要帮忙的话,我只要能帮上,就一定尽力。”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李彦白毫不客气地接下了梅若彤的话,含笑说: “既然这样,那下次如果我需要姑娘出门见面,还请不要推辞。” 梅若彤看着李彦白笑意满含的眼睛,嘴角抿了抿,无奈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奸商就是奸商,刚说了白送她的好处,转眼就又想着要用她赚银子了。 秋影和夏风果然赶着马车等在上官道的地方,看着李彦白被秋影和夏风搀扶着下了马车,青竹和廖勇都忙行礼准备告别。 李彦白含笑对着青竹和廖勇点了点头,腿脚利索地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青竹和廖勇都呆住了,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自家的马车,见马车上的帘子早已经放下,两个人才同时舒了一口气。 姑娘要是看到这一幕,必然又要气恼。二殿下这么个温雅如玉的人,怎么会…… 秋影去前面赶马车,夏风坐在车尾,冲着目瞪口呆的青竹笑了笑说: “殿下说了,请县主先行一步,我们走在后面即可。” 青竹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夏风一眼,挑起帘子上了马车。 “李彦白的脚没受伤吧?”梅若彤淡淡地问青竹。 青竹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梅若彤接过青竹递过来的软枕靠上,轻声说: “不用管他,李玉珊他们已经住进枫杨街的宅子了,咱们一进城,你就去找柱子,悄悄告诉大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让他尽快到林家去见我。” 青竹点头,待马车走了一阵,青竹才试探着问: “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冷声说: “先送大哥去国子监,让他远离梅家的这个烂泥潭。再让李玉珊甘愿说出当年是怎么害死我娘的,最后就是送她去地下给我娘赔罪。” 青竹丝毫不奇怪梅若彤会说出这样的话,想了一下又问: “那二姑娘呢?” 梅若彤从不把梅若晴放在眼里,淡淡地说: “那个蠢货如果肯听话,就留她一条命,不听话,就让她跟她娘去团聚。” 青竹点头,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马车,回头对梅若彤说: “姑娘先养会儿神,回去还有的忙呢。” 马车一进西城门,青竹就下车绕去了枫杨街。梅若彤在角门处下了车,婆子们一面开门,一面就赶紧去福寿堂禀报老太太。 梅若彤刚刚洗浴完换了衣服,小小正在给她梳头,二太太就先赶到了碧桐院,亲热地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老太太天天都要念叨上无数遍呢。” “外祖母这会儿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听说姑娘回来了,已经吩咐焦嬷嬷赶紧去做点心,又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 二太太一边笑,一边压低了声音说: “大姑娘在老太太院门口跪了几天,老太太消了气,就又让她在跟前伺候了,这几天正让人给大姑娘加紧赶制嫁妆首饰。” 梅若彤明白二太太的意思,微笑着对二太太点了点头,一起携手往福寿堂走去。 林庭瑶正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远远地看见二太太和梅若彤过来,忙走上前给梅若彤行礼,惭愧地含着泪说: “表妹,祖母说都是因为我才连累表妹出去辛苦奔波,姐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完,林庭瑶作势就要跪下。 梅若彤轻轻甩开林庭瑶的手,任着她不得不尴尬地跪在地上,然后笑看向老太太说: “外祖母,我明明就是自己贪玩,出去逛了几天而已,哪里就值得表姐行这样的大礼呢。” 老太太看得出梅若彤这是不肯原谅林庭瑶,心中难过,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 第四十三章 复仇前的准备 二太太扶起林庭瑶,含笑说: “我的大姑娘啊,你和县主是姐妹,亲姐妹哪里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何况你很快就是世子妃,没得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说咱们县主欺负你呢。” 林庭瑶心里又把二太太恨了个死,却只能抽抽噎噎地点头,见梅若彤已经挨着老太太身边坐下,忙擦干眼泪去给梅若彤倒茶。 梅若彤就当没有看见老太太的难过,坐在老太太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故作担忧地问道: “外祖母,听说我祖母他们一行人来拜见过你了,可曾惹得你不开心。” 老太太看着明显清瘦了的梅若彤,也顾不得再心疼林庭瑶,对梅若彤说: “哼,旁人倒还算了,那李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给我摆主母的架子,我直接就让人把她撵出去了,你祖母和父亲还颇为不高兴的样子。” 梅若彤笑起来,缓缓地说: “这十多年里,她都是以主母的姿态过日子的,时间久了,大概自己也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妾室要成为继室做正妻,没有林家的同意是断然说不过去的,因为林云涵去世前可是为林家生了一儿一女,并非无所出。 林庭瑶垂眸坐在一旁,听了梅若彤的话就在心里冷笑,梅若彤向来不要脸面,如今又有县主的身份护着,可再怎么着,难道还能置孝道于不顾吗?林庭瑶真是恨不得梅家人即刻就来找梅若彤的麻烦。 李玉珊母女,林庭瑶那天可是看了个清楚,老的妖媚最擅长演戏,小的骄横莽撞而且愚蠢,凑起来还真是一对极品,她就不信梅若彤能轻而易举的拿下这母女两人。 若梅若彤真能斗得过李氏母女两人,当初也不会被李玉珊卖去靖勇侯府配阴婚了。 想到这里,林庭瑶顿觉舒畅,不知不觉地就舒展了眉头,谁知一抬头却发现梅若彤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庭瑶忙收住眼睛里的得色,尴尬地对着梅若彤笑了笑。 梅臻阳是跟着林家两位老爷一起进来福寿堂的,大老爷如今正需讨好老太太和梅若彤,一进门就笑着说: “母亲,我们刚回来,正好碰到臻阳,才知道彤儿回来了,所以也跟着来看看。” 梅臻阳几个月没见到妹妹,满心的担忧都化作了眼底的一抹泪意。 从江陵到洛邑,梅臻阳这一路上没少听人说起妹妹的事情,无论别人是羡慕还是贬损,梅臻阳心里的妹妹,永远都是那个孤傲却善良的小姑娘。 如今看到梅若彤满脸笑意地坐在老太太身边,梅臻阳颤着声音叫了声“妹妹”,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老太太挥了挥手,对二太太和两个儿子说: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彤儿兄妹好不容易见一面,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林家两位老爷和二太太、林庭瑶正往外走,二姑娘林庭芳快步走到了门口,正一脸欣喜地看向梅若彤。 梅若彤朝林庭芳招手,叫她进屋里去。 林庭瑶冷冷地看了林庭芳一眼,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大老爷却高兴,给了林庭芳一个眼色低声说: “赶紧进去陪着你表姐说说话,长点眼色。” 对于大房一家三口的眉眼官司,二太太只当没看到,笑眯眯地跟着二老爷出了门。 反正该做的人情她已经向县主表达过了,其余不该她出现的时候,她是绝不会出现的,这么多年,她们夫妻两不就是靠着这点眼力劲儿在林家立脚的吗? 梅臻阳听梅若彤说让他准备准备,这几天就去国子监,惊讶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去,国子监那样的地方,哪里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去的。 林庭芳虽不太懂,但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便一直不吭声,只乖巧地依在梅若彤身边坐着。 梅若彤长出了一口气,对梅臻阳说: “哥哥回家后什么也不要说,悄悄地把东西收拾好,等我给你去消息,你就带着双瑞去国子监,以后没有我的同意,哥哥就不要回枫杨街的宅子了。至于你在国子监的花费,我会提前给你准备充足。” “彤彤,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可能一走了之,我……”梅臻阳着急地站起身,求救似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摆了摆手,沉声道: “臻阳,你就听你妹妹的,她做事有分寸,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士子入仕,不仅要文章好,名声也是极重要的,你家那几个人,安生不了的,你不要牵扯到这些说不清楚的家事之中来,免得被连累了。” 多年的辛酸涌上心头,梅臻阳红了眼圈,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妹妹,他只能咬着牙点头。 临离开的时候,梅若彤送梅臻阳出门,走到没人的地方,梅臻阳从袖子里掏出折好的纸递给梅若彤说: “这是廖勇和青竹的身契,其余人的,大约都在祖母和李氏那里。” 梅若彤明白梅臻阳的意思,不把杨柱子他们的身契拿到手,李玉珊随时都可能把她的这些臂膀给剪除了。 趁着还没翻脸的时候,把杨柱子他们的身契拿到手里最重要。 梅若彤接了身契放进袖子里,安慰梅臻阳: “哥哥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即可。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也不用理会,我会定期让廖勇去见你,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 梅臻阳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妹妹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没这么冷静,所以常常被李氏母女两个激怒,然后就会被父亲责骂甚至是挨打。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的恨,可是祖母毕竟年纪大了,父亲他也是难做。”梅臻阳艰难地说道。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把船上的事情简单地给梅臻阳说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祖母派来的碧溪那时候虽然不得用,但好歹她老人家还没想要了我的命,看在这点情分上,我不会把她怎么样。至于父亲以后想过什么日子,那要看他怎么选。” 梅臻阳抿了抿嘴唇,伸手扶着梅若彤的双肩说: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会按照你的安排去好好读书,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护好自己。” 梅若彤点头,看着梅臻阳走出好远还回头看她,便笑着冲梅若彤摆了摆手。 青竹从后面跟上来,安静地站在梅若彤身旁看着梅臻阳走出二门。 梅若彤领着青竹回了碧桐院,碧溪和小小忙端了热茶上来。 梅若彤把袖子里的身契拿出来递给青竹说: “你和廖管事去官府,把你们的奴籍消除,需要多少钱银子,你只管从咱们库房里拿。” 青竹接了身契,含泪跪下给梅若彤磕头。 碧溪和小小都羡慕地在一旁看着,梅若彤扶起了青竹,看着碧溪说: “祖母来京里了,你是伺候她的老人,若是想回去,直接跟我说就行。” 碧溪顿时白了脸,哭着跪在梅若彤脚边说: “姑娘,奴婢若是回去,太……李氏定会要了奴婢的命。奴婢只想这辈子都伺候姑娘,求姑娘留下我。” 小小和青竹都替碧溪求情,她们相处了几个月,能感觉到碧溪确实是忠心伺候梅若彤的。 梅若彤让碧溪起身,缓和了脸色说: “你既然决定要跟着我,祖母那边若是有人给你传递消息,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知道,奴婢绝不会对姑娘隐瞒一丝一毫。” 碧溪忙擦了眼泪,信誓旦旦地向梅若彤保证。 (); 第四十四章 梅宅里的那些人(1) 东宫的书房里,看着桌上流光溢彩的琉璃,太子李彦召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含笑对李彦白说: “二弟,这东西绝对难得一见,几年前娑罗曾进贡过一尊极品琉璃观音像,品相远不如这个。” 李彦白不语,只默默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被烛光照着,在他洁白如玉的脸上投下了一圈暗影。 李彦召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停住了这个话题。那尊观音像做了皇祖母的随葬品,也是从皇祖母离世后,李彦白连一次宫门都不肯再进了。 孝慈皇太后离世后,那座皇宫里再也没有了能让李彦白牵挂的人,即使李斓曦在最初的时候常常哭闹着找他,他也不曾动摇过分毫。 “皇兄,凑起来的那四十万两银子我已经安排人送出京了,悄悄沿着运河南下,全部买成米粮运到南境存储起来。” 李彦白说完,抬眼看着李彦召说: “我计划在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里,每月生产一到两件精品琉璃首饰或者摆件,通过公开竞价的方式卖出去,目标就是那些贵族和富商,不拘在大晋境内,别国的商人和贵族,只要出价高,就任由他们买走。” 李彦召缓缓点头,问李彦白: “二弟,你预计我们今年能筹到多少银子?” 李彦白又习惯性地开始轻轻摩挲手指,过了一会儿才说: “顺利的话,两百万两银子是肯定有的。” “那就好,年底时我们极有可能在南境开战,有了这笔银子,我们就不会再受制于人。” 李彦白知道李彦召说的那个人是谁,便只点了点头。 李彦召又看了看李彦白,笑着问: “颍河县主这次问你要什么好处?” 李彦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轻声说: “她这次没要什么好处,是我主动提出给他大哥一个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这件事情还得劳烦皇兄操心。”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会交待人去办好。”李彦召说完,观察着李彦白的脸色,轻声说: “二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你喜欢颍河县主,我可以去父皇面前替你请旨,母后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你皇嫂早就在为你周旋。” 李彦白收了脸上的笑意,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多谢皇兄和皇嫂为我操劳,至少现在,梅姑娘是不会同意嫁给我的,我也不想强迫她。” 李彦召有些急了,不高兴地说: “二弟你无论身份还是品貌,哪一点配不上颍河县主?何必这样自轻。” 李彦白苦笑,轻声说: “皇兄,梅姑娘和别的女子不同,她若不愿意,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反抗,我不想她不开心,我愿意慢慢地等。” 李彦召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这样拖着不成亲,梁家 的姑娘就不会死心,听你皇嫂说她上次从猎场回家后就病了,母后已经在预备着给梁姑娘另选夫婿,梁姑娘却闹着要落发出家。” 李彦白毫不动容,甚至不肯说一句和梁文君有关的话,只是默默地喝完了面前的一杯茶,就起身向李彦召告别。 入夜,李彦召回到寝宫,沉声对太子妃陈蒹蕸说: “二弟十分在意那位颍河县主,后宫这边你要看好了,如果有人要动她的心思,你及早告诉我。” 太子妃点头,柔声说: “殿下只管放心,妾身记着这件事呢。” 说完,陈蒹蕸窥了一眼太子的脸色,低声说: “虽说颍河县主的相貌确实出众,可她几乎不出门,京中子弟最多也就是听些传言,难得一见的。至于见过她的那些主母们,鉴于以往的那些事,谁敢轻易动她的心思呢!” 李彦召失笑点头,抚摸着太子妃的手说: “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实话。别说颍河以前做的那些出格的事情,就清扬那个性子,有谁敢去他面前找不自在?” 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殿下,妾身没有贬低颍河的意思,只是怕殿下忧心,所以才实话实说。” 太子笑着点头,搂了陈蒹蕸在怀里往卧房走去。 福寿堂里,老太太听梅若彤问她要林云涵的嫁妆单子,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老太太抚摸着梅若彤柔滑的长发,冷笑了一声说: “这件事情,祖母知道该怎么做,你不用插手。当年的官媒,可没少拿咱家的银子,就算你母亲去世,我也没亏待过他们,不怕他们不站出来为咱家说话。” 梅若彤眼底一热,顿了顿才轻声说: “那就请祖母不要手软,这次务必让李氏翻不了身,我娘的死,她脱不了干系,我一定要逼她说出实话。” 老太太红了眼圈,对着焦嬷嬷摆了摆手。 焦嬷嬷躬身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枫杨街梅宅里,梅若晴正在发脾气,她气恼地冲着李玉珊嚷嚷: “娘,都跟你说了那贱人回京了,大哥昨天还去见她了,我一直让人盯着那边呢。” 李玉珊笑了笑,拉着梅若晴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说: “你这傻丫头,嚷嚷个什么?她越是拖着不来见你父亲和祖母,将来你祖母和父亲就越生气,明白吗?” 梅若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声说: “我知道了,娘,那等几天再告诉父亲,父亲定会责打她。” 以前的梅若彤,没少被梅远志斥责,打耳光也是常有的事情。 李玉珊替女儿整了整发髻上的金钗,冷笑着说: “她如今好歹也是县主的身份,你父亲自然不能再动手打她,可骂几句也好,杀杀她的威风,别以为封了县主就可以骑在我们头上了。” “就是,要不是娘为她谋划,她个贱人哪来的好命进京,还被封为县主。” 说到这里,梅若晴就又气得要死。 枫杨街的宅子比梅家在江陵的宅子小太多,柳老太太住了主屋,大少爷梅远志住在前院,梅若晴就不得不和父母分别住了东西的厢房。 这让习惯了高屋大宅的梅若晴十分的不满,凭什么梅若彤就可以住在奢华的林府享福,她却要住在这个小破院子里受罪?在江陵的时候,无论住的,还是吃的用的,她哪一样不比梅若彤好上数倍? 来了京中数日,李玉珊也没少让人去外面打点,可到了今天还是没一家找他们来往的。 李玉珊派了婆子去给靖勇候夫人邱氏送礼,竟然被直接打出了门。 梅家虽然败落,可梅远志在江陵经营多年,梅若晴不管怎样都是闺秀聚会上的中心所在,可在洛邑,自己竟然没了可以出风头的地方,这让梅若晴十分的气恼。 小丫鬟铃儿因此没少被梅若晴打耳光,可院子就那么大,她想不碍主子的眼,竟是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李玉珊母女折腾了几日,柳老太太只当看不见,直到国子监的一名学录来到梅家通知梅臻阳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了,柳老太太才把一家人都叫到了正厅里。 (); 第四十五章 梅宅里的那些人(2) 从儿子娶了林家的女儿开始,小门户出身的柳老太太就过上了富贵的日子。如今年纪大了,她失去光泽的皮肤又添了一层黯黑,只一双眼睛里的精明从未减少过半分。 柳老太太早就猜到孙子能去国子监的原因,却仍和颜悦色地当着众人的面问了一遍。 梅臻阳有些不安,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李玉珊和满脸不高兴的梅若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 “回禀祖母,是大妹妹给孙儿求来的这个机会,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孙儿未敢提前告知您和父亲。” 还未等柳老太太和梅远志说话,梅若晴已经十分不满地大声嚷嚷: “祖母,父亲,你们看看,大姐姐既然早就回京了,还见了哥哥,为什么不来拜见你们?就算她不把我娘放在眼里,你们可都是正经的长辈,不远千里的来看望她,她竟然对你们置之不理” 李玉珊已经红了眼圈,含着泪委屈地看了看柳老太太和梅远志,却没说一句梅若彤的不是,反而瞪了梅若晴一眼说: “你胡说些什么?你姐姐如今是什么身份?合该我们去给她请安才是。你若有福见你姐姐,给我规矩着点,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梅远志眼里已经有了怒色,前些日子勉强去了趟林府,他已经受了一肚子的气。 柳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的孙女和侄女,在心里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对梅臻阳说: “臻阳啊,你能得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是若彤的功劳,我也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实在是想的慌,不如你陪祖母去林家看看她,顺道再给你外祖母请个安。” 梅若晴惊呆了,刚委屈地叫了句“祖母”,还未等她再说下去,手臂就被李玉珊狠狠地掐了一下。 梅若晴疼得跳了起来,嚷着问李玉珊干嘛掐她。 李玉珊拉着梅若晴往外扯,一边走一边对梅臻阳和柳老太太陪着笑脸说: “臻阳,母亲,我这就去准备礼物,咱们从江陵带来了不少若彤喜欢吃的特产呢。” 李玉珊母女刚进了东厢房,梅远志就怒道: “母亲,那孽障越来越不像话,你不必这样放纵她,我这就……” “你跟她们娘两一样蠢吗?你以为她还怕你?还是以为你能把她怎么样?别说她如今是能见得到娘娘和公主的人,就光林家,也不把会把你放在眼里。” 柳老太太怒不可遏,狠狠地用拐杖戳着地板骂道。在江陵的这些年,她可以任着儿子与侄女胡来,可如今进京是为了儿子和孙子的前途,孰轻孰重,她心里清楚的很。 梅远志顿时脸色苍白,他总是忘了自己早就无官无职,总是忘了他早已不是林家奉若上宾的进士姑爷。 梅远志黯然离去,柳老太太拉了梅臻阳的手让他坐在身边,又细细地询问了他上次见梅若彤的状况。 梅臻阳当然不会说真实的状况,只含糊应付了一番,就匆忙去前院告诉杨柱子,让他赶紧把柳老太太要去林家的消息传给梅若彤。 第二天一早,柳老太太带着李玉珊准备好的一大堆礼物,和梅臻阳一起乘马车往林家赶去。 梅若彤安然坐在高老太太身旁,见梅臻阳扶着柳老太太进门,她也只是起身浅浅地施了一礼,就又坐了下去。 柳老太太看着冷若冰霜、完全像是换了个人的梅若彤,心里却并不吃惊。梅若彤能躲过那场算计,走到如今的地步,若不是性子大变,那才是见了鬼了。 柳老太太刚落了座,就笑着问梅若彤: “彤儿,这些日子不见,祖母可是十分地牵挂你,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看看你。”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说: “祖母,多谢你的挂念,我们多日不见,该好好说说话才对。但是国子监那边既然有消息了,就该让哥哥赶紧过去才是,毕竟这读书才是哥哥最重要的事情,你说呢?” 柳老太太知道梅若彤这是要直接和她摊牌了,她当然更不愿意孙子卷进来,当下就笑着说: “那自然是这个理,你哥哥也说是来给你外祖母磕了头就过去国子监那边的。” 梅臻阳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梅若彤,跪下给高老太太磕了头后就离开了。 梅若彤也不和柳老太太废话,直接让焦嬷嬷把林云涵的嫁妆单子拿过来给柳老太太,然后淡淡地说: “祖母,这是我娘的嫁妆,我外祖母说,我娘的嫁妆在她去世的时候是清点过的,如今我和哥哥都大了,哥哥读书忙,所以我想自己来打理这些嫁妆,不知道祖母意下如何?” 高老太太只在柳老太太进来的时候客气地点了点头,这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说: “亲家,你觉得这样可好?” 柳老太太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还平静地翻开嫁妆单子看了看,才微笑着对高老太太说: “亲家,没有错,就是这些东西,当年我也是看过的。” 不接着说同不同意,柳老太太的眼神转向梅若彤,意味深长地问道: “彤儿,我清楚你想做什么,若我让你如愿,你能给我什么承诺?” 柳老太太的直白,让伺候在厅里的焦嬷嬷恶心得打了个寒噤,有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长辈,真不知道表姑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梅若彤心里冷笑,祖母果然是越活越精明,连和她废话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交出李氏,我保你和父亲在洛邑安享晚年,若你们想回乡,银子随你开价。” 梅若彤十分了解自己的祖母,所以和她讨价还价并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十分平静。 柳老太太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梅若彤说: “咱们梅家是什么状况你最清楚,不过是撑着个空架子,来江陵前老宅就卖了,抵了以前的欠债,所以我和你父亲没有地方可去。” 焦嬷嬷彻底晕了,这柳家老太太的脸皮真是无人能敌,在亲家和晚辈面前竟然连半分体面都懒得装。 “我身体不好,你娘病了之后,家里的中馈就是若晴的姨娘在管,所以你娘的嫁妆,你只能找她去要。” 柳老太太清楚梅若彤最厌恶李玉珊,所以就算称呼李玉珊姨娘,也说是梅若晴的姨娘,绝不会和梅若彤联系在一起。 梅若彤满意地笑了,对柳老太太说: “好,既然祖母如此明事理,我就绝不会让你失望。” 柳老太太起身,消瘦的身板站的笔直,对梅若彤说: “彤儿,你是梅家的人,祖母相信你不会亏待你爹和你大哥。” 说完,柳老太太身板笔直地往外面走去。 焦嬷嬷张口结舌,半天缓不过劲儿。高老太太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才对梅若彤说: “数十年不见,你这祖母真是越发厉害了。” 梅若彤笑的冷淡却又平静: “柳家早就没什么人了,只余下几个破落户的亲戚,所以一个侄女,一个又蠢又笨的孙女,在她眼里自然抵不上儿孙的前程重要,更何况她靠着娘的嫁妆锦衣玉食了二十年,又怎么肯老来再受以前的苦。” (); 第四十六章 梅宅里的那些人(3) 梅远志带着妻女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柳老太太下车,梅若晴就冲上去扶住她的手臂说: “祖母,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哥匆匆忙忙地回来又走了?” 柳老太太不满地瞪了梅若晴一眼,见过梅若彤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孙女越发的让她厌烦,以前觉得她是娇憨性子直,现在看来,真真的就是蠢。 李玉珊审视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忙把梅若晴扯开,自己扶着柳老太太往里走,边走边轻声说: “娘,您累了吧?先回去喝口茶歇歇再说。” 丫头铃儿不敢跟着主子进屋,但也不敢走远了,否则梅若晴有需要叫不应她的话,一顿打定是跑不了的。 铃儿躲在正屋门外的花树后,忽地就听到正厅里传来李玉珊凄厉的哭声: “娘,你这是要我死啊,那些嫁妆,那些嫁妆……我怎么还能拿的出来。” 铃儿胆小,这时候却也撇了撇嘴,先头太太的嫁妆当然是早就不剩多少了,光老太太、太太和二小姐每年吃的极品燕窝,没有几千两银子就不可能够用,更别说这三位女主子的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可是从来都只用顶级的好东西。 梅若晴的声音虽然滞后,但更嚣张: “父亲,姐姐她这就是想要我们一家人的命,你应该去官府告她个不孝之罪。” 有茶盏碎裂的声音传来,梅远志低声怒吼: “娘,她这是无法无天了,我是她老子,就是打死她也不为过。” 柳老太太冷笑出声,看着自己儿子问: “你如今还能见得到她吗?没有臻阳陪着,我今天就未必能见她一面。” 梅若晴睁大了眼睛,终于开始惊慌起来,她疯狂地摇着柳老太太的腿哀求: “祖母,我不要姨娘出事,我不要姨娘出事。” 柳老太太看着哭得涕泪横流的侄女和孙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说: “你们知道害怕就好,要是肯听我一句话,待会儿林家来了人,你们就给我老实点,我以后还能看顾你们几分。” 柳老太太的话很快应验,刚过午时,林家二太太宁西柔就带着焦嬷嬷和青竹到了枫杨街的梅宅,身后还跟着几十个林家的仆妇以及两名官媒。 二太太笑地极为和气,清点林云涵的嫁妆时却毫不手软,直到林家的仆妇把梅宅里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清点到院子里,当着官媒的面按市价估过之后,二太太才笑着对柳老太太说: “亲家老太太,我们姑奶奶的嫁妆,这可是百不足一了呢?” 梅远志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着身旁抖若筛糠的爱妾,对着二太太怒道: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了?难道我梅家没了脸面,你们林家就荣光了不成?臻阳她娘病着的时候也没少花银子。” 二太太瞪大了眼,继而柔声笑道: “梅老爷,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姑奶奶的嫁妆,在她去世后可是清点过的,只多没少。就是咱大晋的律法,女子的嫁妆也是自己的私产,自然是留给我们表姑娘和表少爷的。如今县主想拿回去自己管着,怎么就是对你们赶尽杀绝了?” 二太太说完,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分毫,看向一旁两位官媒说: “二位大人,这件事,你们看怎么处理的好?” 两位官媒都是林家几天前就找好的,银子自然也没少送。其中一位顺着焦嬷嬷的眼神看向李玉珊,见焦嬷嬷微不可见地点头,便正色道: “对于此事,县主的要求合情合理。如今既然嫁妆缺失,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限定日期把嫁妆补齐,要么将侵吞嫁妆的人抓进官府问罪。” 梅若晴忽地一声冲出来,用手指着二太太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人拿我娘去问罪?我跟你拼了。” 说完,梅若晴便要往二太太身上冲。 包括梅家的主仆在内,满院子的人都被梅若晴的蠢给击蒙了,她这一句话可是省了大家不少事,直接给她姨娘定了罪。 林家的仆妇早有准备,立刻上前抓住梅若晴并把她按跪在地上。 二太太依然笑得柔和,看着柳老太太说: “老太太,您看这……” 柳老太太面不改色,十分淡然地说: “我身体不好,从来就不管家里的事,从臻阳她娘病了开始,家里的中馈就都交给李氏了,你们只管问她就好。” 李玉珊的眼泪原本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这时候忽然就停了,她盯着瘦小干瘪的柳老太太,忽然就想到,原来自己这些年都在给这个老太婆当枪使。 看着林家的几个粗壮仆妇冲上来拖李玉珊,看着李玉珊忽然就面无表情起盯着自己的母亲冷冷地看,梅远志心里终于惊慌起来,跪在柳老太太面前哀求: “母亲,留下玉珊吧,银子我可以补上的。” 二太太故作惊奇,看向柳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梅老爷的事情?” 柳老太太皮笑肉不笑,淡淡地说: “当然没有我儿的事情,我儿子为官清廉,吃用 俱都简朴,书房里连张值钱的字画都没挂过。” “那就好,我就说嘛,你老人家教养的孩子,品行自然没得说。” 二太太一边笑说,一边给焦嬷嬷使眼色,焦嬷嬷当即领着人把李玉珊拖出了二门。 梅若晴疯了似的大哭,她被按着动不了,就冲着二太太大骂: “你个娼妇,敢陷害我娘,你回去告诉梅若晴那个贱人,我早晚要了她的命。” 二太太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只给身旁的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一声不吭,大步走到梅若晴跟前,抡起巴掌连打了她十几个耳光。 梅若晴被打得涕泪横流,嘴角的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二太太这才淡了神色,冷冷地看着梅若晴说: “二姑娘,你也别嫌我家的人下手重,她可是为你好,不然就你胆敢辱骂县主这一条,就够你去吃些天牢饭了。” 二太太说完站起身,看也不看梅远志,只对柳老太太说: “老太太,我们县主说了,您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好好养着身体,所以她让妾身给你带来两千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以后的花费,自然也不会断了您的。” 说完,二太太从袖子里抽出一叠子银票塞到柳老太太手里,和气地说: “京中什么都贵,可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老太太吃的用的只管用最好的,不用怕花银子。” 梅远志气得浑身发抖,可对上青竹冷冷的眼神,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柳老太太十分坦然,接了银票还起身送二太太说: “辛苦二太太走这一趟,你回去跟彤儿说,她的孝心我领了,等她得空了回来看看,我和她父亲都十分挂念她。” 二太太对柳老太太的佩服在这会儿已经达到了极限,生怕自己憋不住会笑场,忙又客气了几句,赶紧带着林家的下人离开。至于院子里摆的那些物件,她们自然一样也不会拿走。 梅若彤的目的只是要拿住李玉珊,至于梅家的那些破铜烂铁,她从不放在眼里。 对梅若彤的心意,二太太总是能体会得很透彻。 (); 第四十七章 梅宅里的那些人(4) 天还没黑,梅家的这场闹剧就传遍了洛邑城,梅若彤再一次成了京城的名人。 然而与前几次相比,梅若彤这一次没有被骂,反而是收获了不少同情,许多人都议论说: “颍河县主原来那样混账,定是被那个姨娘给教养怀的,捧杀原配的孩子,就是当后妈的人惯用的手段。” “我看啊,要是捧杀倒还好些,起码平时少受些罪。颍河县主必然吃尽了苦头,不然怎么会被送到京城来配阴婚。” “就是啊,听说颍河县主是被捆绑着押送到京城来的,半路上杀了恶奴才逃得一条命。” “果然是有隐情,那姨娘也真够恶毒,侵吞了原配的嫁妆不说,竟然还要把别人的女儿往死里害。” “还是县主和林家厚道,只让官府拿了那姨娘,财产分文也没拿走,听说还给了她们老太太不少养家银子呢。” 秋影第二天把这些话学给李彦白听,李彦白忍不住笑,连连摆手对秋影说: “你不要再说了,快去国子监那边看看,再安排个人在那边守着,梅臻阳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就伸把手。” 秋影笑着离开,夏风笑着摸了摸鼻子说: “殿下,我怎么觉得梅姑娘没那么好心呢?” 李彦白瞪了夏风一眼,佯怒道: “胡说什么呢,梅姑娘本性纯良,孝顺祖母和父亲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说完,李彦白自己先绷不住又笑了,夏风也裂开嘴笑起来。 梅姑娘,不管是原来作为林家的表姑娘,还是现在作为颍河县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说她真心孝顺把她绑到京城来送死的人,打死夏风他也不会信。 天气渐渐暖和,梅若彤在福寿堂用了晚饭,回到碧桐院梳洗过后,就穿着一件舒适的家常衣服坐在花架下喝茶消食。 青竹快步走进院子,把外面的议论大概说了一遍。 梅若晴从不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自然也毫不在意今天这突然而至好名声,只淡淡地问: “李氏那边怎么样了?” 青竹皱了皱眉头,低声说: “那女人还真是个人物,冷静的很,不哭不闹,更不撒泼,给她的饭菜都馊了,竟然也吃的干干净净。” 梅若彤冷冷地笑,端了一杯茶递给青竹,等青竹坐下喝茶,她才慢悠悠地说: “不用担心,衙门那边,你把银子送足,慢慢地耗着她,不许任何人探望她,梅家的人也不行。” “姑娘只管放心,这些话我今天已经交待过了,还安排了两个人在牢房附近轮流守着,必定万无一失。”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夜空中渐渐繁密起来的群星,对青竹说: “让廖管事盯好枫杨街那边,怕是他们这两天就会发卖下人了,无论什么价钱,都要找牙行把杨柱子他们买下来。” 青竹点头,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把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放在心上。 青竹本就是练武的,梅若晴又从小娇生惯养,所以几个耳光下来,梅若晴的脸就肿成了猪头。 这是梅若晴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又是疼,又是害怕破相了变丑,所以哭到天黑还未停止。 梅远志陪在柳老太太身边软磨硬泡,非要拿了银子去衙门替李姨娘打点。 二太太一行人离开后,柳老太太就让人把满院子值钱的物件收进了库房,钥匙被她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柳老太太被梅若晴叫死叫活的声音哭得心烦,用拐杖戳着地板大声骂道: “铃儿,你去告诉你主子,要是再不让人清净,明天的郎中也休想让我替她请。” 西厢那边瞬间安静了下来,柳老太太冷笑: “没出息的娘,才会教出个炮仗性子的闺女,以后有她吃的亏。” 梅远志这会儿顾不得梅若晴,再次请求柳老太太拿点银子让他去衙门打点。 柳老太太无动于衷,淡淡地说: “我们孤儿寡母的,当年受的什么苦你最清楚。如今的你不再是林家的高婿,咱们家的大姑娘也未曾把咱们娘两看在眼里。你若一意孤行,拿了银子出门后就别再回来。” 说完,柳老太太从袖子里抽出二太太白天给她的那两千两银票放在了桌上。 梅远志眉头紧皱,可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李姨娘,咬牙拿起银票离开了。 柳老太太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起身去休息,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不怕他不哭着回来求自己。 热汤沐浴,高床锦枕,睡前一碗金丝燕窝粥,这是柳老太太数年来养成的习惯。 柳老太太享用林云涵的好处最多最久,却又最恨这个儿媳妇,在林云涵面前,柳老太太从来没有自在过,只要林云涵出现,柳老太太就觉得身上的绫罗绸缎扎得她浑身不舒服,不论林云涵对她这个做婆婆的多么恭敬。 所以,她任由儿子和侄女作践那个柔弱善良的女子,直到林云涵去世,柳老太太才觉得自己的腰板终于直起来了。 只不过一晃眼数年过去,当李玉珊开始或明或暗地告诉柳老太太家里的拮据时,柳老太太就知道自己该重新筹谋以后的生活了,正在这个时候,梅若彤被封为县主并且住在林家的消息传到了江陵。 洛邑的春天很短,转眼天就热了起来。梅若彤每天在碧桐院里歇着,除了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不得不应付林庭瑶几句,她几乎足不出户。 林庭芳倒是常常跑来碧桐院找梅若彤说话,有时候带着张姨娘做的点心,有时候带着张姨娘给梅若彤做的一双绣鞋或者两块帕子。 青竹从外面回来,看了一眼梅若彤身旁的林庭芳,就笑了笑站到了梅若彤身后。 林庭芳立刻起身,对梅若彤说: “表姐,我忽然有些困了,先回去歇会儿,明天再来找你说话。” 不等梅若彤说话,林庭芳就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青竹失笑,对梅若彤说: “姑娘,二姑娘这些日子活泛了不少,常常见她笑呢。” 梅若彤也笑着点头说: “她确实好了不少,就是这总看人脸色的习惯还没改,太过懂事了些。” 青竹连着喝了两杯茶,才缓口气对梅若彤说了外面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牢里的李玉珊已经过了两次堂,仍然死咬着不肯承认动过原配的嫁妆。梅远志上下打点了不少银子,可都打了水漂,连牢门都没能接近半步。 今天上午,梅远志回了枫杨街,却被柳家老太太拒之门外,这会儿他正在外面找合适租赁的房子,大约是想等李玉珊出狱后当做落脚地。 (); 第四十八章 初遇 梅若彤笑的冷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痴情的人呢!” 青竹默然,想了想忙转移话题: “姑娘,让你猜准了,枫杨街那边一早就叫了人牙子,发卖陪你进京的那些人。廖管事已经做好了准备,必然会把柱子他们全都买下来。” 梅若彤站起身,扶了下头上的玉钗对青竹说: “你去吃饭歇息,等廖管事把事情办妥了,我们就回枫杨街探望祖母去。” 青竹点头,叫了碧溪和小小进来伺候梅若彤午歇,她自己往所住的厢房走去。 柳老太太昨晚睡得不好,所以直到吃完早饭,她的一张脸还在耷拉着。 听到下人禀报说梅若彤要回来,现在已经到枫杨街这边了,柳老太太忙招呼下人把桌上剩的饭菜撤下去了大半,只留了两碟子素菜和半碗白米粥。 梅若彤领着青竹走在前面,碧溪和小小跟在她们身后。 柳老太太领着内院剩下的四个仆妇候在二门口,一看到梅若彤就红了眼圈。 梅若彤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等进屋看到桌上那寒碜的早饭,便淡淡地笑着说: “祖母年纪大了,饮食更该精细些,怎么吃的这样简单呢?” 柳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 “家产被他们夫妻糟蹋的没剩下多少了,我得给你和臻阳留着。” “祖母不用这样自苦,你身子好,我和哥哥才能安心。” 梅若彤不愿再和柳老太太演这虚情假意的戏码,说完就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马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又客气地说: “老太太,姑娘一早听说府里的下人发卖了不少,怕您受委屈,所以让奴婢又把他们买回来了,已经带到府门外了。” 至于这些人的身契,自然是拿在青竹的手里。 柳老太太忙说: “彤儿,家里如今就两个人住着,实在用不了很多人伺候,养着下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至于那叠子银票,柳老太太就像没看到一样。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说: “祖母,爹只是一时想不通,等过几天他们两人回来了,家里还是得多几个下人才够用。再说这些人都是在这里伺候久了的人,您用着也顺手。至于养他们的银子,以后都由我来支付。” 窗外的花树忽地颤了一下,梅若彤看见了,柳老太太当然也看见了。 柳老太太看向梅若彤,见梅若彤也不再说话,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她,但那笑里的胁迫却是显而易见的。 青竹又无声地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柳老太太抿了抿嘴唇,终于再次开口问道: “彤儿的意思是你妹妹的姨娘还能从牢里出来?” 梅若彤满意地挪开眼神,略微提高了声音说: “那是自然,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和哥哥不追究,官府那里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只不过李氏一直不肯松口,所以衙门才一直没法结案,自然也就不好放李氏回来。” 柳老太太不再说话,心里估摸着桌上的银票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上千两。 梅若彤也不再说话,等到青竹给她使眼色,便站起身向柳老太太告辞。 柳老太太送梅若彤出门,眼神扫过碧溪的时候把碧溪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跟在梅若彤身边后,碧溪才知道原来做下人也可以活得有个人样,甚至可以像青竹姐姐那样和主子平起平坐,所以她是死也不想再回梅家这个烂泥塘了。 好在柳老太太最后什么也没说,碧溪忙越过小小抢先跟着梅若彤上了马车。 小小上车后戏谑地看着碧溪说: “你看你跑的快的,后面有人追你吗?” 碧溪红着脸瞪了小小一眼不说话,梅若彤伸手拍了下碧溪的肩膀,轻声说: “你不要怕,今天带你过来,就是为了试试她,她今天既然不开口,以后就难再要你回去。” 碧溪红了眼圈点头,小小也收了脸上的笑意,掏出帕子递给碧溪。 青竹问碧溪和小小可曾看清楚了偷听的人,小小点头,但是那个人她不认识。 碧溪擦了下眼睛说: “是二姑娘身边的铃儿在偷听,她是个老实性子,估计是二姑娘逼她去的。” “不管是谁,有人偷听就行。青竹,告诉衙门那边,要是二姑娘去衙门,给她行个方便。” 梅若彤说完,顿觉轻松不少,要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懒得耗费银子去柳老太太面前演戏。 刚过巳时,街上的阳光正好。因为快到端午,街道两旁已经有小贩在叫卖艾包和甜粽。 梅若彤想起自己曾答应过林辰晧等端午的时候去书院看望他,嘴角便抿出了一丝笑意。在洛邑,她起码有林辰晧和林庭芳兄妹可以视为好友,至于别的还有谁,梅若彤想了半天,想起了秦国公主李斓曦。 想起李斓曦,便不由得想起了燕子溪边泪流满面的梁文君。 梅若彤皱了皱眉头,李彦白果然是一心钻在钱眼里,那样美貌温柔又痴情的梁文君,居然都不能让他动心。 枫杨街距离柳林街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廖勇赶车,主仆五人很快就到了柳林街的路口,廖勇却忽然勒住了缰绳。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不远处有打骂声传来。 青竹挑起帘子,廖勇快步跑了过来,对梅若彤说: “县主,前面有人打架,把路堵了。” 梅若彤不欲多事,直接吩咐廖勇绕道走。廖勇犹豫了一下,应了声“是”,转身欲走的时候,青竹忽然问他: “又是那些人在欺负韩公子吗?” 廖勇忙停住脚步,一边点头,一边悄悄地打量梅若彤的脸色。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欲多事,可她有两个侠肝义胆的护卫,今天这样的“巧遇”,说不定就是他们设计的。 打骂的声音一直在持续,却没有一句求饶哭喊声,梅若彤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廖勇和青竹,无奈地摆了摆手。 青竹立刻跳下车,飞快地跟着廖勇往马车前面跑去。 碧溪小心翼翼地看着梅若彤说: “姑娘,奴婢听青竹姐姐说过,韩公子真是个可怜人,他回南边代父祭祖,韩老爷却突然去世,他的继母卷走了所有的家财消失的无影无踪,还给他留下了不少债务,如今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洛邑。” “家里的宅院和铺子全都被卖光了,韩公子一回来就被债主们抓住,又不给他时间去赚银子,又逼着他还债,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在梅若彤面前,小小一向比碧溪胆大,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就带了怒气。 梅若彤看了看碧溪和小小,淡淡地问: “青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这样帮着她。” 碧溪和小小一起飞快地摇头,梅若彤哼了一声,伸手示意她们两人扶她下马车。 (); 第四十九章 帮助韩煜 碧溪忙下了马车放脚凳,小小把帷帽被梅若彤戴上,然后搀扶着她下车。 地上躺着十多个被打得嗷嗷直叫的男人,廖勇和青竹持剑站在两边,还有十五六个穿长袍的男子站在边上看着。 墙角处,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男子半靠在墙上,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庞。 见梅若彤主仆三人走过来,躺在地上的一个嘴巴流血的男人叫道: “你是谁?凭什么打我们?我要去衙门里告你。” 廖勇一脚踢在那男人腰上,冷笑道: “黄三,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着,这是颍河县主。” 黄三抖了一下,眼珠子转了几圈又强辩道: “县主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人,我们追要自己的银子,天经地义。” 廖勇举起剑柄就要去打黄三,梅若彤摆手制止了廖勇,看着黄三淡淡地问道: “你追讨债务,可有借据或者银钱来往的凭证?” 黄三楞了一下,吭哧了半天才说: “我给韩家跑腿,他家答应过每月给我二两银子,现在他们人跑了,我……” “那就是说你没有凭据了?” 梅若彤不等黄三说完,就冷冷地问了一句。黄三还要狡辩,梅若彤已经看向廖勇说: “打断他的两条腿。” 众人皆惊,这颍河郡主也太凶悍了,就这么点事情就要打断黄三的双腿? 廖勇却不管那么多,抬脚就朝倒地的黄三踹去。 咔嚓两声响,伴随着黄三的惨叫,在场要债的那些人都禁了声,有几个想悄悄溜走的,看到廖勇和青竹抽出了手中的剑,又忙老老实实地蹲下了。 梅若彤两手交叠在小腹前,将在场的人扫视了一遍说: “你们,没凭据的,和韩家父子有债务凭据的,和韩家主母有债务凭据的,分三队站好。”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的时候,廖勇一脚又踩到了黄三的断腿上。 在黄三杀猪般的惨叫声中,众人很快就分成了三堆,那十多个穿长衫的男子分成了两队,站在黄三身后的十来个人则明显就是地痞流氓模样。 这边一阵闹腾,早惊动了不远处林家大门口的小厮,一大群林家的护院抄着家伙涌过来,把要债的人围在了中间。 围在黄三周围的那群人明显惊慌起来,他们收了别人的银子来收拾韩煜,而且想从韩煜身上再勒索些银子,所以刚才就是他们这些人打的韩煜。 梅若彤指了指黄三等人,对林家的管事海叔说: “每个人剁掉两根手指,以后看到他们欺负韩公子一次,就打他们一次。” 海叔利索地应了一声,指挥着林家的护院一拥而上。 看着林家的护院真的开始剁人手指,那几个和韩家主母江氏有债务往来的人都发起抖来,只听说颍河县主是个混不吝,能当众活剐了家中的老仆,今天看来,这消息肯定是真的。 梅若彤看着这几个已经明显心虚了的人,冷冷地问: “你们和韩家主母的债务,是想今天在这里解决,还是去衙门里提告解决?”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地上的断指和那些鬼哭狼嚎的地痞,半天才有一个中年男子试探着说: “我等愿意去衙门里提告江氏,再不打扰韩公子。” 梅若彤只嗯了一声,没理会这几个人,看着那几个地痞说: “你们可以去衙门告我伤人,也可以去告御状,但若是谁敢再为难韩公子,我就让他比这个人还惨。” 说着,梅若彤指了指昏死在地上的黄三。 几个地痞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忙抬着已经晕死的黄三飞快的跑了。 梅若彤这才看向边上那几个明显镇定的生意人问: “你们都是和韩家父子有生意来往的?” 为首的灰色长袍的男子走上前给梅若彤行礼,客气地说: “回禀县主,我等都有给韩家酒楼供货的证据,都是在韩老爷去世之前签下的,我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江太太跑了,我们也只能找韩公子要账,我们几个从来没有对韩公子动过手。” 梅若彤点了点头,淡淡地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韩公子如今的处境你们很清楚,只有给他时间,你们的损失才能尽快弥补。” 以灰袍男子为首的几个人听了都点头,灰袍男子和几个同伴商量了一会儿,再次给梅若彤行礼,客气地说: “县主,我等愿意宽限韩公子几个月时间,若是还追不回银子,我们再去衙门提告。” “好,你们既然讲道理,就什么事情都好说。你们放心离去,韩公子康复之后,你们只管再来林家找他商议,若不能善了,无论多少银子,我来解决。” 以灰袍男子为首的几个男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有颍河县主和巨富林家担着,他们的帐就不可能落空。 几个人高兴地谢了梅若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离开了。 梅若彤这才注意到周围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不过没人敢说话,都在悄悄地打量她。 青竹走到梅若彤身边,问要不要带受伤的韩煜一起回林家。 梅若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扶着碧溪的手上马车,青竹摸了摸鼻子,和廖勇一起往韩煜身边走去。 韩煜依然半靠在墙上,始终不吭一声,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直到梅若彤转身,他才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淡淡地看着梅若彤的背影。 梅若彤回到林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等在二门口,看见梅若彤就忙上前问她可曾有事。 大太太依然不出门,只有二太太和林庭瑶、林庭芳陪在老太太身边。 梅若彤笑了笑说没事,扶着老太太往福寿堂走。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叹气说: “韩家老爷也是糊涂,嫡出的长子明明能干又孝顺,他却只偏爱继室生的一双儿女。如今可好,他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却坑苦了他的嫡长子。” 梅若彤以前并没有听说过韩家的事情,而且她也不愿意评论别人家的私事,所以只嗯了一声,别的话再无多说。 跟在后面的林庭瑶含笑的眼神里尽是嘲讽,却很假地微笑着说: “表妹,韩家公子如今可是洛邑城的名人,表妹您身份高贵,不值当和这种人打交道,实在要帮让下人出面就行了,免得坠了自己的名声。” 虽然知道林庭瑶最近的乖巧表现都是装的,可她忽然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还是让梅若彤楞了一下。 (); 第五十章 旧事 林庭芳不满地瞪着林庭瑶,但还是在林庭瑶察觉之前就低下了头,她被林庭瑶拿捏了十几年,已经形成了骨子里的恐惧。 二太太却笑了起来,她用帕子半掩着嘴,笑着对林庭瑶说: “大姑娘这话就说的过了点,再怎么说韩家也和咱们家有旧,如今韩公子肯接受县主的帮助,也是全了咱们林家的体面,咱们实在该感谢县主才是。” 听到这里,梅若彤更是一头雾水,连跟在后面的青竹也愣住了,她可从来没听过韩煜和林家有旧的事情,不然巨富的林家,怎么可能在韩煜如此艰难的时候不伸手帮一把? 林庭瑶已经变了脸色,正要张口反驳二太太,老太太却已经恼了,她瞪了一眼二太太,二太太马上闭嘴行礼,然后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老太太把眼神转向林庭瑶,冷冷地说: “你的婚期不剩几天了,不用再天天陪着我,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准备准备吧!” 以老太太这些天对林庭瑶态度的转变来看,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二太太的嘴角使劲儿抿了抿才止住笑意,林庭瑶已经红了眼圈,哽咽着说: “祖母,我错了,我不是有意……” 然而,老太太并不想听林庭瑶多说,已经扶着梅若彤和林庭芳的手往院子里走去。 因为这一折腾,午饭便吃的有些沉闷,二太太小心翼翼地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待老太太放下筷子她才匆匆吃了几口。 饭后,二太太和林庭芳都很有眼色地早早告辞了,只留下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喝茶。 老太太让焦嬷嬷又拿了五千两银票过来给青竹收着,对梅若彤说: “枫杨街那边的事情,你花了不少银子吧?这韩家的事情要彻底解决,也得用银子,这些你先用着,不够了就找祖母来拿。” 梅若彤确实需要钱,也就不客气,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见梅若彤依然不问韩煜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说: “说起来,还是咱们林家对不起韩家公子。韩家虽然只是一般的商户,但他生母在世的时候和你大舅母交好,两家都有意让他和你表姐结亲,他们两个自己也知道,韩公子那时候已经开始跟着他父亲外出做生意,时常买些精巧玩意让人送进来给你表姐玩。” 梅若彤听到这里大概已经明白了其中缘由,她不想再让老太太难过,便轻声说: “我明白了,既然外祖母觉得应该助韩公子一臂之力,这件事情便交给我吧,后面有了什么进展我都会来告诉您的。” 老太太苦笑,继而有些难过地说: “彤儿,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庭瑶像是变了一个人,性子阴晴不定,早晚会惹出事情来的。” 梅若彤不想假惺惺地安慰老太太,那样只会让正伤感的她更难过,便只能无奈地沉默。 等梅若彤回到碧桐院准备午歇,青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打听清楚了: “大姑娘和韩公子就要定亲的时候,韩公子生母去世,事情便耽搁了下来。谁知道韩老爷很快续娶了后来的江氏,连一年的孝期都没过,而且十分宠爱江氏。婚事是大姑娘坚决要求推掉的,说韩家门风不正。韩林两家从那时候起就淡了来往,这次韩家出事,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曾出面想帮助韩公子,却都被韩公子拒绝了。” 青竹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气愤: “大表姑娘也太过分了,就算她怕和韩公子再扯上关系,也不该讽刺姑娘您,我都打听清楚了,自从韩林两家不再来往,尤其是这次韩公子落难不肯接受林家的帮助,别说外人了,连林府里的下人都在悄悄议论,说当年是林家不厚道,对韩公子落井下石,不然有林家的支持,韩老爷再怎么宠爱继室,韩公子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梅若彤摆手制止青竹再继续说下去,淡淡地说: “既然我们已经插手这件事情了,就该善始善终,倒也不必管外人怎么说。你去告诉廖管事,等韩公子的伤养好了,就来回我一句。” 青竹点头,由着碧溪和小小伺候梅若彤梳洗,她自己又出门往衙门那边赶去。 李彦白是晚饭后才听秋影禀报了梅若彤救韩煜的事情,倒是楞了一下,他了解梅若彤的性子,知道她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待秋影把林家和韩家的渊源也说完了之后,李彦白忍不住笑了: “她这会儿心里必然十分后悔揽了这个麻烦,但她又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后悔。” 秋影咧了咧嘴,问李彦白是不是要伸手帮一把。 夏风在一旁摸了摸鼻子,犹豫着说: “属下打听过了,那个韩煜的气度和长相都十分出众,韩家出事前,就有不少人家去韩家提亲,只因为他继母阻挠,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成亲,所以婚事才……” 秋影顿时急了,踢了夏风一脚说: “你都胡说些什么呢?” 夏风也回归神,忙和秋影一起紧张地打量李彦白的反应。 李彦白忍俊不禁,拿扇子在秋影和夏风的头上各敲了一下说: “梅姑娘是那种肤浅的人吗?天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夏风咧嘴一笑,讨好地说: “就是,是属下多虑了,那韩煜再长相出众也比不过殿……” 夏风话还没说完,秋影已经一巴掌打在他背上,随即扯着他飞快地逃出了书房。 李彦白坐回椅中,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看墙上的那副寒梅图,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浅淡。 梅若晴的行动和嘴巴一样地快,第二天不到午时,青竹就回到碧桐院向梅若彤禀报消息: “二姑娘一大早就去牢房见了李氏,据说母女二人不欢而散,李氏不许二姑娘插手她的事情,甚至以死相逼,撞得自己满脸都是血。” 梅若彤冷笑: “李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这种家事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想拿到证据十分不易。” 青竹点头,斟酌着说: “奴婢偷偷跟着看了,二姑娘出来的时候十分不服气的样子,还向差役打听怎么才能见到办案的大人。” 梅若彤笑了起来,李玉珊聪明了大半辈子,这次怕是要折在她这个宝贝女儿手里了,她自己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份危险,所以才会以死相逼不让梅若晴插手。 然而,端午的前一天,青竹还是带回了好消息:梅若晴花了些银子,终于见到了掌管李玉珊案的官员,把李玉珊这些年如何花用林云涵嫁妆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青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 “姑娘,这件事已经在外面传成了笑话,都说二姑娘大义灭亲,将来必成大器。” 了解梅若晴性子的碧溪还能稳住,小小则是已经彻底无语,心想这位梅家二姑娘的头脑也真够简单的,这么大的一个老坑,居然跳的如此干脆利落。 (); 第五十一章 李氏获罪 梅若彤垂眸,掩去了眼底那抹刺骨的杀气,对青竹说: “你去衙门那边交代好,不许李氏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她。” 青竹知道因由,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梅若彤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小小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她虽然不把去看望林辰晧这件事看的多重要,却也需先去给老太太说一声。 老太太喜出望外,乐呵呵地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你表哥许久不曾归家,一家人都惦记着,礼物早就备好了,本来说是让你二叔去的,如今你去最好,你表哥必然欢喜的很。” 梅若彤看着满脸笑容的外祖母,知道她老人家心里的期许,不由得暗暗苦笑。 没有谁是可以完全自由的,只要还被亲情羁绊着。 墨兰苑里,大太太听到消息也是吃了一惊,性子清冷的梅若彤肯去书院探望,简直等于是直接表明了心意。 难道梅若彤真的愿意接纳自己的儿子?大太太心中喜忧参半。 林庭瑶坐在一旁给一件男装收尾,闻言冷笑道: “她还真是够忙的,才搭上韩家的大公子,转眼就又去向哥哥献殷勤。” 听林庭瑶提起韩煜,大太太心里就是一股子火,瞪了林庭瑶一眼怒斥道: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年我都白教养你了。为个已经没关系的韩煜,你竟然当着老太太的面为难她,你是不是不指望老太太给你添妆了?你往日里的成算都哪里去了,一见她就没分寸。” 林庭瑶涨红了脸,不甘心地辩解道: “韩煜是我推掉不要的人,她这样明晃晃地往家里捡,分明就是想打我的脸,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韩煜有旧。” 大太太恨恨地掐了一把林庭瑶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看你就是疯魔了,青竹事后才找人打听韩煜的事情,很明显她们主仆救他的时候根本就不了解内情,偏你自己非要给自己挖个坑去跳。” 林庭瑶怔了怔,咬着嘴唇不说话,手里死死攥着给韩清扬做的长袍。 大太太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劝林庭瑶: “你很快就要嫁入侯府做正妻,她无论是选你哥哥,还是选韩家那个,都是远远不如你的,你又何苦再跟她过不去?逞一时口舌之利,你得到什么好处了?没看到老太太又不愿理会你了吗?” 眼泪自林庭瑶的脸上滑落,她愤愤不平地哽咽道: “我就是看不惯祖母什么都向着她?明明是一个爹不疼又没娘的东西,偏事事都要压我一头,她凭什么?” 梅若彤不知道墨兰苑里因为她而发生的这场嘴角官司,只嘱咐碧溪和小小把明天出行的东西收拾好。 阳泉书院离京并不近,她们主仆不骑马,乘马车去的话,晚上必定不能回京,在客栈里住一晚,那要带的东西便要多出许多。 青竹在天黑的时候回了碧桐院,笑眯眯地对梅若彤说: “一切都如姑娘所料,因为二姑娘的证词,李氏被判仗责五十,服三年劳役。” 梅若彤微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青竹说: “李氏无论什么时候受刑,都得过些天才能去服劳役,我们明天先去看望表哥,她的事情等回来了再说。” 青竹点头,还未来得及再说话,碧溪从外面走进来说: “姑娘,老爷在大门口等着,说是想见姑娘一面。” 说完,碧溪和青竹一起悄悄打量梅若彤的脸色,小小咬着嘴唇退到了一边。 梅若彤毫不动容,让小小去吩咐厨房给青竹准备晚饭,随后起身对碧溪说: “让人告诉老爷,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等过几天再说。” 碧溪行了一礼就往外走,青竹皱了皱眉头说: “姑娘,方才忘记了一件事,今天下午老爷回了枫杨街一趟,据说是把二姑娘打得不轻,难道是老爷已经知道了事情和姑娘有关,特意跑来质问姑娘?” 梅若彤冷笑: “我还真怕他不知道圈套是我设的,不用理会他,你吃了晚饭早点休息。” 有了梅若彤的话,青竹便如同吃了定心丸,放心地回自己的厢房去了。 梅若彤主仆早早休息,碧桐院里很快安静下来。府门外的梅远志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在小厮们鄙夷的眼神里狼狈离开。 晨曦微明,李彦白正在园子里散步,夏风飞一般地席卷而至,磕磕巴巴地说: “殿下,梅姑娘出京去了,听说是去阳泉书院探望林家大少爷。” 李彦白脸上的笑意怔了一下,慢慢握紧了手里的扇子。 夏风哆嗦了一下说: “秋影一大早才得知这个消息,派了人回来告知属下,他已经跟过去了。” 李彦白的脸色缓缓恢复正常,看着脚边尚且带着露水的月季花,微笑着说: “你去备马,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夏风不敢再问,忙转身去准备了,他跟随李彦白多年,早意识到李彦白已经生气了。 晴朗的好天气里,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路上出游的人不少,梅若彤主仆四人坐在马车里,廖勇在前面赶车,后面跟着一辆牛车,拉着半车东西。 碧溪和小小忍不住看热闹,见梅若彤微笑不语,便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碧溪和小小看着外面的热闹,青竹却忽然变了脸色,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二爷的人跟在外面。” 碧溪和小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对着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立刻点头,掀起马车的帘子跳了下去。 迎着青竹愤怒的目光,秋影躲闪不及,只能尴尬地赔笑。好在李彦白和夏风这时候赶了上来,秋影忙抓紧缰绳躲到了李彦白身后。 骑在马上的李彦白伸手勒住缰绳,微笑着问青竹: “青竹姑娘怎么在这里?难道也是和县主一起出来游玩的?那可真是巧了,我们竟然碰到了一起。” 看着李彦白笑的人畜无害的样子,黑了脸的青竹郁闷地说不出一句话。 怪不得姑娘提起这位二殿下就没个好脸色,果然是个气死人的主。明明就是在跟踪,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偶遇。 鉴于李彦白的身份,青竹终究不敢过分,可心里有气,她便不说话,只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转身上了梅若彤的马车。 李彦白毫不在意,带着秋影和夏风慢悠悠地骑马跟在梅若彤的马车后,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 李彦白主仆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场合,路上的行人便也没人认识他们主仆,但还是因为过于出众,时不时的会接到行人和赶车人探究的目光。 马车里的梅若彤已经气得咬紧了嘴唇,恨恨地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然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李彦白能厚着脸说是巧遇,梅若彤便没理由说李彦白是跟踪她,否则便有了自作多情的嫌疑。 梅若彤不会想着和李彦白来硬的,他身边那两个护卫,一看就不是廖勇和青竹能比的。梅若彤只能在心里算计着等到了阳泉书院,若李彦白还敢跟着她,便要他给个说法。 (); 第五十二章 吃醋 阳泉山不高,但风景极好。阳泉书院位于半山腰的平坦处,山脚下是一个小镇。 梅若彤主仆的马车到达小镇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袅袅炊烟中若有若无地传来饭菜的香味。 梅若彤扶着碧溪和小小的手下车,甚是无语地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的李彦白主仆。 秋影和夏风都有些不自在,他们总归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死皮赖脸的感觉真的让人不自在。 李彦白脸上连半分不自在都没有,依然微笑着,甚至还如梅若彤不知道他身份时那样先拱手施礼,含笑道: “阳泉山风景独好,我们主仆便趁着过节来游玩一下,想不到梅姑娘居然也来了。” 梅若彤怒极反笑: “我们主仆车行缓慢,倒是劳烦王爷一路护送,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李彦白颔首,微笑着说: “梅姑娘不必客气,你我相熟,既然遇上了,护送一段路程也是应该的。” 夏风为了忍住笑,差点咬破了舌尖,被李彦白含笑瞪了一眼后,忙笑着走上前去和廖勇套近乎。 秋影也跟上去,帮着廖勇和林家的令一个赶车男仆卸后面那辆车上的物品。 梅若彤气得嘴唇直抖,怒视了李彦白一阵,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能哼了一声,扭头往客栈里走。 看着梅若彤头上雪白的帷帽在清风里微微飘动,李彦白抿唇一笑,轻摇着折扇跟了上去。 节日里来阳泉书院探望亲人的人家不少,也幸亏廖勇昨天就派人来预定了一个小院。 掌柜的满脸是笑地迎上来,弓着身子把梅若彤往后面的小院迎去。 李彦白这会儿倒是自觉,安静地坐在大厅里喝茶,透过窗户含笑看着梅若彤主仆走远。 小院里收拾的很干净,碧溪和小小看出梅若彤还在生气,便都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归置行李,又去给梅若彤准备洗浴的热水。 青竹很快进来,对梅若彤低声说: “姑娘,我去打听过了,这店里只有两个独院,隔壁那个院子前天就住上人了,您不用担心。” 梅若彤轻舒了一口气,接过青竹倒的茶喝了几口才闷闷不乐地往净房去洗浴换衣。 早就知道李彦白是个笑面虎,所有梅若彤不怕和他纠缠,可这次来看望林辰晧,她是想给林辰晧吃个定心丸,希望他能安安心心地准备秋闱,若是因为李彦白而出了什么意外,梅若彤真是打死李彦白的心都有了。 待到洗完换好了衣服,小小开始给梅若彤梳半湿的头发,青竹又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很是不安地对梅若彤说: “姑娘,隔壁的人正在往外搬,二殿下他……他在门口等着,说有话和姑娘说。” 梅若彤气得忽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小没有防备,手里的玉梳一下子就把梅若彤的头发扯掉了好几根。 小小又害怕又心疼,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梅若彤摸了摸小小的肩头,轻声说: “不关你的事,给我把头发简单地绑起来就好。” 小小忙点头,把梅若彤尚且半干的头发用一根粉色丝带松松地挽在脑后,又挑了一对粉色的丁香耳环给梅若彤戴上。 青竹窥着梅若彤的脸色轻声说: “姑娘,廖管事来定房子的时候就没敢说姑娘的身份,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如今殿下在院门口候着,他人又长的出色,已经引来不少人侧目了,您看……” 梅若彤恨恨地咬了咬牙,对青竹说: “你去请他进来。” 说完,梅若彤回头对小小和碧溪说: “你们先去吃饭休息,不用担心我。” 梅若彤倒是不怕别人知道她和李彦白的身份,更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可她这一趟的目的很明确,若是不把李彦白这个麻烦解决了,不管是被林辰晧发现了异常,还是被外祖母知道了什么,那都是个极难解释的麻烦。 晚霞金灿耀眼,却依然在李彦白的周围失了颜色。青竹领着李彦白穿过院子往正房里走,碧溪和小小从屋子里出来,垂手往厢房里走。 看李彦白跟着青竹进屋,小小忧愁地低声说: “原来觉得二殿下是个极和气的人,却原来做起事来这样难缠,我看姑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碧溪也皱眉,嘟囔着说: “果然人不可貌相,姑娘说他是个奸商也不算冤枉。” 碧溪和小小都知道梅若彤这趟的计划,主子心里烦,她们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梅若彤冷着脸坐在上首,看到李彦白进屋,竟是连起身招呼一声都没有。 李彦白完全不介意,微笑着对给他倒茶的青竹说: “我和你们姑娘说几句话,你到外面守着就行。” 青竹放下茶壶去看梅若彤,见梅若彤垂眸不语,就给李彦白行了礼,悄然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梅若彤穿着一件家常的米白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粉的半袖,素面朝天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娇媚。 李彦白笑了笑,轻声问: “梅姑娘还在生气?” 梅若彤瞥了一眼李彦白,淡淡地说: “难道殿下被人跟踪监视的时候,心情会非常好?” 李彦白浅笑,眼神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嘲讽: “我从生下来开始,一言一行都是被人监视着的,包括我和自己的母妃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人记下来,所以我很习惯。” 梅若彤愣住,看着笑容浅淡的李彦白,忽然就觉得一阵的感伤。 贵为皇子,却过着形同隐居的避世生活,想来他一心追求财富也是这个原因。一个人若是真的没有了任何向往,活着怕是件很难受的事情吧! 见梅若彤消了脸上的怒气,李彦白轻声问: “梅姑娘是个聪明人,你今天这样跑来看望林公子,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我想问姑娘一句,可是已经心许林公子?” 梅若彤没想到李彦白竟然直白的问她这个问题,顿时红了脸,生气地看着李彦白说: “我与表哥如何,关殿下什么事?你竟然……你……” 李彦白轻笑出声,看着梅若彤柔声说: “我自然是管不着姑娘心许何人,可你我之间有约定,我送梅公子进国子监,姑娘便愿意随叫随到协助我做生意。若是姑娘有了心上人,嫁做他人妇的话,我就不方便再叫姑娘出门,我说的对吗?” 说完,李彦白站起身走到梅若彤身边,弯腰看着她含笑说: “所以我以为,姑娘至少也应该等令兄从国子监学成之后再择婿,可对?” 纵使梅若彤来自现代,可也知道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被一个男子这样说话意味着什么。 倍感羞辱的梅若彤气得浑身颤抖,抬手便朝李彦白脸上打了过去。 (); 第五十三章 迫不得已 李彦白微微眯了眯眼,在梅若彤的巴掌接触到他脸的那一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梅若彤的手掌贴在李彦白的左脸上挣脱不开,又因为两个人离得近,李彦白衣服上淡淡的沉香味道便开始在鼻息间缭绕。 李彦白就这样微笑地垂眸注视着梅若彤,不仅没松开她的手,反而用右手拉了把椅子到梅若彤跟前坐了下来。 梅若彤涨红了脸,用力想把贴在李彦白脸上的右手挪开。 李彦白轻笑出声,轻声说: “梅姑娘这种爱动手打人脸的习惯可不好,你能打到韩清扬,那是因为他心仪姑娘,被姑娘打了也甘愿,可我不是,对吗?” 说完,李彦白缓缓放开了梅若彤的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放在膝盖上探身盯着梅若彤,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样子。 李彦白虽然清瘦,个子却比梅若彤高出不少,这样的姿势贴近梅若彤面对面坐着,从他后面看去,便似乎把梅若彤整个人都罩进了自己的怀里。 梅若彤从没见过李彦白这样强势无礼的一面,所以心里早就慌的乱成一团,然而个性使然,她绝不肯示弱,所以即使眼里已经委屈地含了泪,却依然倔强地坐着不动,并且恨恨地怒视着李彦白。 李彦白垂眸,看了一眼梅若彤右手腕上的红痕,眼神里闪过一抹悔意,含笑说: “梅姑娘,我从来都把自己看做是一个生意人,姑娘也是一个明理的人,自然知道生意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林公子是读书人,若是定亲或者成婚,那他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与外男来往,所以姑娘必须先做完答应过我的事情。” 梅若彤简直就要气死了,她不过就是想安林辰晧的心,让他放心的读书到秋闱,怎么在李彦白的眼里,就变成她好像明天就要和林辰晧成亲了一样呢?难道她看起来就是这种上赶着急于嫁出去的人吗? 越想越气,加上手腕还疼着,梅若彤忍不住气愤地提高了声音说: “我外祖家是商户,我表哥也不像殿下这样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他想出人头地就要拼命读书,我外祖母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表哥身上,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误了表哥的前程,所以至少在表哥秋闱前,我不能让他分心。我这次就是来看望表哥,为什么在殿下眼里我就成了个不顾廉耻的女子?” 梅若彤的声音已经渐渐哽咽,几个月来的孤单和心酸涌上心头,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笑意自李彦白的嘴角蔓延开来,他眼睛里骤然升起的光亮令梅若彤心里一惊,她马上从失态的情绪里回过神,咬着嘴唇把脸扭到一边不再和李彦白对视。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梅若彤能感觉到李彦白一直在盯着她看,却实在没有勇气和李彦白对视,或者是斥责他让他挪开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李彦白解释,这会儿只觉得心里难看至极。 “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我答应姑娘,只要你按照约定再帮我一次,我们就各不相欠。” 李彦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他站起身把椅子拉回原处,甚至还客气地对梅若彤拱了拱手。 梅若彤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帕子遮住自己右手腕上的红痕,冷声说: “既然说明白了,那殿下就可以走了。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跟踪。” 李彦白背手看着气鼓鼓的梅若彤,只含笑说了一声“好”,便悠悠然地往门外走去。 梅若彤怒视着远去的李彦白,心中十分烦躁,她并不后悔当初和李彦白的合作,可被人控制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安,对李彦白的恨意便油然而生。 廖勇很快就去书院接了林辰晧过来,小小重新给梅若彤梳头换衣后,青竹和碧溪也ohou把晚饭准备好了。 几个月不见,林辰晧略显清瘦了些,但是精神十分的好。他拎着一个书袋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看到站在屋子门口的梅若彤,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掩不住,快步走到梅若彤身边说: “表妹,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林辰晧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旁边放下了书袋。 袋子里居然是一大堆各类闲书,有游记,有话本,甚至还有写菜谱的书籍。 青竹都快挂不住脸上的笑了,梅若彤虽然面色如常,可看着林辰晧开心的样子,心里的愧疚却油然而生。 林辰晧开心的把桌子上的书介绍给梅若彤: “表妹,同窗们知道你会来看我,都十分羡慕,所以我很顺利地就把他们的东西都给搜刮了一遍,你在家里闲来无事可以拿来解闷。”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她一个现代的工科女,对琴棋书画毫无兴趣,刺绣更是令她避而远之,唯一和专业不相干的一样爱好就是做美食,可在这个时代,她连这一项兴趣也被剥夺了,若是她真的跑去厨房做吃的,十有八九会连累伺候她的下人受罚。 可在这个时代,书籍本就珍贵,这些闲书也就更少见,大多数都是手抄本,林辰晧能搜集来这么多,可见是费了不少功夫。 梅若彤饶有兴趣地拿起一本菜谱翻看,林辰晧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喝茶看着她,只要是做了梅若彤喜欢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也能让林辰晧觉得十分高兴。 青竹带着小小和碧溪把饭桌摆在了院子里,梅若彤和林辰晧一桌,廖勇、青竹等四人,连同跟着林辰晧过来的墨香,还有跟着来赶车的那个小厮也摆了一桌吃饭。 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都给林辰晧准备了东西,再加上店家送进来的数道热菜,满满地摆了两桌。 林辰晧剥好一个甜粽放在梅若彤的盘子里,轻声说: “这个晚上吃不好克化,表妹略吃几口就行。” 林辰晧一边说,一边又给梅若彤盛了半碗汤,看汤还冒着热气,便拿着勺子慢慢搅动。 一旁的青竹和碧溪、小小都不敢多看林辰晧,生怕自己会露出异常被发现。廖勇也看出了个大概,为化解尴尬,便故意大声地招呼同来赶车的小厮喝酒。 隔壁院子的热闹传过来,令秋影和夏风越发感到不安。看到李彦白一直默不作声地坐着,秋影忍了半天才低声说: “二爷,时候不早了,您看要不要摆饭” 李彦白并不回答秋影的话,反而直接起身往卧房里走去,还反手把卧房的门给关上了。 秋影和夏风面面相觑,接着都沉默地低下了头,他们跟随李彦白多年,已经很了解他的性子,若不是心里真的难过了,李彦白是不会这样的。 几年前太后去世,李彦白当着众人的面没流过一滴眼泪,还因此被朝臣宫嫔们非议,那时候也只有秋影和夏风能够看得懂他的伤心。 (); 第五十四章 客栈 小院还有剩下的厢房,然而为了避嫌,林辰晧还是用完晚饭后就带着墨香离开了。 天色已经渐黑,梅若彤送林辰晧到院子门口,林辰晧便让梅若彤停下,笑着说: “表妹,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过来陪你用早饭,然后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梅若彤微笑着说好,眼神却故意飘向一边,不去和林辰晧炙热的眼神对接。 林辰晧只当梅若彤害羞,看到梅若彤的一缕长发被风吹到了肩膀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地替梅若彤把头发捋好。 梅若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林辰晧顿时红了脸,拿着扇子的左手都在微微颤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彤彤,谢谢你来看我,我一定会用功读书,给自己挣一份配得上你的前程。” 梅若彤抬头看向林辰晧,林辰晧却不敢和她对视,脚步匆忙地跑开了。 客栈的院子里挂了几盏灯笼,林辰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梅若彤才垂下眼眸准备回屋,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了站在隔壁院子门口的秋影和夏风。 和白天里的热情不同,此刻的秋影和夏风都一脸冷漠地注视着梅若彤。 梅若彤本就心中气恼李彦白跟踪她,自然也不给秋影和夏风好脸色,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们两个就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 梅若彤洗漱过后斜靠在床上,想起李彦白和刚才秋影、夏风的样子,心里就又生气闷起来。 碧溪和小小去外面收拾了,青竹走进卧房,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梅若彤,走到床边轻声说: “姑娘,二殿下主仆三人刚刚走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店里的伙计正在收拾隔壁的院子。” 梅若彤顿时心里一松,哼了一声说: “管他有什么事情,反正他不在这里监视我们就好。” 青竹也笑,她把自己矮塌上的铺盖展开,又给梅若彤盖好被子,一边往下放帐子,一边说: “姑娘,咱们在外面住,总归没有在府里放心,所以廖管事今晚就守在廊下,您放心休息便好。” 梅若彤只嗯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有青竹和廖勇跟在身边,她并不担心安全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夜半时分,当梅若彤被青竹叫醒时,却发现一身黑衣的韩清扬赫然就站在她的床前。 韩清扬手里的剑架在青竹的脖子上,十分冷淡地说: “我不想伤人,你老老实实去外面待着,我和县主说几句话就走。” 青竹半步也不肯让开,反而挪到梅若彤跟前挡住了韩清扬的视线,还伸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梅若彤的外衫递到身后。 梅若彤镇静地穿上外衫起床,虽然生气却并不害怕,她倒要看看韩清扬到底想怎么样。 从算计韩清扬的那天起,梅若彤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没有后患。 屋子里只燃着一盏小角灯,韩清扬看着朦胧灯光中美若玉雕般的梅若彤,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刺痛。他在毫不知情的时候错失了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不仅不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居然还算计他,从来都是被女人追捧着的韩清扬至今也想不明白梅若彤为何要对他这样无情。 就算是他有着不堪的父母又怎样,靖勇侯府没人敢违拗他的意思,只要梅若彤肯和他在一起,他就能保证让她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屋子里的气氛极其压抑,梅若彤刚把脚伸进鞋子,卧房的门却打开了,李彦白带着秋影和夏风出现在门口。 青竹脸上顿时现出喜色,与咄咄逼人的韩清扬相比,二殿下李彦白实在是很可爱的了。 梅若彤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含笑的李彦白,果然是个老狐狸,怕是他早就发现韩清扬也跟踪来了客栈,所以天黑时他们主仆离开客栈不过是在给韩清扬挖坑罢了。 韩清扬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并不害怕,他是天黑的时候才得知梅若彤离京来了阳泉书院,然后一路快马追来的,并不知道李彦白也在这里。 韩清扬的眼神从梅若彤脸上移到李彦白身上,心里已经猜测到自己在玉园事件后被逼迫的真相了,他一直想不通梅若彤怎么会有本事查到贾正道的事情,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幕后推手是李彦白。 李彦白缓缓走进卧房,含笑对韩清扬说: “怎么了?才几年不见,清扬就不认识我了?” 韩清扬已经收回了架在青竹脖子里的剑,躬身给李彦白行礼: “微臣见过殿下。” 李彦白笑着摆了摆手,和气地说: “清扬不必拘礼,走,跟我到院子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韩清扬只能垂手称是,跟着李彦白离开的时候都没敢再看梅若彤一眼。 他无论多得宣德帝和太子的看重,终究都只是一个臣子。李彦白再无能再不受宠,那也是天潢贵胄,这是个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深夜闯入女子的闺房,还是县主的房间,若是李彦白非要和他过不去,无论是到宣德帝面前,还是到太子面前,仅这一条便能让他翻不了身。 倒是李彦白走到卧房门口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很随意地对青竹说: “青竹,伺候你们姑娘先睡下,我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李彦白就很坦然地往外走去,可他这句话却把梅若彤气得晃了几下才站稳,这叫什么话?这种亲密的话大概也就夫妻之间才可以说吧? 跟在李彦白身后的韩清扬已经黑了脸,青竹也是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只有候在门口的秋影和夏风在极力要紧牙关忍住笑意。 就是说嘛,主子怎么可能吃亏,傍晚刚被县主鄙视过,这不就找回场子了吗? 李彦白一行人离开后,碧溪和小小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小小吓得直掉泪,说廖勇被人打晕在廊下,刚刚才醒过来,要进来给梅若彤赔罪。 梅若彤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忍住怒气,让小小出去告诉廖勇不要惊慌,候在外面就行。 直到喝完碧溪递上来的一大杯温热的茶水,梅若彤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再想想李彦白刚才的表现,梅若彤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果然不出梅若彤所料,明朗的星光下,站在院子里的李彦白正含笑对站在他面前的韩清扬说: “你也是刚知道,又何罪之有?不过我和彤彤的事情,还请清扬你暂时替我保密,等我以后向父皇请了旨意再说。” 如果说傍晚被林辰晧叫“彤彤”的时候,梅若彤感觉到的是无奈的话,李彦白的这句“彤彤”可是彻底把梅若彤给恶心到了。 奸商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不仅演技一流,这脸皮之厚也是无人能敌。 韩清扬只是闷声答了句“是”,就飞身窜过院墙不见了踪影。 跟在梅若彤身后的青竹和碧溪、小小早已经石化,廖勇也是张口结舌,他们认识二殿下也才几个月,今天才算是彻底长见识了。 秋影和夏风也蒙圈了,看着屋门口满脸怒容的梅若彤,禁不住暗暗替自己的主子担忧。 颍河县主是什么脾气,秋影和夏风可是早就领教了的。主子今天做的这场好事,怕是就要毁在那句亲昵的称呼上了。 (); 第五十五章 套出她的心里话 梅若彤冷冷地注视着李彦白,恨不得上去踢他几脚。与李彦白的难缠相比,她宁愿这会儿面对的是韩清扬。 廖勇等下人们都垂手肃立,大气也不敢出。院子里因此便显得格外宁静,静的让人觉得似乎天空中的月亮都有看热闹的嫌疑。 李彦白浑然不觉的样子,笑眯眯地从院子里走到主屋门口,抬腿就想往屋子里进。 梅若彤冷眼瞧着李彦白,上前两步堵住了主屋的门。 跟在梅若彤身后的青竹尚且镇定,碧溪和小小却都吓得打了个寒颤。 李彦白轻笑出声,看着梅若彤说: “我知道姑娘要问我刚才跟韩世子说了些什么,所以咱们进屋说可好?” “我不想知道殿下说了什么,夜深了,殿下也该走了。” 梅若彤冷声说完,就把脸扭到了一边,她不用李彦白告诉她什么,光是刚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彦白双手背到身后,微微侧脸看着梅若彤的眼睛笑问: “那梅姑娘是赞成我对韩世子说的话了?那要不要我连夜回京去向陛下请旨赐婚?” 这次连青竹也打了个寒颤,梅若彤气得嘴唇发抖,怒视着李彦白说: “你敢,我宁愿死都不会嫁给你这……” 仅存的理智让梅若彤把“无耻之徒”几个字咽了下去,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从利用完李彦白之后,似乎后面每再次面对他,梅若彤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看似云淡风轻、一副好脾气的李彦白总能令她不得不顺从,这让梅若彤十分不满。 李彦白弯唇一笑,轻声说: “所以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让我进屋喝口茶慢慢说,我心情好了的话,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不是吗?” 梅若彤倔强地站着不动,眼里的泪水始终不肯落下来。青竹生怕错过这个和李彦白谈判的机会,忙挽起梅若彤的手臂,暗中使劲把她往后拉。 碧溪跟着回过神,忙跑出去倒茶去了。 李彦白满意地笑了笑,背着手走进屋,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梅若彤站在屋子中央恨恨地盯着李彦白不说话,青竹等着碧溪送来了热茶,就忙领着她和小小一起退了出去,还没忘了把屋门关好。 烛光下的梅若彤因为眼里含了泪,和往日里的清冷相比,便多了一份生动之处。 李彦白用扇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笑着说: “我和韩世子说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梅姑娘不必担心,过来,咱们坐下说话。” 梅若彤不理会李彦白,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彦白起身端了一杯热茶放到梅若彤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轻声说: “韩清扬的手段你并不完全清楚,他的狠厉也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可以想象的,他之所以一直没对你动手,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心里的那点念想。可是一直这样拖下去,等他的耐心耗完了,就是你吃亏的时候了。所以我只能说自己要娶你,才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他是个聪明人,功名前程是他拿命挣到手的,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和我作对。” 梅若彤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冷笑着说: “那我倒是该好好感谢殿下的好意了。” 李彦白笑看着梅若彤说: “感谢倒也不必,我们是合作伙伴,姑娘聪明无双,只要能帮助我多赚银子,我们就是互不亏欠。” 李彦白这样说,倒是让梅若彤松了口气,能确定李彦白是为了银子才帮她,这是梅若彤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看梅若彤终于放缓了脸色,李彦白咬着嘴唇笑了笑,有些戏谑地看着梅若彤问: “虽然我对姑娘无意,但是作为合作伙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不知道可否问姑娘一句?” 梅若彤白了李彦白一眼没有说话,这个人废话真多,不知道该不该问,直接不问不就行了,还绕个圈子干什么? 李彦白仿若完全没有看到梅若彤的白眼,笑呵呵地问道: “虽然靖勇候夫妇曾得罪过姑娘,可无论怎么说,韩清扬都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他倾心于姑娘,而且侯府里也是他说了算,以后自然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姑娘连他这样的人都看不上,不知道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闺阁女子出门少,难得遇到合心意的人,我倒是经常在外面,说不定能有机会帮姑娘做一回月老。” 梅若彤看了一眼满脸八卦的李彦白,心里虽然鄙夷,但是倒也放心了不少,看来这个奸商果然就是为了攥紧她这个摇钱树,所以才会在韩清扬的事情上帮他。 梅若彤心里轻松了些,理智便也开始回归,李彦白再讨厌,也不应该非要得罪他,毕竟他是目前唯一能帮她制住韩清扬的人,所以犹豫了一下,梅若彤还是淡淡地回答道: “女子未必就一定要嫁人,没有合适的人选,自己一个人也照样可以活得精彩。若是要嫁人,必是两心相许、一生一世一双人,方才不辜负到这世上走一回。” 梅若彤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在这个朝代,就算是农人多收了几斗粮都会想着纳个小妾,更何况是别的男人。 李彦白审视地看着梅若彤,想了一阵才说: “姑娘的意思就是男子最好不纳妾,对吗?这也不是很难的事情,礼部的周大人就只有一位夫人,这在洛邑早已是一桩美谈。”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忽然就没有了再和李彦白说下去的心思,她早就听人说过礼部侍郎周显的事情,周显是没有妾室通房,可和夫人并不恩爱,据说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在书房的。 周显这样的人,在李彦白眼里已经是几品的好男人,要是再和他谈什么精神上的共鸣之类的,大概会被他当做神经病吧? 别说是李彦白这样的男人了,就算是整天和自己在一起的青竹和碧溪她们,也不可能理解她的想法。 梅若彤心下黯然,所以直接站起身,对李彦白施了一礼说: “我已经明白了殿下的好意,我会尽快再帮殿下想个赚银子的法子,今天太晚了,还请殿下回去休息吧。” 李彦白楞了一下,随即笑着站起身说: “好,那就辛苦梅姑娘了,我随时恭候。” 李彦白已经走到门口准备打开门,梅若彤就转身准备往内室走,走到门口的李彦白却忽然站住了,回头叫住梅若彤说: “姑娘切不可灰心,这上天造了一个人,就必然造了另外一个人在等着他,只不过要等缘分到了方可相见。姑娘这么聪明善良,上天也一定不会薄待你的。” 梅若彤被李彦白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她聪明倒还能认几分,毕竟她曾在数千年后的文明社会学习过,可若说她善良,那就纯粹是胡说了,不说多的,这洛邑城里,谁不知道她的恶名? (); 第五十六章 食铺 李彦白显然明白梅若彤为什么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梅若彤说: “姑娘只管相信我一次,若五年后你还未找到满意的夫婿,我保证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梅若彤顿时黑了脸,瞪了一眼李彦白就扭头走了。 简直就是无耻,居然咒她二十一岁也嫁不出去。 虽然梅若彤从没想过自己一定要出嫁,但在这个女子普遍十五六岁就成亲的年代,居然说她有可能二十岁一也嫁不出去,简直就是个大乌鸦嘴。 李彦白笑看着梅若彤的背影消失,又听着她重重地把卧房的门关上,再次眯眼笑了起来。 看到李彦白走出来,而且脸上还带着笑,青竹和秋影等人都舒了一口气。 李彦白含笑对青竹说: “回去伺候你们姑娘吧。”说完就背着手往院子门口走去。 青竹忙和碧溪、小小一起进屋,廖勇送李彦白主仆离开,看着李彦白带秋影和夏风进了隔壁的小院,廖勇才把院门锁好重新回到廊下守着。 青竹看到梅若彤睁着眼躺在床上生气,轻声劝她: “姑娘,再睡会儿吧,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表少爷应该会来的比较早。” 梅若彤长出一口气侧脸看着青竹问: “李彦白是不是还住在隔壁的院子里?明天表哥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看好,别让他见到表哥,他那张嘴,简直就是……” 想起被李彦白预言二十一岁也嫁不出去,梅若彤就又是一阵气恼。 青竹对梅若彤直呼李彦白的名字有些惊讶,姑娘是不喜欢二殿下,可以往起码也是礼节性的称呼,怎么现在直呼其名了?难道刚才两个人又吵架了?可二殿下出去的时候明明一脸喜悦的样子啊。 和青竹一样忧愁的还有厢房里的小小,碧溪都已经睡下了,又被小小推醒追着问: “姐姐,你说二殿下和韩世子说的那话是真的吗?” 碧溪拍了一下小小的肩膀说: “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为了替咱们姑娘解围才会那样说,二殿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咱们姑娘看不上他。” 小小很是忧愁,想了半天才又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我觉得二殿下挺好的,出身高贵,长相出众,更难得的是脾气极好,总是笑眯眯的,咱们姑娘要是选了二殿下,总不至于受委屈。” 碧溪叹了口气,对小小说: “您跟着姑娘这么久了,也该了解姑娘的脾气,我在梅家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姑娘有委曲求全的时候,哪怕是最难过的那几年。” 说到这里,碧溪就又想到了那些年梅若彤受的苦,忙闭上嘴不吭声了。 小小明白碧溪的意思,也不再追问,熄了灯后才轻声说: “姐姐,咱们姑娘面冷心善,什么委屈都藏在肚子里,老天爷有眼,总不会亏待咱们姑娘。” 隔壁院子的卧房里,李彦白背着手不停地在卧房里转圈,秋影和夏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李彦白在窗前站定,看着秋影和夏风问: “你们两个觉得礼部的周显怎么样?我记得你们和我说过,说周显在洛邑的风评极好。” 秋影和夏风不明白李彦白怎么突然间想到了周显,楞了一下后,夏风抢着说: “周府家风极好,周大人只有一位夫人,几个子女都是嫡出,很多人都羡慕周家太太。” 李彦白嗯了一声,还是想不明白梅若彤听到周显的名字时为什么突然间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你们两个想想,要对一个女子好,除了绝不纳妾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李彦白在椅子上坐下,很认真地看着秋影和夏风问。 秋影和夏风彻底无语,别说他们接触的那些天潢贵胄和富商豪绅,就算是普通人家,丈夫能不纳妾,妻子都只有偷着笑的份了吧,要更好还能怎么好? 李彦白主仆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还是李彦白先回过神,恍然大悟般地对秋影和夏风说: “明天回京后你们就去账房,把和梅姑娘有关系的这两次生意的账目整理出来,把盈利的一成,不,两成的银子算出来,银票直接送到梅姑娘那里去。” 秋影差点晕倒,夏风则直接跳了起来,哆嗦着说: “殿下,那可至少是十几万两银子啊!咱们和梅姑娘可是事先协商好的。 秋影也忙跟着说: “殿下,我们正缺银子,梅姑娘有县主的俸禄,林家又是 巨富,她怎么会缺银子呢?” 李彦白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 “我仔细想了想,这两次生意确实亏待了梅姑娘,男人再怎么着也不该让女人吃亏,你们照我的吩咐去办就行。” 李彦白说完,似乎如释重负,很满意地往床边走去。秋影和夏风则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李彦白。 主子为了筹措银子,做生意向来都是不肯吃半分亏,自己的日子尚且十分节俭,更别说对外人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月皎洁,秋影和夏风蹲在院子里发愁,生着闷气入睡的梅若彤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会很快暴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辰晧就过来了,不让青竹叫梅若彤起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等到梅若彤走出屋子,林辰晧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笑着对梅若彤说: “表妹,镇上有家食铺,店虽小但是东西很好吃,我一早就让墨香过去定位置了,带你去那里吃早饭可好?” 梅若彤应了声“好”,扭脸看向青竹。 青竹知道梅若彤的意思,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随即又摇了摇头。 梅若彤稍稍放心,让碧溪、小小留在院子里,只带了廖勇和青竹跟着他出门。 一行人走出院子后,梅若彤又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隔壁的院子仍然院门紧闭,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墨香安排的很妥帖,照着林辰晧的安排早就点好了饭菜,正站在食铺的门口等着。 食铺掌柜显然是认识林辰晧的,迎着林辰晧和梅若彤进雅间,笑着说: “兴亏林公子您前几天就让人来交待过,不然今天这最好的雅间还真不一定能留给您,这几天镇上来往的客人多,一大早就有几家来安排。” 林辰晧让墨香打赏了食铺掌柜,等饭菜都上齐,小二和掌柜的都退了出去,梅若彤这才取下了帷帽。 很乡野的吃食,却做得别有风味。林辰晧看梅若彤吃的香甜,眼睛里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其中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喊: “姓张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们爷来吃饭是给你面子,你竟敢推诿,小心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林辰晧沉了脸,墨香慌忙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低声说: “回禀县主和公子,是徐家四公子带着一群朋友来吃饭。” 梅若彤自然不知道徐家四公子是谁,林辰晧却已经皱了眉头,低声对梅若彤说: “表妹,徐家是皇商,和三殿下关系密切,这徐四是个混不吝,时常在书院欺负同窗,我们离他远一点。” 说着,林辰晧起身拿了梅若彤的帷帽就要给她往头上戴。 梅若彤接过帷帽,自己一边戴一边问林辰晧: “表哥在书院可有被他欺负过?” 林辰晧愣了一下就忙摇头,墨香却不愿意了,小声地对梅若彤说: “县主,这徐四以前倒还客气,最近却时常欺负少爷,前几日当众嘲笑少爷,还让人打了奴才几个耳光。” (); 第五十七章 为表哥出头 林辰晧扭脸瞪了墨香一眼,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梅若彤看向墨香问: “表哥最近经常被人欺负吗?是什么原因?” 墨香忽然哭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梅若彤脚边说: “自从大姑娘出事,以徐四为首的那帮人就时常欺负少爷,少爷不让跟家里说,怕老太太和太太担心。” 梅若彤看着墨香,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去看林辰晧,林辰晧却扭过脸什么话也不肯说。 一行人准备离开,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雅间的门被大力撞开,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领着几个随从闯了进来。 林辰晧立刻闪身向前把梅若彤护在身后,青竹和廖勇一左一右护在前面。 为首的红衣男子看到林辰晧,立刻哈哈大笑着说: “哎吆,林大公子,你这是在和哪个小娘子私会啊?你可是咱们书院大名鼎鼎的正人君子,想不到背地里也好这一口。” 林辰晧已经涨红了脸,怒斥徐四: “徐公子你休要胡说,这是我表妹,代替我祖母来探望我的。” 徐四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说: “啧啧,原来是颍河县主啊,我还以为是你那红透了洛邑的亲妹妹呢?也是,要是你亲妹妹来了,韩家世子肯定也在的,啊哈哈哈哈……” 隔着帷帽上的薄纱,梅若彤也能看不到林辰晧在微微颤抖,心里顿觉难受无比,自己还是欠缺考虑了,她在内宅可以不用在乎外人怎么说,却忽略了林辰晧在外面所受的委屈。 梅若彤轻轻咳了一声,青竹和廖勇立刻回头看向她。 “青竹,给我打断他的腿。廖勇,你给我看着,谁敢拦着就一齐打。” 梅若彤声音冷淡,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要紧的消失。 徐四瞪大了眼,一句“你敢”刚落地,青竹手里的剑鞘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脖颈上,把他打翻在地。 徐四后面的几个人刚想往前冲,廖勇刷地一声抽出了腰里的剑。 跟着徐四的两个纨绔子弟和他们的随从一起吓得忙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他们不敢出手相助,便大声呼救说杀人了。 很快就有一堆人拥到门口看热闹,张掌柜满头大汗地挤到前面时,徐四正被青竹踩在脚底下,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徐四的随从又惊又气,仗着胆子喊道: “姓林的,我管你什么狗屁县主不县主的,敢动我们少爷一根手指头,我们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廖勇跳起,一脚便将那随从踹翻在地。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张掌柜跪在地上哀求: “县主,小的真不知道来的是您,小的店小利薄,你们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易要了小的一家老小的命,求您了……” 张掌柜再说不下去,只拼命地磕头。 梅若彤无声地叹了口气,对廖勇说: “给掌柜的留二十两银子做饭钱,把这两个人给我拖到外面的大街上去。” 廖勇掏出一张银票扔在张掌柜面前的地上,然后和青竹一人一个拖着徐四和他的随从往外走。 张掌柜慌慌张张地举着银票对梅若彤说: “县主,用不了这么多的,小的只要能保住店就可以,不要饭钱。” 梅若彤没理会张掌柜,人群呼啦啦地跟着青竹和廖勇往外走,林辰晧护着梅若彤走在后面,走过张掌柜身边的时候对他说: “掌柜的起来吧,我们的事情去外面处理,不连累你。” 张掌柜感动的满脸都是泪,不住地朝着林辰晧和梅若彤的背影磕头。 长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些人甚至爬到树上,只为了看的更清楚些。 林辰晧陪着梅若彤走出来时,人群自动给他们让开了一处地方。 徐四被踩在地上,满身满脸的灰尘,却依然蛮横地冲着林辰晧和梅若彤叫嚣: “姓林的,你敢动小爷我一根毫毛,我爹定会告到三殿下那里去,绝饶不了你们。” 人群里顿时鸦雀无声,在这个里正都是官的小镇上,皇子那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样高不可攀。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哼了一声说: “三殿下人品贵重,堪为士子楷模,你这样攀附殿下,完全就是在故意抹黑殿下,不重重地惩罚你,那就是对殿下的不敬。” 不仅是徐四,连围观的人们也都呆住了,按照颍河县主说的,好像这事情还真的挺严重的。 李彦白坐在对面的茶楼上,珠帘低垂,挡住了他的上半身,却不耽误他把梅若彤说的话听了个清楚。 李彦白微笑,站在他身旁的秋影和夏风也忍不住抿唇,他们和梅若彤接触的不少,听到这里就知道徐四今天必定凶多吉少。 果然,梅若彤说完就很闲散地对青竹和廖勇说: “这徐四敢肆意损毁三殿下的声誉,罪不可恕,即刻打断他两条腿,殿下若有问起,我自会去回话。” 青竹应了一声,接连两脚,很轻易地就踩断了徐四的两条腿。 徐四疼得杀猪似的蜷着身子大喊大叫,梅若彤置若罔闻,反而很平静地问墨香当初被打耳光时,徐四的随从用的是哪只手。 墨香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憋屈,今天终于不用再缩着头做人了,很干脆地回答说那随从是用右手打他的。 梅若彤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被廖勇挟制着的那个随从说: “廖勇,他刚才辱骂过我,还打过表哥的书童,你现在就给我割了他的舌头,再剁了他的右手,我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妄议别人的家事。” 廖勇是行家出身,十分干脆利落地就完成了梅若彤的指令。 与徐四同来的那些人早就逃得不见了踪影,但是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不少人是阳泉书院的,此刻看到梅若彤的行事,个个都惊骇不已。 听说过林家被封为县主的那个表姑娘十分的凶悍不要体面,今天见过才算是真的长见识了。 自从林家大姑娘出了丑事,他们这些人即使没有像徐四那样当面讥讽欺负林辰晧,背地里嘲笑挤兑也是干过的,但是这会儿,他们无一不庆幸自己没栽在凶悍的颍河县主手里。 小镇的里正被惊动,带着人跑过来给梅若彤见礼后,忙让人把徐四和他的随从一起抬走。 梅若彤毫不在意周围看热闹的人,十分轻松地和林辰晧一路晃悠着回了客栈。 客栈老板早就备好了早膳,见林辰晧和梅若彤回来,忙亲自领着小二送了早膳到梅若彤住的小院,临走的时候还弯腰给梅若彤行了个大礼,恳切地说: “多谢县主,我们小镇上的人,没少被徐四那帮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欺负,我这店里也时常被他们白吃白住,今天你算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气,我们全镇的人都会念着您和林少爷的好。” 早饭就摆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梅若彤看着面色凝重的林辰晧说: “表哥,我会把廖勇暂时留下来保护你,我回京后即刻安排可靠的人过来接替他。你的任务就是全身心的读书备考,不要因为任何事情而分神。” 林辰晧咬着嘴唇,眼圈微微泛红,低声说: “表妹,对不起,我没能护着你,还要你为我操心。” 梅若彤微微笑了笑,给林辰晧盛了半碗粥放到他面前说: “表哥,你记住,人善被人欺,不要太在乎别人如何议论我们,只有你做出了足够好的成绩,这个世界才会对你和颜悦色,这是铁的定律。” 林辰晧点头,带着泪光的眼睛含笑看了看梅若彤,低下头拿起了勺子。 (); 第五十八章 祸起昭阳宫(1) 碧溪和小小已经带着林家那个赶车的小厮收拾好了行李,待林辰晧用完早饭后回了书院,梅若彤主仆立刻启程赶回洛邑。 青竹在前面赶着马车,碧溪往外面看了两次,悄声告诉梅若彤说李彦白主仆还跟在后面不远处。 梅若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管歪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昨晚折腾了半夜,她正困着,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得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马车进了洛邑城门的时候,天边已经是万丈红霞。 青竹赶着马车到柳林街附近,李彦白还是追了上来,在马车外笑眯眯地问梅若彤是否需要帮助。 梅若彤只淡淡地回了句“不用,多谢殿下了。” 青竹抿了抿嘴唇,直接甩起鞭子催马前行。李彦白摸了下鼻子,微笑着调转马头往回走。 夏风不满地瞪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对李彦白说: “二爷,青竹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胆子大的很。” 李彦白没回答夏风的话,反倒对秋影和夏风说: “你们两个安排人看好徐家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禀报给我。” 秋影和夏风都应下,李彦白这才抖了一下缰绳,主仆三人催马离去了。 老太太带着一家人早就等在福寿堂,这次连大太太也在场,大约也是十分思念自己的儿子,想听一些林辰晧的消息。 梅若彤喝了两口茶后,就平静地把早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太太吓得抖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被打翻。大太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把眼神放回了自己眼前的地面上。 老太太已经红了眼圈,恨恨地盯着大老爷怒道: “你一天到晚的都说忙,自己的儿子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你都不知道,你都忙了些什么?现在墨香都被打了,那是不是下次就是我的孙子挨打了?” 大老爷惶恐不安地起身向老太太告罪,二老爷也不敢再坐着,忙跟着站在大老爷身后。 梅若彤拉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 “外祖母不用担心,我明天一早就进宫去求见德妃娘娘,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事关三殿下的声誉,娘娘自然不会偏袒徐家。” 说完,梅若彤又看向大老爷和二老爷说: “舅舅们先去给表哥寻两个功夫和人品都好的武师送到书院那边去,至于家里的生意,只要徐家敢出手为难,只管告诉我就行。”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忙应下,二老爷立刻转身出去安排了,大老爷沉吟了一下对梅若彤说: “彤儿也不必担心,徐家虽然是皇商,可咱家和他们在生意上素无往来,他们若真的要找事,咱们林家也不是软柿子。” 一直静坐着的林庭瑶忽然故作担忧地说: “父亲还是小心点的好,咱们家的几个绸缎铺子都是用的江南的货,徐家在江南的生意做得极大,没准就会给我们使绊子。” 林庭瑶说完,见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没说话,心里便得意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梅若彤说: “表妹身份高贵,在咱们家随性些也就罢了,可徐家毕竟是和三殿下交好的人家,你做事前实在该好好想想才是。” 大太太还来不及劝阻,老太太手里的杯子已经砸到了林庭瑶跟前的地面上,随即指着林庭瑶骂道: “混账东西,若不是你做出没脸的事情,你哥哥怎么会在外面被人欺负嘲笑?你还敢在这里给我上眼药,你给我滚出去。” 林庭瑶的裙摆上被茶水溅湿了一大片,顿时大哭起来。 林庭芳在一边安静地坐着,二太太也不说话,大太太默默站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说: “母亲,浩儿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了,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应考别出意外。” 老太太哼了一声,冷冷地说: “我林家再怎么不济,也不用怕他徐家,若是连我嫡亲的长孙都要被人欺负,我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你给我管好你的好女儿就够了,出去!” 大太太沉默地磕了头,扯着还在哭泣的林庭瑶走出了福寿堂。 梅若彤冷眼看着大太太和林庭瑶离开,才轻声对老太太说: “祖母,你不用担心,德妃娘娘就三殿下一个独子,儿子的事情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断不会容许别人坏了别人殿下的名声,我有把握摆平这件事情。” 老太太点头,握着梅若彤的手说: “彤儿说的在理,你不用担心,明天尽力即可,就算事有不成,祖母也会另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二太太也忙在一旁应和,又和林庭芳一起送梅若彤到碧桐院门口,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天不亮,梅若彤就梳洗好准备出门。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和林庭芳一起送梅若彤,看着马车走远,老太太红了眼圈,却硬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众人自然也都不敢说话,只能焦急地在家里等着。 比梅若彤想象的要快得多,她只在宫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德妃宫里的小太监就迎了出来。 德妃所住的昭阳宫虽然不如皇后的坤宁宫大,却离宣德皇帝的承德殿最近,其得宠程度可见一斑。 梅若彤也就在宫宴上见过德妃两次,都只是行个礼也就罢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所以德妃这么快地就叫她进宫,实在是出乎梅若彤的意料。 昭阳宫的正殿里,德妃正在数落一个穿紫色锦衣的年轻男子: “飞林,你都二十岁了,还天天的在外面玩闹,也不好好成个家,你知不知道你祖母因为你的婚事都快愁死了?” 被叫做飞林的是德妃的娘家侄儿贾飞林,和花容月貌的德妃不同,贾飞林个子矮小不说,整个人还黑的如同墨汁里捞出来的一样。 虽然洛邑人背地里都叫贾飞林“炭四”,可显赫的家世外加德妃的宠爱,还是让贾飞林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除了惹是生非之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流连花楼,外加祸害一些相貌出众的良家女子。 贾飞林嘻嘻一笑,讨好地给德妃捶着肩膀说: “姑姑,不是我不想成亲,你都不知道她们给我说的那些亲事,人长得寒碜也就算了,还个个呆头呆脑的,连翠烟楼的三等歌女都不如。” 德妃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打在贾飞林头上,怒斥他: “外面的你玩玩也就算了,岂能拿来和娶回家的正头娘子比?” 贾飞林嬉笑着揉了揉脑袋,继续舔着脸讨好德妃: “姑姑,你也知道侄儿我长的寒碜,若是再不娶个相貌出众的娘子,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岂不是更丑,那不是丢姑姑你的脸吗?” 德妃一下子被逗得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宝贝侄儿因为长得丑被不少人背后嘲笑,也是存着心气偏要给侄儿找个相貌出众的闺秀做正妻。 这也就是为什么梅若彤能够很快被接进昭阳宫的原因,因为贾飞林一早来给德妃请安,听到梅若彤的名字就眉开眼笑起来,催促着德妃快让梅若彤进宫。 贾飞林虽然没见过梅若彤,可说颍河县主美貌无双的话他可是听了不少的。 德妃其实自己也在心里暗笑,京中闺秀但凡相貌好些的,家里有些权势的,谁不是对贾家四公子避之不及?这颍河县主不但有县主的身份,而且长的实在是好,家里又无权势,不正好是最合适的人选吗?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 第五十九章 祸起昭阳宫(2) 梅若彤刚一出现在正殿的门口,屏风后的贾飞林就瞪直了眼。待梅若彤走近一些给德妃见礼,贾飞林已经失态地扑倒了屏风,一个踉跄栽倒在梅若彤的脚边。 梅若彤吓了一跳,但知道这人能藏在这里,必然就是德妃的近亲,所以脸上连半分怒气也不敢有。 德妃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她瞪了贾飞林一眼,然后笑着对梅若彤说: “颍河,我侄儿一大早地来给我请安,我怕让你在外面等久了,就让他在屏风后面躲一会儿,没想到还是惊到你了。” 德妃一边说,一边牵了梅若彤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瞪了贾飞林一眼说: “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来给颍河赔礼?” 正好有小宫女端着茶盘过来,贾飞林笑嘻嘻地端起茶盏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请妹妹喝茶,原谅哥哥这一回吧。” 贾飞林的眼神令梅若彤打了个寒颤,后背瞬间就汗湿了一片。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低下头去求李彦白,也绝不踏进昭阳宫半步。 德妃虽然笑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梅若彤,见她并无半分恼意,接贾飞林手里的茶时还微笑着道谢,德妃眼底的笑才终于带了两份真意。 贾飞林笑得嘴都裂到了耳朵后,盯着梅若彤的眼神越发的毫无顾忌。 梅若彤后怕的同时又庆幸青竹被留在了殿外,不然凭青竹的性子,这会儿还真不一定能够忍得住。 德妃手指贾飞林笑着对梅若彤说: “这是我娘家的小侄儿,平日里对我最是孝顺,他人长得丑了些,但是心最软,平日里最会照顾几个姊妹。” 梅若彤知道自己才此刻已经逃无可逃,便也微笑着点头应和。 贾飞林早已经如坠云雾,竟然摘了腰里的玉佩递到梅若彤面前,涎着脸说请梅若彤收着,以后有什么需要他照应的地方,只管让下人拿着这玉佩去贾府找他就行。 梅若彤忍着几欲作呕的难受感觉,有些害羞地看向德妃。 德妃笑着接过那玉佩塞到梅若彤手里,然后虚点了一下贾飞林的额头说: “你这孩子可真大方,这玉佩可是咱贾家祖传的宝贝,你就舍得这样送出去了?” 贾飞林的眼神一直在梅若彤身上游走,笑嘻嘻地说: “只要颍河妹妹喜欢,别说一块玉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 梅若彤心中已经渐渐镇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被人作践到这地步,若是不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实在是不划算。 把贾飞林的玉佩用帕子包好塞进袖子里,梅若彤含着泪向德妃叙说了昨天的事情,末了哽咽着说: “娘娘,我表哥被欺负倒也不打紧,可那徐家打着殿下的幌子在外面作威作福,徐春雷还当街辱骂我,我忍不住就让下人教训了他一下,可他居然恐吓我说要找殿下跟我外祖家算账。我倒是不怕他们,就怕他们混淆黑白欺骗殿下,所以才想着来找娘娘帮我。” 梅若彤哭得梨花带雨,贾飞林早已经心疼的不行,跳着脚地骂起来: “我呸,他徐春雷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腌臜货,居然敢欺负妹妹,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去打杀了他来给妹妹出气。” 德妃对徐家也略知一二,那不过是依附着她儿子的一条狗,多一条少一条也都无碍大局,远不如让侄子趁机讨好梅若彤的重要,于是安抚地拍了拍梅若彤的手说: “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哭一场?我让人给赫儿传个话就行了,你且不用担心。” 贾飞林却不肯这么轻易罢休,非要闹着去徐家给梅若彤出气。 德妃其实也知道徐家绝不敢怎样贾飞林,便应允了,只是叮嘱贾飞林: “你去警告他们一声就行了,不许做出格的举动。” 贾飞林答应一声,又盯着梅若彤看了几眼,才耀武扬威地出了昭阳宫。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且看他贾四爷怎么一举拿下美人的芳心。 贾飞林得意地带着仆从直奔徐家而去,自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德妃十分满意梅若彤的表现,让梅若彤陪着她用了些点心后又带着梅若彤去昭阳宫后面的小花园里逛。 阳光正好,德妃遣走了宫人,微笑着对梅若彤说: “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必是不中意我那侄儿的,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罢了,对不对?” 梅若彤红了眼圈,低着头轻声说: “我的事情,想必娘娘也都听说过,对于我来说,能过上一份安稳的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别的我不敢奢望。” 德妃本是在仔细审视着梅若彤的脸色,听她这样说,倒还真的信了几分,叹了口气说: “难得你这个年纪就这么通透,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两情相悦,我们女人能图个什么?还不就图个锦衣玉食、一世荣华,若还能顺带着恩荫家族,那自然是更好。” 梅若彤点头,眼睛里的水光显而易见。德妃终于动了几分真感情,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你放心,我必不会亏带待了你,再过些时候就是皇上的寿辰,到时候可能就要给几位皇子封王了,我会趁着那时候给你们求一道赐婚的恩旨,那可比现在去求要荣耀的多。” 梅若彤心中冷笑,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去和李彦白交涉,好让他替自己推掉这件令人恶心的事情。 强忍着厌恶的梅若彤只觉得筋疲力尽,正好宣德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传旨让德妃去承德殿伺候午膳,梅若彤这才得了机会离开昭阳宫。 袖子里的玉佩如冷腻的毒蛇一般令人恶心,梅若彤脚步匆匆地出了宫门,青竹赶紧替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却发现李彦白正笑眯眯地坐在里面。 梅若彤扭脸看向廖勇,廖勇忙低下了头。 想着自己正好要去找李彦白帮忙,梅若彤便忽略了李彦白眼神里的戏谑,强装平静地上了马车。 李彦白笑看着一脸气恼的梅若彤轻声说: “你是不是碰到德妃娘娘的侄儿了?” 梅若彤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晃,她气恼地从袖子里掏出贾飞林给的那块玉佩就要往地板上砸。 李彦白一把抓住梅若彤的手,把玉佩从她手里拿走,笑着说: “这个可扔不得,过几天你还得拿着它演戏用呢!” 梅若彤咬着嘴唇,过了好一阵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李彦白说: “你若能帮我把贾家的这个事情推掉,我马上就给你准备一个方子,会比以前的那两个赚更多的银子。”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把玉佩放到梅若彤身边的锦垫上,然后含笑说: “好,我就喜欢和梅姑娘这样爽快的人合作,你放心,不出七天,徐家就会从洛邑消失,至于贾飞林嘛,就让他去地下继续逍遥自在吧。” 梅若彤愣住,震惊地看着李彦白,她只是想替林家解除后患,同时甩开令人恶心的贾飞林,可她从没想过要害了谁的性命。 (); 第六十章 探监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吃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 “徐家仗着皇商的身份,这些年没少作恶,仅是在江南,被他们逼到破产的农户就不下数千家,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尚且算是好的,悬于梁上、举家投河的也不在少数。至于贾飞林,不说青楼女子了,就是死在他手里的良家女子也不下数人。” 梅若彤听明白了李彦白的意思,但随即又觉得很奇怪,李彦白一个闲得很多人都想不起来的皇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人家的阴私之事?尤其是贾飞林的那些事情还都事涉青楼。 看着梅若彤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彦白把腿上的长袍抚平,微笑着说: “我呢,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赚银子,一个就是听秋影他们给我说些闲事打发时间,所以就知道的多一些,姑娘也不必觉得奇怪。”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心里却十分鄙视李彦白,一个大男人,还贵为皇子,张口闭口的就一个钱字,现在还又添了一个更奇葩的爱好,也当真是够特别的。 李彦白完全无视梅若彤的鄙夷,等马车走到僻静的街道,就和梅若彤告别,然后自己跳下马车步行走远了。 坐在前面车辕上的青竹跟着进了马车,对梅若彤说: “姑娘,咱们进宫的时候,家里的下人来找了廖勇,说老爷又在门口等你了。” 梅若彤应付了德妃姑侄半天,已经十分的累,她斜靠在软枕上歇着,冷笑了一声说: “心上人在牢里受苦,他自然是舍不得,不用理他,我们先去一趟牢里,看看李氏什么态度再说。” 青竹点头,敲了一下车壁让廖勇改道,然后从匣子里拿出帷帽,准备着等会儿给梅若彤用。 牢头没少拿青竹给的银子,看到青竹过来,自然就知道她身边的人是谁,忙行了大礼,然后躬身引着梅若彤主仆往牢房里面走去。 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但处在地下的牢房依然阴暗潮湿,稍微往里走了几步,呛人的霉味和臭味便扑鼻而来。 李玉珊被关的牢房里有五个人,但是很显然,在这个只讲究拳头的地方,尊贵了半生的李玉珊甚至连一根稻草也抢不到,只能躺在角落里的泥地上。 牢头打开门走进去,用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李玉珊说: “赶紧着,县主来看你,你就别在这里装死了。” 周围的犯人更加安静,好半天过去了,李玉珊才勉强抬起了头。 牢头不耐烦再等,伸手抓住李玉珊的头发,和狱卒一起把李玉珊拖到了牢房门口。 李玉珊背后的衣服上全是已经暗黑的血迹,她半靠在墙上,两只眼睛透过散乱的头发盯着梅若彤,一句话不说就治冷冷地看着。 梅若彤撩开帷帽,看着李玉珊淡淡地问: “你很后悔来洛邑吧?如果在江陵,即使没了往日的富贵,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李玉珊冷冷地笑,努力把脸扬高凑近梅若彤说: “别人看不出来你的鬼怪,我却清楚的很,你根本就不是梅家的大姑娘,你是个鬼,你是个妖怪。” 梅若彤不说话,微笑着用眼神鼓励李玉珊继续说下去。 李玉珊咬着牙喘了几口气才忍下钻心的疼痛,压低了声音对梅若彤说: “我知道你的阴谋,就是想逼我承认害死了你的母亲,然后好要了我的命。我告诉你,我没做过,就是死我也不会承认,你死了这条心吧。” 梅若彤赞许地点了点头,弯下腰凑近李玉珊的耳朵低声说: “我确实不是梅若彤,原来的梅若彤早就死了,我是来给她们母女报仇的。你尽可以喊出去,看看有谁会相信你。” 梅若彤说完直起身,看着牢头笑吟吟地说: “我家的这个姨娘刚才说她说十分思念女儿,想赶紧去服役,以便早日回家陪伴我的妹妹,辛苦你们安排一下,等会儿就送她出去吧。” 李玉珊顿时面容扭曲,她这个样子出去根本就干不了活,那就肯定会打得更狠。 梅若彤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听到李玉珊在后面大声咒骂她“毒妇”,就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李玉珊笑道: “对很多人来说,活着其实比死更痛苦,可你不是普通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熬过三年,然后就可以和父亲继续恩爱有加了。你放心,这几年我会好好替你照顾妹妹的。” 李玉珊近乎崩溃地抓着牢房的柱子,声嘶力竭地对着梅若彤大骂: “你这个小娼妇,你要是敢动我女儿半根手指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见李玉珊竟然敢咒骂梅若彤,牢头和狱卒都吓了一跳,不等梅若彤说话,他们就冲上去对着李玉珊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李玉珊躺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才算罢休。 梅若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径直往外走,外人听起来十分恶毒的咒骂,十五岁之前的那个梅若彤已经听习惯了,因为只要梅家的其他主子不在场,李玉珊母女都是这样称呼梅若彤的。 牢头追上梅若彤,陪着笑脸往外面走。走到外面的时候,青竹把两张银票塞到了牢头的手里。 牢头接了银票塞进袖子里,弓着身子给梅若彤行礼说: “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县主只管放心便是。” 梅若彤点了下头,扶着青竹的手上了马车。 梅远志在林家大门外等了快三个时辰,早已经饥肠辘辘。看到有马车过来,也不管是不是梅若彤的车,提起袍子就冲了过去。 廖勇伸出胳膊挡开梅远志,林家几个守门的小厮也跑过来把梅远志围在中间,阻止他靠近马车。 青竹放好脚凳,梅若彤才扶着青竹的手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然后掀开帷帽淡淡地看着梅远志。 梅远志苍老了不少,因为被人推搡,鬓角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他看着气定神闲的梅若彤,多日的怒气涌上心头,竟然不顾脸面地破口大骂: “不孝的东西,你若再不放你母亲出狱,我就去官府告你个忤逆之罪,我还要去告御状,我看你还做不做得了这个县主。” 梅若彤轻笑出声,十分平静地说: “父亲,你还不到五十岁,记性怎么就这样差了呢?我的母亲在我还记不住她长相的时候就过世了,牢里的那个,在我眼里也就是个贱婢,从前是,以后也永远是。” 梅远志气急败坏,想冲上去打梅若彤,却被林家的下人撕扯住,梅若彤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梅远志,微笑着说: “父亲说要去官府告我,可据我所知,你早就去过了不止一次,若是大人们肯接这个案子,你大概也不耐烦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我给祖母的银子是足够养家的,我孝与不孝,大概那些大人们更愿意相信祖母的话。至于说告御状,父亲你只管去便是,滚过钉板之后,养伤的银子我一定会提前给你备好的。” 梅远志已经被气得几乎晕了过去,连着声地大骂梅若彤孽障。 梅若彤依然气定神闲,临离开的时候扭头笑着对梅远志说: “父亲,即使圣上接了你的状子,在审清楚之前,你还是要在刑部的牢房里等着的,你受不受得了那份罪尚且不说,李氏这会儿可是已经在去服役的路上了,所以我建议你告御状之前还是先去探望她一下的好,免得她没人照应也挺可怜的。” 梅远志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梅若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进往府门走去。 人人都说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做错的爹娘,可她梅若彤的爹,偏偏就是个例外。 (); 第六十一章 皇后的晚膳 老太太本来带着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妻在福寿堂等候梅若彤,听说了大门外的事情,忙赶着往外走,可刚走出福寿堂的院门,梅若彤和青竹就到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牵着梅若彤的手往回走,又问梅远志可有为难她。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很平静地说: “父亲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来看看我,不过我告诉他李氏刚从牢里被送出去服役,他大概有些担忧,就忙着走了。” 老太太笑了,嗔了一眼梅若彤说: “你这孩子,也有淘气的时候。” 老太太除了不肯让梅远志进门,别的事情还真不好做什么,至于梅若彤要怎么做,她都全力支持。 二老爷和二太太对视一眼,也都微笑了起来,他们从来都不喜欢梅远志,不过是碍于脸面不能说太过分的话罢了。 只有大老爷依然面色焦虑,他急于知道梅若彤今天去求见德妃的结果。 众人一起回到正厅,梅若彤简单地说了在昭阳宫发生的事情,至于德妃姑侄的那点肮脏心思,她闭口不谈。 大老爷终于笑了起来,双手按着膝盖说: “虽然咱们家也不至于怕徐家,但彤儿这一趟也太顺利了,娘娘都这样说了,我们还担心什么?” 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很高兴,唯有老太太神色凝重,默默地看了梅若彤一眼没有说话。 管家飞奔着跑了进来,给主子们行了礼后,十分喜悦地说: “老太太,县主,家里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话了,说是贾府四公子刚领着人去砸了徐家,还把正在养伤的徐四拖到街上打了一顿。徐老爷夫妇备了厚礼,要来给县主和大公子道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忙站了起来,这也太快了点,而且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想的是徐家被警告一下就可以了,怎么会发展到把徐家砸了还把人又打了一顿呢? 这个结果不出梅若彤的意料,她十分平静地说: “两位舅舅和二舅母去迎接徐家的人,不用多说什么,客客气气的就行。若徐夫人要见我,就说我累了,已经睡下了。” 听李彦白说过徐家的恶行之后,梅若彤心里的那点不忍心早已经烟消云散。 梅若彤素来性子冷,所以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也不奇怪,跟梅若彤和老太太告辞后就去迎接徐老爷夫妻了。 世代做生意的人家,最不肯做的就是轻易得罪人,哪怕背后恨得牙痒,见面也能做到一脸笑。 老太太让焦嬷嬷也出去,这才沉了脸问梅若彤: “彤儿,那贾四是什么人我也听说过,你舅舅他们更关心家里的事情,但是我要听你一句实话。” 梅若彤笑了笑,把贾飞林的玉佩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很平静地说了德妃姑侄的打算。 老太太气得嘴唇发抖,哽咽着对梅若彤说: “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我派人连夜把你送走,就说你去乡下养病了。这个玉佩我老婆子去昭阳宫归还,我一把年纪了,早活够了,但你不能出事,不然我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梅若彤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握了老太太的手低声说: “外祖母不用担心,用不了几日,这件事就会无疾而终。这几天我再去趟昭阳宫,感谢一下德妃娘娘。” 老太太虽然不肯轻易相信,但是她知道梅若彤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不然这几次的事情不可能都解决的这么顺利。 可若是说那个人还是二殿下府里的一个管事,老太太又觉得无法相信,二殿下是最不得宠的一个皇子,别的事情倒还好说,可他的一个随从怎么可能插手得了三皇子府上的事情? 可梅若彤不肯主动说,老太太也不能逼着她问,只能忧心忡忡地放了梅若彤回碧桐院休息。 贾飞林祸害完徐家后,就兴冲冲地回了昭阳宫,发现梅若彤已经离开,贾飞林感到颇为扫兴,转身就想去林家。 德妃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贾飞林的额头说: “你都不知道长点心眼?现在多少人在盯着你呢,你再跑去林家的话,岂不是把你那点心思都给人明说了去?别人不说,就坤宁宫的那位,就不会让你如愿。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回府呆着去,在我给你请下恩旨之前,不许有丝毫异动。” 贾飞林急得跳脚,却被德妃直接派人看着送回了贾府。 一天的时间过去,贾飞林大闹徐家的事情自然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太子妃伺候着梁皇后吃晚膳,梁皇后冷笑着对她说: “看看昭阳宫的那位多聪明,儿子的钱袋子惹了祸,她让侄儿出去给抹平了,外人不知道的,大概又要赞一句三皇子大义灭亲了。” 太子妃微笑着把给梁皇后夹的菜放在碟子里,轻声说: “母后,她再怎么遮掩,这事情说出去也不光彩,若是哪个御史闲得慌,三弟和贾家都说不得要被参上一本,江南那边的事情,已经搜集到不少证据了。” 梁皇后满意地笑了笑,对太子妃说: “这事召儿办的不错,你回去对他说,让他在皇上寿辰之前把这见事情办完了,我就看看到时候昭阳宫的那位还有什么脸去给她儿子邀功。” 太子妃笑着应下,三皇子李彦赫尚未封王,已经是太子强有力的对手,这次诸皇子封王,若李彦赫再拔得头筹,那以后将会更难对付。 饭后喝茶,梁皇后才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梅若彤去昭阳宫的事情。 太子妃小心地窥了一下梁皇后的脸色,微笑着轻声说: “母后,颍河县主年纪轻,大约是护兄心切才打了徐家的人,事后肯定害怕了,所以才去了昭阳宫。我觉得这倒也是好事,她把事情闹的越大才越好,不然御史们也不好说话。” 梁皇后只嗯了一声,并没把梅若彤太放在心上,反而是因为梅若彤想起了林家的大姑娘,对太子妃说: “靖勇侯府的喜事快要到了,虽然不体面,可韩清扬是昭儿得用的人,这礼便不能轻了。” 太子妃听了忙笑着说: “母后说的是,我已经备好了两份礼单,明日就送过来给母后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 梁皇后赞赏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说: “你做事一向妥当,不用再拿来给我看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太子妃起身给皇后行礼,扶着宫女的手走出坤宁宫很远才渐渐沉下了脸色。 今晚皇后的膳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她夹的蟹肉丸子梁皇后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再想到宫女给梁皇后上茶时那若有若无飘出来的甜橘香味,陈蒹蕸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冷,忙加快了脚步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 第六十二章 一匣子银票 已经是三更天了,太子李彦召依然枯坐在书房里,脸色也愈发的阴沉。 李彦白缓缓走进书房,抬眼看了看李彦召,就安静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李彦召给李彦白到了一杯茶,又沉默了一阵才低声说: “二弟,母后,母后她……她可能有了身孕。” 李彦白毫不吃惊,只缓缓抬头看了李彦召一眼就又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梁家乃是大晋第一世家,嫡长女梁岚本是几个皇子竞相求娶的对象,可她却选择了最不被人看好的皇五子李云庭。 李云庭自幼不得先帝宠爱,但在梁家的扶持下,最终还是登上了帝位。 既是结发之妻,又是宣德帝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所以即便梁岚一直无所出,也理所当然的在宣德帝登基的时候被册封为皇后。 那个时候,宣德帝已经有了三个皇子,二皇子李彦白的生母萧月如罪奴出身,已无亲人在世却最受宣德皇帝的宠爱。 三皇子李彦赫的生母贾世萱不仅受宠,母家安国公府更是世累军功。 只有大皇子李彦召的生母出身卑贱且因病早逝,所以不出意料的,李彦召被梁皇后养在身边,并在宣德皇帝登基后的第三年被立为太子。 李彦召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已经三十四岁的梁皇后却忽然有了身孕,宣德皇帝极为高兴,已经八岁的李彦召却夜夜惊梦,直到梁皇后生下公主李斓曦,李彦召才稍稍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李彦白没有喝李彦召倒的茶水,只把杯子握在手里摩挲着轻声问道: “皇兄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彦召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李彦白的衣袖说: “二弟,你知道的,如果母后真的有孕并且生下皇子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梁家绝不会容我的。” 李彦白微微翘了翘嘴角,淡淡地说: “大晋的江山是我们李家的,不是梁家的。” 李彦召已经红了眼圈,盯着李彦白的脸说: “二弟,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最清楚,父皇到现在对我都是淡淡的,你皇嫂为了我,每天都事必躬亲地在母后跟前伺候,我的一双儿女还小,我可以不当这个太子,可我不想连累妻儿。” 李彦白抬眼看着李彦召,微笑着轻声说: “皇兄,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父皇钟爱的人选,那为什么还要担心中宫产子呢?最应该担心的是昭阳宫和安国公府才对。” 李彦召愣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拍了一下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你说的是,我都急糊涂了。” 李彦白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皇兄为人父为人夫,不过是太担心妻子儿女才会一时乱了方寸。” 李彦召站起身在屋子里带走了几步,对同样也起身了的李彦白说: “二弟,我其实很清楚,德妃和安国公府能这么多年按兵不动,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不得父皇看重,将来未必争得过李彦赫。二是父皇的身体还很康健,他们若是急着动手,肯定会惹恼了父皇。可如果母后真的有孕并且生下儿子,那就成了安国公府真正的强敌,他们到时候必然会和梁家斗得你死我活,这对我其实是有利的。” 李彦白微笑着点头,轻声说: “所以皇兄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皇嫂好好伺候皇后娘娘,若真到了他们争斗的那一天,皇兄也一定要站在中宫那一边。时间还很长,皇兄切勿操之过急。” 李彦召嗯了一声,伸手扶着李彦白的双肩说: “二弟,谢谢你,这些年你一直竭尽心力的帮助我,生在天家,我们能有这份兄弟情义实属不易。” 李彦白也微笑着点头,轻声对李彦召说: “时间不早了,想来皇嫂也还在担心,皇兄去陪皇嫂吧,我也该回去了。” 李彦召点头,看着李彦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步履轻快地回了寝宫。 梅若彤隔了一天后又去昭阳宫看望德妃,有备而去的梅若彤应对自如,令德妃十分满意,直接留了她在宫里用午膳。 饭后去院子里散步消食,看到两个小宫女坐在花廊下打络子,梅若彤便停下来静静地观看。 小宫女吓得忙站起来行礼,梅若彤微笑着让她们坐下,轻声说: “我看看就走,你们不用怕。” 两个小宫女见一旁的德妃点头示意,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梅若彤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和德妃一起往前走去。德妃笑着问梅若彤: “你身边必定也有丫头婆子们伺候着,杂事自然有她们做,怎么想起学这个了?” 梅若彤微微红了脸,害羞地轻声说: “四公子送我的那个玉佩极好,只是络子有些旧了,我想亲手做一条换上。” 德妃笑的眉眼弯弯,拍了拍梅若彤的手说: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放心吧,四儿虽然有时候胡闹,但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欺负你。” 梅若彤忙屈膝谢了德妃,微微红了眼圈说: “靖勇候世子屡立奇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我虽然是被靖勇侯主动退婚的,可韩世子归来后,京中再无人敢有娶我的念头。承蒙四公子不嫌弃,若彤心里感激不尽,哪里还会有什么委屈呢!” 梅若彤说到这里,泪水已经缓缓滑落。德妃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替梅若彤擦着泪水说: “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些,以前见你,只觉得你不爱说话,想不到心事竟然这样的重。” 说到这里,德妃又冷笑了起来,对梅若彤说: “靖勇侯府也就一个韩清扬还拿得出手,可在我眼里,他还真算不上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他靖勇侯府但凡有人敢为难你半分,那就是和我们贾家过不去。” 梅若彤又含了泪向德妃道谢,两个人又说了一阵话,直到德妃去歇午觉,梅若彤才出了昭阳宫回府。 回到碧桐院睡了半个时辰,梅若彤起床准备去福寿堂陪老太太用晚饭,青竹兴冲冲地抱着一个楠木匣子跑了进来。 梅若彤不由得愣了一下,青竹一向稳重,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于是笑着问青竹: “你这是得了什么宝贝?高兴成这样。” 青竹也不避讳碧溪和小小还站在梅若彤旁边,就一边打开匣子一边说: “姑娘,这是夏风送过来的,说是前两次合作的分红,二殿下亲口吩咐他的。” 梅若彤更加奇怪,和李彦白的两次合作都是讲好了条件的,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给分红,这不像是李彦白的作风啊。 他那么爱财,做任何事情都会先要好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给她送银子来。 匣子被打开,不独青竹和碧溪、小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梅若彤也半天回不过神。 满满一匣子崭新的银票,最上面的那张是一千两的,若下面的也是如此,那这匣子银票至少有二十多万两。 “姑娘,这,这,这也太多了点吧。” 青竹脸上的喜色已经完全消散,有些担忧地看着梅若彤说。 梅若彤咬着嘴唇想了想说: “常年累月下去,那两个方子能赚的银子不下千万两,若是这样算的话,给这些银子也不是说很过分。” 青竹和碧溪、小小听了,都把眼神从匣子转向了梅若彤,神情中透露着相同的意思:姑娘,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梅若彤不由得懊恼,赌气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说: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才答应过他,过几天还会再给他一个方子的。” 走了好几步了,身后还是没有动静,梅若彤狐疑地皱眉转回头,却发现青竹和碧溪、小小没一个人理会她,反倒都宝贝似地盯着那个匣子。青竹还神神秘秘地对碧溪和小小说: “咱们先把银票替姑娘数一数吧?” “好,赶紧数,数好了赶紧藏起来。”碧溪摩拳擦掌,伸手就去抓银票。 小小笑得眯了眼,高兴地说: “二殿下对咱们姑娘真是好,什么事情都能办,给银子也大方。” 梅若彤彻底无语,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到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下等着。 日影西斜,光晕透过花树照在梅若彤白净如玉的面庞上,随着她的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扩散开来。 (); 第六十三章 贾四之死 安国公府四公子贾飞林死在翠烟楼的消息传进碧桐院里的时候,梅若彤正在吃早饭。 “姑娘,廖勇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徐家大公子徐长治为了赔罪请贾飞林到翠烟楼消遣,结果贾飞林中毒身亡,衙门那边已经封锁了翠烟楼,徐长治已经被抓走了。” 青竹说完,见梅若彤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喝着碗里的粥,也顾不得太多,走近梅若彤身边低声说: “姑娘,咱们怎么办?德妃那边会不会起疑心?” 梅若彤不回答,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对青竹说: “别着急,你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去昭阳宫走一趟。” 青竹急得跺脚,可是见梅若彤已经冷了脸,她也只能在梅若彤对面坐了下来。 碧溪和小小忙给青竹拿碗筷,青竹急急忙忙地把饭吃完,梅若彤这才起身净手漱口,然后带着青竹出了碧桐院。 老太太也知道了翠烟楼出事的消息,一见梅若彤过来,就遣散了焦嬷嬷等人,拉着梅若彤在身边坐下问道: “彤儿,你前几天说这件事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可是早就知道了会有今天的结果?” 梅若彤平静地点了点头,柔声对老太太说: “外祖母不用担心,此事只会牵扯徐家,断不会影响我们的。” 老太太嘴唇颤抖,拥了梅若彤在怀里,含泪道: “孩子,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也不问你,可那位李公子只是二殿下府上的一个管事,不可能做下这样大的事情,他背后必定还有人,你和他来往一定要小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自保为上。” 梅若彤拿出帕子替老太太沾了沾眼角,轻声说: “我会牢记外祖母的话,您只管安心在家里待着,让家里人不要有什么异动,我去趟昭阳宫,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 老太太扶着梅若彤的手把她送到碧桐院门口,看着她和青竹走远,忽然又落下泪来。 马车刚走出柳林街不远,青竹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姑娘,这帕子上面浸了辣椒水,你拿着,万一等会哭不出来了可以应急。” 梅若彤瞥了一眼青竹,淡淡地说: “你觉得德妃是傻子吗?若是被她发现了一点异常,我们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青竹咬了咬嘴唇,默默地把帕子塞到了脚垫下面。 昭阳宫里死一般地寂静,德妃呆呆地坐在正殿里,门外的地上跪了一大片宫人。 梅若彤满脸泪水地走到正殿门口,等她踉踉跄跄地奔到德妃身边时,已经哭的哽咽不止。 德妃搂了梅若彤在怀里,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让他们去死,让他们都去给四儿陪葬。” 梅若彤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贾飞林给的那块玉佩,哭着说: “娘娘,我昨天才给这玉佩换了新的络子,您留着,想四公子的时候也是个念想。” 德妃接了玉佩,强忍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一个小内侍匆忙奔进正殿,跪下向德妃禀报: “启禀娘娘,大理寺那边查出结果了,四公子昨晚喝的久春酒是南边的特产,是徐大公子从家里带到翠烟楼的。” 德妃忽地一声站起来,恶恨恨地说: “我这就去见陛下,你去告诉赫儿,让他马上进宫,大理寺那边也马上派人去催,务必将徐家老小全部拿下。” 小内侍忙又磕头,哆哆嗦嗦地说: “娘娘,大理寺已经去徐家拿人了,殿下有口信送进来,应该马上就要到宫里来了。” 德妃擦了擦眼泪,嘱咐梅若彤先回府,她自己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地往承德殿去了。 梅若彤松了口气,抽出帕子简单擦干净了手脸,就带着候在殿外的青竹缓缓地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阳光被高耸的宫墙遮挡,五月的天气里硬是让人觉得透心地凉。 远处走来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玄色衣衫男子。 梅若彤往路边避让,低下头等着那男子先通过。能在内宫自由行走的就只有几个皇子,这个人不是李彦白,那从年纪上看就只能是三皇子李彦赫。 李彦赫走到近前,给梅若彤领路的宫人赶紧跪下请安,梅若彤和青竹也跟着屈膝行礼。 李彦赫大步走过,梅若彤正准备离开,李彦赫忽然回头看了过来,眼神在看到梅若彤的那一刻骤然收紧。 李彦赫在大朝会的那天曾见过梅若彤一面,当时只觉是一个毫无趣味的冷美人,而眼前的梅若彤却令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因为刚刚哭过,梅若彤的眼圈还泛着红,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后越发的水润灵动。轻薄的米白长裙取代了大朝会上那深黑厚重的大衣裳,窈窕的身姿便整个显露无疑。 李彦赫的眼神滑过梅若彤细白如玉的脖颈,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颍河县主?” 梅若彤只得抿了抿唇,屈膝应了声“是”。 青竹也不敢抬头张望,但是眼睛的余光悄悄扫过李彦赫后,心里顿时沉了下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流逝得格外的慢,梅若彤几乎窒息的时候,听到李彦赫淡淡地说: “嗯,母妃昨天还说你很懂事,以后有时间了就多进宫来坐坐。” 梅若彤低声答应了一句,等着李彦赫转身离开,忙和青竹继续往前走。 刚上马车,梅若彤就抽出帕子开始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青竹忙拿起角落里的暖窠给梅若彤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梅若彤将一杯热水喝完,才轻声对青竹说: “以后我们若是还要进宫,一定要提前打听好,尽量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青竹明白梅若彤的意思,忙问道: “那刚才的事情要不要先跟二殿下说一声?” 梅若彤想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没头没脑的和李彦白说这些,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廖勇忽然停了车禀报说秋影候在路边。 梅若彤毫不奇怪,带上帷帽和青竹一起下了马车。 李彦白已经做完了答应的事情,肯定是来找她要方子的。 街巷僻静,秋影引着梅若彤转过两个拐角,就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一棵巨大的榕树几乎遮去了半个院子的阳光,李彦白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见梅若彤进门,他含笑站了起来。 梅若彤在李彦白对面坐下,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不做声。一切都按照李彦白所说的进行着,她并不担心,只是一想到刚才碰见了李彦赫,梅若彤心里便觉得隐隐不安。 李彦白含笑的眼神在梅若彤脸上扫过,轻声问: “梅姑娘刚才可是碰到了三殿下?” 梅若彤吃惊地抬头看向李彦白,据说李彦白已经数年不进宫门了,他怎么会对宫里的事情这样了如指掌? 李彦白笑了笑接着问: “所以梅姑娘这会儿很担心,怕三殿下会和贾四公子一样对你心生爱慕?” 梅若彤瞬间涨红了脸,有些恼怒地瞪了李彦白一眼,斯斯文文一副君子模样,却是什么话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李彦白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示意梅若彤别生气,又对她说: “梅姑娘不必生气,更不用担心,德妃娘娘是绝不会让三殿下接近你的。贾四公子刚给了你定情信物就丢了性命,你这会儿在德妃眼里怕已经是个不祥之人。更何况三皇子妃是德妃的亲侄女,姑娘这样的品貌,若是到了三殿下身边,德妃岂不是要为自己的侄女担忧?” 李彦白的话有贬有褒,梅若彤恼不得也喜不得,但是既然心里的担忧已经被李彦白化解,梅若彤也不愿再和李彦白一块待下去,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李彦白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梅若彤,微笑着请她稍等片刻。 (); 第六十四章 可爱的她 梅若彤回过神,知道李彦白不让她走肯定是因为她还没有写方子,于是咬了咬嘴唇说: “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是为要方子,笔墨呢?” 李彦白轻笑出声,看着梅若彤说: “难道在梅姑娘眼里,我就是个只认得银子的人?” 梅若彤其实很想回一句“难道不是吗?”可看着李彦白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她还是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这个人脸皮是真的厚,装无辜的本事简直无人能敌。 见梅若彤不吭声,李彦白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梅若彤说: “都已经午时了,梅姑娘想来也饿了,我们吃完饭再写可好?” 梅若彤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 “不用了,我想赶紧写完就回去,我外祖母还等着我呢。” 李彦白背了双手到身后,歪头看着梅若彤的眼睛说: “这个院子我不常来,所有没有准备笔墨,我已经让夏风去准备了,我们先吃饭,等夏风回来了你就可以写了,好吗?” 梅若彤还是不愿意,可是想到今天不写的话,最晚明天李彦白肯定还会要求她出来,就勉强点了点头。 李彦白笑了,招手叫守在院门口的秋影过来,嘱咐他把青竹和廖勇也叫进来吃饭,然后伸手示意梅若彤跟着他走。 正屋里窗明几净,书桌上的瓶子里简单地插了一束白茶花,墙上挂着一幅寒梅图。 秋影很快就领着几个仆妇进来摆饭,都是典型的江南菜肴。待下人们都退出去,李彦白从壁柜里拿出一个浅粉色的瓷瓶,梅若彤顿时就呆住了。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的眼神,禁不住弯了弯唇笑问道: “梅姑娘识得这种酒?” 梅若彤点了点头,有些落寞地说: “这是江陵的桃花酿,我奶娘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喝,只是这种酒太贵,她不常有机会喝到。” 李玉珊刚掌家的时候还不至于太苛待梅若彤,后来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梅若彤和奶娘的衣食尚且需要节俭,更不要说喝这种昂贵的桃花酿了。 李彦白并不多问,倒了一杯酒轻轻放到梅若彤面前说: “那姑娘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的那种味道。” 梅若彤摇了摇头,轻声说: “我没有喝过,奶娘不让我喝酒,她说女孩子尤其不能喝这种酒。” 杯子里的酒粉红清冽,梅若彤看着看着便渐渐地失了神,奶娘以前喝这种酒的时候总是会哭,哭着说“姑娘,您放心吧,老奴一定会把小主子带大,等姑娘嫁人了,老奴就去地下陪着您。” 梅若彤忽然抬头,苦笑着看向李彦白说: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五月十一,是我奶娘的祭日,我都差点给忘了。” 李彦白微微笑了笑说: “那姑娘喝一杯,聊表思念之情。” 梅若彤已经红了眼圈,自嘲地端起酒杯说: “人是最残忍的东西,奶娘一手把我带大,只有我这一个亲人,可我却也渐渐记不住她的祭日了。” 香甜的液体顺喉而下,梅若彤轻轻哼了一声,自嘲地低笑道: “奶娘刚去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以后每年都要给她烧很多很多的祭品,可这才几年过去,我就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了,想着要孝敬外祖母,担忧哥哥和表哥的前程,我甚至还想着过几天就是表姐大喜的日子,要送什么礼物,要如何防备韩清扬,却独独忘了奶娘的祭日。” 眼泪悄然而落,梅若彤却毫无知觉,笑着把和空了的酒杯递到李彦白面前。 李彦白只是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替梅若彤倒酒,直到梅若彤已经喝得双颊绯红,脸上挂满了泪水,李彦白才发现手里的就酒瓶已经空了。 李彦白起身走向壁柜,再拿了一瓶酒转身后,却发现梅若彤已经歪靠在圆椅上睡着了。 秋影正好端着笔墨纸砚进来,看到梅若彤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吃惊。梅姑娘的家事是他亲自派人去打听清楚地,包括那些桃花酿,也是李彦白前几天才吩咐他准备好的。 秋影把怀里的东西放在书桌上就悄悄退了出去,李彦白走到梅若彤身边,默默地看了她一阵,才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青竹和廖勇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秋影和夏风却拦着他们死活不让出厢房。 “梅姑娘多喝了两杯睡着了,我们主子是什么人我们最清楚,他只是守在房里,还请二位不要无礼擅闯。” 秋影的话已经说得极重,青竹自知她和廖勇不是秋影和夏风的对手,便要求让廖勇回去先给老太太回个信,她则要求去卧房的窗外守着。 秋影答应了下来,青竹便一阵风似地冲到了卧房的窗户外,探头看到梅若彤睡在床上,而李彦白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看书,青竹这才松了口气。 李彦白扭头看了一眼青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就又微笑着低下了头。 但是只有李彦白自己知道,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耳边一直缭绕这梅若彤那句软软糯糯的“殿下,你长的真好看。” 梅若彤沉沉地睡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委屈地紧抿着,李彦白抬头看了一眼梅若彤,心依然如擂鼓般地跳个不停。 他一直都知道梅若彤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所以当梅若彤倚在他怀里,细软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说“殿下,你长的真好看。”时,李彦白只觉得心里腾地起了一阵火,差点就没能克制住自己。 李彦白现在可以确信,他是喜欢冷静克制的梅若彤,但他更喜欢喝醉后真性情的梅若彤,深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喜欢。 日影渐渐西斜,梅若彤轻轻翻了个身,脸转向了窗户的方向。 一直焦急候在外面的青竹顾不得礼节,竟一个跃起就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去。 青竹飞奔而至,李彦白微笑着起身让开了床前的位置。 梅若彤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而李彦白竟然也在旁边,惊得顿时变了脸色。 青竹忙把李彦白挡在身后,低声安慰梅若彤: “姑娘不要怕,我一直守在这里,殿下只是坐在这里看书。” 梅若彤揉了揉额头,隐约想起来好像是李彦白把她抱到床上的,又好像是青竹,她好像还和青竹说了许多话。 实在想不清楚,梅若彤只得扶着青竹的手起床,她不好意思去看李彦白,只能把脸扭到一边,等着青竹给她穿好鞋子整理好头发。 李彦白笑看这梅若彤和青竹收拾,然后对着窗外摆了摆手。 很快就有仆妇端着洗漱之物进来,还送进来了一碗米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青竹也怕梅若彤尴尬,便遮遮掩掩地护着梅若彤,不让李彦白和她对视。李彦白笑了笑走出屋子,走到卧房门口的时候回头对青竹说: “你伺候梅姑娘把饭吃了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梅若彤喝醉前就没吃东西,这会儿也确实饿了,见李彦白出去了,忙压低了声音问青竹她喝醉后是不是被青竹抱到床上的。 青竹楞了一下,立马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是我抱姑娘的,别的人谁敢动姑娘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 梅若彤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开始吃饭,还轻声嘱咐青竹回去后不要对老太太说她在外面睡着了,就说是写方子耽搁的久了。 青竹嘴里答应着,眼神却愤恨地朝外间看去。果然斯文多败类,竟敢趁她不在抱她家姑娘,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把今天吃的这亏给找补回来。 (); 第六十五章 他的喜悦 梅若彤吃完饭就走向外间的书桌,青竹跟着过去准备研磨。李彦白已经在往砚台里倒清水,微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高椅对青竹说: “青竹,你去歇着,我来给梅姑娘研磨。” 青竹知道梅若彤正尴尬着,而且她自己也生气李彦白居然抱了梅若彤,便不冷不热地回道: “多谢殿下的好意,我家姑娘更喜欢我研的墨。” 李彦白也不生气,把研磨的位置让给青竹,自己站到了书桌的另一边。 颜料配比的方子十分繁杂,容不得有一丁点的失误。梅若彤低头专心致志地写着,渐渐地就忘了刚才的尴尬,连李彦白一直站在旁边也给忽略了。 青竹专心研磨,并未注意到梅若彤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微的汗珠,在她转身给砚台加清水的时候,李彦白掏出自己的帕子递到了梅若彤面前。 梅若彤头也没抬一下,就伸手接了李彦白的帕子,右手里的笔还一直在写着。 青竹转身时,就看到了令她惊讶不已的一幕:梅若彤把用过的帕子很自然地递到了李彦白的手里,李彦白接过帕子放回自己的袖子里,还对着青竹很坦然地笑了笑。 青竹郁闷地瞪了一眼李彦白,飞快地把手里的墨研好,然后去一旁的水盆里给梅若彤拧了个湿帕子。 十多页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写完,梅若彤松了一口气,把笔放回笔架上,然后接过青竹手里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脸,示意李彦白自己已经写完了。 李彦白其实在梅若彤写的过程中已经将所有东西看完了一遍,此刻便微笑着说: “辛苦梅姑娘了,这个方子成功之后,我会让秋影把分成给姑娘送到府上。” 梅若彤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 “如果可以,请殿下想办法救救徐家的老幼妇孺,一门倾覆,不知道要连累多少无辜的孩子。” 李彦白收了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说: “好,我答应你。此事会由御史递到御前,只要不让贾家一手遮天,按照律法,徐家老幼当有活命的机会,只不过再不可能有往日的富贵罢了。” 梅若彤默然,给李彦白屈膝行了个礼,就带着青竹往外面走去。 李彦白送梅若彤主仆出了正房之后便停了脚步,微微笑着说: “梅姑娘,据我观察,你的酒量大概也就是三小杯酒,以后若无信任的人在身边陪着,切不可如今日这般饮醉。” 梅若彤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连带着耳朵都变成了粉色,她恼怒地瞪了李彦白一眼,转身快步往门口走去。 青竹没有动,等梅若彤走远了才低声对李彦白说: “殿下也知道我家姑娘的脾气,您若想和我家姑娘长久合作,就最好把我家姑娘喝醉这件事情给忘了。” 李彦白笑出了声,对着青竹点头说: “好,我记住了,你去伺候你家姑娘吧。” 青竹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又不敢再威胁李彦白,只得噘着嘴快步跑着去追梅若彤了。 李彦白就站在正房的门口看着梅若彤主仆的马车离开,等到秋影和夏风关了门进来,他便对着秋影和夏风招了招手。 秋影和夏风忙跑上前,夏风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下,梅姑娘这次给了什么方子?” 李彦白不回答夏风的话,反而问道: “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秋影和夏风看鬼一样地看着李彦白,不明白自家主子怎地忽然就变得这样肤浅了。 李彦白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得意地低声说: “梅姑娘刚才说我长得好看,而且说了两遍。” 夏风惊得跳了起来,连声说: “二爷你休想骗我们,就梅姑娘那性子,死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秋影是看到了梅若彤喝醉的样子的,震惊过后已经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伸手就捂住了夏风的嘴。 夏风郁闷地呜呜挣扎,李彦白已经笑着转身往屋里走去。 今天真的很开心,尤其是对秋影和夏风显摆之后,李彦白觉得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梅若彤还在马车里生闷气,可是看到车厢角落里摆放着的瓶桃花酿,还是忍不住对青竹说: “今天是奶娘的祭日,咱们去买些祭品,晚上烧给她老人家。” 青竹点头,又对梅若彤说: “天不早了,老太太肯定等急了,先送姑娘回去,我和廖勇再去买祭品。” 梅若彤点头,默默地看着车窗出神,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喝醉了。 青竹把梅若彤送进大门,便返身跟着廖勇走了。梅若彤绕近路穿过前面的一个园子往二门的方向走,没走几步便听到一个男声在叫她“县主”。 梅若彤刚停住脚步,杨柱子已经从旁边的小径里跑了过来,笑着给梅若彤行礼请安。 梅若彤许久未见杨柱子,便问他怎么不在枫杨街的梅宅伺候。 杨柱子又行礼,笑着对梅若彤说: “小的原本在那边伺候老太太和二姑娘,是廖管事把小的叫过来伺候韩公子的。” 梅若彤这才想起来韩煜,抬眼顺着杨柱子手指的方向,便看到不远处的湖边站着一个男人。 韩煜距离梅若彤所在的地方不远,杨柱子又是从他身边过来的,所以他肯定知道梅若彤就在他身后,却依然背对梅若彤一动不动地站着。 杨柱子有些尴尬,低声向梅若彤解释: “县主,韩公子是个十分好伺候的人,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跟人接触,您别见怪。” 梅若彤笑了笑,淡淡地说: “家逢巨变,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你好好伺候韩公子养伤,切勿怠慢就好。” 杨柱子忙点头,看着梅若彤走远,才又忧愁地回过头去看韩煜,却发现韩煜已经转身,正静静地看着已经走远了的梅若彤。 弱柳轻拂过韩煜尚且带着伤痕的脸庞,杨柱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表人才的富家公子,一夕之间沦落到如此地步,能坚持活着就够煎熬了,也难怪韩煜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老太太拉着梅若彤的手,听她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才略略放了心,叹了口气说: “徐家虽作恶多端,可孩子们是无辜的,你做的对。” 梅若彤默然许久,又跟老太太说今天是奶娘杨氏的祭日,自己想去院子里找个角落给奶娘烧些祭品。 老太太红了眼圈,对梅若彤说: “等晚上让焦嬷嬷带你去祠堂吧,在偏殿里给杨氏设个牌位,她伺候了你们母女一辈子,这也是她该得的。” 梅若彤向老太太道谢,在福寿堂里陪着老太太用了晚饭,又跟着焦嬷嬷去祠堂祭拜了奶娘后才回到碧桐院。 碧溪和小小伺候着梅若彤洗浴换衣后睡下,小小退了出去,碧溪却在床边犹豫着不走,半天才低声说: “姑娘,枫杨街那边今天又派人来了,说是京中花费贵,二姑娘上次又被老爷打的狠,请医用药花了不少银子。” 半坐在床上的梅若彤抬眼看向碧溪,碧溪便慌的赶紧跪了下去。 青竹在一旁看着碧溪不说话,梅若彤却并没有生气,对碧溪说: “你明天拿一千两银子送过去,再找个好的干货行,给老太太和二姑娘买二斤燕窝送过去。” 碧溪眼里便有了泪,给梅若彤磕过头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青竹给梅若彤放帐子,轻声问: “姑娘何必如此,惯的她和老太太一样的不知足。” 梅若彤微微笑了笑说: “她毕竟伺候了祖母多年,若是连句话都不肯帮祖母传,我反倒不敢把她放在身边用了。你放心,祖母是个聪明人,做这事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咱们不缺银子,安住她的心,李氏便没了退路。” 青竹应了一声说: “那我明天一早就把银票给碧溪,姑娘累了一天,赶紧歇着吧。” (); 第六十六章 梁文君的邀请 梁府后院,紫藤阁中琴声缭绕。 一个青衣小婢脚步利落地进了书房,轻声对正在抚琴的梁文君禀报: “姑娘,云霄传进来消息了,颍河县主今天出宫后去了梧桐街的一个小院,他在外面看到秋影和夏风进出过那个院子。” 一声脆响,琴弦断开了一根,梁文君洁白的食指上立刻浸出了血珠。 流云心疼地赶紧抽出帕子去捂梁文君的手指,梁文君却似乎毫无察觉,任凭流云把她的手指缠好,才轻轻地问: “云霄看到二殿下了吗?” 流云摇头,看着梁文君落寞的样子,流云眼里也含了泪,轻声说: “都让姑娘猜对了,颍河县主若不是有二殿下相助,怎么可能事事都这般顺利。” 两串泪珠滑下脸颊,梁文君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抬头对流云说: “林家大姑娘的婚期近了,你去挑几样贺礼,明天一早送到林府去,顺便跟颍河县主说一声,我想邀请她后天一起去惠慈庵上香,看她方不方便。” 流云含着泪应下,问梁文君要不要去陪夫人邹氏用晚饭。 梁文君摇头,苦笑了一下说: “我过去只会让母亲厌烦,何必惹她不高兴呢。” 流云默然,只得出去叫丫头婆子们进来摆饭。 林庭芳一早来找梅若彤说话,二个人正坐在院子里说笑,青竹领着流云走了进来。 林庭芳很是诧异,大姐姐林庭瑶就算是要嫁进靖勇侯府,可受家世以及定亲前的丑闻影响,并无门第太高的人家来送贺礼。 梁家是大晋第一世家,梁文君是梁皇后最疼爱的侄女,又和林家素无往来,怎么竟然会来给林庭瑶送贺礼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表姐梅若彤? 梅若彤却是在看到流云的第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平静地吩咐碧溪把贺礼送去给林庭瑶,又对流云说: “辛苦你跑这一趟,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明天我会在惠慈庵等她的。” 流云的眼神从梅若彤脸上扫过,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一旁的林庭芳,还是忍住了。 流云离开后,林庭芳闷闷不乐地对梅若彤说: “母亲这些天越来越消沉,天天在佛堂里念经,据说舅舅家送贺礼的人明天也要到了,她还是不做理会,估计还是得二婶去忙活。” 梅若彤抬眼看向林庭芳,问她知不知道王家要来的人是谁。 林庭芳摇了摇头说: “舅舅家这些年来送年礼的都是家里的管事,这次兴许还是这样吧。”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眸不再说这个话题。 林庭芳在碧桐院待了一会儿就去看张姨娘了,梅若彤立刻沉了脸,对青竹说: “让廖勇去找秋影,告诉李彦白,让他明天自己去惠慈庵解决麻烦。” 青竹揉了下鼻子,试探着对梅若彤说: “姑娘,我觉得二殿下不一定会愿意去。” “他不想去也得去,自己欠下的风流债,凭什么连累我,他若敢不去,我就把梁文君送到他的府上去。” 梅若彤越想越生气,拿手里的扇子狠狠地敲了敲旁边的花树。 青竹想着昨天的事情,只能很是无奈地看着梅若彤,二殿下对姑娘的喜欢很明显,可姑娘什么事情都通透,唯有在这件事情始终糊涂着。 见青竹还站着不动,梅若彤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说: “你怎么还不去?那个人一天到晚飘忽不定的,去晚了说不定又找不着了,那我明天怎么办?难道要我去看着梁姑娘哭哭啼啼的” 青竹实在是忍不住,见没有别的人在旁边,就试探着小声说: “姑娘,其实二殿下挺好的,出身高贵,品貌出众,对姑娘又百依百顺的,你就真的从没想过……” 青竹话还没说完,梅若彤已经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恼怒地瞪着青竹说: “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我疯了才会喜欢那个财***诈狡猾,眼里只有银子,而且心狠手辣。” 青竹也不高兴了,嘟囔着说: “说到心狠手辣,姑娘若指的是徐家那件事情的话,那也是二殿下为了帮您才做的。” 梅若彤被气得笑了起来,站起身拿团扇拍了下青竹的脑门说: “你赶紧去找廖管事去,要是再帮着李彦白说话,我就把你送到他府上去当丫头。” “姑娘,你不能这样欺负奴婢。” 青竹气得跺脚,梅若彤却不理会她,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让她喜欢李彦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天下男人那么多,嫁谁都比嫁到皇家去斗个你死我活的好。 何况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有大把的银子用,有了麻烦就和李彦白交换条件,何乐而不为,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个时辰后,见过了廖勇的秋影飞奔着跑去找李彦白。 李彦白正坐在书桌旁看梅若彤写的那一叠子颜料配比和固色的方子,一边看,一边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秋影急急忙忙地把事情说完,就问李彦白该怎么办。 李彦白笑了起来,对秋影说: “着急什么,我去就是了。” “可是,可是您去了就一定会被梁姑娘缠住的,梅姑娘摆明了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帮你。” 从昨天的事情过后,秋影和夏风都已经明白并且确定了李彦白对梅若彤的心意,所以此刻的秋影十分地替自己的主子担心。 李彦白无所谓地笑了笑,拿起自己誊抄好的另一叠方子递到秋影面前说: “只是一件小事情,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你不用担心。把这方子送到作坊里去,让工匠们加紧研究,有困难的话马上报给我知道,我可以去请梅姑娘帮忙。” 秋影很无奈,只得答应一声,带着李彦白誊写的方子离开了。 待秋影走远,李彦白的脸色才渐渐冷了下来,闭着眼靠在圆椅里养神。 萧贵人在世的最后一年,李彦白十一岁,那时候的他经常和小他三岁的梁文君一起陪着李斓曦玩耍,梁皇后虽然不喜欢萧贵人,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并不为难李彦白。 萧贵人是毒发身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坤宁宫,可梁皇后却坚称和自己无关,甚至对天发下毒誓。 那时候的宣德帝根基未稳,还需要梁家的扶持,所以,梁家的倾力维护,再加上不愿意让丑事被宣扬出去,宣德皇帝最终只是罚梁皇后闭门思过三个月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候的李彦白不哭不闹,第二年就出宫住进了自己的府邸,除了年节和太后传话要见他,他再未多进一次内宫。 刚开始的几年,梁文君还时常带着李斓曦来皇子府找他,可他一次也不肯相见。 再后来年岁大了,梁文君也不好再上门,李彦白又常年在外,便也更难见到。 最后一次见梁文君,是在太后的葬礼上,他因为没流眼泪被宣德皇帝打了一顿,还被罚去太阳底下跪着,已经十七岁的梁文君哭着去替他求情,也使得她自己对李彦白的心意成了公开的秘密。 李彦白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旁边墙上的寒梅图发呆,他是明知梁文君的心意而不愿接受,梅若彤却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意,而且很明显,即使他表明了心意,梅若彤也不会接受。 她是一个冷静克制到极点的女子,她同情弱小,所以会救小小,会替徐家妇孺求情,却绝不会在感情上委屈自己半分。 李彦白不是没想过用些手段降服梅若彤,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做到,可是一想到梅若彤昨天醉眼朦胧时跟他说的那些话,李彦白便又心软了。 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子,值得他慢慢地去等待。 静待花开的过程中,剪去一些多余的枝叶是必须的,李彦白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一个单纯的善人,无论是对困扰自己的人,还是对困扰了梅若彤的人。 (); 第六十七章 他的绝情 梅若彤和青竹跟着领路的小尼走到了惠慈庵后面的一个小院,竹影摇曳之间,梁文君已经迎了出来,忙先给给梅若彤行礼。 梅若彤侧身避开,又伸手扶了梁文君的手臂说: “梁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到屋里说话。” 梁文君感激地朝着梅若彤点了点头,眼圈已经明显泛红。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梁文君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流云给梅若彤上了茶,然后就关好门和青竹一起守在了外面。 梅若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侧过脸刚端起茶杯,坐在旁边的梁文君忽然起身走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梅若彤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赶紧起身扶着梁文君说: “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你若非要如此的话,我马上就走。” 梁文君已经泪流满面,她不肯起身,抬头看着梅若彤哽咽说: “梅姑娘,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 梅若彤忽然间有些生气,她和李彦白本就没什么,却被梁文君误会至此,也太冤枉了些。 生气的梅若彤便冷了脸,扯开被梁文君抓着裙子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 “我想梁姑娘你是误会了,我和二殿下只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才见过几面,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而且我还替你约好了二殿下,他今天会来见你,我不希望牵扯进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之中。” 梁文君呆住,嘴唇颤抖了半天忽然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梁文君哭得双肩颤抖,似乎数年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崩溃而出,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在梅若彤说清楚和李彦白的关系之后。 梅若彤叹了口气,心里对梁文君的同情油然而生,不过是一个痴情到了绝境的女子,又能有什么恶意呢? 梅若彤弯腰扶着梁文君的手臂轻声说: “梁姑娘,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现在就去梳洗一番,不然等会儿殿下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也是不妥。” 梁文君如梦初醒般地慌忙起身,却慌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梅若彤叹了口气,让梁文君先坐下,然后她走到门口去叫流云进来给梁文君梳洗。 姑娘们出门,自然备的有替换的衣服和胭脂水粉,流云的手脚也利索,很快就给梁文君收拾妥当了。 梅若彤打量了一会儿梁文君,让流云把梁文君头上的金钗取走,然后梅若彤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粉玉桃花簪子插在了梁文君的发髻上。 梁文君明显不好意思,轻声推辞着不肯要,梅若彤摇了摇头对她说: “二殿下似乎很喜欢梅花,我见他待过的地方都有寒梅图,你戴着这个簪子见他更好。流云,把你家姑娘的口脂擦掉一些,浅淡一点儿更好。” 流云此刻也十分感激梅若彤,忙按照梅若彤说的办了,又去带来的衣箱里翻出一件浅粉绣梅纹的长裙给梁文君换上。 梅若彤看着眼前楚楚可怜却又不失娇美的梁文君,也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微笑着说: “梁姑娘肤白,这样打扮更好看。” 梁文君让流云出去守着,她自己就又给梅若彤行礼道谢,眼里又盈盈有了泪意。 梅若彤无奈地拉着梁文君的手让她坐下,再次跟她解释自己和李彦白只是纯粹生意上的往来,末了说道: “二殿下既然答应过来见梁姑娘,就是个机会,我希望你好好跟他说,不要动辄哭泣,我觉得他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眼泪对他来说怕是不顶用。” 梁文君忙问: “那梅姑娘觉得殿下最喜欢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 梅若彤很是无语地看着窗外,天空中流云轻飘,她却不得不说出极煞风景的答案: “他喜欢银子,越多越好。” 梁文君呆住,半天才说: “殿下他淡泊名利,怎么会喜欢那些阿堵物呢?” 梅若彤轻笑出声,戏谑地看着梁文君说: “别的我或许不能肯定,但是二殿下最爱银子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 “所以,梅姑娘你是代表林家在和殿下做生意吗?”梁文君小心翼翼地问道。 梅若彤不想多解释,就点了点头。 梁文君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轻声对梅若彤说: “若是殿下爱这个,我也可以去学,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不少嫁妆,姑母这些年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我可以把这些都送给殿下” 梁文君还没说完,青竹在外面敲门,说李彦白过来了。 梅若彤起身对梁文君说: “我先走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可以让人去林家找我。” 梁文君已经紧张得嘴唇都在颤抖,还未等她回答梅若彤的话,门已经被青竹推开了。 一身青衫的李彦白微笑着站在门口,左手牵着一个戴帷帽的粉衣姑娘。 门外的流云用帕子捂着嘴无声地哭泣,梁文君呆住,梅若彤也震惊地看着李彦白和他牵着的女子。 青竹当然不会哭,反而恶狠狠地盯着李彦白,十足一副看到花花公子的厌恶模样。 李彦白毫不在意,牵着手里的女子进屋,还很贴心地小声提醒: “这里有门槛,玥儿小心些。” 被叫做玥儿的女子柔柔地应了一声,一手扶着李彦白,一手捏着帕子进了屋。 李彦白安置叫玥儿的女子坐下,才看着梁文君和梅若彤说: “她叫秦玥,已经服侍我多年,今天天气好,跟着我一块儿出来走走。” 梅若彤已经回过神,李彦白有女人她不奇怪,身为皇子,而且已经二十多岁,别说一个女人,就是有一堆女人伺候也不奇怪。 可他明知道自己叫他来是干什么的,还带着个娇滴滴的女人过来,这恶意也太明显了。 可除了心疼梁文君,此事终究和自己无关,梅若彤鄙夷地斜了一眼李彦白,抬脚就准备离开。 从今天起,必须给这个贪财鬼再加一个风流鬼的帽子。 梁文君早忘了梅若彤的叮嘱,已经无声地流了满脸的泪水,见梅若彤要走,她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梅若彤的手臂不肯松开,却终究还不死心,哽咽着问李彦白: “我知道秦姑娘的身世,不知道殿下打算以后怎么安置秦姑娘?” 梅若彤震惊地看着梁文君,能这么问,就说明梁文君到这会儿还不死心,大概只要秦玥飞不占正妻的位置,她就依然还是想嫁给李彦白。 李彦白淡淡地笑了笑,并不看梁文君,反而眼神温柔地看着秦玥轻声说: “玥儿服侍我多年,而且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无论她身世如何,早晚我都会给她正妻的位置。” 梁文君身体晃了晃,终究还是软软滑进了梅若彤的怀里。 梅若彤抱着梁文君,一边叫青竹和流云赶紧进来,一边冷笑了一声对李彦白说: “现在好了,我们剩下的人可没兴趣看殿下秀恩爱,你们可以走了。” 青竹冲进来抱住梁文君往内室走,流云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哭着对李彦白说: “殿下,姑娘已经病了许久,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李彦白不为所动,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甚至没有往梁文君的方向多看一眼,反倒是弯腰轻声问秦玥: “玥儿饿了吗?我带你去前面吃些素斋可好?” 秦玥一直带着帷帽安安静静地坐着,这会儿才轻声说: “嗯,一切听殿下安排就好。” 梅若彤已经十分生气,她愤怒地看李彦白牵着秦玥的手出门,然后大步跟过去,用尽最大的力气,咣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这个男人真是可恶至极,对着痴心多年的梁文君都能这样狠心,心大概就是用银子做的才能这么冰冷无情。 薄情寡义的家伙,最好老天爷今天就把他给收了去。梅若彤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又忙去内室看望梁文君。 (); 第六十八章 梁文君的心伤 惠慈庵门口,廖勇冷眼看着李彦白扶着秦玥的手上了马车,咬着牙把脸扭到了一边。 秋影在前面赶着马车,夏风骑马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是一副无比沮丧的表情。 跟随李彦白多年,今天是秋影和夏风唯一不服李彦白的一次,什么办法不好,非要带秦姑娘过来,这下好了,把梁姑娘和梅姑娘一起得罪到死里去了,尤其是梅姑娘那个性子,怕是以后连生意也没得做了。 李彦白一进马车就松开了秦玥的手,神色淡淡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秦玥掀开帷帽,怯生生地问: “殿下,梁姑娘那里没问题吗?” 帷帽下的一张小脸清纯而又美丽,李彦白却看也不看,只扭脸看着车帘平静地说: “你不用担心,宫里很快会有人来接她。” 李彦白的冷淡令秦玥红了眼圈,可对于李彦白,她的心里却仍然只有感激。 马车缓缓离开,长久的沉默之后,秦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殿下,您今天说了我的名字,会不会牵连您?” 李彦白终于收回眼神,看了眼秦玥说: “你不用担心,梁姑娘和梅姑娘不会告发这件事,即使真的闹出去了,我也能妥善解决。” 秦玥嘴唇抿了抿,轻声说: “是的,文君姐姐是个极善良的人,县主也极好,肯那样帮着文君姐姐。” 李彦白不再说话,双手扶膝默默地闭眼养神,平日里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显得异常清冷。 惠慈庵的厢房里,梁文君已经昏死过去,流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梅若彤吩咐青竹骑马去梁府送信,流云慌忙阻止,让青竹直接去宫城向皇后娘娘递信。 青竹和梅若彤都有些惊讶,流云颇为尴尬,哽咽着说: “我们夫人是继室,她喜欢清静。” 梅若彤瞬间反应过来,对梁文君的同情不由得又多了两分。 青竹出了惠慈庵的大门,立刻骑马飞驰而去。 梅若彤和流云守着梁文君,静玉师太亲自送了汤药过来给梁文君服下,梁文君才悠悠转醒。 醒过来的梁文君只是无声地哭泣,静玉师太摇了摇头对梅若彤说: “梁施主心结未解,即使有仙药也难根治她的病。” 静玉师太说完叹着气离开,梁文君依然把头伏在梅若彤怀里无声地流泪,流云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恨恨地说: “秦玥那个贱人,亏我们姑娘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疼爱,她竟然这样欺负我家姑娘。” 梅若彤轻轻地把梁文君脸上的乱发拂好,流云依然在骂: “县主你不知道这里边的内情,秦家原本只是小吏,就因我们姑娘和秦玥交好,秦家老爷才得以巴结上我们老爷升了官,后来秦家满门获罪,我们姑娘几次三番地去皇后娘娘面前求情,才使秦玥没有末为官奴,还好心地把她藏起来,依然花银子请了仆妇把她当姑娘养着,没想到她竟然在背后捅我们姑娘一刀。”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梁文君的伤心可真就是无法言说了。 流云咬着牙骂: “那个贱人明知道我们姑娘对殿下的心意,还这样挖恩人的墙角,我定会禀报了皇后娘娘,绝不让她好过。” 一直无声哭泣的梁文君忽然低声呵斥流云: “今天的事情不许在姑母面前提胡说,不准提秦玥一个字,若是连累了殿下受罚,我定不会饶了你。” “姑娘,你就是太好性,他们才敢合起伙来欺负你。” 流云气得跳脚,梁文君却不为所动,抬起泪眼看着梅若彤说: “梅姑娘,我会告诉姑母我们是偶遇殿下的,绝不牵连你。” 梁文君的声音哽咽,神色却异常地平静。梅若彤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忙低声安慰梁文君: “我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你的难过,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坚强一些,为一个冷血心肠的男人毁了自己不可惜吗?这世上的好男人何其多,你有家世有美貌有皇后娘娘的疼爱,嫁个什么样的男人不可以,为什么眼里只有一个李彦白?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特别的?” 流云呆呆地看着梅若彤,全洛邑的人都知道她家姑娘非二皇子不嫁,难道真的可以像颍河县主说的这样再从新活一回吗? 梁文君却还只是无声地流眼泪,对着梅若彤轻轻摇了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梅若彤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半抱着梁文君枯坐着等待。 惠慈庵本就在洛邑城内,青竹骑马又快,所以没多久,梁皇后身边的人就来到了惠慈庵。 来接梁文君的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窦氏,她规规矩矩地给梅若彤行礼道谢,又客气地对梅若彤说梁皇后请梅若彤有空常去宫里坐坐,然后就带着梁文君一行人离开了。 梁文君几乎是被宫人抬上马车的,临上车的时候笑着跟梅若彤道别,脸上还挂着泪。 即使是个女人,梅若彤也因梁文君的惨境而黯然神伤,所以在上马车的时候就对廖勇和青竹说: “我和李彦白之间的合约已经结束,以后无论他因为什么原因约见我,你们直接拒接就行。” 廖勇和青竹都答应得无比爽快,青竹还恶狠狠地补了一句: “夏风那个死骗子,夸耀说他家主子如何地洁身自好,下次再见他,非让他自抽嘴巴不可。” 梅若彤被青竹逗笑,捏了下青竹的脸,主仆三人一路回了林府。 还有三天就是林庭瑶的婚期,大老爷和大太太又去老太太面前跪了两回,老太太才终于松了口,林家终于张灯结彩地热闹起来。 林庭芳在傍晚跑到碧桐院跟梅若彤说话,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地说: “明天靖勇候世子会来送大雁,姨娘说父亲要留他在咱们府上吃家宴。” 梅若彤楞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林庭芳和张姨娘的好意,于是笑着拍了拍林庭芳的手说: “我明天要进宫去探望梁姑娘,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糕点。” 林庭芳便笑起来,伏在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大姐姐如果知道你明天不在家,还不定多高兴呢!” 梅若彤佯装生气地点了一下林庭芳的鼻子说: “不许调皮,不然没有糕点吃。” 林庭瑶就在这个时候笑眯眯地进了碧桐院,青竹知道梅若彤不耐烦应付她,便马上对碧溪和小小说: “姑娘明天一早要进宫,你们还不去给姑娘准备东西?就知道和雪衣闹着玩。” 碧溪、小小和雪衣自然明白青竹话里的意思,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进屋去了。 林庭瑶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喜色,脸上的笑便更殷勤了几分。 梅若彤只当没看到,淡淡地应付了一会儿便说累了要休息。 林庭瑶临走的时候还假模假样地对梅若彤说: “表妹进宫自然是一等要紧的事情,但是若能早点回来一起用午饭,那就更好了。”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很恶趣味地说了声“好,我尽量早点回来,不辜负表姐的美意。” 林庭瑶的脸立马便白了三分,梅若彤没理会她,林庭芳在林庭瑶身后冲着梅若彤吐了下舌尖。 第二天一早,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吃了早饭后便说要进宫,老太太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嘱咐她在宫里一定要处处谨慎。 二太太今天要出面主持内院,打扮的十分喜庆隆重,看着梅若彤离开,她便笑着讨好老太太: “母亲,咱们家表姑娘是真的贴心啊,难怪您那么疼她。” 老太太白了二太太一眼,哼了一声说: “彤儿自然是个贴心的,偏我自己的亲孙女是个孽障,你那个宝贝女儿你也给我看好了,若有半分差错,我定不会饶了你。” 二太太知道老太太这是给她说知心话,忙笑着讨饶: “哎吆,母亲,你要是真疼我的庭珞,不如把她接你身边养着,那我可真就放心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起身往内室走,边走边说: “自己的孩子自己教养,我再也不管你们,我好好歇着多活两年,必要等到我的浩儿和彤儿成亲那一天。” 二太太和焦嬷嬷都赶紧应和老太太的话,生怕她不高兴了等会儿给靖勇候世子脸色看。 (); 第六十九章 梁文君的软肋 梅若彤的马车刚到宫城门口,就遇到了秦国公主李斓曦。 李斓曦怒气冲冲地骑在马上往前狂奔,后面跟着十几个惊慌失措的宫人和侍卫。 看见青竹和廖勇在路边,李斓曦猛地勒住缰绳问青竹: “可是颍河姐姐在马车里?” 青竹忙答“是”,李斓曦瞬间红了眼圈,翻身跳下了马。 廖勇忙上前牵住李斓曦的马,梅若彤已经挑起了车帘,看着李斓曦微微地笑了笑。 李斓曦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等梅若彤急忙下了车,李斓曦马上扑到梅若彤的怀里哭着说: “颍河姐姐,我表姐要落发出家,你跟我去找二哥,他必须娶我表姐。” 事情果然不出梅若彤所料,惠慈庵中梁文君那绝望的眼神已经预示了一切。 梅若彤抚摸着李斓曦的头发安慰她说: “你觉得你现在过去就一定能见到二殿下吗?我猜他必然会躲着你不见。” 李斓曦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会是这样,所以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宫人们已经抬来了轿子,梅若彤牵着李斓曦的手一起上了轿子,又给李斓曦擦了眼泪,然后才问她梁皇后和宣德帝现在什么态度。 李斓曦一听就又怒了,哽咽着对梅若彤说: “母后就只会骂表姐没出息,却不肯去求父皇给表姐赐婚,说不愿意再去丢脸。父皇也只知道装傻,我去求他,他就说他也管不了二哥的婚事,就算下了旨意也没用,只会把二哥逼得连京城也不待,那表姐的婚事就更没指望了。” 梅若彤怜爱地再次给李斓曦擦了擦脸上的泪,轻声说: “我知道你心疼梁姑娘,可大人们的事情,很多你都不懂,我去劝劝梁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落发出家。” 李斓曦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梅若彤说: “颍河姐姐,我母后没有害萧娘娘,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表姐?我恨他!” 梅若彤只能苦笑了一下,对于梁皇后和李彦白之间的恩怨,她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能评说,但是不妨碍她凑到李斓曦的耳边小声说: “我昨天也碰到你二哥了,他真的很讨厌,完全就是铁石心肠。” 李斓曦仿佛瞬间找到了知己,用力地冲着梅若彤点头表示赞同。 梁皇后脸色铁青地坐在正殿里,梅若彤给她请安,她也只是淡淡地说: “昨天有劳你照顾文君,她不争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去看看她吧,非要出家就让她立刻给我出宫去,我以后不想再看见她。” “是,娘娘。” 梅若彤答完再次给梁皇后行礼,垂眸跟着宫人往偏殿走去。 梁文君闭目躺在床上,流云跪在床边抹眼泪。 看到梅若彤进来,流云看到救星一般地膝行到梅若彤面前哭着哀求: “县主,你劝劝我家姑娘吧,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药也没有吃,非要落了发才肯吃饭。” 梅若彤叹了口气,示意流云跟着宫人出去,自己走到梁文君的床前坐了下来。 梁文君的脸像纸一样的苍白,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梅若彤足足坐了半个时辰后,梁文君才虚弱地睁开眼睛对梅若彤说: “梅姑娘,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可也不敢自行了断,不然就是有辱家门,所以遁入空门是我唯一的路了。” 梅若彤只觉得心里无限悲凉,握了梁文君冰凉的手轻声劝道: “梁姑娘,世间的路千万条,峰回路转间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一个更好的人在等着你呢?再说了,就算要遁入空门,可你这样不吃不喝不吃药,能活着进庵堂吗?” 眼泪顺着梁文君的眼角缓缓滑落,她呆呆地盯着帐顶喃喃自语一般地说: “我只想速死,可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慢慢熬着吧,什么时候死了也就解脱了。” 梅若彤轻轻地给梁文君擦着眼泪,试探着说: “什么都会变,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心意不会变?再说了,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难道你不担心吗?” 梁文君慢慢转脸看着梅若彤,眼泪又开始汹涌而出。 梅若彤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梁文君,继续耐心地劝梁文君: “你也知道二殿下的性子古怪,皇后娘娘本就不喜欢他,若你因他而去,你觉得皇后娘娘会放过他吗?” 梅若彤的话显然更让梁文君忧心,她难过地哭着说: “姑姑和殿下是我最牵挂的人,可我不孝,总还是把殿下放在第一位。” “那你就好好地活着,也许有一天你还能帮到李彦白,到时候他就知道谁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了。” 梅若彤话里这样劝梁文君,心里却极为不屑,就李彦白那种笑面虎加冷血动物,就该先狠狠地打一顿才好。 然而,梅若彤的话终究从根本上触动了梁文君,她的眼神开始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梅若彤立刻叫门外候着的流云准备粥和药,又叫宫人端水过来给梁文君梳洗。 流云欢喜得又是哭又是笑,伺候着梁文君吃完粥和药,直到梁文君睡熟了,流云和梅若彤才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流云一到外面就跪下给梅若彤磕头,梅若彤扶了流云起身,低声嘱咐她说: “你们姑娘把二殿下看的极重,已是解不开的心结。以后只要她不肯吃饭喝药,你就说她若有个不测,皇后娘娘肯定会让二殿下偿命,那你们姑娘就不敢再糟蹋身子了,明白吗?” 流云忙不迭地点头,送梅若彤出了偏殿,目送着她走远。 梁皇后听梅若彤说梁文君已经吃了饭和药后睡着了,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对侍立在一旁的太子妃说: “你看,还是她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儿,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请颍河进宫来。” 太子妃就笑着点头,又含笑朝着梅若彤轻声说: “县主虽然少出门,可既然和梁姑娘这样有缘,以后就请多来母后的宫中坐坐。” 梅若彤含笑给太子妃行礼道谢,又给梁皇后行礼,轻声说: “梁姑娘能想得开,终究还是因为心中有牵挂,想来娘娘也是明白的。 梁皇后瞬间冷了脸,淡淡地看着梅若彤不说话。 一旁的太子妃心里也慌张起来,她侍奉梁皇后多年,十分了解梁皇后的脾气,这个表情意味着她已经生气了。 然而,令太子妃吃惊的是,梁皇后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对梅若彤说: “本宫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以后我也尽量不让文君为难,以便她宽心养好身体。今天辛苦你了,你留下来,等曦儿读完书回来,你们陪着我一起用午膳。” 梅若彤向梁皇后道了谢,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喝茶等候李斓曦。 太子妃松了口气,又悄悄打量了梅若彤几眼。二弟果然是有眼光,喜欢的女子不仅容貌一等一的好,这份心智和胆量也非常人能有。 梅若彤陪着皇后和李斓曦用了午饭,又喝了一会儿茶才告辞。 李斓曦十分感激梅若彤,除了皇后赏给梅若彤的礼物,她又让窦嬷嬷把宫里的时新糕点和果子给梅若彤包了几大盒,这才放了梅若彤和青竹出宫。 马车走到离柳林街还有几条街的地方,梅若彤让青竹悄悄回去打听,知道韩清扬已经离开林家了,她们主仆才放心回去,还是悄悄从角门进去的。 然而,令梅若彤十分生气的是,她回去后还没梳洗完,守门的小丫头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靖勇候世子去而复返,已经由大姑娘陪着过来了。 (); 第七十章 韩世子的逼迫 梅若彤还披散着湿发,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让碧溪给她通头发,身上也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长裙。 青竹顿时就怒了,飞快地冲进屋子去给梅若彤拿衣裳。 梅若彤冷着脸站起身,可还未等她往屋子里走,韩清扬已经和林庭瑶一起出现在影壁旁边。 盛装打扮的林庭瑶在看到梅若彤的第一眼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尖都在微微地泛着白色。 韩清扬一身玄色长袍,墨发高束,冷峻的眼神在接触到梅若彤的那一刻骤然软化。 总是冷着脸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梅若彤,此刻一身家常的打扮,墨发披散在轻薄的长裙上,更显冰肌玉骨般的清纯之色。 只是梅若彤此刻的眼神和以往一样冷厉,不单是对韩清扬,看向林庭瑶时也是一样的冷漠。 青竹抓着一件淡绿色半袖跑出来,飞快地给梅若彤穿好,然后站在梅若彤身后冷冷地看着韩清扬和林庭瑶。 林庭瑶尴尬地笑了笑,对梅若彤说: “表妹,侯夫人亲自给你写了请柬,嘱咐世子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方才你不在家,世子也正好忘了这件事。世子回去的路上想起来了,这才又折返回来。”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说: “那倒是辛苦世子和侯夫人了,可我是林家的亲戚,只需送表姐出门即可,并不用去侯府喝喜酒。” 林庭瑶面现为难之色地看向韩清扬,心里却是十分的欢喜,韩清扬对梅若彤的心思她已经一清二楚,恨不得梅若彤即刻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才好。 韩清扬却不理会梅若彤的话,眼神依然盯在梅若彤身上,平静地说: “县主虽是林家的亲戚,可位份却是陛下亲封的,更算得上是皇家的人,还请给您家母几分薄面,收下这份请柬。” 韩清扬说完缓步走到梅若彤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烫金大红请柬递了过去。 梅若彤微微退了两步,冷冷地看着韩清扬问: “我若是执意不肯去呢?” 韩清扬微微地笑了,双手抚摸着手里的请柬,淡淡地说: “母亲诚意请县主去做客,你什么时候到,我和令姐就什么时候拜堂成亲,必须有县主亲自观礼才足够体面。” 韩清扬话里的威胁已经毫不遮掩,摆明了若梅若彤不肯到靖勇侯府做客,那他和林庭瑶的亲事便只能半途而废。 林庭瑶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青竹和碧溪、小小也都跟着变了脸色。 进了靖勇侯府,一切就都在韩清扬的掌控之中,发生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梅若彤冷笑了一下,示意青竹接了请柬,然后对韩清扬说: “既如此,我就多谢侯夫人的盛情,一定去喝世子和表姐的喜酒。” 林庭瑶的嘴唇抖了半天才勉强给梅若彤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韩清扬微笑着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梅若彤,才转身往外走去。 阳泉镇上他当着李彦白的面只能认怂,可心里那棵毒草早已种下,令他无法放弃任何一个哪怕危险至极的机会。 韩清扬径直从林庭瑶身边走过,眼神未曾落在林庭瑶身上半分。林庭瑶慌忙跟上韩清扬往外走,眼神里的委屈和怨恨在垂眸间已经收的干干净净。 碧溪和小小都是面无表情,送林庭瑶和韩清扬出了院子,立刻关上门教训几个守门的小丫头以后惊醒些,没有姑娘的回话,不许再放外人进来。 梅若彤坐在窗前生闷气,手里的团扇被扯得变了形。青竹刚把请柬放在桌上,就被梅若彤一把扫到了地上。 青竹想了想,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这几天秋影和夏风来找廖勇几次了,您看要不要……” “不用,我不想看见李彦白。” 梅若彤冷冷地说了一句,想了想又对青竹说: “我明天再去坤宁宫看望梁姑娘,想来她会愿意帮我的。” 青竹点头,叫了碧溪和小小进屋给梅若彤梳妆,然后陪着梅若彤去福寿堂见老太太。 老太太早气得倒仰,正大骂跪在厅里的林庭瑶。 二太太站在旁边给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看见梅若彤就忙给她使眼色。 梅若彤顺着二太太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了跪在角落里的大太太和大老爷。 “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彤儿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竟然还拿她去讨好侯府,我老婆子今天就告诉你一句话,你的亲事成便成,不成便不成,你们休想再欺负我的彤儿。” 老太太骂着,眼里已经流下泪来。大老爷不敢再求老太太,从地上爬起来给梅若彤行礼,低声哀求: “好孩子,你表姐今天一时糊涂,才做出这不体面的事情来,你就原谅她这一回。这婚事若是耽误了,你表姐可就没有活路了。” 多日不曾出现过的大太太瘦了不少,她不看梅若彤,也不看老太太,只默默地垂头跪在地上不说话。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走到老太太身边轻声说: “外祖母,您不要生气伤了身体,表姐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周全的考虑,您和舅舅、舅母只管放心便是。” 老太太满心的愧疚,含着泪问梅若彤打算怎么办。 梅若彤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淡淡地问林庭瑶: “表姐可是真的非韩世子不嫁?若是这样进了侯府,日后受了委屈可会有埋怨?” 林庭瑶摇头,哽咽着说: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无论今后过成什么样,我都不后悔。” “若是能退了侯府的婚事,给表姐找一户厚道殷实的人家远嫁,我再给表姐二十万两银子做陪嫁,表姐可愿意?” 梅若彤问的冷淡,说完就垂眸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厅里众人皆都惊呆,就算知道老太太时常私下里给梅若彤银子,但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多。 老太太大约知道梅若彤银子的来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是她从心底里希望林庭瑶能够接受梅若彤的建议。 很显然,梅若彤的建议是诚恳的,远嫁他乡,无人知道曾经的丑事,有娘家护着,又有可观的嫁妆傍身,远比嫁去侯府吉凶未卜的好。 守在门口的青竹冷冷地看着林庭瑶,二十万两银子几乎是主子的全部身价了,给了这个白眼狼却是真的不值。 然而,不出梅若彤的所料,林庭瑶果然摇头拒绝,一边哭一边又抽泣着开始解释。 梅若彤断然起身,冷冷地对林庭瑶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表姐,你成婚当天,我定会请更体面的人去侯府观礼,一定让表姐得偿所愿。” 梅若彤说完,转身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昂首从林庭瑶身边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杯盏碎裂以及老太太怒骂大房一家三口的声音,梅若彤只觉得疲惫至极,扶着青竹的手才勉强走回了碧桐院。 晚饭洗浴后梅若彤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无聊地翻看一本棋谱,碧溪和小小坐在床边就着灯光做针线。 青竹从外面走了进来,告诉梅若彤说王家送贺礼的人来了,是王家大舅王成贯和王家大公子王贺誉。 碧溪和小小都静静地看着梅若彤,梅若彤合上手里的棋谱,垂眸微笑着说: “他终于来了,青竹,你让廖管事在前院打听好王家两个主子的秉性,做的隐蔽些,别被人注意到。” 青竹点头,临出去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对梅若彤说刚才看见下人们在收拾大少爷林辰晧的院子。 梅若彤只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林庭瑶还有两天就要成亲,作为哥哥的林辰晧自然要回来背妹妹上轿子。 再想到自己的哥哥梅臻阳也会回来贺喜,梅若彤的嘴角便带了笑意,嘱咐碧溪带着小小做几样梅臻阳爱吃的点心。 碧溪和小小高兴地应下,给梅若彤放下帐子,熄了屋子里的灯盏后一起回了厢房。 梅若彤睡得迷迷糊糊之间,能听到青竹轻手轻脚地在旁边的矮塌上睡了,她这才安下心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察觉到窗外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梅若彤被青竹轻声叫醒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皱着眉睁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微笑着站在窗户旁边的李彦白。 顾不得区分是梦境还是现实,梅若彤惊得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 (); 第七十一章 雨夜的思念 梅若彤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并没有逃过青竹的眼睛,她闪身挡住梅若彤的视线,低声安慰梅若彤: “姑娘先不要慌,看看他什么意思再说。” 梅若彤使劲儿闭了闭眼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接了青竹递过来的外衣穿好。 秋影和夏风不见踪影,李彦白一个人安静地站着,虽然一身蓝色衣衫已经被雨水浸透,还有几缕湿发贴在含笑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狼狈之色,眼神里依然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 梅若彤垂眸穿上绣鞋,然后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李彦白说: “果然是我没见识,竟然不知道殿下还有深夜私闯女子闺阁的爱好。不知道我将这件事情告到陛下面前会怎样?”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他抽出袖子里其实已经湿透了的帕子拧干后擦了擦脸,才又轻声笑着对梅若彤说: “我知道梅姑娘向来不在乎外人的评说,自然敢去陛下面前告状,可我想好心提醒姑娘一句,陛下看重脸面,最怕外人议论凤子龙孙仗势欺人,三皇子因为徐家之事被责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李彦白顿了顿,有些戏谑地看着梅若彤轻声说: “所以,您告状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为了顾全脸面让我娶你为妻,即圆了他让我早日成亲的心愿,也在黎民百姓面前博得了一个美名。而他的理由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顾全梅姑娘的名声。” 梅若彤被气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说: “多谢殿下好意提醒,劳你雨夜跑一趟,不会只是为了来威胁我一番的吧。” 听梅若彤这样说,李彦白满意地笑了笑说: “我来找姑娘是为了给你解释一下我和秦姑娘的事情。” 梅若彤直接被气笑了,她和李彦白只不过是合作关系,他爱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关她什么事。青竹也很无语,满含鄙视地斜了李彦白一眼。 “秦姑娘和我是清白的,我请她跟我去惠慈庵演戏,只是为了让梁姑娘死心。” 李彦白缓缓说完,继续看着梅若彤微笑着说: “所以姑娘真的没有必要如此轻看我,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下去的。” 梅若彤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彦白说: “无论殿下说的是真是假,都和我无关,殿下有时间和我这个外人解释这些事情,不如趁着梁姑娘还有一口气,去关心她一下的好。” 李彦白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轻声说: “我和梁姑娘从小一起在皇祖母身边长大,我看她和看斓曦是一样的,我也努力过,可我还是只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而她却只想嫁给我。” 李彦白苦笑,眼里有明显的水光闪过,但还是接着说: “我很无奈,所以在皇祖母过世后就不再进宫了,她常年住在坤宁宫,我进宫很容易碰到她。” 梅若彤和青竹都愣住了,坊间盛传二皇子不受宠、数年不进宫的原因是因为和梁皇后之间的矛盾。 李彦白显然明白梅若彤和青竹的疑惑,苦笑了一下说: “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我不想再提,也请姑娘不要轻信外间的传言。我听闻梁姑娘病重,心中也颇为担忧,今天过来一是为了解释秦姑娘的事情,二是为了拜托梅姑娘多进宫去照看梁姑娘,但秦姑娘之事,还请姑娘替我保密。” 李彦白说的诚恳,加之他以往并没有撒谎的先例,所以梅若彤和青竹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抵触之色都渐渐减少。 屋子里还是只亮着一盏小角灯,青竹走过去又点亮了两盏灯,梅若彤便看到了李彦白脚下渐渐扩散的水迹。 虽是春末,可这飘雨的夜里其实颇为寒凉,梅若彤穿着两件衣服尚且觉得有些冷,再打量李彦白,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呈现出乌紫色,本就白皙的面庞也愈发苍白。 梅若彤心下一软,可仍然想替梁文君争取一下,于是轻声说: “梁姑娘对殿下已经无法释怀,她也不介意殿下多娶,殿下不如把正妻之位给梁姑娘,然后再娶心爱之人,这样起码能让梁姑娘有勇气活下去。” 李彦白深深地看着梅若彤,很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地说: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正妻之位我只愿意给她,而且这辈子我只想娶她一个人,所以无论梁姑娘如何退步,我都不可能迎她进门。” 梅若彤再次呆住,抿了抿嘴唇去看青竹,青竹同样也一脸迷茫。 哪个皇子的府上不是莺莺燕燕的一大堆,三皇子就算娶的是德妃的亲侄女,府上伺候的侍妾也不少。李彦白就算再不得宠,也不可能只要一个女人伺候啊! 李彦白将梅若彤主仆的神色尽收眼底,笑了笑说: “看来梅姑娘是相信我的话了,那就不枉费我跑这一趟。作坊里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等新的绸缎上市后,我会让秋影将分成按期给姑娘送来。” 李彦白说完往卧房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梅若彤说: “姑娘以后若有什么难办的事情,还可以找我,我相信我们依然能够合作愉快。” 梅若彤回过神,对着李彦白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诧异,但不得不说李彦白的一番话还是赢得了梅若彤的一些好感。 李彦白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靖勇候世子请姑娘去参加婚礼的事情,可需要我帮忙解决?” 梅若彤摇头,见李彦白不动脚步,依然站在原地微笑地看着她,便解释道: “我明天去看望梁姑娘,相信皇后娘娘会帮我的。” 李彦白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如若不成,你就让廖勇去找我。”就走出了卧房,过了一会儿就有正屋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吱呀声传来。 梅若彤颓然坐回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青竹挠了挠头,懊恼地对梅若彤说: “姑娘,看来咱们真的是冤枉二殿下了。他冻成那样,还要跑来解释,怎么看都不像是说假话。 梅若彤依然不说话,皱了皱眉头躺回了床上。青竹弯腰被梅若彤拉被子,就听到梅若彤低声嘟囔着说: “有了喜欢的人干嘛不赶紧成亲,何苦这样吊着梁姑娘害她受苦?” 想起梅若彤喝醉的那次,再想想李彦白今天的奇怪举止,青竹顿时很无语,姑娘什么时候都很聪明,唯独对着二殿下时就经常犯傻。 李彦白带着秋影、夏风一路赶回府中时,内侍们已经备好了热水。 秋影和夏风身体强健,收拾妥当后很快就跑去看李彦白,却发现躺在床上的李彦白已经浑身滚烫。 内侍去请太医,夏风急得跺脚,低声抱怨李彦白就不该今天去,还湿着衣服在梅若彤屋子里待那么久。 秋影又给李彦白加了一床被子,回头低声斥责夏风: “你少说两句,就梅姑娘那性子,殿下若不吃点苦头,她会信吗?” 夏风更加恼火地说: “我看梅姑娘就是故意装傻,殿下的心意都这么明显了,她还看不出来吗?她一贯都是个聪明人。” 李彦白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秋影和夏风苦笑了一下说: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梅姑娘没有装傻,她只是从来就没有看上过我。” 秋影和夏风顿时都悲伤起来,夏风沮丧地弯腰又给李彦白绞了个帕子搭在额头上,秋影垂着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梅若彤第二天进宫非常顺利,照顾着梁文君吃了饭和药,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就去见梁皇后。 梅若彤只是委婉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困境,梁皇后马上就明白了,嘱咐在旁边伺候的太子妃亲自去参加韩清扬和林庭瑶的婚礼。 有太子妃亲自到场,梅若彤不怕韩清扬敢把林庭瑶拒之门外。 太子妃自然是满口应下,等梅若彤离开后,她才微笑着对梁皇后说: “其实殿下本就要亲自去参加韩世子的婚礼,但是颍河县主对她的这位表姐也真是仁至义尽了,肯这样为她奔波。” 梁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说: “她若没这份善心,我也不会放心让她和文君来往,不过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们能帮就帮她一下吧。” 被人认为有善心的梅若彤刚回到碧桐院,青竹就把廖勇和杨柱子一起打听好的消息送了进来: 王家大少爷王贺誉和王大舅王成贯都是一个德性,不学无术,好赌好色,到林家还不到一整天,今天上午就去外面逛花楼了。 梅若彤冷笑,告诉青竹去给廖勇传话,一定要尽快把王家父子的行踪摸清楚。 青竹答应下来,又试探着问梅若彤有什么打算。 梅若彤慢慢摇着手里的团扇,看着院子里盛开的各色花卉笑着说: “我打算把王家父子的命留在洛邑,免得他们再回去祸害人。” (); 第七十二章 婚礼之前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早饭后,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在院子里坐着闲话。 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柳老太太来给林庭瑶添妆,已经到了二门口。 老太太牵了梅若彤的手往正厅里走,边走边对梅若彤说: “她总是你的祖母,又一把年纪了,你对李玉珊怎么样都可以,对你祖母还是要宽容些。” 梅若彤笑的浅淡,答应了一声后又接着说: “我听外祖母的,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 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了,嗔了一眼梅若彤说: “你这孩子,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出去了可万不能这样说。” 柳老太太最近显然保养的不错,与刚长途奔波来到洛邑时相比,无论穿戴还是气色,都明显好了起来。 柳老太太热情地与老太太和梅若彤攀谈,似乎以前的龌龊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房一家三口昨天被老太太骂的狗血淋头,今天便齐齐不见了身影,连林庭芳也不敢出门了。 柳老太太也不在意,反正她送的贺礼也都是些样子货,她真正的目的是见梅若彤。 二太太张罗了午饭,饭后梅若彤领着柳老太太去碧桐院歇息。 柳老太太一路上都在啧啧赞叹林府的奢华讲究,进了碧桐院更是不住嘴的夸赞老太太,竟然把梅若彤的住处收拾的这样精巧雅致。 梅若彤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茶没过半盏,就问柳老太太怎么没带梅若晴一起过来玩。 柳老太太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题,她一边小心打量着梅若彤的脸色,一边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骂道: “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父亲,非把李氏那个贱婢从矿场赎回京来养伤。我自然是不肯让她进咱家的宅子,你父亲就在外面赁了个小院,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外面。” “若晴又不懂事,我怕她来了会惹你生气,就算她在家我也不会带她来。” 柳老太太话里讨好的意味很明显,梅若彤心里冷笑,嘴上却很平静地问梅远志是怎么把李玉珊救回京城的。 柳老太太更加生气,说梅远志以死相逼,从她手里拿走两千两银子买通了矿场的官吏。 梅若彤轻摇着手里的茶盏,微笑着说: “两千两银子就能救一个人,实在不算贵。” “哪有这种好事,两千两银子只是让把人接走,每天按照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找人顶替,哪天银子供不上了,人就还得回去服苦役。” 柳老太太一边恨恨地抱怨,一边满含希望地看着梅若彤。 梅若彤懒得再应酬柳老太太,直接让青竹拿来两千两银票给她,然后微笑着对柳老太太说: “父亲是个重情义的人,既然他们愿意住在外面,祖母也不用再为此生气,这些银票您拿回去,好好保养身体,您身体康健了,我和哥哥才能放心。” 柳老太太顿时笑逐颜开,接了银票后又说了几句体面话才告辞。 青竹问梅若彤该怎么办,梅若彤冷笑着说: “祖母的话你不用全信,她现如今视钱如命,就算真的给了银子,也断不可能有两千两。你去让人打听一下,看那一家三口住在哪里,我们再接着打算。” 青竹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梅若彤洗漱一番开始睡午觉。 晚饭前,林辰晧和梅臻阳一起回了林家,是林辰晧到京城后去国子监接的梅臻阳。 林辰晧虽然比梅臻阳大了几个月,但自知学识比梅臻阳差得多,所以对待梅臻阳既像兄长一般的关照,又如师长一般的敬重。 老太太十分欢喜,留了林辰晧和梅臻阳在福寿堂陪她和梅若彤一起吃晚饭。 席间大家也都不提林庭瑶的婚事,只在饭后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才对林辰晧说: “先把你表妹送回去,然后你去看看你母亲和妹妹,若还有什么缺的,明天一定要备好,需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去账房支取。” 老太太看似是为了孙子的面子才松的口,其实心里还是为了林庭瑶,生怕她再因为嫁妆被靖勇侯府看轻。 林辰晧谢了老太太,和梅臻阳一起送梅若彤到了碧桐院门口,林辰晧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才对梅若彤说: “表妹,这两天家里男客多,尤其是后天庭瑶出门的时候,你就不要去前院送她了,免得被冲撞了。” 梅若彤明白林辰晧的好意,答应之后带着青竹进了院子。 林辰晧又把梅臻阳送回自己的院子,这才去墨兰苑看望大太太。 林庭瑶正待在大太太的屋子里,一见林辰晧就落下泪来。 林辰晧的神情极为淡漠,问了大太太和大老爷的身体后,就问大太太知不知道王大舅和王贺誉什么时候准备返乡。 大太太还没说话,林庭瑶就不高兴地说: “舅舅和表哥是来给我贺喜的,我后天才出门,哥哥怎么现在就急着赶他们走?” 林辰晧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庭瑶,转向大太太说: “我刚到家,就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他们在外面怎么胡闹我不管,但是二妹妹和表妹都大了,还请母亲嘱咐他们注意言行,不要冲撞了。” 大太太已经红了眼圈,颤抖着嘴唇对林辰晧说: “你如今的心思都在那个人身上,自然看你舅舅家的人都不顺眼。” 林辰晧无奈地叹了口气,径直站起身往外走去,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沉声说道: “我们都清楚姑姑当年的事情引发了多么严重的后果,表妹可不是姑姑那样的好性,若真的出了事情,母亲可别怪我和祖母不讲情面。” 大太太羞愤交加,捂着脸哭了起来。林庭瑶撇了撇嘴,却终究不敢当着林辰晧的面再多说话。 廖勇晚上就送进来了消息:梅远志和李玉珊租住在城北冬青街的一个小院里,李玉珊伤的很重,家里天天都有郎中进出。 青竹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说: “老爷还是很讲究的,那个地方多是书香门第的人家居住,二姑娘已经在那里交了几个朋友,日子过得很快活。”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她太了解梅远志的德性了,表面清高,骨子里却贪婪怯懦,最重要的是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当官时挣了几两微不足道的俸禄,再没本事多挣一两银子。 柳老太太比起梅远志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靠着柳老太太指缝里漏的那点银子,梅若彤就不信梅远志能坚持多久。 梅若彤招手让青竹靠近,悄悄嘱咐了几句。青竹听完就笑了起来,马上欢快地出了院子去找廖勇。 碧溪和小小在青竹回来后打听梅若彤跟她说了什么,青竹依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 “姑娘好心,让给老爷安排个好邻居照应一二。” 碧溪和小小都愣住了,不明白梅若彤是什么意思,青竹却不再多说,只嘱咐碧溪和小小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就算林辰晧不嘱咐,梅若彤也不会去前院,她甚至连老太太的院子也不去了,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碧桐院里歇着。 到天黑的时候,林府上下都还在为林庭瑶明天的婚礼忙碌,廖勇终于把王家父子的行踪给打听清楚了: 王成贯和王贺誉都迷上了寻芳阁的头牌千语,但是王贺誉争不过老爹,屈就了寻芳阁排第二的玲珑,父子两个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在寻芳阁签下了近万两银子的账单。 青竹鄙夷地低声说: “寻芳阁是京中最高档的青楼,头牌的一支曲子就需要上千两银子的打赏,京中的富贵人家都不敢常去,倒是被王家这两个土老帽给看轻了。” “他们还不是指着林家的钱袋子吗?你让廖管事盯好这对父子,婚礼切不可闹出事情,一切都等过了明天再说。” 梅若彤叮嘱完青竹,却依然不放心,想到老太太早晚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梅若彤对王家父子的厌恶便又多了几分。 (); 第七十三章 丑事 无论梅若彤多么小心,林府还是在林庭瑶出嫁的前夜出了意外。 梅若彤半夜被青竹叫醒,心里顿时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青竹俯身在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姑娘,廖勇一直盯着王家父子。今晚他们父子一起到墨兰苑和大太太说话,可刚才廖勇递进来话,说只有王成贯回了前院,王贺誉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梅若彤忽地一声坐了起来,问清楚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异常,马上对青竹吩咐道: “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二表妹那里,让人马上去叫舅舅们和外祖母,另外告诉廖勇,任何想私自进出府门的下人都给我拿下。” 青竹答应一声忙出去安排了,梅若彤飞快地起身穿戴,没等她收拾好,碧溪和小小已经提着灯笼从厢房里那边赶了过来。 梅若彤带着青竹和碧溪、小小一起赶到林庭芳所住的小院,这才发现院门虽然紧闭,但是里面已经亮起了灯,一个婆子正在哭喊: “杀千刀的腌臜货,我老婆子和你拼了。” 梅若彤冷了脸,只给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立刻往前,飞快地翻墙进了林庭芳的院子。 林庭芳院子里伺候的人本来不多,此刻却乱成了一团。奶娘黄婆子哭倒在正厅的地上,几个伺候的小丫头缩在角落里发抖。 梅若彤冷眼看向卧房的方向,就见青竹提着一个男人的头发拖了出来。 男人的相貌倒是端正,衣裳也还整齐地穿着,但是猥琐的气质却令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恶心,此刻他正一边挣扎,一边怒骂: “你个贱婢,敢动少爷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我姑姑打死你。” 直到这会儿,卧房里才传出来林庭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梅若彤给青竹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往卧房里走去。 青竹冷笑一声,抬起脚就朝着王贺誉的胸口踹了过去。 王贺誉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青竹利索地解下王贺誉的腰带把他的手脚绑到了一起。 林庭芳缩在床角哭得几乎晕了过去,梅若彤心疼地把林庭芳搂在怀里安慰。 林庭芳的奶娘黄氏哭着爬到床边向梅若彤禀报: “县主,刚才姑娘都已经睡着了,那天杀的却忽然闯进了院子,老奴几个人拦不住他,他把老奴拖到外间打了几个耳光,然后,然后……” 黄嬷嬷哭得说不出话,缩在梅若彤怀里的林庭芳忽然挣脱出来,哭着就要往墙上撞。 梅若彤死死拉着林庭芳,冷声说: “表妹,你冷静点,那混账并未得手,等我要了他的命,你就还能好好地活着。” 林庭芳哭坐在地上,抱着梅若彤的腿绝望地说: “表姐,不可能的,他是母亲的亲侄儿,我不过是个庶女,还是母亲和嫡姐的眼中钉,她们不会管我的,肯定会让我嫁到王家去做妾。” 梅若彤使劲儿把林庭芳拉起来,给她把衣服穿戴整齐,然后叮嘱道: “祖母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你只管躲在卧房里哭,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你放心,我今晚一定要了他的命。” 林庭芳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在梅若彤的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最先来到林庭芳院子里的居然是林庭瑶,她本是气势汹汹一脸的不耐烦,可一看到梅若彤居然端坐在正厅里,立马脸上带了笑问: “表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刚听到下人们乱起来,赶紧过来看看。” 梅若彤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庭瑶说: “表姐果然有长姐的风范,你的院子离这里远,倒是比祖母她们来的更快些。” 林庭瑶的脸色微变,她偷偷看了一眼昏迷在角落里的王贺誉,强笑着问: “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梅若彤冷笑了一起,端起桌上的茶盏一边慢慢地喝,一边淡淡地说: “因为他想死。” 林庭瑶骤然脸色苍白,神色也开始慌张起来。见梅若彤再也不看她一眼,林庭瑶只得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除了王成贯不见踪影,林府的主子们相继到来,林辰晧和梅臻阳到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老太太,两个人搀扶着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太太走进了正厅。 梅若彤扶着老太太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大老爷身后默默无声的张姨娘,又看了一眼坐在大老爷身旁的大太太,这才朝着青竹吩咐道: “去,让他醒过来。” 青竹自然不耐烦去拿水泼王贺誉,只两个巨响的耳光,就把昏迷的王贺誉给抽醒了。 林庭瑶吓得抖了一下,就瞪了一眼青竹,可一抬头看到梅若彤正看着她,立马就低下了头。 梅若彤冷冷地打量了一眼厅中的众人,然后对老太太说: “祖母,今晚的事情我最先发现,也已经知道了大概的因果,就由我来做主处理可好?” 老太太自然是马上就答应了,坐在下首的二太太敬佩地看着梅若彤,表姑娘只要愿意出面,那二姑娘就绝吃不了亏。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都点头,从梅若彤获封县主的那天起,他们就知道很多事情不再是他们可以做主的了,更何况母亲也对这个外孙女言听计从。 王贺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根本动不了,马上朝着大太太哭求,说自己就是迷路了,不小心才进了林庭芳的院子。 梅若彤看也不看王贺誉,只吩咐青竹说: “先打断他一条腿,看看他能不能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正要动手,大太太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厉声朝着梅若彤说: “你不要太狂妄,就算是官府审案,也没有这样蛮横不讲理的。”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大太太说: “大舅母,如果我说我可以一句话就让靖勇侯府明天不来迎亲,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 “你,你,你就是公报私仇?” 大太太气得直喘,气势却还是减了下去,与娘家侄儿比,亲生女儿的事情当然更重要。 梅若彤依然是浅浅地笑着,她不再理会大太太,只淡淡地对着青竹说: “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王贺誉惊呆了,还没等他回过神,青竹已经一脚踩断了王贺誉的左小腿。 王贺誉杀猪般地嚎哭起来,青竹又连着朝他身上踹了十几脚。 梅若彤不为所动,反倒是悠闲地端起了茶盏。 正厅里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便只有王贺誉的哭喊求救声。林庭瑶的脸色如同纸一样的白,她不停地往门外偷看,眼神慌乱而又愤恨无助。 外面的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说廖勇在二门外求见。 梅若彤让小丫头去带廖勇进来,然后问王贺誉到底想不想说真话。 王贺誉看鬼一般地盯着梅若彤,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竟然如此狠毒。 青竹甩手就又给了王贺誉十几个耳光,怒骂道: “县主也是你能盯着看的?” 王贺誉被打得满脸是血,连吐了几口血水后大叫道: “是一个小丫头带我过来的,说我过来就能做林家的姑爷,就能把外面欠的帐还完。” 林庭瑶身子抖了一下,站在对面的张姨娘冷冷地抬起眼看了一下林庭瑶就又垂下了头。 廖勇很快就来到了正厅,手里拎着一个穿褐色长裙的丫头。 王贺誉看了看那个丫头,立马哭叫道: “就是她,是她带我来这里的。” 廖勇弯腰提着那丫头的脖领子把她拽了起来,梅若彤这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悦灵,原来伺候林庭瑶后来被赶到外院去的那个。 廖勇把悦灵扔到地上,然后给梅若彤和老太太行礼后沉声道: “小人守在二门外,韩公子和杨柱子抓了这个丫头送过去,说是发现的时候她正试图翻出院墙逃跑,包袱里都是值钱的金银之物。” 梅若彤嗯了一声,淡淡地问悦灵是谁指使她害林庭芳的。 悦灵怨毒地盯着梅若彤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脏水泼到我家大姑娘身上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来,看了一眼林庭瑶说: “表姐能得这样一个忠仆,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很。”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梅若彤就淡淡地对廖勇说: “把这丫头拉出去杖毙,再去把王家老爷尽快找过来,父子一场,死前总要见一面才好。” 廖勇答应一声,扯起悦灵就往外面走。 王贺誉早就吓得尿湿了裤子,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梅若彤真的敢杀他了。 林庭瑶在悦灵被带走后反倒镇静了下来,站起身强笑着说: “表妹,表哥也是受小人引诱才犯了错,这罪名就是到衙门里也定不到死罪,而且他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您看能不能就饶了他这一回?” (); 第七十四章 王家父子之死 梅若彤冷冷地笑,看着林庭瑶问: “表姐是以为悦灵那丫头没了活路,你就真的安全了,对吗?” 林庭瑶涨红了脸,含泪说: “表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着长辈们都在,你这样打打杀杀的难免惊扰了祖母。” 梅若彤轻笑出声: “表姐自然是最孝顺的,我自认比不上你,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说。今晚的事情必须有个说法,表姐稍安勿躁,耐心等着便是。” 林庭瑶泪落如雨,团团看向在场的长辈,却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沉默,连林辰晧也扭过脸不与她对视。 梅若彤依旧淡然,起身给老太太换了杯热茶,然后又淡然地坐了下来。 梅臻阳挨着林辰晧坐在下首,他抬头看着和老太太一起并排坐在主位上的梅若彤,眼睛渐渐湿润。 妹妹梅若彤离开江陵的时候,他虽然尽心筹划,可对于妹妹能不能逃过那一劫并无把握,直到接到梅若彤的信,他才略微放了心。 可如今,梅臻阳复又悲伤起来,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眼前这个风华无双却又冷艳决绝的女子绝不是他的妹妹,可他反倒觉得更心疼梅若彤了。 梅臻阳为自己有这种感觉而羞愧,似乎这已经是一种背叛。 王成贯被领进正厅时脚步踉跄,浑身都是酒气。他正在寻芳阁逍遥,却被林家的下人强行带了回来,自然是一肚子的火。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贺誉,王成贯马上破口大骂: “哪个混账敢这样欺负我儿子?给我站出来。” 王贺誉看到自己的老爹,又杀猪一般地哭嚎起来。 大太太站起身去扯王成贯,低声要求他少说两句。王成贯甩开大太太的手,冲着林庭瑶吼道: “庭瑶,你不是说让你表弟留在内院有好事的吗?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林庭瑶满眼惊惧,冲着王成贯叫道: “舅舅你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让表弟留在内院了?” 老太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到了林庭瑶的身上。 众人已经心知肚明,大老爷涨红了脸,冲上前抓住林庭瑶就是几个耳光。 林庭瑶一边挣扎,一边朝着大太太和林辰晧求救哭喊: “母亲,哥哥,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梅若彤看也不看眼前的乱局,只静静地看着门口,似乎依然在等待着什么。 廖勇提着嘴角淌血的悦灵走进来,然后把悦灵扔在脚边向梅若彤禀报: “县主,这丫头愿意说实话了,前提是保住她家人的命。” 梅若彤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林庭瑶被大老爷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仍然拼命挣扎着扑到悦灵的身边,抓住悦灵的袖子说: “悦灵,我待你不薄,你不要冤枉我。” 衣衫单薄的季节,悦灵的后背已经浸满了血迹,她冲着林庭瑶苦笑,嘴里的血水混着眼泪一起淌落下来。 随着悦灵断断续续的讲述,众人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林庭瑶的计划是让王贺誉夜闯梅若彤的院子,坏了梅若彤的名声后强娶她进王家,喜事当前,她笃定林家一定会压着这件事情不敢闹开。 但是悦灵惧怕梅若彤,又知道青竹的身手,所以故意把王成贯领到了林庭芳的院子,以为林庭芳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就算事情败露了,大姑娘林庭瑶也已经是侯府的世子妃,肯定能护得住她。 可是悦灵的希望落空了,她都快被打死了,林庭瑶居然都没有替她求一句情。 青竹听完已经气得咬紧了牙,抽出袖子里的短剑就要杀了悦灵。 梅若彤轻轻摆了摆手,对青竹和廖勇说: “她一个下人,也不过是听吩咐办事,把刚才那些供词写下来,让她签字画押。然后把那些财物还给她,派几个可靠的人连夜送她们一家人出京保命。” 悦灵的眼泪哗哗流淌,拼尽力气给梅若彤磕头,额头在地板上撞得砰砰作响。 廖勇答应了一声,拖着悦灵出了门。 林庭瑶满眼绝望地跌倒在地上,一直楞在当地的王成贯忽然冲着梅若彤怒吼: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林家指手画脚?当年你娘的事情,也没人敢把我怎样。” 老太太气得当场背过气去,林辰晧和梅臻阳忙拥上前扶住老太太。 梅若彤轻轻地笑着,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大太太,然后站起身走到王成贯面前说: “今天是五月十五,大吉大利的日子,无故辱骂正二品的县主,最低惩罚是五十板子,还希望你老人家能够受得住。” “你这贱人,你敢打我?我先打死你。” 酒壮怂人胆,王大舅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撒掌就往梅若彤的脸上劈了过去。 青竹手里的短剑比王成贯更快,匕首落在地上发出脆响的同时,王成贯的右手掌也被斩落在地上。 王成贯疼得在地上打滚,大太太摇晃着昏死了过去。 梅若彤看也不看王成贯,只吩咐青竹把王成贯拖出去。 王成贯被青竹拽着头发往外拖,梅若彤缓缓地走到林庭瑶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说: “表姐,我亲自去求了皇后娘娘,让太子妃娘娘到侯府观礼,就为了能让你的婚礼顺利进行,而你就这么等不及,非要在出嫁前就置我于死地,对吗?” 林辰晧和梅臻阳已经搀扶着老太太去了内室,坐在地上的林庭瑶惊恐地往后挪动,试图离梅若彤远一些。 梅若彤又逼近了几步,盯着林庭瑶的眼睛冷冷地说: “我给表姐两个选择,一是你的婚事作废,我只命人把王家父子送去官府按律治罪。二是你依旧嫁去侯府,但是我要王贺誉在天亮前自尽谢罪,至于王成贯会不会被打死,也只听由天命。一切后果由你向舅母和王家解释,不知你想选哪一个?” 林庭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要嫁去侯府,我保证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 “好,表姐总是很明智,也很聪明,你现在就回去吧,好好冰敷一下你的脸,千万不要在明天丢了脸面。” 林庭瑶连滚带爬地往门外逃去,梅若彤缓缓走回上首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王成贯,又看了看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然后十分平静地说: “事关林家女眷的声誉,若舅舅和舅母有异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议。” 张姨娘泪落如雨,走出来跪在地上给梅若彤磕头。大老爷扶起张姨娘,说了句“就按彤儿说的办就好”,然后黑着脸搀扶着张姨娘离开了。 二太太推了一把呆若木鸡的二老爷,二老爷忙站起身对梅若彤说: “彤儿你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我安排人去办。” 梅若彤点点头,看着二老爷叫了几个小厮进来把王贺誉拖了出去。 二太太陪着梅若彤往内室去看望林庭芳和老太太,见老太太依然昏睡不醒,二太太抽出帕子开始抹眼泪。 梅若彤一滴眼泪也没有,只走到床边把林庭芳搂在怀里轻声说: “天亮前他们父子都会死,一切就都过去了。表妹再也不用害怕,你再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林庭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搂着梅若彤不停地颤抖。 站在一旁的林辰晧把脸扭到朝着窗口的方向,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天亮后的林府秩序井然,没有一个下人敢议论半句昨晚的事情,都各自忙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二老爷林永合派人去报了官府,衙役们过来简单核对了一番,就按照林家的说法给王家父子之死做了定论。 王家父子的尸首被从侧门运了出去,随之运进来的就是为林庭瑶婚宴准备的各色物品。 梅若彤像往常一样,悠悠然地带着青竹一起去福寿堂看望老太太。 路上的下人们远远看到梅若彤走过来,都忙立在路边垂首行礼,待梅若彤主仆走远了,才有人敢偷偷地看一眼梅若彤的背影,然后忙又低头走开了。 这府里其实早就不同往日了,只是人们到这会儿才真正认识到了这位表姑娘的狠厉,比当初听说她在船上命人活剐了老仆更吓人。 二太太宁西柔还要忙活林庭瑶的婚礼,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起身了,黑着眼圈对二老爷说: “赶紧把那个祸害送出门去,我们也好过几天清净日子,不然早晚教坏了咱们的杰儿和珞儿。” 二老爷这次难得的没有教训二太太要谨言慎行,只叹了口气轻声说: “原来只觉得彤儿和姐姐性子不同,昨天我才是真的怕她了。” “要我说,就得要彤儿这样的人才治得住大房的那股子邪气,当年害了姑奶奶,还以为现在仍然能由着他们胡来。” 二太太愤愤不平地说完,照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然后吩咐锦红去外间摆早饭。 (); 第七十五章 婚礼之后 林庭瑶的婚礼进行的十分诡异,林家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午饭后过了一个时辰,靖勇侯府的迎亲队伍一到,林家的大门就打开了。林辰晧沉着脸把林庭瑶背到轿子上,然后对着韩清扬拱了拱手,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去。 骑在马上的韩清扬冷冷地笑着,又盯着林家府门看了一会儿,才垂眸带着迎亲的队伍离开了柳林街。 墨兰苑里,大太太面色苍白地半躺在床上。林辰晧坐在床边轻轻搅动着药碗里的勺子,脸上面无表情。 大太太怔怔地看着帐顶,推开林辰晧递到嘴边的勺子,喃喃地说: “她是来报仇的,郑嬷嬷和燕春已经死了,她还是不肯停手。” 林辰晧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碗递到候在一旁的燕春手里,然后垂了眸低声说: “我会负责把舅舅和表哥的后事处理好,母亲好好养着身体吧。” 大太太扭脸,冷笑地看着林辰晧说: “你妹妹肿着脸出嫁,亲舅舅和表哥惨死,你还是不肯说她一句不好,你可真是我养的好儿子。” 林辰晧眼睛里的水光一闪而过,站起身对着大太太行了礼,低声说: “欠的债早晚要还,是非对错母亲心里自然也是清明的。表妹处事公允,我相信以后只要母亲和妹妹不找她麻烦,她也不会欺负我们。”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大太太声嘶力竭地拍着床骂林辰晧,吓得一旁端着药碗的春草忙跪在了地上。 林辰晧悄然无声地走出了墨兰苑,含泪抬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在门口的墨香慌忙冲上前抱住林辰晧,大喊着让人去请大夫。 老太太听说林辰晧病了,挣扎着就要起床去亲自照看。 焦嬷嬷哀求老太太不要挪动,含着泪说: “老太太,县主和表少爷一直守在大少爷身边,您就放心吧。你若是再辛苦的跑一趟,县主岂不是要两边都担心了。” 老太太拿着帕子擦泪,对焦嬷嬷和伺候在一旁的二太太说: “都是我和老太爷的不是,当年没有为涵儿主持公道,才连累彤儿做下昨天的事情,恶名都让这孩子一个人给背了。” 二太太也含着泪劝老太太躺下歇息,轻声安慰老太太说: “彤儿是个有决断的孩子,她若不敢为她母亲报仇,那我倒是看错她了。再者说了,人证物证具在,王家父子的死也是罪有应得。彤儿又得宫中贵人照应,母亲且不用担心才是” 老太太依然哽咽着,可到底心里多年的积怨得以释怀,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起来。 梅臻阳和梅若彤一直守在林辰晧的屋子里,看到林辰晧从昏睡中醒来,梅臻阳忙走出去吩咐墨香把药端过来。 梅若彤接了药碗,亲手喂林辰晧喝完药,然后把药碗递给梅臻阳说: “哥哥,你去外面守着,我和表哥说几句话。” 梅臻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药碗走了出去。 林辰晧红着眼圈看着梅若彤,苦笑着说: “表妹,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从来帮不到你。” 话还未说完,林辰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忙把脸扭到了一旁。 梅若彤抽出自己的帕子递到林辰晧面前,轻声问: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在护国寺中答应过我的事情?” 林辰晧扭脸看着梅若彤,哽咽着说: “可是,表妹,如今…”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 “我和王家的恩怨从来都和表哥无关,也不会把和表姐的过节牵连到表哥身上,表哥如果相信我的话,就请好好读书,我等着表哥能在秋闱的时候高中。” 林辰晧的眼泪汹涌而出,激动地握着梅若彤的手臂连连点头。 烛光摇曳中,远远地看到林辰晧正搂着梅若彤的肩膀哭泣,梅臻阳只能在卧房外面停下了脚步。 等到林辰晧睡下后,梅臻阳送梅若彤走到碧桐院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轻声对梅若彤说: “妹妹,我们和大舅母以及表姐的恩怨永远不可能了结,你和表哥没有未来的。”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对梅臻阳说: “我知道的,哥哥请放心,等表哥秋闱过后我会和他说清楚。” 顿了一下,梅若彤又看着梅臻阳说: “哥哥博学,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指点一下表哥的功课。” 梅臻阳松了一口气,忙对梅若彤说: “这是小事,我自会尽力帮助表哥,只是妹妹要处处小心,且不可再被人算计了。” 梅若彤点了点头,嘱咐梅臻阳也早点回去歇着,然后自己领着青竹进了院子。 明月当空,李彦白穿着雪白的里衣,又披了一件深蓝色外衣坐在院子里歇凉,身后不远处垂首站着一个小内侍。 夏风和秋影一起赶了回来,他们遣退了小内侍,然后分别把林家和靖勇侯府这两天的事情说给李彦白听。 李彦白招呼秋影和夏风坐下喝茶,然后微笑着说: “新婚第一天,韩清扬就去了妾室的房里睡,林家大姑娘又该委屈哭了。” 夏风嗤笑一声说: “何止如此,韩清扬是看着太子妃的脸面才行了拜礼,然后直接从酒宴去了那个叫南黎的妾室院子里,看来这红盖头也得世子妃自己揭了。” 李彦白笑着瞪了夏风一眼说: “不许胡说。” 夏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盏后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秋影也是笑,对李彦白说: “世子妃昨晚被打肿了脸,今天能不见韩清扬也挺好。” 李彦白也忍不住笑了,拿扇子轻拍了一下秋影说: “你不要学夏风,你说话可向来都比他厚道的。” 夏风和秋影都大笑起来,李彦白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亲随,也无声地抿着嘴唇浅笑。 小丫头还是那个性子,只要不面对他,什么时候都是个明白人,足够心狠手辣,也足够的善良。 大老爷隔天才知道王家父子在寻芳阁有欠账,就派了管事去还银子,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大舅子,只要是在洛邑的帐,肯定就打着林家的名头。 然而,管事的空跑了一趟,回来告诉大老爷说王家父子的欠账昨天就已经有人结清了。 大老爷惊疑不定,上万两银子的欠债就算大太太动用私房,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凑够现银的。 大老爷一面让管事再去寻芳阁打听,一面亲自去找老太太求证,毕竟老太太也不肯为了万八千两银子等着青楼找到林家来要账。 至于大太太那里,大老爷只派了个随从过去问,他自己是不想看见大太太的。 然而,大太太和老太太都说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午后管事又从寻芳阁打听了消息回来,据寻芳阁的人描述,大致才推测出来那个人可能是廖勇。 大老爷默然不语,老太太叹了口气对大老爷说: “你回去看看你那个糊涂媳妇吧,别在我这里让我心烦。” 大老爷小心地应了,出了福寿堂后径直让人去外院叫廖勇。 春草直到天黑才把事情打听清楚,小心地说给大太太听,却被大太太把一杯热茶泼到了她的脸上。 春草疼得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林辰晧正好走到卧房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本就没多少血色的嘴唇更加惨白了几分。 听林辰晧说已经在二老爷的协助下处理完了王成贯和王贺誉的后事,今天就要回书院去,大太太生气地说: “按规矩,你妹妹明天就要回来,你做哥哥的不在家,你叫她颜面何存?” 林辰晧惨然一笑,看着大太太平静地说: “母亲,我们家里还有规矩吗?妹妹的颜面难道不是她自己亲手毁掉的?我虽无能,却也不屑于去巴结侯府。” 林辰晧说完,撩起袍子跪在大太太床边磕了头,然后轻声说: “母亲安心养着身体,孩儿自会去刻苦读书,以全对母亲的一片孝心。” 林辰晧说完便起身往卧房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了大太太凄厉的哭声,林辰晧的眼泪禁不住汹涌而出。 (); 第七十六章 他等在榕树下 城北的冬青街紧邻着状元街,虽然远不如柳林街和枫杨街那边的宅子宽敞奢华,却因住的多是读书人家,无形中就平添了几分清贵之气。 梅家现在自然是养不起轿夫的,二姑娘梅若晴只好每次出门前都让丫头铃儿去巷子口雇轿子。 一大早就下起了细雨,巷子口的轿子便十分的抢手,梅若晴给的银子又少,导致铃儿等了许久都没有雇到轿子。 梅若晴着急地等在门口,看到铃儿又空着手回来,便咬着牙狠狠地掐铃儿的手臂。 铃儿疼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躲,只能缩着肩膀强忍住哭声。 隔壁院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宽敞的马车驶了出来。 梅若晴的脸上现出喜色,提高了声音问道: “是姚夫人吗?你要去哪儿呀?” 马车的门被打开,一个相貌清秀的丫头挑着帘子朝梅若晴微笑着问: “梅姑娘,我们夫人要去翡翠阁看首饰,您要不要一起去?” 梅若晴赶紧点头,她一边快步往马车旁边跑,一边笑着说: “雪雁姐姐,真是太巧了,我就是要去翡翠阁呢。” 雪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神态殷勤地迎了梅若晴上车。 这位梅家的二姑娘实在是可笑,明明买不起翡翠的东西,却三天两头的往那里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了。 铃儿撑着伞把梅若晴送上马车,不见梅若晴叫她跟着,却也不敢离开,只敢站在雨地里等马车走远了,她才狼狈地返身往回走。 细雨中的靖勇侯府异常安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喜庆的氛围。 林庭瑶带着润琴在侯夫人邱氏的院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院门却仍然紧闭着。 润琴给林庭瑶撑着伞,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说: “姑娘,要不我们先出发吧,这里离枫杨街还远着呢!” 林庭瑶刀子一般的眼神瞬间射向润琴,冷冷地问: “你叫我什么?” 润琴吓得抖了一下,忙低声请罪: “奴婢错了,请世子妃原谅奴婢这一回。” 林庭瑶这才转脸看向院门,平静地说: “林家可以不回,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母亲。” 润琴自然不敢再说话,只能把伞又往林庭瑶的头上挪了挪,而她自己则整个人都站在雨地里。 院门终于缓缓打开,云嬷嬷微笑着给林庭瑶行礼,嘴里说的话却依然和前两天相同: “老奴给世子妃请安,夫人身体不适,已经吩咐了不见人。” 林庭瑶微微一笑,客气地对云嬷嬷说: “我听说二弟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我年轻不知事,也帮不上母亲什么忙,只能在银钱上出一份力。所以,劳烦嬷嬷去给母亲禀报一声。” 云嬷嬷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给林庭瑶行了礼,然后转身往正厅方向走去。 这一次,云嬷嬷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在离开时先把院门关上。 林庭瑶透过院门,看着墙角处因为年久失修而出现的几处斑驳,嘴角的冷笑蔓延开来。 来到侯府三天了,她没见过靖勇候夫妇,更没见到韩清扬,但这不耽误她把侯府里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银子,在颓势明显的靖勇侯府里尤其管用。就比如侯府的大厨房,第一天的早膳只给她送了一碗粥和两样小菜,可现在,每顿饭前,厨房的管事都会派人到采薇苑问她想吃些什么。 她林庭瑶是没什么脸面,但就是不缺银子,林家巨富,她多年的私房再加上嫁妆,在京城贵女中绝对排在前面,更何况她还有母亲王芷茹做后盾。 侯夫人邱氏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林庭瑶,她不喜欢梅若彤,但是更不喜欢林庭瑶。 梅若彤名声再差行事再可恶,可也有个县主的身份。而林庭瑶不仅是商户女,还在玉园闹出过名震京城的丑事。 侯夫人当然不觉得这场丑事中自己的儿子有什么责任。 林庭瑶毫不在意邱氏眼神里的鄙夷,她平静地把手里的匣子放在邱氏身边的桌子上,然后再次给邱氏行礼,轻声说: “母亲,这是五万两银子,算是儿媳孝敬您老人家的,希望母亲操持二弟的婚事时可以轻松些。” 邱氏并没有看匣子,也没有请林庭瑶落座,只对云嬷嬷说: “云庭一早就出去忙了,你陪世子妃回趟林家,再拿着我的帖子去给林家老太太和太太们请个安,请她们有空的时候到侯府来喝茶。” 云嬷嬷低声应了,林庭瑶笑了笑,屈膝对邱氏道了谢,然后领着云嬷嬷出了院门。 梅若彤一大早就离开林府往宫城而去,即为避开韩清扬,也为了去坤宁宫看望梁文君。 然而,廖勇驾车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秋影就骑着马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廖勇忙停住马车,秋影下马走到马车旁隔着车窗对梅若彤说: “县主,靖勇候世子一早是去了兵部,但是半个时辰前他从后门出去,这会儿已经进宫了。” 这并不出乎梅若彤的意料,韩清扬的强硬和执着她是早有领教的。 梅若彤向秋影道了谢,然后告诉廖勇驾车返回。 秋影却又低声说: “县主,我家主子刚刚病愈,就在前面的小院里休养,想请您过去喝杯茶,有一些有关韩世子的事情想和县主商议。” 听到秋影说李彦白刚刚病愈,梅若彤和青竹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大概就是那个夜晚淋了冷雨所致。 想到韩清扬绝不会就这样罢手,事情也总要有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梅若彤应了秋影的话,吩咐廖勇跟着秋影走。 李彦白略显清瘦,独自撑着伞站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看到带着帷帽的梅若彤进门,他微笑着迎了过来。 青竹撑着伞把梅若彤送进正厅,梅若彤取下帷帽递给青竹,然后在李彦白对面坐了下来。 青竹拿着帷帽和秋影一起走到外面的廊下守着,李彦白执壶给梅若彤到了一杯茶,又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说: “这煮茶的菊花是我亲手晒制的,糕点是刚做好的,请梅姑娘尝尝是否合口味。” 梅若彤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玉白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笑了笑说: “殿下的手艺很好,这菊花茶加了枣的香甜,青苦之味就减了不少。” 李彦白点头,含笑看着梅若彤说: “被梅姑娘说对了,这菊花确实在晒制之后又熏了枣香。” 梅若彤又用帕子捏了一块绿豆糕慢慢地吃着,她不急于和李彦白谈韩清扬的事情,既然李彦白邀请她过来,肯定已经是有了打算。 李彦白是个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十分强势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数年来都不肯见宣德帝和梁皇后,这一点梅若彤心里十分清楚。 廊檐下有几只躲雨的鸟儿在啾啾鸣叫,眼前的女子虽然笑容浅淡,但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冷漠抗拒,李彦白觉得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好的画面了。 “梁姑娘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您不用太担心。我今天请姑娘过来,主要是想说一下韩世子的事情。” 李彦白给梅若彤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热茶,然后接着说: “林大姑娘已经如愿嫁入侯府,所以我想尽快让韩清扬回南疆去,一为边疆战事考虑,二也是为了姑娘日常出行方便,姑娘觉得这样可好?” 梅若彤楞了一下,她当然希望韩清扬离她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可这件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更何况还牵扯到边疆战事,李彦白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可能左右的了一个武将的安排? 李彦白显然明白梅若彤的困惑,微微笑了笑说: “朝廷可派往南疆的武将并非只有韩世子,但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如果姑娘也觉得这样好,我就着手去安排。” 一丝欣喜自梅若彤心头升起,想到没有韩清扬在京城,她就觉得无形中轻松了许多,于是轻声说: “若能这样当然好,但是我希望他能带着世子妃一起去南疆,世子妃在侯府的日子注定艰难,如果再单独被留下,以后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韩清扬强势,回京后果然压着卫国公府把韩清轩的婚期定了下来。王宝珠本就恨死了韩清扬,她又是国公府嫡女,想让她不欺负声名狼藉的林庭瑶,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李彦白想了想,点头对梅若彤说: “好,这件事情我去安排,姑娘只管放心便是。” (); 第七十七章 无法解释的心痛 梅若彤抬眸看了一眼李彦白,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无论心中有多少疑问,她都不会多问一句。 很多时候,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是李彦白身为皇子,谁知道他背后有多少的利益纠葛。 即使如今对李彦白的看法有所改观,梅若彤也还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李彦白只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合作者,在梅若彤的心里,他甚至远不如作为朋友的梁文君重要。 李彦白似乎能够洞穿梅若彤的所有心思,他笑了笑,越过梅若彤的肩膀看着她身后墙壁上的寒梅图说: “梅姑娘想必很难相信我可以左右韩世子的行程,但事实就是我不仅可以,而且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做的更过分些。” 梅若彤惊讶地看着李彦白,她和李彦白接触过多次,却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些微的霸道之感。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和他都是皇兄这一派的人,只不过韩清扬是摆在明面上的刀枪,而我是隐藏在背后的利刃,这些年我给皇兄赚取的银子,才是皇兄和三皇子一派争斗的基础。” “所以,如果韩清扬危害了我的利益,那也就是动了皇兄的利益,我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断了他的前程,甚至要了他的命。” 李彦白轻轻地说着,脸上依然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可梅若彤却觉得浑身发冷,甚至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之中。 原来自己早就掉进了皇子夺位的泥潭之中,却还不自知地以为可以和李彦白讨价还价。 手里的团扇悄然落地,梅若彤却丝毫没有察觉。原来无论多么的小心翼翼,她还是从一开始就踏进了李彦白精心布置的迷局,而且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退出。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紧张的样子,心里的痛如同刀割火烤。他也想过要将这一切继续隐瞒下去,直到他可以给她安稳人生的那一天。 可韩清扬确为良将,他不舍得杀韩清扬,韩清扬却明摆着不肯对梅若彤放手,只有先和梅若彤说清楚,才能在最危险的关头护她周全。 韩清扬对局势的洞悉并不比他差,他这几天的行踪已经让李彦白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至少在太子面前,他需要和韩清扬一决高下。 自然地,他需要梅若彤的支持和配合。 李彦白起身走到梅若彤身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团扇轻声说: “我即使不将韩清扬调往南疆,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铤而走险。所以我今天把内情给姑娘说清楚,就是希望在后面的合作中,不管有任何安排,都请梅姑娘彻底地信任我的能力,也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梅若彤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闭上眼咬了咬牙,然后站起身看着李彦白冷冷地说: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感谢殿下的一片好心了,毕竟你没有等到我被害死的时候再告诉我真相。” 李彦白苦笑,低下头用手抚摸着手里的团扇轻声说: “我身为皇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自由人。皇兄待我不薄,但是我若对他没用,即使我远走天涯,等到权利重新血洗这个王朝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得以善终,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那我又为什么要和殿下一起成为这一切风险和痛苦的承担者?” 梅若彤声音平静地问李彦白,眼里的泪却几欲坠落。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小心翼翼,只为了可以安稳的生活下去,可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走在了深堑的边缘。 而这一切,都是拜李彦白所赐。 李彦白抚摸团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着梅若彤,他很想说是因为爱她,是因为只要想和她共度余生,就不得不牵着她的手步入这血腥的征途。 可沉默良久,李彦白还是只浅浅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团扇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因为姑娘聪明异常,是我为皇兄筹集银子的最佳合作对象。” 梅若彤接过团扇,笑中带泪地看着李彦白说: “多谢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一个小女子,我知道自己退无可退,我会配合你做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姑娘请说,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李彦白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已经攥成一团,才勉强忍住心疼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梅若彤扬了扬脸,把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冷冷地对李彦白说: “殿下将来若是从龙有功,我和我外祖家的亲人不会沾你半分好处,所以请您尽量让我隐在暗处,若是不能我也不埋怨你。若殿下将来失败,我自然逃不脱一死,但请尽力给我外祖家的亲人们留一条活路。” “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 李彦白毫不犹豫地应下,还想再说些什么,梅若彤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 死一样的沉寂中,小雨渐渐停歇,只有沿着屋檐的地方还有断断续续的雨珠在滴落。 青竹跟在梅若彤身后往外面走,边走边疑惑地回头看静立在正厅门口的李彦白,刚才见面的时候明明感觉到姑娘和二殿下的关系融洽了不少,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又变了。 廖勇还等在门口,梅若彤刚在马车里落座,眼泪就无声地汹涌而出。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今天是让她感到最为害怕的一次。 皇权更替向来都是鲜血铺就的道路,自己这个小人物,就算是拥有千年后世的灵魂,也大概率的将要成为牺牲品。 从没见过梅若彤如此失态的青竹吓了一大跳,忙问梅若彤出了什么事情。 梅若彤不回答,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青竹急得快要哭起来,立刻就要下车去找李彦白要个说法。 梅若彤拉住青竹的手摇了摇头,然后掏出帕子把眼泪擦干净后轻声说: “殿下没有欺负我,只是和我说了一些感伤的话而已。你记住一件事情,以后无论殿下什么时候要见我,也不管我在干什么,你都要马上禀报我,绝不能有丝毫耽搁,你等会儿就要把这个要求和廖管事说清楚。” 梅若彤说完之后,除了眼眶还有些微红,整个人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她一如往常坐的挺直,脸上还是惯有的淡然之色。 青竹被吓得不轻,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小院的榕树下,李彦白平静地吩咐秋影说: “你这几天亲自带人在梅姑娘那边守着,决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韩清扬若敢用强,格杀勿论,不必考虑后果。” 秋影答应一声后飞身跃起,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李彦白回眸,轻声对夏风说: “你去告诉皇兄,我今晚想见他一面。” 林府的客院里,韩煜正坐在书桌前写字。杨柱子垂手站在房门口,偶尔悄悄地打量一眼韩煜。 这位韩公子着实是个奇怪的人,话不多也几乎不出门,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一些奇怪的东西。 杨柱子是识得一些字的,可韩煜写画的那些东西,他偶尔偷看到几眼,也大多都看不懂,怎么看都像是鬼画符。 小雨终于停歇,韩煜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把桌子上的纸折了折放进袖子里,然后对杨柱子说自己要出去走走,让杨柱子不必跟着。 杨柱子应了下来,韩煜一向很有分寸,他在林家养伤这么多天,别说是违规接近内院了,他连几个男主子的外院书房都没去串过。 雨过天晴,阳光很快就洒满了园子。梅若彤带着青竹沿着连廊走到二门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韩煜。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韩煜的身上,如玉般的少年正好转身看到了梅若彤,他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缓缓地朝梅若彤身边走去。 (); 第七十八章 只想逃离 青竹已经看得呆住,以前她也听人议论过韩家公子相貌出众,但那时候的韩煜脸上到处都是伤,她也没觉得怎么好看。 这会儿再看起来,青竹就觉得韩煜的相貌并不在李彦白之下,只是相比较于李彦白的儒雅成熟,韩煜就略显青涩了一些。 梅若彤心里正装着事情,见韩煜给她行礼,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 “韩公子不必客气,我曾答应过在你伤好后相助,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韩煜微笑着从袖子里抽出折好的纸,双手递到梅若彤面前,客气地说: “能得县主相助,我感激不尽,这是我写好的计划,还请县主过目。” 梅若彤示意青竹收下韩煜手里的东西,然后看着韩煜说: “我回去后会仔细看看,无论可行与否都会给韩公子回个话。” 韩煜应了一声,再次给梅若彤行礼,然后倒退两步让到了路边。 梅若彤也对着韩煜点了点头,带着青竹穿过垂花门往老太太的福寿堂走去。 院子里站了不少陌生面孔的下人,梅若彤知道是林庭瑶带回来的,她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为首的锦衣老嬷嬷,然后垂眸进了正厅。 虽然气氛颇为尴尬,但毕竟林家的主子们除了林辰晧其余人都在,所以当林庭瑶站起身给梅若彤打招呼的时候,梅若彤还是淡淡地地回了一句。 待梅若彤坐下喝了两口茶后,林庭瑶便笑吟吟地递了侯夫人邱氏的帖子到梅若彤面前说: “表妹,过几天是我婆母的寿辰,她老人家想请您和家里的人一起过去坐坐,只是家宴,没有外人,还请表妹给我几分薄面。” 梅若彤不理会林庭瑶,扭过脸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轻声对梅若彤说: “彤儿你就不要去了,你反正只是客居的表姑娘,就算不去,侯府也没有什么可挑理的地方。”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在李彦白面前的那种悲伤再次涌上心头,林庭瑶毕竟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孙女,说完全不疼爱是不可能的。 梅若彤不埋怨老太太对林庭瑶感情的反复不定,甚至十分能够理解。 可梅若彤依然觉得伤感,孤独像一张黑网,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了起来。 梅若彤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对林庭瑶说: “表姐也知道我不喜外出走动,我就不去叨扰侯夫人了。” 林庭瑶笑容僵硬,还想再劝,可迎上老太太严厉的眼神,她忙住了嘴,尴尬地笑着坐了回去。 一家人不声不响地吃了午饭,梅若彤回到碧桐院梳洗完斜躺在床上,然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韩清扬,好再去坤宁宫探望梁文君。 这个时候想到梁文君,梅若彤就忍不住苦笑,她曾经十分同情梁文君,如今却是比梁文君还要惨,梁文君只要能想得开,就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她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要丢了性命。 青竹走到床边把韩煜给的那张纸递给梅若彤,梅若彤这才想起来韩煜的事情,恹恹地打开了来看。 其实梅若彤在救韩煜的时候就想好了,韩煜经商出身,她最多给他一些银子去做老本行,让他自己赚银子还账。 凭着韩煜跟着父亲经商多年的经验,梅若彤相信他能做的到。 然而,当梅若彤看到纸上那些字的第一眼,呼吸就骤然急促了起来。 纸上是用英文写着的一句话:我已经找到了回去的路,我等你一起走。 若在以往,梅若彤大概率的会先对眼前的事情持怀疑态度,起码也会再试探一下韩煜再说。 可此刻,正身心疲惫的梅若彤只想着逃离。 眼前的这张纸已经足够证明韩煜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那么,无论韩煜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她都要尽力去试一试。 回到那个世界去,虽然在那里她是个连房子都要租的普通社畜,更没有一堆佣人伺候,可那个世界里有疼爱她的父母,她只需要努力工作,不用再疲于应对内宅里的明枪暗箭,更不用担心别人会拉着她去找死。 青竹看到梅若彤忽然又落下泪来,忙磕磕巴巴地问: “姑娘,韩公子写的什么?” 梅若彤回过神,忙把韩煜写的纸塞进袖子里,然后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说: “没什么,就是一个可以赚钱的方子。你悄悄去告诉韩公子,让他找一间茶楼,我明天上午出去见他。” 青竹忙应了一声然后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梅若彤。 今天真是让青竹感觉十分无助的一天,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奇怪,尤其是韩公子给的那张纸,青竹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可也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什么赚钱的方子,那张纸怎么看都更像道士们画的符。 临近天黑,韩清扬才面色铁青地回到了侯府。洛邑城里认识李彦白的人不多,很多人对他身边的那两个护卫更是一无所知,而他韩清扬却有幸每天都被那两个混账轮换着跟踪。 也不能说是跟踪,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监视。 沙场征战多年,这是韩清扬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不出征。 云嬷嬷已经等在二门处,见了韩清扬就屈膝行礼,然后轻声说: “老奴给世子请安,夫人叫老奴请您过去一起吃晚饭。” 韩清扬点了下头,穿过岔路口就往西边走去。 云嬷嬷垂下眼眸,紧着脚步才跟上了韩清扬的步伐。 在侯府活了大半辈子,跟着夫人出入宫廷和世家豪门,云嬷嬷自认为识人无数,却到今天才算是真的开了眼。 世子妃果然好手段,不到一天的功夫,侯夫人邱氏就吩咐她去把暖情的酒准备好。 云嬷嬷看着在她前面走的飞快的韩清扬,心里也略有不忍。他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安全看透这后宅里的阴私,更不可能想到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要算计他。 韩清扬是云嬷嬷看着长大的,说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可夫人也有苦衷,出身高门的庶子媳妇即将进门,侯夫人迫切地需要一个嫡长孙来断绝所有人的非分之想。 入夜,东宫的书房里,李彦白和李彦召已经相对而坐了许久。 李彦召皱眉看着眼前的火烛,良久才说: “清扬这次确实过分了些,你既然都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还要继续纠缠梅姑娘,便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李彦白不说话,只静等着李彦召的决定。 李彦召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然后下定了决心似地对李彦白说: “清扬在京里住的也有些日子了,让他回南疆去吧,一来可以和陆将军合力稳固南边的局势,二来也可以让你和梅姑娘不再烦恼。” 李彦白站起身向李彦召道谢,李彦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我们是兄弟,这点小事不值得说谢。再说了,你也是皇子,还轮不到韩清扬不把你放在眼里,这次就当是给他提个醒。” 李彦白低声应了,想了想又说: “世子毕竟不知道我和他一样都在替皇兄做事,所以也请皇兄不要因这件事怪罪于他。另外我听说世子妃在府中处境不好,二公子又将迎娶卫国公府的嫡女进门,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让世子妃也去南疆,这样也好有人在身边照顾世子。” 李彦召想了一下便马上点头,颇有些无奈地对李彦白说: “因为一个世子之位,靖勇侯府闹出了不少风波。清扬回来后坚决地把过继的那个孩子送回家去,还差点闹出了人命。让世子妃去南疆一段时间也好,他们早一天有了嫡子,清扬也好专心国事。” 李彦白点头,微笑着说: “还是皇兄想的周到,世子知道后也定会感念皇兄的一片苦心。” 李彦召收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对李彦白说: “二弟,你和清扬虽然都是我的得力帮手,但是你和他不同。若我提点他之后,他还敢对梅姑娘有非分之想,你只管用你的方式去解决,有任何后果我都会替你承担。” 李彦白再次垂首向李彦召道谢,两个人又商量了几件事情后李彦白起身告辞,转身走进了暗黑的夜色之中。 (); 第七十九章 异世同乡人 韩清扬睁开眼看到满目的大红色,瞬间就怒了。他虽然不曾踏足这里半步,却已经想明白自己是被谁暗算了。 韩清扬一把扯开身上的锦被就下了床,睡在他身边的林庭瑶惊叫一声,瑟瑟发抖地抱着被褥躲在了角落里。 暴怒的韩清扬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般的林庭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可这会儿他真是恨不得亲手掐死眼前的这个女人。 林庭瑶试探着从床上爬起来,想帮只穿着里衣的韩清扬换衣服,却被韩清扬一把推倒在地上。 林庭瑶轻声哭了起来,房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侯夫人邱氏扶着云嬷嬷的手站在门口,十分平静地看着韩清扬说: “你昨晚在我院里喝醉了,我自然是要把你送到世子妃的院子里来,难道世子妃一个弱女子还能强迫你不成?” “母亲,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韩清扬怒吼,通红的眼睛紧盯着邱氏。 邱氏不为所动,淡淡地说: “当初和世子妃定亲是你坚持的,我也随了你的意。可你既然成婚了,便应该给侯府生下嫡子,否则你就是大不孝。” 邱氏说完不再看韩清扬,反倒是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林庭瑶。 林庭瑶雪白的脖颈上印着几处青紫,略显丰腴的脸庞却越发的明艳动人。 韩清扬夺门而出,绕过邱氏和云嬷嬷大步出了院子,邱氏则领着云嬷嬷在采薇苑的正厅里坐了下来。 大越一刻钟的时间后,收拾整齐的林庭瑶走了进来,并且十分自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了邱氏手边的桌子上。 邱氏还和昨天一样,看也没看那个锦盒一眼,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好生记住答应过我的话,生不了嫡子,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林庭瑶屈膝应下,邱氏又斜了林庭瑶一眼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云嬷嬷走到桌子前面拿起锦盒塞到袖子里,然后对着林庭瑶客气地行了礼,就快步去追已经走出了正厅的邱氏。 林庭瑶的脸上渐渐堆起冷笑,扬声叫润琴进屋。 润琴早就候在了外面,听到林庭瑶叫她,忙端起放在暖窠里的汤药走了进去。 天还没完全亮开,梅若彤就和青竹一起换上男装上了马车,廖勇驾着车在洛邑城的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等确认甩掉了尾巴后才驾着马车赶往金桂街。 金桂街是洛邑最为繁花的地方,翡翠阁就坐落在金桂街上。 秋韵茶楼坐落在金桂街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客人不多,环境十分安静。 韩煜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到廖勇赶的马车到了楼下,他马上站起来往外面走。 青竹和廖勇护着梅若彤走到大堂,然后跟着等在楼梯口的韩煜一起上了二楼的雅间。 青竹和廖勇守在门外,梅若彤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韩煜进屋之后便关上了门。 梅若彤避开窗口在桌角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面前的韩煜。 韩煜给梅若彤倒了茶,然后坐了下来轻声问: “你是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回去的路在哪里?我又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不相信能有回去的路。” 梅若彤的话说的快而利落,却仍然掩饰不住内心里留存的一丝慌张。 决定一旦做出来,内心便会期望事情可以顺利进行。梅若彤犹豫了一夜,回去的愿望还是战胜了她对仅有的几个亲人的留恋。 韩煜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低声说: “洛邑郊外的兰若寺后有一个浅潭,月圆之夜就可以离开。我的一个同事和我一块儿来的,他已经回去了,那个潭并不深,他跳下后却没打捞上来任何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走?”梅若彤戒备地看着韩煜问。 韩煜苦笑,有些无奈地说: “我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被债主们抓住带回洛邑了,后来一直被拘禁着。我最后一次逃出去时被追打到枫杨街,剩下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那这段时间你也有机会走,为什么还一直留在林家?” “你救了我,所以我想带你一起走。不要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的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你不留恋这个世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后来打听了你的事情,我便更信了几分。昨天我试探你,本来也没有报十分的希望,可廖勇昨晚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段时间没有白等。” 韩煜俊秀的脸上溢出笑容,竟然开玩笑说: “我同事比我的处境更惨,所以他比我跳的决绝,我就慢了一步,结果差点被打死,唉,我跟你说,这古人的智商绝不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咱们以后都不要相信小说里写的那些事情了。” 梅若彤已经有些信了韩煜的话,心情也就跟着放松了下来,此刻听了韩煜的话她也是忍俊不禁,便含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韩煜也不再拘谨,拽了拽自己的袍袖对梅若彤说: “我跟你说,我恨透了这种衣服,行走坐立都不方便,还白白费了那么多布料。” 梅若彤的眼前却忽然闪现出李彦白的身影,似乎这种宽袍广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十分的飘逸和谐。 但是想到很快就能永远脱离李彦白的控制,梅若彤便把他抛到脑后,转而和韩煜交流两个人前世的事情。 听说韩煜前世是个医生,梅若彤不禁莞尔,对韩煜说: “得亏还没给你银子去开铺子,你一个医生去做生意,十有八九得赔光了。” 韩煜也是笑,摸了摸头发对梅若彤说: “那还真有可能,我从刚来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韩家老爷,可是半分真传都没有得到。” 说完韩煜又看着梅若彤问: “我过得惨,想回去也就算了,你这可是富贵至极的生活,怎么也想着回去呢?” 梅若彤无语地瞪了韩煜一眼说: “再待下去,我就算是不被人给害死,也得给憋疯了不可,天天小心翼翼地装,连睡觉都怕自己说梦话。” 韩煜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深有同感。 梅若彤又和廖勇商量了一下后面的事情,最后约好尽快找机会先一起去兰若寺看看再定后面的事情。 韩煜显然十分开心,当梅若彤提出先给他银子把帐还了的时候,韩煜笑着拒绝了,并对梅若彤说: “你看看,你又大意了不是,我们可是刚说过不要小瞧了古人的智慧,我什么都没做就忽然有银子还账了,你觉得不会引人怀疑吗?” 梅若彤也笑了起来,问韩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煜洒脱地把袖子挽到臂弯处,然后把手伸到梅若彤面前笑着说: “我这双手可是救过不少人的,来到这里却净受窝囊气了,现在既然有了你做靠山,我打算临走前也去外面转一转,看看能不能赚古人几两银子再说,我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能拿女同胞的钱还账呢。” 梅若彤再次忍俊不禁,叮嘱韩煜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定要找她。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韩煜和梅若彤两个人便都恢复了原有的神态,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韩煜伸手打开了房门。 青竹和廖勇一直等在廊下防止外人靠近,终于看到梅若彤出来,便忙护着她先往楼下走去。 韩煜则返回雅间里站在窗前,等看着梅若彤上了马车后他才出门往楼下走去。 马车里,梅若彤不理会青竹询问的眼神,只安静地回想着刚才和韩煜说过的每一句话,在确定自己没有透露别的私密信息之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能够确定韩煜和自己是同一个世界来的人,但至少是现在,她并不完全信任韩煜。 李彦白坐在书房里听几个账房给他汇报银两交割的情况,夏风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李彦白摆手示意夏风先等一会儿,夏风只好焦急地坐在角落里喝茶等候。 等到几个账房终于离开后,夏风迫不及待地对李彦白说: “二爷,属下犯大错了。我想着梅姑娘不会天不亮就出门,就让两个属下在林家附近盯着,我先去吃了个早饭,结果廖勇那小子就把咱们的人给甩掉了。” 李彦白脸色微沉,问梅若彤最后出现在哪里,有什么异常。 夏风想了想说: “梅姑娘和青竹都穿的男装,最后消失的地方在金桂街附近。” 李彦白垂眸坐在高椅上,又开始习惯性地轻轻摩挲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儿才冷冷地对夏风说: “让秋影带人去仔细清查金桂街和附近的地方,一定要弄清楚今天梅姑娘最后的落脚地。你去查所有和梅姑娘相识的人,看谁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她不爱出门,几乎没有认识的外人,去见的这个人十有八九还是和林家有关系的人。” 夏风少见李彦白有生气的时候,知道他这个表情已经是生气了,忙答应一声出去忙了。 李彦白起身走到挂着寒梅图的墙壁旁,背手看了一阵后才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画中那个不甚明朗的身影。 昨天一定是吓着她了,以她的性子,心里不愿意就一定会想办法拒绝。 李彦白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继续瞒着她,韩清扬也未必真的就敢和他撕破脸。 说到底,不过就是关心则乱罢了。 当“逃跑”两个字出现在李彦白的脑海里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使劲儿定了定神才让自己重新站稳。 (); 第八十章 韩煜的尴尬 韩煜看着梅若彤的马车离开,才下楼往外面走去。 不远处就是热闹非凡的金桂街,韩煜不想引人注目,就绕开金桂街,沿着僻静的小巷子往回走。 没走多远就看到前边的拐角处有两个男人正在打骂一个姑娘,韩煜顿了下脚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那个被打的姑娘已经看到了他,哭喊着朝他求救。 韩煜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制止了那两个伙计模样的人,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梅若晴已经被打了好几个耳光,此刻忙躲到了韩煜背后。 瘦高个的伙计朝着韩煜拱了拱手说: “公子,不是我们要欺负一个小姑娘,是她真的太可恶了。天天到我们店里白白试戴首饰也就算了,这是她第二次打碎我们的东西了,上次的都没让她赔,这次说好了让她留在店里,等她家里人来送银子,可她居然偷偷跑了。” 韩煜听完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向躲在他背后的梅若晴。 梅若晴委屈地哭着说: “是他们先讹我,我才偷跑的,那个镯子不可能值二十两银子。” 瘦高个的伙计气得跺脚,冲着梅若晴嚷嚷: “你不要胡搅蛮缠,镯子是不值二十两,但是你上次还打碎了我们一个玉钗,加一起绝对超过二十两,今天必须一块儿赔了。” “上次那个玉钗说过不让我赔的。”梅若晴不服气地大喊。 “是你先偷跑的,不讲信用就得全部赔了。”另外一个矮些的伙计也恼了,说完就要上手去抓梅若晴。 梅若晴尖叫着拉住韩煜的衣衫躲避,一边躲一边大声喊: “我外祖家是枫杨街的林家,我姐姐是颍河县主,你们要是敢欺负我,我早晚要你们好看。” “又开始胡诌骗人,林家和颍河县主的亲戚会是你这幅穷酸无赖的样子?” 两个伙计同时不屑地骂,嚷嚷着让韩煜不要多管闲事,他们今天一定要把梅若晴带走。 韩煜自然是听说过梅若彤和姨娘、庶妹相处不睦的传闻,他本不欲多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腰里挂着的玉佩解下来递到两个伙计面前,让他们看看够不够抵二十两银子。 韩煜身上并无多少银子,但他的事情是梅若彤交待过的,所以青竹让廖勇给韩煜置办衣物饰品时没少给银子。 瘦高个伙计拿着玉佩飞快地跑回了翡翠阁,又很快跑回来对韩煜拱手说: “公子,我们掌柜的说那块玉佩值二十两,咱们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多谢您了,不然小的们都会被扣工钱的。” 韩煜见这伙计并非不讲理的人,心里就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是梅若晴有错在先。 韩煜心里顿时就对梅若晴产生了反感,他没再理会梅若晴,只对两个伙计拱了拱手就准备走。 梅若晴却是早就在偷看韩煜了,这时候就抓着韩煜的袖子不肯松手,含羞带怯地询问韩煜的名字和住址,说要改天把银子还给韩煜。 韩煜皱眉看了看梅若晴抓着他的那只手说: “姑娘,我不需要你还我银子,但是他们已经走了,你就别再拉着我了好吗?” 梅若晴红着脸松开了韩煜的袖子,但依然执着地追问韩煜的名字和住址。 韩煜才不想多惹是非,他直接拒绝了梅若晴,然后快步往前面走去。 梅若晴怎肯放过和韩煜这样英俊又多金的公子来往的机会,竟然开始小跑着在后面追韩煜。 韩煜真是彻底无语了,以至于他飞快地跑了两条街才甩掉梅若晴。 非常郁闷地回到林家,韩煜越想越觉得可笑,于是就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写了写,让杨柱子把信送去内院给梅若彤。 杨柱子是个机灵人,昨晚廖勇来找韩煜,虽然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和主子梅若彤有关。 所以,当韩煜让杨柱子给梅若彤送信的时候,杨柱子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梅若彤看了韩煜用英文写的信,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青竹说: “韩公子今天可是无辜的很,竟然被咱们家的二姑娘追着跑了两条街。” 青竹马上说: “那肯定是在翡翠阁附近遇到的,姚娘子递过话,说二姑娘整天去翡翠阁白戴人家的首饰,昨天她们一起过去,姚娘子给她买了一副耳环,回去后二姑娘还去姚娘子家里吃了午饭。” “这么说姚娘子已经有进展了,你告诉她,不用节省银子,事情办成后我还有重赏。” 梅若彤虽然是微笑着在说,眼神里却全是冷意,她是准备离开这里了,但是走之前一定要让梅远志和李玉珊得到报应。 比死更难受的生活不是痛失所爱,而是被所爱的人推进火坑,在最爱、最信任的人身上看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梁文君的身体好了许多,陪着梁皇后用了晚饭后一起到御花园里散步。 走到湖边的亭子里后,梁皇后遣退了宫人,和梁文君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正是花开风轻的季节,梁文君却仍然一脸寂寥,只垂眸盯着湖面发呆。 “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太子妃一到用饭的时候就避开咱们吗?”梁皇后面色平静地问梁文君。 梁文君听了也是一愣,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子妃伺候梁皇后殷勤,但这几天确实不怎么伺候梁皇后用饭了,只在别的时间里到梁皇后跟前尽孝。 见梁文君一脸迷茫,梁皇后瞪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但凡把放在老二身上的那些心思挪出一星半点来,都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你那个娘也不敢如此轻看你这个嫡出的大小姐。” 梁文君红了眼圈,默默低下头不说话。她因为梅若彤的劝说坚持着吃饭吃药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再也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事情。 梁皇后看着瘦得失了人形的梁文君,忽然悲从心来,哽咽着说: “萧贵人死后,昭阳宫的那个贱人把脏水都泼到了我身上,我解释不清也不屑于解释,那时候你们都还小,我怎么也没想到老二他竟然也相信是我害死了他娘,还连累了你。” 梁文君看梁皇后伤心,哭着依偎在梁皇后的怀里说: “姑母,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我是把你当自己的亲娘一样看的。” (); 第八十一章 太子妃的周全 梁皇后掏出帕子给梁文君擦眼泪,怜爱地看着她说: “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外人都说是我害死了萧贵人,老二这些年对我和陛下也是不闻不问,更是坐实了这个谣言,可我却从来没找过他麻烦,还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梁文君哭的更加伤心,梁皇后也红了眼圈,压低了声音对梁文君说: “太子妃之所以这几天都不来伺候我用饭,是因为她实在是聪明,我怀孕的事情连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察觉,却被她第一个察觉到了。不过从她这几天的言行来看,她和太子是没有胆子做小动作的,甚至还在替我打掩护,他们夫妻两也算是没有让我失望。” 梁文君惊得连哭都忘了,紧接着又是喜极而泣,忙握着梁皇后的手问: “姑母,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梁皇后欣慰地拍了拍梁文君的手说: “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会先为姑母着想。你回家一趟去见你祖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找个可靠的医女,过两天你还到我这里住,把那医女也带过来,就说是给你调理身体的。” “你记住,这件事只能告诉你祖父一个人,连你父亲都暂时不要说,明白吗?” 梁文君忙点头,她明白姑母的意思,父亲是对姑母好,可父亲知道了,难保继母就不会知道。 姑姑有孕却不敢用太医,连宣德皇帝都被瞒着,梁文君自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天一早,梁文君就以回家探望祖父的名义离开了坤宁宫,梁皇后则依然神情平静地坐在正殿里接受众位嫔妃的请安。 德妃时常找借口不去给梁皇后请安,偶尔去一次也是全程摆臭脸,尤其是徐家在江南的事情被御史弹劾之后,三皇子李彦赫被宣德皇帝当众斥责“纵奴作恶”,这让德妃更加恼怒。 都不用想,德妃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谁设计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她死了亲侄子,还被假仁假义的太子在背后给咬了一口。 若说这事梁皇后一点儿也没有参与,德妃死也不会相信。 所以,德妃今天破天荒地一大早就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她就是要让那些贱人们都看看,她依然是宣德皇帝最宠爱的那个人。 众人自然都知道宣德皇帝昨晚是歇在昭阳宫的,所以看到德妃趾高气昂地进来,都默默地低着头喝茶不说话,谁也不想去捧德妃的臭脚。 德妃挑了挑眉,笑着问梁皇后准备如何安排宣德皇帝的寿宴。 梁皇后斜瞥了一眼德妃,淡淡地说: “陛下的寿宴自然有礼部操办,妹妹为何还要来问本宫?” 德妃得意地冷笑了一下,斜瞥着梁皇后说: “娘娘也不必不耐烦,只不过昨晚陛下歇在妾身宫里,说如今南边战事将起,不应该再大肆破费,所以今年的寿宴就按照家宴的规格来就好了,至于大家都期待的诸子封王,陛下已经拟好了诏书。” 正殿里静的落针可闻,德妃这做派,摆明了她不仅是宣德皇帝最宠爱的那个人,她的儿子在这次的封王盛事上也必然会拔得头筹。 梁皇后只觉得气血翻涌,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虽然她竭力想忍住,可最终还是干呕起来。 众人神色各异,伺候在梁皇后身旁的太子妃陈蒹蕸却忽然恼了,高声质问窦嬷嬷早饭都给梁皇后吃了什么。 窦嬷嬷跪在地上报了梁皇后的早膳,陈蒹蕸一边给梁皇后端漱口的水,一边怒斥窦嬷嬷说: “母后碰不得青梅,早年就因为吃青梅糕病过一场,你们还敢把青梅糕端上桌?你也是伺候母后的老人了,怎么这样不精心?” 窦嬷嬷落下泪来,直接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 众人自然都只能散去,等到太医赶来,梁皇后已经睡着了。太子妃便说所幸梁皇后这次食用的青梅糕并不多,若睡醒后还是不舒服再叫太医也不迟。 等到太医离开,太子妃就让宫人们都出去,只她和窦嬷嬷留在梁皇后身边守着。 梁皇后坐起身让窦嬷嬷先出去,然后指了指床前的锦凳示意太子妃坐下,温和地对太子妃说: “你和召儿都是孝顺的孩子,本宫不会亏待你们,告诉召儿只管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必会护你们一家人周全,至少梁家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们。” 太子妃泪流满面,忙跪下给梁皇后磕头。 德妃本想好好气一番梁皇后,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断了,心中便十分不快,等到回去的路上遇到三皇子李彦赫,德妃心里的火就更大了,直接将李彦赫带回昭阳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老去坤宁宫周围转悠是为什么,我告诉你,梁文君一早就出宫回家了,梅家那个丧门星自然不会再随意进宫,你趁早给我死了那条心。” 李彦赫垂眸不语,等到德妃骂够了,他才倒了杯茶递到德妃手里,然后默默地在德妃面前跪了下来。 德妃终究还是疼爱自己的独子,又看儿子可怜,只能咬了咬牙说: “她好歹是你父皇亲封的县主,你又已经有了正妃,就算是让她做你的侧妃也是说不过去。你听我的话,现在千万别让人看出你的心思,等封王的诏书颁布后,你再好好用心替你父皇办差,一旦你立了功,我就去你父皇面前求恩旨,至于雯雯那里,我会替你去说项。” 德妃说完依然气恼: “都跟你说了她不吉利,你表弟说不定就是被她克死的,你偏不听话,就知道惦记着她那张脸。” 李彦赫抬头看着德妃笑了,母妃还是那个最疼爱他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那天他在宫道上碰到梅若彤后便有些失神,结果刚进昭阳宫就被母后看出来了。 李彦赫最了解德妃的性子,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所以他这些天便什么都不说,只做出可怜的样子,果然就磨得德妃主动松了口。 梅若彤自然想不到昭阳宫里因她而起的这件事情,眼瞅着天晴了,她便和韩煜约好两天后就去兰若寺上香,让韩煜找借口提前一天出去,然后在兰若寺等她。 韩煜一接到梅若彤的信就骑马出了府,可他刚出西城门不久,就被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给劫持了。 (); 第八十二章 韩煜被劫持 韩煜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很舒适地躺在一间布置清雅的卧房里,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厮坐在床边打盹。 韩煜揉了揉眉心坐起身,那打盹的小厮立马就迷糊过来了,他也不理会韩煜,径直撒丫子跑了出去。 门再打开的时候,就有一个面含微笑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挎剑侍卫。 韩煜在看到李彦白的那一刻,心里的愤怒和惊恐却忽然间就消失了,这个人看起来实在太让人舒服了,如沐春风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 李彦白拎起桌上的暖窠倒了杯水递给韩煜,然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微笑着问: “韩公子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一下?” 韩煜自然没心情喝水,这个男人既然让人把他打晕后掳过来,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友好? 没来由地,韩煜突然想到了梅若彤,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的债主,而他又没得罪别的人,他生活中唯一的改变就是这几天和梅若彤的来往多了些。 再想到梅若彤的美貌,韩煜基本就已经在心里确定了,眼前的男人虽然态度很友好,可他满身的清贵之气却是掩不住的。 梅若彤除了进宫过几次就几乎不出门,韩煜也从没听说过她和任何外男有来往,那眼前的这个男人必然出身甚高,才有机会在宫廷之中接触过梅若彤。 韩煜是见过韩清扬的,和韩清扬的冷厉傲气相比,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幅昂贵到让人不敢触碰的水墨画。 想到这里,韩煜就把手里的茶盏递回到李彦白面前说: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多谢您的好意,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李彦白笑着点了点头,接过茶杯放到桌子上后轻声问韩煜: “我想知道韩公子前几天为什么约颍河县主在秋韵茶楼见面,以及你今天出城的目的。” 果然如自己所料,眼前这人就是一个觊觎梅若彤的男人。韩煜笑了笑,摆出一副很不在意的神情说: “梅姑娘救过我,我那天和她在茶楼见面,一是为了感谢她,二是商量接下来要做什么生意去还债。而我今天出城,就是为了去乡下寻一些农户提供菜和肉,我准备重操旧业开饭馆。” 李彦白微笑着点头,盯着韩煜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说: “我个人觉得,韩公子所说的感谢和商量生意其实是可以在梅家进行的,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情当着老太太或者别人的面进行更好,实在没有必要麻烦梅姑娘换了男装出门,这于姑娘家的名声来说,总是不好的。” 韩煜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骗过眼前的这个人,但他也绝不会出卖梅若彤。 李彦白并不生气,只笑了笑说: “韩公子今天若肯对我说实话,我即刻就派人送你回去。至于今天的冒犯之举,我也会给予足够的补偿。但你若执意骗我的话,从今天起,你的余生就只能在这个庄子里度过,当然,我会让人照料好你的衣食,绝不会虐待你。” 李彦白说的轻松平静,韩煜却听得打了个冷颤,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站在李彦白身后的夏风却忽然抽出腰里的剑,咔嚓一声就把李彦白旁边的桌子劈成了两半,然后用剑指着着韩煜说: “我们爷好性子,你别蹬鼻子上脸,再敢耍滑头我就先挖了你的眼。” 李彦白瞪了一眼夏风,然后又笑看对韩煜说: “我的这个属下脾气不好,还请韩公子海涵。” 韩煜使劲儿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坚定地摇了摇说: “我刚才说的就是实情,我也没有别的什么要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李彦白微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说: “既然这样,那就请韩公子在这庄子里好生休养吧!” 李彦白说完转身,步履平静地往门口走去。夏风举剑抵在韩煜的脖颈上,压低了声音说: “我警告你,如果你不说实话,等我们爷自己查出来,你就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吧。” 韩煜看着夏风冷笑了一下,径直伸手把夏风的剑挑开,然后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夏风看着闭目不语的韩煜,气得哼了一声后跑出去追李彦白了。 阳光亮的刺眼,李彦白站在院子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夏风说: “不要为难他,不然将来不好跟梅姑娘交待。你也去林家附近守着,多带几个人,告诉秋影,梅姑娘只要有动静,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告知我。” 夏风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李彦白依然站在日光中一动不动。 太像了,这个叫韩煜的人他以前没放在心上,现在却发现实在是大意了,这个人和梅若彤有着一样的眼神,清明透彻,无畏无惧,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毫不留恋的样子。 听梅若彤说想去兰若寺上香,老太太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还阻止林庭芳随行,只说为了让梅若彤一个人去清清静静地散心。 梅若彤知道老太太是为了她行事方便,便也不帮着林庭芳说好话,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青竹和廖勇出发了。 兰若寺距离洛邑比护国寺还要远,梅若彤的马车到达时已经过了午时。 为了不引人注意,梅若彤并不敢着急,梳洗换衣,和青竹一起用了午膳之后才装作闲逛的样子往兰若寺的后山走去。 一汪青潭被四周的山石包围着,潭并不大,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进出水潭的缺口处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天地潭”三个字。 然而,梅若彤在潭水边等了快一个时辰,韩煜也没有出现。 看到梅若彤默默无声地坐着,青竹也不敢多问,等到梅若彤站起身准备走,青竹才低声说: “姑娘不要急,也许韩公子晚会儿就来了,咱们先回去,让廖勇在这里等着就行。” 梅若彤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觉得莫名的不安,总感觉韩煜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肯定会提前在这里等她的。 梅若彤和青竹一起回了兰若寺的客院歇着,廖勇则马上赶去天地潭等候韩煜。 然而,直到星光漫天,廖勇还是没有回来,梅若彤却等来了李彦白。 (); 第八十三章 他的失控 寺院的客房小厅设置成了小佛堂,梅若彤和青竹相对而坐,听到敲门声,青竹看了一眼梅若彤就忙往门口走去。 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李彦白,不仅梅若彤不惊讶,就连青竹也毫不意外,这位爷的脾气她算是摸透了,看着十分地儒雅有礼,其实最为霸道无情,不然姑娘那么冷静淡定的一个人,也不至于被他气哭了却连原因都不肯说。 李彦白还是笑眯眯地请青竹在外面守着,然后他自己非常坦然地走进屋子,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梅若彤的心里慌成一团,她相信韩煜不会把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告诉李彦白,她对韩煜的人品还是有信心的。 梅若彤害怕的是心狠手辣的李彦白已经对韩煜下手了。 李彦白浑然不觉梅若彤眼神里的愤怒,还仔细地将小佛堂打量了一遍才微笑着问梅若彤: “姑娘也相信神佛吗?这么晚了还在礼佛。” “我虽然不信神佛,但神佛起码不害人,不像有些人笑里藏刀,整个就一笑面虎。” 梅若彤毫不客气地讽刺了李彦白,然后直接扭过脸不再看他。 李彦白笑了起来,走到梅若彤面前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说: “梅姑娘在哪里见过像我这样好看的笑面虎?” 梅若彤被李彦白的自恋给恶心到了,她起身避开李彦白,往靠墙的地方挪了挪。 李彦白并不肯就此罢休,反而跟到梅若彤面前轻声说: “第一个当着我的面说我长得好看的女子就是梅姑娘,怎么,你现在不想承认了吗?” 梅若彤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愤怒地盯着李彦白说: “你这个自恋狂不要胡说八道,我死都不会说这么恶心的话。” “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才说过几天的话,你就不肯承认了。” 李彦白笑着说完,忽然逼近梅若彤,只两个大步就将梅若彤逼得紧靠在了墙壁上。 梅若彤吓得张嘴就要叫青竹,李彦白却一手捂住梅若彤的嘴,另外一手护着梅若彤的后脑把她紧按在墙壁上低声说: “你在我院子里喝醉的那次,是我把你抱到卧房的,当时你一直搂着我的脖子说我长的好看,为什么现在又不敢认了?” 李彦白的眼神依然带着笑,却又带着令梅若彤胆寒的杀气。 梅若彤此刻能够清晰地闻到李彦白身上的酒味,她知道李彦白生气了,并且能肯定李彦白已经知道她和韩煜来往的事情了。 梅若彤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因为害怕李彦白,更为韩煜的安危担忧。 眼看着梅若彤站立不稳,李彦白干脆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下巴抵在梅若彤的额头上轻声说: “给我记清楚,你若是再敢私下里和韩煜来往,我就命人杀了他。” 梅若彤觉得嘴里一阵腥甜,想来是舌尖已经被咬破了,她用尽力气去推李彦白的肩膀,低声怒骂: “你这个魔鬼,你给我滚开。” 李彦白更紧地把梅若彤搂在怀里,轻轻地笑着说: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今晚就让你后悔。” 梅若彤打了个寒颤,马上就不敢再挣扎了。青竹和廖勇就算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夏风和秋影中的任何一个,李彦白要是真发了狠,她今晚还真的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绝望开始在梅若彤的心中弥漫,想到李彦白明显还不知道天地潭的秘密,梅若彤多么希望自己这会儿就在潭水边,直接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不仅能再见到父母,而且再也不用面对李彦白这个恶魔。 李彦白依然不松手,却也不再继续威胁梅若彤,而是一手搂着梅若彤,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梅若彤只觉得浑身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拼命想了想后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一招果然有用,李彦白马上松开了手臂,微笑着安慰梅若彤说: “好了,我不吓唬你了,你也别哭了,不然等会儿青竹又该给我脸色看了。” 梅若彤一动不动,她扭开脸不看李彦白,只是一直无声地流眼泪。 李彦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抿了抿嘴唇说: “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我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梅若彤还是不说话,眼泪却更汹涌地淌了出来。 李彦白握了握拳头,无奈地抽出自己的帕子塞到梅若彤手里,然后快速走到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看着李彦白落荒而逃,梅若彤冷笑了一下,然后恨恨地把李彦白的帕子扔到地上用脚去踩。 青竹飞奔而至,看到满脸泪水的梅若彤正狠劲儿地踩一块帕子,青竹半天才回过神,忙把梅若彤搂在了怀里。 梅若彤轻轻地啜泣着,由着青竹给她洗漱,然后换好衣服躺在了床上。 青竹坐在床边,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 “姑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二殿下虽然不得宠,可身份摆在那里,他要真的想让咱们死,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要不咱们逃吧?咱们有那么多银子,我和廖勇护着你,不管南边还是北边,咱们只要小心,总能找一条路逃出去。不管是去交趾,还是去娑罗,亦或者是别的地方,咱们三个人在一起肯定也能过的很好。” 梅若彤其实这会儿已经做好了决断,她擦了擦眼泪对青竹说: “好,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你记住,我不会武功,如果我先出了意外,那些银票你和廖勇分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外祖母,一半给韩公子,你和廖勇一定要设法找到他。” 青竹马上哭了起来,抓着梅若彤的手说: “姑娘,我和廖勇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让你出意外。” 梅若彤边给青竹擦眼泪边轻声说: “我知道,但凡事都可能有意外,韩公子已经落在李彦白手里了,我不得不早做打算。” 青竹哭着点头,听梅若彤让她去取笔墨,就忙起身去准备。 灯光昏黄,梅若彤边给韩煜写信边流泪,她没能力从李彦白的手里救出韩煜,那她就先走一步吧,虽说是对韩煜失信了,可是没了她,李彦白也就没了迫害韩煜的理由,而且韩煜也可以少个累赘。 如果不是为了等她,韩煜这月余的时间里是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的。 而且,李彦白也许会为她的死而感到些微的抱歉,说不定就会直接放了韩煜。 对于韩煜所说的从天地潭可以回去这件事,梅若彤其实一直半信半疑,但是她这会儿下定了决心要去试试,不管是回去还是被淹死,在外人看来她都是死了。 只要能脱离李彦白的魔爪,梅若彤什么都愿意去尝试。 (); 第八十四章 轮回之地 梅若彤把写好的信交给青竹收好,然后怏怏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青竹想着梅若彤明天肯定要返回洛邑,就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东西。 梅若彤侧身看着忙碌的青竹,不由得一阵心酸,在她心里,青竹其实就像是姐姐一样,可她还是决定要抛弃青竹离开了。 梅若彤知道自己离开后青竹肯定会很难过,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银子能让她和廖勇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起码不会再为生计担忧,更不会再次卖身为奴了。 梅若彤强忍了眼泪轻声说: “青竹,别收拾了,我明天还想在这里住一天,你明天晚上再收拾吧。” 青竹马上停住了,又去净了手脸才在梅若彤的床边打开自己的铺盖。 客院的长廊下,廖勇黑着脸坐在地铺上,丝毫没有睡意。 在廖勇看来,就算是皇子也不应该大晚上来找他家姑娘,这也太无礼了。而且这位二殿下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走的时候为何那样狼狈? 在廖勇的印象里,李彦白可是从来都没有失态过的。 梅若彤不吩咐,廖勇是不能进屋的,但是他下定了决心明天一定要向青竹把事情问清楚,若是李彦白真的做了无耻的事情,他就去找李彦白拼命。 青竹知道梅若彤在装睡,而她自己也是一夜无眠,天亮起身的时候,主仆两个都挂着一对黑眼圈。 青竹一大早就步步紧跟着梅若彤,梅若彤在吃完早饭后苦笑着对青竹说: “你看看你,这样苦着脸做什么?我们只不过是要一起逃跑,又不是各分东西。” 青竹呜呜地哭起来: “姑娘,我感觉你不打算要我了。” 梅若彤红了眼圈,还没等她再说话,就听到廖勇就在外面敲门喊青竹。 青竹忙擦了眼泪叫廖勇进屋,梅若彤也很快就收了脸上的悲色。 廖勇进屋后就在梅若彤的跟前跪了下来,沉声说: “姑娘,二殿下到底要你做什么?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说一声,我廖勇就算是死了也非得先咬掉他一口肉不可。”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给青竹使了个眼色后才对廖勇说: “也没有什么事情,他就是让我再给他写个色料配比的方子,我不想写,就跟他争执了两句。” 青竹知道梅若彤是让她不要跟廖勇说韩煜失踪的事情,可韩煜这样一出门就再不见了踪影,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吗? 廖勇并不是很相信梅若彤所说的话,可也不好再追问。 李彦白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再出现,梅若彤还让廖勇又去寺里寺外查看了两次,确定李彦白主仆不在,她才终于放心了一些。 晚饭后梅若彤说屋子里闷,想去后山的潭边乘凉,廖勇忙起身要跟着一起去。 梅若彤本不想廖勇跟着,可又怕引起青竹的怀疑,只好带着他和青竹一起出发了。 临走的时候,青竹要给梅若彤带一件薄披风,却被梅若彤拒绝了,说只想去转转就回来,并不会在外面久留。 没有月亮的天空阴沉沉的,廖勇在前面提着灯笼,主仆三人一路走到了天地潭旁边。 梅若彤一直惦记着韩煜所说的月圆之夜,所以一路上数次抬头望天,可每次都是失望,别说月圆了,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梅若彤算算日子,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月末的时候,就算是晴天也不可能会出现满月的。 失望再次将梅若彤淹没,她在暗夜里咬紧嘴唇才将眼泪憋了回去,是自己太心急了,慌张惧怕之中竟然没有先算好日子。 主仆三人在潭边站了一会儿,梅若彤说想回去,廖勇就侧身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领路。 然而,只是转瞬之间,漆黑的夜空忽然云散月出,而且渐渐呈现出满月之势。 梅若彤惊喜交加,青竹却吓了一大跳,惊惶地对梅若彤说: “姑娘,今天都是月末了,怎么可能会有满月?这是异兆,恐怕要生灾星的,咱们赶紧回去。” 梅若彤当然不肯,还瞪了青竹一眼说: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怪力乱神的事情,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好天气,我就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 青竹急得噘着嘴,却也只好任由梅若彤站在潭边赏景,她则紧紧地跟在梅若彤身后。 廖勇看看天空,又看看幽幽的水面,也觉得莫名的怪异。 梅若彤忽然回头对廖勇说: “廖管事,我晚饭没吃几口,现在有点饿,你回去把正厅桌子上的点心盒子给我拿过来。” 青竹眼里顿生疑惑,廖勇却没多想,忙把灯笼递给青竹,然后他自己飞快地往客院的方向跑去。 梅若彤回过头,听着背后廖勇的脚步声远去,才对青竹说: “走,咱们去洗洗手,等会儿廖勇来了好一起吃点心。” 青竹觉得危险不愿意,见梅若彤又瞪她,就只好牵紧梅若彤的左手往潭边走去。 两个人蹲在潭边洗了手脸,看见梅若彤开始坐下来脱鞋袜,青竹只好紧紧护在梅若彤旁边,生怕她掉到水里去。 梅若彤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在潭水里晃着脚,还对青竹说水很凉爽,让青竹也脱了鞋袜洗洗。 青竹撅着嘴说: “姑娘有时候也太淘气了,怎么能随便在外面把脚露出来呢?” “大晚上的,这里又没有别的人,你怕什么?”梅若彤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用手挪了挪自己的鞋子。 青竹在斗嘴方面从来没有赢过梅若彤,正想着要怎么说,梅若彤的鞋袜已经掉进了水里面。 青竹慌着要去捞鞋子,梅若彤却拉住她非要让她回去取一双新的来。 青竹气得跺脚,弯腰就去脱自己的鞋袜要给梅若彤穿,梅若彤拍了一下青竹的头说: “你的脚比我大很多,我才不要穿你的鞋,赶紧回去给我拿新的来。” 鞋子已经飘远,青竹说要等廖勇来了她再回去拿新鞋子,梅若彤就是不肯,拉下脸非要青竹马上就回去拿,还狠狠地数落了青竹几句,说她越来越不听话,等回洛邑后就不让她在身边伺候了。 青竹被逼的含着眼泪往回走,梅若彤扭脸背对着青竹,眼泪也流了下来。 梅若彤再回头的时候,青竹就已经跑远了,而且跑的非常快,肯定是想快去快回。 梅若彤起身爬到旁边的一处高岩上,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圆月,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月末的时候忽然出现满月,这大概就是上天也想助她回家的意思吧。 (); 第八十五章 回到原点 梅若彤感觉自己陷入了剧痛之中,她睁不开眼睛,只觉得似乎有两个人在狠狠地撕扯、争夺她,恍惚和寒冷中似乎能听到有人在怒吼,直到梅若彤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竹听到动静立刻返回,廖勇已经抱着点心盒子回来,听到青竹的哭喊声,他扔了盒子就往潭边飞奔。 跪在地上的李彦白只穿着湿透了的白色里衣,被水浸湿的长发紧贴在脸上和脖颈上。 昏迷的梅若彤躺在李彦白的膝盖旁边,身上裹着李彦白的浅蓝色长袍。 青竹哭着要往梅若彤的身边去,却被持剑的秋影拦住,夏风也拦在廖勇面前,语带轻蔑地说: “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下人的,竟然让自己的主子落了水?” 李彦白咬紧牙关使劲儿按压梅若彤的腹部,看着梅若彤连吐了好几口水之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红着眼圈,弯下腰轻轻地将梅若彤抱在了怀里。 狭长的小路上,秋影在前面领路,李彦白抱着梅若彤走在秋影和夏风中间,夏风不时回头用眼神警告青竹和廖勇别跟得太近。 梅若彤想挣扎反抗,却半分力也用不上,待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不停地滴落到脸上时,她才睁开眼睛,却诧异地发现抱着她的李彦白已经泪流满面,无声哭泣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李彦白心痛不已,他走的很快,眼睛并不看怀里的梅若彤,却清楚地感觉到梅若彤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冰冷。 他原来只知道她害怕了,知道她会想办法去逃避,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选择去死。 直到李彦白把梅若彤放回床上,梅若彤都还是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这个可恶的男人又一次剥夺了她的希望,而且她很清楚,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她要是想再靠近天地潭,只会更加困难。 她能欺骗逼迫廖勇和青竹,对李彦白却是束手无策,这个跟踪狂一定会让人把她看得更紧。 青竹哭着跑进屋子要给梅若彤换衣服,李彦白默默地走到了院子里。 夏初的月光铺了满地,银白的月光下,李彦白的身影拖的很长,也很寂寥。 廖勇咬了咬牙,走到李彦白身旁躬身问道: “小人斗胆问王爷一句,我家姑娘是怎么落水的?” 李彦白并不看廖勇,只淡淡地问: “难道你怀疑是我把她推进水里去的?”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想问殿下一句,为何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家姑娘?” 李彦白不说话,只冷笑着朝背后摆了一下手。 秋影和夏风立刻冲上去将廖勇按倒在地,李彦白的神情依然平静,他看着天边淡淡地说: “你记得告诉青竹,如果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就让你和她一块儿去死。” 廖勇被秋影和夏风按着,却仍然梗着脖子质问李彦白: “殿下既然不想我家姑娘死,为什么又要这样逼她?” 李彦白的眼神终于缓缓落回廖勇身上,忽然带了笑意说: “如果是你,你会让你的摇钱树去死,或者让它跑了吗?” 廖勇气得呼呼直喘,奈何他被秋影和夏风按着,竟是分毫也动弹不得,李彦白则径直转身往屋里走去。 梅若彤已经换好衣服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藕荷色薄被,青竹正坐在床边给梅若彤擦拭尚且湿着的头发。 看到李彦白进来,梅若彤把脸扭到一边闭上了眼睛,青竹站起来挡在床前,神情愤怒地盯着李彦白。 青竹才不觉得梅若彤会自杀,就算会,也是眼前这个跟踪狂给逼的。 李彦白看到自己的长袍被胡乱地扔在一旁的地上,就默默地捡起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看着青竹说: “你出去,我就和你们姑娘说几句话,说完了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青竹哼了一声不说话,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李彦白皱了皱眉头,抬手指了一下窗户说: “你再不听话,我就让夏风出去喊,让整个兰若寺的人都知道我半夜在你们姑娘的屋子里。” 青竹气得又落下泪来,这位二殿下空长了一副好囊,实则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吃人都不吐骨头。 青竹含着泪委屈地回头去看梅若彤,见梅若彤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只好咬着牙往外走。 走过李彦白身边的时候,青竹突然抬起脚狠狠踩了李彦白一下,然后径直昂着头走了过去。 青竹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她还就不信李彦白真敢杀了她,只要不死,她就要让李彦白也跟着不好受。 跟踪狂,财迷,控制狂……青竹在心里将李彦白骂了个遍,出门又看到夏风正把剑架在廖勇的脖子上。 青竹顿时就怒了,冲过去就要打夏风。 夏风一向就害怕青竹,除了武功比青竹强,他就没一样能在青竹面前占上风的。 青竹自然是追不上夏风,站在屋檐下的秋影含笑不语,饶有兴味地看着青竹满院子的追夏风。 因为怕惊动了寺里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敢发出声音,院子里的这一幕就显得格外好笑。 青竹本就是练武的人,又用了十足的力气,所以李彦白疼得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连嘴唇都跟着抖了几下。 梅若彤看了一眼李彦白痛苦的表情,忍住笑在心里给青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眼睛的余光看到李彦白已经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梅若彤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李彦白轻咳了一声说: “青竹都被你惯坏了,越来越没规矩。” 对于李彦白的话,梅若彤没一点反应,依然垂眸不语。 做了恶事还能面不改色地套近乎,这绝对是李彦白最拿手的把戏,梅若彤下定了决心绝不再上他的当。 等了一会儿,见梅若彤还是不说话,也没任何表情,李彦白开始不自在起来,他看着梅若彤,抿唇笑了笑说: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多喝了两杯酒,冒犯了姑娘,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梅若彤只是冷笑了一下,就轻蔑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若是放在现代,李彦白昨晚的行为确实也算不上是十恶不赦,能郑重道歉且不再犯的话,也不是不能原谅。 可这里是千年前的大晋朝,夜入女子闺阁还动手动脚,绝对是可以把女子逼到绝路上的行径,恶劣程度不亚于杀人。 (); 第八十六章 道不同 见梅若彤还是不理会自己,李彦白低头扯了扯湿透的袍袖,然后又看向梅若彤说: “我知道我上次说的事情是吓着你了,但是我也是不得已,韩清扬必定会有所行动,我不敢保证他不会采取激烈的手段,所以我只能提前和姑娘说清楚,也是为了我们后面的合作顺利。” 梅若彤实在是气得不行,冷冷地说: “那我倒是要感谢殿下的好意了,不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要我做点什么报答你?” 见梅若彤终于有反应了,李彦白高兴起来,微笑着说: “那倒是不用,我只是想问一下姑娘,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使我们冰释前嫌?” 梅若彤扭回脸审视着李彦白,感觉他好像真的是想谈判,才咬着嘴唇犹豫了一阵说: “我若是要求结束我们之间的合作,从此各不想干,你会不会答应?” 李彦白马上摇头,含着笑却十分坚定地说: “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很清楚你自己对于我和皇兄的重要性,所以还是请你再换个要求。” 梅若彤就知道李彦白不可能会答应,她那样说不过是想用退而求其次的方法,为自己接下来提要求制造有利条件罢了。 若是她提的每个条件李彦白都不答应,那就会显得是李彦白没有诚意。 梅若彤鄙夷地斜了一眼李彦白说: “那我给你再写几个方子,你把韩公子给放了,他就是个局外人,我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他不会危害你的利益。” 李彦白摇头,笑看着梅若彤说: “韩煜他已经危害了我的利益,因为他试图带着我的合作伙伴逃跑,所以无论姑娘给我写多少方子,我都不会放了他。” 李彦白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诈梅若彤,虽然韩煜什么都不肯承认,但是直觉告诉李彦白,韩煜就是想带着梅若彤逃走。 梅若彤心里一惊,脸上却丝毫不露异常,哼了一声说: “我是和韩公子有来往,但是我们只是说得来的朋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在这个年代说一个女人要跟着一个男人逃跑,跟说这个女人要私奔有什么区别。 李彦白的眼神显出些戏谑,却又很笃定地说: “姑娘这就是说笑了,男人和女人要么是兄妹姐弟,要么是夫妻,再或者是母子,哪有男人和女人做朋友的?” 梅若彤瞬间觉得有些泄气,和李彦白这个古人,而且是身份特殊的古人讲文明社会的道理果然就是对牛弹琴。 见梅若彤叹气,而且十分无奈地看着自己,李彦白有些迷茫,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 “梅姑娘,我是有那里不对吗?” 梅若彤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好好跟李彦白摆明自己的观点。 抱着尽力一试的念头,梅若彤认真地看着李彦白,非常恳切地说: “殿下,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男女平等的观点,在你心里,女人天生就应该依附于自己的父兄和丈夫。 “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是要了谁的命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在我的心里,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希望我自己是自由的,我会尊敬长辈,恪守律法,靠我自己的努力挣银子过生活。但是我只属于我自己,我会考虑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的善意提醒,但是谁也没有资格替我做任何决定,更不要妄想左右我的婚姻等重大事情。” “可是,殿下你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不给我,你命人日夜不停地监视我,还把我的朋友掳走拘禁起来,你的这些行为,在我心里已经不是“过分”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你这就是在犯罪,这种行为是应该坐牢的。” 李彦白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惊讶之色,他呆呆地看着梅若彤,许久才皱着眉头问: “那么我想知道的是,韩煜是否也和姑娘持有同样的观点?” 梅若彤坚定地点头,还认真地加了一句: “所以我才喜欢和他做朋友,因为我们有着基本的认知。” 李彦白收了脸上的惊讶,忽然站起身很严肃地对梅若彤说: “看来我把韩煜抓走拘禁起来是对的,他已经把你给教坏了,你再和他做什么朋友,早晚都得疯魔了不可。” 李彦白的神情十分严肃,一副自己这样做就是为梅若彤好的样子。 梅若彤顿时气得几乎倒仰,果然还是白费力气了,亏她还抱着最后的希望去和这个死男人讲道理。 李彦白却依然拧着眉头,很认真地对梅若彤说: “这些话你切不可再去别的地方说,不然就算是你外祖母,怕是也会找个神婆给你驱邪。我郑重地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再见到韩煜,你要是非得有个什么人做朋友,那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梅若彤瞬间崩溃,她抓起背后的枕头砸向李彦白,然后怒气冲冲地大声说: “你给我滚出去,我就算是疯了也不会选你做朋友,你就是个控制狂。” 也许是梅若彤的声音太大了,青竹和廖勇转瞬间就冲了进来,一起愤怒地盯着李彦白。 李彦白也很无奈,梅若彤刚才的那一番话惊得他无所适从,此刻只知道抱着梅若彤砸到他怀里的枕头发呆。 见青竹和廖勇进来,李彦白才回过神,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青竹和廖勇说: “看好你们姑娘,任何有水的地方都不能让她接近。” 李彦白说完,抱着梅若彤的枕头就往外走。 枕头是粉色的连尾兔形状,两只可爱的兔头处在枕头两端。这是梅若彤画好图纸后让碧溪和小小做的,枕头做好之后曾惹得青竹十分嫌弃,觉得自家姑娘的爱好也太幼稚了些。 在院子里的秋影和夏风自然也听到梅若彤骂李彦白的声音了,待看到李彦白抱着个粉色的兔子枕头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怪异。 主子竟然抢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能不被骂吗? 李彦白顺着秋影和夏风的目光,低下头才看到自己怀里的兔子,他强做镇静地咳了一声说: “这是梅姑娘送我的礼物,你们看什么看?你们两个都应该跟着青竹和廖勇学学,看看他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出来一趟竟然都不知道给我带件替换的衣服,现在还不赶紧去给我找一套干净的僧袍?” 李彦白说完抱着兔子枕头昂首往外走,秋影和廖勇相视一眼后同时撇了撇嘴。 明明是自己一听到梅姑娘离家的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追了出来,还要埋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果然天底下做主子的大多都是不讲理的。 (); 第八十七章 诸子封王 廖勇防贼一样地追到院子里去了,梅若彤气恼地想重新躺下,往后一仰才发现自己的枕头没了。 青竹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外面追去。 跟踪狂,居然敢偷走她家姑娘枕头,简直太不要脸了。 然而,梅若彤等回来的青竹却是两手空空。 李彦白主仆早就不见了踪影,青竹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深更半夜的,她也不敢惊动寺里的人,生怕有损梅若彤的声誉。 青竹一边把自己的枕头拿给梅若彤用,一边恨恨地说: “果然就是不要脸,竟然连女人家的枕头都要拿走。” 梅若彤倒是淡定,对青竹说: “以后别再因为他生气了,他就是个变态,你和变态讲不清楚道理的。” 正在生气的青竹愣住了,连声追问梅若彤“变态”是什么意思。 梅若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青竹不可能理解的词语,她不好解释,只能敷衍地说: “就是坏人的意思。” 青竹点头,很认真地对梅若彤说: “姑娘,那我们以后就管他叫变态。下次等我见了那个变态,定会帮姑娘把枕头要回来,然后当着变态的面把枕头给剪碎了。” 李彦白领着秋影和夏风回到一个小禅院,现在天气热了,他倒也不像上次淋雨后那样难受,换好干净的衣服后,就一个人抱着粉色的兔枕头坐在床上傻笑。 秋影站在李彦白身后给他擦头发,夏风十分无语地看着李彦白。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一个枕头都能让二爷这样高兴,以前赚了大笔的银子时也没见二爷能高兴成这样。 梅若彤十分失落,对于救回韩煜简直就是束手无策,只好和青竹、廖勇一起返回了洛邑。 刚回到碧桐院,碧溪和小小还在给梅若彤梳洗,青竹就已经打探了两条消息回来: 一是今天林家人去靖勇侯府给侯夫人邱氏贺寿,世子韩清扬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倒是世子妃林庭瑶似乎已经得到了邱氏的信任,在侯府中十分吃得开的样子。 二是韩煜已经失踪三天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府里已经有人开始骂韩煜是个白眼狼,养好伤竟然不跟恩人道声谢就不辞而别,还骑走了林家的一匹好马。 梅若彤默默地喝着手里的茶,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跟韩煜被人骂相比,她更担心韩煜的安危。 收拾完毕后梅若彤去福寿堂看望老太太,语态轻松地给老太太讲了些兰若寺的风光,又说兰若寺的斋饭做的很好,希望以后和老太太一起过去住几天。 老太太从梅若彤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也不愿意问的太细让梅若彤不舒服,而且为了怕梅若彤尴尬,老太太一个字也没有提林庭瑶和靖勇侯府。 梅若彤心情沉重地在碧桐院里闲待了几天,就听说了诸皇子封王的事情。 宣德皇帝的寿宴没有大办,只有皇家的人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参加,李彦白一如往常地没有露面,自然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最不得帝后青眼的一个皇子,就算是出现在封王诏书的颁布现场,也注定只能是受辱。 然而,诏书刚一颁布,就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整个洛邑城的人都议论纷纷。 原因就是三皇子李彦赫不出意外地封了亲王,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的二皇子李彦白居然也封了亲王,成为诸子封王中仅有的两位胜出者。 颁布诏书的是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何胜,他尖细的声音还未停止,德妃就已经变了脸色。 坐在宣德皇帝身旁的梁皇后则含笑看了一眼德妃,然后不屑地收回了眼神。 李斓曦也很高兴,宴会结束后跟着帝后回了坤宁宫,就拉着梁皇后问是不是她替二哥李彦白说了好话。 梁皇后冷哼了一声说: “他是你父皇的宝贝儿子,尊贵着呢,那里用得着我替他说好话。” 李斓曦撅起嘴不理会梁皇后,转而去纠缠坐在一旁的宣德皇帝。 待到李斓曦回了她自己的寝宫,宣德皇帝才笑呵呵地对梁皇后说: “刚才为什么不对斓曦说实话,合该让老二进宫来给你磕头才好。” 梁皇后冷笑: “我没有亲生儿子,陛下的皇子们却都一个个地平安长大了,然而还是有不少人说我为母不慈,我哪里配得上陛下的儿子一声谢?” 宣德帝并不在意梁皇后的讥讽,只是敷衍的笑脸上带着明显的坐立不安。 梁皇后恨恨地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心里的怒气说: “陛下,晚宴的时候我看德妃妹妹似有不适,陛下若是担心,就去昭阳宫走一趟吧。” 宣德帝立刻笑呵呵地起身离开了,等他的身影一消失,梁皇后就把手里的帕子甩到了地上。 窦嬷嬷摆手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轻声安慰梁皇后: “娘娘,陛下对您是真的敬重,连皇子封王这样的事情也要征求您的意见,您又何必与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计较?” 梁皇后闭眼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窦嬷嬷梁文君那边怎么样。 窦嬷嬷上次被太子妃斥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梁皇后可能有孕了。她是伺候梁皇后多年的人,当然知道梁皇后是不是真的对青梅过敏。 深感失职的窦嬷嬷,在众妃离开后就主动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外人自然就更信了太子妃的说辞。 待戏演完,梁皇后才叫了窦嬷嬷进寝殿说话。 后来,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窦嬷嬷一如往常的老成持重,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激动。 当听到青竹说李彦赫被封为端亲王,李彦白被封为庄亲王时,梅若彤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接着就问廖勇在外面打听到韩煜的消息了没有。 青竹摇头,主仆两人随即陷入了难过的沉默中。已经快一个月了,廖勇暗地里花了不少银子,和杨柱子一起把洛邑有门路的各色人等都见了一遍,请他们帮忙寻找韩煜,却依然打听不到韩煜一星半点的消息。 天快黑的时候,廖勇从外院给梅若彤送进来一封信,是姚娘子写的,信中说自己已经取得了梅若晴的信任,隔几天就去梅家探望李玉珊一次,她和李玉珊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昨天在李玉珊的提议下,姚娘子认了梅若晴做干女儿。 青竹不识得多少字,梅若彤便把信的内容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青竹听完冷笑着说: “姚娘子怕是没少花银子吧?如今那边最缺的怕也不是个干娘?” 梅若彤笑了起来,拍了青竹一下说: “就你聪明,再拿些银票给廖管事,让他给姚娘子送过去。” (); 第八十八章 韩煜出逃 宣德帝的寿宴刚结束,当天晚上,太子李彦召就将李彦白召进了东宫。 听李彦召说自己被封了亲王,李彦白的神情依然平静无波。 李彦召轻轻叹了口气说: “二弟,虽然父皇什么也没说,可我看出来了,你被封亲王是母后的意思,我觉得你应该放下心里的芥蒂,进宫去看看她和父皇。”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笑,语气一如往常地平静: “皇兄,我心里对皇后娘娘从来都没有过芥蒂,都是外面的人们无事闲话罢了,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李彦召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跳跃的烛火对李彦白说: “二弟,我知道你的心结,可萧娘娘已经去世多年,当时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很难再重新追查了。” 李彦白微垂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声音平静地说: “我从未想过再追查这件事,皇祖母活着的时候曾告诉我,她说我母妃是个喜静的人,如今多年过去,我想母妃也不希望再因为她的事情闹出很多风波来。” 李彦召点头,脸上带了点儿笑意,又对李彦白说他已经召见过韩清扬了,把事情跟他说的很明白,韩清的态度很好,想来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情了。 见李彦白点头,李彦召又对他说: “二弟,你说的没错,你皇嫂按照你说的,一如既往地孝顺母后,还尽力为母后保守秘密,母后已然明白了,很是夸奖了我们一番。” 李彦白含笑轻声说: “皇后娘娘是信得过皇兄和皇嫂的,我也替您和皇嫂感到高兴。” 两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听李彦白说又积攒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李彦召很高兴,嘱咐他即刻派可靠的人运往南边去。 梁文君的卧房里,医女给梁皇后诊完脉后,就将一个白色的瓷瓶交给了窦嬷嬷,轻声说: “娘娘的身体十分康健,但若再不来月信,怕是会引人怀疑的。这是奴婢进宫前就准备好的,想来嬷嬷是知道怎么用的。” 窦嬷嬷点头,梁皇后也松了口气,她已经四十多岁,虽然为再次有孕高兴,可毕竟还是很担心。 等窦嬷嬷带着医女出去,梁皇后才抚摸着腹部对梁文君说: “这孩子是个贴心的,我除了上次干呕过那一次之后,竟然再没有出现过什么不适,不然怕是早就被德妃她们给看出来了。” 梁文君柔声安慰梁皇后说: “小殿下这样乖,将来也定然会是个孝顺的。” 梁皇后嗤笑了一声,脸上带了讥诮的神情说: “世人谁不说我不甘心?总想着我肯定想有个亲生的儿子做太子,可又有几个人真正知道这走上至尊之位的艰险?我陪着陛下走过一遭,再不想自己的孩子去经历那些腥风血雨。” 梁皇后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微的哽咽,接着说: “我宁愿自己还是生个女儿,像斓曦一样金尊玉贵的养着,将来选个好驸马,一世安好即可。” 梁文君其实知道梁皇后真正的心伤,驸马即使无子,没有公主的许可,也是不能纳妾的。 可宣德皇帝却有数位嫔妃,对德妃母子更是宠爱有加,这早已经成为梁皇后的心结。 夏天的雨来的又急又猛,居然连着下了四五天还不见减弱,洛邑城中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险情,很多房屋简陋的人家开始无处容身。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有流落的灾民,洛邑的物价也一路上升。 梅若彤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青石地面上。 青竹撑着伞绕过影壁走进来,鞋子和下半截裙子都已经湿透了,梅若彤忙回头叫碧溪和小小赶紧给青竹准备热水和衣服。 青竹很快就收拾好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告诉梅若彤说这次洛邑受灾严重,城中倒还好些,郊外的不少田庄农舍都被冲毁了,不少难民开始往洛邑聚集。 梅若彤眼睫毛跳了一下,等碧溪和小小出去给青竹准备饭菜,她才低声对青竹说: “李彦白诈我说韩公子承认了要带着我逃跑,可他如果真的见过韩公子,那就说明关押韩公子的地方要么就在洛邑城中,即使不在也不会离洛邑太远,你说这次洪灾闹起来,韩公子会不会有机会逃出来?” 青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仰起脖子把茶盏里的水喝光,也不肯等碧溪和小小送来饭菜,就对梅若彤说: “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找廖勇,让他多安排人去难民中找,韩公子若真是逃出来了,咱们只要比那个变态的属下早点找到他,韩公子就安全了。” 青竹一直坚持叫李彦白变态,梅若彤笑着点头,亲手给青竹披上蓑衣后,才让她撑起伞再次出了门。 两天后,雨势开始有减弱的迹象。 深夜,李彦白被秋影轻声叫醒,听说韩煜从关押的地点逃走了,李彦白轻笑了一声说: “不必着急,他若是逃回洛邑,必然会去林家,你多派人手守着林家就行。” “那他要是不回来了呢?” 秋影依然有些担心,那个韩煜必然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可能从那个看守严密的庄子里逃走。 这该死的雨,一直下个不停,肯定是庄子那边出现险情了。 李彦白没回答秋影的话,他径自起床走到窗边去看外面的雨,过了一会才说: “他只要见不到梅姑娘,那就无关紧要。你去安排衙役以缉盗的名义在林家附近盘查,任何大件物品和车轿都要盘查。” 秋影应了一声,就匆忙地冲进了雨夜。 李彦白依然站在窗前,看着秋影走远了才返回去躺在床上。 梅若彤的那个粉色兔子枕头静静地躺在李彦白的床上,他伸手将枕头拿起来拍了拍,轻声说: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淘气。” 又过了两天,洛邑终于雨过天晴,可城外挤满了逃难而来的百姓,城中的贫民区里也有不少难民。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官府不肯再放灾民进城,连留在贫民区里的灾民也开始被往城外驱赶。 太子忙着赈灾事宜,李彦白也让秋影把账上剩余的银子都送去了东宫。 杨柱子在午后急匆匆地找到了青竹,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混在难民中的韩煜。 城门口盘查严密,怕混有庄王府的人,所以廖勇陪在韩煜身边,让杨柱子来请示梅若彤要怎么办。 青竹惊喜交加,让杨柱子在二门口等着,她忙转身往碧桐院跑去。 (); 第八十九章 韩煜的期待 梅若彤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让青竹出去准备马车,而她只是派碧溪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说自己要出门一趟,然后就匆匆往花园旁的角门赶去。 青竹扶着梅若彤上了马车,还在担忧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庄王府的人发现,要不要把韩煜先藏在外面,等过段时间再接回洛邑。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说: “不管藏到那里,早晚都会被李彦白发现,等到那时候,也许韩公子就只剩下一死了,还不如就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安全。” 青竹默然,等马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青竹掀起车帘往外面看了看,然后对着梅若彤摇了摇头。 梅若彤知道庄王府的人肯定在跟着她,但仍然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往杨柱子交待过的地方。 廖勇和他所雇佣的几个镖局里的人带着韩煜躲在僻静的地方,一看到梅若彤的马车就护送着韩煜飞快地上了车。 韩煜整个人都十分憔悴,衣服又脏又破,脚上连鞋子都没有穿,但是一看到梅若彤他还是笑了起来。 马车开始往城门的方向赶去,梅若彤红了眼圈,低下头轻声说: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知道我不会说出那个秘密的,你应该去那个地方待着,等到月圆之夜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韩煜的嘴唇满是燎泡,额头上带着血痕,却还是很随意的样子说: “你看看,你又看轻我了吧?咱们既然都约好了,我总得回来看看你走了没有再说。”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说: “实不相瞒,我是想过不等你先走的,只不过没走成罢了。” 韩煜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 “我能理解,你一个女人,害怕了想逃走也是正常的,你要是真的已经走了,那也没什么,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话说出了口,韩煜才觉得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过了,忙偷看了梅若彤一眼,然后把脸扭到了旁边去。 梅若彤倒是没有多想,低声对韩煜说: “抓你的人是二皇子李彦白,他刚刚被封为庄亲王,我现在处处被他监视着,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韩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梅若彤怎么会认识李彦白的。 那位总是悄然无声的二皇子,据说整个洛邑也没有几个人认识,而且听说他数年都不曾进过皇宫了。 梅若彤只说自己和李彦白是偶然相遇的,因为不愿意成为李彦白的赚钱工具才得罪了他。 韩煜看着梅若彤虽然发愁却依然美的惊心动魄的面孔,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从第一次见梅若彤开始,她就温暖了他的整个世界,这个女子令他魂牵梦绕,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不想再给她增加哪怕一点点负担。 他只能期待着带她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向她做最深情的告白。 马车刚到柳林街的街口,就有两个衙役走上来拦住了马车。 青竹从车辕上跳下去,冷着脸说着是颍河郡主的马车。 两个衙役不敢说什么,但也不肯让开,而夏风就在这个时候从旁边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青竹冷笑,抽出腰里的剑朝着夏风走了过去。 夏风皱了皱眉头,对怒视着他的青竹低声说: “你们别闹了,王爷很快就会赶过来的,到时候那姓韩的照旧走不脱。” 青竹哼了一声说: “我不管你什么王不王爷的,我家姑娘的马车这会儿就要走,你要是非要拦,就先杀了我和廖勇。 夏风急得直跺脚,可李彦白午后就被太子召进了东宫,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他当然是不敢和梅若彤来硬的,只能眼看着梅若彤的马车进了林府的角门。 梅若彤直接带着韩煜去见了老太太,只说韩煜是被债主掳去了,这才刚刚逃回来。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忙让廖勇带着韩煜去客院里梳洗歇息,然后对梅若彤说: “彤儿,我不问你太多事情,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最重要,至于韩公子的那点帐,我们家就帮他还了吧,可别再闹出别的事情了。” 梅若彤笑了,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慰她说: “外祖母,我不过是想着帮人帮到底罢了。韩公子想自己挣银子还账,我们就成全他吧。” 老太太嗔了一眼梅若彤说: “都听你的吧,不有过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祖母今天让人来送信了,说她过几天就要做寿,希望你能回去一趟。” 梅若彤点头应下,柳老太太做寿,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到场,那安排只是为了脸面上的功夫。 至于会不会在枫杨街的宅子里遇到梅远志和梅若晴等人,她还真的不在乎。 李彦白深夜才从东宫回到自己的王府,见秋影和夏风都战战兢兢地立在后院门口,他就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微笑着问: “为什么这样垂头丧气的?梅姑娘把韩煜接回林家去了?” 夏风打了个寒颤,然后垂头丧气地答了一声“是”。 秋影帮着李彦白换下身上的黑色内侍衣服,然后试探着说: “王爷,要不就找个借口,让官府进林家把那姓韩的小子给抓了算了。” 李彦白抬起双臂,等秋影给他把腰带束好后,才平静地说: “灾情严重,整个朝廷都是焦头烂额,若我们这个时候把韩煜强行拘走,梅姑娘怕是会直接闹到宫里去的,到时候也是给皇兄添麻烦。” 夏风和秋影都无话可说,韩煜毕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犯法的事情,以梅若彤的那个性子,别说皇后娘娘了,就是闹到御前去也是有可能的。 李彦白端了茶盏站在窗前,喝了两口后才背对着夏风和秋影说: “梅家老太太寿辰,你们要多操点心,那是梅姑娘不得不去的地方,要提防着韩清扬,他不日就将离京,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 夏风和秋影猛地一震,赶紧答应了下来。韩煜的事情办岔了,李彦白都没责怪一句,若是再让韩清扬得逞了,就算李彦白什么也不说,他们两个也没脸活下去了。 洛邑的天气终于彻底晴开了,许多人家都开始晾晒衣物被褥。 早饭过后,靖勇侯府的采薇苑里,林庭瑶站在廊下逗一只红头胖鹦鹉玩,润琴带着丫头婆子们把箱笼都抬到院子里,一个个打开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晾晒。 韩清扬走进院子里时,采薇苑的人都惊讶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世子妃是得侯夫人的看重,已经开始帮着管家了,但世子却是从不踏足这个地方的。 林庭瑶将手里的小银勺子和装谷粒的匣子递给身后的小丫头,然后微笑着迎了上去。 林庭瑶自然不会傻到以为韩清扬是来看望她的,但是能来就好,能见到就有机会。 (); 第九十章 何姨娘之死 韩清扬和林庭瑶一起往屋子里走,润琴回过神,忙跟在后面准备进去端茶倒水。 韩清扬却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吓得跟在后面的润琴差点就跌了一脚。 林庭瑶倒是丝毫不怕,笑吟吟地亲自去给韩清扬斟茶。 韩清扬径直在主位上坐了,他没接林庭瑶递到面前的茶盏,只淡淡地说: “我过几天就要返回南境去,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 林庭瑶心中狂喜,脸上却依然只是微微地笑着,她把茶盏放到韩清扬旁边的桌上,然后柔柔地行了礼说: “若能跟着去伺候夫君,自然是妾身天大的福分。” 韩清扬冷冷地笑了笑,斜瞥了一眼林庭瑶说: “我的心思你很清楚,再过几天就是梅家柳老太太的寿辰,颍河县主必定会去枫杨街,我会派人在附近守着,你只要能把她从侧门送出来,我就会把你带去南境。” 林庭瑶瞬间脸色苍白,她很明白韩清扬话里的意思。 虽然绑架县主是什么罪名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她很清楚,若是事情办砸了,不用等官府治罪,光是林家的人就不会放过她,祖母高氏对她的那点情分也必定会全部耗尽。 韩清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庭瑶,见她久久不说话,嗤笑一声站起来就走。 林庭瑶回过神,她一把抓住韩清扬的袖子,咬了咬牙说: “我会替夫君去办妥这件事情,但是梅若彤以后只能做侧妃,而且我若失手,还请夫君一定要维护我。” 韩清扬把自己的袖子从林庭瑶手里扯出来,看了她一眼说: “你只要做好了你的事情,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韩清扬说完就扬长而去,门打开的一刹那间,刺眼的阳光照得林庭瑶皱了皱眉头。 从前的她在梅若彤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可现在不同了,她是靖勇侯府的世子妃,品级和梅若彤的县主是相同的,而且她还有靖勇侯府和母亲王芷茹的支持。 必要的时候,林庭瑶相信自己的银票足够驱使侯夫人邱氏为她出头。 林庭瑶正在盘算着如何做好韩清扬交代的事情,采薇苑的管事婆子桑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二太太王宝珠闹起来了,原因是大厨房今天送到她那里的鲥鱼不新鲜。 林庭瑶冷笑,王宝珠仗着自己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嫁到靖勇侯府后没少给她脸子看,为了给她难堪,甚至在宾客面前故意说玉园的这个茶好喝,那个菜很美味,早就被林庭瑶给恨到了骨子里。 林庭瑶不屑地哼了一声,讥诮地对桑嬷嬷说: “府上的鲥鱼是从哪里采买的你很清楚,去告诉二太太,她若觉得鱼不新鲜受了委屈,就让她去找母亲哭诉,我可没时间惯她这臭毛病。” 桑嬷嬷瞬间明白过来,给侯府提供鸡鱼等活物的铺子好像是何姨娘的娘家亲侄儿。 若能闹起来,这可真是要演一出好戏了。 桑嬷嬷转身要走,林庭瑶又叫住了她,笑了笑说: “还是我亲自去吧,有些话你不一定说的好。” 桑嬷嬷忙伸出手让林庭瑶扶着,又领了几个丫环婆子一起往邱氏的院子里走去。 靖勇侯韩振庭在小儿子成亲的时候,就借口把何姨娘从家庙里给接了回来。 林庭瑶扶着桑嬷嬷的手走过何姨娘的院子附近,远远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后,回头叮嘱润琴: “你带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往这院子里送消息。” 润琴忙点头答应,林庭瑶昂首往前走去。 王宝珠这个蠢货,为了找她麻烦竟然什么都不打听就敢闹起来,今天她就要把王宝珠的脸面一次扒到底。 就算何姨娘身份低微,就算大家都知道王宝珠十分鄙夷何姨娘,但只要何姨娘因为王宝珠而栽了跟头,那王宝珠的愚蠢和恶毒就会传遍洛邑城。 而这一切,恰恰就是林庭瑶最想要看到的。如果自己连王宝珠这个又蠢又坏的花瓶都拿不下来,还怎么在这侯府里立威? 侯夫人邱氏听完林庭瑶的话,总是一潭死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温和地笑了一声说: “侯爷这几天不在家,我们就辛苦一些,你让人去把后院里的账目都查查,把和二房有关的都调出来,一次都处理了,免得以后再麻烦。” 林庭瑶笑着应了,云嬷嬷就把装账本的匣子拿出来给了林庭瑶。 林庭瑶笑眯眯地接了匣子,然后就给邱氏行礼告辞。 日思夜想的这个匣子终于到了手里,林庭瑶觉得自己离侯府女主人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邱氏看着林庭瑶走远,才淡淡地对云嬷嬷说: “她是个心狠无情的,但也是个极聪明的,用来对付柳氏那个贱人,倒也是正好了。” 云嬷嬷笑着应和了邱氏的话,也不用邱氏吩咐,她便带着人去何姨娘的院子里拿人了。 世子妃既然找到了机会,无论事情是大是小,何姨娘这次必然是没有活路的。 侯爷不在家,可事情是王宝珠闹出来的,就算何姨娘再怎么龟缩不出也没有用了。 林庭瑶其实早把侯府内院的事情摸得门清,她拿回账本不过半个多时辰,天还没黑,何姨娘便被邱氏下令仗责五十,罪名就是勾结外人,图谋侯府的钱财。 匆匆赶回家的二公子韩清轩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何姨娘,知道自己的生母这次就算不死,人也必然是废了。 韩清轩红着眼睛冲回自己的院子,朝着王宝珠娇嫩的脸蛋就扇了过去。 王宝珠尖叫着冲上去撕打韩清轩,韩清轩却蹲下捂着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韩清扬晚上回到侯府,听南黎说了白天的事情之后,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靖勇候第二天才赶回侯府,何姨娘已经是出气多过进气,拉着他的手流了一阵眼泪后就香消玉损了。 靖勇候暴跳如雷地冲到侯夫人邱氏的院子里,却看到韩清扬和林庭瑶正坐在廊下陪邱氏喝茶。 韩清扬冷厉的目光刚一扫过来,靖勇候韩振庭的气焰立刻就消了大半。 靖勇候是从心底里怕韩清扬,他很清楚,他的这个儿子除了不会打骂他之外,别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 第九十一章 梅二姑娘的本事 冬青街的梅宅,还没到午饭的时间,二姑娘梅若晴正拉着一张脸在生闷气。 天气越来越热,不习惯洛邑气候的梅若晴越发觉得难受,她想用冰盆,想吃这季节最早上市的瓜果。 然而,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梅远志仅仅是支付这座宅子的租金和一家三口的吃喝就已经十分吃力,家里的下人除了铃儿,就只有一个做饭的老婆子以及跟了梅远志多年的长随连生。 看着梅若晴在屋子里摔摔打打,躲在角落里的铃儿吓得不停地发抖,因为她很清楚自己随时都可能成为二姑娘的出气筒,可她又不敢躲开。 连生满头大汗地跑进院子,正在往主屋的方向跑,梅若晴从厢房里走了出去,皱着眉头问连生: “你作死呢动静这么大?我娘还在养病你不知道吗?” 连生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哭着对梅若晴说: “二姑娘,不好了,老爷被人讹了,让拿银子去赎才肯放人。” 梅若晴吓了一大跳,祖母柳老太太现在一毛不拔,父亲又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正经营生,家里最缺的就是银子了。 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连生和梅若晴说的话早就被屋子里的李玉珊听了去,她便在屋子里叫梅若晴和连生进屋。 李玉珊的伤虽然在外表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可她一个娇养多年的人被打断过腿和肋骨,又在牢里和矿上受了那么多天的罪,身伤早已落下了病根。 大热的六月天里,李玉珊仍然里三层外三层地穿戴整齐,整个人瘦的如同风中的纸片。 连生说梅远志在铺子里看纸笔,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砚台,对方非要说是个古砚,至少要五白两银子才肯罢休,不然就要把梅远志送去见官。 李玉珊知道梅远志这是被人做了局,但是敢做这个营生的都是洛邑的地头蛇,并不怕受害人去官府里报案。 情急之下,李玉珊苍白的脸上竟然涌出了几点血色。为把她从苦役处赎回来,以及支付这所宅院的租金和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别说拿出五白两银子了,家里现在连一百两银子也没有。 李玉珊本来还和梅远志筹划着等后天柳老太太寿辰了,一家人都过去奉承一番,说不定还能感动柳老太太,会给他们些银子或者让他们一家人回去住。 至于离开江陵回洛邑去,李玉珊想都没想过,枫杨街的宅子和那里边的一切都该属于梅远志,那也就是属于她和女儿梅若晴的,不和梅若彤争出个最后的高低,她就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梅若晴嚷嚷着要去枫杨街找柳老太太帮忙救人,李玉珊瞪了她一眼说: “现在就闹到你祖母那里去,别说能不能要来银子了,就连大门都未必进得去,惹她恼了,你后天还想不想去参加寿宴了?” 梅若晴傻了眼,忽然又窜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李玉珊说: “娘,我去找干娘,你放心在家里等着就行。” 李玉珊没有反对,而是喊铃儿赶紧跟过去。 傍晚的时候,梅远志终于狼狈地回到了冬青街的家中,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梅若晴却斗志昂扬,只觉得自己十分地了不起。 一家人吃了晚饭,梅若晴和李玉珊在屋子里嘀咕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梅远志乘凉后进了屋,梅若晴才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祸兮福所倚,没有今天的糟心事,她们母女怎么可能得到这样天大的好机会呢。 干娘给的那五白两银票半点都没有花费,还意外地结识了侯府的世子妃,而且对方竟然愿意无偿帮助她们把梅若彤那个贱人置于死地。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只要梅若彤死了,欺负她和娘的最大敌人就没有了,梅若彤的财产自然就都是她爹和祖母的,祖母那个狠心的老东西,就不信她还能活几年。 梅若晴得意洋洋而又激动不已,就像一只精力过剩的斗鸡,竟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的姚娘子来到梅家,和李玉珊母女说了一阵子话后就准备要出去买东西,问梅若晴要不要一起去。 梅若晴当然要去,她得去给柳老太太准备寿礼,有干娘跟着,肯定会替她付钱的。 梅若晴跟着姚娘子离开时,李玉珊给梅若晴使了个眼色,梅若晴笑着眨了眨眼,欢喜地跟着姚娘子离开了。 李玉珊艰难地走到屋子门口送姚娘子,正好就看到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梅远志在怔怔地看着姚娘子的背影发呆。 李玉珊冷了脸,咬着牙冷笑了一声,等她把那个小贱人踩到了泥地里,就立刻带着一家人搬走。 这个姓姚的寡妇不仅银子多,相貌和那通身的气派,无论哪一项都正好长在梅远志最爱的那个点上。 梅若晴到半下午才回到家,她兴奋地给李玉珊和梅远志看姚娘子替她买的礼品,梅远志呵呵地笑,对梅若晴说: “你干娘对你是真的好,她没有儿女亲人,你以后要好好地孝顺她。” 梅若晴高兴地应着,李玉珊却始终神色淡淡的。 等到梅远志出去了,李玉珊才问梅若晴: “出去了快一整天,中午吃了什么?” 李玉珊更高兴了,抱了李玉珊的手臂笑着说: “娘,干娘带我去了烩珍楼,那里的佛跳墙真好吃,我以前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李玉珊嗯了一声,又问梅若晴: “你没有把咱们明天的计划告诉你干娘吧?” 李玉珊一边问,一边紧盯着梅若晴的脸。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完全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梅若晴马上委屈地瘪起嘴说: “娘,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跟别人说,你别总是不放心我好吗?昨天还是我把父亲救回来的呢” 李玉珊又追问了几句,直到梅若晴都快急哭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隔壁院子的书房里,姚娘子把写好的信交给丫头雪雁说: “你悄悄地出去,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青竹姑娘,咱们主仆后半生的运道都寄托在这封信上,明白了吗?” 雪雁郑重地点头,把信藏在贴身的地方,然后从院子的后门离开了冬青街。 姚娘子抿着嘴唇在屋子里又走了几圈才静下心来,梅若晴其实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认识了大人物,过了明天我和娘就有好日子过了”这句话,就已经让姚娘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 第九十二章 柳老太太的寿宴 青竹听梅若彤给她说完信的内容,第一反应就是问梅若彤是否知道信里所说的那个“大人物”是谁。 梅若彤并不在意,她将信随手扔在桌子上说: “祖母的寿辰,哪里会有什么大人物参加,只需要明天看看谁去了枫杨街即可。” 青竹点头,这才咬着牙冷笑: “内宅里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下毒、绑架或者坏人名节,杀人的事情她们未必敢做,姑娘不必担心,明天我和廖勇定会护得姑娘周全。” 梅若彤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在暮色中开的张扬浓烈的四季海棠,面无表情地说: “我总想着她还是个孩子,总也姓梅,即使不留她娘,也不愿意把她一起毁了,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明天就选她吧。” 青竹点头,劝梅若彤说: “姑娘倒也不必觉得不忍心,二姑娘被李氏教养多年,这性子是改不了的,留着早晚是个麻烦。” 碧溪在门口小声地梅若彤要不要上晚饭,青竹走了出去,让碧溪和小小伺候梅若彤吃晚饭,她自己则往前院找廖勇去了。 老太太顾及梅若彤的脸面,一大早就已经收拾妥当,要带着林庭芳和二太太母子三人去枫杨街给柳老太太贺寿。 梅若彤怕老太太跟着去到时候再气着,便委婉地劝她: “外祖母,天气炎热,表弟表妹还年幼,何苦跟着去受一趟罪,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大办宴席,只是家宴罢了。” 老太太还是坚持要去,她牵着梅若彤的手往外走,边走边叹了口气说: “你终究是住在林家,你表姐那个样子,我们尚且要去侯府赴宴给她做脸,如今你亲祖母做寿,我们若是不去,你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从靖勇侯府去往林家,枫杨街是必经之路。林家的马车刚到枫杨街的街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靖勇侯府的马车。 林庭瑶喜不自胜地下车给老太太行礼,又亲热地对梅若彤说: “表妹,这可真是太巧了,你们是要去梅宅看望老太太吗?” 青竹站在地上替老太太和梅若彤掀着车帘,脸上却无半分表情。她还真是没想到,原来这位林家大姑娘,靖勇侯府的世子妃,就是梅若晴眼里的“大人物”。 原来李氏和二姑娘对洛邑城里“大人物”的定义,就是这么个标准。 梅若彤淡淡地看着林庭瑶,心里对她的那点怜悯也跟着烟消云散。 林庭瑶自然是跟着林家人一起去了梅宅,柳老太太早已经在大门口等着,看着林家来了这么多人,再看看那排成了一溜的贺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多体面的事情啊,一个县主、一个侯府世子妃,还有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巨富林家,她这张老脸今天可是光彩到家了。 一群人刚在正厅里坐下,茶还没喝完半盏,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梅远志带着二姑娘梅若晴来给老太太贺寿,已经在大门外候着了。 柳老太太不说话,看了一眼梅若彤后就只管端着茶盏喝,这里谁才是真正当家的人,柳老太太心里清楚地很。 林庭瑶含笑去看梅若彤,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她才不敢直接对梅若彤下手,而梅若晴那个蠢货却是个不知道害怕的。 梅若彤的眼神落在林庭瑶的身上,笑了笑问: “表姐以前见过我这个妹妹没有?” 林庭瑶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说: “见过呢,以前二表妹跟着老太太去过咱家一次,我就是那时候见过二表妹的。” “那表姐今天还想再见见我这个妹妹吗?” 梅若彤的问题有些奇怪,让不让梅若晴进门怎么会去征求林庭瑶的意见呢? 厅里的女人们都有些奇怪地看着梅若彤和林庭瑶,林庭瑶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是贪念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她对着梅若彤点了点头。 梅若彤眼睛里的杀意一闪而过,她再不看林庭瑶,只吩咐小丫头去领梅远志和梅若晴进来。 屋子里有林家的女眷,梅远志便不好久留,他给柳老太太磕了头就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厌恶地瞪了梅若彤一眼。 梅若彤毫不在意,甚至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回给梅远志。 梅若晴先是偷偷地看了一眼林庭瑶,然后就怯生生地走到梅若彤跟前行礼,眼泪汪汪地给梅若彤道歉。 守在门口的青竹冷冷地看着梅若晴,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收拾她才好。 小姑娘家家的,心也太毒了些,完全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梅若彤对梅若晴依然淡淡地,可还是取下自己左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送给了梅若晴。 一切都在按照林庭瑶和梅若晴所希望的那样进行着,等到饭后,梅若晴说自己头晕想歇会儿的时候,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外的青竹。 青竹悄然离去,梅若彤也没有拒绝梅若晴的请求,陪着她一起去客房里歇息。 又坐了两刻钟,林庭瑶借口要去净房也出了屋子。 没过多久,梅宅立就有下人就到正厅禀报老太太,说世子妃在净房里崴伤了脚,侯府的轿子已经抬进来了,要接世子妃从侧门离开。 正厅里剩下的人都忙出去送林庭瑶,润琴打着轿帘,林庭瑶不好意思地向众人告罪,客气了几句就从侧门离开了。 侧门旁边不远处就是一间小小的客房,梅若彤面色冰冷地站在窗帘后看着林庭瑶,直到侧门被再次关上。 与枫杨街连通的一条小巷子里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李彦白坐在马车里翻一本兵书,秋影飞快地窜上马车,然后把梅宅里刚发生的一幕细细地给李彦白说了一遍。 李彦白也是忍俊不禁,轻笑着说了句“她们也太淘气了。” 秋影也乐起来,对李彦白说: “王爷,你是没看到夏风那表情,看到青竹坚持要把梅家二姑娘的衣服扒掉时,他半天都没回过神。” 李彦白笑着合上手里的书,顿了一下才说: “既然没事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 秋影楞了一下,不甘心地说: “王爷,韩清扬这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现如今都敢光天化日的把个姑娘给绑走,您至少也该去太子殿下那里告他一状。” 李彦白却还是笑着摇头,拍了下秋影的肩膀说: “你不必过于生气,会有人闹起来的,而且比我去皇兄面前告状有用的多。” 秋影喜上眉梢,忙追问李彦白那个人是谁。 李彦白先吩咐车夫往回走,然后才笑看着秋影说: “不要心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秋影知道李彦白这是下定决心不肯说了,他只能揉了揉鼻子不再追问。 (); 第九十三章 林庭瑶的崩溃 只穿着肚兜和小亵裤的梅若晴被从布袋里拖出来时,整个人还在呼呼大睡。 林庭瑶和润琴、桑嬷嬷都楞在当地,等到她们回过神的时候,韩清扬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梅若晴是背对着韩清扬躺在地上的,他看到地上的女子竟然没穿衣服,当场就怒了,一句“你们竟敢……”还没说完,他忽然又收住了脚步。 林庭瑶慌忙去扯韩清扬的袖子想解释,韩清扬却一把将她甩开,黑着脸就走出了屋子。 润琴慌的六神无主,浑身都在发抖,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若主子不能全身而退,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只会更遭殃。 林庭瑶到底镇定些,慌乱过后就狠狠地踢了昏睡的梅若晴几脚,然后厉声吩咐润琴马上去找一套丫头的衣饰拿来给梅若晴换上。 桑嬷嬷抖着嘴唇对林庭瑶说: “世子妃,咱们得赶紧把这个祸害给弄走,最好是把她送回家去,不然等闹起来了,世子若不肯帮忙,这绑架良家女子的罪名咱们可是担不起的。” 林庭瑶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桑嬷嬷说: “你当我不知道吗?她睡成这个死猪样子,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还抬着她出去吗?二房那群狼可天天都在盯着我的院子呢。” 桑嬷嬷自然不敢不耐烦,忙堆了笑脸说: “老奴的意思是最好让二姑娘早点醒,跟她讲清楚利害关系,然后咱们好好地送她回家,就说她自己好奇,偷偷跟着您来侯府里玩,这事也就算圆过去了。” 见林庭瑶听完只是皱了皱眉头,桑嬷嬷就知道自己说到主子心里去了,她也就不再多说,手脚利索地端来一盆凉水浇在了梅若彤身上。 然而没有用,梅若晴依然睡得香甜,甚至还发出了呼噜声。 林庭瑶几乎要急疯了,这很明显就是梅若彤又摆了她一道,若等到梅家或者官府找上门来,她可就说不清楚了。 与此同时,在枫杨街的梅宅里,柳老太太陪着林家的三个女眷在正厅里说话,林辰杰和林庭珞由丫头婆子带着在院子里玩。 夏日天热,两个孩子很快就困了,闹着要回家去。 老太太让林庭芳去客房里叫梅若彤,林庭芳听了后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她一直不喜欢黑瘦干瘪的柳老太太,虽然她一直满脸笑意,林庭芳却总是觉得很假很可怕。 一个亲祖母,居然会让孙女去配阴婚,林庭芳只要一想起来这件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亏得表姐还能和颜悦色地孝顺这个老婆子。 梅若彤正在床上睡得香甜,林庭芳就笑着去挠她。 梅若彤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和林庭芳说了几句话后就问她妹妹梅若晴为什么不在这里,两个人刚才可是一起睡的,梅若晴比她睡着的还早一些。 林庭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梅宅的后院就这么点地方,难道梅若晴自己跑出去了? 梅若彤慌忙整了整头发和林庭芳一起出去,神情焦急地去正厅里告诉了两位老太太。 柳老太太忙派下人去找,可前后院全都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梅若晴的影子,倒是有一个小厮在前院的茅房里找到了梅若晴的衣裙。 梅宅顿时大乱起来,梅远志在前院气得暴跳如雷,柳老太太在后院哭天抢地。 梅若彤冷眼看了一阵笑话,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派廖勇马上去报官。 梅远志冲进后院大骂梅若彤: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得你妹妹不见了踪影不说,现在还想报官害她名誉尽毁吗?她以后还嫁不嫁人?” 老太太顿时气得跌坐在椅子里,二太太和林庭芳都忙去照看老太太。 梅若彤依然安稳地坐在圆椅里,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梅远志说: “就是知道你老人家会认定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所以今天必须要报官,我想相对于什么名誉,李玉珊更希望她的宝贝女儿能活着回去,对吧?” 廖勇自然不理会梅远志,飞快地就冲出二门跑远了。梅远志气得涨红了脸,冲上去就要打梅若彤。 青竹皱眉,毫不犹豫地伸腿扫向梅远志。 梅远志摔了个嘴啃地,梅若彤却看也不看他,只端起身边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两口,然后嘱咐二太太和林庭芳先带着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回家。 林庭杰和林庭珞都吓得不轻,林庭珞甚至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柳老太太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已经十分的不耐烦,听梅若彤发话,她忙擦干了眼泪对老太太说: “亲家,您只管放心回去,有我在,定不会让彤儿出事。” 老太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见梅若彤一定要求她先回去,只好由林庭芳和二太太搀扶着离开了。 廖勇是做了充足准备的,衙门那边自然是马上派出人马开始寻找梅若晴。 若是梅远志去衙门里报官,事情不会开始的这样迅疾,可廖勇是拿着梅若彤的名帖去的,县主要找被人掳走了的亲妹妹,银票也送得足足的,官府的行动自然也就快得多。 也就是个把时辰的功夫,颍河县主的妹妹在自己家里被掳走的消息就传开了。 梅若彤淡定地坐在厅里喝着茶,梅远志刚才摔得口鼻流血,正在厢房里等大夫。 青竹抱剑而立,门神似的立在正厅门口,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柳老太太盯着青竹看了一阵,又偷看了梅若彤两眼,心里已经把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柳老太太还是很清楚的,何况这次肯定是李氏母女先找事的,她就算再恼自己的寿宴被搅和了,也不敢在梅若彤面前有半点不悦的表现。 柳老太太如今算是看清楚了,儿子是个没用的,孙子也只听梅若彤的,侄女和二孙女则是又蠢又毒,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寄托在长孙女的身上比较靠谱。 水淋淋的梅若晴依然昏睡不醒,林庭瑶低低地怒骂了一声,让润琴去把针线筐子抱过来。 看着林庭瑶拿针在梅若晴身上胡乱的扎,桑嬷嬷赶紧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林庭瑶狠辣,今天才是真的见识到了。 昏睡的梅若晴嘴里发出奇怪的痛苦呻吟声,润琴正吓得两腿发抖,却听到外面的院子里喧哗了起来。 林庭瑶主仆还来不及把梅若晴拖到里屋去藏起来,二太太王宝珠就已经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健壮仆妇。 林庭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王宝珠扫了一眼地上的梅若晴,然后用帕子捂着嘴娇笑道: “哎吆,大嫂,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丫头们就算犯了错,也没有脱了衣服打的道理呀?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侯府没规矩吗?” (); 第九十四章 梅远志的愤怒 王宝珠这架势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林庭瑶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梅若彤那个贱人,什么时候和这个蠢货王宝珠勾结到一起了? 林庭瑶这会儿只认为是梅若彤和王宝珠勾结起来算计她,却不会去想何姨娘是怎么死的。 王宝珠再怎么不把何姨娘看在眼里,可那也是韩清轩的生母,林庭瑶和邱氏杖杀了何姨娘,那就是在打王宝珠夫妻的脸,也是在打卫国公府的脸。 一个低贱的商户女,还在婚前就破了身子,有什么资格让她这个尊贵的国公府嫡女叫一声“大嫂”? 王宝珠并不给林庭瑶狡辩的机会,直接就命人将梅若晴抢过去,然后裹在一条床单里抬了出去。 林庭瑶嘶吼着冲上去抢夺梅若晴,却被跟在王宝珠身后的几个健仆推到在地。 林庭瑶摔得头晕眼花,大喊着让下人出去找侯夫人邱氏和世子韩清扬。 梅若晴已经被抬走,王宝珠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林庭瑶说: “我母亲和嫂子们正陪着母亲在说话,我想大嫂的下人们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她老人家的。至于世子,我想我夫君会找人和他好好聊聊的。” 林庭瑶知道自己这是大势已去了,卫国公府既然插手了,而她又得不到韩清扬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婆婆邱氏是绝不可能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邱氏只会尽力去保全她的儿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罪名全都推到她林庭瑶的头上。 只觉大势已去的林庭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裙子里缓缓地渗出血迹来,润琴和桑嬷嬷都哭着扑了上去。 王宝珠冷冷地一笑,转身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们离开了。 韩清扬被卫国公带着儿子们堵在去采薇苑的路上时,才知道林庭瑶绑回来的那个人是梅若彤的妹妹梅若晴,而且已经被卫国公府的人给带走了。 靖勇侯府和卫国公府的主子们几乎都凑齐了,就坐在靖勇侯所住院子的正厅里。 靖勇侯请卫国公坐在主位上,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韩清扬,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这个儿子,第一次从战场归来之后,就再没有给过他该有的尊重,可毕竟是他的长子,这些年的很多事情,他甚至都已经习惯依靠这个儿子去替他承担了。如今让他逼儿子主动让出爵位,他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侯夫人邱氏已经心如死灰,如果儿子让出爵位,她从今以后就是个摆设,只剩下在侯府里等着老死。 不让出爵位,等卫国公把丑事捅到御前去,到时候儿子不仅会丢了爵位,仕途也会跟着走到头。 但是邱氏不恨自己的儿子,她只恨林庭瑶,那个贱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去办,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采薇苑去打杀了林庭瑶才好。 韩清扬倒是很淡定,这些日子的忐忑、期待与不甘心在这个时候终于全都烟消云散,把这事全都推到林庭瑶身上去,他是做不出来。 他是个男人,不会想着出事了要一个女人去背锅。更何况,是个人都不会相信林庭瑶和梅若晴能有什么过节以至于要绑架梅若晴,可颍河县主与靖勇侯府的恩怨可是满洛邑城的人都知道的。 想到李彦白在客栈里的好言相告,想到太子和他说起这件事情时的意味深长,韩清扬只有在心里苦笑。 罢了,她终究还是恨他的,所以才会这样毫不留情地设计他,也不对,她对他可能连恨都说不上,就是单纯的厌恶而已。 韩清扬站起身,冷冷地对靖勇候说: “父亲,我后天就将启程赴任,走之前我会去向圣上请辞世子之位,以后就请二弟多在您和母亲面前尽孝。” 卫国公皮笑肉不笑,用十分和蔼的语气对韩清扬说: “贤侄何必这样消沉,你是咱们大晋的良将,早晚还是会封侯拜相的。我看这天也还早着,不如你现在就进宫去吧,我们这些人很愿意在这里等你回来。” 韩清扬冷笑,斜了一眼卫国公说: “我韩清扬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你若不信,现在就告到御前去,看看你是不是有本事一次就将我踩到泥里去。” 卫国公被呛的老脸通红,韩清扬冷笑着扬长而去。 侯夫人邱氏竭尽全力站起身,可刚迈开腿,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夜幕降临、热浪退去的时候,靖勇侯府用一顶小轿把满身针眼的梅若晴送到了枫杨街的梅宅门口。 梅若晴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铃儿扶着她走到后院,看见正坐在主位上悠然喝茶的梅若彤,她才终于把事情给想了个明白。 梅若晴尖叫着扑向梅若彤,却被青竹一巴掌砍在后脖颈里,人顿时就晕了过去。 梅远志已经被柳老太太告知了内情,他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梅若晴栽倒在地,他也只是茫然地看着。 他娇憨可爱的女儿,善良温柔的妻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来? 不,就算事情全都摆在了眼前,他梅远志也不可能相信,他一定要回去找妻女问个明白才行。 梅若彤懒懒地看了一眼扑在地上的梅若晴,对守在门口的廖勇说: “你到衙门里去一趟,就说二姑娘贪玩,这会儿已经回家了,就不劳烦他们大热天里再接着辛苦了。对了,银票要送足,不能白白劳烦了别人这半天。” 廖勇应声而去,梅远志依然呆呆地坐着。 柳老太太现在更加厌恶梅若晴,说什么也不同意梅若晴留在她的宅子里住。 梅远志只好吩咐下人把梅若晴抬到外面的马车里去,他自己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梅若彤轻轻笑了一声问: “父亲真的以为事情到这会儿就可以结束了吗?” 梅远志先是愣住,他看着梅若彤那像极了生母林云涵的眉眼,忽然暴跳如雷地指着梅若彤大骂道: “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母亲她身体不好,今天都不一定撑过这道坎。” 柳老太太气得拎起茶杯就砸到了梅远志的身上,真是个糊涂东西,所有人都知道梅若彤最恨李氏,她这个蠢货儿子居然到现在还敢说李氏是梅若彤的母亲,这不是找死的吗? 果然,梅若彤脸上的那点冷笑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冷冷地看着梅远志说: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就去报官,把李氏母女算计我的所有证据都交出去,你看看我能不能把李氏再送到牢里一次。第二,你现在就回去告诉李氏,让她每天午时开始带着她的宝贝女儿去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跪够一个月,这件事情就算了结,少一个时辰我都会把这事再捅出去。” (); 第九十五章 远没有结束 梅若彤说完就向柳老太太告辞,她看也不再看梅远志一眼,就昂首往外走去。 梅远志气得几乎吐出一口老血来,但是经过来洛邑后的这许多事情,他已经知道梅若彤是言出必行的,所以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可他不肯低头,仍然疾言厉色地对着梅若彤的背影问: “你终究也是个未嫁之身,这种丑事闹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知道要点脸面吗?” 梅若彤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梅远志说冷冷地说: “脸面?呵呵呵,从你和李氏合谋把我卖去靖勇侯府配阴婚开始,整个梅家就都没有脸面了,你还想让我维护什么脸面?” 梅若彤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愤怒,更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悲伤,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梅远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看着梅若彤的身影走进了夜幕之中。 青竹在临走的时候很不屑地对梅远志说: “老爷,县主吩咐的事情我会让人去盯着的,你可要记清楚了县主刚才说过的话。” 梅远志跌坐在地上,就自己爱妻那身子骨,别说在这大热天里跪上一个月了,怕是三天都跪不了人就没了。 梅若彤回到林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焦嬷嬷等在二门口,一见梅若彤和青竹就忙迎了上去。 梅若彤忽然觉得异样,扭头看向左边的花廊,就见韩煜正站在廊下,眼神里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杨柱子是廖勇最得用的人,今天的事情韩煜必定是知道了的。 见梅若彤看过来,韩煜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要过来和梅若彤说话的意思,而且他站的位置,站在焦嬷嬷的那个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梅若彤知道韩煜是不想给她增添麻烦,就对韩煜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情,然后就跟着焦嬷嬷往福寿堂走去。 韩煜又在花廊下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踱着步往自己所住的客院走去,他觉得有些忧伤,虽然他知道今天她又游刃有余地把事情解决了,但想到她总要面临这样艰难的处境,自己却帮不上忙,韩煜就有些焦急。 月如弯弓,韩煜看着月亮发了一会儿呆才走进了屋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机会和梅若彤一起离开,但是他有耐心等下去,他只是希望梅若彤的日子能过得稍微轻松一点。 除了大太太和三房的两个孩子,林家的人都还等在老太太的房里。许是看出来梅若彤累了,老太太就让青竹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老爷没听完就变了脸色,都不敢再多看梅若彤一眼。 老太太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看了一圈厅里的众人说: “这次是她自找的,彤儿没把事情的真相捅到官府去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她在侯府里会怎么样,那就看她自己的本事。” 老太太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十分平静地对众人吩咐道: “从现在起,我们家的人都不许再和侯府来往,谁若是再敢插手去帮她,就等着我老婆子开祠堂严惩。” 众人都忙答应下来,坐在角落里的林庭芳含泪看着主位上神情浅淡的梅若彤,只觉得心如刀绞。 老太太说自己累了,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可所有人都坐着不动。 焦嬷嬷走上前扶着老太太往内室走,梅若彤也站起身去搀扶,老太太握了握梅若彤的手说: “好孩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起太早,晚上再来陪我用饭就好。” 昏黄的灯光下,老太太的眼睛越发浑浊,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分明有两行泪落了下来。 梅若彤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终于感觉到了累。她跟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道了别,就领着青竹走了出去。 梅若彤走了,厅里的众人才都起身回自己的院子。没有人说一句话,候在院门口的下人们也都悄无声息地迎上各自的主子,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散往林家的各个角落。 东宫的书房里,韩清扬已经在地上跪了许久。 太子李彦召终于从书案后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声: “起来吧。” 韩清扬站起身不说话,只默默地低头看着泛着冷光的地砖发呆。 李彦召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韩清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只管放心去南疆吧,世子之位就算是你辞了,也轮不到卫国公府来染指。我等着你立功回来,到时候这个爵位仍然是你的。” 韩清扬重新跪下重重地给李彦召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李彦白从后殿里转出来,给李彦召行礼说: “皇兄,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李彦召有些歉疚地对李彦白说: “二弟,韩清扬在南境将士里十分有威望,我怕太过打压他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这次就委屈你和颍河了。”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笑,温和地对李彦召说: “我觉得夺爵对于韩世子来说已经是极为严厉的惩罚了,他这次去南境,任务重风险大,还请皇兄好好安抚韩世子,以便他安心为国效力。” 李彦召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李彦白的肩膀说: “我就知道二弟你心胸宽广,好,那你回去吧。” 李彦白点头,再次给李彦召行礼后就往外走去。 李彦召背手看着李彦白离开,忽然又叫住他,微笑着说: “二弟,我和你皇嫂都在等着喝你和颍河的喜酒,你可得加把劲儿,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去给你求赐婚的恩旨。” 李彦白无声地笑着点了点头,又低头转身往外走去。 采薇苑直闹到天亮才终于安静下来,桑嬷嬷喜忧参半,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对林庭瑶说: “世子妃,赶紧把药喝了吧,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小世子不会有事的。” 躺在床上的林庭瑶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她一声不吭地任由润琴将她扶起来,然后接过桑嬷嬷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到这个时候了老天爷都还要接着帮她,她林庭瑶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第二天,二太太王宝珠听说消息后几乎把屋子里的摆设砸了个遍,立刻就要几个心腹给她想办法除掉林庭瑶的胎儿。 心腹们也是发愁,其中一个试探着说: “太太,采薇苑里的那位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昨晚开始就闭门不出了,院子里的一应供给也都不用府里的,而是派自己的心腹出去买,所以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 第九十六章 罚跪 韩清扬一早就进宫去了,侯夫人邱氏闭目躺在床上,额头上搭着湿帕子。 云嬷嬷坐在床边劝说邱氏: “夫人,您也不必太忧心,世子爷就算去请辞世子之位,陛下也未必肯立刻就准了。再说了,世子妃这么快就有了身孕,一旦生下来后是个小世子,那什么事情就都好办了。” 邱氏愤怒地睁开眼,一把将额头上的帕子抓起来扔到地下骂道: “从今天起,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正好有了身孕,我非让清扬立刻休了她不可。” 云嬷嬷慌忙答应着,又赶紧去拧了新帕子给邱氏搭在额头上。 韩清扬出宫的时候依然神色如常,甚至还去和几个朋友及下属们喝酒道别,直到傍晚他才回了靖勇侯府,然后去看望侯夫人邱氏。 邱氏听说宣德皇帝接受了韩清扬的请辞,但是并没有答应把世子之位转让给韩清轩,便如劫后余生一样地失声痛哭起来。 韩清扬神情冷漠地看着邱氏哭完,才淡淡地说: “母亲,明天我就回南境去了,我只带南黎走,剩下的人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就行。” 韩清扬说完起身就走,邱氏挣扎着伸出手想去拉住自己的儿子,哭喊着: “儿啊,都是娘对不起你,我当初要是不帮她,你也不会被这个蠢货给害了啊。” 韩清扬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得不到那个人,娶谁还不都是一样? 还不到午时,青竹就领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到了冬青街的梅宅。 梅若晴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阳,只管抱着李玉珊的腿哭个不停,死活不肯到院子里去。 梅远志嘴上和下巴上的青紫还没有完全消掉,他看着青竹领着两个婆子又是搭棚子,又是摆冰盆和瓜果,气得几乎晕了过去。 姚娘子昨晚就已经见过梅家人了,这会儿也领着雪雁悄悄走进了院子。 梅远志看到姚娘子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忙迎上去指着冬青和两个婆子说: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主子教养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无法无天。” 姚娘子温柔地笑笑,给了梅远志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就向青竹走去。 青竹背手站着,见姚娘子走向她,便冷笑着说: “你是梅老爷的亲戚还是邻居?准备当个说客不成?” 姚娘子依然只是笑着,她掏出一个荷包塞到青竹手里,然后才客气地说: “这位姑娘,我是梅二姑娘的干娘,这大热天的,辛苦你们过来跑一趟,这点碎银子给你们拿去喝茶。” 青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儿,把荷包塞进袖子里说: “娘子倒是个会说话,那就再推迟半个时辰开始跪吧,再晚可就不行了,不然我没法回去给主子交差。” 姚娘子忙笑着谢了青竹,然后走到梅远志身边低声说: “大少爷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不如您去找找大少爷,让他到县主面前求个情。” 梅远志听后恍然大悟,忙吩咐连生出去租辆马车,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脸上还带着伤,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去。 自己娇养着的妻女,怎么受得了大太阳底下罚跪的苦,今天无论如何也得逼着儿子去林家找梅若彤那个不孝女求情不可。 然而,事实却让梅远志无比失望,等他气喘吁吁地找到梅臻阳在国子监的住处,却被梅臻阳的同窗告知说梅臻阳一大早就离开了,说是去探望朋友了,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 梅远志只觉得头晕目眩,只好又往冬青街的家里赶去。 枫杨街的梅宅里,正厅里摆着好几个冰盆,盘子里的瓜果下面也都铺着碎冰。 柳老太太亲自拿了葡萄递给梅臻阳,然后严肃地说: “你姨娘和二妹妹胡闹,惹得若彤不高兴。你不要去掺和,你就只管在我这里好好读几天书,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国子监去,免得你父亲不让你安生。” 梅臻阳已经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他本想去林家探望梅若彤,可迎上柳老太太严厉的目光,他还是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柳老太太吩咐下人去给梅臻阳准备好的书房里摆饭冰盆等物,然后她自己亲自送了梅臻阳去书房,又对守在门口的双瑞说: “你也不要出去走动,免得别人知道你主子住在这里,凭白耽误他读书。” 双瑞忙躬身应下,待柳老太太走远了,双瑞才敢擦了擦脸上的汗。 梅若彤斜躺在床上看闲书消磨时光,碧溪和小小在旁边低头做针线,屋角摆放的冰盆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主仆三人竟然也过出了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而冬青街的梅宅里,却是一番水深火热的景象。 梅远志没能找到梅臻阳求情,李玉珊母女只好在青竹的逼迫下到院子里跪了下来。 梅若晴恶狠狠地指着青竹骂: “你个贱婢,我就看你还能猖狂几天,早晚我都要卖了你,把你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在梅若晴的眼里,梅若彤的任何东西都是她父亲的,而她父亲的任何东西当然都是她的。 正坐在帐篷下吃西瓜的两个婆子笑地前仰后合,其中一个戏谑地说: “哎吆,二姑娘,你骂人前也不先打听打听,咱们家县主早就放了青竹姑娘和廖管事的身契了,还给廖管事在外面买了宅子,就盼着廖管事早日成家呢。那宅子啊,可是比你这里大多了。” 梅若晴目瞪口呆,瑟缩在角落里的铃儿和连生都低着头往后缩,同样都是做下人,命好的跟了个好主子,别说天天挨打挨骂了,日子过得竟然比老主子还要好。 姚娘子十分心疼体弱的李玉珊,她讨好地对着青竹笑了笑,然后走到李玉珊身边把自己手里的团扇遮在了李玉珊的头上。 不管院子里闹成什么样,李玉珊还是按照计划在一刻钟之后就晕倒了。 梅远志马上就想把李玉珊往屋子里抱,青竹笑着从帐篷下走了出去,剑未出鞘,她只是用其中一端剑鞘轻轻地划拉着地面说: “梅老爷,你大概是没记清楚我们县主的吩咐,我就再给您说一遍,不跪够两个时辰,她们谁敢离开一步,就别怪我这手里的剑不认得人。” 梅远志气得浑身发抖,叫嚷着要去官府告梅若彤虐待嫡母亲妹。 青竹嗤笑一声,拔尖指着院门的方向说: “梅老爷你赶紧去,到时候正好让官府也查查昨天的事情,到时候咱们看看是谁去蹲牢房。” 青竹说完,向梅远志靠近了一些低声说: “梅老爷,从二姑娘见靖勇候府世子妃开始,所有的人证物证我们都已经掌握好了,你要不信咱们就试试看。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林家大姑娘这会儿已经不是世子妃了,因为她试图冒犯我们县主,所以靖勇候世子已经请辞了世子之位。” (); 第九十七章 李玉珊的回忆 梅远志到这会儿才真的是被惊出了天际,就因为一个尚未得逞的阴谋,侯府的世子居然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向梅若彤赔罪,他的那个不孝女到底是找了个什么样的靠山? 躺在地上的李玉珊听到梅远志被青竹恐吓后不敢再争执,又被晒得滚烫的地面烫的受不了,所以她只好又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青竹斜瞥了一眼李玉珊后,慢悠悠地踱步回到帐篷下坐好,继续等着看李玉珊母女的表演。 梅若晴已经接近崩溃,她细心保养的白白嫩嫩的脸,这样晒下去的话,别说一个月了,怕是两天就该全毁了。 可是,牢饭肯定更不好吃,娘的身体不就是在牢里给毁掉的吗? 雪雁给姚娘子罩着伞站在树荫下,两人都是一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等终于熬够了两个时辰,青竹径直带着两个婆子离开,还把帐篷放在院子的角落里,说明天还要来,不用来来回回地搬。 梅远志和姚娘子、雪雁是把李玉珊抬进屋里去的,梅若晴等不及大家再返回来搀扶她,连跪带爬地逃进厢房里去了。 李玉珊进屋不久就发起了高烧,梅若晴却躺在厢房里没有起来去看李玉珊一眼,她太累了,只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姚娘子让雪雁去请大夫,她自己则叫了家里的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梅家帮忙做饭烧水和照顾李玉珊。 梅远志这个大老爷,照顾人的能力也就仅限于替别人倒杯水而已。 直到深夜,梅家才终于安静下来。 从昏睡中醒来的李玉珊看到自己床前空无一人,而她自己想起床去趟净房竟然也动弹不得,她想喊人来帮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细若蚊蝇般的声音。 外间的正厅里,梅远志正在向准备回家的姚娘子道谢,而姚娘子轻柔温婉的话语则像刀子一样,每一个字都扎得李玉珊浑身发冷。 梅远志把姚娘子主仆送回了家,然后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卧房,就发现李玉珊正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 梅远志吓了一大跳,但也并未多想,他这一天几乎都快累死了,也不想洗浴,直接脱了衣衫就准备睡觉。 正屋也就三间,一间做了客厅,一间做了梅远志的书房,还剩下的这一间就是他和李玉珊的卧房。而东西两边的四间厢房,梅若晴带着铃儿住了东边的两间,连生和做饭的粗使婆子住了西边的两间。 所以,即使梅远志这会儿十分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也是没处可去的,他只有接着和病了的李玉珊睡一张床。 然而,让梅远志崩溃的是,他刚一靠近床,忽然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他忙掀开盖在李玉珊身上的棉布单子,才发现李玉珊竟然把屎尿拉在了床上。 梅远志立刻干呕起来,几乎是逃命般地冲到外面去了。 两行泪从李玉珊的眼角滑落,她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笑意,她不仅快要死了,她还瘫痪了,这可真是比她当年对付林云涵的招数还要毒辣。 她只是用慢性毒药要了林云涵的命,她可没有让林云涵瘫在床上,更没有让林云涵死在污秽之中。 她做的一切都是梅家母子默许的,而且第一个对林云涵下手的人也不是她,真正害死林云涵的人更不是她。 李玉珊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给她下的毒,这个院子里的人,会想害她而且有机会害她的也就是姚氏那个贱人了。 躺在屎尿浸湿的床上,李玉珊眼前晃动着的都是梅若彤从小到大的那些模样,相貌是在一直变化的,可那眼神似乎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永远都是那么冰冷冰冷的,即使被她和女儿背地里打骂梅若彤,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也从来没有过泪水。 李玉珊一遍遍地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唯一觉得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杀了梅若彤。 那个贱人的女儿越长越好看,李玉珊开始不舍得除掉,她想用这个绝世的美人去换取更多的好处。 她什么都算计到了,唯一没算到的就是她会死在梅若彤的手里,而且注定了是要受尽折磨后才能死。 梅若晴第二天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去看望李玉珊,却被发酵了一夜的污秽之物熏的当场干呕起来,以至于她逃出正房之后还在涕泪横流。 梅若晴和梅远志自此之后都不肯再轻易接近李玉珊,梅若晴每次都是等铃儿把李玉珊收拾干净之后才肯进去坐一会儿,而梅远志刚开始是每天看李玉珊一两次,后来渐渐就变成了三五天也不见人影。 青竹其实只去了冬青街的梅宅一天,第二天就在碧桐院里歇着了,也没有再派人过去监督。 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除了嘴毒心毒,身子骨实在太不争气了,青竹想想就觉得很无聊。 小小和碧溪端着冰镇着的瓜果进来,见青竹也学着梅若彤坐在窗前看书,两个人都悄悄地笑了起来。 小小去把盘子放在桌上,碧溪则跑过去夺了青竹手里的书说: “青竹姐姐,你又不认得几个字,何必这么辛苦的跟书本过不去?还不如出去打听些新鲜事,回来也好讲给我们听。” 昨天下午,青竹从冬青街回来后,就把李玉珊和梅若晴的丑态给讲了一遍,听得碧溪和小小惊叹不已。 青竹一把将书本从碧溪手里抢回来,还顺带着捏了一把碧溪的脸,然后假装生气地说: “昨天听了半晌还没听过瘾?这大热天的指使我出去跑,你当我傻啊?” 碧溪不怕青竹,叫了小小过来和她一起闹腾青竹。 梅若彤微笑着看了一眼闹在一起的三个丫头,继续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闲书。 如果没有一件接一件的烦心事,尤其是没有李彦白来找自己麻烦的话,梅若彤觉得和青竹她们几个窝在碧桐院里消磨时光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守门的小丫头在外面小声地叫青竹,说廖管事在二门口等着呢。 青竹一个跃起就冲了出去,还顺手把手里的书本扣在了碧溪的头上。 青竹从廖勇那里拿回来一封信,是梁文君写给梅若彤的,邀请她有空的时候去宫里说说话。 信里还夹着李斓曦写给梅若彤的一张字条,嘱咐梅若彤进宫前先给她准备几本闲书,要偷偷地带进去,千万不能被梁皇后发现了。 梅若彤便笑,青竹却很郁闷,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同样都是书,梁皇后却非要规定李斓曦这本可以看,那本就坚决不许看。 夕阳落下,梅家的下人们便都端着水盆里里外外地开始洒水,院子里的热气很快便消散了许多。 梅若彤照旧领着青竹去福寿堂陪老太太用晚饭,路上遇到了林庭芳。 林庭芳挽了梅若彤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趴在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表姐,你知不知道,今天伺候大姐姐的润琴回来了,被祖母骂了一顿,又哭着走了。” (); 第九十八章 梁文君的邀请 梅若彤听了林庭芳的话,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句话也没有再多问。 她能为林庭瑶做的都做了,林庭瑶能对她使的手段也都使了,她从来都不欠林庭瑶的,也不会再关心她的死活。 大门紧闭的采薇苑里,润琴跪在林庭瑶的床前哭着说: “夫人,大太太是给了银子,可老太太说不许您回家暂住,还说以后不许奴婢再回去了。” 每天不停地喝各种汤药,林庭瑶的面部已经开始微微浮肿。她听着润琴说话,双手把床单抓成了团。 她是有银子不亏待自己的衣食,也请得起大夫给她看诊,可王宝珠一天安静的日子都不让她过,时不时地就要来采薇苑羞辱她一番。 侯夫人邱氏也只当没看见,似乎她要是死了才更好。 林庭瑶迫切地想回到林家去养胎,在那里她肯定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就算她又一次得罪了梅若彤,可是她知道梅若彤的性子,既然已经放过她了,只要她老实,梅若彤就不会再主动找她麻烦。 可祖母不答应,母亲就不敢来侯府接她,父亲肯定也是听祖母的话。 林庭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了王宝珠前几天对她的那场嘲笑: “大嫂呀,你说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替你哭一场呢,据说世子爷……哦,不,是大哥,他原本是接到了恩旨,要带着你一起赴任的,可你居然这么快就怀孕了,所以就便宜了那个南黎,我可真是替大嫂可惜呢!” 想到这里,林庭瑶咬着牙闭了闭眼睛,看到桑嬷嬷端着汤药过来了,她毫不犹豫地就接到手里喝了个干净。 她林庭瑶是谁?她一个商户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老天爷愿意一直帮她,她一定要争气,等她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儿子,看谁还敢欺负她? 梅若彤给李斓曦准备了几本闲书,隔天就进宫去了,还带上了林庭芳。 林庭芳在家里十分无聊,见梅若彤问她要不要进宫去玩,林庭芳惊喜不已,忙去请示了老太太和张姨娘,然后就赶紧跑回自己的院子去准备了。 大老爷晚上回家,听说林庭芳要跟着梅若彤进宫之后也很高兴,他做舅舅的不好晚上去见梅若彤,就去老太太面前道了谢,第二天一早还亲自去送梅若彤和林庭芳出门。 李斓曦贵为嫡出的的公主,但是并没有看不起林庭芳,她似乎十分喜欢林庭芳身上那份单纯的孩子心性,两个人很快就撇开梅若彤和梁文君,牵着手去外面玩了。 梁文君给梅若彤续了一杯茶,梅若彤打量了她一眼说: “这些日子没见你,感觉你的脸色好了不少。” 梁文君笑了笑,声音低低的说: “人一旦忙起来了,心里有了寄托,精神头就会好起来,我如今竟然也能吃完一碗饭了。” 梅若彤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追问梁文君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梁文君喜欢的就是梅若彤这样的性子,和梅若彤在一起,她从来不会觉得心累。 到梅若彤要离开的时候,梁文君才对梅若彤说: “天气还是这样的热,陛下心疼姑姑和斓曦妹妹,说是让我们一起去西洛山住两个月,那里有避暑的行宫。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反正你素日里也是闷在家里不出门。” 梅若彤本能地就想拒绝,她不喜欢在规矩森严的地方受拘束,可当听梁文君说了西洛山的位置时,梅若彤却动心了,因为西洛山居然就在离兰若寺不远的地方。 梅若彤于是笑着答应了,准备离开坤宁宫的时候,林庭芳和李斓曦也回来了,与梅若彤和梁文君预料的一样,李斓曦已经邀请林庭芳跟她一起去西洛山避暑了。 梅若彤和梁文君会意地相视一笑,一起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梅若彤这趟没有见到梁皇后,听梁文君说是因为梁皇后昨晚睡得不好,所以今天不让人过去打扰。 一回到碧桐院,梅若彤就写信让青竹送到前院给韩煜。 外男不能随意进女眷居住的后院,可梅若彤是韩煜的救命恩人,她路过前院的时候如果遇到韩煜,在下人的陪同下说几句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按照和韩煜的约定,第二天上午梅若彤便去找老太太,说枫杨街的梅宅闹了一场,她自己不放心,还想过去看看。 老太太自然没有不允许的,还命焦嬷嬷拿了几盒点心让梅若彤带过去。 韩煜仍然等在上次站的那个花廊下,一看见梅若彤就微微地笑了起来。 青竹看着梅若彤走过去和韩煜说话,她自己则站在二门处小心地看着有没有人来往进出。 韩煜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人也不像前些天回来的时候那样瘦了。 梅若彤干脆简洁地对韩煜说: “我已经找到去天地潭的机会了,你先走,我过几天再走。外面一直有监视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一起离开。” 韩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轻声对梅若彤说: “李彦白一直以为我是要带着你逃走,所以只要我还待在林家,你去天地潭就会容易些,你只管先走,不用管我。” 梅若彤有些着急,咬了咬嘴唇才对韩煜说: “我是个女人,而且他指望着我给他赚银子,所以即使你先走了,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早晚都能再找到机会,可如果我先走了,我怕他对你不利。” 韩煜看着梅若彤,眼睛里溢出温暖的笑意,轻声对她说: “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我必须让你先走,不然我不放心。” 梅若彤抬头看向韩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楚,眼圈渐渐变红。 这个世界始终让她觉得孤单,似乎只有在韩煜这个朋友面前,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内心的软弱。 细想起来,她也曾在李彦白面前有过被逼得几欲落泪的时候,可她只能忍住,还要想着如何与李彦白讲条件。 阳光透过花廊的空隙落在梅若彤和韩煜的身上,细碎而又温暖。 韩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着梅若彤的双肩,轻声安慰她说: “你不要担心,即使你这次还是走不掉,我也会继续等着你,来日方长,我们总会有机会的。” 梅若彤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苦笑了一下说: “只是我觉得很抱歉,因为我,你只能待在这个院子里,大门都不敢出,像坐牢一样的。” 韩煜笑了起来,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自己其实平坦无比的腹部说: “这你可就说错了,你看看我现在过的多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聊了还有柱子给我讲笑话,都三个下人伺候着了,这不是妥妥的富二代生活吗?” 梅若彤被韩煜的模样逗笑,终于还是答应听韩煜的安排,然后她告诉韩煜说自己过些天要去西洛山小住,如果最后没有和青竹、廖勇一起回来,就让韩煜也找机会跟着离开。 (); 第九十九章 他看不懂的伤心 见梅若彤主动上门看望自己,柳老太太十分高兴,一边吩咐下人赶紧上茶和瓜果,一边拉着梅若彤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 “彤儿,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恶人都得了报应,你再不要为这件事情烦心。” 梅若彤淡淡地笑着点头,柳老太太又气哼哼地说: “李氏就是被我和你父亲给惯坏了,这么多年下来,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梅家的主母了,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 梅若彤当然知道李玉珊是什么身份,她虽不姓柳,可也是柳老太太亲姐姐的孩子,以前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可是柳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梅若彤不欲和柳老太太多亲近,只勉强又听她说了说梅臻阳的事情之后就告辞了。 很自然地,梅若彤也没有让柳老太太失望,走的时候依然让青竹给她留了些银票。 离开枫杨街之后,梅若彤就让廖勇把马车赶到国子监附近,她自己留在马车里等候,青竹守在外面,廖勇则去国子监里找梅臻阳。 梅臻阳很快就出来了,兄妹两人在马车上沉默良久,梅若彤才轻声说: “哥哥,李氏活不了几天了,母亲的仇也算是报了,以后你安心读书,我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挂念。” 梅若彤的话带着些许告别的意味,梅臻阳十分敏感,看着梅若彤的眼神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 梅若彤笑了笑,安慰梅臻阳说: “哥哥不必多心,没有什么事情,我过几天要和二表妹一起跟着皇后娘娘去西洛山避暑,可能要两三个月才回来,怕你不放心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 梅臻阳这才松了一口气,兄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分开。 为着梅若彤和林庭芳要跟皇后一起去西洛山这件事,林家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大老爷,里里外外忙的几乎要飞起来,把能想到的、不管梅若彤和林庭芳用不用得上的东西都选了最好的准备起来。 张姨娘的身份令她不好多走动,可还有二太太帮忙张罗。 忙完了之后的二太太在晚上的时候对着二老爷林永合感叹道: “你看看咱们二姑娘多好的福气,就因为和县主交好,如今都能跟着皇后娘娘和公主一起出去游玩了,多少公侯府邸的姑娘们尚且没有资格跟着去呢。” 二老爷自然也是高兴,很舒心地喝着茶说: “这几天真的是喜事连连,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的绸缎,色泽极为亮眼不说,而且无论如何水洗都不掉色。京中贵人争相求购这种布料,可以说是到了寸布难求的程度。” 二太太忙认真地听着,二老爷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神色: “我和大哥一样,也想拿到这种布料的经营权,但是争抢的人太多,我们都快放弃了,谁知道今天居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二太太忙问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二老爷摇头,感叹地说: “这洛邑城中到处藏龙卧虎,,我和大哥已经去和母亲商量过了,既然贵人不愿透露姓名,我们就绝不要试图去打听,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就好,说不定别人就是看上了咱们家做生意本分才找上门来的。” 二太太自然也欢喜,双喜临门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再去提大姑娘林庭瑶。 临出发的前一天,青竹悄悄去了冬青街一趟,回来后对梅若彤说: “李氏的病药石无效,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功夫了。老爷和二姑娘受不得自家的那幅光景,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姚娘子家里,只留那个粗使的婆子照顾李氏。呢个婆子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利索,所以李氏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睡在污秽之中。” 梅若彤听完只冷冷地笑了一下,这一切其实早在预料之中。梅远志和梅若晴都是享受惯了的人,又怎么受得了没银子花还要天天照顾一个浑身污秽的病人。 只不过梅远志的无耻还是部分地超出了梅若彤的想象,李玉珊尚且活着,他和姚娘子勾搭也就罢了,居然还光明正大地住到别人的家里去了,这可是连半分脸面都不肯要了。 李彦白知道梅若彤将要去西洛山的消息时并不吃惊,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不说话。 秋影试探着说: “王爷,皇后娘娘至少要在西洛山住两个月,如今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太子殿下肯定不愿意你长久离京,不然就由属下带着人暗中跟过去吧。” 李彦白轻轻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说: “这个办法不妥,以往怎么明目张胆地监视她都可以,可这次她是住在行宫里的,那里守卫森严,一旦你们露出哪怕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就会被人参奏个大不敬甚至图谋不轨的罪名。” 秋影苦了脸,夏风更是无计可施。 在夏风看来,事情原不必这样麻烦,就算梅姑娘再倔强,只要王爷进宫去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必然就能把她娶到王府里来。 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尽心思的? 李彦白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墙上的那副寒梅图,许久才平静地吩咐道: “夏风,你带人去兰若寺那里布置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梅姑娘接近天地潭半步。秋影,你去找廖勇,告诉他我今天晚上必须见梅姑娘一次。” 夏风和秋影都应声离去,李彦白起身走到墙边,用手抚摸着画像轻声笑道: “太淘气了,你怎么就这么执着,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呢?” 梅若彤接到青竹递进来的消息时一点都不奇怪,夜幕降临后她和青竹一起出了花园的角门。 洛水有一条不知名的支流横穿洛邑城,从角门走出去约一里地就到了河边。 岸边停着一艘小船,带着帷帽的梅若彤刚一踏上甲板,小船便悄然驶离了。 青竹大急,试图飞身追上,却被秋影和几个便衣侍卫给拦住了。 河面上凉风轻抚,细碎的波纹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 梅若彤没有取下帷帽,对于李彦白递到她手边的茶水也置之不理,只沉默地透过窗户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李彦白将茶杯放在梅若彤面前,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梅若彤立刻警惕地看了李彦白一眼,然后站起身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去。 李彦白轻笑着站起身,伸出双臂绕过梅若彤头顶把她身后的窗户给关上了。 李彦白重新在梅若彤对面坐下,含笑看着她说: “梅姑娘,我知道你跟着皇后娘娘去西洛山的目的,我希望你可以重新考虑你计划的可行性。” 在帷帽的遮掩下,梅若彤不必太过掩饰,所以她瞬间就红了眼圈,是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彦白的掌控之中,她的任何一点小心思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始终都有能力卡住她的喉咙,随时随地地控制她的一切。 (); 第一百章 情不知所起 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梅若彤,虽然一直倔强,虽然一直坚持,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里,她在身为亲王的李彦白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助。 更何况,李彦白还是个心思如此缜密的人,虽然他展现在她面前的都是温和儒雅的一面,但她能够想象的到,能在沉默中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李彦白,绝对经历过她所想象不到的磨难,也绝对具备足够的心狠手辣。 梅若彤知道这时候的任何否认都是可笑的,李彦白能来找她直接问,就不仅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而且肯定也做好了布局。 如果现在就反抗,她可能就是再被羞辱一番,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可韩煜就不一定了。 梅若彤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弃这次的逃跑计划,她一句话也不说,站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泪水在帷帽后肆意流淌,就这样吧,她觉得很累,起码在这一刻不想再拼命挣扎了。 船身轻轻晃动了一下,正在失神的梅若彤一个趔趄往旁边摔了过去。 刚站起身的李彦白快步往前,伸出手臂将梅若彤抱在了怀里。 在落进李彦白怀里的那一刻,梅若彤的帷帽被撞掉,她泪流满面的脸呈现在李彦白面前。 梅若彤挣扎着要离开李彦白的怀抱,李彦白却抱紧了她不肯松手,他红了眼圈,哽咽着问: “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走?是我真的就那么讨厌,还是你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她内心里的孤单和渴望,在他的心里,他的地位和手段已经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她理所应当的应该选择他,听从他的所有安排,此后余生都在内宅中红袖添香、洗手作羹汤,只为等着他的一句夸赞。 梅若彤明白了李彦白的心意,感到的却是更深的恐惧,他有了这样的心思,她便更加难以自由了,也许再也不能回见父母了,而被视作怀疑对象的韩煜,处境也将更加危险。 李彦白只需要一句话,韩煜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梅若彤挣扎着跪了下来,流着泪却十分平静地仰脸看着李彦白说: “王爷,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送韩公子离开,他走之后,我什么都答应你,除了不进王府后宅,其余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 李彦白的眼神渐渐变冷,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他在梅若彤面前半跪下来,含着泪笑问她: “你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愿意为了韩煜跪下来求我,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他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梅若彤默然不语,李彦白忽然伸出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着牙说: “梅若彤,你让我很生气,也很失望,你居然为了韩煜跪下来求我,我告诉你,你这样只会让他死的更快更痛苦。” 梅若彤哽咽出声,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摇摇欲坠。 李彦白伸出双臂将梅若彤紧紧搂在怀里,哽咽着说: “我记得你在兰若寺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答应你,什么都按照你说的做。至少对你,我可以做得到。” 梅若彤打了个寒颤,低声哭着哀求: “让我回家吧,求求你了,我不想待在这里。” 那个家里没有危机重重的争斗,没有心思叵测的算计,只有父母的宠爱,以及她所渴望的自由自在。 李彦白自然不明白梅若彤话里的真实意思,他气得笑了起来,流着泪咬牙问梅若彤: “你连敷衍我片刻的时间都不愿意?只想着回林家,只想回去见韩煜,对不对?” 梅若彤无视李彦白的愤怒,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可能会懂,她也不该奢望他能理解她。 梅若彤的这种表现看在李彦白的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起码代表着她愿意顺从了,不再反抗。 无论李彦白的性子看起来是怎样的平和,但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在内心深处还是习惯了周围人对他的顺从。 李彦白拥抱着梅若彤跪坐在地上许久,见她眉眼渐渐温顺,甚至还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上,笑意自李彦白的眼中溢出,他低下头在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但是你以后都要乖,不然你不仅今晚不能回家,以后也不能回家,我随时都可以直接把你带回王府去。” 梅若彤使劲儿掐着自己的手心,她在心里恨恨地把李彦白从头到脚地骂了一遍,脸上却分毫不露,甚至还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李彦白的心轻轻颤了颤,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一下梅若彤的脸,然后把她扶了起来。 看着李彦白转身去拧湿帕子,梅若彤咬了咬牙,垂眸掩去了眼睛里的恨意。 这个强势又虚伪的死男人,早晚她都要他有后悔的时候。 想到等自己顺利地跑掉了,李彦白必定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梅若彤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李彦白细细地给梅若彤擦干净脸,又拉了她的手,一边轻轻擦着,一边轻声说: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以后就要和有些人保持好距离,不然我会生气,明白吗?”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听到撑船的侍卫在外面禀报说道码头了,她抬头看着李彦白,用商量的语气说: “王爷,让我回去吧,明天要跟着皇后娘娘去行宫,我怕外祖母今晚会去我院子里看我。” 李彦白笑看着梅若彤的眼睛,直到梅若彤红着脸垂下了头,他才牵了她的左手说: “好,我送你回去。” 梅若彤惊慌地想把手从李彦白的掌心里夺出来,李彦白反倒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然后靠近她低声笑着说: “不用怕,你刚才出来的时候,难道没发现从角门到码头这段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吗?” 梅若彤忽然感到有些后怕,兴亏她刚才决定敷衍李彦白,原来他真的已经做好了今天就让她回不了林家的准备。 看到李彦白和梅若彤牵着手从船舱里走出来,等在码头上的青竹差点儿一头栽到河里去。 秋影笑的见牙不见眼,只是不敢发出声音罢了。 几个侍卫依然留在河边,李彦白牵着梅若彤的手拾级而上,青竹和秋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青竹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不停地在心里咒骂李彦白,这个变态肯定是又威胁姑娘了,而且一定是让姑娘很害怕,不然姑娘不会这么听话。 秋影却是已经在想着等见到夏风的时候要怎么显摆一番了,夏风这会儿应该还在兰若寺忙活,估计要到天亮才能回来。 想想到时候夏风必定是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秋影就更加开心起来。 (); 第一百零一章 流水无情 李彦白牵着梅若彤的手走到角门附近,才微笑着说: “你回去了早点睡,记得要用冰敷一下眼睛才好。” 梅若彤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去看青竹,示意青竹跟上来。 青竹忙跑到梅若彤身边,她抿唇看看梅若彤,又愤愤地看了看李彦白,在心里思量着能不能向李彦白讨回那个粉色的兔子枕头。 青竹是觉得那个枕头很幼稚,但也不应该落到李彦白这个变态的手里。 李彦白背着双手,神态悠闲地笑看着青竹说: “好好照顾你家姑娘,等你们从行宫回来,我会重重地赏赐你和廖勇。” 青竹垂眸撇了撇嘴没说话,她才不稀罕李彦白的银子,这个变态说话真讨厌,俨然就是一副姑爷的口气。 梅若彤朝着李彦白点了下头,伸手拉了青竹的手就往角门的方向走去。 梅若彤和青竹进了角门,门刚一关上,秋影就飞窜而至,兴奋地低声问李彦白: “王爷,梅姑娘答应了?” 李彦白含笑不语,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码头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微笑着问: “你又不懂这些事,问了做什么?” 被鄙视的秋影顿时就不愿意了,摸了摸鼻子说: “王爷,游船这个主意还是属下给您出的。” 李彦白已经快走到河边,他仰脸看了一眼晴朗的夜空,然后才扭头看着秋影说: “秋影,你也太不厚道了,夏风这次估计要奔波一个通宵,你居然还想去他面前显摆,刚才看到的那些还不够你去他面前炫耀吗?” 秋影被猜透了心思,挠着头笑了笑不敢再追问了。 梅若彤一路走得飞快,脸冷的都能结成冰了。青竹少有地惊慌失措,却什么都不敢问。 主仆二人一回到碧桐院,梅若彤就径直走进了净房。 待到洗浴完毕,梅若彤又反复地搓洗了自己的手和脸,然后才冷冷地对碧溪说: “我今天穿的那些衣服都收起来,以后不要再拿出来了。” 碧溪和小小慌忙应了,看着梅若彤领着青竹进了卧房,两个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姑娘今天一定是遇到十分不顺心的事情了,以往可是极少这样拉着脸的。 梅若彤闭眼坐在妆台前,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拿着棉帕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轻声说: “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什么也不说我很害怕。” 青竹说完,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梅若彤突然回头,仰脸看着青竹的眼睛说: “青竹,我今天差点儿就回不来了。你去告诉廖管事,这次到了行宫后,你们两个尽早找机会去观察周围的地形,我们一定要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离开。” 青竹点头,想了想说: “姑娘,我明白的,这次去行宫的时间长,那个变态肯定不能自己天天跟踪我们,确实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直到在床上睡下,梅若彤还觉得一阵阵的后怕。她太低估李彦白了,以为也就是再被他威胁一番而已,却没想到原来他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 一旦她被强行带进了王府,即使她再不愿意,再怎么不在乎名声,宣德皇帝也肯定会下旨让她嫁给李彦白。 而且,李彦白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他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为什么会被封为亲王,为什么他从来不称呼帝后为父皇和母后,却笃定自己去求宣德皇帝赐婚就一定能够成功? 如果仅仅只是有太子的暗中支持,李彦白何以敢这样肆意行事? 为梁皇后要去行宫的事情,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准备了许久,直到临行前一天的晚上,太子才想起来问太子妃说: “二弟让你帮着找人看好梅姑娘,你安排了没有?” 太子妃笑了起来,她一边给李彦召通头发,一边柔声说: “殿下只管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两个嬷嬷了,一有异常就会往母后那里送消息的,不会误了二弟的事情。” 太子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接过太子妃手里的玉梳放在桌子上说: “二弟一向从容,想不到竟也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梅姑娘一个女孩子,行宫里又守卫森严,她能出什么事呢?” 太子妃掩口而笑说: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可见二弟这是太喜欢颍河县主,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离开眼前片刻便不放心了。” 李彦召起身拥了太子妃在怀里,轻笑着说: “在我心里,只有我的蒹蕸才配得上窈窕淑女一词。” 太子妃红了脸,轻轻叫了声“殿下”之后就依偎在了李彦召的怀里。 一大清早,林家众人把梅若彤和林庭芳一直送到枫杨街的街口才停下,连甚少出门的张姨娘也跟在后面,只大太太王芷茹依然不见踪影。 林庭芳在路上小声地对梅若彤说: “表姐,母亲她天天待在佛堂里,连父亲都甚少见,我去给她请安多次,一次也没见到过她。” 梅若彤无话可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亲哥哥和亲侄子死在自己家里,女儿又失去了世子妃的名分,如今等于是被软禁在了靖勇侯府受折磨,偏老太太还不肯让林庭瑶回娘家休养,大太太这心里不难受才怪。 可一切皆有因果,大太太先是包庇兄长作恶,后又纵容女儿残害张姨娘和林庭芳,她们母女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得别人。 等到了翊坤宫,梅若彤才发现除了李斓曦和梁文君,竟然只有她和林庭芳随行。 宣德帝带着一众嫔妃来给梁皇后送行,德妃站在宣德帝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梅若彤好几眼。 自从贾飞林逝去、梅若彤把贾飞林的玉佩还给德妃之后,德妃就再也没有见过梅若彤。 梅若彤去看望梁文君的时候,倒也曾去过昭阳宫,可德妃都推拖身体不适没见她,梅若彤后来便也不曾再去过了。 梅若彤领着林庭芳给宣德皇帝行礼,也恭敬地给德妃请了安。 德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份热情。 梅若彤在德妃的眼里差不多已经是半个仇人了,侄子的死都是被这个女人连累的,儿子还心心念念地想要把这个女人娶进门,以至于德妃现在恨不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梅若彤这个人才好。 林庭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人,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直到跟着梅若彤上了马车,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怕地对梅若彤说: “表姐,真是吓死我了,兴亏你在我旁边,不然我真的都要晕过去了。” 梅若彤微笑着摸了摸林庭芳的头发,让林庭芳靠在她的怀里休息。她这次如果真的能够离开,同行的林庭芳回去后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责备。 梅若彤把脸扭到旁边,不让林庭芳看到她渐渐红了的眼圈。 半年多的时间,她却觉得似乎已经过了数年之久,李氏离死已经不远,而且死的痛苦,她也就不欠原身什么了。 其实也还是有牵挂的,外祖母,林辰晧,哥哥,碧溪和小小,还有总是依赖她的林庭芳。 亲生父母、韩煜和李彦白的身影在梅若彤眼前交替出现,她咬紧了嘴唇才把眼里的泪忍了回去。 (); 第一百零二章 西洛山行宫 即使是一天中最为凉爽的清晨,李玉珊的卧房里也依然臭气熏天。 太久没人用过的梳妆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无数的灰尘在空气中跳舞。 粗使的婆子端着一碗凉了的粥走进屋里,她不耐烦地将手里的粥碗重重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然后伸手就去扯李玉珊身上盖着的床单。 老爷和二姑娘已经几天不见人影,别说工钱了,给的那点银子连吃饭钱都快不够了,可还要伺候这个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若不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下一个主家,自己傻了才要继续待在这里。 婆子心里本就存着气,手上便越发用力,已经瘦骨嶙峋的李玉珊很快就被脱的光光的扔在光床板上。 李玉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婆子,见她手都不洗就端起那碗粥来喂自己,李玉珊还是平静地张开了嘴。 她还必须再活几天,女儿一定会来看自己的,她要为自己唯一的亲骨肉找个靠山后才能放心离去。 粗使的婆子没耐心把一碗粥全部喂完,就扯了一条床单扔在李玉珊身上,然后抱着地上的一堆脏衣服出去浆洗去了。 梅若晴一早才刚刚醒来,姚娘子身边的雪雁就来到了她的卧房门口,笑吟吟地说: “姑娘,我家娘子让买了您爱吃的雪花酪,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等着您呢!” 梅若晴高兴地冲着雪雁点头,立马起身开始穿戴。 雪雁转身的瞬间,就已经撇嘴冷笑起来。这位梅二姑娘还真是个没长心的,自己的娘都快死了,她居然几天都想不起来要去看一下。 就在梅家二姑娘因为吃到了雪花酪而高兴的这个早晨,梁皇后去往西洛山的銮驾缓缓地驶出了洛邑城。 李斓曦在半路歇息的时候跑到了梅若彤和林庭芳乘坐的马车上,噘着嘴向梅若彤抱怨说: “母后不知道怎么了,蔫蔫的总是犯困的样子,表姐还嫌弃我太吵,我要跟你们坐一辆车。” 梅若彤笑着安慰了李斓曦,看着她很快就跟林庭芳玩了起来,梅若彤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也没有再多想。 李斓曦刚一下车,梁文君就忙拿出痰盂递到了梁皇后面前。 梁皇后连着吐了好几口才终于平静下来,漱口后握着梁文君的手说: “文君,多亏了你陪着我,我先前还说这个孩子体贴省心,谁知道这几天越发闹腾的厉害了。也得亏你祖父一早就建议我们出宫去避暑,不然怕是就要被人给发现了。” 别说德妃了,后宫的妃嫔们哪个不是天天都在盯着别人的肚子。无论谁有孕,都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也就是梁皇后年纪大了,又多年无所出,所以才能安稳躲到现在。 梁文君轻轻地给梁皇后抚着后背,柔声说: “姑母切勿再忧心,祖父和太子殿下早就打点好了行宫那边,你尽管放心地住着。等我们回宫的时候,你的身孕至少得有五六个月了。” 梁皇后疲累地嗯了一声,她再怎么小心,也知道自己的坤宁宫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别说在宫里经营多年的德妃,就是其他几个有了皇子和公主的嫔妃,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梁皇后靠着梁文君歇了一会儿,忽然悠悠地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想起萧贵人,她那性子是真的好,陛下宠爱过那么多女人,唯独她没让我觉得讨厌。” 听梁皇后提到萧贵人,梁文君渐渐红了眼圈,诸皇子封王之后,她原本以为李彦白和梁皇后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可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 别说进宫谢恩了,成了亲王的李彦白甚至连早朝都没去过一次,令那些等着一睹庄亲王真面目的朝廷官员和洛邑百姓们失望不已。 梁文君悄悄地将眼泪忍了回去,然后用帕子捏了一颗酸梅子递到梁皇后嘴边。 梁皇后含了酸梅子在嘴里,过了一阵她靠着锦垫坐好,然后把梁文君搂在怀里轻声说: “好孩子,如果姑姑可以顺利熬过这一关,就舍下这张脸再去求陛下一次,到时候我必要亲自见老二一面,若还是不能成,咱们就别再等了,好吗?” 梁文君低声哭了起来,梁皇后叹了口气闭眼上,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 年轻时的求而不得总是能让人痛彻心扉,可又有多少感情可以真正经受得住岁月的洗礼? 西洛山行宫并不是很大,但守卫及其严密。梅若彤掀起帘子一角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心里就不由得沉了沉。 梁皇后和梁文君住了主殿,李斓曦却非要跟着梅若彤和林庭芳一起住,而且坚持要住行宫最南侧的含月殿,说那里最靠近瀑布更凉爽。 梁皇后瞪了一眼李斓曦表示默认,伺候的宫人们就忙去重新布置含月殿了。 梁梅若彤和林庭芳给梁皇后行了礼后就也告辞跟着李斓曦离开了,她们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陪着李斓曦玩,而梁皇后很明显更想自己一个人清净地待着。 西洛山比洛邑城的气温低了太多,太阳才刚落山,梅若彤就明显觉得而有些冷了。 行宫里自有伺候的宫人,梅若彤只带了青竹和廖勇,李斓曦不在寒月殿,梅若彤便也不喊伺候的宫人进门,自己去找出一件浅绿色的半臂加在了身上。 梅若彤坐在窗前喝了一盏茶,青竹就回来了,附在梅若彤耳边说: “姑娘,行宫里面走动还算自由,但是想悄悄到行宫外面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皇后娘娘那边给的腰牌。廖勇也在外面看过了,周围的防守都很严密。” 这并不出梅若彤的意料,梁皇后和秦国公主李澜溪住在这里,禁军的防守自然不回松懈。 梅若彤想了想,附在青竹耳边说: “过上几天,等公主在这里玩腻烦了,你就有意无意地跟她提提兰若寺。” 青竹瞬间明白了梅若彤的意思,只要李澜溪想出去玩,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 晚饭是在含月殿里用的,只有梅若彤、李斓曦和林庭芳三个人。正吃着饭,李斓曦却忽然撅了嘴不高兴地说: “正殿前面那颗桂花树都长那么高了,二哥却还是没有娶表姐。” 梅若彤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抬头就发现伺候在旁边的青竹也已经看了过来。 林庭芳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没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来回打量梅若彤和李斓曦。 李斓曦把筷子放下,咬了咬嘴唇说: “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表姐说过,二哥那时候每年都会跟着皇祖母她们一块儿来行宫。临章殿前的那棵桂花树就是她和二哥一起种下的,皇祖母说过,等桂花树长成了就让二哥娶表姐。” 梅若彤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庭芳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就轻声李斓曦说: “公主,梁姑娘那样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她的,您千万别难过。” 李斓曦虽然年幼,但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和林庭芳说,便嗯了一声继续闷头吃饭,脸色却终究是没有原来好了。 (); 第一百零三章 情不自已 含月殿一共两层,李斓曦和林庭芳住在二楼,梅若彤独自住在一楼。 饭后,李斓曦和林庭芳又出去玩了,梅若彤正歪在床上想心事,梁文君却找了过来。 青竹忙走到桌边要去泡茶,梁文君拦住她说: “你别忙了,我是来找了梅姑娘出去走走的。” 梅若彤跟着梁文君出了含月殿,青竹和流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看到梁文君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梅若彤便微笑着问她有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梁文君用帕子掩了掩嘴,终究还是没忍住,附在梅若彤耳边悄声说: “姑姑答应我了,等过段时间会再去求陛下,她想见见王爷。” 梅若彤自然知道梁文君说的王爷是谁,也知道梁皇后为什么事情要见李彦白。 梅若彤扭脸看着含羞的梁文君,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 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毫无希望的消息,就能让梁文君如此欢喜,竟然到了必须要来跟她分享的地步,可见梁文君心里对李彦白的执着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两个人正好走到了临章殿前面,梅若彤看梁文君怔怔地看着前面的桂花树出神,就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等着。 大约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像她和韩煜一样,想要自由而不可得。梁文君也一样,对李彦白痴心一片,却只能这样毫无希望的等着。 李彦白也许比她们都好一些吧,梅若彤暂时想不出李彦白会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洛邑城的庄亲王府,李彦白在书房里忙到深夜,等回事的几个人都离开了,李彦白却站在窗前发呆。 秋影小心翼翼地提醒李彦白该休息了,李彦白这才回头看着他和夏风说: “你们去备马,我要去西洛山一趟。” 秋影和夏风都吓了一大跳,这都快丑时了,再快的马跑到西洛山也该天亮了。 而且,王爷不是昨天晚上才见过梅姑娘吗? 秋影硬着头皮劝李彦白: “王爷,这会儿出发的话,到行宫的时候天都亮了,得等上一整天才能进去见梅姑娘。” 夏风也忙跟着说: “王爷,你答应过明天见南边回来的那几个管事,他们都已经在偏院那里等着了。” 李彦白不说话,只抿唇看着秋影和夏风。 秋影和夏风被看的不自觉地慌了起来,秋影喃喃地说: “王爷,那,那要不属下这就去备马?” 李彦白依然不说话,只缓缓地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秋影和夏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内侍们伺候着李彦白洗浴歇息后,眼看着卧房的灯熄了,秋影和夏风才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主子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后都会这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我昨天又没看到主子和梅姑娘牵手。” 夏风依然为昨天的事情感到不满,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秋影说。 秋影早上向夏风炫耀这件事的时候,把夏风气得半死,他实在想亲眼看一看青竹吃瘪的样子。 谁让那个丫头总是欺负他,向来都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梁皇后连临章殿都极少出,李斓曦每天除了早晚去请安,其余时间都跟梅若彤和林庭芳待在一块儿。 也就几天的时间,李斓曦便带着梅若彤和林庭芳把行宫附近都转了个便,然后她就开始对着林庭芳和梅若彤抱怨住在这里太无聊了。 而且不管到哪里都有乌泱泱的一群侍卫和宫人跟着,这让李斓曦很是不耐烦。 这天晚饭后坐着喝茶,青竹就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兰若寺,还说挺想念兰若寺的斋饭。 李斓曦果然马上就来了兴致,仔细地问了青竹之后就对梅若彤说: “也就一个时辰的山路,我去找母后说说,咱们也去兰若寺玩去。” 李斓曦说完就跑去临章殿了,梅若彤和青竹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倒是林庭芳有些好奇地问梅若彤: “表姐,你说皇后娘娘会答应让公主去吗?” 梅若彤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拿着茶杯的手却悄悄地攥紧了。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李斓曦就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她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一进门就飞快地说: “母后答应让我们后天去,不过要早去早回,不能在那里过夜。” 梅若彤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去就好,到时候再找机会留下也不是没可能。 今天是十三,后天晚上正好最有可能是月圆之夜。 晚上睡下后,梅若彤对青竹说: “到了兰若寺后,我会想办法在那里住下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悄悄离开。” 青竹应了下来,没有再追问梅若彤为什么非要从兰若寺离开。 她已经问过梅若彤几次了,梅若彤不仅不说原因,最后一次还很不高兴地说了她几句,后来青竹就再也不敢问了。 想到梅若彤说只要她不见了,就让自己和廖勇赶紧离开兰若寺,跑到洛水码头去找她就行,青竹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慌。 然而,更令青竹慌张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没睡着,却发现一个黑影悄悄进了屋子。 青竹猛地一个跃起,手里的剑就直直地朝着黑衣人刺了过去。 梅若彤面朝里躺着,她听到动静后忙转身坐了起来,就发现黑衣人已经制服了青竹,李彦白正微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梅若彤气得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才稳住心神,青竹一把推开夏风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然后狠狠地踩了夏风一脚。 夏风疼得跳了起来,他不敢出声,却拼命拽着青竹往外走。 李彦白站在门口,还对走过他身边的青竹温和地笑了笑,完全无视青竹眼里的愤怒。 山上夜里凉,梅若彤盖着锦被,只身上穿着的里衣比较单薄。 李彦白拿了旁边衣架上的一条披帛给梅若彤搭在肩上,然后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说: “已经四天没见你了,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梅若彤心里顿了一下,但她马上就避开了李彦白热烈的眼神,她不接李彦白的话,反而换了话题问: “这里守卫森严,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李彦白轻笑了一下说: “我小时候每年都跟着皇祖母来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没人拦得住我。”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垂眸看着锦被上绣着的荷花默不作声。 只屋角留了一盏小角灯,李彦白含笑看着灯影里乌发披肩、不着钗环的梅若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知道不该晚上过来找你,可我实在很想你,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我只坐一会儿就走,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梅若彤顿时涨红了脸,忍不住在心里疯狂鄙视李彦白,这么露骨的话,就是拿到几千年后去说也能叫人脸红,李彦白却是随口就来,可见其脸皮之厚。 (); 第一百零四章 山间夜晚 看着梅若彤羞得连耳朵都变成了粉红色,李彦白的喉结动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梅若彤的头发。 梅若彤皱了下眉头,条件反射般地把头往旁边躲了躲。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笑,随即坐回锦凳上说: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不要害怕。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李彦白说到这里犹豫了,又开始习惯性地摩挲自己的手指。 梅若彤悄悄抬眸,她没去看李彦白的脸,只是看了看李彦白交叠在一起的白净修长的双手,在心里撇了撇嘴。 明明就是自己做出了无礼之举,夜闯女子闺阁,还偏要说是有事相告。 “这件事情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但是你如今跟着皇后住在这里,我觉得你还是知道了比较好。” 李彦白说到这里看向梅若彤,他收了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严肃地说: “皇后有了身孕,连陛下都还不知道。她躲到这里养胎,应该是怕在宫里被人发现了会遭到暗害。” 梅若彤吓得打了个寒颤,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明白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心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梅若彤紧紧抿着嘴唇,原来知道李彦白是和太子一道争夺皇位的时候,她就心生悔意,觉得当初不认识李彦白就好了。 现在倒好,她又牵扯进了后宫妃嫔的争斗之中。梁文君肯定是知道皇后有孕的事情并且在替皇后隐瞒,那如果梁皇后在行宫出了意外,或者怀孕的消息提前被泄露了出去,那她和林庭芳就成了主要的嫌疑人。 这样看来,梁文君邀请她来行宫,未必就没有一点儿利用她做障眼法的意思,毕竟有她和林庭这两个外人跟着,梁皇后此行的可疑度无形中就降低了很多。 见梅若彤的脸色明显变差,李彦白有些心疼,轻声安慰她说: “你也不用害怕什么,只要平日里少去皇后身边就行,若真是撞见了异常,你一个未成亲的小姑娘,假装看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梅若彤嘴唇颤抖了几下,才低声说: “我知道了,多谢王爷提醒,我会注意的。” 梅若彤是不喜欢李彦白,但也知道这件事是李彦白在帮她,不然就算她不出岔子,总是跟在李斓曦身边的林庭芳却是有很多机会见到梁皇后的。 自己是很快就要走了,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可是在走之前,一定要把林庭芳送回洛邑城去。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李彦白轻声问梅若彤,说话间看到梅若彤身上的披帛滑落,他便又站起身把披帛重新搭在梅若彤的肩上。 “不用了麻烦王爷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好。” 梅若彤客气的说着,她这会儿只盼望李彦白赶紧走,她好马上写信让廖勇送回洛邑去。 李彦白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说: “你若是想让廖勇给你外祖家送信,不如让我今晚就带回去的好。如果廖勇离开一趟,林家就来接你表妹回去,这难免会引人怀疑。”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不想多欠李彦白的人情,可却不得不承认李彦白说的对。 梅若彤只能从床上起身,准备去给外祖母写信。让林家找个理由把林庭芳接回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用告诉外祖母真实的理由,就能肯定外祖母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一起身就明显觉得冷,梅若彤刚穿上绣鞋,李彦白已经拿过衣架上的外衫给她披在了身上。 梅若彤觉得十分的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自己系扣子,却被李彦白轻轻抓住手臂阻止了。 李彦白比梅若彤高了快一头,他要给梅若彤系扣子,便需要微微地低下头。 男人的鼻息轻缓地落在梅若彤的额头上,令梅若彤十分的不自在,可她很清楚,她若是再反抗,李彦白很可能就又要生气,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少女的身材玲珑有致,翠绿的春衫柔滑细腻,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令李彦白的眸色瞬间又深了几分。 梅若彤紧张的几乎快要发抖,李彦白却忽然快步离开她往窗口的书桌旁走去。 见李彦白背对着自己默不作声地研磨,梅若彤终于松了口气,她没有再多想,就自己把剩下的一颗扣子系好,然后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 梅若彤专心的写着信,一边写一边思考着该怎样说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对林庭芳的影响,至少不能让老太太觉得是林庭芳犯了错,所以梅若彤才要让她回洛邑城的。 李彦白手里研着磨,眼神却落在梅若彤的身上,看她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李彦白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这个女人经常都是聪明冷静的,但有时候却也极傻,比如这会儿,她就完全忽略了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只知道忙手里的那点事儿。 还是早点儿娶回家的好,放在外面还要害他担心。 梅若彤写完信略微晾了一下就折好装进信封里,然后把信递到了李彦白面前。 李彦白接了信放进袖子里,然后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说: “那你休息吧,这封信明天一早就会送到林府去,你不用担心。” 梅若彤应了一声,又谢过李彦白一次,就垂手等着他离开。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歪头看着梅若彤的眼睛说: “我这再快马跑回去,都要到明天早晨了,您也不说请我先喝杯茶?” 梅若彤抿了抿唇,转身去给李彦白倒茶。 她有求于李彦白的时候不多了,再有三天,她就可以回家了,永远都不用再和这个男人与虎谋皮。 李彦白右手接了梅若彤递到面前的茶杯,左手就很自然地握住了梅若彤来不仅收回的双手。 看李彦白含着笑慢慢地喝茶,眼睛只看着窗外,却坚决不肯松开自己的手,梅若彤顿时气结,恨恨地怒视着李彦白低声说: “王爷这样也太无礼了,请你自重。” 这已经是李彦白今天晚上第三次动手动脚,梅若彤真的是有些恼了。 李彦白的一只手就牢牢地控制住了梅若彤的两只手,他不理会梅若彤的话,只眼睛里的笑意变得更深。 直到缓缓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李彦白才将茶杯放回梅若彤的手里,然后低下头飞快地在她额头上触碰了一下说: “你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梅若彤气得手都开始抖了,却只能尽量保持安静,生怕惊动了楼上的林庭芳和李斓曦。 已经走到卧房门口的李彦白却忽然回头,微笑着轻声对梅若彤说: “你今天表现的很乖,我很满意。” 梅若彤顿时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就把手里的杯子砸到李彦白的脸上去。 (); 第一百零五章 困兽犹斗 看到李彦白满脸笑意地出了房门,夏风忙颠颠儿地跟了上去,青竹则恶狠狠地看着李彦白主仆消失在转角处,这才返身回到屋子里。 梅若彤正在净手,青竹把房门关好后,就忙走到梅若彤身边问她李彦白来做什么。 梅若彤一边擦手,一边很平静地说: “没什么事,就是闲的无聊了来跑一趟。” 青竹就更加愤愤不平,伺候着梅若彤重新睡下,她也在旁边的矮塌上睡下后就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看来我们真的是要赶紧走,变态这样动不动的就跑来一躺,早晚得被人给发现了,他身份尊贵又是个男人,自然是不怕的,到时候吃亏的就只有姑娘。” 青竹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李彦白身份尊贵,但最主要的是他身边的夏风和秋影功夫太好,不然她也不能总是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受气。 还是姑娘说的对,早早的远走高飞,她们有那么多银子,到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的傍晚,林家就送了信到行宫,老太太在信里说张姨娘忽然病了,十分地思念二姑娘林庭芳。 梅若彤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并不慌张。林庭芳却马上就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姨娘的身体不好,最怕冷了,可这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这个时候还会病了,定是很严重了。 李斓曦被林庭芳给哭得慌了起来,忙让宫人收拾林庭芳的东西送她出了门。 等看着林庭芳带着雪衣上了林府的马车,李斓曦才有些沮丧地对梅若彤说: “还说明天一起去兰若寺呢,没想到庭芳却先走了。”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牵着李斓曦的手往回走,想着自己明天若是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李斓曦。 冬青街,姚娘子的院子里。 梅若晴在吃晚饭前终于想起来要去看望李玉珊,就叫梅远志吃完饭了跟她一起回去。 梅远志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姚娘子在一旁微笑着说: “是该回去看看了,我也想李姐姐了,等会儿吃完饭了我们一起去吧。” 姚娘子话刚说完,候在旁边的雪雁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梅远志终于点头,梅若晴也不多想,看下人又端了雪花酪上来,立刻欢呼着站了起来。 她太喜欢吃这雪花酪了,姚姨真好,二两银子才一小碟的雪花酪,姚姨都舍得每天买给她吃。 雪雁带着两个婆子到了隔壁的梅宅,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李玉珊梳洗收拾整齐,又把她屋子里的床铺幔帐都换了干净的,还燃上了清甜的百合熏香。 李玉珊看着雪雁,冷笑着说: “那个贱人这会儿很得意吧?可我一天不死,她就依然连个妾都算不上。” 雪雁鄙夷地撇了撇嘴没说话,若不是受命于人,就梅远志那个窝囊废,她们主仆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梅若晴是抱着姚娘子的手臂进屋的,梅远志跟在后面,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 李玉珊一看见姚娘子就咬紧了牙,再看到女儿和姚娘子亲密的样子,顿时就气得七窍生烟。 姚娘子十分亲热地问候了李玉珊,又细心叮嘱粗使的婆子要好好照料李玉珊。 李玉珊动弹不得,就用尽力气才狠狠地啐了姚娘子一口,骂道: “贱人,你给我滚出去。” 姚娘子错愕不已地呆住了,泪水马上滚滚而落,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梅远志气得连李玉珊的床都没有靠近,就跟在姚娘子身后走了。 雪雁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下,斜睨了一眼李玉珊之后也离开了。 梅若晴不高兴地在李玉珊的床前坐下,噘着嘴抱怨李玉珊说: “娘,你干嘛这样?姚姨照顾你这么好,又照顾我和爹,爹却到现在也没给她个名分,她都没说什么,你干嘛还要骂她?” 李玉珊气得呼呼直喘,半天才说: “你还小,看不清人心险恶,你把梅若彤给我找来,我必须要见她一面。” 梅若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娘,你见梅若彤干嘛?她又不会帮我们,平白让她来笑话我们不成?” 李玉珊死死盯着梅若晴,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哀求道: “晴儿,你若是不想娘死不瞑目,就去把梅若彤给娘找来,记住,一定要尽快去,不要让你爹和姓姚的那个贱人发现。娘活不了几天了,我必须给你找个依靠才能放心去死。” 梅若晴慌了起来,她一边哭着点头,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跑到院子里的梅若晴六神无主,不能找爹和姚姨,祖母也不一定会让她进门,那还怎么去找梅若彤?林家十有八九不会让她进门,再说了,她才不要去看林家那些门房的脸色。 梅若晴领着铃儿往回走,一脸落寞的神色全部落在了雪雁的眼睛里。 梅远志自然是在忙着安慰姚娘子,雪雁就亲自端了梅若晴每晚必吃的燕窝粥去看她。 也就两刻钟的功夫,雪雁就从梅若晴的嘴里把事情给套了个干干净净,随即红了眼圈说: “姑娘,我们家娘子对李太太到底怎么样你是清楚的,若不是实在和你们一家人投缘,我们娘子又何必受这样的气?” 梅若晴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雪雁却擦了擦眼泪强笑着说: “姑娘,我是听说了一些颍河县主的消息的,听说她前几天就跟着皇后娘娘去行宫避暑去了,你娘要是想这会儿见她,怕是不容易。” 梅若晴也是呆住了,林府她尚且不一定能够进得去,皇后的行宫又岂是她一个平头百姓想进就能进的。 梅若晴再笨再狂妄,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雪雁看着梅若晴呆呆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若不是因为此事和梅若彤有关,怕耽误了正事,她才懒得和梅若晴费这番口舌。 按照和青竹的约定,只要等李玉珊痛苦而死,她们主仆就要拿着银子远走高飞了。 姚娘子十分体贴,第二天一早就安排雪雁和铃儿陪着梅若晴出去玩,对梅远志只是解释说: “洛邑这几天太热了,孩子不舒服,让她去山间的寺庙里住几天凉快凉快也是好的。” 梅远志自然感动不已,觉得自己真是撞了大运才碰到姚娘子这么个贤良淑德的女人。 看姚娘子红了眼圈又忙扭头躲避,生怕被自己看到的样子,梅远志心里就又生起气来。 李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享受了姚娘子这么多好意还张嘴就骂,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她这么恶毒呢? 看着实在安慰不好姚娘子,从昨晚愧疚到现在的梅远志实在没有办法,就跑到隔壁自己的家里又把李玉珊给痛骂了一顿。 李玉珊当场就吐了几口血,她动弹不得,只死死地盯着梅远志破口大骂,整个人形如厉鬼。 马车飞奔在去西洛山的路上,梅若晴忐忑不安,雪雁便笑着安慰她说: “姑娘不要急,这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娘子可是给了我们银子的,还怕找不到一个能替我们通传消息的人吗?” 梅若晴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耐烦地扯着裙角说: “娘也真是糊涂了,梅若彤就是个冷漠无情的女人,连父亲都敢教训,也不知道娘干嘛非要见她?” 铃儿是不敢多说话的,雪雁听了梅若晴的话也只能是笑笑,这位梅家的二姑娘简直就是蠢到家了,上次闹出那样大的事情,颍河县主也不过就是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而已,居然还是这样的不知好歹。 (); 第一百零六章 兄妹相见 梅若晴一行三人的马车行驶到了西洛山,在距离行宫还有四五里地的时候就被拦下来了。 面对着仪容肃整的官兵,一贯嚣张的梅二姑娘却吓得缩在马车里不敢露面,更不要说去打听消息了。 雪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然后揣好银票下了马车。 雪雁是个聪明的,根本就不提颍河县主梅若彤,只说是要找林家一个叫廖勇的管事。 一个小头目收了雪雁的银票,就告诉她说廖勇一早就离开了行宫,陪着公主和颍河县主去兰若寺上香了。 梅若晴听了雪雁打听来的消息后十分不满,她们奔波了好几个时辰,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早就又累又热,她一点儿也不想在马车上吃点心喝凉水,她想回家去吃雪花酪。 雪雁这一路上已经被梅若晴闹腾得十分烦躁,于是瞥了她一眼后淡淡地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家去吧,反正我们就算赶到了兰若寺,也未必能够见得到县主。” 梅若晴没有自知之明,雪雁却十分清楚她们几个人的身份,若不是她刚才说自己找的是廖勇,还真的就未必能够打听到眼下的这个消息。 梅若晴顿时委屈地闭上了嘴,她再怎么骄纵任性,可对李玉珊还是有那么一些孝心的,她不忍心让自己母亲最后的心愿也落空。 见梅若晴终于安静了下来,雪雁这才放缓了脸色,告诉车夫即刻就往兰若寺赶去。 梅若彤陪着李斓曦在兰若寺玩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回到客院里去歇息。青竹领着几个宫人正在摆斋饭,却有一个侍卫走到门口禀报说庄亲王李彦白来了,已经走到院门口了。 梅若彤心里一惊,立刻抬头去看青竹。李斓曦愣了片刻,忽然就跳起来往外面冲去。 李彦白已经微笑着走到正厅门口,李斓曦便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委屈地搂着李彦白哭了起来。 李斓曦哭得稀里哗啦,虽然已经数年不见李彦白,她甚至早就不记得李彦白长什么样子了,可她依然深爱着自己的这个哥哥。 李斓曦对李彦白是自幼的感情,远胜过经常见面的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哪怕是待她如兄如父的太子李彦召,也远不及李彦白在李斓曦心目中的地位。 李彦白轻轻地给李斓曦擦眼泪,脸上依然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他最后一次见李斓曦的时候,小姑娘还不到六岁,几乎每天都跟在他和梁文君身边。 梅若彤站起身,神色浅淡地给李彦白见了礼,她根本就不用去看李彦白眼神里那点狡黠的笑意,就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 青竹垂手站在梅若彤身后,看着李彦白平淡客气地受了梅若彤的礼,心里没来由地就涌起一股子怒气。 果然就是个变态,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一个整天想着捞银子的亲王就这么闲吗? 然而,相对于梅若彤和青竹的郁闷,李斓曦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她紧贴着李彦白坐下,嘴里不停地问李彦白各种问题,眼神也始终盯在李彦白的脸上。 似乎兄妹之间并不曾相隔数年,李彦白很自然地给李斓曦夹菜,偶尔会轻声回答一两句李斓曦的问题。 因为李彦白的突然出现,李斓曦饭后玩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困的受不住地睡了,睡前还反复叮嘱李彦白不可以在她起床前离开。 梅若彤神色冷淡地坐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见李彦白走到她对面坐下,梅若彤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梅若彤心里十分清楚,李彦白能在这个时候匆匆赶过来,心里肯定早就已经起了疑心,或者是已经生气了。 有他在,她的计划十有八九是难以成功的。 果然,李彦白坐下后就淡了脸上的笑意,问梅若彤前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他要来兰若寺。 梅若彤抬眼看向李彦白,很平静地说: “难道我是王爷手里的犯人,一言一行都需要先向你报告?” 李彦白抿了抿唇,俊秀的眉峰皱了皱,他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心中的烦躁,然后才语气平静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在这寺里出过意外,我不放心罢了。” 梅若彤嗤笑了一声,眼神冷淡地扫过头上冠盖如云的树影,起身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尽人事听天命,面对着李彦白,梅若彤深感无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李彦白背着双手站在菩提树下,看着梅若彤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几天来时时缭绕在心头的温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确定她此前都是在敷衍他,为的就是今天的兰若寺之行。 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佛寺里,到底隐藏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这个倔强的女人到底在为她自己和韩煜谋划着什么? 李斓曦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霞光漫天,她跟李彦白撒娇,闹着说不想回行宫,想在兰若寺里住一晚。 梅若彤默然不语,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李斓曦抓住李彦白的袖子来回摇晃。 青竹从外面进来,走到梅若彤面前说二姑娘梅若晴在外面求见。 李彦白被李斓曦扯着,眼神却瞬间就移到了梅若彤的身上。 梅若彤看也不看李彦白,径自走到李斓曦身边说自己要先出去一下。 李斓曦不作他想地就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闹腾李彦白。 梅若彤领着青竹往外走,她没什么兴趣见梅若晴,但是能借机避开李彦白片刻,这也是好的。 奔波了快一整天的梅若晴相当狼狈,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汗迹。 看到梅若彤气定神闲地出现在院子门口,本来还有些害怕的梅若晴瞬间就恼了,恶狠狠地说: “你到处乱窜个什么?我娘要见你,你让我找了一整天了。” 铃儿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一旁的雪雁也忙低下了头。 梅若彤淡淡地看了一眼梅若晴,然后对青竹说: “掌嘴,打到她知道怎么好好说话为止。” 青竹毫不迟疑地走上前,甩开袖子就扇了梅若晴几个耳光。 梅若晴被打蒙了,半天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转身走到菩提树下坐了下来。 青竹提着倒在地上梅若晴走到梅若彤跟前,一把将她甩在了地上。 铃儿和雪雁都慌忙跪下来求情,梅若晴惊慌地看了看院子周围戍守的侍卫,也只能啜泣着爬起来跪端正了。 直到梅若晴的哭声越来越小,以至于她终于不敢再哭了的时候,梅若彤才将手里的茶盏放到石桌上,然后淡淡地看着梅若晴说: “说吧,什么事?” 梅若晴抽泣着,十分委屈地看着梅若彤说: “我娘病了,她说自己快要死了,死前想见你一面。” 梅若彤嗤笑一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 “你是觉得我和你娘的关系很好?还是觉得你自己在我跟前很有脸面?” 梅若晴愣住,片刻之后又低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 “可我娘都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计较?” 梅若彤冷冷地看着梅若晴,哼了一声说: “回去吧,告诉你娘,她若能熬得住,就再熬几天,也许我到时候就回去了,若是熬不住,那也就算了。” 梅若晴大哭起来,青竹不耐烦地抽出帕子塞进梅若晴的嘴里,很快就把她拖了出去。 铃儿和雪雁也不敢停留,忙给梅若彤磕了头,然后紧跟在青竹身后离开了。 ();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次落水 李斓曦牵着李彦白的袖子站在正厅门口,看着梅若彤又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茶杯,李斓曦仰起脸小声地对李彦白说: “二哥,颍河姐姐不高兴了,我们带着她出去转转吧,今天就别回行宫了。” 李彦白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吩咐人去行宫那边告知梁皇后一声。 李斓曦拉着梅若彤的手走在前面,李彦白默默地跟在后面。 夏风和青竹在不远处跟着,到了天地潭附近,李彦白就紧跟在了梅若彤的身旁。 夕阳已经被群山掩映的只剩下了不到半边脸,潭面碎波荡漾、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李斓曦开心地蹲在潭边玩水,梅若彤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看着被打破的水面发呆。 如果没有她,韩煜应该早就回到那个自由的世界去了,开心快乐地做一个医生,何必像个犯人似的躲在林家的客院里。 李彦白悄悄伸出右手勾住了了梅若彤的腰,低头在她耳边留下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冷笑。 梅若彤咬牙,用尽力气朝李彦白的手背上掐了过去。 李彦白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两道血痕,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更紧地把梅若彤搂在了怀里。 站在不远处的青竹和夏风把李彦白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夏风有些尴尬,虽然主子能得颍河县主青眼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有面子,可这会儿天还没黑呢,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青竹恨恨地瞪着夏风,低低地骂了句“不要脸。” 夏风无言以对,也不敢问青竹到底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李彦白。 直到李斓曦玩够了站起身,李彦白才猛地收回了搂着梅若彤的那只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浸出了血珠的手背无声地笑了。 梅若彤牵着李斓曦的手准备离开,李彦白依然站在岸边护着。 李斓曦往前面跑得飞快,梅若彤故意落后两步,她忽然回头快而狠地朝李彦白的膝盖上踢了一脚,然后继续面色平静地往前走去。 李彦白只顾着防备梅若彤往水里跳,却实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偷袭自己。 随着李彦白落水的声音,梅若彤能感觉到有清凉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脖颈处和耳朵上,她微微地笑了笑,继续平静地往前走。 既然没机会跑了,那她才不要再给李彦白这个跟踪狂好脸色。他敢轻薄她一次,她就敢加倍地还回去。 就算闹到宣德皇帝的面前去,皇帝若是敢强迫她嫁给李彦白,她大不了就直接撞死拉倒。 青竹在心里为梅若彤叫了一声好,高兴的几乎就要跳起来。夏风愣住了,他十分委屈地瞪了青竹一眼,然后忙向潭边跑去。 主子虽然水性很好,可这也太丢人了。梅姑娘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闺秀能够做的出来的事情。 李斓曦听到身后的声音也忙回头,发现居然是李彦白落水了,她忙也慌着往水边跑。 梅若彤一把拉住李斓曦,微笑着说: “公主,水边太危险,王爷应该会水吧?你不用担心。” 夏风冲过来的时候,李彦白已经爬上了岸,他舔了舔嘴唇边的水珠,冲着梅若彤十分温柔地笑了笑。 “二哥,你没事吧?”李斓曦拉着李彦白的手担忧地问。 李彦白笑了笑,摸着李斓曦的头发说: “没事,我不小心踩空了,走吧,咱们该回去用晚饭了。” 梅若彤十分平静地看着李彦白和李斓曦,等李斓曦走过来,她就很自然地牵着李斓曦的手走在了前面。 青竹为了憋住笑,几乎都快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破了,可她只是控制住了脸色,眼神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李彦白走过青竹身边的时候,很是温和地看了一眼她,然后扯了扯自己湿透的袍袖继续往前走。 青竹和夏风跟在后面,看着李彦白留在石板路上的那一行湿漉漉的脚印,夏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秋影的运气那么好,总有机会在他面前炫耀?而他跟着主子出来一次,看到的就是这丢人的一幕。 宫人们正在摆饭,换好了衣服的李彦白背着手走了进来。 天青色的一袭薄衫,尚且湿着的头发依然束的整整齐齐,梅若彤理直气壮地扫了一眼李彦白,然后很坦然地收回了眼神。 李彦白给李斓曦夹菜,右手背上的两道血痕便展露无遗。 李斓曦忙问李彦白是不是落水的时候划伤了,还吩咐宫人赶紧去拿药膏来给李彦白涂上。 李彦白制止了宫人去拿药,他很平静地一边吃饭,一边对李斓曦说: “一点小伤不碍事,明天一早你们就回行宫去吧,免得皇后娘娘担心。” 李斓曦又去扯李彦白的袖子,哀求道: “二哥,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母后时常提起你,文君表姐她……” “吃饭,不许那么多话。” 李彦白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说出的话却令李斓曦委屈地红了眼圈。 梅若彤握了握李斓曦的手,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后,李斓曦才又开始吃饭。 月色如水,倾泻了满院的光华。 梅若彤站在帘子后,透过缝隙看着背手站在院子中央的李彦白。 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轻声说: “姑娘,睡吧。这变态看得这样死,我们出不去的。我看过了,天地潭那边也埋伏的有人,肯定是变态安排的。” 梅若彤默然无语,十分失望地躺回了床上。 目前看来,想逃走的话只有等到李彦白倒霉、没能力再这样天天监视她的时候,可不管怎么看,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男人都没有要倒霉的迹象。 第二天回行宫的路上,李斓曦还几次掀开帘子恳求跟在后面的李彦白和她一起去行宫,可骑在马上的李彦白都只是摇头,最后气得李斓曦又扑在梅若彤的怀里哭了一场。 刚到西洛山的山脚下,李彦白和夏风就停了下来,一直看着李斓曦和梅若彤乘坐的马车走得不见了踪影,他们才拨转马头往相反的反向走去。 梁文君显然知道了李彦白在兰若寺的消息,她早已经在行宫门口等了很久,看到只有李斓曦和梅若彤从马车上下来,梁文君瞬间红了眼圈。 梅若彤陪着李斓曦去见梁皇后,梁皇后的脸色也是十分地不好看,只略略地问了几句话,就打发梅若彤先回去歇息。 看着梅若彤蔫蔫地坐在窗前发呆,青竹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姑娘也不必太担心,我让廖勇去看着了,只要那变态真的回了洛邑城,咱们就有的是机会去兰若寺。就算他在那里留的有人我们也不用怕,我和廖勇会功夫,到时候再去雇些帮手就可以。” 李彦白离不开秋影和夏风,所以不可能一直让秋影和夏风留在兰若寺,只要他们两个不在,廖勇和青竹就有把握护得住梅若彤。 梅若彤冲着青竹苦笑了一下,靠着椅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一百零八章 锥心之痛 回洛邑的一路上,夏风都是小心翼翼,不时偷看一下李彦白的脸色。 从昨天一早知道颍河县主要和秦国公主去兰若寺到现在,主子就没合过眼。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管事躬身上前接走了李彦白和夏风的马,李彦白背着手往后院走去。 秋影飞快地迎了上来,正想给李彦白禀报事情,却被后面的夏风使个眼色给制止了。 李彦白不理会秋影和夏风担忧的神情,径直走进正房关上了门。 秋影忙把夏风拉到树荫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夏风垂头丧气地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十分不解地问秋影: “你不是说两个人很好的吗,为什么现在又闹起来了?” 秋影也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情反转的太快了,这几天明显是主子心情最好的时候,怎么忽然之间就又变回去了呢? 李彦白和衣而卧,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粉色的兔子枕头。 几天来时刻充满了内心的欢喜早已经冷却,也不能说是她骗了他,她也许就是因为畏惧,迫不得已才会敷衍他。 她其实就是为了远离他,如今看计划落空,她连敷衍他也不愿意了。 眼泪自李彦白的眼角缓缓滑落,他抱着粉色的枕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孤独如同一张无边的黑网,紧紧地裹挟着李彦白,就如同母妃去世的时候,如同皇祖母离开时候的感觉一样。 原以为有了她之后,他的人生就可以重新注入温情,而不仅仅只有算计和仇恨。 可她原来一点都不爱他,而且拒绝给他示爱的机会。 秋影和夏风在惴惴不安中等了一夜,两个人都不敢远离,轮换着在院子里睡觉等候。 晨曦微明的时候,李彦白打开了房门,神情平静地叫人进去伺候。 秋影和夏风飞窜而起,夏风去厨房吩咐早饭,秋影领着两个内侍进屋去服侍李彦白洗浴换衣。 李彦白坐在桌前,像往常一样伸手敲了下桌角,示意秋影和夏风坐下跟他一起用饭。 秋影和夏风忐忑不安地坐下,看到李彦白只略吃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夏风难受得眼泪汪汪地说: “主子,你就再吃一点儿吧,这两天你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李彦白摇了摇头,很平静地说: “你们两个好好吃饭,完了之后秋影跟我去见皇兄,夏风你去把留在京里的几个管事都叫进来,我从宫里回来后要见见他们。” 说完,李彦白就起身走到墙边把挂在上面的那副寒梅图取了下来。 秋影和夏风默默地看着李彦白仔细地把画卷起来往卧房走,就知道他这是下定决心走了。 这幅画是李彦白极为钟爱的东西,每一次和梅姑娘见面之前都要提前布置在见面的房间里。 夏风哭了起来,哽咽着说: “主子,我去找梅姑娘解释,她根本就不明白你对她有多好,你这么多年也就喜欢了她一个人。” 秋影也红了眼圈,站起身就要出门。 李彦白在卧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回头叫住了秋影说: “你们两个谁也不许去找梅姑娘,不听话的以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李彦白的眼圈微微泛红,说完就转身进了卧房。 夏风的眼泪滚滚而落,秋影把手里的剑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说一句话。 李彦召听完了李彦白的话也是大吃一惊,然后问李彦白是什么原因非要现在离开洛邑。 李彦白苦笑了一下,垂眸轻声说: “我最近做了些不恰当的事情,给了梅姑娘很大的压力,我昨天反思了一晚上,觉得我离开是解决矛盾的最好方法,我不想自己令她感到害怕。” 李彦召更是迷茫了,在他看来,以颍河县主的家世来说,能够嫁给二弟李彦白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见李彦召迷惑不解,李彦白也不多做解释,轻轻抿了抿嘴唇说: “皇兄,我离开之后,若是梅姑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您和皇嫂关照一二。我想我不会离开太久,也许皇后娘娘的事情明了之后我就该回来了。” 李彦召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不管梁皇后怀有身孕的事情什么时候公之于众,都必将会引起一场巨大的纷争,他当然希望李彦白那个时候会站在他身后帮助他。 李彦召伸手拍了拍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只管出去散心就好。但是,无论是什么误会,我都希望你离开之前能去见颍河一面,给她好好解释一下。” 李彦白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苦笑,她怎么可能愿意再见他呢?她这会儿大概最希望的就是从来没有见过他。 暮色降临的时候,李彦白乘船到了林家附近的那个码头,一直停到半夜才悄然离开。 第二天午时,夏风赶到了西洛山脚下,跟守卫说自己是林府的下人,要见颍河县主身边的侍女青竹。 青竹一路赶到山下,看到夏风正要瞪眼睛,却发现夏风竟然红了眼圈,十分委屈而且生气地瞪着她。 青竹十分纳闷,还来不及问话,夏风就把一封信塞到青竹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青竹才摇摇头把信揣到袖子里往回走。 梅若彤看信的时候,青竹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梅若彤的表情,等梅若彤刚一把信放回桌子上,青竹就忙问道: “姑娘,那变态又要做什么?”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 “他离开洛邑了,他说很抱歉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希望以后若能再见,我们还能做朋友。” 青竹整个人都惊呆了,待反应过来后第一关心的事情就是问那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监视她们了。 梅若彤点头,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才对青竹说: “我给韩公子写一封信,你去给我准备纸笔。” 青竹犹豫了一下,才一边准备笔墨,一边试探着轻声问梅若彤: “姑娘,我们是要带着韩公子一起走吗?这样可能会被人说闲话的。” 梅若彤冷冷地轻笑了一下说: “走都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青竹不敢再说话,只能满心疑惑地看着梅若彤低头写信,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心愿达成了,主子反倒又不高兴了。 月朗星稀,宽阔平静的江面上偶尔才会有一艘船驶过。 李彦白一袭青衣,独自坐在舷窗处往外眺望,面前杯子里的茶早就已经凉透了。 秋影低头走进舱内,轻声问李彦白接下来的行程。 “去江陵吧,我想看看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李彦白说完挥手示意秋影离开,他自己起身回到床上躺了下来,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了粉色的枕头里。 有她在地方,纵使被千军万马围困,纵使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猜疑算计之中,可只要她的一个眼神,他就可以浑身充满力量。 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或许她很快就会离开,带着韩煜,带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他的秘密。 (); 第一百零九章 伸向老太太的毒手 梅若彤离开的计划,因为韩煜的回信而再次被打破。 原来在她和林庭芳一起离开洛邑的第三天老太太就病了,只是老太太坚决不许家里人告诉梅若彤才一直拖到现在。 梅若彤还没看完信就开始双手发抖,颤着声音对青竹说: “你赶紧收拾东西,外祖母病重,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青竹吓了一大跳,见梅若彤站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伸手扶住她问老太太病到什么程度了。 梅若彤落下泪来,哽咽着说: “京城的名医都请遍了,连哥哥和表哥都已经回家里候着了。” 青竹顿时也脸色微白,忙扶着梅若彤去找梁皇后辞行。 梁皇后自然是准了梅若彤离开,还让窦嬷嬷去包了几盒珍贵的药材让梅若彤带上。 李斓曦和梁文君送梅若彤到行宫门口,李斓曦蔫蔫地提不起兴致,梁文君握了梅若彤的手安慰她,又把一个腰牌递给她说: “这是姑母给的,你拿去,若是老太太真病的重,你就让人拿着这个腰牌去宫里请太医。” 梅若彤谢了梁文君,又微笑着摸了摸李斓曦的头就匆匆乘上了马车。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青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扭头轻声对梅若彤说: “梁姑娘还站在门口呢。” 梅若彤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哪怕她十分欣赏李彦白,又怎么舍得伤害梁文君这样善良美好的女子。 虽然廖勇一路上把马车赶得飞快,可梅若彤赶到林府垂花门的时候,天也已经快要黑了。 韩煜依然站在那条花廊之下,他只是微微地笑着,指了指内院的方向示意梅若彤赶紧回去。 候在垂花门内的小丫头已经飞奔着往福寿堂去禀报了,梅若彤脚步匆匆,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家里的气氛异常沉重,一路上碰到的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以往大不相同。 大太太默不作声地坐在正厅里,看到梅若彤进来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二太太急匆匆地从卧房里走出来,红着眼圈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彤儿,快进去看看,母亲天天都盼着你呢。” 梅若彤忍了眼泪,快步走到了老太太的床前。 守在床边的林庭芳一看见梅若彤就哭了起来,老太太听到哭声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她蜡黄的脸上满是迷茫,很显然,老太太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 梅若彤失声痛哭,握着老太太的手质问二太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二太太哭得哽咽,一边擦泪一边说: “母亲说你们姊妹能陪皇后娘娘出行是天大的福气,若是一个两个的都叫回家里来,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舅舅们和表哥呢?怎么不见大夫在这里?” 梅若彤一边问,一遍哆嗦着手在袖子里找梁文君给她的那块腰牌。 二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能请的大夫都请了,你大舅舅和二舅舅刚又出去找人想办法了,听说前些时候合仁堂里有个神医坐诊过,他们想找到那神医的下落。你表哥他们……” 梅若彤来不及听二太太再接着说,就扬声叫了青竹进来,然后把腰牌递给她说: “你现在就去太医院请大夫,能请几个就请几个,越多越好。” 青竹应了一声,接过腰牌就疾奔而出。 老太太这才虚弱地笑了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梅若彤的头发说: “好孩子,外祖母年纪大了,有个病啊痛啊的也是正常,你不要着急,生老病死自有天命,我是看得开的。” 老太太虽然这样说,眼里却还是落下泪来,难过地说: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这几个孩子,你表哥他们还好,都有自己的亲生父母照看,可你和你哥哥,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啊。” 林庭芳和二太太都失声痛哭起来,梅若彤却渐渐地止住了眼泪,眼神也慢慢地变得冰冷起来。 外祖母就算是年纪大了,可以往身体都十分好,就算是病了,也不太可能忽然之间就病的这样重。 而且还病的这样巧,正好就在她刚刚离开林家的时候病了。 梅若彤从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事关外祖母的安危,就由不得她不多个心思去看林家上下。 青竹还没回来,得到消息的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赶了回来,紧接着林辰晧和梅臻阳也赶了回来。 男人们都奔波得一脸倦色,林辰晧尤其显得消瘦。 “彤儿,真的能请来太医吗?” 大老爷顾不得喝茶,一边拿帕子擦脸上的汗,一边急急地问梅若彤。 梅若彤点了点头,淡淡的眼神把正厅里的人都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太太身上,微微笑了笑说: “好久不见大舅母了,您身体可好?” 大太太抬眼看了下梅若彤,微微点了点头说: “我身体很好,劳你记挂了。”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就算是结束了她与大太太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交谈。 青竹请来了三个太医,用马车一路拉到垂花门口才停下来。 林家众人都候在外面,只梅若彤和大老爷、二老爷跟着太医进了老太太的卧房。 三个太医中的两个都已经胡子花白,另外一个看起来也有四十岁左右了。 三位太医都给老太太诊了脉,年纪大的两个诊完后都是面色凝重地不说话,稍微年轻的那个诊完脉后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前辈,然后对梅若彤说: “县主,请问方便带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吗?” 梅若彤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冷颤。大老爷愣了愣,忙对三个太医团团抱拳行礼说: “方便的,方便的,劳请三位跟鄙人到书房里说话可好?” 几个太医都点头,年轻些的那位临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微不可见地轻轻叹了口气。 六个人在大老爷的书房里坐下,二老爷亲自给众人上了茶后,大老爷再次给众位太医行礼,又拿出包的厚厚的几个封子一一敬上,这才客气地询问老太太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年轻些的那位太医恭敬地请示了自己的两位前辈后,才缓声说: “依我们的判断来看,贵府老太太这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极难解的毒。” 梅若彤瞬间攥紧了拳头,大老爷已经失手打翻了他面前的茶盏,他甚至顾不得拂掉沾在身上的茶叶,就忙摇头说: “这不可能的,我们林家素来和人无仇无怨,就算是有,可我母亲她素来少出门,最近这几月也没去过外面啊。” 二老爷同样是惊得面色惨白,想了想忙补充大老爷的话说: “这几个月里,我母亲就去过靖勇侯府和枫杨街,是去给侯夫人和亲家老太太贺寿。” 大老爷愣了下也忙点头,兄弟两个都慌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 第一百一十章 烈日灼心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梅若彤咬紧嘴唇才忍回了眼里的泪意。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看着梅若彤,虽说她是个女子,年龄又最小,可无论大老爷还是二老爷,亦或是在场的三位太医,都知道这件事的决策权是在梅若彤的手里。 梅若彤站起身给三位太医行礼,十分客气地说: “劳烦三位先生走这一趟,总算是把我外祖母的病因找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该用什么解药才好?” 还是那位年轻些的太医接了梅若彤的话,十分斟酌地说道: “不瞒县主,贵府老太太的病之所以拖到今天才被我等看出来,就是因为这种毒十分特殊。” 说到这里,他犹豫地看了看另外两位的太医,见他们都微微点头,这才接着说: “这种毒应该是叫蝮鸩,中毒者刚开始并无大碍,其后才会慢慢虚弱无力、失明乃至脱发而死,因为能够使中毒者死的缓慢而且没有剧烈的痛楚,就像普通因病而死的人一样,所以多年前曾在宫中用于惩罚犯了错的嫔妃,也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 年龄最大的那位太医也是叹了口气,惋惜地对梅若彤说: “因为民间的大夫多数没有接触过这种病人,所以贵府老太太的病才会被耽误了这么些时日,十分地可惜。” 梅若彤心里升起了强烈的希望,忙再次起身给三位太医行礼,希望他们能够给出解药,哪怕是药方也行。 三个太医面面相觑后都是苦笑,刚才说话的那位年老的太医对梅若彤说: “我和县主说句实话,这种毒是宫里用来惩处犯了死罪的宫嫔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解药。” 梅若彤顿时愣住,禁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大老爷和二老爷的额头也都冒出汗来,二老爷的反应尚且算快,他急忙给三位太医行礼,请求告知去哪里可以找到蝮鸩的配方。 林家有的是银子,只要有蝮鸩的配方,不怕花银子去找大夫配解药。 老太医苦笑了一声说: “老夫看得出你们和县主都是极为孝顺老太太的,可这涉及到后宫的私密,若是要查阅这蝮鸩的配方,少不得要你们亲自去求陛下才有希望。” 大老爷和二老爷顿时哑口无言,见皇帝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就算是身为县主的梅若彤,以前也没听说过私下里去见过宣德皇帝。 三位太医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度,此刻都起身向梅若彤和林家两位老爷告别,临走的时候,年轻些的那位太医对梅若彤说: “县主,若是您得到了陛下的许可,我等倒是愿意一试,若是能够救得了贵府的老太太,也算是功德一件。” 梅若彤强忍住心痛再次向三位太医道谢,大老爷二老爷不敢怠慢,一起把三位太医送到府门外才又返回书房。 梅若彤依然安静地坐在书房内,等大老爷和二老爷进了门,她立刻就开口说: “两位舅舅,祖母实为中毒的这件事情,在我查清楚之前万不可向第四个人透露,包括两位舅母也不能说,毕竟表哥还有两个月就要参加秋闱,若真的是家丑,传出去了势必会影响表哥的前程。” 二老爷忙点头,大老爷已经红了眼圈,哽咽着向梅若彤道谢。 梅若彤站起身,然后抽出帕子把眼角的湿润擦干净,冷静地说: “天一亮我就进宫,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见陛下一面,对外你们就说我是去给祖母求一个难得的方子。” 大老爷和二老爷慌忙应下,看着梅若彤往外走,他们两个也忙跟了上去。 梅若彤回到福寿堂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昏睡过去。二太太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低声对梅若彤说: “母亲这两天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不仅看不清楚东西,而且时常就会昏睡过去,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梅若彤让二太太和林庭芳等人都回去休息,她自己躺在老太太卧房的矮榻上,和焦嬷嬷一起守了一夜。 天还未亮,林辰晧和梅臻阳就候在了卧房门口,见梅若彤出来,两个人忙都迎了上去。 梅若彤轻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后才对林辰晧和梅臻阳说: “昨晚太医说祖母的病并非难症,只是药方十分难得,需要我进宫去求一趟。哥哥和表哥不要担心,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就行。” 梅臻阳忙答应下来,林辰晧则坚持要求亲自送梅若彤到宫城去。 梅若彤赶回碧桐院匆匆梳洗换衣,胡乱地吃了两口饭就出发了。 廖勇在前面赶车,青竹坐在车尾,梅若彤和林辰晧在马车里相对而坐。 林辰晧显然是起了疑心的,他试探着问梅若彤: “表妹,祖母到底是什么病?若说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虚弱,那为什么这几次的大夫说的都不一样?” 梅若彤抬眼看着林辰晧清瘦到了略显苍白的面孔,只觉得阵阵心酸,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 “外祖母年纪大了,又是骤然病重,有些异状也属正常,表哥切不可多心。” 见林辰晧默然不语,梅若彤又接着劝他说: “外祖母的病也许不是三五日便可大好的,表哥虽然住在家里,但是也不可疏于读书,有哥哥能够帮你的,就尽管向他请教。” 林辰晧抿了抿嘴唇,眼眶微微湿润,对梅若彤说: “表妹,我知道的,我答应过你,金秋一定要高中。” 林辰晧的声音开始哽咽,难过地说: “我希望祖母她老人家能够等到我高中的那一天,我知道她盼望了好多年了。” 梅若彤也落下来泪来,她把脸扭到一边,一边擦眼,一边语气冷硬地说: “外祖母定会安然无事,表哥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林辰晧因为梅若彤态度的忽然转变楞了一下,但也很快就点头,他向来相信梅若彤,只要表妹说祖母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 经过层层的通报等待,等梅若彤见到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何胜时,已经快到正午了。 何胜对梅若彤十分客气,抱着佛尘微微笑着说: “县主,陛下忙了一个上午,刚到贵妃娘娘宫里去了,午膳后再歇一会儿,怎么也要快两个时辰,您看……” 梅若彤躬身给何胜行了礼,恳切地说: “公公,我外祖母病重,我必须求陛下一份恩典才有望度过难关,还请公公帮我这一回。” 何胜叹了口气,轻声说: “咱家自然明白县主的孝心,可有句话我还是想先告知县主知道,贵妃娘娘十分不喜陛下在她宫里的时候被人打扰。”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巧遇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装满了银票的荷包递到何胜手里低声说: “多谢公公的好意,请问可否让我在贵妃娘娘的寝宫附近等着,待陛下离开的时候,再烦请公公替我通禀一声。” 何胜笑着看了一眼梅若彤,把荷包塞进了袖子里,然后低声说: “县主请跟咱家走,咱家会替您通禀,就看陛下有没有时间见您了。” 梅若彤忙又行礼谢了何胜,这才跟在何胜身后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昨天的洛邑还下了一场小雨,今天就依然是骄阳似火的天气。 梅若彤跟着何胜走了没多远,额头上就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何胜悄悄打量了一眼梅若彤,见她脖颈处的衣服都湿透了,却还是十分沉着冷静,只偶尔才会擦一下额头的汗珠,何胜眼睛里的笑意这才多了几分真实。 因为宣德皇帝在昭阳宫,所以昭阳宫外远远地便多了几层守卫。 何胜安置梅若彤在一个拐角的阴凉处候着,然后微微垂首说: “县主先候着,咱家先进去看看,一旦有了时机,咱家必然会替县主禀报。” 梅若彤忙又谢了何胜,然后就安静地垂首站在拐角处等着。 热气顺着裙角蒸腾而上,也就一刻多钟的功夫,梅若彤就能感觉到脚底开始被烤热的地面烫的生疼。 梅若彤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明晃晃地天空,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她除了喝水,也就今天早上喝了几口粥。 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震惊,梅若彤知道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十分焦虑。 李彦赫远远看到拐角处那抹碧色的身影时,心头忽地就震了一下,就算只是个背影,就算他统共也只见过梅若彤两次,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梅若彤。 李彦赫摆了摆手让跟在身后的内侍别再跟着,然后他自己朝着梅若彤走了过去。 “县主等在这里,是要求见母妃,还是求见父皇?” 李彦赫依然是惯常的冰冷神情,眼神却很是柔和。 热得头晕眼花的梅若彤骤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忙转身给李彦赫行礼,缓了口气才轻声说: “臣女给王爷请安,臣女因为外祖母病了,所以想求见陛下。” 李彦赫背手看着梅若彤因为太热而微微泛红的脸,忽然就想起了“人面桃花”这个词,嘴角便溢出了笑意。 梅若彤微微低着头,对李彦赫神情的变化一无所知,只听到李彦赫十分淡然地说: “既然是要见父皇,就跟我一起进去把,也就一两句话的事情,何必大热天的在这里等上半天。” 梅若彤不否认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是很喜悦的,她倒也不怕受这点儿热,可若能早一会儿拿到方子,外祖母被救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些。 可是一想到何胜方才的叮嘱,梅若彤又有些犹豫,她心里十分清楚德妃如今对自己的态度,这个时候进去打扰德妃和宣德帝,肯定会让德妃对她更加不满。 李彦赫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发觉梅若彤没有跟上,便回头看着她说: “你不必担心,只管跟着我进去,母妃那里我自有交待。” 梅若彤应了一声,急忙跟在了李彦赫身后。现在由不得她再犹豫,先救了外祖母再说别的。 等找到了给外祖母下毒的人,非要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梅若彤在心里恨恨地想着,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这才跟上了李彦赫的步子。 梅若彤其实在昨晚就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不愿意往下去想,也不敢去想。 何胜看到面带微笑的李彦赫,心里先就吃了一惊,待看到梅若彤跟在李彦赫身后,他瞬间便心中了然,马上笑着把两人迎进了昭阳宫。 端亲王李彦赫,素来被人称为冷面王,何胜伺候宣德帝数年,见过李彦赫无数次,少见他有过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 宫人们正在摆饭,德妃一看到梅若彤,眉眼便冷了下来,只是对上儿子李彦赫的眼神后,她马上就恢复了方才的温柔笑意,招手叫梅若彤说: “颍河你过来,你不是陪着皇后娘娘在行宫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梅若彤先是规规矩矩地给宣德皇帝和的德妃行了礼,然后才走到德妃面前轻声说: “臣女外祖母病了,太医说有可能是误食了一些东西,太医院里有方子,但须得陛下许可才能看。臣女心虑外祖母的身体,所以才来打扰陛下和娘娘,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说完,梅若彤就又跪下给宣德皇帝和德妃磕头。 德妃瞟了一眼宣德皇帝,然后笑着把梅若彤扶了起来说: “这大热的天,你孝心可嘉,陛下又岂会不答应?起来吧!” 宣德皇帝把眼神从梅若彤身上移到李彦赫身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德妃,这才对梅若彤说: “既然如此,就让端王陪你去趟太医院,需要什么方子你自己跟值守的太医说就行。” 听完宣德皇帝的话,梅若彤欣喜之余又不由得楞了一下,派个内侍陪她去太医院就可以了,何苦派三皇子这个亲王跟着她跑一趟呢? 梅若彤从不自恋,可也清楚今天能这样顺利的原因,她心里沉了沉,却不敢给自己留出担忧的空间。 要紧的事情还有许多,她必须全力以赴,等外祖母的事情解决了,她就马上和韩煜一起离开。 这里的一切终将成为一场梦,她只是希望离开时留下的遗憾尽可能的少。 李彦赫已经转身吩咐门口的内侍说: “去准备两顶凉轿,快一点。” 内侍飞一般地跑出去了,李彦赫对着宣德皇帝和德妃行礼说: “那儿臣这就陪县主过去,父皇和母妃请用饭吧!” 德妃嗔了一眼李彦赫,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紧跟在梅若彤身后走了出去。 “哼,你这个儿子的眼光倒是好的很,胆子也够大。” 宣德皇帝话虽然这样说,眼睛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宣德皇帝的态度令德妃心里轻松了一些,她盛了一碗汤递给宣德帝,然后才柔声说: “陛下既然这样说,又何必让赫儿大热天的陪着颍河跑一趟太医院?派何公公过去一趟也就足够了。” 宣德皇帝也是笑了,有些不屑地说: “你看他那殷勤的样子,我就算不说让他去,他自己也会要求跟着去,倒不如随了他的心愿,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 德妃拿帕子掩了掩口,打量着宣德皇帝的脸色试探道: “陛下,赫儿这心思我是知道一些的,已经骂了他几回,可他就是不听,臣妾也是十分为难。” 宣德皇帝笑了一声,吃了两口菜后才说道: “颍河虽然出身低,可她是立过功劳的,换句话说,她这个县主其实比勋贵之家世袭来的爵位更硬气,她又和文君十分要好,皇后也喜欢她,所以她的婚事还是要慎重才是。” 德妃忙笑着应了,心里给了梁皇后和梁文君一串白眼,脸上却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容说: “可不就是这个理吗,再说了,赫儿已经有了正妃,连孩子都有两个了,怎么能委屈颍河呢?” 宣德皇帝点了点头不再说梅若彤,德妃这才将提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果然自己原来的策略是对的,若是贸然去替儿子求娶梅若彤,肯定会惹出大麻烦的。 梅若彤并不知道昭阳宫距离太医院有多远,但是乘着四人抬的凉轿明显还是比方才跟着何胜步行要快的多。 李彦赫坐在另外一顶凉轿上,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梅若彤,见她目不斜视,只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团扇,便在心里笑了笑。 今天真是个极好的日子,竟然在最想不到的时候碰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子,最重要的是,父皇看明白了他的心意而且不反对。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药方 李彦赫领着梅若彤刚到太医院门口,院使孔默就领着几个属下迎了出来。 听李彦赫说已经得了宣德帝的允准,要让梅若彤查看私密的药方存档,孔默忙亲自拿了钥匙往内间走去。 房间里放置了好几个冰盆,梅若彤身上的汗渐渐消退。她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老太太是中了毒,便自己亲自坐在书案后快速地翻看桌上的存档。 孔默领着几个属下候在门口,看到李彦赫十分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待梅若彤,心里都禁不住暗暗纳罕。 端亲王李彦赫深受宣德帝宠爱,可一向性子冷淡,外人极少能看到他一个笑脸,他这大中午的不吃饭陪着人在太医院里找药方,怎么看都是怪异。 梅若彤终于找到了蝮鸩的配方,忙认真抄写后又核对了两遍,便谢了孔默匆匆离开。 李彦赫依然乘着凉轿把梅若彤送到宫城门口,看着梅若彤下了轿子,才很淡漠地说: “县主可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梅若彤不和李彦赫对视,只低下头规矩地行礼道谢,轻声说: “今天劳烦了王爷,十分感谢,待外祖母的病好些了,舅舅们必定要备了厚礼去向王爷道谢。” 李彦赫听得出梅若彤话里的疏离,很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转身便乘上凉轿离开了。 梅若彤暗暗松了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便快步往外面走去。 青竹和林辰晧都焦急地等在马车旁,一看到梅若彤出来,两个人便都赶紧迎了上去。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林辰晧身上月白的长衫早已经湿透,梅若彤穿着碧色的薄裙,肩膀和脖颈处也被汗水浸透,衣服便紧紧地贴在身上。 林辰晧微红了脸,他不敢再看梅若彤,只低着头把马车里的两个冰盆都挪到梅若彤身旁,又拿起扇子替梅若彤扇风。 梅若彤的整个心思都在药方上,一路上都紧锁着眉头在心里筹划,马车一到林府角门,她便撇下林辰晧不再理会,一个人脚步匆忙地往大老爷的书房赶去。 林辰晧急忙叫住青竹,让她快点回碧桐院去给梅若彤拿换洗的衣服。 青竹不明所以地楞在当地,林辰晧红了脸,挣扎了半天才对青竹说: “表妹的衣服薄,都湿透了,你看不到吗?” 林辰晧说完扭头便走,青竹回过神,啊了一声便朝碧桐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永昌和林永合早已经等在书房,一见梅若彤回来,两个人忙都站了起来。 林家自己在洛邑就有几间药铺和坐堂的大夫,大老爷看了看梅若彤拿出来的药方,就对她说: “彤儿,我已经叫人备好了厚礼,昨晚那三位太医的家也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既然药方拿回来了,我这就派人上门去请,有他们相助,事情总是会容易些。” 梅若彤点头,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后才肃了神色说: “大舅舅去安排给外祖母配解药的事情,二舅舅现在就去查外祖母这些天的饮食医药,尤其是我刚离开家的那两天,外祖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包括这些东西从哪里来,是谁送到外祖母手里的,都要详细的查清楚。” 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脸色瞬间都沉了下来,林永昌咬了咬牙对林永合说: “二弟,你照彤儿说的去做,记住,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以防歹人对母亲再下毒手。” 林永合应了一声,对梅若彤和林永昌说: “大哥和彤儿尽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若彤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去看看外祖母,舅舅们一旦有了进展需得马上告诉我。” 大老爷和二老爷一起应下,也赶紧出去忙了。 梅若彤到福寿堂的时候,青竹已经拿了衣服鞋袜候在那里。 大太太不在,二太太和林庭芳见了梅若彤就又哭起来,二太太一边吩咐下人去给梅若彤端饭菜,一边推着她赶紧去洗浴换衣,哽咽着说: “看看你都熬成什么样子了,母亲现在看不到,若是能看见,岂不是要难过死?”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就跟着焦嬷嬷去净房梳洗,等她收拾妥当出来,林辰晧和梅臻阳都已经等在正厅里了。 林辰晧已经梳洗过了,他和梅若彤一起用了饭,然后就守在福寿堂里等大老爷那边的消息。 老太太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幽暗的灯光里,梅若彤握着老太太的手,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屋子里弥漫着药的苦香味,林辰晧站在卧房门口静静地看着昏睡的祖母和睡着了梅若彤,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正厅里的梅臻阳起身走到帘幕处,看到林辰晧呆立的背影,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第二天快午时的时候,大老爷才满头大汗地到了福寿堂,把梅若彤叫到偏厅里低声说: “彤儿,事情怕是不大好了,几个大夫,包括那三位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已经让人再去请有名望的大夫,你看……” 梅若彤咬着嘴唇想了想说: “大舅舅只管继续找大夫去配解药,另外,你让人把韩公子请到你的书房里去,我要见他一面。” 林永昌楞了一下才想起韩煜是谁,他也不多问,答应了梅若彤一声就忙离开了福寿堂。 梅若彤又去看了一眼老太太,嘱咐二太太和林庭芳好生守着,一旦老太太醒来,就让人去大老爷的书房叫她。 二太太一连声地应下,把梅若彤送到福寿堂门口,看她领着青竹走远了,二太太才又往回走。 墨兰苑的小佛堂里,大太太闭目跪在蒲团上轻声念着经文。春草轻手轻脚地走到大太太身边,低声说: “太太,大姑娘刚又派人来了,说是身子已经极不好了,问什么时候能接她回来。” 大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淡淡地说: “让她再等等,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春草轻轻嗯了一声准备往外走,大太太又扭脸看着她问: “大少爷和老爷呢?” 春草忙又停了下来给大太太行礼,轻声说: “大少爷一直和表少爷一起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爷这今天都在都在忙着给老太太请大夫,连张姨娘那边都没去过。” 大太太冷淡地嗯了一声,重新闭目默诵经文。 春草放轻脚步出了小佛堂,走到外面看了看,然后挑了人少的小路一路往供下人进出的角门走去。 韩煜已经等在大老爷的书房里,看见梅若彤走到门口,他忙起身迎了上来。 青竹守在书房外,梅若彤一进屋看见韩煜就红了眼圈。 韩煜看了看窗口,走到梅若彤身边轻声说: “老太太是不是病的重了?我前些天也是听柱子说才知道老太太病了,原本我也没多想,后来看到你哥哥和大少爷他们都回来了,我才想着有可能不是小病,所以才给你写了信。”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药 梅若彤已经哽咽,颤抖着声音对韩煜说: “外祖母不是病了,她是被人下了毒,这毒极为难解,到现在还没能配出解药。” 韩煜顿时愣住了,想了想才低声对梅若彤说: “我前世虽然是神经科的医生,但我父亲和祖父都是有名的中医,我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不少,让我去试试吧,说不定能有办法。” 梅若彤找韩煜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是听韩煜自己说出来,她还是十分感激,再想起眼前的处境,尤其是昨天李彦赫的异常热情和宣德帝的奇怪态度,她只觉得满心的烦躁,忍不住落下泪来。 韩煜急忙扶了梅若彤的肩膀说: “你不要急,说不定我真的能帮上忙,老太太这样好的老人家,老天爷也不会忍心让她被歹人害了性命。” 也就在韩煜这个朋友面前,梅若彤才能真的放松心态,她一边擦泪,一边对韩煜说: “好,你现在就去,我让廖勇送你到药房去,要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让廖勇回来找我。” 韩煜嗯了一声,按了按梅若彤的肩膀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梅若彤在碧桐院里一直等到深夜,老太太今天只醒了半个多时辰,不仅完全看不见了,连话也开始说不清楚。 两天后的清晨,天还没完全亮开,廖勇就来到碧桐院门口,说大老爷派他来接梅若彤去药房。 梅若彤知道是韩煜找她去,便不肯让林辰晧和梅臻阳跟着,只带着青竹匆忙离开了。 大老爷林永昌满脸憔悴,一双眼睛却精光闪烁,他一边领着梅若彤往药房的后院走,一边低声说: “我原来只知道韩公子商户出身,跟着他父亲四处做生意,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连三个太医都被他惊到了,只是他的手段有些吓人,所以我叫你来看看再商量。” 梅若彤点了点头,她大概能想象到一些里面的场景。 果然,后面的院子里站着好几个身着长袍的男人和几个穿短衣的下人,正围着角落里一堆死了的兔子议论纷纷。 看到梅若彤进来,那天晚上给老太太看诊的三位太医都走上前来行礼。 其中那位年轻些的太医对梅若彤说: “县主,韩公子提出了几个改进的法子,确实令我等茅塞顿开,但这是人吃的药,怎么能用兔子来试呢,你看看,这都是第三批死了的兔子了。” 太医一边说,一边很无奈地指了指墙角的兔子。 梅若彤抿唇将院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然后才平静地说: “我知道诸位一时之间很难接受韩公子的做法,但是我希望能给韩公子机会去试一试,如果能成功,也是一件造福世人的好事。” 梅若彤话音刚落,韩煜就抱着一只兔子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两天多未见,韩煜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原本干干净净的月白长袍上到处都是药渍,头发散开了好几处,嘴巴周围满是青黑的胡茬。 看见梅若彤在院子里,韩煜的脸上更见喜色,他冲到梅若彤面前说: “县主,成了,这只兔子活过来了,就按照这个配方来,先从小剂量来,老太太一定有救的。” 就在这个时候,韩煜怀里的白色兔子叫了两声,竟然挣脱韩煜的手臂自己跳到了地上。 看着那兔子虽然还虚弱,但是竟然能够在地上慢慢挪动,院子里的人都惊讶不已。 大老爷哈哈大笑了几声,急忙拉着韩煜的手就往外跑去。 梅若彤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给三位太医和院子里的其他几位大夫道了谢,嘱咐药房的掌柜平叔好好安置几位医者,随后才又微笑着说: “辛苦各位了,谢礼随后就会送到各位府上,至于这次配出的药方,也会一并奉上。” 众人都忙客气地道谢,平叔一边送梅若彤往外走,一边笑着说: “县主,咱家这回可是捡到宝贝了,等老太太病好了,我一定要去求韩公子到咱家这药铺里坐诊不可。” 梅若彤只是笑了笑,并不应许平叔什么话。 等外祖母病好了,她就要和韩煜赶紧离开,好不容易脱离了李彦白的掌控,她才不想再和李彦赫牵扯起来。 这些身份贵重的皇子们,个个看起来金尊玉贵,可哪一个不是活在刀尖上,梅若彤不想跟着蹚浑水,她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安稳的日子。 林永昌已经骑在马上,青竹刚把梅若彤扶上马车,他就命廖勇赶紧往回走。 马车里空间狭小,韩煜坐了片刻才意识到不对劲,他闻了闻自己的袖口,然后尴尬地冲梅若彤笑着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都忘了洗漱了。” 梅若彤笑了笑,对韩煜说: “快别这么说,这次多亏有你,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韩煜笑了起来,往袖子里摸了摸没有找到帕子,就撩起已经脏了的衣袖去擦额头上的汗。 梅若彤便笑了起来,把自己手里的帕子递给韩煜。 韩煜并不忌讳,接了梅若彤的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开玩笑说: “兴亏咱们是一样的人,你要真是个古人,可不能把自己的帕子随便给男人用。” 梅若彤被韩煜逗乐,笑着拍了他一下后就伸手掀开车帘看走到哪里了。 韩煜默默地看了看梅若彤,然后悄悄地把手里浅碧色的帕子折好塞进了袖子里。 老太太已经不省人事,一碗药只喂下去了不到一半。韩煜站在床边对梅若彤说: “已经很好了,等上两个时辰,如果老太太有反应,那就有希望大好了。 梅若彤点头,说自己守着就行,让韩煜先去洗浴换衣。 韩煜点了点头往外走,等在正厅里的二太太和林庭芳、林辰晧、梅臻阳等人都惊讶地看着韩煜,不知道这个客居在林家许久的韩公子原来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韩煜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收拾齐整,他和大老爷、林辰晧等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就安静地坐在正厅里等待。 青竹从外面进来,对着大老爷行了礼就往老太太的卧房里走。 梅若彤和二太太、林庭芳守在床边,见青竹到了卧房门口,就抬头问她有什么事情。 青竹走到梅若彤身旁低声说: “二姑娘在府门外闹起来了,说知道您回来了,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梅若彤登时就恼了,对青竹说: “把她给我送回冬青街去,告诉那边的人看好她,不准她出家门一步。” 青竹点头应了声是,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二太太和林庭芳都没说话,等青竹走后二太太才轻声说: “彤儿,二姑娘既然找来了,想必是真的有事情,等老太太好了你就回去一趟,也免得你父亲担忧。” 梅若彤点了点头,心里却只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梅远志除了骂她,再不会有任何事找她,至于李玉珊临死前非要见她一面这件事,她也没有任何兴趣。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端王妃的恨意 东宫的书房,岳训悄然走了进来,低声对太子李彦召说: “殿下,信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二爷还在南下的路上,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到信。” 李彦召从书案后抬起头,对着岳训点了点头,神色间便有了几分阴郁。 岳训退出去没多久,太子妃陈蒹蕸就走了进来,她给李彦召倒了杯茶,然后站在李彦召身后,一边轻轻地给他捏着肩膀,一边低声说: “殿下也不必太忧心,颍河素日里都不出门,就算端王妃真的知道了,轻易也拿她没办法。” 李彦召捏了捏眉心,发愁地说: “颍河是二弟心尖上的人,她若是出了差错,我们就太愧对二弟了。” 太子妃默然了片刻,才低声说: “谁能想到端王竟然对颍河动了心思呢,而且父皇和德妃又……” 说到了宣德帝,陈蒹蕸就不敢再说下去,十分小心地看了看李彦召的脸色。 李彦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后说: “若是林家老太太没有这场病,颍河此刻便还陪着母后在行宫里,便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她是个小心妥帖的性子,所以文君才会邀请她跟着一起去。不过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我会命五成兵马司加强林府附近的巡查,再让岳训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暗中保护颍河,至少二弟回来之前她不能出事。” 太子妃应了一声,也自去安排人探听端亲王府那边的消息。 端亲王妃贾筱雯一把将桌上的汝窑白瓷盏扫到了地上,又起身将多宝格上的摆件砸碎了一大片,然后对着吓得战战兢兢的宫人吼道: “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几个宫人连滚带爬的出了门,一直肃立在一旁的张嬷嬷很平静地走过去把门关好,然后皱眉看着贾筱雯说: “今天是小世子的生辰,王爷怎么着也会回来一趟,王妃发泄完了就该去梳妆,难不成要这个样子去见王爷不成?徐侧妃她们可是早就在等着了。” 张嬷嬷是贾筱雯的奶娘,服侍了贾筱雯二十多年,是端亲王府内院第一有脸面的下人。 贾筱雯扑到张嬷嬷怀里大哭起来,哽咽着说: “都已经给他纳了几个侍妾了,可他还是不爱回后院,我只当他的性子就是这么冷淡,想不到他的心思竟然在那个贱人身上,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我的脸还往哪儿搁?我以后还怎么出门?连徐氏她们几个贱人也要看我的笑话。” 张嬷嬷这才放缓了神色,抚摸着端王妃的后背轻声说: “毕竟是发生在宫里的事情,又是少人走动的正午,外命妇们哪儿那么容易知道这个消息?王妃还是收拾齐整迎接王爷的重要,至于林府那个小贱人,交给老奴来处置就行。” 端王妃这才抽出帕子擦泪,张嬷嬷便叫了侍女进来收拾残局,她自己领着端王妃进了内室去梳洗。 老太太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醒了过来,虽然依旧看不见,也说不了什么话,却能坚持着喝下几口水了。 福寿堂上下一片喜悦,韩煜微笑着看了看喜极而泣的梅若彤,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晚饭后,大老爷和二老爷亲自带着林辰晧和梅臻阳去外院找韩煜道谢,坐着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才离开。 林辰晧走了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向韩煜的院子看去。 韩煜还站在客院门口,见林辰晧回头,他就十分客气地拱手笑了笑。 风依然燥热,夜色中的韩煜却安静的如一汪清水般令人舒适。 二太太终于吃了几天来的第一顿舒心饭,服侍着二老爷睡下后才心有余悸地说: “母亲终于缓过来了,我可是快要吓死了,若是母亲真的有个不测,大嫂要求分家的话,对咱们可是没什么好处。” 二老爷这几日都在秘密的查梅若彤交待给他的事情,此刻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心里忽地就是一惊,是啊,母亲如果去了,谁的好处最大呢?大姑娘林庭瑶不能回林家来避难,那可是老太太下的死命令。 二太太见二老爷忽然间沉了脸,就忙问他有什么事。 二老爷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探查方向了。 老太太醒过来的消息传到了墨兰苑里,大太太手里的佛珠便滚了一地。 春草已经面无人色,跪在大太太身边低声说: “太太,奴婢悄悄过去看了,县主日夜都守在老太太身边,一饮一食都要亲自查看。焦嬷嬷也看的紧,外人谁也进不了老太太的院子。” 大太太抿紧了嘴唇,暗黄消瘦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冷笑。 活过来便活过来吧,时日长久,难不成那个贱人还能在福寿堂里守一辈子不成? “你的家里人都在哪里?”大太太忽然睁开眼看向春草问。 春草猛地打了个冷颤,额头上的汗珠便滚滚而落,她俯下身子连着给大太太磕了几个头,才颤着声音说: “奴婢的家人都是大姑娘的陪嫁,如今都在大姑娘的庄子上过活,身契也都在大姑娘手里,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请太太放心便是。” 大太太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摆手示意春草可以出去了。 老太太喝了几次药后,终于在两天后可以稍微进食一些稀粥了。 梅若彤让去外院请韩煜过来,大老爷忙命人去了,自己则带着林辰晧和梅臻阳继续候在正厅里。 这位韩家的公子在林家客院里住了几个月,几乎没有给大老爷留下任何印象,细想起来,似乎连碰都没有碰见过一回,想不到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韩公子虽说是寄住在咱们家,可他是彤儿带回来的客人,更是老太太的救命恩人,你们以后都要对他礼敬有加,明白吗? 大老爷的话说完,林辰晧和梅臻阳自然都恭声应下,大老爷却没再继续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 等母亲的病好了,一定要把这位韩公子请到自家的药铺里去坐诊不可,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韩煜跟着杨柱子到了福寿堂的门口,见大老爷竟然亲自领着林辰晧和梅臻阳出来迎接他,忙拱手向大老爷等人还礼。 梅若彤把床前的位置让给韩煜,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韩煜给老太太诊脉。 韩煜又细细地看了老太太的口舌和眼睛,然后跟着梅若彤到了正厅里,这才对厅里的众人说: “老太太的眼睛应该是可以恢复的,可她毕竟年纪大了,视力受损是不可避免的,只能以后再慢慢调养。” 众人俱都沉默,韩煜又写了新的药方交给焦嬷嬷,这才起身向林家诸人告辞。 梅若彤送韩煜出门,走到院子外面之后,韩煜才低声问梅若彤: “查到是谁下的黑手了吗?” 梅若彤摇了摇头,但是又低低地冷笑了一下说: “就是不查,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就看能不能抓到证据了。” 韩煜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近处无人,才轻声: “你不要着急,凡事都要稳着来,我会等着你一起走的,你不要担心。”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冲着韩煜感激地笑了笑。 林辰晧跟到了院子门口,看着远处的韩煜正低头在和梅若彤说话,林辰晧的脸色黯了黯,默默地转身往回走去。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端倪初现 外院的书房里,大老爷带着二老爷和梅若彤相对而坐。 烛光明亮,茶香四溢。加上老太太的病也日渐见好,大老爷林永昌的脸色明显好转,甚至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二老爷林永合却十分地不安,他反复打量大老爷和梅若彤的脸色,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梅若彤看了一眼大老爷,然后很平静地对二老爷说: “舅舅,查到了什么你就尽管说,不用担心。” 林永合办事向来妥帖爽利,少有这样踟躇犹豫的时候。林永昌便也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说: “二弟,我们是兄弟,彤儿更不是外人,你查到了什么尽管说。” 林永合答了声“是”,下决心似地咬了咬牙说: “大嫂这几个月都少出门,可母亲病倒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彤儿和庭芳跟着皇后娘娘去行宫的那天晚上,大嫂却去伺候了母亲的晚饭,饭后还和母亲喝了一会儿茶才走。” 大老爷手里的茶盏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眼神狠厉地向二老爷扫了过去。 二老爷忙起身跪了下来,恳切地看着大老爷说: “大哥,我虽然是庶出,可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做亲兄弟对待的,所以我才更不敢隐瞒你。我查了母亲那几日的所有饮食茶汤,也和焦嬷嬷一起细细地商量过多次,除了这个真的没有查到别的疑点。” 大老爷已经红了眼眶,他抬手示意林永合起身,然后看向梅若彤说: “彤儿,如果问题真的出在这里,她图的是什么?” 梅若彤一直神色平静,这时候才淡淡地说: “或许还是为了表姐吧,大舅母曾几次恳求将表姐接回家来养胎,都被外祖母给拒绝了。” 梅若彤看了一眼大老爷愈发难堪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说: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都还只是猜测,须得找到了证据再往下说。” 二老爷在大老爷身边坐了,十分小心地对大老爷说: “大哥,蝮鸩这种毒出自宫里,连解药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在市面上能够轻易买到的,除了上次去侯府给侯夫人贺寿,大嫂连府门都没有出过,所以我总觉得事情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大老爷阴狠地笑了一声,双手握成了拳头,咬着牙冷冷地说: “那就去查她身边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家走到了今天,只要能齐心协力,外面再打的风雨都不怕,怕的就是从内里烂了根。她就算是浩儿的亲娘,可如果真的做出了这等人神共愤的恶行,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二老爷被大老爷狠厉的神情吓得抖了一下,忙低声应了下来。 商场如战场,跟着大哥一起为家里的生意四处奔波多年,林永合自然清楚自家大哥的手段。 看来家里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林永合默默地低下了头,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嘱咐妻子小心行事。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大老爷说: “舅舅,此事不宜宣扬,只能暗暗地查,查实后也只能悄悄地处置。别说表哥即将参加秋闱,就算表哥不读书,这件事如果真的查到了大舅母的头上,表哥和二表妹以后的前程也都毁了。” 林家就算再富有,可真的心疼孩子的正经人家,谁也不会接受大太太这样一个毒杀婆母的人做亲家。 大老爷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对二老爷说: “二弟,你带着人去墨兰苑里,把她身边伺候的所有人都拘起来,一个一个地审,我亲自去审。” 二老爷正要应下,梅若彤却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 “先不要有任何举动,对外还只说外祖母只是受不得暑热才病了就行。二舅舅先去把大舅母身边那些下人的身世都查清楚再说,比如谁的家人还在咱们府上,谁的家人跟着大姑娘做了陪嫁,包括她们的身契都在谁的手里,等查清楚了这些再定下一步的行动也不迟。”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呆住了,惊讶不已地看着梅若彤。 梅若彤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起身向大老爷和二老爷告辞后走了出去。 二老爷惊讶地看着梅若彤,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低声对大老爷说: “大哥,彤儿还是个孩子,怎地心思就这样深呢?” 大老爷的脸色已经渐渐平静,叹了口气说: “妹妹走的早,她在梅家那种地方要活到今天,没这份心思的话,怕是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二老爷默然,陪着大老爷相对无言地坐了一阵后才出去忙手里的事情了。 梅若彤吃住在福寿堂,随着老太太的病情逐渐减轻,焦嬷嬷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看着梅若彤亲手喂老太太喝完了一小碗粥,焦嬷嬷笑着说: “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您也该去吃早饭了。” 老太太的视线虽然依旧模糊,可已经好了不少,她用枯瘦的手抚摸着梅若彤的脸说: “好孩子,听嬷嬷的话,你先去吃饭,完了再过来陪外祖母就行。” 梅若彤微笑着应了,把粥碗放到桌上的盘子里,然后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消失,才哽咽着对焦嬷嬷说: “我这真是造孽啊,没照顾这孩子一天,倒要累的她来救我这个老婆子的命,竟是连皇后娘娘也不能陪了。” 焦嬷嬷也是拿帕子擦眼泪,低声地安慰老太太说: “老太太,您可别这么说,大姑奶奶没了,梅家那母子两根本就靠不住,你若是再不长命百岁的,还有谁来照顾表少爷和表姑娘呢?” 老太太和焦嬷嬷在一起伤感,吃完了饭的梅若彤却到偏厅去见了二老爷林永合。 二老爷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纸,上面详细列举了墨兰苑里所有下人的底细和最近的行踪。 梅若彤拿着两张纸反复地看了几遍,低声对二老爷说: “舅舅,现在看起来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大舅母身边的春草。你先悄悄派可靠的人去她父母所在的庄子上,就冒充是靖勇侯府的人,先把她家人都接走,然后直接把墨兰苑封起来。” 二老爷急忙应了,正准备往外走,梅若彤却又叫住了他说: “劳烦舅舅先去找大舅舅一趟,让他安排人明天一早就送表哥回书院去。” 二老爷明白梅若彤的意思,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梅若彤想了想又说: “把我哥哥也送回国子监去,这样不容易引起表哥的怀疑。” 二老爷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禁不住心里感叹,温声对梅若彤说: “我知道了,彤儿你只管放心,我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外面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了细雨,二老爷接了长随递上来的油布伞匆匆离开。梅若彤站起门口,抬眼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雨丝安静地笑了笑。 韩煜说外祖母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能完全康复,那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自己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跟着韩煜一起离开了。 想到这里,梅若彤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嘴角溢出了难得一见的真切笑意。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盛夏的暴雨 靖勇侯府的采薇苑,虽是盛夏的季节,可因为缺人照料,满院的花木早已经凋零不堪。 桑嬷嬷满脸沮丧地端着两碟饭菜走进了林庭瑶的卧房,林庭瑶正就着润琴手里的铜盆呕吐,她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顿时就怒了,厉声叫道: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我给你的银子呢?你们都是死人吗?” 桑嬷嬷忙跪在了地上,打了自己一巴掌说: “太太,都是老奴无能,可是二太太给那些守门的婆子放了话,现如今无论老奴给多少银子,她们都不肯再让老奴出去采买东西了。就前几天老奴出去见春草那次,还被她们盘剥了老奴好几两银子才成的。” 林庭瑶抬手就将润琴手里的铜盘打翻在地,怒吼道: “王宝珠这个贱人,她不过就是个庶子媳妇,居然敢如此欺辱我。她这辈子都别想成为世子夫人,她这个贱人。” 润琴和桑嬷嬷齐齐跪在地上,却都不敢再说一句话。世子韩清扬刚离开洛邑的时候,她们主仆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可二夫人王宝珠却一直对林庭瑶步步紧逼。 如今的采薇苑里,除了林庭瑶当初从林家带来的这几个下人,其余的人都走了个干净。 最重要的是,侯夫人邱氏在把林庭瑶手里的银票刮的差不多了之后,就再也不肯理会她了。 现在别说是像以前那样出去采买林庭瑶惯用的胭脂水粉和吃食,就算是府里的份例也被克扣的七七八八,至少桑嬷嬷和润琴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荤腥了。 至于请大夫给林庭瑶例行诊脉,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林庭瑶干呕得脸色苍白,头发胡乱地披散着,如同困兽般地质问桑嬷嬷: “我母亲怎么说?不是说这几天就能来接我回家了吗?怎么还没来?” 桑嬷嬷嗫喏着不敢答话,林庭瑶目龇欲裂,一把抓住桑嬷嬷的领口问道: “是那个老不死的还没死,对不对?这不可能,都超过十天了,她肯定已经死了。” 桑嬷嬷被林庭瑶推搡得不住摇晃,只能低声哀求: “太太,老奴也已经几天没见过春草姑娘了,她上次说县主从行宫赶回家里去了,会不会是……” 桑嬷嬷不敢再说下去,林庭瑶却已经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说: “不可能,那毒根本就没有解药,那个贱人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救不了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必须得死,她死了我母亲才能接我回家赴丧,我才能在娘家住着养身体,我要平安地生下小世子,我才是世子夫人,谁也抢不了我的位置。” 林庭瑶说着,忽然间又哭又笑起来,吓得润琴缩着肩膀躲在墙角处不敢靠近林庭瑶。 侯夫人邱氏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个小丫头跪在旁边轻轻地扇着风。 云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她本想等邱氏醒了再说话,可邱氏却马上就睁开了眼睛问: “怎么样了,还在闹吗?” 云嬷嬷摆手示意打扇子的小丫头出去,然后她才走到邱氏身旁低声说: “厨房的管事换成了二太太的人,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大太太怀着身子,正挑食呢,可不就闹起来了。” 邱氏冷冷地笑了笑,不屑地说: “王宝珠这个蠢货,也不知道卫国公府是怎么调教的,竟是不图一丝好处地争着被人当枪使。” 云嬷嬷撇撇嘴低声说: “她还不是怕大太太平安生下了世子,二公子就更没指望了吗?” 邱氏呸了一口骂道: “做她的黄粱美梦去,我的儿子早晚立了功回来,这世子之位就还是我儿子的。” 云嬷嬷自然是点头,她一边替邱氏打扇子,一边试探着说: “听说颍河县主回府后,林家老太太竟是缓过来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前些天我看桑嬷嬷和润琴上蹿下跳的,还以为她们也就这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邱氏冷笑着说: “任她们闹去,就算林家真的办丧事,我只要不肯放她走,她照样走不了。” 云嬷嬷嗯了一声,虽不敢再多说,眼神里却还是有些不忍,毕竟大太太怀着身孕,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有些可怜。 邱氏没少得林庭瑶的银票,作为邱氏身旁最有脸面的掌事嬷嬷,云嬷嬷自然也没少得林庭瑶的好处。 林辰晧和梅臻阳离家前又一起到福寿堂看望老太太,老太太已经能靠着软枕坐上小半个时辰了,视力虽然依然模糊,可也能认得出穿月白衣衫的是孙子林辰晧,穿深蓝色衣衫的是外孙梅臻阳。 老太太神色和蔼地叮嘱林辰晧和梅臻阳要用功读书,衣食也要注意,尤其不能短了睡眠的时间,免得亏了身子。 可是等到林辰晧和梅臻阳一离开,老太太就搂着梅若彤落下泪来,哽咽着说: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去做吧,这个家不能再烂下去了,不然就算你表哥得了功名,早晚也得被拖累了。” 梅若彤湿了眼眶,原来外祖母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说而已。 心如刀绞般地痛起来,梅若彤无法想象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这些天,外祖母的内心该是有多么的难过。 她和老太爷为了维护长媳的脸面,宁愿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她亲手带大的长孙女,在她已入耄耋之年的时候,竟然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命。 黄昏,雨悄然而落,打散了洛邑上空的道道炊烟。 两辆马车悄然进入林府的角门后不久,青竹就撑起伞和梅若彤一起往墨兰苑走去。 在林家住了半年多,这是梅若彤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 墨兰苑已经被团团围住,院子的雨地里跪满了伺候的下人及其家眷。 梅若彤沿着回廊往正房走,抬头间正好看到了从对面小佛堂里走出来的大太太。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遥遥地给大太太行了礼,就又平静地往正厅里走去。 大太太打量了一眼跪满了下人的院子,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春草跟在大太太身后,早已经是面色苍白,两条腿不停地打着颤。 大老爷坐在上首,二老爷夫妇坐在下首的左右两边。 看见梅若彤进门,大老爷抬手示意梅若彤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 从被二老爷叫住来墨兰苑的路上,二太太心里就已经是惊涛何浪,待看到梅若彤居然坐了大太太的位置,二太太打了个寒颤,在袖子里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才没晕过去。 大太太步子稳健地走进正厅,伴随而来的是她身上浓浓的佛香味道。 大老爷咬牙冷笑,忽然就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到了春草的脸上。 春草顿时血流满面,呜咽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无终结 大太太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大老爷说: “林永昌,你凭什么对我的丫头动手?” 大老爷咬牙冷笑,恨恨地盯着大太太说: “为什么?这话该我来问你吧?” 大太太嗤笑一声,径自在旁边的空椅上坐了,然后讥诮地看着大老爷说: “七出之条,我一样也没犯,你能把我怎么样?是休了我再娶,还是把你的心肝宝贝扶正?” 大老爷的脸涨得通红,厉声命人把春草的父母兄弟都带进来。 大太太楞了一下,蜷缩在地上哭泣的春草也忽地一声爬了起来,连脸上的血迹都顾不得擦拭。 一家老少八口人被推搡着进了屋子,个个衣衫湿透,而且都被捆绑着,嘴里塞着破布。年龄最大的老太太已经头发全白,最小的一个男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春草惨叫一声就要往前扑,却被大老爷身旁的长随金兴一把薅头发给阻止了。 大太太转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了镇静。 早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了,就算春草来咬她,她也丝毫不怕。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没去看大太太和春草,眼神却在春草的家人身上落下。这家人今天晚上是生是死,就要看春草有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大老爷起身走到春草面前,一脚就把春草踹翻在地,冷笑着说: “贱婢,我只问你一次,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就算不能把你们一家人全都打杀了,也会马上把你们一家人卖到天南海北去,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大老爷便吩咐金兴将哑药端进来放在桌上。 春草脸上已经全是冷汗和泪水,混合着血水一起往下流淌。她绝望地爬到大太太身边哀求,大太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垂眸转着手里的佛珠。 “说,是谁让你给老太太下毒的?这毒都是经了谁的手递进来的?说!” 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大老爷的话还是震得二太太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春草挣扎着摇头,断断续续地哀求大太太救命。 大太太却纹丝不动,依然连看都不多看春草一眼。 梅若彤对身旁的青竹低声耳语了几句,青竹便快速走到春草的家人身旁给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松了绑,还把她搀扶到了春草身旁。 白发老太狠狠地扇了春草几个耳光,然后又抱住她大哭着说: “你到底对老太太做了什么呀?咱们一家人的命都是老太太救的,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好心把咱们一家老小都买下来,咱们一家人早就散了,不散也早都饿死了啊,哪还有如今的这一大家子人?你哪来这两个弟弟呀?老天爷啊,你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大老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春草忽然挣脱了自家祖母的怀抱,扑在大老爷的脚下抓住他的袍角说: “是大姑娘给奴婢的药,她派桑嬷嬷送过来的,桑嬷嬷说只要老太太死了,大姑娘就能回来奔丧,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林家,直到世子爷回来接她们。” 大老爷的身子晃了晃,大太太却忽然暴起,冲上去抓住春草的头发连着扇了她十几个耳光骂道: “你这个贱婢,你敢攀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 春草笑了起来,满嘴的血沫子令她的脸看起来异常恐怖,她狠狠地甩开大太太,又哭又笑地说: “我就知道你们母女都是一样凉薄的人,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事情若是不成肯定要拿我来顶包。我告诉你,那药我没有全部给你,我还留了一半放在我首饰盒子的夹层里。而且桑婆子给我药的时候,后街那个天天卖混沌的婆子就在不远处,她什么都看到了,只要老爷把桑婆子抓过来对峙,就什么都清楚了。” 大太太呆住,随即又疯了一般地扑上去掐住了春草的脖子。 春草被掐得直翻白眼,大老爷一脚将大太太踹翻在地,然后冷声吩咐金兴将春草一家人都灌了哑药送到远在通州的庄子上去。 春草的祖母泪流满面,却也只是对着大老爷磕头谢恩。做下这样的事情,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梅若彤朝着金兴摆了摆手,又让青竹给春草一家人松了绑,然后起身走到春草旁边说: “你既然是受了胁迫才做的错事,那以后就去庙里吃斋念佛替老太太积福吧,你的家人也不用灌哑药了,只把他们远远地送出去,还是一家团聚地在庄子上过活,你可愿意?” 春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停地朝着梅若彤和大老爷磕头道谢。春草的家人也齐齐跪在大老爷脚下哀求,发誓绝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 大老爷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让金兴把春草极其家人都带了出去。 院子里风雨骤急,吹得窗棂都在吱呀作响。 梅若彤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大太太,她平静地跟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道了别,然后就领着青竹往外面走去。 绕过一段回廊后,就能看到院子里原来跪着的那些下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瓢泼大雨在疯狂地冲刷着地面,似乎在试图洗净这世间的所有罪恶。 梅若彤回到福寿堂时,鞋袜都已经湿透,裙子也湿了半截。焦嬷嬷心疼不已,忙让丫头们抬了热水伺候梅若彤梳洗。 老太太一句话也没问梅若彤,只看着她蜷缩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 天明雨晴,梅若彤正坐在床边喂老太太吃饭,焦嬷嬷走了进来,她看了看老太太和梅若彤,嘴唇抿了抿后又低下了头。 “说吧,我这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老太太语气平静,说完还能自己颤悠悠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焦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说: “回禀老太太,大老爷刚才让人送大太太回青州老家了,让大太太在家庙里替儿孙门尽孝,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梅若彤毫无反应,依然拿勺子轻轻地搅着碗里的粥。 老太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梅若彤舀起一勺粥喂到老太太嘴边,轻声说: “外祖母不用担心,等你再好些了,我就去书院看望表哥,我会把事情跟他说清楚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焦嬷嬷也低下头擦起了眼泪。 在福寿堂里用过了早饭,梅若彤就领着青竹回了碧桐院。 碧溪和小小都十分高兴,围在梅若彤身边伺候着。 守门的小丫头在门口叫青竹,说二门口有人找她。青竹出去了没多久就快步返了回来,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是廖勇找我,姚娘子给您的信。” 梅若彤接过青竹手里的信抽出来看了看,然后神色淡淡地对青竹说: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去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觉,等天黑了陪我去看看李氏。” 青竹应了一声,碧溪和小小也不多问,忙去给青竹准备热水和吃食。 屋子里只剩下了梅若彤一个人,她又扭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冷冷地笑了笑。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罪恶 刚过午时,梅若彤和青竹还在碧桐院里休息,二太太就带着林家的一大群仆妇乘着车轿到了靖勇侯府门口。 侯夫人邱氏听说林家在正门口把礼物摆了满地,要探望自家怀孕了的大姑娘,顿时被气得直打哆嗦。 林家这是故意先把事情闹大,逼迫她不得不开门放人进府。 果然是低俗的商户人家,连女眷都这么不要脸面。 林庭瑶听说林家来人了,喜得忙让润琴出去迎接,她自己则手忙脚乱地让桑嬷嬷赶紧伺候她梳妆。 她是靖勇侯府尊贵的世子妃,是林家最有出息的人,决不能在娘家人跟前丢了脸面。 二太太一路上笑的大方得体,进了采薇苑后却淡了神色,对着殷勤迎上来的桑嬷嬷也只是点了一下头而已。 桑嬷嬷心里忐忑不安,待迎着二太太进了门,看到林庭瑶神色倨傲地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桑嬷嬷就越发的心里没底,甚至不敢正眼去看二太太宁西柔。 林庭瑶请二太太坐下后,就神色不愉地问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大太太没亲自来。 二太太笑了笑,扫了一眼正厅里的几个下人,然后淡淡地说: “大姑娘还是把下人们都遣出去吧,不然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林庭瑶心里一惊,顿时眼神凌厉地向二太太看去。 桑嬷嬷已经吓得两腿发抖,看林庭瑶对着她使眼色,忙带着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二太太的脸色自此彻底冷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林庭瑶,十分冷淡地说: “大姑娘,大嫂今天一早就被送回青州老家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我也是受大哥的委托,才来侯府走这一趟。大哥说了,让你把春草一家人的身契都交出来,从今以后咱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各过各的日子便好。” 林庭瑶终于相信事情已经败露了,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便更加白了几分,随即抓起手边的茶盏砸到了二太太面前的地板上,手指着二太太厉声责骂: “你一个庶子媳妇,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给我滚出去!” 二太太冷笑了一声,站起来看着林庭瑶说: “大姑娘如今连门都出不了,想来你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的收益也都到不了你的手中,手里缺银子了吧?” 林庭瑶眼珠转了转,咬牙看着二太太却不再说话。 二太太鄙夷地轻哼了一声说: “春草一家人加一块儿也不值二百两银子,大哥说了,你若肯交出她们的身契,便给你两千两银票了结了情分,你若不肯也就算了,反正人是已经送走了,大姑娘有本事的话尽可以去闹,正好也把老太太的事情拿到公堂上去说个清楚。” 林庭瑶唇色全无,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样,没有了林家做后盾,她能现象得到自己的余生将会如何艰难。 而且毒害老太太这样的事情如果被邱氏或者王宝珠知道了,那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二太太双手交叉在腹前,神色平静地等待了林庭瑶一会儿,见她只是呼呼喘着粗气不吭声,便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若不是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也为了把家里的这件丑事掩藏好,她宁西柔吃饱了撑的才要跑靖勇侯府来看这个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你站住,把银票留下来,我给你他们的身契。” 林庭瑶声音嘶哑地喊叫完,便跌跌撞撞地往内室跑去。 二太太冷笑了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扔在了桌子上。 夜幕降临之后,梅若彤带上帷帽,领着青竹从花园的角门出了府。 廖勇已经赶来马车在候着了,主仆三人不慌不忙地往冬青街走去。 很意外地,在冬青街梅宅里等着梅若彤主仆的竟然只有姚娘子和雪雁。 看到梅若彤进了院门,一直候着的姚娘子忙走上前给梅若彤行礼,轻声说: “县主,今晚洛水河边有戏班子演出,梅老爷领着二姑娘一起去了,那个粗使的婆子也已经被妾身支出去了。” 雪雁挑着的灯笼光线昏黄,衬的姚娘子愈发多了两分娴雅柔和。 梅若彤轻轻点了点头,就领着青竹往正房走去,姚娘子自领了雪雁守在院子里。 内室里窗明几净,灯光也明亮柔和,只是仍掩盖不住腐败酸腐的气味。 李玉珊瘦成了一具干黄的纸片人,稀疏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只偶尔转动的眼珠能够说明她还是个活物。 青竹站在床尾,梅若彤在离床两尺远的地方站住,平静地看着李玉珊问: “你一定要见我一面,到底有什么事?” 李玉珊挣扎了半天想把脸扭向梅若彤站着的方向,却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她最终放弃了挣扎,眼睛死死盯着帐顶,气若游丝地说: “我……我要和你做个交换。” 梅若彤只冷笑了一声就转身准备离开,李玉珊忽然拼尽了全力叫道: “害你母亲的元凶不是我,是梅远志,是柳淑芬,是她们母子先算计你母亲的。” 李玉珊的声音就如同铁器在划拉石板路面,尖锐而又刺耳。 梅若彤停住了脚步,冷眼看向李玉珊。 李玉珊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狞笑,断断续续地说: “我承认是我下毒……害死了你母亲,我也遭到报应了,你比我更……狠,让我尝尽了苦……苦楚后在床上等死,但是我告诉你,你母亲……你母亲被王家那个男人轻薄的事情,是……是梅家母子自己安排的,为的就是把你母亲死死拿捏在手里,也把林家拿捏在手里。” 青竹眼睛里杀气顿起,梅若彤攥紧了手心,声音依然平静地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有什么证据?” 李玉珊呵呵地笑起来,如鬼一般的声音里透着寒气: “你父亲成亲前我就在柳淑芬身边伺候了多年,他们……娶你母亲的目的我……早就一清二楚,所以……所以我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母子策划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我在暗处都听到了。梅远志把你母亲领到园子里后借故离开,然后……让他身边的小厮把王家的那个男人……领了过去,梅远志就躲在暗处,等……等着抓住你母亲的把柄。” 梅若彤只觉得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李玉珊心思歹毒,可她很清楚自己祖母和父亲的为人,他们是真的有可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青竹发现梅若彤身子摇晃,忙上前扶住了她。 李玉珊动不了,眼睛的余光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咯咯地笑了两声,眼泪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李玉珊在前半生从来没有想过,当生命走到最后一刻,她最想见的人却是梅若彤,而且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梅若彤的身上。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成蜜就 梅若彤掐住手心稳了稳心神,才又看着李玉珊说: “那个小厮是不是还没有死?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和住址,我负责让你的女儿后半生衣食无忧。” 李玉珊的眼泪汹涌而出,咬得自己的嘴唇都流出血来了,才终于把脸侧向了梅若彤,看着她说: “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就是省心,那个小厮在梅家的时候叫……叫初九,听说他本名姓……姓杨,梅远志到江陵任职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梅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若彤淡淡地看着李玉珊,李玉珊则死死地盯着梅若彤的脸说: “我知道我把自己的女儿养的又蠢……又贪心,可是她本性不坏,我已经不奢求……不奢求的自己的女儿以后能够荣华富贵,,梅家母子是靠不……靠不住的,我只希望你能够给她一口饭吃,让她……让她平安度过余生。”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一声说: “你太贪心了,想平安度过一生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奢望,你凭什么想让你自己的女儿拥有?我只能保证她衣食无忧,可她若是自己作死,你在地下也怨不得别人。” 李玉珊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她被憋得涕泪横流,只是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两只深陷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青竹刚扶着梅若彤走到屋子外面,就觉得臂弯里骤然一沉,梅若彤已经软软地往下倒去。 青竹忙把梅若彤半抱在怀里,候在院子里的姚娘子和雪雁也赶紧跑了过来。 姚娘子提着灯笼,青竹和雪雁把梅若彤搀扶到了马车上,廖勇并不和任何人说话,直接把脚凳放回车上就催马前行。 雪雁站在姚娘子身边,看着梅若彤的马车逐渐走远,才轻声问姚娘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姚娘子没说话,她转头把梅宅的大门关好后就领着雪雁进了隔壁的院子。 梅若彤不避讳,所以青竹今晚把李玉珊说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她搂着梅若彤的肩膀,尽量让梅若彤在她怀里躺的舒服一些。 夜已深,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两旁只有稀疏的几盏灯笼还在亮着。 青竹犹豫到半路才低声试探着说: “姑娘,我们先不要走了好吗?我去江陵找那个初九,如果事情真的是李氏说的那样,我们就必须给太太报仇。” 梅若彤一直不说话,青竹却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廖勇把马车赶到了角门的地方,梅若彤犹豫了一下对廖勇说走正门。 廖勇直接应了一声就赶着马车转往正门,青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姑娘已经几次在垂花门口碰见韩煜了,青竹是能够猜得到几分梅若彤的心思的。 星光稀疏,垂花门附近的那个花廊便更显幽暗。 已经太晚了,梅若彤并不抱遇见韩煜的希望,她只是在这个十分心痛难过的时候,忽然十分地想见韩煜。 他总是对她无条件的信任、支持,从来没有给过她丝毫的压力,只有在他面前,梅若彤才觉得自己像个真实的人在活着。 然而远远地,梅若彤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背着手站在花廊下,还是在微笑地看着她。 梅若彤猛地推开青竹的手,飞奔着往韩煜所站的花廊跑了过去。 青竹惊得急忙熄灭了手里的灯笼,快速地把周围打量了一圈才松了口气。 韩煜也是一脸惊诧,回过神后就忙跑着迎向了梅若彤。 他是在临睡前才听杨柱子说廖勇赶着马车出去了,他能猜到廖勇出去大约是带着梅若彤或者青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这里等到了半夜。 韩煜从没见过梅若彤如此失态,他心里又惊又急,一把将飞奔而来的梅若彤搂在了怀里。 没有韩煜所担忧的抗拒,梅若彤只是安静地伏在他的胸口低声地哭泣。 韩煜看了一眼远处的青竹,就忙搂着梅若彤转到廊柱后面躲了起来,然后轻抚着梅若彤的后背低声安慰: “你不要怕,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我走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我很怕,怕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的牵绊在等着我?” 梅若彤哭到哽咽,抓着韩煜的袖子仰起脸对他说: “你先走吧,不要等我了,趁着李彦白不在洛邑,你还是先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梅若彤说着,眼泪滚滚而落。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最难过的时候,希望破灭后的那种绝望令她灰心到了极点。 韩煜抿了抿嘴唇,忽然用力地把梅若彤抱进怀里,然后伏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不走,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没有你,我回去了也没有意义。” 梅若彤呆住,她愣愣地在韩煜的胸口处伏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推开了韩煜。 韩煜惊慌不已,他不敢再触碰梅若彤,只能着急地低声解释: “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不应该再给你增加心理负担,我……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就还做好朋友,我绝不会给你添一点儿麻烦,我…我……我就是希望和你待在一起,在这里也好,回我们的那个世界也好,我无所谓在哪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 韩煜语无伦次,梅若彤呆呆地看着他,思绪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停滞。 前世她是个大龄剩女,到死也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却没想到在这千年之前的异世,竟然会被一个同类人表白。 青竹就在这个时候冲了过来,拉着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姑娘,快点走,巡夜的过来了。” 青竹说着还瞪了韩煜一眼,登徒子,居然敢抱她家姑娘,以为她是瞎的吗? 当初就不该救这家伙,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韩煜是这样,李彦白也是这样,个个都是假装斯文的登徒子。 梅若彤被青竹扯着手臂快步离开,韩煜忙跟着追了两步,却又无奈地停了下来。 巡夜的家丁们已经走到了不远处,韩煜眼睁睁地看着青竹牵着梅若彤的手进了垂花,只能懊恼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垂头往自己所住的客院走去。 这回可真是糟透了,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怕是以后和梅若彤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韩煜十分懊恼自己的轻率,本来打算等和梅若彤一起回去了之后再表白的,可一看到梅若彤哭,他就心慌得把什么话都说出去了。 韩煜前半夜等在花廊下,后半夜在床上辗转难眠,等杨柱子天亮后进屋伺候的时候,就发现披头散发的韩煜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后发呆。 青竹就在这个时候虎着脸走了进来,杨柱子吓了一跳,忙迎上去给青竹行礼。 青竹不理会杨柱子,她蹬蹬几步走到韩煜的书案前,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啪地一声扣在了桌上。 韩煜忽地一声站了起来,他对着青竹拱了拱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青竹已经冷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韩煜说: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否则我便一刀劈了你。” 杨柱子被青竹这少有的凶狠态度给吓得打了个冷颤,韩煜却喜从心来,忙弯腰给青竹行礼,微笑着说: “青竹姐姐请放心,我绝对说话算话,我……” 韩煜还没说完,青竹就已经黑着脸往外走了。 杨柱子楞在当场不知所措,韩煜欢喜地把信塞进袖子里,又赶紧追出去把青竹送到了院门外。 (); 第一百二十章 青竹的不甘心 韩煜欢喜地把青竹送到院子门口,又对着青竹一揖到底。青竹恨恨地瞪了一眼韩煜,扭头便朝内院走去。 回过神来的韩煜这才发现自己还未梳洗,忙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往屋子里跑去。 杨柱子早习惯了韩煜安静少话的样子,这会儿看到他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甚至在梳洗的时候嘴里还在哼着一些奇怪的调子,便愈发觉得纳罕。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早晨,青竹姐姐在莫名其妙地发脾气,韩公子却似乎是捡到了宝贝一样地高兴。 早饭刚刚用完,大老爷身边的亲随金兴便到客院来请韩煜,十分客气地说大老爷想请韩煜到书房去说话。 青竹黑着脸回到碧桐院后,也不去见梅若彤,径自回了自己所住的厢房,还咚地一声把门也给关上了。 小小吓得缩了缩肩膀,拉着碧溪去找梅若彤。 梅若彤正坐在窗前摆棋谱,听碧溪和小小忐忑不安地说了青竹的情形,便抿着嘴唇笑了起来。 青竹这个丫头,在她院子里都敢这样,那刚才肯定也给了韩煜不少脸子看。 梅若彤微微笑了笑,起身安抚地拍了拍碧溪和小小的手,然后就微笑着出门往青竹的房间走去。 小小朝着碧溪吐了吐舌尖,整个林府,也就青竹姐姐敢给姑娘脸子看,连两位老爷见了姑娘也是客客气气的呢。 青竹背对房门坐着,听到门响也只是回头看了一下梅若彤,就又把脸扭了回去。 梅若彤笑了笑走过去坐在青竹的床铺上,然后拍了下青竹的肩膀笑着说: “你看看你这样子,就好像有人欠了你好多银子不还了一样。” 青竹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竟是看都不肯看梅若彤一眼。 梅若彤轻笑出声,凑近青竹耳边低声问: “他说什么了吗?” 青竹气得跺脚,看着梅若彤两眼闪亮的喜悦模样,她就更觉得不甘心,于是恶狠狠地说: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倒是我跟他说了,要是他敢说话不算数,我必定会拿刀劈了他。” 梅若彤愣住,随即轻拍了青竹一下说: “你真是的,干嘛吓唬他?” 青竹仍然愤愤不平,委屈地说: “谁让他胆子这么大呢?门不当户不对的,那里轮得着他来得了姑娘的心。” 梅若彤抿唇一笑,点了一下青竹的额头说: “当初还不是你和廖勇设计让我救他的,现在怎么又后悔了?” 青竹更加不高兴,愤愤地说: “当初只觉得他人可怜,长的又周正,完全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谁知道他和那个庄王都是一样的,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梅若彤斜瞥着青竹笑问。 “都是,都是,都是好色之徒,贪图姑娘的美貌,男人全都是登徒子。” 青竹眼里已经含了泪,急切地抓住梅若彤的手说: “姑娘,不是我贪图富贵,你若真的不想逃走了,要自己选一个人过日子,那明显庄王比韩公子更适合你。他相貌不比韩公子差,出身又高贵,又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总能保你后半生平安富贵。韩公子无家无业的不说,庄王又视他为眼中钉,要是知道他敢来撩拨姑娘,庄王伸伸手指头就能要了他的命。” 青竹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哀求地拉着梅若彤说: “姑娘,你就再想想好不好?你这样做,别说庄王不肯罢休了,就是老太太和两位老爷也不会答应的,你和韩公子的身份差的太远了。” 梅若彤笑了笑,抽出帕子擦了擦青竹眼角的泪水说: “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我今天也跟你说句实话,我是真的不喜欢李彦白。他无论表面多么彬彬有礼,可出身决定了他骨子里的强势和霸道是改不了的。 在他面前我没有自由,更没有隐私,我的任何一点儿小心思都能被他看透,这让我非常厌恶,也很害怕。 可韩煜不一样,他尊重我,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我们两个人是平等的。 我不需要男人来给我一生的平安富贵,我自己能赚银子,韩煜也可以去做生意或者做一个大夫,我们过平凡的日子就好。 如果说身份的差距让我们不能在一起,大不了我就去辞了这县主的身份。” 青竹完全呆住了,她不是完全听得懂梅若彤的话,却明白梅若彤这是下了决心要选韩煜了。 看着青竹欲哭无泪的样子,梅若彤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青竹的脸说: “从今天起,你不许再给韩公子脸色看,老好人也会有点脾气的,知道吗?” 青竹彻底放弃了挣扎,她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又拉了褐色的被单把自己过了个严实,拒绝再和梅若彤说一句话。 梅若彤笑了笑,帮青竹把帐子放下后就走了出去。 青竹在生闷气,梅若彤就带了碧溪一起去福寿堂看望老太太。刚走到福寿堂前的岔路口,就看到韩煜从远处走了过来。 晴明的天气里,花香四溢,树影斑驳,一切都美好得令人感动。 韩煜的眉眼间全是笑意,他加快了脚步走到梅若彤身边说: “我正好要去给老太太诊脉,一起过去吧。” 韩煜热切的目光令梅若彤微微红了脸,她和韩煜并肩往前走,回头看到碧溪和杨柱子跟的并不近,便低声对韩煜说: “到了外祖母那里,咱们还是要小心些,别被她老人家看出来了,她的身体还没大好,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多思。” 韩煜忙点头,微笑着低声说: “我知道的,我能看出来老太太的心意,在你表哥秋闱之前,我们都要小心一些。” 梅若彤没想到韩煜连这一点也看出来了而且并不在意,心里由衷地觉得欢喜,便含笑看着韩煜点了点头。 韩煜微笑着低头,凑近梅若彤说: “大老爷刚才请我去书房,他想让我去林家的药铺里坐诊,我答应了。” 梅若彤也觉得好,对着韩煜点了点头,两人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起进了福寿堂的院子。 焦嬷嬷亲自出来迎了梅若彤和韩煜进门,笑着说: “县主,韩公子的方子是真的好,老太太刚才已经能自己下床坐一会儿了。” 说到这里,焦嬷嬷又赶紧向韩煜道谢。韩煜笑着推辞的时候,就听到老太太已经在内室里问“是不是彤儿过来了?韩公子也来了吗?” 梅若彤和韩煜一起进了老太太的卧房,韩煜又给老太太诊了脉,调整了一下药方,然后便给老太太行礼告辞。 梅若彤并不多看韩煜,倒是老太太看着韩煜走了后,才笑着对梅若彤说: “我怎么都没想到韩公子竟然有这本事,以前他那个继母总是含沙射影地说他不上进,做生意没能耐,如今看来倒是冤枉他了,他明明是个好大夫,干嘛去做生意呢?” 梅若彤自然不能跟老太太解释什么,就只笑着附和了老太太几句。 二太太和林庭芳也陆续来了福寿堂,几个人陪着老太太说话,直到老太太有些累了要睡觉才各自散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你则心安 青竹直到晚饭后才又到了梅若彤的跟前,看梅若彤正斜倚在床上看书,青竹抿了抿嘴唇,默不作声地低头站在梅若彤身旁。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笑,找了借口让碧溪和小小出去,然后就拉了青竹的手微笑着问: “你不生气了?想通了?” 青竹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揉了下鼻子问: “姑娘,你打算派谁回江陵找那个叫初九的?李氏说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还是要找到了证据再说。” 梅若彤拉了青竹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轻声说: “我想让杨柱子回去一趟,他是梅家的老人儿了,对江陵那地界又熟悉,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青竹点头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路途遥远,若是走水路,光来回的路上也要一个多月。骑马倒是能省上不少时间,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好不好找到。 “这件事情着急也没用,你去把事情交代给杨柱子,银票要多给他一些,找人的时候也好便宜一些。” 青竹应了一声就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梅若彤问: “姑娘,你有没有话要捎给他?” 青竹显出十分无奈而又认命的样子,梅若彤被她逗乐了,微微笑了笑说: “哪有那么多话要说,你去忙吧。” 青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碧溪笑着走了进来,一边给梅若彤倒茶,一边悄声问她: “姑娘,青竹姐姐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午饭干脆一口都没吃。” 梅若彤便笑起来,想了想才回答碧溪说: “青竹不小心丢了很多银子,觉得吃了大亏所以很心疼。” 碧溪自然不会相信梅若彤这胡编的理由,撅了噘嘴说: “姑娘也是的,就知道拿奴婢来寻开心。” 小小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笑着看了看梅若彤,然后对碧溪说: “姐姐,你觉不觉得咱们姑娘今天更好看了呀?” 碧溪连着点头,然后和小小一起盯着梅若彤看,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梅若彤十分地不自在。 梅若彤抿唇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也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昨天还十分的难过,可从昨晚见了韩煜之后,她的心情就十分地好。 是的,很开心,因为有了韩煜。 只隔了一天,廖勇就送进来消息说李氏死了,请示梅若彤接下来要怎么办。 梅若彤正坐在院子的花架下看碧溪和小小绣花,听到消息也只是点了点头,轻摇着手里的团扇对青竹说: “让姚娘子出银子把李氏安葬了就行,然后让她们主仆离开洛邑吧,在应允的银子之外,你再多给她们两千两银票作为谢礼。” 青竹点头,接着又问: “姚娘子要是走了,老爷和二姑娘可就没依靠了,冬青街的那座宅子,这个月的租金都是姚娘子付的。”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一下后说: “去枫杨街告诉老太太,让老爷和二姑娘回家去住吧,一应开销我来支付,二姑娘的份例还比照这原来的就行,别委屈了她。” 青竹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梅若彤闭眼歇了一会儿神就带着碧溪往福寿堂走去。 这个时辰应该是韩煜进内院给老太太看诊的时候,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韩煜果然也在等着梅若彤,他十分缓慢地在福寿堂前的岔路口磨蹭,远远地看见梅若彤就笑了起来。 杨柱子显然已经离开洛邑了,跟在韩煜身后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厮。 梅若彤迎着韩煜走过去,两个人在岔路口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 韩煜轻声问梅若彤派杨柱子回江陵是有什么事情,需不需要他帮忙。 虽然梅若彤那天晚上什么都没说,但是韩煜敏感地感觉到杨柱子昨天离开洛邑和梅若彤前天晚上情绪奔溃有着直接的关系。 梅若彤微微笑了笑,垂眸看着手里的团扇说: “我母亲的死因可能另有蹊跷,李氏可能还不是元凶,等杨柱子从江陵回来再说吧,你不用担心。” 韩煜看了一会儿梅若彤的脸,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你做事情向来是有分寸的。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或者不开心了想见我,你就让青竹去找我,我随时都等着你。” 梅若彤笑着点头,抬眼间看到韩煜正深情地凝望着她,心里不由得一慌,忙去看不远处的碧溪和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韩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又飞快地捏了一下梅若彤的手,然后就快步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梅若彤看着韩煜有些惊慌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招手让碧溪过来,然后带着她进了福寿堂的院子。 冬青街上,梅远志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墙角,他就是带着女儿梅若晴去烩珍楼吃了个佛跳墙的功夫,怎么回来就物是人非了呢? 梅若晴使劲儿地撕打铃儿,逼问她姚娘子主仆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呢? 铃儿只是哭,她也就是出去帮着雪雁买了点儿针线的功夫,回来后就发现姚娘子主仆已经无影无踪了。 宅子的主人自然是不肯再让梅远志父女进门,直言房子已经被收拾利落,并无梅家父女的一针一线留在里面。 连生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说: “老爷,咱家老太太派人过来了,让接你和二姑娘回枫杨街的宅子里去住。” 梅远志愣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全是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在这之前,除了那天过寿,母亲柳氏可是死活不让他们父女进门的。 梅若晴却不多想,看见马车驶到了跟前,立刻提着裙子就爬上了马车。 梅远志悲伤地看了一眼自己和姚娘子住过的院子,撩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离开洛邑也就半个月的功夫,李彦白就明显地瘦了下来,话也越来越少,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舷窗前发呆。 夏风性子急,背着李彦白对秋影说: “这样下去可不成,不如给太子殿下去封信,就让殿下去皇上面前给咱们主子请个赐婚的恩旨好了,我就不信梅姑娘她还能闹到天上去。” 秋影赶紧往李彦白待的船舱方向看了看,接着瞪了夏风一眼说: “你小点声,王爷既然想去江陵看看梅姑娘住过的地方,咱们就去走一趟,反正还有两天就该到了,说不定王爷到时候自己就想通了呢!” 夏风皱眉,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主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为个女人发过愁?我才不相信他到了江陵就能好了。” 船正好到了一个码头,秋影急得忙去捂夏风的嘴,随行的一个侍卫在这个时候跳上了船,拿着一封信跑到了秋影和夏风面前。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的后悔 秋影接过侍卫手里的信,只看了一眼就撒腿朝舱内跑去。 已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在江面上铺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李彦白一袭青衫,正垂眸坐在窗前看书,透窗而进的夕阳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像极了一幅静止的山水画。 秋影双手把信呈到李彦白面前,低声说: “王爷,太子殿下的紧急信函。” 李彦白缓慢而无声地接过秋影手里的信,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忽地一声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 “快去备马,我们立刻赶回洛邑。” 秋影也是一惊,急忙冲到李彦白前面奔上了码头。 又过了十来天的时间,老太太已经能够下床扶着梅若彤的手在院子里转上一会儿了,眼睛虽然也可以看得见了,但终究还是大不如前。 梅若彤扶着老太太在石凳上坐了,拥着老太太的胳膊轻声说: “外祖母,我去书院看看表哥吧,这件事情表哥若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了,怕是心里会更难过。” 老太太叹了口气,抚摸着梅若彤的手说: “就是这个道理,你表哥也是个可怜孩子,母亲和妹妹自私起来,竟然连他的前程都不顾了,还不如你这个做表妹的为他操心的多。” 梅若彤默然,只低头轻轻抚摸着老太太布满了皱纹的手掌。 “让你二舅母收拾收拾,我带着你和庭芳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放心,带着庭芳一起去也免得别人说闲话。” 大太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使人去书院给林辰晧送东西,而且多是春草跟着去的。 而现在,距离大太太和春草被送走已经有一个月了,若是再不去和林辰晧说清楚,他必然会起疑心的,毕竟当初老太太突然病重本就是有疑点的。 距离秋闱也就剩一个多月的时间,梅若彤知道老太太和她的担心是一样的。 最后这紧要的关头,必须确保林辰晧可以心无旁骛的参加秋闱。 二太太行动的很快,只隔了一天,梅若彤就和老太太、林庭芳一起出发了。 林庭芳其实早就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但是她自来小心,加之张姨娘又反复叮嘱过她,所以她还是和平时一样,什么也不问,只陪在老太太和梅若彤身边,偶尔才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逗老太太开心。 马车极为宽敞舒适,又因为老太太在而走的很是缓慢,直到天快黑了才赶到阳泉镇。 林辰晧已经被快马先到的下人们告知了消息,老太太和梅若彤一行人的马车到达客栈门口时,林辰晧已经等在那里了。 还是梅若彤上次来阳泉镇时住的那家客栈,掌柜的很是殷勤,把相邻的两个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应热水和吃食也早备的充足。 林辰晧果然是早就有疑心的,晚饭后,林庭芳一离开正厅回自己住的厢房,他就默默地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 看着消瘦了许多的嫡长孙,老太太瞬间红了眼圈,把林辰晧搂在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焦嬷嬷赶紧走了出去并且把房门关好,然后自己亲自守在房门外。 “你母亲她糊涂,但她做的事情和你无关,你还是祖母最爱的好孩子,你要好好读书,祖母只盼着你考个功名光耀门楣。” 老太太哭得伤心,林辰晧也泪落如雨。 梅若彤安静地在一旁坐着,待老太太终于把这两次的事情跟林辰晧讲了一遍之后,梅若彤才轻声说: “大舅母说到底也是爱女心切,并非真的十恶不赦,表哥若是心疼她在家庙里受苦,就好好读书,等你有了功名,想必大舅舅也会同意你把舅母再接回来尽孝的。” 林辰晧感激地抬头看了看梅若彤,又满含希冀地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把林辰晧扶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叹了口气说: “您放心,过上两三年,我会向你父亲开口,让他把你母亲接回来,不然有个母亲在家庙里住着,对你的前途总是不好的。” 林辰晧哭出了声,再次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抚摸着林辰晧消瘦的脸颊说: “你是林家的嫡长孙,我和你父亲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祖父活着的时候也对你寄予厚望,希望咱们林家也能有个入仕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这两次的事情都要紧紧瞒下来的原因。 你妹妹已经不止是糊涂和任性了,从今以后,你再不要和她有任何来往了。这两次是因为怕累及你的声誉和前程,所以你父亲才没追究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辰晧连连点头,又陪着老太太坐了会儿,说了些书院里的事情才告辞回隔壁的院子。 见梅若彤起身跟着林辰晧送了出去,老太太的脸上便有了些笑意,她招手将守在门口的焦嬷嬷叫到身边说: “我看着浩儿也实在是过分消瘦了,身边就两个小子伺候着,难免照顾的不周全,你留下来吧,把他的饮食照顾好,万不能亏了身子。” 焦嬷嬷是看着林辰晧长大的,心里自然也是心疼他,当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一边扶着老太太去梳洗,一边笑着说: “您只管放心,老奴是清楚大少爷的口味的,一定会照顾妥帖的。” 老太太终于觉得松了口气,可随即又苦笑着拍了拍焦嬷嬷的手低声说: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再怎么周全都不如彤儿来一趟管用,浩儿这孩子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呢!” 焦嬷嬷哪里会看不出来,便接了老太太的话说: “也兴亏县主是个识大体的,不然就大姑娘这两次做下的事情,足够把这亲戚间的情分都给磨光了。” 老太太叹口气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提林庭瑶一句。 夜雨如瀑,道路越来越泥泞,李彦白的体力本就远不如秋影和夏风,此刻早已经是面色苍白。 夏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咬牙拦在李彦白的马前大声说: “王爷,必须停下来休息了,这里荒山野岭的,离驿站太远,如果马累出了事情,明天咱们就只能步行了。” 夜雨夹杂着狂风,浇灌在李彦白的身上,他不说话,只一边摇头,一边依然催马前行。 秋影跟在李彦白身后,也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跟上。 李彦白只觉得满心都是愧疚,他只任性了这么一回,就把梅若彤留在了旋涡之中,为什么会轻视李彦赫呢?为什么没有想到要顾忌端亲王妃呢?为什么没有想到一旦德妃和那个人都松了口,梅若彤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自雨中来 天色微明的时候,李彦白主仆终于赶到了洛邑近郊,三匹马都已经疲惫不堪,早已面色泛青的李彦白遥望了一眼洛邑后,忽然从马上一头栽到了地上。 秋影和夏风急忙下马,夏风去抱住了李彦白,秋影急忙出高价将路上一辆过路的马车买了下来,然后和夏风一起把李彦白抬到了马车上。 李彦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秋影和夏风守在床前,一看他醒来就忙让内侍去端饭菜。 秋影最是了解李彦白的心思,立刻低声向李彦白禀报了这一个白天获得的所有消息,其中多数是太子的亲随岳训送过来的,末了他才低声说: “王爷,梅姑娘和林家老太太一早就去了阳泉镇,应该是去看望林辰晧的,你看咱们要不要跟过去?” 李彦白扶着夏风的手起了床,走到外间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说: “你们两个和我一起把饭吃了,然后咱们连夜赶去阳泉,有些事情皇兄的人不方便出面,还是我们去做的好。” 秋影和夏风都忙点头,三个人匆匆吃了晚饭后就换装出了王府。 岳训已经命人去撤回东宫的人手,秋影便点了数个庄亲王府的侍卫跟着一起出发。 秋影和夏风自来相信主子李彦白的判断,就算知道李彦白是关心则乱,也依然不敢大意。 林辰晧陪着老太太和梅若彤用了早饭后就送她们出门上了马车,焦嬷嬷站在林辰晧身边,特意嘱咐自己带了几年的大丫头白芷要仔细照顾老太太。 梅若彤和老太太、林庭芳乘坐的马车还是由廖勇赶车,青竹坐在车尾守着,白芷也跟着一起坐在老太太旁边,其余下人分别乘坐在后面的两辆车上。 林辰晧掀起车帘又看了看梅若彤和老太太,叮嘱青竹路上一定要小心守护。 放下轿帘的那一刻,林辰晧又红了眼圈,急忙转身往书院的方向快步走了。 焦嬷嬷叹了口气,忙招呼墨香和她一起跟了过去。 老太太拥了梅若彤和林庭芳靠着锦垫坐着,昨晚后半夜下了小雨,但是马车上了官道之后行走并不是很受影响,而且走了半个时辰后天气就晴开了,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之中。 老太太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着对梅若彤说: “这倒是好了,天晴则日长,咱们肯定能在天黑前到家的,也免得你二舅母和舅舅们挂念。” 梅若彤微笑着应了,让白芷把放在暖窠中的汤药倒出来给老太太喝。 老太太不耐烦喝苦药,可经不住梅若彤的笑劝,还是皱着眉头把药喝了,又嚼了林庭芳递到嘴边的一颗糖渍梅子后才说: “韩公子是个好大夫,你两个舅舅都说他医术好,说现在洛邑有不少人都去咱家的药铺请他,连太医院也有人去找他切磋,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 梅若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白芷在一旁笑着接话: “老太太,韩大夫何止是医术好,奴婢听家里的小丫头和嬷嬷们说,也就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韩大夫就已经在洛邑出名了,大家都知道咱们林家药铺里有个大夫不仅医术好,而且长相十分出色,听说有不少人到咱家的药铺里点名就要韩大夫呢。” 梅若彤听完只是抿唇笑了笑,老太太却笑出了声,对梅若彤和林庭芳说: “这样说的话,还真就是这样,韩大夫不仅颜色好,待人也细致周到,是个好孩子。” 林庭芳想起自己的小丫头雪衣她们几个说起韩煜时的兴奋劲儿,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说着话就到了午时,廖勇刚停了马车让众人歇息吃点心,天空中却忽然乌云骤起,紧接着竟然响起了一阵紧一阵的雷声。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忙吩咐众人上车赶路,同时嘱咐廖勇仔细看着,一旦遇到客栈之类可以休息的地方就赶紧过去。 夏末的大雨倾盆而至,待林家众人赶到官道不远处的一处破庙时,天地间已经被大雨连成了一片,天色也因雨太大而黑了下来。 马车只能扔在雨地里淋着,众人都聚到了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一间偏殿里。 梅若彤只觉得一阵阵地心慌,便走到殿门口嘱咐青竹和廖勇带着几个家丁做好防守。 廖勇答应一声带着家丁们冒着雨去巡查,青竹拔出剑站在梅若彤身边低声说: “姑娘,你不要担心,这里离官道并不远,又是靠近京师的地方,歹人不敢肆意行凶的。” 青竹话音刚落,梅若彤还来不仅回应她,就听到廖勇在殿后大喊着让青竹小心,随即就有刀剑击打的声音传来。 梅若彤急忙跑到老太太身边,和林庭芳一左一右护着老太太。青竹拧眉举剑,咬着牙挡在众人前面。 很快,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家丁跌跌撞撞地闯进偏殿,半跪在地上说: “老太太,县主,我们被歹人围了,对方足有二十多人,廖管事也被困住了。” 老太太早已经变了脸色,吩咐那个家丁说: “把所有财物都给他们,我们只求活命就行。” 那个家丁困难地摇头,还未再接着说话就倒在了地上。 丫头仆妇们惊叫着,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哭了起来。 梅若彤将老太太搂在怀里,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到了这个时候,林庭瑶早已经自顾不暇,不太可能接着报复她们。可歹人又不是为了求财,她实在想不出是谁想要她的命。 拼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廖勇带着两个受伤的家丁退到殿门口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数处受伤,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 青竹大喝一声,举剑冲到门口加入了混战之中,可是很显然,她和受伤的廖勇已经远远不是十几个黑衣人的对手。 老太太已经陷入绝望,拔了自己头上的两根金钗,给了梅若彤和林庭芳每人一根,哽咽着说: “好孩子,大概咱们祖孙命该如此,但是我们死也不能受辱,你们跟着外祖母一块儿去吧。” 林庭芳泪流满面,梅若彤也几欲落泪,却又被呼啸而来的利箭声惊得打了个寒颤。 正在攻击青竹的两个黑衣人瞬间倒在地上,秋影和夏风如同利剑一般地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老太太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佛祖保佑。 也就是转眼间的功夫,围攻殿门的黑衣人就被夏风和秋影等人砍杀殆尽,竟是连一个都没能逃脱。 梅若彤愣愣地看着一袭青衫的李彦白撑着伞自雨中走来,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的几乎无法站立。 他回来了,出现在她最危险最狼狈的时候。 梅若彤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使劲儿咬着嘴唇才将眼里的泪水忍了回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平安回城 林家的其余女眷们看着李彦白自雨中悄然而来,早就已经看呆了眼。 老太太尚且算得上镇定,她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梅若彤,就颤巍巍地走上前去给李彦白行礼道谢。 林庭芳还待在原地,梅若彤搀扶着老太太从女人们围成的圈子里走了出去。 李彦白将手里的伞递给了跟在他身边的秋影,然后虚扶了一把老太太的手臂,温和地说: “路遇不平而已,老太太不必客气。” 老太太终究是见过些世面的,看到李彦白带来的那些人把殿门口那些或死或伤的黑衣人拖走,她也并不惊慌,只吩咐白芷去把自己刚才坐的那把椅子搬过来给李彦白坐,她自己则带着梅若彤坐在了两个小矮凳上。 青竹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但是廖勇和林家的几个家丁伤重,还死了两个家丁,青竹便陪着去廊下给他们包扎伤口。 林家的仆妇们都渐渐缓过神来,赶紧都开始忙自己的活计,很快就将偏殿收拾了一番,还给老太太和李彦白中间的小桌上摆上了香茶。 然而无论老太太平日里如何严格要求,此刻除了她和梅若彤,剩余的所有女人都在偷偷打量李彦白。 连一向胆小的林庭芳也偷看了李彦白好几眼,然后也忘了刚才的惊险,只顾着在心里感叹,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韩大夫更加儒雅倜傥的男子,长的如此好,还如神佛一般地突然出现救了她们的命。 老太太从李彦白看梅若彤的眼神就已经发现他们必然是相识的,再想到梅若彤曾说和二皇子府上的一个管事有生意上的来往,她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看到李彦白并不说话,只是含笑喝茶看着殿外渐渐变得稀落的雨水,老太太也就只是诚恳地向李彦白道了谢之后就再不多问一句,甚至都没有询问李彦白的名姓和府邸。 见惯了世事的老太太不会幼稚到真的以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王府里的一个管事,李彦白温和的外表还是掩不住他惯有的贵气。 梅若彤垂眸坐在老太太身旁,她一直不声不响,就算感觉到林庭芳一直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她,她也坚持着不抬头。 青竹手臂上包扎了两个地方,然后和夏风一起走进了偏殿。 青竹面色复杂地看了李彦白一眼,然后默默地在梅若彤身后站住了。 这回可是欠了庄王极大的人情,青竹十分担忧李彦白将会向自家主子索要什么样的报酬。 夏风朝李彦白躬身禀报: “公子,歹人总共死了六个,轻伤十个,重伤四个。” 李彦白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含笑说: “把这些人都送到他们主子的府上去,告诉老三,让他管好自己的女人。” 夏风答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梅若彤打了个寒颤,悄然抬眼去看李彦白。 在场的人肯定都不知道李彦白说的老三是谁,可她知道,李彦白说的一定是端亲王李彦赫,这些人十有八九是端亲王府的哪个女眷派来杀她的。 李彦白含笑看向梅若彤,接触到她戒备的眼神之后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就又把眼神转向了殿外。 这个小丫头还没有傻到极点,起码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惹到谁了。 天空完全放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林家的下人们连着廖勇都受了重伤,所以秋影便让三个侍卫驾了林家的马车。 坐回马车里的林庭芳终于敢说话,她透过被微风吹起的帘子看了一眼骑马跟在外面的李彦白,然后小声问梅若彤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 林庭芳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八卦时的害羞神情。 梅若彤看了一眼老太太,又摸了摸林庭芳的头发才轻声说: “我从江陵来洛邑的路上,曾经见过这位公子一面,他们主仆因为风浪太大而借住了咱们家的大船,算不上是熟人。” 林庭芳难得地胆子大了些,见老太太已经不满地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句: “这位公子好神秘啊,他的那些属下也好厉害。” 梅若彤笑了笑低头不说话,老太太伸手点了下林庭芳的额头低声说: “不成体统,还不给我闭上嘴?” 林庭芳撒娇地吐了吐舌尖,把头埋进老太太怀里不说话了。 老太太扭头看着默不作声的梅若彤,叹了口气把她也揽在了怀里。 梅若彤一行人的车队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家两位老爷早就带着数位下人候在城门外,看到廖勇和林家那些或死或伤的家丁,又见秋影只是拿出个腰牌晃了晃,守城的军士就一窝蜂地忙去开城门,他们就意识到李彦白的身份不一般了。 因为有林家的人接手了,所以一进城门,李彦白就带着自己的人向林家人告辞。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忙不迭地躬身道谢,却也和老太太一样地谨慎,并不敢询问李彦白等人的身份。 韩煜忐忑不安地候在府门口,一见林家的车队出现在街口,他就忙快步迎了上去。 管家卸掉了门槛,马车直接行驶到垂花门口才停下来。 梅若彤扶着老太太下车,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后的韩煜正面色焦急地看着她。 廖勇和受伤的家丁都被抬走去外院请大夫安置,二太太已经安排好了软轿,抬着老太太一起往福寿堂走去。 梅若彤回头看着人群后的韩煜说: “韩公子,你也跟着来,到里面给外祖母诊下脉。” 韩煜忙答应一声跟在了后面,青竹垂眸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一到福寿堂,韩煜就赶紧给老太太诊脉,又开了安神的汤药让下人先去煎药。 二太太已经在叫人往正厅里摆饭,韩煜有些担忧地看了梅若彤一眼,还是起身向老太太告辞,他的身份并不适合留在这样的场合。 大老爷和二老爷已经在和韩煜客气地道别,梅若彤却微笑着看向韩煜说: “韩公子也留下一起用饭吧,等会儿有些话你也需要听一下。” 大老爷等人都愣住了,正忙着指挥下人摆饭的二太太和林庭芳也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都惊讶地看着梅若彤和韩煜。 韩煜抿唇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梅若彤,就拱手给老太太行礼,轻声说: “老太太,我……” 老太太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后还是对韩煜说: “坐吧,韩大夫。” 韩煜谢了老太太,又朝着大老爷和二老爷拱手致歉,然后安静地坐在了下首。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的颠簸,也或许是因为韩煜的存在,林家的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梅若彤依然像往日一样细心地老太太夹菜盛汤,并不理会林家其他人投在她身上的那些探究的目光。 韩煜已经猜到了梅若彤的打算,他不可控制地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心里的感动,梅若彤肯为他做的,远超他的预料。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坦白一切 饭后,下人们撤走了碗盏,众人都依着位次在老太太和梅若彤的下首坐了。 韩煜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坐在他对面的林庭芳不安地揉着帕子,眼神不停地在梅若彤和韩煜的身上流转。 白芷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给众人上了茶,然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还把房门也轻轻地给带上了。 梅若彤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两口,然后就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二太太和林庭芳都意识到是出了大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都抓紧了手里的帕子。 老太太没有像往常那样看不得梅若彤受一丁点儿委屈,反而只是淡淡地说: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韩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不能肯定梅若彤会把话说到什么样的程度,所以强忍着才没让自己也跟着去老太太面前跪下。 梅若彤仰起脸看着老太太,平静地轻声说: “外祖母,前些时候我去宫里给您求药方,无意间碰到了端亲王李彦赫,他帮我见到了陛下,也帮我顺利地拿到了药方。 今天在路上截杀我们的是端亲王府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人应该是端亲王府的某个女眷派来的。 救我们的人是庄亲王李彦白,我从江陵来洛邑的路上就认识了他,而且来洛邑后也与他有过来往,我帮扶他的生意,作为交换,他帮我和靖勇侯府退了婚,表姐能够嫁进靖勇侯府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除了老太太和韩煜,林家其他人都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二太太宁西柔甚至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梅若彤又俯身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然后继续平静地说: “庄亲王后来表示希望我能进王府,可我只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我喜欢的人是韩煜,所以我拒绝了庄亲王,这也是前段时间韩公子失踪了那么久的原因,他被李彦白掳走后囚禁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事情还能再隐瞒一阵子,可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这一下,连老太太也变了脸色,她曾猜测过梅若彤和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庄亲王李彦白可能有来往,却怎么也没想到梅若彤已经把他给得罪了,而且是已经惹上了两个亲王。 韩煜终于确定了梅若彤想要表达的程度,他又是惊喜又是感动,急忙起身走到梅若彤的身旁也跟着跪了下来。 林庭芳已经面色苍白,她不是很明白得罪了两个亲王会有什么后果,仅仅是梅若彤的一句“我喜欢的人是韩大夫”就几乎把她给吓得晕了过去。 别说韩煜的身份实在和梅若彤差太多,就算是门当户对的一个人,梅若彤这样直白地当着众人说出来也已经令林庭芳觉得十分地震惊。 老太太颤抖着手指来回着梅若彤和韩煜,半天才说: “你,你,你们……” 梅若彤红了眼圈,她向前膝行了两步握住老太太的手说: “外祖母,我知道我闯下了大祸,我不会连累林家,我今晚就搬走,回枫杨街我自己的宅子去住,后面我的任何事情都不牵扯林家。” 老太太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她一把甩开梅若彤的手,然后颤抖着声音指着韩煜问梅若彤: “那可是两位亲王,而且庄亲王居然已经知道了你和他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你们两个还要不要命了?”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比李彦白更能让她眼前一亮的年轻人了,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更清楚李彦白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的随和性子。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白了脸,他们常年在外行走做生意,深知官商之间的尊卑之别,就是一个普通的七品县令都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更何况现在得罪的是亲王,而且是两位亲王。 林庭芳已经无声地哭了起来,二太太也用帕子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韩煜结结实实地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坚定地说: “老太太,是我先对若彤穷追不舍的,我对不起您和林家,我和若彤一起走,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来承担,我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 梅若彤落下泪来,看了一眼韩煜后对老太太说: “外祖母,这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可即便没有韩公子,我也不想牵扯进皇家的纷争之中。庄亲王和端亲王以后若是还不肯放手,我会去求陛下辞了县主之位,然后和韩公子一起离开洛邑。” 老太太失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打了几下梅若彤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 “端亲王怎样且不说,你只看庄王今天的样子,他像是有放手的打算吗?若是让陛下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为了你居然动起了刀兵,你们还有命活下去吗?” 一直呆坐不动的大老爷林永昌忽然站起身说: “母亲,这些事情不能怪彤儿,我们虽然是商户,可也没有临危之际把孩子扔出去挡灾的道理。就算他们是皇子亲王,可也不能强娶良家女子。何况彤儿是立过功劳的,她的县主是陛下亲封的,大不了就到陛下面前去分说明白,我不相信陛下会坐视他的儿子们做出欺男霸女的事情。” 林家虽然是商户,可在洛邑居住了几代人,对宣德帝爱惜名声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 听大老爷这样说了,二老爷林永合也忙站起身表态说: “母亲,我和大哥的想法是一致的。” 二太太也忙站起身点头,林庭芳更是直接跑到梅若彤的身边跪了下来,抱着梅若彤的手臂哀求老太太说: “祖母,不要让表姐离开,表姐为我们家做了许多事情,我们不能抛弃表姐。” 老太太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自己擦了擦眼泪后欣慰地说: “你们能这样表态,也不枉我往日里教导你们好好做人,大难临头,才能看得出人心的真假,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说完就让梅若彤和林庭芳起身,独不提仍然跪在地上的韩煜。 梅若彤和林庭芳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太身边,她看了看地上的韩煜,又悄悄去打量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也正看着梅若彤,眼神里的无奈和心疼深深地刺痛了梅若彤,她抿了抿嘴唇,却终究没有再开口为韩煜求情。 韩煜再次给老太太磕头,恳切地说: “老太太,我知道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您老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只求您别生气,您的身体还没有大好,若是因为我而气坏了身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韩煜说完,又连连给老太太磕头,额头上很快就红肿一片。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林家的长辈们 老太太抬眼把屋子里的人都打量了一边,这才叹了口气对韩煜说: “你起来吧,你们三个小的都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今天的事情不许传出去一句,明白吗?” 梅若彤咬着嘴唇落下泪来,紧抓着老太太的袖子不肯松手。 韩煜从地上爬起来,他不敢和林家的人对视,只手足无措地低头站在梅若彤身边。 老太太拍开了梅若彤抓着她袖子的双手,哼了一声说: “你若是有孝心,以后不管遇见多难的事情,都要先跟我和你舅舅们说一声,明白吗?” 梅若彤忙点头,然后低头牵了林庭芳的手就往外走。 韩煜又给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夫妇行了礼,才快步追着梅若彤出去了。 出了门的林庭芳一边跟着梅若彤往前走,一边偷偷回头看韩煜。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原来表姐居然喜欢韩大夫,而且还不惜辞去县主的身份也要和韩公子在一起。 林庭芳还是个孩子心性,过了刚才那一会儿的害怕劲儿,八卦的本性就暴露出来,越看韩煜和梅若彤越觉得般配,竟然悄悄伏在梅若彤的耳边说: “表姐,我看韩大夫很紧张的样子哦,脸还红着呢! 梅若彤轻拍了一下林庭芳,示意她不要老是回头去看韩煜。 林庭芳捂着嘴笑了起来,过了福寿堂前的岔路口就撇下梅若彤领着自己的丫头雪衣跑远了,临走前还指着韩煜冲梅若彤调皮地吐了吐舌尖。 青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韩煜身后,她刚才看到了韩煜额头上的那一片红肿,于是翘了翘嘴角,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韩煜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只有青竹在附近,便紧走几步撵上了梅若彤。 梅若彤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抬眼看了看韩煜的脸,轻声说: “额头很疼吧?你赶紧回去擦点药。” 韩煜又跟近了梅若彤一些,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轻轻握了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若彤,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在一起,你不要害怕。 梅若彤冲着韩煜微微笑了笑,眼圈却再次红了起来。 走到一排花树下,借着旁边竹林的掩映,韩煜轻轻搂着梅若彤的肩膀说: “林公子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参加秋闱,我们还是要掩藏一下的好,但是只要你出门,尤其是李彦白要见你的话,你一定要让青竹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去,你绝对不能单独去见他,明白吗? 梅若彤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很顺从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 “我不知道柱子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无论怎样,事情总会有个了结,然后我们就回家去吧,在这里太累了,我真的不喜欢。 “好,都听你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走,等回去了我们就自由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韩煜低头看着梅若彤柔声说,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除了上次在花廊下看到他时掉过一次眼泪,梅若彤在韩煜心里向来都是聪明果决的,他完全没有想过梅若彤会为了他而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求老太太,而且是在李彦白和李彦赫两方逼迫的情况下。 青竹在路口替梅若彤和韩煜看着人,她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以往对李彦白的态度有些过分了,不管李彦白多霸道,起码在今天这样的生死关头,只有他有能力出手救她家姑娘。 李彦白一定是一直在暗中保护姑娘的,不然怎么就能来的这样巧呢? 这样说的话,李彦白总是派人跟踪她家姑娘貌似也不都是坏事啊,不然今天自家姑娘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青竹心里就更不好受,看着不远处和梅若彤站在一起的韩煜就觉得心里愈发地不是个滋味。 韩煜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明明处处都比李彦白差很多,怎么偏偏就得了姑娘的心呢? 梅若彤让韩煜赶紧回去擦药,自己招手叫青竹到身边来。 青竹快步走到梅若彤身边,看到韩煜正好脾气地对着她笑,只皱了皱眉头却并不理会他,护着梅若彤就往碧桐院的方向走。 梅若彤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青竹: “你干什么又给韩公子脸色看,他又没得罪你。” 青竹轻哼了一声,强行狡辩说: “我饿了,想回去吃饭,偏他拉着姑娘嘀咕个没完。” 青竹的声音高了些,梅若彤忙拍了她一下,回头就看到韩煜依然站在树下看着她们主仆。 福寿堂的正厅里,二太太伺候着老太太喝了半杯茶,又站在老太太身后轻轻地给老太太抚着后背顺气。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说: “总觉得她是个最体贴懂事的孩子,想不到做出事情来也是最吓人的,她也太能忍了些,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我们这么久。” 大老爷也是一直拧着眉头,听了老太太的话化才接着说: “母亲,不管怎样,这些事情都不是彤儿的错,又不是她要去主动招惹别人,我们做长辈的无论如何都要替孩子担待些,不然也对不起早逝的妹妹。” 听到大老爷提林云涵,老太太又落下泪来,哽咽着说: “我和你们父亲当初就只想着涵儿喜欢,梅远志又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结果倒是害了涵儿。若是这样看,彤儿低就选了韩公子也未必就都是坏事,起码以后可以挺直腰杆不受气。” 二老爷也忙应了一声,他看了大老爷一眼,才又对老太太说: “若是不考虑两位王爷将来会对彤儿不利的话,我也举得韩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选,虽说他无家无业的,但是人品好,谦逊知礼,医术也是极好。最关键的是彤儿这孩子的性子,她虽说懂事孝顺,可性子是个倔强的,都到这地步了,她仍然不害怕,还是非要和韩公子在一起,我看我们就算是劝阻也是无用的。” 二太太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但是看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的态度,她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了,于是也轻声说: “母亲,洛邑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陛下又一向爱惜名声,想来也不会任由儿子们胡来,我们就多请几个武师,以后彤儿出门就让他们跟着,家里的护院也再整顿一番,多添几个人。” 老太太慢慢定下了心,接过二太太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又对儿子们说: “话又说回来了,今天庄亲王陪着我们走了一路,怎么看都是个和气的人,起码不像是会对彤儿使下贱手段的人。他今天让属下把那些歹人扔到端亲王府的门口去,想来也是恼了端亲王府,那正好就让他们闹去,我们只管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不见得他们就敢明着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大老爷和二老爷想到方才在门口见到的李彦白,也觉得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就又互相安慰了一番才算结束。 二太太叫了白芷进门和她一起服侍老太太洗漱睡下,大老爷又和二老爷在正厅里商量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家父子 (1) 深夜的端亲王府,后院里依然灯火辉煌。 李彦赫冷着脸坐在主位上,地上躺着一个身上带血的黑衣人。 端王妃贾筱雯坐在李彦赫旁边,面色已经微微发白。 奶娘说她会把事情处理好,让她不用操心,可是区区一个商户人家,怎么会有能力让这些专业的杀手非死即伤,而且还把人扔到了端王府的大门口? 贾筱雯想不出是谁插手了这件事情,可看着李彦赫冷硬似冰的脸庞,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虽然是德妃的亲侄女,又生了李彦赫的嫡长子,可她知道李彦赫对她向来都只是面子情。 其实说的更确切一点,李彦赫对这王府里的每个女人都很冷淡,寻常十天半月也不会回后院一趟。 李彦赫十分平静地看了看地上的那个人,淡淡地问: “想活着离开的话,就说清楚你的身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门口。” 地上的人艰难地动了一下,张开满是血迹的嘴低声说: “王爷,小的……小的们是受府上人雇佣,去……去杀林家的颍河县主,我们也不……不认识突然袭击……袭击我们的人。” 端王妃又打了个寒颤,迎着李彦赫看过来的冰冷眼神急忙辩解道: “王爷,不是妾身做的,我和颍河县主根本就没有来往过,只是在宫宴上远远地看过一眼。” 李彦赫没说话,只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吩咐随从郝武说: “去,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集中起来,让他去辨认,一个一个的找,尤其是后院的下人,一个都不能漏掉。” 郝武即刻就转身出去了,李彦赫再次面无表情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端王妃惊惶不安地看着门外,奶娘到底派了谁去找的这些亡命徒?若真的被认出来的话,她恐怕自己是承受不了李彦赫的怒火的。 张嬷嬷打发走了去安国公府送信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重新梳妆完毕,就听到外面乱了起来,间或夹杂着小丫头们隐忍的哭声。 嘴角抿出一丝苦笑后,张嬷嬷镇定地将一个明晃晃的金钗插在头上,然后肃着脸走了出去。 张嬷嬷真的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她自问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杀手的身价极高,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败的这样一塌涂地呢? 院子里挤满了下人,张嬷嬷一进来,众人便都忙让出了一条道,看着她脊背挺直地进了正房。 李彦赫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嬷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贾筱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嬷嬷结结实实地给李彦赫磕了三个头,然后仰脸看着李彦赫说: “王爷,王妃娘娘自幼性子单纯,无甚心机,虽有您和德妃娘娘的关照,可在这王府的内院里依然举步维艰,老奴不能再看着娘娘因为一个商户女而成为别人笑柄,所以才自作主张找人去杀那个妖女。 事情都是老奴私自做下的,王妃毫不知情,请王爷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以后多给王妃一些体面。” 李彦赫冷笑出声,眼神阴鸷地看着张嬷嬷说: “果真是个好奴才,尽然轮得到你来教本王做事了。” 贾筱雯急忙在李彦赫面前跪了下来,哭着哀求道: “王爷,妾身这就打发嬷嬷回国公府去,再也不让她回来了,求你……” 贾筱雯的话音还未落下,李彦赫已经把眼神从她们主仆身上撇开,冷冷地吩咐郝武说: “把这恶奴拖出去杖毙,她找来的那些人都扔出王府去。” 端王妃大哭起来,拉着张嬷嬷的手臂不肯让郝武拖张嬷嬷走。 李彦赫毫不理会崩溃的端王妃,径自背着手走进了夜色之中。 李彦白回到王府后梳洗换衣,然后简单地吃了几口饭菜便让秋影陪他进宫一趟。 秋影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就准备去给李彦白拿以往穿的那套内侍的衣服。 李彦白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缓缓地走出了王府的侧门。 李彦召听李彦白说要去见宣德皇帝,先是无比惊讶,随即脸上就带了笑意,拍了下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你终于想通了,父皇要是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李彦白依然笑得浅淡,十分平静地说: “老三府里有人想要梅姑娘的命,我给了他点颜色看。稳妥起见,我觉得自己该去见见陛下他老人家了,也免得他乱点了鸳鸯谱。” 李彦召楞了一下,随即就牵了李彦白的手说: “走,我陪你去,父皇今晚正好歇在御书房,若是在昭阳宫,倒是不方便见了。” 何胜抱着佛尘守在御书房外,听说太子李彦召求见,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宣德帝对太子一向冷淡,太子也知道分寸,所以寻常若是没有极重要的事情是不敢过来打扰宣德帝的,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可等到看见跟在李彦召身边、隐在灯影里的李彦白时,何胜惊得几乎跌了个跟头。 就算是已经数年没见过面,何胜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彦白,这个和宣德帝年轻时长的最为相像的皇子,是唯一一个可以令宣德帝黯然神伤的人。 伺候了宣德帝大半辈子,这世上再没人比何胜更能猜准宣德帝的心思了。 何胜喜不自胜地给李彦召行了礼,又看了李彦白一眼,就飞快地转身往屋内跑去,腿脚麻利的程度令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白了一多半头发的老人。 李彦召微笑着去看李彦白,老狐狸一般的何胜能这样失态,恰恰就已经提前暴露了宣德皇帝的几分心思。 李彦白还是不言不语地低着头,脸上依然是常年不变的浅淡笑容。 正在看奏折的宣德帝猛地抬头看向何胜,手里的朱笔便在奏折上落下了又长又浓的一道红痕。 何胜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着宣德帝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他忽然难过得红了眼圈,忙又走近了两步低声说: “陛下,真的是二爷来了,奴才没敢声张,但是奴才绝对没有看错。” 宣德帝缓缓地合上了手里的奏折,又重新拿了一本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很平静地说: “把老二叫进来,再让人去拿两方好墨赏给太子,让他先早点回去歇息吧。”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 何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用袖子擦着眼角往外跑去。 李彦召拍了拍李彦白的肩膀,然后微笑着跟在小太监侧后方离开了。 何胜忙把周围的内侍都打发了,然后笑着躬身对李彦白行礼说: “王爷,您请进,陛下等着您呢!” 李彦白点头,边往里走边微笑着轻声说: “入秋天凉了,公公有腿病,须得好好养着才是,这值夜的活交给徒弟不就行了?” 何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一边躬身跟在李彦白身旁走,一边哽咽着说: “老奴多谢王爷挂念,萧娘娘赏给奴才的药方子,奴才每年秋冬都用着呢!” 李彦白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就看到了正在灯盏下看折子的宣德帝。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家父子(2) 李彦白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的地上,垂眸看着脚底下泛着冷光的地砖。 宣德帝就如同没有听到何胜的禀报,他看也不看李彦白一眼,只一本接一本地翻看书案上的奏疏。 何胜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倒退着出了房间,连带着把门也轻轻地给带上了。 “去给朕倒杯茶。” 宣德帝抬眼看了一下李彦白,很平淡地说道,就像这数年来李彦白从没有离开过他一样。 李彦白抬眸,眼睛里带着讥诮的笑意,他并不理会宣德帝的话,只淡淡地说: “我不想耽误您太多的时间,所以就直说了。颍河县主是我早就看中的女人,我不担心任何人来和我抢,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我就不仅仅是只杀几个老三府里派出去的杀手了。” 宣德帝被李彦白的话气得咬了咬牙,放下手里的朱笔冷声问: “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嗯?你还有没有一点君臣父子的规矩?” 李彦白轻笑出声,他淡淡地将御书房里扫视了一圈后才又说: “我已经失去了母妃,失去了皇祖母,连斓曦也不能常见了,梅姑娘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她出了意外,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宣德帝忽然抓了桌上的一叠子奏疏朝李彦白砸了过去,怒骂道: “你这个混账,你敢威胁朕?” 明黄的奏疏在李彦白的脚下落了一地,他皱眉抚了抚自己的袍袖,淡淡地看着宣德帝说: “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你有时间了也该多看看皇祖母留给你的那些经书。” 宣德帝喘了几口气,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仍然怒气冲冲地瞪着李彦白。 李彦白毫不在意宣德帝的态度,径直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也不小了,朕给你和颍河赐婚,以后你就安稳地待在京里,不要再到处游荡了。” 宣德帝的话里透着一丝疲惫,但却已经没了怒气。 李彦白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宣德帝说: “再等等吧,时机成熟了我自己会和颍河说的。” 宣德帝审视了一会儿李彦白的神色,忽然笑了起来,满是鄙夷地说: “你少在朕面前装蒜,定是人家颍河看不上你,所以你才不敢让朕赐婚,你当朕不知道颍河是个倔脾气吗?” 李彦白的脸微微泛红,他不回应宣德帝的话,扭头就往外面走去。 宣德帝看着李彦白的身影走远,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小兔崽子,敢在你老子面前装相,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何胜弓着身子走进屋里,看到满地的奏疏禁不住吓了一跳,再抬头看到宣德帝居然满脸笑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宣德帝接了何胜新倒的一杯茶,含笑哼了一声说: “这混账从小就是个倔种,倒是很像颍河的脾气,让他折腾去,有的是苦头让他吃。” 何胜一边收拾地上的奏疏,一边窥着宣德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说句僭越的话,老奴觉得二殿下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都最像陛下您年轻的时候呢!” 宣德帝听了何胜的话,哈哈笑了几声,随即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说: “就是可怜文君这孩子了,这么多年了,终究也没等出个结果来。” 何胜也肃了脸色,轻轻地叹着气摇了摇头。 天一亮,李彦赫就进了宫,德妃正准备用早饭,听说李彦赫这个时候来了,楞了一下就连忙让宫女领李彦赫进去。 李彦赫陪着德妃用完早饭,挥退了伺候的宫人,然后才简单地把昨天的事情给德妃说了一遍。 德妃气得摔了一个杯子,咬着牙骂道: “不成器的东西,都是当娘的人了,做事还是这样不成体统。” 李彦赫不理会德妃的话,只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的花树发呆。 德妃抿了抿嘴唇,脸色讪讪地说: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雯雯,当年定下这门亲事也是让了受了委屈。可你也知道母妃的不得已,没有你外祖家的鼎力支持,哪有我们的今天?你舅舅他们可都是手握重兵的人啊。” 李彦赫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 “想必等会儿外祖家求情的人就该进宫了,母妃想想该怎么处置吧!我先去查查到底是谁插手了这件事情。” 李彦赫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德妃亲自送李彦赫出了门,然后叫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兰心进屋,冷笑了一声说: “你去趟王府,把我的那套紫翡翠头面赏给明月,让徐侧妃有空了带她来宫里陪我说说话。” 李彦赫有一儿一女,长子是端亲王妃贾筱雯所出,长女明月郡主的生母则是徐侧妃。 明月郡主才两岁多点,那里用得着翡翠这样的首饰?兰心知道端王妃这是又惹德妃生气了,因此也不敢多说话,柔声应下之后就忙去库房取东西了。 老太太午歇起来后,梅若彤便和林庭芳一起扶着她去园子里闲走。 青竹从外面匆匆进来,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秋影来了,说王爷要你去见他。” 老太太马上停了脚步,看着青竹问: “让到哪里去见他?” 青竹朝老太太行礼,低声说: “梧桐街的一个小院,以前姑娘去过的。” 梅若彤轻轻握了老太太的手说: “外祖母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他的法子,很快就会回来。” 林庭芳已经十分紧张,拉着梅若彤袖子不肯松手。 梅若彤柔声嘱咐林庭芳说: “你陪着外祖母再走走,我很快就回来。” 老太太松开了梅若彤的手,扭头看着青竹说: “廖管事还在养伤,你把府里新请来的那几个身手好的武师都带上,一定要护好你们姑娘。” 青竹应了声“是”,就跟在梅若彤身后往园子外面走。 林庭芳担忧地叫了声“祖母”,老太太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青竹去外院安排了,梅若彤回到碧桐院拿了自己已经写好的两个方子放进袖子里,犹豫了一下又让碧溪和小小帮着她脱了身上的碧色长裙,挑了一套还没穿过的米白长裙换上。 马车驶在去接韩煜的路上,青竹有些担忧,低声问梅若彤: “姑娘,带着韩大夫去会不会激怒庄王殿下?要不还是我们自己去吧!” 梅若彤瞥了一眼青竹,抿了抿嘴唇说: “你以前都叫他变态的,现在怎么又变了?” 青竹揉了下鼻子,低声嘟囔着说: “别人不是刚救了我们一次吗?我怎么还好意思骂人家呢?” 梅若彤轻哼了一声,故作严肃地对青竹说: “等会儿你不许给韩大夫脸色看,欠李彦白的人情我自会还给他。” 青竹闷着头应了一声,看梅若彤扭过脸不理她,就试探着去拉梅若彤的袖子。 笑意自梅若彤的嘴角缓缓溢出,她扭过脸看着青竹说: “我和韩大夫的事情,李彦白早晚会知道,与其等他自己发现了再发疯,我不如主动去和他说个明白。” 青竹想了想也觉得梅若彤说的有道理,等到了林家药铺所在的杜若街,青竹下车去叫韩煜的时候,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秋凉 杜若街有好几家药铺,却唯独林家的药铺门前排着长队。 看着青竹进了药铺,梅若彤就让车夫把车驶往后街的药铺后门口等着。 过了足有快一个时辰,韩煜才匆匆忙忙地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韩煜额头上的红肿还未好全,高挺的鼻梁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在梅若彤对面坐下,很抱歉地说: “剩余的病人都交给了药铺里的其他大夫,但是有一个老人病的比较重,我看着他喝下药缓过气了才敢离开。” 梅若彤微笑着嗯了一声,拿出帕子给韩煜擦脸上的汗。 韩煜看梅若彤不介意,便也放松下来,握着梅若彤的手吻了一下,轻声说: “彤彤,谢谢你总是体谅我。” “医者仁心,我怎么会连这一点也不懂呢?” 梅若彤笑着说了,又低声对韩煜说: “等会儿见了李彦白,无论他说什么,我们都要克制,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我已经写了几个方子,等会儿送给他,算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韩煜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他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轻声说: “我知道,你放心吧。虽然他把我关了一段时间,但是说实话,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坏,和其他王孙公子们相比,他已经算是个比较讲理的人了。” 梅若彤也点了点头,然后拿了放在隔箱里的暖窠给韩煜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说: “药铺里的生意是不是很忙?我看铺子外面还有不少人排队。” 韩煜点了头,端了杯子边喝边说: “忙是忙了些,可总比天天在院子里闲着的好。你舅舅他们待我不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把我的欠债给还清了。” 梅若彤微笑着接了韩煜手里的杯子放进隔箱里,对他说: “你也不必为那点银子太辛苦,我都说了我有银子,可以替你把帐还了。再说了,我们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韩煜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让两个人的额头挨在一起微笑着说: “那不行,我是个男人,寄住在你家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能再用你的银子还账呢?你放心吧,我的事情很顺利。” 梅若彤只好应了一声,听到青竹在外面说到梧桐街的街口了,她便和韩煜一起理了理衣服头发准备下车。 初秋了,院子里那棵大榕树的叶子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的。 李彦白依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到梅若彤跟着韩煜一起进门,他的眸色冷了冷,便坐着没动。 韩煜本欲跟着梅若彤一起到李彦白面前,却被夏风举剑给拦住了。 夏风看韩煜的眼神凶狠且冷漠,梅若彤瞥了他一眼,然后轻声对韩煜说: “我就在院子里和王爷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韩煜看了看两丈开外端坐不动的李彦白,低头看着梅若彤说: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要怕。” 梅若彤嗯了一声,便扭脸冷冷地盯着夏风看,直到看得夏风脸色讪讪地收回了手中的剑,她才平静地垂眸往大榕树下走去。 桌上的两盏茶还微微地飘着些热气,一袭青衫的李彦白冷冷地看了一眼梅若彤,然后伸手指了指对面铺着锦垫的石凳。 梅若彤没有坐下,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纸放在石桌上,然后给李彦白行礼说: “那天多亏了王爷相救,这几个方子算是我给王爷的谢礼,如果王爷觉得不够,我过几天让青竹再给你送两个方子过来。” “连跟我一起坐下喝杯茶都不肯了,对吗?” 李彦白看也不看梅若彤放在桌上的那几页纸,他眼睛冷淡地盯着梅若彤,脸上却依然带着笑。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又一次给李彦白行礼,平静地说: “多谢王爷的好意,我外祖母还等着我回家,韩大夫也等着去药铺里忙,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韩大夫?他为什么跟着你一起来?你外祖母允许的?” 李彦白说着瞟了一眼远处韩煜额头上的那片红痕,心里忽然一沉,抓着扇子的左手便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梅若彤神情不变,平静地说: “是的,我外祖母和舅舅们都允许了。” 李彦白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轻轻咬了咬牙才低声说: “我一直都记得你那天在船上跟我说过的话,我用了月余的时间去思考你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平等和自由,还有尊重,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会改掉你不喜欢的做事方式,我不会再派人监视你们,也不会再对韩煜动手,我在尝试着以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和你相处。可你现在直接告诉我说你选了韩煜,这对我不公平,你没有给我竞争的机会。 梅若彤终于抬眸看向李彦白,良久才轻声说: “我很感谢王爷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可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我没法当那些事情不存在。而且还是我和您说过的,我希望自己是真正自由的,我喜欢和韩大夫在一起的轻松感觉,所以王爷就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李彦白轻轻笑了一下,低下头反复地折合着手里的纸扇,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良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大片大片的阳光自榕树稀疏的叶子中间落下来,落在李彦白浅青色的衣衫上,漆黑的墨发上和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肩膀上。 梅若彤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无声地给李彦白行了礼,就转身往院子门口走去。 “梅姑娘,如果你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也永远都别想和韩煜在一起,我说到做到。” 身后,李彦白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飘忽,满满的威胁,以及梅若彤无法察觉的颤抖。 梅若彤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看着李彦白轻声说: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可在我看来,生,不过也就这一世的几十年;死,也未必就是最坏的事情。王爷您随意就好。” 李彦白放在石桌下的手已经把扇骨全部折断,他看着梅若彤清亮平静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垂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梅若彤已经走到韩煜身边,韩煜远远地朝着李彦白行了礼,就和梅若彤并肩往外面走去。 她身上的米白长裙明显就是新的,是为了和韩煜所穿的月白长袍相配。 她在抓住一切机会撕裂他的心,抓住一切机会毁掉他心中的希望。 (); 第一百三十章 德妃的怨恨 李彦赫从昭阳宫离开不久,德妃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完,承德殿的一个小内侍便悄悄地潜进了昭阳宫。 待安国公府的老封君、一品诰命夫人朱老太太求见的帖子送到昭阳宫里时,德妃正面色惨白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宫女兰心小心翼翼地禀报说朱老太太和国公夫人胡氏求见,德妃便怒极反笑,冷笑着咬牙说: “去,让她们进来。” 胡大太太搀扶着朱老太太进了正殿,便惊讶地发现德妃正面色冷淡地坐在主位上。胡大太太顿时便愣住了,以往只要是她们贾家人进宫,德妃都是在内殿接待她们的。 朱老太太还算镇定,在下首坐了下来后就温声笑着说: “天渐渐凉了,我和了老太爷都挂念娘娘的咳疾,所以我来看看娘娘。” 德妃的脸色依然淡淡地,以往无论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李彦赫,她总是厚待贾家的人,可她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应付,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小太监禀报给她的那些话。 见德妃只管淡着脸色喝茶,朱老太太便悄悄地给了胡大太太一个眼色。 胡大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讪讪地给站起身给德妃行礼说: “娘娘,雯雯她行事莽撞,给您和王爷添堵了,我和母亲特意来替她赔罪。” 德妃听了胡氏的话,终有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冷笑着说: “若真的只是行事莽撞倒也好了,可她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派人去刺杀陛下亲封的县主,仅仅就是因为赫儿顺道帮了别人一点儿小忙,她这份恶妒,还真是叫本宫另眼相看。” 胡氏瞬间白了脸,不知所措地去看朱老太太。 朱老太太依然不慌不忙,还是很温和地对德妃说: “娘娘,来之前老太爷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此事实际是张嬷嬷那个贱婢自作主张,至于插手此事的人,您也不用担心,庄王向来行事无状,他既然是悄无声息地做的,想来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咱们家里定会把这件事情解决好的,娘娘只管安心就是。” 德妃轻笑了一声,看着朱老太太问: “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朱老太太立刻挺直了脊背,十分笃定地说: “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商户,有几两银子罢了。她那个县主也是走的野路子得来的,就算是和皇后的侄女有几分交情,那又有什么可惧的?梁文君在她自己家尚且自顾不暇,难不成还能为她撑腰不成? 飞林的死就和这妖女脱不了干系,当时娘娘说为了王爷不要把事情闹大,我们也就忍了。可她如今竟然敢去勾引王爷,我和老太爷都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纵了。 这事情说来也简单,根本就不用我们府里出面,只需暗示一下底下的人就成,要不了几天就能让林家从洛邑消失。” 德妃嗤笑了一声,她不便对朱老太太疾言厉色,却忽然提高了声音指着胡氏斥责道: “你养的好女儿,当年你一心想把她塞到赫儿身边,我也同意了,可你看看你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行?有我帮扶着,她还是没本事在内宅立足,倒是把身边的奴才养的胆大包天。” 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责骂,连朱老太太听后也变了脸色。德妃却毫不理会,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怒气冲冲地接着斥责道: “谁跟你们说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我告诉你们,他昨晚救了林家人之后就进宫了,还是太子送他进来的,陛下不仅破天荒地赏赐了太子,还把那孽种留在书房里说了好一阵的话,他走后,陛下高兴的笑了好一阵,竟然还让何胜给他倒了酒喝。” 德妃已经红了眼圈,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怒道: “你们别再给本宫自作聪明,若是再连累赫儿,便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德妃说完便拂袖而去,胡大太太惊慌失措,嘴唇哆嗦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朱老太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扶着胡太太的手站起身说: “怕什么?我们先回去,老太爷他们自有对策。你顺道去趟王府,告诉雯雯,让她先不要慌,千万要看顾好宇儿。” 胡大太太艰难地应了一声,搀扶着朱老太太出了昭阳宫。 西洛山的行宫里,梁皇后神情厌倦地躺在软椅中,挥手让侍女把饭菜都端下去。 梁文君握了梁皇后的手,红着眼圈问跪在一旁的那个医女说: “姑姑这胎已经满三个月了,而且天气也渐渐凉爽,为什么姑姑反倒是越来越没精神了?” 那医女也是恍然无助,只是不停地磕头请罪: “奴婢蠢笨,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奴婢以往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梁皇后恹恹地摆了摆手,让那宫女退出去后才对梁文君说: “你也不要太慌张,我毕竟年纪大了,偶有不适想来也是正常的。” 梁文君已经落下泪来,低声哽咽着说: “姑姑,我们不能大意的,你这月份越大,人反倒是更加消瘦了,这不正常的。” 梁文君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下了决心似地说: “不行,我派人回去给祖父送信,让他再找好的大夫送过来,或者直接就让太医院派人来。” 梁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 “傻孩子,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咱们家呢,别说送个大夫过来了,就算是你母亲她们过来一趟,也会被人怀疑的。” 梁皇后说完拍着梁文君的手轻声说: “你不如给颍河写封信,先试探地问问她家老太太的病是谁治好的,既然那么重的病都能给治好了,想必她们是找到了医术极好的大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文君喜极而泣,赶紧擦干了眼泪说: “姑姑,你看我都急糊涂了。颍河是个靠得住的人,我这就给她写信,就说我这些日子不舒服,让她悄悄地把那个大夫带到行宫里来。” 梁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悠悠地看着窗外说: “她那个人话不多,一向小心谨慎,而且又几乎不和京中的那些贵女们走动,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她才是最稳妥的,她毕竟和你是有几分真情谊的。” 梁文君连连点头,也不叫宫人进来伺候,自去铺了纸笔给梅若彤写信。 一上了马车,韩煜就忙给梅若彤倒了杯温水,看着她慢慢地喝完了,才轻声问: “彤彤,说的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意思?” 梅若彤把茶杯放回去,微笑地看着韩煜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只说我的做法对他不公平,还说没有他的允许,我们断然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听他的意思,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派人整天地监视我。” 韩煜笑了一下,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他能这样说,已经是极大的客气了,若是以前,他大概直接就把我给扣下了。” 梅若彤轻轻抚摸着韩煜的手指,笑了笑后才温声问道: “你真的不怕他吗?” 韩煜毫不犹豫地摇头,长出了一口气后轻笑着说: “有什么好怕的,活在这个世上,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是说没命就没命。好在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就自由了,再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 梅若彤没有说话,任由韩煜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 窗帘被微风挑起了一道缝隙,夕阳的余晖便趁机跳了进来。 梅若彤透过缝隙看着街边逐渐寂寥的景致,悄悄地垂下了眼眸,她知道韩煜其实是害怕的,而她自己也一样。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兄弟相见 李彦赫背手站在庄亲王府的门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冷笑。 与端亲王府相比,这座府邸前明显冷清的多,府门紧闭,只两个年轻的小厮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这两个小厮显然不认识李彦赫,又见他穿着便装,便把他当做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因此只行了个拱手礼,问他有什么事。 李彦赫笑了一下,淡淡地说: “把门打开,本王要去看望二哥。” 两个小厮楞了一下,立刻想到眼前的这位应该是端亲王李彦赫,其余能叫自家主子二哥的皇子们年龄可都还小着呢。 两个小厮忙都躬身行礼,其中一个胆大些的赶紧向李彦赫禀报: “王爷,我们主子时常不在府中,小的们不知道……” “无妨,二弟若不在府中,本王等着便是了。” 李彦赫不等那小厮说完,抬脚便朝台阶上走去。 两个守门的小厮无奈,只能飞奔着跑到李彦赫前面打开了王府的大门。 李彦白正坐在湖中间的水榭里抚琴,听秋影说李彦赫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内院的门口,李彦白的眸色冷了一瞬间,便含笑站了起来。 李彦赫远远地便看到水榭里有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待他走过枣红的连桥,便看到了背手而立的李彦白。 数年未见,李彦白留给李彦赫的印象已经极其浅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皇祖母的葬礼上,李彦白因为没有流眼泪而被宣德帝责罚。 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李彦赫看着默不作声却一脸倔强的二哥,曾经有过深深的敬意,他是不敢做任何违拗父皇心意的事情的,不然就连母妃也不会轻饶了他。 眼前满面含笑,尽显风流倜傥的清瘦男人,与李彦赫记忆中的那个二哥相去甚远,可是只看了一眼,李彦赫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没有错。 只有二哥和妹妹斓曦长着和父皇一模一样的眼睛,这曾是母妃说过多次的话,带着满满的醋意和不甘心。 其实说起来,二哥比妹妹斓曦像父皇的多,不仅仅是眼睛。 年轻时的宣德帝留给李彦赫的印象,有许多地方都与眼前的李彦白重合在了一起。 李彦赫只来得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李彦白已经含笑开口说: “多年不见,三弟可还安好?” 李彦赫点头,迎上李彦白伸出的右手,兄弟二人一起联袂走进水榭之中坐了下来。 李彦白垂眸,含笑泡了一杯茶递到李彦赫面前说: “三弟,这是我自己在南方山野中采制的野茶,你尝尝看。” 李彦赫微笑着呷了一口茶,然后看着李彦白说: “好茶,二哥可是在南方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颍河县主?” 李彦白丝毫也不意外,依然微笑着说: “是,梅姑娘从江陵来京,就是我陪她一起来的,后来也时常一起喝茶闲话。” 李彦赫轻笑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袖摆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二哥这次会这么生气。王妃身边的下人没有规矩,只因我无意中帮了县主一点小忙就横生枝节,她们若是早知道县主是二哥的红颜知己,也不会闹出如今的这场误会了。” 李彦白对李彦赫话里的讥诮仿若未闻,只微笑着说: “这都怪我,一向闲云野鹤惯了,倒是少了和自家人的来往。如今既然都知道是误会了,三弟也不必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李彦赫笑着点头,兄弟二人便都不再提这个话题,只说了一些旧事古人之后,李彦赫便告辞离开。 李彦白看着李彦赫的身影消失,才叫了秋影到身边问话。 秋影低声向李彦白禀报: “昨天安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国公夫人一起去了昭阳宫,离开的时候脸色都很不好。端亲王今天一早去见了陛下,被陛下狠骂了一顿,说他治家不严,纵奴行凶,罚他在御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 李彦白浅浅地翘了翘嘴唇,轻轻折合着手里的扇子说: “你让人看好安国公府,若是他们敢对林家的生意不利,就把证据都给我收集好,以后会有大用。若是他们敢直接动手,你们也不用客气,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不用怕把事情闹大。” 秋影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想问要不要去看着梅若彤和韩煜,可是见李彦白已经往水榭外走去,并无丝毫提起梅若彤和韩煜的意思,秋影也只好闭上了嘴。 梅若彤收到梁文君的信是在傍晚,她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梁文君的意图,想了想就提笔给李彦白写了一封短信,然后对青竹说: “你把这信送去给庄王,一定要亲手交给他,行动要小心,千万别被人跟踪了。” 青竹点头,把信放进怀里就出了门。 梅若彤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碧溪去老太太的院子里用晚饭。 听梅若彤说有事情要和两个舅舅一起说,老太太也不耽误,自遣了人去请大老爷和二老爷一起过来用饭。 饭后,二太太很有眼色地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早早回玲珑阁去了,厅里便只剩下了梅若彤和老太太等四个人。 梅若彤把梁皇后有孕,以及她对梁文君来信的测测说了一遍,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都已经惊呆了,他们再怎么只是商户人家,也知道梁皇后此举的用意所在。 老太太长长地出了口气,抿着嘴唇说: “皇后娘娘虽说是对你有几分信任,可你们若是去了,便是和这件事情绑在一起了,若娘娘一切顺利,你们会成为宫中其他嫔妃的眼中钉,尤其是德妃和安国公府;若娘娘这一胎最终还是保不住,迎接咱们的怕就是灭顶之灾。” 梅若彤轻轻点头,低声说: “我知道的,皇后娘娘有孕的事情是庄王告诉我的,我已经让青竹送信过去,看看他怎么回复。他身处其中,想来能看的更明白些。” 大老爷面色严肃,双手放在膝盖上摸索了一阵,咬了咬牙说: “母亲,彤儿,我的意思是不如拼上这一把。反正我们已经得罪了安国公府和端亲王府,迟早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好过,不如相信韩大夫的医术,只要他能让皇后娘娘这一胎顺利,以后我们就有了梁家和皇后娘娘做依靠,总好过鸡蛋碰石头一样去和贾家硬抗。” 老太太犹豫不决,拿眼神去询问梅若彤和二老爷。 林永合不停地搓着手,然后忽然站起来说: “母亲,我赞成大哥的意见,韩大夫虽然年轻,可医术实在是了得,虽然铺子里的大夫常说他治病的法子古怪,可我却是看好他的。” 老太太叹口气摇了摇头,对梅若彤和两个儿子说: “再等会儿吧,看看青竹带回来什么消息再说。”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去行宫 烛光明亮,青竹推门进来的时候,些微的秋寒便趁虚而入。 青竹没有拿回来信,只走到梅若彤身边说: “王爷说让姑娘只管去,剩余的事情他会处理好,让姑娘不必担心。” 梅若彤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长长地松了口气,对梅若彤和两个儿子说: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做吧,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身不由己,尽人事听天命吧。”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点头,大老爷扭头对二老爷说: “二弟,你明天就到药铺里去看看,就说韩大夫回乡祭祖,须得不少日子才能回来。” 林永合点头应下,又看了看梅若彤后对老太太说: “母亲,我去把客院附近的闲人都安排走,让彤儿去见韩大夫一面,还是把事情提前说清楚的好。” 老太太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二老爷去办,又加了一句说: “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和韩大夫,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老二媳妇和张姨娘,都明白吗?”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答应一声出去忙了,老太太看着青竹说: “陪着你家姑娘去见见韩大夫吧,廖管事还在养伤,此次去行宫,你要多用点心。” 青竹郑重应下老太太的话,梅若彤又去把白芷叫进来服侍老太太,这才和青竹一起往二门口走去。 韩煜已经等在垂花门口,看见梅若彤过来,就牵了她的手往客院的方向走。 青竹跟在梅若彤和韩煜身后,皱眉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李彦白见到青竹时,以及听到梅若彤有信给他时,那眼睛里的喜悦真切地刺痛了青竹。 青竹把客院的门关好,然后颇为沮丧地守在院内,深深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和梅若彤一起排斥李彦白。 庄王以前再怎么霸道不讲理,可现如今都已经改了,为什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呢? 很对事情青竹都想不通,也不愿去多想,她只知道按着梅若彤的吩咐去做就行。 可青竹就是觉得李彦白更适合自家姑娘,无关权势、身份和地位,他看姑娘时的眼神,和韩大夫是一样的,为什么姑娘就是不肯给他一点儿机会呢? 韩煜给梅若彤倒了杯热茶递到手里,然后坐在她对面笑着说: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怎么竟然让二老爷亲自来给我传话了?” 梅若彤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把刚才和老太太等人说的话又给韩煜说了一遍,也把自己和外祖母、舅舅们们商议的结果告诉了韩煜。 看到韩煜一时回不过神,梅若彤放下茶杯,拉了他的袖子微笑着问: “是不是吓着你了?你若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不,我一定要去。” 韩煜回过神后反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我们一定要去,尽快去,而且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好,既然李彦白也支持做这件事情,那如果我们这次真的能够帮了皇后,等我们两个人离开之后,你外祖一家至少会得到皇后和李彦白的关照,我们也可以安心些。” 梅若彤红了眼圈,看着韩煜的眼睛轻声说: “谢谢你,你为了等我一直走不了,如今又让你牵扯进这危险的纷争之中。” 韩煜轻轻地笑了,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说: “跟我说什么谢谢,你的外祖家就是我的外祖家,他们一家人待我宽厚之至,我很高兴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事情。” 韩煜轻轻抚摸着梅若彤的长发,缓缓地说: “以后不要总是和我说谢谢,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那么长,你总说谢谢多累啊。” 梅若彤笑了起来,把梁文君和李斓曦简单地给韩煜介绍了一遍,又给韩煜仔细地说了说梁皇后的性格特征,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知道不会有外人,而且青竹还在外面守着,韩煜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轻搂着梅若彤的腰低声说: “奖励我一下,不然不许你走。” 梅若彤微红了脸,笑着踮起脚尖在韩煜脸颊上吻了一下。 韩煜便开心地笑起来,牵着梅若彤的手打开门送她出去。 青竹终于等到梅若彤出来,但是看到韩煜还是在牵着梅若彤的手,青竹的脸色便又暗了下来。 韩煜微笑着对青竹说: “辛苦青竹姐姐久等了。” 青竹也只是嗯了一声,跟着梅若彤便往外走,连一个字都不想和韩煜说。 韩煜也不在意,把梅若彤送到垂花门口,目送着她和青竹的身影消失后才往回走。 梅若彤拉了下青竹的手低声说: “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青竹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鼓足了勇气才对梅若彤说: “姑娘,你以后不要再和韩大夫牵手了,好吗?” 梅若彤愣住,奇怪地看着青竹说: “为什么?又没有人看到。” 青竹气得跺脚说: “姑娘,难道我不是人吗?” 梅若彤被青竹逗得笑了起来,拉了青竹的手边走边说: “好了,我知道了,青竹当然是人,而且是个美人,是我最最喜欢的人。” 青竹便抿了嘴笑,抱着梅若彤的手臂靠近她说: “姑娘,我也是为你和韩大夫好,庄王虽然现在好了许多,但要是看到你和韩大夫拉手,我觉得他一定会生气的,那韩大夫恐怕就要倒霉了。” 梅若彤应了青竹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她一直在为自己要离开的计划而感到愧疚,如今有了这件有可能帮到林家的事情,心里便觉得好受了一些。 只要她和韩煜能替梁皇后做好这件事情,也算是为林家找了个不小的靠山。 韩煜“回乡祭祖”的第二天一大早,梅若彤就带着青竹和几个护卫出发了,青竹还在大街上买了不少东西,做足了去行宫探望梁文君的戏码。 韩煜早就躲在了马车里,身上穿着李彦白让人送过来的内侍衣服。 梅若彤看着韩煜身上的衣服便忍不住笑意,韩煜自己也是觉得哭笑不得。 梁文君和李斓曦早就等在行宫门口,接到梅若彤后就往一起梁皇后所住的临章殿走去。 李斓曦在路上几次回头去看韩煜,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母后说颍河顺便带了个大夫来给表姐诊脉,怎么这太医竟然穿着内侍的衣服,而且这太医也长的太好看了些。 李斓曦终究还是年幼,又是个贪玩的性子,陪着梅若彤梁皇后等人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无趣,硬拉着梅若彤让她陪着出去玩。 梅若彤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韩煜,又对着梁皇后行了礼,便领着李斓曦出了临章殿。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背手的黑手 梅若彤陪着李斓曦玩了小半个时辰,又被李斓曦缠着问完了林庭芳的近况之后,李斓曦才终于觉得累了。 把李斓曦送回含月殿,看着宫人伺候李斓曦洗漱歇下,直到她睡熟了,梅若彤才悄悄走到含月殿外。 窦嬷嬷已经候在外面,看到梅若彤出来就给她行礼,轻声说: “县主,娘娘要见您。” 梅若彤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窦嬷嬷身后往临章殿走去。 正殿里伺候的宫人很显然早都被遣走了,梁文君满脸是泪地跪在梁皇后脚下,韩煜跪在离梁皇后远一些的地方,在他面前倒着一个金丝珐琅的香炉。 看到梅若彤走进来,脸色铁青的梁皇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梅若彤打了个寒颤,脸上却丝毫不显异常,十分平静地在韩煜身边跪了下来。 梁文君哭着跪行到梅若彤身边,哽咽地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颍河,韩大夫说姑母用的香里有毒,可这种香是我们梁家的香铺特意为姑姑制作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香里做手脚,而且这种香姑姑已经用了十年了,从我母亲进门……” 梁文君忽然停了下来,她惊惧地抬头看向梁皇后,忽然身子一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梅若彤听到这里已经不慌张了,她对韩煜的判断抱有足够的自信。 一把搂住晕倒的梁文君,梅若彤再抬头看向梁皇后的时候,就发现梁皇后眼中已经落下泪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窦嬷嬷扑上去跪在梁皇后脚下,哭着哀求: “娘娘,娘娘,事情还有待去查清楚,您千万要节哀,你还怀着……” 窦嬷嬷不敢再说下去,一直跪伏在地上的韩煜在这时抬起了头,十分肯定地对梁皇后说: “娘娘,只要您肯相信草民,草民一定竭尽全力保您周全。” 梁皇后冷冷地笑了笑,流着泪扶着窦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梅若彤抱着昏迷的梁文君,颤抖着嘴唇看着梁皇后。 然而,梁皇后完全没有理会梅若彤和韩煜的意思,她的眼神苍凉而空洞,木偶般地扶着窦嬷嬷的手臂往内殿走去。 梅若彤忙把梁文君放平在地上,然后用力地掐住她的人中。 梁文君悠悠转醒,哀伤的眼神在梅若彤和韩煜脸上来回盘旋,终究还是靠在梅若彤怀里哭了起来。 梅若彤把梁文君搀扶回卧房里躺了下来,韩煜急忙给梁文君诊了脉,然后匆匆地走了出去。 梁文君侧脸躺在床上,眼里依然含着泪,却还是强笑着对梅若彤说: “颍河,谢谢你,也谢谢韩大夫。” 梅若彤轻轻摇了摇头,把梁文君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梁文君抓着梅若彤的手一直不肯松开,梅若彤能感觉到梁文君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她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可能的真相,不由得无声地叹了口气。 梁皇后直到天黑也没再出现,窦嬷嬷也同样没有露面。韩煜亲自煎好了汤药,流云端着药碗进了卧房,服侍着梁文君把药喝了下去。 一直等到梁文君睡熟,梅若彤才轻声叮嘱流云好好在床边守着,然后走出卧房去韩煜。 韩煜就等在门外,一看见梅若彤出来就忙迎了上去。 梅若彤对着韩煜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两个人无声地并肩走出了临章殿。 李斓曦正皱眉坐在含月殿门口的台阶上,看到梅若彤过来,她委屈地扁着嘴哭了起来。 梅若彤忙快走几步上前把李斓曦搂在了怀里,李斓曦还是没忍住泪,哭着问梅若彤: “颍河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母后不让我去临章殿,表姐也不见踪影?” 梅若彤掏出帕子给李斓曦擦泪,轻声安慰她说: “梁姑娘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你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专用的医女来行宫,对吗?” 见李斓曦点头,梅若彤又指了下站在旁边的韩煜,柔声对李斓曦说: “梁姑娘的隐疾不好对外人说,这位韩公子是我家药铺里的大夫,因为要查病因,公主又太小,所以才不让您进去的。” 李斓曦一向相信梅若彤,马上就紧张地问梁文君的病怎么样了。 梅若彤笑了笑,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说: “当然是都解决了,韩大夫开了药,梁姑娘吃过后已经睡下了,皇后娘娘也高兴,所以让我回来照顾公主,想来这会儿娘娘也已经睡下了。” 李斓曦止住了眼泪,双手搂着梅若彤的要,却歪头看向梅若彤侧后方的韩煜问: “你说实话,我表姐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韩煜忙笑着点头,又给李斓曦行了礼。 李斓曦终究还是个孩子,心事一放下便觉出饿来了。 梅若彤牵了李斓曦的手回到含月殿,就让宫人赶紧摆午饭。 韩煜自觉地站在门外,呆呆地看着天边的弯月爬上山头。 他十分能够理解梁皇后和梁文君的失控,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最亲、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上致命的一刀了。 李斓曦净好手在桌前坐下,却忽然看向梅若彤问: “姐姐,你家的那个韩大夫呢?他不是也没吃饭吗?把他叫进来和我们一起吃吧,这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梅若彤微笑着向李斓曦道谢,站在梅若彤身后的青竹便出去叫了韩煜进来。 因为怕李斓曦多想,梅若彤和韩煜在吃饭的时候便刻意营造轻松的气氛,时不时地给李斓曦讲笑话逗她,连在外面廊下吃饭的青竹也被逗笑了好几次。 李斓曦很快就真的开心起来,不仅多吃了半碗饭,还对韩煜讲的治病救人时遇到的奇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直到吃完饭了还在缠着他接着讲。 许是下午睡得久了,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了,李斓曦还是毫无睡意。 梅若彤便让青竹去拿了硬纸片进来,然后韩煜一起制作了一副扑克牌。 李斓曦和青竹都被扑克牌吸引了,梅若彤教了两遍,她们两个便十分熟练地玩上了。 这个时代的娱乐十分贫乏,李斓曦和青竹都被扑克吸引住了,竟然连尊卑都不顾了,四个人围在桌子旁玩得兴高采烈。 李斓曦玩得最是开心,每每赢了之后都要跳起来,满屋子追着青竹要银子。 梅若彤和韩煜看着青竹和李斓曦笑闹,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却都在苦笑。 一场猛烈的风暴已经避免不了,也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还能像青竹和李斓曦这样无忧无虑地开心,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临章殿里,梁皇后面色苍白地半卧在床上。 窦嬷嬷端了一盏燕窝粥坐在床边的锦凳上,轻声劝道: “娘娘,县主和韩公子把公主照顾的很好,老奴刚刚去看了,公主晚上还多吃了半碗饭,这会儿正玩得开心,老奴倒是许久没听到公主笑的这么开心了。” 梁皇后就着窦嬷嬷的手喝了两口,然后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说: “颍河是个可靠的孩子,做事周全,心善却又不缺乏决断。相比起来,文君倒是过于柔弱了。你看看下午的事情,文君都吓得晕过去了,她却依然镇定自若,还能装作什么事也不明白的样子。”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月下 说到这里,梁皇后的脸色便放缓了些。 窦嬷嬷也跟着点头,轻声说: “还是娘娘您思虑周全,让咱们姑娘请了县主过来,那位韩大夫也真不简单,年纪轻轻的,竟然那么快就找到问题所在了,真是老天保佑啊。” 梁皇后冷冷地笑了笑,哼了一声说: “老天再怎么保佑,也挡不住有人要暗算。陪着陛下一路走来,我梁岚的手上确实沾了不少血,可我敢发誓说从辜负过任何一个真心待我之人。真是万万想不到,我竟然是被自家人给算计了,而且还持续了十年之久。” 窦嬷嬷落下泪来,将手里的小碗放回桌上,然后跪在床边请罪说: “娘娘,老奴有罪,老奴伺候了娘娘大半辈子,却不知道娘娘一直在被人暗算,请娘娘责罚老奴。” 梁皇后挽了窦嬷嬷的手让她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 “嬷嬷也不必自责,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让文君身边的云霄把信连夜送回京城去,一定要亲手交给父亲。” 窦嬷嬷忙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给梁皇后准备纸笔。 李斓曦一直玩到半夜才终于困得受不住去睡了,青竹一天都没歇息,也瞌睡得头直点地。 梅若彤让青竹先去睡了,她自己和韩煜坐在正厅里说话。 韩煜先去外面检查了一下,又把门窗关好,然后坐在梅若彤身边低声说: “皇后娘娘身上的毒不难解,说是毒,其实更确切地说是让妇人难孕的寒气,只需慢慢调养就能好起来。不过这下毒之人的手段是真高明,只是把其中一味香料调成了味道和外形都很相似的寒凉之物,就算是专业制香的宫人也未必能够发现。” 梅若彤默然良久,才抬头看着韩煜轻声说: “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但你已经帮上忙了,若是娘娘不说让你继续留在身边帮她,那你就早点回洛邑去,我还是担忧你参与的太多了会有危险。” 韩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来之前他和梅若彤都以为梁皇后只是身子不好而且年纪大了才至孕期艰难,谁能想到梁皇后竟然是中毒,而且毒物还是来自梁家? 这样难堪的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虽说梁文君的话并未说完,可就是这样,才更易让人联想。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今天也是一整天都没合眼了,你早点去睡,说不定明天皇后娘娘还会召见我们,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韩煜说完,搂了楼梅若彤的肩膀,看着她走进了内殿,自己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月凉如水,山间的夜风已经带着丝丝寒气。 韩煜捏捏眉心舒了口气,正准备去找个内侍领他回住处,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拐角暗影里的李彦白。 韩煜楞了一下,就忙快步走到李彦白面前行礼。 李彦白看了韩煜两眼,默不作声地背着手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厢房。 厢房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桌上放着韩煜白天带过来的药箱。 韩煜在心里苦笑,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被安置在哪里过夜,李彦白倒是比他这个主人知道的更早更清楚些。 屋角燃着宫灯,李彦白在桌前坐下,然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韩煜拿起桌上的暖窠给李彦白倒了一杯水,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垂下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彦白不看韩煜,他眼睛看着窗户,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折扇说: “你很害怕本王?” 韩煜摇头,他是真的不害怕李彦白,但是在李彦白面前,他总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一声,斜睨了一眼韩煜说: “把今天的事情都给本王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整件事情都是在李彦白的授意下进行的,就算是他去向梅若彤询问,梅若彤肯定也会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韩煜抿了抿嘴唇,把白天在临章殿里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当然,他不会说出自己和梅若彤和猜测。 以李彦白的精明,韩煜知道自己就算是说了也是多此一举。 李彦白默然不语,良久才笑了笑说: “这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了。” 韩煜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 “王爷,草民和县主现在都还不知道皇后娘娘接下来会如何安排,不知您有什么建议?” 李彦白左手拿着折扇,右手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皇后娘娘一定会留你在行宫里住下的,你好好用心,尽量保得皇后娘娘母子平安,若是真的做不到,也不必过于害怕,接下来的事情本王会替你们善后。” 韩煜站起身向李彦白道谢,李彦白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说: “自古富贵险中求,韩大夫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韩煜苦笑了一下,点头表示默认。 李彦白站起身,不说话,只背手盯着韩煜的脸看,眼神里却看不出喜怒。 韩煜心里渐渐紧张起来,他倒是不怕李彦白对他做什么,而是觉得李彦白这个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坊间都传二皇子李彦白因为被中宫厌恶才至数年不得见天颜,可这个人现在却费尽心机地要保中宫娘娘母子平安,这真的是让韩煜很想不通。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是本王先结识梅姑娘的,可你却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本王不喜欢你。”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笑,然后用手里的扇子轻轻点了点韩煜的肩膀说: “胜败尚且未定,你要记得恪守君子之道,不然你以后会后悔的,明白吗?” 韩煜的脸微微涨红,他有些愤怒地抬头看着李彦白说: “王爷就算看不起草民,也不该如此羞辱彤彤。” 李彦白似乎有些放心了,眉眼舒展地笑了一下,淡淡地说: “以后在外人面前,韩大夫最好还是称呼她为梅姑娘,方为君子之方正。” 韩煜怔了怔,想了想又无法反驳,只好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李彦白已经推开屋门走了出去,银白的月光将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斜射在屋子的地板上。 天还未亮,梁文君已经醒了过来,其实这已经算是她睡得很长的一个夜晚了。 流云早已习以为常,她轻手轻脚地伺候着梁文君梳洗完毕,又给梁文君倒了杯热水送到手上,然后才站在梁文君身边轻声说: “姑娘,皇后娘娘昨晚后半夜才睡,又让云霄送了封信回京给老太爷。窦嬷嬷昨晚还过来探望了姑娘两回,说娘娘说了,让姑娘只管安心,凡事都有娘娘在呢!” 梁文君垂眸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滴泪落进了碧青的茶水之中。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临章殿 和梁文君一样,梁皇后也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醒来后微笑着对守在床边的窦嬷嬷说: “嬷嬷,想不到这个时候了,本宫倒是睡得香了。” 窦嬷嬷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不少,笑着说: “娘娘这阵子怀着身孕辛苦,许久不得好睡,可不就是累了吗?老奴刚去梁姑娘那里看了,流云也说姑娘昨晚睡得好,这可都是韩大夫的功劳。” 梁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讥诮的眼神看向窦嬷嬷问: “嬷嬷。你不觉得他们知道两个的太多了吗?” 窦嬷嬷愣住,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 “娘娘说的是,只是老奴……老奴觉得县主和韩大夫对娘娘是忠心的,不像是……” 梁皇后冷冷地笑了笑,缓缓地说: “看看吧,若他们肯说实话便也罢了,若是心思不正,本宫也是下得去狠手的。” 窦嬷嬷点头,小心翼翼地伺候梁皇后起床,又叫了早就候在外面的宫人进来给梁皇后梳洗。 梅若彤和韩煜陪着李斓曦用了早饭,正惴惴不安的时候,临章殿的宫人过来了,说梁皇后请她和韩煜过去说话。 李斓曦收起手中正在玩的扑克牌,高兴地对梅若彤说: “颍河姐姐,我要去教母后玩这个,免得她整天懒懒地没精神。” 梅若彤和韩煜对视一眼,也跟在李斓曦身后出了门。 梁皇后和梁文君的神情都很正常,几个人陪着李斓曦说笑玩闹了一阵后,梁皇后才对李斓曦说: “曦儿,我有话要与颍河和韩大夫说,你自己去找几个宫人玩这个牌。” 李斓曦自然不乐意,但是看到梁皇后微沉了脸,她也就只能抿着嘴唇跑出去玩了。 李斓曦虽然贪玩,但是也很聪明,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梁皇后必然会让人带着她去读书写字的。 李斓曦一离开,梁文君和窦嬷嬷就都肃了神色。窦嬷嬷遣退了宫人后,梁皇后冷冷地说: “你们两个有什么要对本宫说的吗?” 梅若彤和韩煜起身走到梁皇后跟前跪下,梅若彤磕了头之后平静地说: “娘娘,臣女确实有事情要向娘娘禀报。” “嗯,说说吧。” 梁皇后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却并不喝,只用淡淡的眼神打量着梅若彤。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轻声说: “臣女早前陪伴娘娘来行宫的时候,就感觉娘娘时常神思倦怠,懒于走动,但是臣女并没有多想。 梁姑娘这次写信,说需要臣女带给外祖母治病的大夫悄悄来行宫时,臣女就起了疑心。因为臣女此前和梁姑娘多有相处,知道她的身体一直在好转,不至于会忽然病重,而且即使需要,又为什么不去请宫中的太医呢?” 梅若彤说道这里便抬起了头,看着梁皇后问: “臣女先前得罪了端亲王妃,险些被灭口的事情,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梁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远在行宫,但是这么大一件事,闹到李彦赫都被宣德帝罚去御书房外跪着了,就算是普通的官员和百姓没听说过,梁皇后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看着梁皇后说: “娘娘,臣女那日和外祖母险些遇害,却正好碰到了庄亲王一行人,是王爷的护卫们救了臣女和外祖母等人。” 听梅若彤提到李彦白,梁文君瞬间睁大了眼睛,颤抖着嘴唇看向梅若彤。 “娘娘,臣女少与京中贵人来往,外祖母和舅舅们又都只是生意人,而且臣女也不敢拿娘娘的事情随便和别人说。 臣女深恐再牵扯进皇家的纷争之中,又因为王爷的救命之恩,所以臣女就想着去向王爷讨个主意。 王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嘱咐臣女说,如果真的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让韩大夫无论如何都要保娘娘平安无事,若是不能,就即刻回去向陛下禀报,决不能让娘娘有任何危险。” 梅若彤的眼里已经含了泪,她抬头看着梁皇后哽咽着说: “娘娘,臣女家无助力,唯一疼爱臣女的外祖一家也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商户,得罪了端亲王府和安国公府之后,一家人都日夜玄心,因此臣女决定听从王爷的话,希望能为娘娘出一份力,也是希望能以后能得娘娘庇护一二。” 韩煜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恳切地对梁皇后说: “娘娘,县主所言句句属实,请您给草民一个机会,草民必当尽心竭力,力保娘娘母子平安。” 梁文君和窦嬷嬷也坐不住了,梁文君尚且只是站着默默地流眼泪,窦嬷嬷却已经是泣不成声,梁皇后这些年因为无子所受的苦,除了她自己,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天天陪伴她的窦嬷嬷了。 窦嬷嬷走到梁皇后跟前跪下,哭着哀求: “娘娘,请您给县主和韩大夫一个机会吧。” 梁皇后却只是冷笑了一下,淡淡地对窦嬷嬷说: “你把颍河送出去,让她在后巷里先住着。” 韩煜虽不清楚后巷是什么地方,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忙膝行了两步恳求道: “娘娘,此事都是草民给县主出的主意,要罚就罚草民,草民绝无怨言。” 梅若彤看着韩煜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梁皇后的反应,远比她想象的要温和的多,事情还不至于太坏。 梁皇后嗤笑了一声,看了看梅若彤后对韩煜说: “你倒也不用替她遮掩,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大夫做的了主的。” 梁文君从座位旁走到梅若彤身边,给梁皇后行了礼之后说: “姑姑,让窦嬷嬷伺候您,我送梅姑娘去后巷可好?” 梁皇后瞥了一眼梁文君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梁文君忙将跪在地上的梅若彤搀扶起来,又轻声对韩煜说: “韩大夫,您好好照顾姑母的药石,梅姑娘不会有事的。” 韩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若彤跟在梁文君身边走出了正殿,然后又默默地扭头朝着梁皇后跪正了身子。 后巷是做粗活的宫人们居住的地方,偶有受罚的奴婢也会暂时关押在这里。 管事嬷嬷看到梁文君和梅若彤过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梁文君对着那个管事嬷嬷轻声说: “嬷嬷,县主也就在这里住个两三天,我必会接她回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皇后待梁文君如同亲生女儿,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那管事嬷嬷当即就恭敬地给梁文君和梅若彤行礼,笑着说: “奴婢明白,奴婢定不会让县主受丝毫委屈的,请姑娘放心就是。” 梁文君温和地笑着对那嬷嬷点了点头,牵着梅若彤的手走进了一间狭小的厢房。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梁家 房间里光线暗,也有些潮湿。管事嬷嬷忙亲自点上灯,又领着两个下属帮梅若彤换好了干净整洁的铺盖。 梁文君和梅若彤一起坐在简陋粗糙的矮桌旁边,她握了梅若彤的手轻声说: “颍河,你放心,姑母也就是一时疑心而已,过不了几天,我一定过来接你,你肯定也相信韩大夫的能力的,对吗?” 梅若彤心里一点也不害怕,毕竟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最坏的结果了,而且她确实相信韩煜的能力。 梅若彤感激地朝着梁文君笑了笑,轻声说: “我明白,梁姑娘不必为我担心,只是韩大夫那里,还请您和窦嬷嬷多提点一二。” 梁文君微笑着点头,看着梅若彤的眼睛柔声说: “你比我小好几岁呢,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梅若彤知道梁文君是个话少的人,看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于是就轻声说: “姐姐,我这次见到王爷,与上次和公主在兰若寺见到的时候比,王爷清减了不少,但是别的一切如常,你不用担心。” 梁文君瞬间红了眼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梅若彤看着梁文君睫毛上盈盈欲落的泪珠,也是一阵阵的辛酸,也许在梁文君的心里,能见李彦白一面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梅若彤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一直坚决地拒绝李彦白,是不是也有不忍心伤害梁文君的成分在内? 梅若彤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梁文君的心疼,轻声说: “姐姐,如果可以,你晚上过来与我同住一晚可好?” 梁文君惊讶地抬头看着梅若彤,眼神里满是迷惑不解。 梅若彤不好直说,她也不能肯定李彦白晚上会不会过来,等到管事嬷嬷把屋子收拾妥当,带着两个宫人离开了,她才轻声对梁文君说: “姐姐,我是想着王爷既然让我和韩大夫来了,心里肯定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的,他知道我送不出去消息,也许就会派个人来询问。” 梁文君绝不是个迟钝的人,只是瞬间就明白了梅若彤的意思,眼泪哗地一下就决了堤。 梅若彤将哭得哽咽不已的梁文君搂在怀里,自己也是心酸得红了眼圈。 青竹不被允许到梅若彤身边伺候,屋子里就只剩下梅若彤和梁文君两个人。梁文君哭过之后擦了擦眼泪,十分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睛对梅若彤说: “妹妹,我知道你的好意,就是我怕王爷反而会因此更嫌恶我,毕竟是于理不合的事情。”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低声说: “那王爷若真是的半夜派人来打探消息,首先于理不合的就是他自己,而不是我们。” 梁文君惊讶地抬头看着梅若彤,旋即抿唇笑着说: “颍河,你真可爱,我很喜欢你。” 梅若彤也微微红了脸,抿唇看着梁文君笑了起来。 梁府距离宫城并不远,百年积淀下来的府邸,处处透露着恢弘厚重。 梁老太爷梁成翼自老妻过世之后,就很少再进内院,除了年节时回内院参与家宴受子孙们的跪拜,他大多数时候都带着自己的一个老姨娘住在外院的书房里。 梁府内院的事情,在梁文君的继母邹氏进门之后就全部交给她打理了。 梁家除了已经出嫁的姑娘们,留在府里的男丁共有三房人,大太太陶氏因为是继室,反而比二太太和三太太都要年轻一些。 梁老太爷的这个院子,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下人,并无外人会来,此刻却聚齐了梁家三房老幼几十口人。 大太太陶氏坐在右下首的第一位,听到打帘子的下人禀报老太爷来了,她忙领了众人起身准备行礼。 梁成翼虽已经须发半白,身形却依然高大挺拔,一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此刻却明显带着怒气和寒意。 不仅梁家的其他人都吓得放轻了呼吸,大太太邹氏也吓了一跳,忙偷眼去看大老爷梁航沛。 梁航沛双眼血红,眼神刀子似地在大太太的脸上刮了过去。 梁老太爷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也不让儿子们坐,就冷冷地开口说: “你们三个带着自己的太太留下,其余人都回自己的院子歇息用饭去。” 众人都忙应“是”,鱼贯而出之后,诺大的正厅里就只剩下了梁老太爷和自己的三个儿子儿媳。 梁老太爷并不看三个不知所措的儿媳一眼,也不说让她们坐下,只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几口,然后淡淡地说: “老二,老三,你们去把人带进来吧。” 大老爷和二老爷应声而去,大太太邹氏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虽还极力镇静地站着,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公公的这种态度,包括大老爷刚才那恨不得吃人的眼神,都让大太太心慌不已,攥在手心里的帕子很快就被冷汗浸湿了。 十几个男女被拖进了屋子,每个人都被捆绑着,嘴里塞着帕子,脸上和身上带着血迹。 当邹氏发现自己奶娘的儿子就排在这群人的最前边时,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破灭,她反倒是镇静了下来,挺直脊梁跪了下去。 从十年前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起,邹氏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那时候的她不害怕,而且坚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后悔。 现在,邹氏依然不后悔,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她无所牵挂,只想着报仇,可如今,她有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让她多了一份牵挂。 二太太和三太太不明所以,但都悄悄地挪了挪,拉开了与大太太的距离。 大老爷梁航沛虽是长子,可早年腿脚落下残疾,林老太爷心疼大儿子不能出仕,便把家里的庶务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眼前这些香料铺子里的下人,平时都是大太太的奶娘一家人在照管着,这是梁家人都清楚的事情。 看到大太太跪了下来,梁航沛更怒,他颠簸着走到大太太面前,抡起巴掌就朝大太太的脸上打了过去。 几个巴掌下去,邹氏便倒在了地上,口鼻缓缓地流着血迹,白皙润泽的脸庞也渐渐肿胀起来。 梁航沛指着邹氏怒骂: “贱人,这些年我是多么包容你,就连你明里暗里的亏待文君,我也装作看不见。可你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皇后娘娘下手,敢算计皇嗣,你是不是要我们一家人都去陪葬才甘心?” 听到这里,胆小的三太太忍不住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邹氏却不怕,她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冷冷的看着梁航沛说: “原来老爷也知道害怕,也知道心疼自己的妹妹,那我邹家满门被斩的时候,你怎么就能坐视不理呢?”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蛇蝎心肠 梁大老爷被邹氏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硬是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邹氏轻蔑地笑了笑,她不再看梁航沛,而是看向沉着脸坐在上首的梁老太爷说: “老太爷,你敢发誓说你对邹家无愧吗?” 梁成翼在听了邹氏对大儿子的指责后,脸色反倒是缓和了下来,他不理会疯了一样的邹氏,而是指了指地上那些被捆着的下人,很平静地吩咐小儿子梁杭锦说: “老三,邹氏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下人,包括这些人,今天晚上全部毒哑后打聋耳朵,天黑之后就远远地送出去。” 梁航锦应了一声,出去叫了数个家丁进来把屋子里的人都拖了出去。 邹氏惨笑,盯着梁成翼恶毒地说: “下手如此狠毒,你也不怕让自己的儿孙们遭天谴。” 梁成翼笑了两声,这才看向邹氏说: “我现在也不妨告诉你,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而且母子平安,至于你的诡计被发现,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太医无意中发现的。” 邹氏瞬间脸色苍白,随即狞笑了一声说: “做你们的白日梦去,梁岚那个贱人这辈子都别想再生孩子,就算她贵为皇后,也做不了正经的太后,一辈子都得养着别人的儿子。” 梁航沛怒极,一脚就踹到了邹氏的心口上。 邹氏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梁成翼依然坐在主位上,他手撑着膝盖俯身看着邹氏问: “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好好跟老大过一辈子,心里也一直在怨恨梁家?” 邹氏嘴角的血滴在昂贵的杏黄色织锦长裙上,她咬着牙,厌恶地看了一眼梁航沛后,才又对梁老太爷说: “是,我就是为了救我们邹家满门的性命才愿意嫁给这个瘸子的,才愿意嫁给一个鳏夫的,可你,还有梁岚,还有地底下的那个死老太婆,你们骗了我,所以我要让梁岚天天都活在痛苦中,我要断了你们梁家荣华富贵的路。” 邹氏面目狰狞,梁老太爷却很淡地笑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和两个儿媳妇,沉声说:“你们的母亲和邹家老太太是至交,当年邹家大儿子因里通外族而获罪,你们的母亲为了姐妹情谊,就谎称丧妻的大儿子已经和邹家小姐订过婚了,毕竟祸不及出嫁女。” 梁家众人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所知道的事情是完全相反的,梁家这些年都因为当年没有对邹家伸出援手而愧疚,所有人也因此都对大太太邹氏礼让三分,不管是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还是贵为皇后的梁岚,都从未对邹氏说过一句重话,哪怕是大家都知道她苛待梁文君,而且在梁家后院一手遮天,明里暗里地欺负梁家其余两房的人。 邹氏睁大了眼,大叫着说: “你胡说,你们梁家真无耻,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说。” 梁老太爷丝毫不理会邹氏,依然淡淡地说: “你们母亲可怜邹氏一个孤女,又是罪臣之后,怕她在咱们这样的大家族立不了足,同时也是为了给她宗妇的体面,所以和皇后娘娘商量过后就把真相隐瞒了下来。” 梁老太爷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说: “婚书是老夫亲手写的,那上面的日期是皇后娘娘和你们母亲商量后定下来的,只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下来的孤女,反倒成了疯狂扑咬梁家的一匹恶狼。” 大老爷梁航沛已经泪流满面,他扑在地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打自己耳光。 梁老太爷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谎,邹氏越来越心惊,开始蜷缩着身子往角落里躲避。 梁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惊惧的邹氏说: “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自己知道,皇后娘娘面冷心善,从不为自己辩白任何事情,也不屑于去辩白。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是让我把你送到家庙里去,说你毕竟为邹家生了一儿一女,要为两个孩子的前程考虑。” 邹氏终于流下泪来,却死咬着嘴唇不肯说一句认错的话,她相信自己就算是去家庙里待几年,等到儿女议亲的时候,照样会被接回来。 梁老太爷把伏地痛哭的大儿子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是我和你娘对不住你,给你选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以后宏程就由我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燕儿就交给老二媳妇吧。明天一早,你就对外面宣称邹氏因急病暴毙,因日子不吉利,恐妨害儿孙,丧仪一切从简。” 梁老太爷说完就背着手大踏步地往外面走了,再不看缩在角落里的邹氏一眼。 邹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她惨叫一声,飞快地爬到梁航沛身边抱住了他的腿。 梁航沛一脚把邹氏踹开,对一起往后退躲避邹氏的梁家其它人说: “二弟,三弟,那些罪奴,你们去处置干净,两位弟妹,劳烦你们把丧事操办起来,至于这个毒妇,我亲自去了结她。” 邹氏这才发现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韩煜并没有再让梁皇后喝难以下药的药汤,而是亲自煮了几样药膳让她只管挑吃自己喜欢的。 摆脱了一天几次的苦药汤,梁皇后的午饭和晚饭都比平时用的多些,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便吩咐窦嬷嬷把韩煜叫到面前问: “韩大夫真的觉得本宫不需要吃药就可以?” 韩煜跪了下来说: “娘娘,是药三分毒,你常年为了调理身体吃药,早已经伤了脾胃,现下最需要的便是保证营养和睡眠,微臣认为只要不是寒凉辛辣的食物,其余的都不需要太忌嘴,吃的顺心方能保证心情愉快,这也是有孕之人所必须的。 至于晚上安神的汤药,微臣认为也不需要吃太久,只要娘娘的体质好了,再配上适度的运动,睡眠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梁皇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窦嬷嬷,然后又看向韩煜微笑着说: “你这法子倒是新鲜,本宫就是不耐烦喝那些苦药汤子,起来说话吧,不用动不动的就下跪。” 韩煜站起身,垂了手轻声说: “微臣希望娘娘每次饭后都能跟着嬷嬷出去走动小半个时辰,微臣已经让人在煮泡脚的汤药,等娘娘回来后再泡上半个时辰,这样坚持一段时间后自然就会有效果的。” 梁皇后点了点头,她扶着窦嬷嬷的手站起身,临走的时候忽然回头看着韩煜,微微笑了笑说: “韩大夫不必担心颍河,本宫的侄女可是一早就过去陪着她了,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窦嬷嬷听了梁皇后的话,也是抿着嘴笑,精于人情世故的她们,早就洞悉了韩煜看梅若彤时的眼神。 韩煜顿时红了脸,忙答应一声就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愧疚 月初升,星已满天,凉风阵阵。 梅若彤起身把窗子关好,走回桌边对梁文君说: “姐姐,这些针线活就不要晚上做了,仔细伤着眼睛。” 梁文君手里正在做一只小婴儿穿的软底鞋子,闻言抬头看着梅若彤柔声说: “妹妹,我心里慌,不做针线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梁文君说完便红了脸,忙又低下头去绣手里的小鞋。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梁文君的手臂说: “姐姐不用紧张,我们晚上一块儿说说话本就是常理,任谁也说不出外话来。只是王爷若真的来了,姐姐再不可像以往那样一味地只是哭,王爷想知道的事情你给他说清楚就好。你又不欠他的,自该坦然些才对。” 梁文君点了点头,却依然紧张得手里的小鞋子都在微微颤抖。 梅若彤只能笑了笑,给梁文君倒了杯茶递到她的手上,自己则拿了桌上的一本闲书翻着看。 梁文君悄悄看了梅若彤几次,才终于鼓足了勇气问: “妹妹,你喜不喜欢像王爷这样的人?” 梅若彤吃惊地看向梁文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问这种话。 梁文君涨红了脸,急忙低声说: “妹妹,我没有恶意,我就是觉得王爷那样好的人,你就不觉得……” 梁文君已经羞得面红耳赤,再也说不下去。 梅若彤轻声笑了起来,她放下书拉着梁文君的手说: “姐姐,我若是喜欢,又怎么肯今晚把姐姐留在这里?你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像王爷那样的人。” “为什么?”梁文君害羞地问梅若彤,眼睛里却闪烁着真实的喜悦。 梅若彤抿着嘴唇想了想说: “首先我觉得我们地位不同,也就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而且我不喜欢气场太强大的人,压迫感太强,我喜欢自由。” 梁文君轻轻地笑了起来,凑到梅若彤耳边低声说: “所以妹妹喜欢韩大夫那样的人,温柔又和气。” 梅若彤也红了脸,推了下梁文君说: “姐姐你说什么呢?” 梁文君搂了梅若彤的肩膀低声笑着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虽然还算镇定,但是韩大夫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看啊,怕是姑姑和窦嬷嬷也都看出来了,就斓曦那个傻丫头还以为韩大夫只是你请来给我治病的大夫。” 梅若彤微笑着垂头不语,梁文君歉意地抚摸着梅若彤的手说: “妹妹,对不起,其实我以前曾怀疑过你会不会对王爷也……” 梅若彤反握了梁文君的手说: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希望姐姐可以得偿所愿,姐姐你是个极好的女子,我希望你能幸福。” 梁文君又红了眼圈,哽咽着说: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京中不少人都把我当笑话看,家里人也对我多有怨言,妹妹你却不嫌弃我,还处处想着成全我,谢谢你。” 梅若彤叹了口气,拿帕子给梁文君沾了沾眼角说: “姐姐,咱们说好了今天不哭的。” 梁文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绣手里的小鞋子。 青竹自是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含月殿,她隐在后巷房顶的黑暗处,看到李彦白背着手悠闲地走向梅若彤所住的厢房,便无声地笑了笑。 虽说最近对李彦白改观不少,但是青竹不可能喜欢别人夜闯她家姑娘的卧房。今天李彦白又犯了这个毛病,哼,那厢房里可有的是麻烦在等着他。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来,梅若彤和梁文君都抬起了头。 李彦白看到坐在桌边的梅若彤和梁文君,微微楞了一下,就含笑走进了屋子。 梁文君早已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若彤看了梁文君一眼,见她虽然红着眼圈,但总算是没有哭,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绕开矮凳走到李彦白跟前行礼,然后轻声说: “王爷,想来你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身体安康而来,正好梁姑娘在我这里说话,她知道的最清楚,就让梁姑娘来给您说吧,我去外面看着人。” 李彦白含笑点了点头,眼神只在梅若彤脸上瞟了一下,就走到梁文君对面坐了下来。 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顺利的多,梅若彤在心里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又轻轻地把门给关了起来。 青竹看着梅若彤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的动作,忍不住皱眉咬了咬嘴唇。 而伏在另一处屋顶的秋影和夏风则瞪大了眼睛,一时想不明白是发生什么事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梅若彤走到屋子的拐角处,远离了厢房的窗户和门,这才交叉了双手抬头去看天空的月亮。 李彦白应该会生气的吧,他这个人那么强势,肯定恨别人算计他,而且这算计还成功了。 梅若彤垂眸抿了抿嘴唇,强迫自己把心里的那点不安给压了下去。 都快要离开这里了,为梁文君做一点事情吧,这样温柔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值得有一个心仪的人共度余生。 虽然梅若彤从来不觉得李彦白是什么良配,可身份地位不同,梁文君和李彦白倒是挺合适的。 仰起头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到临章殿的飞檐。梅若彤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个世上也有一个人在为她努力呢,一切都很好。 约莫过了快两刻钟的时间,李彦白推门走了出来,梁文君没有跟着,李彦白又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梅若彤远远地给李彦白行礼,在心里期盼着李彦白会直接离开,而不是去找她的麻烦。 男人黑色的皂靴停在面前,一直垂着眼眸的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再次无声地给李彦白行礼。 李彦白一直不说话,梅若彤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忍不住又把头往下低了低。 “你就这么讨厌我,如此亟不可待地想把我推给别人?” 李彦白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梅若彤垂眸看着李彦白随着凉风飘动的青色袍角,不安地咬了咬嘴唇低声说: “王爷,臣女不是这个意思,梁姑娘正好过来找我说话。”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一声,说: “你一点儿也不擅长撒谎。” 李彦白说完又向梅若彤站的地方走近了一步,梅若彤忙往后退,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她倒不怕李彦白会把她怎么样,她怕梁文君若是出来看到异常就麻烦了。 “小丫头,你今天真的伤到我了,知道吗?” 李彦白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梅若彤惊讶地抬起头,就发现李彦白的眼睛里含了泪,在月光下异常刺眼。 梅若彤慌乱起来,本就心虚的她此刻才觉出愧疚来,她颤抖着嘴唇想解释,可李彦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扭头大步离开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将起 梅若彤看着李彦白快速远去的背影,难过地红了眼圈。她意识到也承认自己是做的过分了,是真的伤到了李彦白。 可她要走了,为外祖母一家尽力筹谋之后,她能给哥哥、青竹和廖勇留下不少银子,而不缺银子和权势的梁文君,大概就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这个女孩子太美好,只要一想到梁文君有可能要无望地等待一生,梅若彤就觉得心痛。 秋影和夏风已经离开,青竹默然无声地趴在屋顶上,抬头望着天空中银白的月亮发呆。 庄王肯定是生气了,姑娘似乎也不开心,那屋子里的梁姑娘呢?是不是又在哭泣? 梅若彤推开屋门,就看到梁文君正红着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看见梅若彤就忙迎了上来,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喜悦。 梅若彤牵了梁文君的手坐下,问她刚才怎么不送李彦白出门。 梁文君很认真地说: “妹妹,我是想送王爷的,但是王爷说还要问你一些韩大夫的问题,让我在屋子里等你,我自然要听他的话。” 梅若彤看着梁文君笑了笑,心里却在叹气,梁文君明明就是急于和她分享喜悦,可李彦白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在屋子里一直转圈也不肯出门去看一眼。 梁文君的眼睛里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梅若彤便轻轻握了她的手问: “姐姐,王爷和你谈的很好吧?” 梁文君立刻点头,害羞却又十分高兴地对梅若彤说: “我一直以为王爷是怨恨姑姑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王爷这样希望姑姑母子平安,那是不是说他相信萧娘娘不是姑母害死的?” 梅若彤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觉得是这样的,萧娘娘的死可能另有玄机,王爷大概心里是清楚的么只不过现在不能说而已。” 梁文君又几乎要哭起来,红着眼圈说: “这件事压在我和姑姑心里太多年了,如今我总算是放心一些了。” 梅若彤轻轻拍了拍梁文君的手臂,安慰她不要多思,要把身体养好才最重要。 梁文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伏到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王爷离开的时候,我问他秦姑娘可是快要生产了,要不要帮忙照料,结果王爷居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且到底也没答上我的话。” 梅若彤也笑了,低声说: “这就说明当初在惠慈庵里,王爷和秦玥姑娘是在演戏,不然算算时间,秦姑娘也该生产了,他就算不能娶秦姑娘做正妻,也该抬进府中做个侍妾,不然那孩子岂不成了外室子,一辈子让人看不起?” 梁文君连连点头,咬了咬嘴唇说: “等姑母的身体安好了,我一定早点回去看望秦玥,我误会了她,得给她道歉才是,以后我一定继续安排人好好照顾她。” 梅若彤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对梁文君说: “姐姐何必这样自责,这件事你又没什么错。” 梁文君摇了摇头,十分愧疚地说: “我肯定是有错的,我当初相信了王爷的话,就说明我没有充分相信秦姑娘和王爷的人品,我太多心了。” 梅若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梁文君了,这样心思纯净的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世家和宫廷中养出来的性子,若不是有梁皇后这样性子强硬的姑姑护着,梁文君又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也或许,李彦白就是适合梁文君的那个人,那样强势精明的一个男人,自然是能保护好梁文君这块美玉的。 秋影和夏风看着李彦白在前面打马狂奔,心里着急却又不敢问一句话。直到天亮后赶回府中用了饭,李彦白洗浴过后准备去睡觉,夏风才小心翼翼地问李彦白昨晚在厢房里见的是谁。 李彦白很平静地说了句“是梁姑娘”,就扭头进了卧房,留下秋影和夏风在外面面面相觑。 “梅姑娘真是太过分了”,夏风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去。 秋影不说话,脸上也已经有了怒色。 李彦白直睡到天黑才起身,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就梳洗换衣去东宫见太子李彦召。 李彦召听了李彦白的话十分惊讶,许久才说: “看来梁姑娘的猜测是对的,梁府今天一早就传出了消息,说大太太邹氏因病暴毙,因为日子不吉利,竟是连灵堂都不设,也不接待外客吊唁。” 李彦白点了点头,垂眸摩挲着玉白的茶盏说: “皇后娘娘的身子若是能调理好,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李彦召抱着茶盏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母后去行宫也快两个月了,如今天气已经颇为凉爽,若是再不回来,恐怕也是惹人生疑,宫里的妃嫔们哪个不是人精?”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比起宫里,其实行宫倒是更清静安全些,毕竟当初跟去的那些人都是中宫自己的人手,就算别人想收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李彦召既然已经打定了保护梁皇后的心思,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彦白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才说: “我和二弟的意思一样,只是若要如此做,必须得父皇知情才行,行宫那边的御林军还得再增加可靠的人手。” 李彦白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李彦召看了看他,试探着说: “二弟,你跟我一起去见父皇吧,这些年,不少人在父皇面前嚼你的舌根,应该让他们知道你也是忠孝之人,并非他们的小人之心可以窥探的。” 李彦白微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外人怎么看我都是无所谓的事情,皇兄也不必放在心上。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皇后有了身孕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京中必然暗流涌动,梁家乃是大晋第一世家,贾家则掌握了大部分的兵权和财权。 父皇身体康健,若皇后真的顺利生下嫡子,梁贾两家怕是就要撕破脸皮了,到时候就是对皇兄最有利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皇兄该早做打算才是。” 李彦召点了点头,但又带了些苦笑说: “朝臣们哪个不是人精,都看得出父皇并不待见我,哪有几个肯真的投靠我。算起来,也就南境的陆将军和清扬算是我的人,陆巡还是只能隐在暗处的。” 李彦白冷笑,淡淡地说: “皇兄是父皇的嫡长子,是做了十多年太子的人,只要皇兄不犯大错,就是父皇也不能把你怎样,其他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又有何资格对我李家的江山评头论足?” 李彦白骤然红了眼圈,小心翼翼地在东宫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他日夜玄心,也就李彦白是一直站在他身边坚定支持他的那个人。 李彦召伸手越过桌面握了李彦白的手,略有哽咽地说: “二弟,若我们有一日得偿所愿,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笑,看着杯子中碧绿的的茶水说: “娶颍河回家,与她一起泛舟江湖,逍遥自在。” 李彦召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李彦白的手,然后两个人开始一起商议接下里紧着要做的事情。 (); 第一百四十章 喜与怒 也就几天的功夫,梁皇后的身体便大有好转。一夜好睡之后,清晨起床便对窦嬷嬷说饿的狠了,让宫人尽快上早膳。 窦嬷嬷几乎喜极而泣,一边吩咐人去传膳,一边欢喜地说: “娘娘,你都有多少年没给老奴说过饿这个字了,老奴真是高兴,娘娘能多吃一口,小主子也就能多吃一些。” 梁文君在一旁伺候梁皇后梳洗,闻言便也微笑着窥了梁皇后的脸色说: “谁说不是呢,姑母看着脸色也好了许多,韩大夫果然是医术高明,而且对姑母极其用心。” 梁皇后轻哼了一声,瞥了梁文君一眼说: “除了屋子小一点,你的好姐妹可是没受什么罪,你至于这样心急地替她说好话?” 梁文君笑着搂了梁皇后的腰说: “姑母,我哪有这意思,你也太多心了。” 梁皇后才不信梁文君的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 “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眉开眼笑的?算了算了,你赶紧去接你的好姐妹出来,陪着斓曦玩去,别再这儿闹腾本宫。” 梁文君欢喜地答应一声,也不给梁皇后梳妆了,竟是直接放下手里的梳子,提着裙子就飞出了寝殿。 梁皇后皱眉,看着窦嬷嬷说: “这孩子是怎么了,都多少年不见她高兴得如此失态了。” 窦嬷嬷接着给梁皇后梳头,笑着说: “娘娘别操那么多心,如今您身子越来越好,梁姑娘也转了多思的性子,可不正是双喜临门吗?” 梁皇后嗯了一声,看着镜子中自己越发滋润的脸色,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梅若彤自己不擅长梳头,洗漱过后,就只把头发松松地在脑后拢起来,用一根丝带绑住。 梁文君欢喜地推开屋门,见梅若彤正坐在桌子旁边看书,就上前牵了她的手说: “妹妹,走吧,姑姑让我接你回含月殿去。” 梅若彤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就准备跟着梁文君走。 梁文君却停下了脚步,歪头看了看梅若彤的头发说: “妹妹这是怎么了?这样出去,少不得要被那些下人们笑话。” 梅若彤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梁文君即刻便明白了过来,她推着梅若彤让她在桌前坐了,自己动手给梅若彤梳了个和之前一样的发型,然后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咱们先去含月殿和斓曦一起吃饭,然后再去见姑姑如何?” 见梁文君的笑眼里含着戏谑,梅若彤便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自己扭头就往外面走去。 李斓曦自然是十分高兴,饭还没有吃完,她就让青竹去临章殿叫韩煜过来一起玩扑克牌,还迫不及待地让侍女抱了个镶白玉盒子出来,很显摆地打开让梅若彤看。 梅若彤看着盒子里做工极其精致的扑克牌,也禁不住惊叹不已。 李斓曦十分骄傲地说: “等我回了洛邑,我先去教会父皇玩这个,我保证不出几天,它就会风靡整个洛邑。” 梅若彤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梁文君瞥了一眼李斓曦,微笑着说: “斓曦,你觉得回宫后你还有很多时间玩扑克牌吗?师傅们都等着给你补课呢!” 李斓曦顿时皱了眉头,瞪了梁文君一阵才气呼呼地说: “哼,那我不回宫了,我看那些老头子还能追到行宫里来不成。” 韩煜正好走到门口,闻言便笑着问李斓曦说的是哪个老头子。 李斓曦不耐烦地摆摆手说: “好几个呢,都很唠叨,尤其是陈师傅,胡子眉毛都白了,讲起文章来却声若洪钟,都能把我的瞌睡虫给吓死了。” 众人都被李斓曦逗笑,韩煜悄悄看向梅若彤,见她并无任何异常,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几个人陪着李斓曦玩了一会儿扑克牌,便有梁皇后身便的宫人过来请李斓曦回去写大字。 李斓曦撅了嘴不肯走,被梁文君连拉带哄地给劝走了。 青竹看了一眼正对着她笑的韩煜,抿了抿嘴唇去外面守着了。 韩煜急忙走到梅若彤身边握了她的手说: “总算是没事了,我这几天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梅若彤笑着嗯了一声,就问韩煜梁皇后身体怎么样了。 韩煜坐下来给自己和梅若彤都倒了杯茶,才很轻松地说: “没事的,只要不再遭人暗算,至少生产前可以保证平安无事。” 梅若彤警惕地收了脸上的笑意,问韩煜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韩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对梅若彤说: “皇后娘娘的身子亏得太久,早就伤了根本,就算平安生下孩子,身体也必然会垮掉。” “那如果不留这个孩子呢?”梅若彤冷静地问道。 韩煜苦笑了一下说: “就算不留这个孩子,也好不了多少,还不如给她点念想的好。”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默然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煜也是沉默,他和梅若彤都是无路可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何胜听到屋子里杯盏倾倒的声音,本能的反应就是太子李彦召肯定又惹宣德皇帝生气了,结果却听到宣德皇帝在里面大声喊他说: “何胜,去宣范启刚进宫来。” 何胜吓得几乎栽倒,太子殿下虽然不受陛下待见,可也从没犯过大错,怎么忽然间就闹得要叫范将军了,要知道,范启刚可是禁军首领,多少王公大臣被削职抄家前,府邸可都是被这位范将军带人去围住的。 然而,何胜还没缓过神,就看到宣德帝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而且,居然,宣德帝是携着太子李彦召的手一起出来的,父子两个脸上都带着笑。 何胜这次更受惊吓,忙对着宣德帝和李彦召行了礼,然后一溜烟地往外面跑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主子心情好,自己这做奴才的日子总会过得轻松些。 然而,与何胜的喜悦相反的是,天还没黑,德妃就砸了昭阳殿里的十几座摆件,整个后宫的妃嫔们也都罕见地躲在自己的宫里,不再像以往那样伸长脖子盯着宣德帝去了哪个宫里过夜。 因为宣德帝忽然出宫去了,据说是去探望梁皇后后,还命范启刚点了最精锐两千禁军随行。 德妃连夜召了端亲王李彦赫进宫,问李彦赫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彦赫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父皇重赏了太子,又欢欢喜喜地出宫去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必然是皇后那里有喜事了,太子捡便宜做了个传话人。” 德妃不解地说: “皇后也就是强撑着,实际早就是靠药养着的了,她能有什么喜事?” 夜风骤起,从窗外呼啸而过。 李彦赫神色莫名,也不看德妃,只盯着轻微作响的窗棂说: “比如说皇后有了身孕,可能生下嫡子,母妃觉得算不算得上是件喜事?” 德妃手里的茶盏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深褐色的茶汤溅得满地都是。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自宫里的赏赐 德妃脸色苍白,保养良好的面容似乎瞬间就苍老了下去。 李彦赫平静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袍袖说: “母妃也不必惊慌,若真的是这样,按照时间算,皇后至少也得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事情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对我们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赫儿,我就是不相信太子会那么好心,他本就不受宠,皇后若有嫡子,梁家怎么可能还容他坐在东宫的位置上。” 德妃头上的金钗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光,衬得她苍白的脸色越发诡异。 李彦赫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带着些许的鄙夷说: “他一向不就是靠着讨好皇后和梁家立足的吗?如今形势大变,他绝对装不下去了。还有其他几位有儿子的妃嫔,也未必就不想在这趟浑水中捞点好处。且让他们先去闹腾吧。” 德妃还是惊惶不安,嘱咐李彦赫尽快去和舅舅们商量对策。 李彦赫却依然镇静,安慰了德妃一番让她去休息,自己大步走出了昭阳宫。 李彦赫是成年的皇子,本不能随意夜入宫廷,可李彦赫刚出宫立府,宣德帝就传旨特许李彦赫可以随意出入宫城。 众人都说这是因为宣德帝宠爱德妃母子,李彦赫却不置一词,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与其说宣德帝宠爱他们母子,不如说宣德帝是在意手握兵权和财权的安国公府。 李彦召这个废物这次能去父皇那里献好,必是李彦白那小子帮的忙,两个人倒是合作的很好。 宣德帝赶到行宫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红霞飞满天。 梁皇后刚用过晚饭,正扶着窦嬷嬷的手在院子里散步,听了宫人的禀报忍不住微红了脸,轻轻哼了一声说: “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肆张扬地跑一趟,也不怕朝臣们议论。” 窦嬷嬷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散开了,轻声对梁皇后说: “娘娘啊,陛下这也是关心您呢,去收拾收拾准备接驾吧!” 梁皇后不置可否地往临章殿走去,她虽然还板着脸,但眼底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梅若彤和韩煜也都收拾整齐跟在梁皇后身后去行宫门口接驾,李斓曦却并不是很欢喜,拉着梁皇后的手追问宣德帝是不是要接她们回宫去,并表示自己还没住够,不想回洛邑去读书。 梁皇后嗔了李斓曦一眼,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 “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天天的只知道贪玩,你就不能和你表姐还有颍河学学,要么学学女红,要么也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读读书?” 李斓曦吐了吐舌头,松开梁皇后的手躲到了梅若彤的身后。 宣德帝一身常服,牵了梁皇后的手往临章殿里走,眼神若有若无地从梅若彤的身上一扫而过。 那个混账小子连他这个父皇都不放在眼里,却在一个小女子跟前碰了壁,这让宣德帝觉得心里莫名的舒服。 宣德帝携了梁皇后的手坐在主位上,对梅若彤和韩煜说: “你们两个这次立了大功,朕会让人封赏你们和林家,皇后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韩大夫就继续留在这里照料,颍河你若有事情,偶尔回洛邑也没关系。” 那个混账小子必然不愿意颍河在行宫里一住几个月见不到面。 梅若彤和韩煜都向宣德帝行礼谢恩,离开临章殿后,韩煜问梅若彤若是杨柱子回京了,她一个人回去处理事情会不会有困难。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说: “若李氏死前所说的话是真的,让他们母子生不如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韩煜嗯了一声,送梅若彤到含月殿门口后才轻声说: “你不要着急,走到如今这一步,李彦白应该不会轻易把我们怎么样,等你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就找机会离开。” 梅若彤点头,韩煜又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便匆忙离开了,他还要去亲自看着宫人给梁皇后熬汤药用来泡脚,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宫里的封赏送到林家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一家老少设了香案迎接,欢喜的气氛还没有从林家散去,梁家的谢礼也送到了。 一家人在傍晚陪着老太太用了饭,饭后二太太带着林庭芳和两个儿女离开,大老爷对老太太说: “母亲,事到如今,我们须得更加小心,我想着还是要再多请些高手来家里护院的好,以后咱们家里的人出门,也要多带几个随从。” 老太太自然是说好,想了想又说: “浩儿那边更是要小心才行,别人要是想对我们不利,反倒是他那里最好下手。” 林辰晧还有几天就要下场,自然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二老爷忙对老太太说: “母亲只管放心便是,浩儿要在京中参加秋闱,明天一早便会接他回来,我亲自带着护卫去,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两个儿子说: “我们家虽从商多年,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走到风口浪尖上,以后你们在外面的一言一行都要更加小心谨慎,也要教导孩子们谨言慎行,切不可张狂。”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忙起身应下,看着白芷扶了老太太回内室,两个人才缓步出了福寿堂。 林庭珞和林庭杰在院子里玩,林庭芳陪着二太太在屋子里喝茶。 二太太笑着对林庭芳说: “上午咱家接了封赏,下午就有几家人往咱们府里送帖子,也有请你和县主去参加秋会的呢。” 二太太边说边悄悄打量林庭芳的反应,林庭芳却直接摇了摇头说: “我不去,二婶替我婉拒了吧,除非您和祖母,或者表姐带着,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不然难免被人说我得意忘形。” 二太太眼神里的笑意便又真了几分,让锦红拿出来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玉钗送给了林庭芳。 待林庭芳从玲珑阁离开,锦红伺候二太太洗漱的时候才轻声说: “太太,奴婢看着二姑娘倒是越来越稳重了,再不似原来那缩手缩脚的样子。” 二太太仰脸擦干净面上的水珠,微微笑了笑说: “没那母女两个一天到晚地折腾她,县主带着她又是进宫,又是陪着公主玩,她但凡不是个真傻的,都会有长进的。” “张姨娘倒是好福气了,以后可是有的好日子过。” 锦红笑着说了一句,从衣柜里拿出了二太太的里衣。 二太太嗤笑了一声说: “她那么个聪明的人,隐忍了这么多年才等来的机会,也是不容易。要我说啊,这嫡庶还真没那么重要,端的是要看心术正不正。” 锦红眼神闪了闪就忙点头,伺候着二太太睡下后才悄无声息地放下帘子走出了卧房。 听说大少爷明天就要回府了,等大少爷中了举人之后,可能就会像表少爷一样去国子监读书,那时候身边不可能还是只有墨香一个人伺候,也不知道老太太会选谁去伺候大少爷。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拿到罪证 临近洛邑的官道上,一辆外形粗笨但看起来十分坚固的马车在飞快地奔驰。 马车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男人,相貌猥琐,衣衫脏污,嘴里塞着一团抹布。 杨柱子坐在马车上,他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回头对两个跟随他的小厮说: “快到洛邑了,都小心着点,别误了县主的要紧事情。” 两个褐衣小厮都忙点头,其中一个人又赶紧去检查了一番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的绳索是否有松动。 杨尚义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在赌场里大杀四方后,正准备去找个地方继续逍遥,忽然就被这三个陌生人给掳走了。 先是挨了一顿打,直到把他打服了,这个被叫做“柱子哥”的人才把他捆绑结实后塞进了马车。 快马走了半个月,杨尚义被颠簸得生不如死,这会儿听到人提“县主”两个字,他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愣怔了片刻后就开始拼命挣扎。 杨柱子踢了杨尚义一脚,不耐烦地说: “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没兴趣听,等见了县主你再说吧。我警告你,若是敢对县主说一句谎话,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杨尚义急得面红耳赤,无奈车厢里的三个人都对他置之不理,他最后也只好偃旗息鼓。 等到了城门口,杨柱子跳下马车,拿银子打点了守门的兵丁,很顺利地就把马车驶进了洛邑,停到了事先就租好的一个小院里。 廖勇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见到杨柱子回来,他即刻就启程赶往行宫去告知梅若彤。 梅若彤到京后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回林府,而是直接去了杨柱子待的小院。 杨尚义被困在柱子上,见到带着帷帽的梅若彤进门,急得嘴里呜呜咽咽地不停挣扎。 梅若彤示意杨柱子把杨尚义嘴里的布团拿走,她自己在廖勇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青竹则站在她身旁。 杨尚义立刻痛哭流涕地对着梅若彤说: “大姑娘,啊,不,县主,您一定是误会了,我是梅家的老人了,赎身后才离开的,我伺候了老爷好几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梅家的事情。” 梅若彤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 “你有没有对不起梅家我不管,但是你对不起我娘这件事必须说清楚。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做的那件丑事说个清楚,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不然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杨尚义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就拼命地摇头。他拿了梅远志不少银子,还被脱了奴籍去潇洒自在,他可不想失去梅远志这个钱袋子。 杨柱子气得上去就踢了杨尚义几脚,他还要接着再打,梅若彤对他摆了摆手,吩咐青竹去烧个炭盆过来。 杨尚义还在挣扎,反复强调他要见柳老太太和梅远志,青竹已经端着个烧得火红的炭盆走了进来,炭盆里放着一个渐渐变红的火钳子。 杨柱义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梅若彤不理会他,对杨柱子说: “只捡他脚踝和手腕等肉少的地方烫,到他肯说实话为止。” 杨柱子答应一声,抄起火钳子就往杨尚义身边走去。 杨尚义惊恐地大叫起来: “县主,小的愿意说,小的愿意全说了,您饶了小的吧。” 杨柱子看着哭得涕泪横流的杨尚义,鄙夷地呸了他一口,然后把火钳子放回了炭盆里。 听着杨尚义断断续续的讲述,青竹气得手直发抖,廖勇的脸也越来越黑。 梅若彤静坐不动,待到杨尚志义讲完,她才站起身对杨柱子说: “不要让他死了,把他看好,明天我让青竹给你送份供词过来,你让他签字画押。” “小的记住了,县主请放心。” 杨柱子说完,垂手送了梅若彤和青竹、廖勇一起出门。 夜已深,梅若彤不愿意去打扰老太太,就让廖勇把马车赶到角门处,然后带着青竹悄悄地回了碧桐院。 碧溪和小小都急忙起身,带着小丫头们伺候着梅若彤和青竹吃饭和洗浴换衣。 梅若彤换过衣服后,披着半湿的头发进了书房,连青竹也不让跟着。 碧溪和小小忐忑不安,都跟着青竹守在书房门口,却被青竹赶回厢房去睡觉。 素笺香墨,灯烛明亮,窗外是撒了满地的月光。 梅若彤伏案疾书,写完那个可怜女子的悲苦之后,她已经泪盈于睫。 来到这个世上走了一趟,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善恶美丑,而那可怜离世的母女,是这其中最为悲苦的存在。 梅若彤走出书房,把写好的东西交给青竹后,就缓步去往卧房歇息。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几乎不敢想象林家人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崩溃。可他们是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梅若彤自知没有资格隐瞒他们。 还有两天林辰晧就要上场了,梅若彤决定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去收拾柳老太母子。 青竹在暗夜里幽幽地说: “姑娘,让我去杀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太太报仇吧!”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笑,轻声说: “死太容易了,他们还不配。” 梅臻阳从国子监回了林家,陪着林辰晧做最后的查漏补缺。 梅若彤让碧溪提着食盒跟她去外院探望林辰晧和梅臻阳,刚出垂花门就看到了匆匆躲避到廊柱后的一抹浅红的身影。 梅若彤只装没看见,依然带着碧溪往前走。 二房的两个孩子还年幼,都还住在内院里,就算是有事要找二老爷林永合,二太太也会派个小丫头出来传话或者送东西,不太可能让锦红这样的贴身大丫头随便出来。 而且这丫头一见自己就躲开,心里必定是有鬼。 等走到林辰晧的院子门口,看到两个正站在树下谈文的两个挺拔俊朗的身影,梅若彤忽然间就心中了然了,不由得冷冷地笑了笑。 看在二太太一直小心谨慎的份上,她会当今天的事情没看到,有机会的话也会先敲打一下锦红,但若是她不知道好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见梅若彤来了,林辰晧和梅臻阳都很高兴。 看到林辰晧虽然清瘦依旧,但是精神头十分好、和梅臻阳谈笑风生的样子,梅若彤便也放了心,只略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青竹离开后。 林辰晧看着梅若彤的背影久久挪不开眼神,梅臻阳默默地转开身只当做没看到,妹妹和以前大不同了,她的事情肯定是要自己拿主意的。 再说了,梅臻阳心里对林辰晧这个表哥也是十分的满意。 枫杨街的梅宅里,梅若晴吃完饭后无聊地在院子里闲逛,随手就在柳老太太屋子外的一盆白色菊花盆里摘了一朵。 负责养花的小丫头顿时脸色苍白,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柳老太太的骂声已经在后面响了起来: “死丫头,这可是瑶台,亲家母刚让人给我送过来的,你也敢随便摘?” 梅若晴吓了一跳,刚委屈地抿了嘴想叫屈,柳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已经往她身上招呼过来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梅宅里的丑恶 梅若晴飞快地躲开柳老太太的拐杖,委屈地说: “祖母,不就是一朵花吗,你至于为这个就要打我?” 柳老太太气得嘴唇直哆嗦,猛地上前在梅若晴后背上打了一拐杖,骂道: “败家的东西,你知道这盆瑶台值多少银子吗?我养着你和你父亲好吃好喝,你还敢这样糟蹋东西?” 梅若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跳起来和柳老太太吵: “什么叫你养着我们?银子是她给的,她是我姐姐。” 柳老太太鄙夷地呸了梅若晴一口说: “你这会儿知道那是你姐姐了,可惜你连别人面都见不到一次。” 梅若晴终是吵不过柳老太太,气得大哭起来。 梅远志正好这个时候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看见梅若晴哭得厉害,便劝柳老太太别和一个孩子计较。 柳老太太又瞪了眼睛骂梅远志: “我和她计较?我和她计较我会让她穿绫罗绸缎,每天早晚都吃那么好的燕窝?你们父女两个但凡有良心,就给我安稳些过日子。 林家大公子马上就要下场,一旦高中必会摆宴席庆祝,你们都跟着我过去好好说几句吉祥话,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接下来还有流水样的银子花。” 梅若晴扁了扁嘴没说话,梅远志却哼了一声说: “我才不去捧他们的臭脚,一个低贱的商户而已,我还是进士出身呢!” 柳老太太一口痰吐到了梅远志的脚边,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进士出身?老娘为你筹谋了半辈子,你都成了什么事?我老了老了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还要养着你们这两个败家的东西。” 下人们都在远远地看着,梅远志气得脸色涨红,却不敢再多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她是绝对敢再把他撵出去的。 梅若晴抽泣着回到自己所住的西厢房,丫头铃儿忙替她脱掉外衣,又掀开贴身的里衣,这才发现后背上被打的地方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铃儿忙去拿药膏给梅若晴擦,梅若晴抽泣着趴在床上,罕见地没有再骂铃儿笨手笨脚。 铃儿小心翼翼地给梅若晴擦完药,低声说: “姑娘,我今天听守门的婆子们说,皇宫里前几天给林家送了好多赏赐,皇后娘娘的娘家也送了不少东西。”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林家的人又不喜欢我。” 梅若晴皱着眉头把胳膊肘下的枕头扫到了地上。 铃儿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悄悄窥着梅若晴的脸色说: “姑娘,我听说为了林大少爷上场的事情,县主和大少爷都回去了,您要是现在去,指不定就能见上一面呢!” 梅若晴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铃儿也不敢再劝,只能低着头站在床边候着。 过了一阵,梅若晴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 “娘死了,父亲又没本事挣银子,祖母便什么都要掌控我,除了那人说过的份例,她连半两银子都不肯给我,我都好久就没有出去吃好吃的了,就这她还要动不动的就打骂我。” 铃儿闻言,赶紧蹲在床边对梅若晴说: “姑娘,太太走前嘱咐过你的,让你以后依靠县主和公子,太太都说老太太和老爷是靠不住的。” 铃儿伺候梅若晴多年,自知梅若晴不会轻易放她走,便也只能真心为梅若晴谋划,毕竟梅若晴的日子好过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跟着好过一点。 梅若晴不说话,只更加伤心地哭起来。 母亲走的时候,因为有姚娘子在,她尚且不怎么害怕,可姚娘子忽然就消失了,祖母也对她和父亲越来越恶劣,以至于父亲现在也不怎么顾及她了,这让嚣张跋扈惯了的梅若晴真的开始害怕起来。 林家的女眷们把林辰浩送到府门口,看着梅臻阳、林家两位老爷和众多护院护着林辰浩离开,才一起返回了后院。 梅若彤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是多余的,她和林家已经得罪了端亲王府和安国公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只有看着林辰浩安全进了考场,才算是安全的。毕竟大晋立国百年,还没人敢在科考上做手脚。 秋闱需要考三场共九天,梅若彤却没闲着,她把杨柱子叫到跟前,让他去北境,专捡苦寒之地买一个庄子备用。 杨柱子很是吃惊,但是也不多问,安排好看守杨尚义的人,他就揣上银票连夜出发了。 青竹大概已经猜到了梅若彤要做什么,觉得也太便宜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梅若彤摇着团扇,悠闲地坐在廊下看着夕阳对青竹说: “他们享受了半辈子的富贵,骤然落入泥地里,会比死还难受的。再说了,他们远远地死在外面,也免得连累了哥哥的名声。” 青竹皱眉嗯了一声,扭头就看到碧溪从远处走过来,到了梅若彤跟前行礼说: “姑娘,二姑娘在府门口求见,大少爷问您要不要见她,若是您不想见,大少爷见了之后就打发她走。” 梅若彤嗯了一声,想了想才对青竹说: “你去迎大少爷和二姑娘进来。” 又对碧溪说: “你拿银子去大厨房,让她们做一桌江南菜送过来。” 碧溪和青竹都答应一声出去了,梅若彤缓缓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天边的红霞,然后往屋子里走去。 既然和李玉珊做过交换,那么只要梅若晴识相,她也不介意多花几两银子养着她。 梅臻阳领着梅若晴和铃儿走了进来,他笑了笑坐在梅若彤身边,然后对梅若晴说: “坐吧” 梅若晴怯生生地看了看梅若彤,然后才小心地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梅若彤淡淡地看了一眼梅若晴说道: “天气越来越凉快了,你怎么看着反倒是瘦了些呢?” 梅若晴嘴一扁就想哭,抬眼看到梅若彤脸色不耐烦,就忙止住了哭,低声说: “我没什么,多谢姐姐关心。” 站在梅若晴身后的铃儿急的不行,好不容易靠大少爷的面子见到了县主,姑娘再不说,以后指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梅若彤看了一眼面色焦急的铃儿,淡淡地说: “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铃儿紧张得额头冒汗,但还是鼓足勇气走到梅若彤面前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 “县主,您让老太太接了老爷和二姑娘回家后,老太太就时常打骂二姑娘,骂她和姨娘都是丧门星,只会糟践银子。老爷又总不在家,老太太也不让姑娘出门,姑娘就煎熬得总是吃不下睡不好。” 梅若晴不敢哭出声,只流着眼泪来回打量梅若彤和梅臻阳。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忍心 梅臻阳皱了皱眉头,他是了解自己的祖母的,当年她怎么对待妹妹梅若彤,现在也会怎么对待梅若晴。 梅若彤听了铃儿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吩咐小小端了温水进来给梅若晴净面,然后等厨房的饭菜送进来了,就招呼梅臻阳和梅若晴一起吃饭。 梅若晴心里无比失望,一顿饭下来也没吃几口,眼圈始终红红的。 待到漱了口开始喝茶,梅若彤才让碧溪去给梅若晴娶了几批颜色鲜亮的衣料和几样首饰,然后淡淡地对她说: “你且先回去住着,等我忙完了这几天,就解决你的事情。” 梅若晴惊喜地抬头看向梅若彤,见梅臻阳也给她使眼色,就忙起身给梅若彤行礼说: “多谢长姐。” 梅若彤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梅若晴和铃儿走的远了,才对梅臻阳说: “哥哥,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正好你今天过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梅若彤说完给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就走进卧房把杨尚义画了押的那份供词拿出来递给了梅臻阳。 梅臻阳还没看完,就已经气得脸色涨红,拿着供词的手也开始哆嗦。 他因为是长子,也是梅家唯一的男孙,所以即使是在李玉珊掌控梅家的那些年,也并不敢真的太虐待他,至少会留几分面子情。 所以,和梅若彤相比,梅臻阳对祖母和父亲的恶感并不深,最多的也是不满他们对待妹妹的态度。 可梅臻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竟然无耻到了这种的地步,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把母亲往死路上逼迫。 梅若彤看着梅臻阳变得发红的眼睛,又淡淡地加了一句说: “李氏死之前,我去见过她,这件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她拿这个秘密换我护她女儿后半生的衣食周全。 李氏死前承认了,是她在母亲的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药,而且这件事情那母子两人也都知道,而且默许了的。” 梅若彤从在初九那里拿到口供的那一刻起,就不愿再称呼柳老太太和梅远志为祖母和父亲。 梅臻阳嘴唇哆嗦着,手里的供词飘落在地上,含着泪说: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林家?” 梅若彤已经很平静,她示意青竹把供词捡起来放好,然后对梅臻阳说: “哥哥,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梅臻阳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艰难地说: “我们怎么着也该给母亲伸冤才是,可他们是长辈,我们总不能要了他们的命。” 梅若彤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声说: “哥哥说的是,就算把这份供词交到官府去,他们也罪不至死,而且还会连累哥哥的前程,有这样的祖母和父亲,哥哥以后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足? 所以我派人去北境酷寒之地买庄子去了,等表哥的事情有个结果了,我就派人秘密把他们送到北境去,至死不许他们离开,让他们在痛苦中偿还欠母亲的债。” 梅臻阳愕然看向梅若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梅若彤不看梅臻阳,只垂眸端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 “哥哥若是不同意,也可以说你的解决办法,我会按照你说的做。” 梅臻阳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妹妹这样明摆着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他不同意,祖母和父亲只怕会死的更快,而且,妹妹这样做也是为了他的前途。 所以,虽然有几分不忍心,梅臻阳还是点了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说: “一切就按妹妹说的办吧,只是这件事情必须告诉外祖母,她老人家为母亲的死苦了多年,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脸面去遮掩这件事情。” 听梅臻阳这样说,梅若彤的脸上才终于有了浅浅的笑意,对梅臻阳说: “我知道了,哥哥放心就是。” 梅臻阳又坐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心绪之后才离开了碧桐院。 青竹送梅臻阳出了院子,然后返回来对梅若彤说: “姑娘,我看着大少爷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梅若彤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 “哥哥是嫡长子,那母子二人待他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他有不忍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不过我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哥哥知道是改不了的。最多到时候不让他出面,恶人就由我一个人来做好了。” “我担心的是,若等到那两个人真的死了的时候,大少爷会不会反过来怨恨姑娘?” 青竹的忧虑,梅若彤早就想到过,但是她不在乎,别说她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就是在,她也不会为了梅臻阳而放过柳氏母子。 为了梅臻阳的前途,她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绝不会再心软。 宣德帝在行宫里住了三天,也不再看奏折见大臣,每天只陪着梁皇后说话散步,再或者和李斓曦一起笑闹,竟是让梁皇后体会到了几分年轻时的温情。 那时候,德妃还没有进宫,宣德帝也没那么多妃嫔,做为发妻,她和宣德帝过着几乎和普通夫妻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的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也从不曾对宣德帝冷言冷语。 宣德帝离开行宫的时候,嘱咐韩煜好好照顾梁皇后的身体,又遣散了众人,握了梁皇后的手笑着说: “你既然喜欢这里的清净,那就住下来吧,朕知道你不耐烦应付那些算计,所以这些年过的十分辛苦。过些时候,你想回宫去也可以,或者朕再来看你也好。” 梁皇后点了点头,眼圈微微泛红。 宣德帝又笑了笑说: “你看你,总说自己好心没好报,我看倒不尽然,起码太子和老二就很孝顺你,一心希望你能够平安生下孩子。” 梁皇后抿了抿嘴唇,虽然没直接说感谢李彦白的话,但还是委婉地说: “既然老二这样做了,起码说明他现在对我没以前那么抵触了,那陛下是不是可以和他提一下文君的事情?” 宣德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 “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若是敢强迫他,还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宣德帝这次的拒绝算是委婉的了,梁皇后也是无奈,试探着说: “难道他是心里有人了,所以才不肯接受文君?可也没听说过他和哪家的姑娘走的近啊?据说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也没有。” 宣德帝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把李彦白中意梅若彤的事情说出口。 梁文君和梅若彤是好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两个人还怎么相处?恐怕连梁皇后都要对梅若彤产生怨念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相遇 第一场考完,走出考场的林辰晧看起来除了有些疲累外,其余并无不妥之处。 老太太怕过于热闹会打扰林辰晧的心绪,就只在福寿堂里问了他几句话,连饭都没留他吃,便让他跟着梅臻阳回外院去了。 至于家中的女眷们,则是一个也没让林辰晧见。 林辰晧离开后,老太太才叫了坐在碧纱橱里的梅若彤出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说: “等你表哥考完后两场,外祖母便把事情给他说清楚,你们以后便只当兄妹处着。外祖母老了,没有别的念想,只希望你们都过得顺心便可。” 梅若彤红了眼圈,伏在老太太怀里久久不愿离开。这个给了她最多包容的慈祥老太太,她终却究还是要舍弃。 梅若彤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外祖母满是皱纹的脸和几乎白完了的头发,心里恨不得即刻就把柳氏母子送去北境自生自灭。 傍晚的时候,青竹从外面带了一个锦盒回来,告诉梅若彤说是秋影送过来的,是这两个月的分成,那几个新的方子也投产了,进行的很顺利。 梅若彤看了一眼满匣子的银票,默默地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青竹把匣子拿去收好,回来站在梅若彤身边低声说: “秋影什么也没说,给了我匣子后扭头便走。” 以往这样的时候,李彦白不管有没有必要,总是要找借口把梅若彤叫出去见一面的。 梅若彤没接青竹的话,反而对她说: “天气渐渐冷了,穷人的日子便更不好过,我们去散些银子,一来是因为这些银子来的太容易,多得了心里也不安。再者也是为表哥积福,希望他能一举高中。” 青竹点头,想了想对梅若彤说: “姑娘说的在理,我知道洛邑有一家慈幼局,专收无父无母或者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要不我们去那里送些银子,也好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 梅若彤点头,想了想对青竹说: “你去跟廖管事说一下,明天我们先去文昌庙替表哥祈福,回来的路上去趟慈幼局,银票就带五千两吧。” 青竹应了一声,犹豫地看了看梅若彤问: “姑娘,王爷那边以后就不见了吗?”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轻声说: “不用再见了,我们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离开,我不想再待在洛邑了。” 青竹颇为失落,应了一声就出去叫碧溪和小小给梅若彤端晚饭。 在文昌庙里上了香,捐了五百两银子后,方丈带着徒弟把梅若彤主仆送到了庙门外。 慈幼局在城北的平民区,马车越往市坊里面走,人声就越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偶尔也有吵架骂人的声音。 青竹把帘子掀起了一点往外看,脸上带了真切的笑意。在被梅臻阳买下来之前,她就生活在这样的市井之间,生活清苦,却依然让她留恋。 梅若彤轻轻捏了捏青竹的手低声说: “想家了?” 青竹苦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说: “已经没有家人了,还想什么呢?” 梅若彤把青竹搂在怀里,轻声说: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总要给你们几个留下足够的银子,哪怕你们自己过日子,也再不会受苦了。” 青竹红了眼圈低声说: “我只想跟着姑娘过日子,别的什么也不想。” 车外传来廖勇呵停马匹的声音,梅若彤知道是慈幼局到了。 青竹扶着梅若彤下了马车,指着一个略显破败的大院子说: “姑娘,这里虽是官府设置的,可孩子多,弱病的孤寡老人更多,银子却没多少,雇工们的月钱也极低,大多都还是靠心善的人家施舍。” 梅若彤点了点头,待廖勇停好了马车过来,主仆三人就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一个面容沧桑但是穿戴利落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听青竹说了梅若彤的身份和来由,忙迎了她们主仆到厢房里去坐。 看着青竹递上来的一大叠银票,中年妇人眼里起了泪花,起身给梅若彤行礼说: “陈氏代孩子们和老人家们谢过县主,愿佛祖保佑县主一生安康。” 外面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哭闹声,陈娘子难为情地对梅若彤说: “县主,现下秋凉了,不少孩子生了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哭声。” 梅若彤知道陈娘子这是怕她以为慈幼局里的人对孩子们照顾不周,便摇了摇头说: “娘子不必紧张,孩子们哭闹实属正常,若是方便,带我去看一看可好?” 陈娘子为难地看了看梅若彤身上穿着的素锦长裙,轻声说: “县主,我们这里条件差,还请您不要介意。” 梅若彤点头,带着青竹跟在陈娘子身后走出了厢房。 院子里有不少孩子在玩,也有好几个老人坐在墙根下晒太阳,虽都穿着旧衣,但都还算干净。 陈娘子领着梅若彤穿过院子走进后院,一边走一边对梅若彤说: “年幼体弱或者生病的孩子们都养在后院里,有专门的人照顾,有时候也会有善人们过来帮忙。” 后院的厅堂里有一个青衣男子正抱着一个哭泣孩童哄,正背对着门口慢慢地往里走。 梅若彤瞬间愣住,这个背影太熟悉了,不是李彦白又是谁? 跟在梅若彤身边的青竹已经忍不住,很惊讶地叫了声“王爷”。 陈娘子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往四处去看,她这里怎么可能有什么王爷来,平常偶尔才会有一两个小官或者富商家的女眷来施舍银子,梅若彤这个县主已经是她见过的最显赫的贵人了。 抱孩子的男人缓缓转身,果然就是李彦白。 青竹高兴极了,很大声地对李彦白说: “王爷,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陈娘子惊恐地看着李彦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跪在了地上。 这个李公子自称是商人,已经资助她们多年,虽然经常不露面,但最近却是经常过来看望孩子们的,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位李公子是位王爷啊。 梅若彤皱眉,拍了下青竹的手臂示意她小点声,然后自己走上前两步给李彦白行礼。 李彦白一袭细棉布青衣,洁白的里衣在喉结处露出了窄窄的边缘,愈发衬的整个人干净整洁 李彦白怀里的孩子还在不停地哭,小手把李彦白肩膀处的衣服都抓皱了。 李彦白让陈娘子起身,淡淡地对梅若彤点了点头说: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县主。” 李彦白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疏离的态度令青竹难过地低下了头。 梅若彤倒是很平静,走到李彦白身边轻声说: “王爷,让臣女试试看,可以吗?” 李彦白抗拒地看了一眼梅若彤,又心疼地看了看怀里哭得脸色涨红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给了梅若彤。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赌局 小小的一个女婴,看起来也就才几个月的样子,瘦黄的脸上满是泪珠,只管紧闭着眼睛大哭不止。 梅若彤轻搂了女婴,让孩子的头靠近她心脏的位置放好,然后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轻轻地哼唱摇篮曲。 在李彦白、青竹和陈娘子惊讶的目光里,孩子居然慢慢地就不哭了,在梅若彤怀安然入睡。 陈娘子含了笑低声说: “这可真是奇了,这孩子从到这里开始,就没日没夜地哭,想不到县主竟然能哄住她。” 梅若彤只是微微笑了笑,就抱着孩子走到离李彦白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梅若彤知道李彦白是恼了她的,其实心里倒是觉得挺好,两个人有了距离,也免得以后再闹的不愉快。 李彦白却盯着梅若彤看了一会儿,扭头对陈娘子说: “你去把这里得闲的雇工都找来,让她们跟着县主把这首歌谣学会。” 陈娘子和梅若彤同时都愣住了,陈娘子反应过来后,忙去看梅若彤的反应,见梅若彤点头,这才给李彦白行礼后匆匆离开了。 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偷眼看了远处的李彦白几次,见他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竟是一眼也不肯看自家姑娘,就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 男人还这么小气记仇的,真是不讨人喜欢。 陈娘子很快就带了十几个仆妇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大些的孩子。 李彦白起身走到了院子里,把正厅让给了女人和孩子们。 快到正午的时候了,正厅里的歌声已经渐渐流畅。站在树下的李彦白微微地笑了笑,缓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陈娘子送梅若彤主仆出门,走到后院门口时才低声问梅若彤说: “县主,不知王爷是……” 梅若彤停住脚步,看着陈娘子说: “那位是庄亲王,王爷既然不愿意外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是请陈娘子保密的好。” 陈娘子连连点头说: “妾身知道的,请县主放心。” 一行人继续往外走,陈娘子轻轻地对梅若彤说: “王爷资助我们已经许多年了,这里的大部分开支都是王爷给的,王爷有时候经常来,但有时候一两年也不来一回,只派人送银子过来。” 梅若彤嗯了一声,与青竹对视了一眼后,就与陈娘子告辞出了慈幼局。 慈幼局外面的街上人来人往,却并无李彦白主仆。青竹有些失落,梅若彤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扶着青竹的手上了马车。 慈幼局斜对面的茶楼上,李彦白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喝茶,秋影和夏风站在他身后。 梅若彤主仆的马车从楼下经过,缓缓地驶进了耀眼而又温暖的阳光里。 李彦白一直看着梅若彤乘坐的马车消失了,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轻声说: “我们也回去吧。” 秋影和夏风都应了一声,默默垂手跟在李彦白身后下了楼。 看来主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仅再不提梅姑娘,就连碰到也要刻意避开了。 秋闱结束的当天,梅远志又惹出了麻烦,他居然与人赌石,一次就输掉了两万两银子。 赢家追到枫杨街的梅宅要账,柳老太太自然不肯把全部家底拿出来给梅远志还账,惊慌不已的梅远志便被十来个壮汉堵在了东厢房里不敢出门。 为首的精瘦汉子笑着给柳老太太行礼,客气地说: “老太太,我们知道梅老爷的身份,所以才没要押金就让梅老爷上了赌桌,而且我们还有梅老爷亲手签下的赌约,这种账总是不应该赖的吧?” 柳老太太气得几乎晕倒,梅若彤是给了她不少银票,可一家三口的花用,加上十几个下人的开支并不是小数,更何况梅远志还保留着在江陵做官老爷时的许多习惯,比如经常去外面的酒楼吃喝,买昂贵的笔墨纸砚和古画,甚至还要去花楼听小曲。 所以,虽然柳老太太经常骂梅远志和梅若晴,并且时常拒绝他们父女的一些要求,可她手里的银票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现在大概也就剩下五千两左右了。 这个混账的败家儿子,就算她把棺材本全部拿出来,也还差着一万五千两呢! 当年儿媳妇林云涵的陪嫁折合成银子大概有三十万两,可是让他们一家人过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富贵生活啊。 梅若晴吓得躲在西厢房里不敢吭声,还让铃儿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会冲到她的屋子里来。 梅远志死活就是闭门不出,丝毫不管外面的母亲和女儿。 柳老太太用拐杖狠狠地敲着地砖骂道: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就敢往内院里闯?你们就不怕我去请林大老爷和县主过来?” 精壮汉子客气地给柳老太太行礼,依然带着笑脸说: “老太太,我们就是知道这里是县主的家,所以才让梅老爷平平安安地回了家的,不然的话,我们主子是不可能给梅老爷这个脸面的。” 精壮汉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虽然还笑着,可眼神里的威胁却也是明晃晃的。 柳老太太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官家老太太,知道敢在这京城里开赌局的,绝对都是背后有大靠山的。 这些人敢追到她的家里来,必然是把她家里的情况了解清楚了的,就这样还敢来,就说明赌局背后的人并惧怕林家和梅若彤这个县主。 柳老太太只能派了一个机灵点儿的下人去林家找梅若彤,她自己气得坐在正厅里呼呼直喘粗气。 青竹很快就来了梅宅,把一叠子银票放在柳老太太身旁的桌子上,然后恭敬地说: “老太太,今天是林大公子考试结束的日子,一家人都在忙着给大公子庆贺。姑娘说这时候不好为这种事情去打扰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这些银票都是老太太和舅老爷们平日里给姑娘的花用省下来的,本来还没有这么多,我来的路上又去当了姑娘的几件首饰才凑了这一万一千两银票,您看看够不够?” 青竹话虽说的客气,却把这件事情给梅若彤带来的麻烦给说了个清楚。 柳老太太老脸一红,只能强撑着说够了,打发青竹离开后,她又开了自己的箱笼,拿出了最贵重的几件首饰让人送去当铺换银子。 梅远志躲在东厢房里喝茶,听到房门被柳老太太的拐杖砸得砰砰响,他只好在柳老太太的骂声里打开了门。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红的心思 柳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劈头盖脸地往梅远志身上打去,梅远志又疼又恼,急忙往屋子的角落里躲。 催债的人和下人们都在院子里看着,他这堂堂进士出身的老爷被母亲举着拐杖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柳老太太打累了,才一边怒骂梅远志,一边将梅远志屋子里值钱的字画笔墨等都收拢起来,然后派了两个小厮送去当铺里换银票。 梅远志肉疼不已,等到天都快黑了,柳老太太终于凑够银票打发走了催债的人之后,梅远志才试探着走出了西厢房。 午饭自然是没吃,而且柳老太太也没有让他吃晚饭的意思。梅远志身上疼,肚子饿,实在忍不住了,就往梅若晴的屋子里走去。 梅若晴哭得双眼通红,正看着桌上摆的两碟素菜和一碗白粥发呆,见到梅远志进来,梅若晴受惊般地跳了起来。 梅远志皱眉看了看桌上的饭,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咳了一声后对梅若晴说自己要出去见个朋友,让梅若晴给先给他拿些银子用。 梅若晴的眼泪忽地就流了出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梅远志说: “除了吃穿,祖母从来不给我银子,父亲你是知道的。我就前天去林家看望大哥和长姐的时候,长姐给了我几件首饰和几匹布料,大哥给了我十两碎银子,父亲要是看的上,就都拿去好了。” 梅远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瞪了梅若晴一眼说: “我是你父亲,难道会拿了你的银子不还?要你这样冷言冷语的给我脸色看。”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意思是就算梅若晴如此说,他也还是要从这里拿银子。 梅若晴失望地冷眼看着梅远志,摆手告诉躲在角落里的铃儿去把那些东西拿出来。 铃儿急忙把装银子的荷包、装首饰的匣子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梅远志冲着铃儿骂道: “你个贱婢看什么看,滚出去!” 铃儿落荒而逃,临出门时含泪看了一眼正在无声流泪的梅若晴。 梅若晴真算不得是个好主子,脾气暴躁,动辄就会打她一巴掌或者掐她的手,可她跟了梅若晴快十年了,多少已经有了感情,尤其是最近两个月,主仆两个在柳老太太的手里讨生活,一起挨骂挨打,关系居然奇迹般地亲近了起来。 铃儿抽泣着候在门外,心里开始心疼梅若晴,同样是亲姐妹,主子现在过上了大姑娘以前的生活,难道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梅远志夺门而出之后,铃儿才赶紧跑进屋子关好了门,这才发现梅若晴正坐在床边的地上低声哭泣,桌上的首饰盒子空空如也,装银子的荷包也没了踪影。 今天是林辰晧第三场考试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梅若彤就去陪老太太吃了早饭,准备吃完饭就去京郊老太太的庄子里住几天。 早就决定了在林辰晧高中后和他实话实说,梅若彤就不想再多生是非,她怕林辰晧感觉这场考试有把握,迫不及待地再向她表白,那她就只能直接拒绝他了。 老太太也赞同梅若彤的做法,拖泥带水,最后必然会把林辰晧伤的更狠。 老太太和梅若彤顾忌的是同一个问题,林辰晧这几场考试下来,身体本就已经疲累至极,还是等他歇息几天,待放榜之后再说清楚的好。 梅若彤离开福寿堂后就准备去外院和梅臻阳说一声,结果又在林辰晧和梅臻阳所住的院子附近看到了锦红的身影。 梅若彤气得闭了闭眼,冷声吩咐青竹去把躲到亭子后面的锦红带过来。 青竹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眼里带了怒气,几步就跑过去把锦红给扯了过来。 锦红苍白着一张脸跪在梅若彤脚边,哆嗦着说自己来外院是为了找个方便出府的仆妇替她给老家的父母捎点银子补贴家用。 作为二太太宁西柔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锦红不仅是长的好,通身的穿戴打扮就是普通小官家的姑娘也是比不了的。 梅若彤居高临下地看了看锦红粉嫩的俏脸,淡淡地问: “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信你一回,也不会去二舅母那里求证什么,权当替你留几分体面。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出现在我哥哥和表哥的住处附近。 你若是明白我的意思,就从今天起好自为之,若不然,自然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大家族中常有女性的长辈会把身边品行好的丫头赏到晚辈身边伺候,这些丫头最后一般都是成为通房或者姨娘,地位甚至比外面买回来的妾室还要高些。 可二太太无论是作为婶婶,还是舅母,都是没有资格往林辰晧和梅臻阳身边送人的,能这样做的,林家现下也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这大概也就是锦红不惜铤而走险的原因。 锦红顿时红了眼圈,委屈地哭着说: “奴婢明白县主的意思,可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里穷才卖身为奴养活家人,二太太也教养了奴婢多年,奴婢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寡廉鲜耻。” 听锦红居然还敢嘴硬,居然这样呛梅若彤,青竹顿时就恼了,抬脚就要去踹她。 梅若彤拉住青竹的手制止了她,淡淡地笑了笑对锦红说: “既然如此,那就当我错怪了你,你回去二舅母身边伺候着吧。” 锦红语气生硬地应了梅若彤一声,爬起来就往内院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委屈地摸着眼泪。 青竹气得跺脚,梅若彤看着锦红的背影冷冷地说: “我怎么说都是这个家的客人,她是二舅母身边得用的人,没有证据地闹起来,怕是连二舅母也会与我起隔阂。 所谓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今天警告过她了,她若能收了不该有的心思,自然是皆大欢喜。她若还是想踩着哥哥或者表哥的名声往上爬,我也不介意要了她的命。” 青竹嗯了一声,陪着梅若彤往林辰晧和梅臻阳住的院子走去,边走边还回头看了一眼锦红远去的方向。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看起来处处端庄得体、深受二太太和老太太喜欢的锦红,原来居然也有这样肮脏的心思。 考完试回到家的林辰晧沐浴更衣后,没有像别人那样立刻蒙头大睡,而是束好尚且半湿的头发,就脚步匆匆地往内院走去。 梅臻阳和墨香都知道林辰晧这么着急是为什么,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墨香去收拾林辰晧从科场带回来的东西,梅臻阳稍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福寿堂。 自从梅若彤早上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定,梅臻阳的心情就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他虽然不赞成梅若彤的决定,可外祖母和舅舅们都已经同意了的事情,他又能怎么样呢? 老太太早就在正厅里等着林辰晧,见林辰晧进门,就忙问他身子可好,可是累坏了。 林辰晧答了老太太的话,就四处都在屋子里打量,以为梅若彤是在内室或者去小厨房看老太太的晚饭了。 老太太看着魂不守舍的孙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笑着对他说: “浩儿,彤儿本来一直在家里等你,可行宫那边派了人来,让你表妹去陪公主几天,她不好拒绝,只好一大早就出发了。不过她说了,等发榜的那天她一定会回来为你庆祝的。” 现在结果未知,老太太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孙子和他已经熬得通红的眼睛,实在不忍心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他,只希望能等林辰晧好好休息几天之后再说。 林辰晧心里十分失望,但听了老太太的话也只能应了一声,陪着老太太和跟过来的梅臻阳一起用了晚饭后就回去外院休息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舍命相救 京郊的一处偏僻庄子里,秋风萧瑟,偶有黄叶翻飞着从窗前飘落。 碧溪和小小端了洗净切好的新鲜瓜果进屋,和梅若彤一起坐在桌前吃。, 青竹大步走进屋子,对梅若彤说: “姑娘,廖勇已经把护院们的任务分派好了,庄子四周都安排了人去警戒。” 有上次在破庙里被刺杀的经历,梅若彤这次出门躲避林辰晧,老太太让廖勇带了五十多个身手好的护院跟着才稍微放心。 梅若彤笑了笑,招呼青竹去洗手吃瓜果。青竹一洗手一边对梅若彤说: “姑娘,我看过了,这个庄子不大,都是林家的佃户,相互之间都熟悉,要是真有陌生人出没,根本就逃不过这么多庄户人的眼睛。” 碧溪用银签子插了一块甜瓜送到青竹的嘴里,笑着说: “知道了,青竹姐姐你先歇一会,吃块瓜再说。” 青竹一口吃下碧溪递到嘴边的瓜,手却往碧溪的脸上拧去。 碧溪便一边跑,一边笑着喊叫着让小小救她,小小看梅若彤也只是笑看着,便提了裙子起身与青竹和碧溪闹成一团。 梅若彤看着三个闹在一起的女孩子,抿嘴笑了笑往门口走去。 青竹时常跟着她出门还好些,可碧溪和小小却是甚少有机会出门,既然到了外面,就不必再严守家里的那些规矩,让她们都放松放松有何不好? 天蓝的刺眼,偶尔还会有牛羊的叫声传进来,梅若彤笑了笑,在树下的摇椅上躺了下来,闭上眼假寐。 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概就是这种美好的状态吧。 李彦白得知梅若彤去了农庄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顿时就生气了,瞪了夏风一眼说: “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这会儿才来告诉我?上次破庙里的事情还不够凶险吗?” 夏风抿了抿嘴唇没敢说话,李彦白不让他和夏风派人去监视林家,而且他自己也处处远着梅若彤,许多天都不曾提过梅若彤一句,谁能想到他还这样在意梅若彤的事情。 就这个消息,也还是秋影无意中听到的,觉得异常才赶紧回来告诉他,秋影已经去调集王府中的护卫了。 做主子的果然都是不讲理的,连李彦白也不例外。 秋影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人手已经调集好,可以出发了。李彦白这才放缓了脸色,拿扇子敲了下夏风的头,迈开大步就匆忙往外走去。 夏风委屈且不服气地在李彦白身后撇了撇嘴,收获了秋影一个善意的笑脸。 暴雨如瀑的夜晚,刀剑击打的声音传来时,敌人肯定是已经接近院子了。 青竹已经提着剑冲出去了,梅若彤和碧溪、小小把卧房的门窗关严实,又用桌椅堵在门窗后,然后主仆三人熄灭了火烛,安静地坐在暗夜中等待。 梅若彤能感觉到坐在她左右两边的碧溪和小小都在发抖,便轻声安慰她们说: “不要怕,我们能稳住不添乱,就是在帮青竹他们。” 小小声音哆嗦着说: “姑娘,要是歹人真的冲进来了,我一定拿命保护你。” 碧溪拍了小小一吓,不许她再说不吉利的话。 梅若彤平静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来刺杀她的,这里远离洛邑,倒是正好适合雨夜行凶。 再想想前天梅远志被人设计讹诈了两万两银子的事情,梅若彤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她宁愿拿银子息事宁人,别人还是不肯放过她,看来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门被剧烈撞击的声音传来,小小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接着就听到廖勇喊叫青竹的声音,让她不用管自己,快去护着姑娘。 梅若彤咬紧了牙关,默默地拔下头上的玉钗攥在了手里。 也就在这一瞬间,马匹嘶鸣和男人喊杀的声音忽然变得猛烈,也就片刻的功夫,外面就安静了下来。 青竹在外面急切地拍着门喊梅若彤,碧溪和小小赶紧哆哆嗦嗦地起身去点亮了蜡烛。 梅若彤和碧溪、小小一起搬开门后的桌椅,就看到青竹浑身湿透地站在正厅里,身旁是同样被淋得湿透了的李彦白。 青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没事了,你不要怕,我去外面安置一下受伤的那些人。” 梅若彤点了点头让青竹去忙,自己走到李彦白跟前行礼道谢。 李彦白的头发紧贴在脸上,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冷冷地看着梅若彤问: “上次的事情还不够教训,所以要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送死?” 梅若彤垂下眼眸不说话,这件事情本就是她做错了,太大意,也太低估安国公府的胆子了。 碧溪和小小惶恐不安地站在卧房和正厅交接的地方看着李彦白,再看到候在正厅门外、都提着剑的秋影和夏风,她们便更加害怕起来。 梅若彤不说话,李彦白却没有轻松放过的打算,仍然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似乎非得要她说个所以然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正厅上方的明瓦忽然碎裂,一个持剑的黑衣人飞扑而下,手里的剑径直朝着梅若彤的胸口刺去。 梅若彤愣住,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秋影和夏风飞一般地同时冲进了屋子,而李彦白已经一把推开梅若彤,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上去。 梅若彤被推到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的剑刺进李彦白的胸口,梅若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天亮后的农庄一片安静,就如同昨夜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庄子上的农人们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不断地有马车赶进农庄,只以为是东家来给消闲的女眷们送东西的。 梅若彤在床上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床边的碧溪和小小,两个人都红肿着双眼。 看到梅若彤睁开眼,碧溪和小小喜极而泣。碧溪忙去给梅若彤端水,小小哭着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姑娘,你可醒了,你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梅若彤摇了摇头,轻声问李彦白怎么样了。 小小顿时脸色一白,低下头就不敢再说话了,端着茶盏走到床边的碧溪也默默地低下了头,眼泪流了下来。 青竹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梅若彤醒了,忙走到床边对她说: “姑娘,王爷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梅若彤松开小小的手,看着青竹轻声说: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看他一眼。” 青竹一下子就咬紧嘴唇低下了头,憋的眼眶通红可就是不肯说话。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醒了 梅若彤顿时红了眼圈,用手臂撑着床就要起身,即使有过许多不愉快的过往,李彦白若真的因为她而死了,那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她和林家也承担不了来自宣德帝的怒火。 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子,何况这几次的事情下来,梅若彤早就发现了李彦白的深藏不露和手眼通天,他绝不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青竹急忙跪在地上按住了梅若彤的手,哽咽着说: “姑娘,王爷还未醒,宫里来了好多太医,您这会儿过去也见不着。” 梅若彤还是坚持着起了床,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往外面走去。 小小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却又都静默无声。 廖勇的脸上和手臂上都受了伤,但显然不严重,他守在东厢房门口,看到梅若彤出来,就忙走到她跟前说: “姑娘,我刚才听到两个太医议论,说王爷并未伤到心肺,就是失血太多,您不要担心。” 梅若彤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眼里却起了雾气,只看这满院子人来人往的,李彦白的病情就不可能简单,事情绝对会闹大的,外祖母家会不会受牵连?她又该如何向梁皇后及梁文君解释这件事情? 院使孔默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从东厢房出来,看到梅若彤时楞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梅若彤跟前行礼。 这位县主可不简单,先是三皇子亲自陪着去太医院要药方,现在二皇子竟然为了她生死未卜,孔默拱手给梅若彤行礼,心里想的却只有“红颜祸水”四个字。 梅若彤极力平复了心绪,问孔默说: “辛苦大人了,王爷什么时候能醒?” 孔默斟酌了一下,才轻声说: “回禀县主,王爷的血刚止住,什么时候能醒就看接下来的这一天会不会发烧,若是能够不发烧,便不会有大麻烦。” “王爷伤到了什么位置?大人是否方便详细告知我?”梅若彤又问道。 孔默又掏出帕子擦汗,低声说: “王爷虽未伤到心肺等要害位置,可剑刺穿了左肩,即使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以后这条手臂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站在梅若彤身边的青竹抖了一下,急忙握住了梅若彤的手。 梅若彤安慰地看了青竹一眼,然后对孔默说: “我知道了,辛苦大人了,等什么时候能去探望王爷了,还请大人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孔默急忙应下,又去忙自己的了,这位颍河县主虽然惹了大事,但总还算得上镇静,尤其是对人态度温和有礼这一点,就让孔默心里觉得舒服了许多。 梅若彤带着青竹和碧溪、小小忐忑不安地等在正厅里,又叫廖勇进来问话,才知道昨晚的刺客是趁着暴雨绕过了林家的护院突然接近的院子,所以林家死伤的护院并不多,死了三个,伤了十余个。 虽然廖勇说林家给死伤的护院们的抚恤一向都是极高的,梅若彤还是嘱咐青竹记得从自己的私房里拿银票,按照林家所给银子的三倍补偿这些死伤的护院。 梅若彤说完又认真叮嘱廖勇说: “外祖母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凶险的事情,不要让人去林家送信,等我回去了亲自给她老人家说。” 廖勇应了一声,就又出去忙了,青竹就用眼神示意碧溪和小小去给梅若彤准备吃的。 梅若彤只略略喝了几口粥,就又忐忑不安地坐在正厅里等消息。 直到黄昏的时候,孔默才来正厅里告诉梅若彤说李彦白呼吸平稳而且没有发烧,可以去看一眼了。 梅若彤忙和青竹一起往东厢房走,到了才发现里面的太医都已经走了,只有秋影和夏风守在屋子里。 看到梅若彤出现,秋影和夏风都神色淡淡地,夏风甚至还瞪了青竹一眼,死倔死倔的丫头,这回连累了主子,看你还知不知道害怕。 梅若彤不管秋影和夏风的脸色,忙走到床边去看李彦白。青竹对上夏风恶狠狠的眼神,忙低下头抿了抿嘴唇,罕见地没去和夏风斗气。 李彦白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就如同是死了一般。 梅若彤险些落下泪来,是感动李彦白对她的挺身相救,但更多的是害怕,李彦白但凡有个好歹,都不知道要拿多少人的命来填,她和林家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梅若彤知道自己终究是自私的,在这个关头还是在考虑自己和外祖一家的安危。 青竹跟在秋影和夏风身后走了出去,梅若彤搬了一个矮凳在李彦白的床边坐下,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他能赶紧醒过来。 夕阳的余晖愈发浓厚,透过窗子肆意地笼罩了整个房间,外面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鸟叫传来。 梅若彤看着一动不动的李彦白,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 从相识到现在,李彦白向来都是从容而又精明的存在,偶尔也会强势不讲理,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无助的样子。 梅若彤只觉得心里阵阵的发虚,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没有李彦白,她将失去在这个世界最有力的靠山,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希望离他越远越好。 直到天色黑透,青竹都进屋把灯烛燃起来了,李彦白也没有醒过来。 梅若彤十分失望,听了青竹的劝告,正准备回正房去休息,却忽然发现床上的李彦白睁开了眼睛,十分虚弱地看着她笑了笑。 梅若彤喜极而泣,忙让青竹去叫太医,自己则俯下身关切地问李彦白感觉怎么样。 李彦白浅浅地笑了笑,盯着梅若彤看了一会儿,轻轻地说了句: “梨花一枝春带雨,果然是美不胜收。” 梅若彤呆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李彦白这是在调戏她,顿时就很郁闷,走的离床远了一点站住抽出帕子擦泪。 看来是死不了的,所以才会躺在床上也不忘调戏她。 李彦白看着已经有了怒色的梅若彤,嘴角又微微翘了翘。 小丫头一看就是吓坏了,不逗逗她的话,大概她也离再次晕倒差不了多远了。 孔默等太医们鱼贯而入,连着给李彦白诊脉,然后出去聚在隔壁房间里一起商讨药方。 梅若彤看了看依然歪着头看她的李彦白,就疏离地远远地行了个礼,带着青竹就往外走。 青竹心里纳闷梅若彤怎么忽然间又恼了,秋影和夏风更是惊讶,梅姑娘这也太过分了,怎么着也应该向王爷说几句感谢的话吧。 青竹一头雾水地跟着梅若彤回了正厅,才悄声问梅若彤怎么了。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让碧溪和小小去端晚饭,然后才低声对青竹说: “那个死人睁开眼就调戏我。” 青竹愣住,反应过来后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梅若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青竹才忙收敛了笑容低声说: “不管别的,现下王爷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嘛!” 梅若彤闷闷地嗯了一声,等碧溪和小小端了晚饭进来,就略略用了几口,然后洗漱休息。 (); 第一百五十章 他的绝望 这一夜,梅若彤依然睡得不安稳,半夜里还惊醒了两次,第二天起床之后两个眼窝都泛着浅浅的青黑色。 磨蹭到日上三竿,梅若彤才不得不再次去东厢房探望李彦白,发现他已经能半靠在床上,正闭着眼听院使孔默说话: “王爷,实在是大好的事情,您没有发烧,只要好好的将养着,就不会有大碍了。” 孔默自然是开心的,能顺利地回去给宣德帝交差,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而且以后也算是结下了庄亲王的这份善缘。 满大晋的朝臣们,这份好运他可是头一个。 李彦白听完睁开了眼,淡淡地点了点头,问孔默说: “那依孔院使看来,本王什么时候可以走动,比如说乘马车回洛邑?” 孔默惊讶地看了一眼李彦白,又去看站在门口处的梅若彤,不明白李彦白为什么这么问。 王爷舍命救美,怎么不享受一下佳人相伴的生活,就要急着赶回洛邑去呢?难道是要去追凶? 想到这里,孔默就打了个寒颤,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忙躬身说: “王爷的伤主要是在左臂膀,只要不碰撞到这个位置,倒是没有大碍的。若王爷急着赶回洛邑,只需多铺几层软垫、再让马车慢行即可。” 李彦白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如此甚好,孔院使辛苦了,去歇着吧。” “是,王爷。” 孔默躬身退下,走到梅若彤身边时又给梅若彤行礼后才离开。 梅若彤走进屋子,站在离床十几步远的地方给李彦白行礼。 李彦白抬眼看着梅若彤,笑了一下说: “你怎么不站在门外给我行礼呢?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走近几步我能吃了你?”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只好又往床边走了几步,然后再次给李彦白行礼道谢。 李彦白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很和气地对青竹和秋影、夏风说: “你们都到外面去守着,我有几句话和梅姑娘说。” 青竹等人应声退了出去,夏风还轻手轻脚地把门给带上了。 梅若彤一直垂着眼眸,门关的那一刻,地板上的阳光瞬间消失,她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次欠李彦白的人情可大了,她不能肯定李彦白还肯不肯让她拿挣银子的方子去偿还。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明显憔悴了的面容,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个狠心的丫头肯定不是在担心他的安危,至少从他昨天醒来之后,她就不会再关心他的身体了,她紧张是因为怕自己提出苛刻的偿还条件。 用右手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圆椅,李彦白对梅若彤说: “坐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梅若彤看了一眼李彦白,把圆椅往靠墙的地方拉了拉,这才坐了下来。 “猜到这次的事情是谁做的了吗?” “猜到了,可能是安国公府的人指使的,端亲王应该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我的命。” “这次派来的都是死士,最后的那个刺客也自尽了,我们手里没有人证,你觉得安国公府接下来会怎么做?” 梅若彤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说: “他们会死不承认,就算王爷最后找到了别的证据,他们也会找个替罪羊出来,然后把自己给撇清。” 李彦白微微笑了笑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至少也要他们陪个嫡出的儿子来才会罢休。端王妃有四个嫡出的兄弟,哦,贾四已经死了,还剩下三个,都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我也看不上。但她那三个嫡出的叔伯,以及她的父亲都是手握实权的人,这次就看他们舍出着四个中的哪一个了。” 梅若彤惊讶地看着李彦白,不明白刚熬过生死关头的李彦白怎么想的居然是要哪个人的性命更划算,而且说的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贾家最不济的贾四爷也刚升了户部尚书,其余几个更是手握兵权的重臣。 李彦白笑看着梅若彤轻声问: “怎么了,你觉得不可能?” 梅若彤摇了摇头,重新垂了眼眸说: “臣女自然是希望王爷可以心想事成的,毕竟这对臣女也是有利的。。” “那你是觉得我太凶残了?” 梅若彤依然摇头,李彦白倒是真的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凶残的事情,顶多就是有时候占她的便宜,这就已经让她很讨厌。 “这件事情迟早会传扬出去,你准备怎么跟皇后和梁姑娘解释这件事情?” 李彦白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微笑地看着梅若彤问。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故作镇静地说: “娘娘和梁姑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会亲自去行宫跟她们把事情解释清楚。” 看着梅若彤倔强的样子,李彦白嗤笑了一声说: “那是自然,你带着韩煜一起去演一场郎情妾意的戏,她们当然会相信。” 梅若彤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忍了忍眼里的泪水起身就准备离开。 李彦白却忽然冷了脸,看着梅若彤说: “你要是现在敢从这屋子里走出去,我即刻就能让韩煜和林辰晧都死于非命。你是不怕死,可你舍不得他们去死吧?” 梅若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却也不敢再往外走,便转了身子背对着李彦白不肯再理他。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般的难熬,过了一会儿,梅若彤能听到李彦白那边似乎有悉悉索索从床上下来的声音,可她依然倔强地站着不动。 哪帕他从床上摔下去了也不管他,谁让他动不动就羞辱和威胁她。 李彦白的每一步都走的极艰难,等走到梅若彤身后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 梅若彤察觉到李彦白到了她身后,瞬间就浑身紧绷起来,可她前面是圆椅,圆椅靠着墙放。她也不敢往两边走,生怕撞倒了身后的李彦白,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胸口都快贴到她的后背上了。 “原来我就算把命都给你,你也不会选择我。我到今天才相信你是真的不会接受我这样的身份。 我也希望我能是韩煜那样一个普通的大夫,也希望能成为林辰晧那样的一个读书人,可我没得选择,我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环境里,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我也后悔过,那时候若是不去你的船上借宿那半晚,我肯定还能心无旁骛地和那些人争斗下去,就算天天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也不觉得痛苦,因为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命。 可我遇见你了,而且你一点点地俘虏了我的全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说服不了自己对你放手,哪怕你为了林辰晧和韩煜可以去付出所有,我依然还是喜欢你。 我也因此恨过你,可我更恨自己,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泪相别 听得出李彦白的声音带着颤抖,也许是难过,也许是伤口太痛了,梅若彤听着听着,也难过地落下了眼泪。 若她是真的梅若彤,她肯定不会排斥李彦白这样的人,甚至会以有李彦白这样的人陪伴为荣。 可她不是,她并不爱这个世界,她还有退路可走,她还渴望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爱自己更多一些,她还有善良宽和的韩煜,她想和他一起去过自由的日子。 在那个世界里,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命随时会丢掉,不用恪守繁杂庸俗的礼教,更不用见了所谓的皇室宗亲就要行礼甚至下跪。 她可以和韩煜一起努力工作,无论贫富,但人是自由的,而不是困在后宅,在无休止的算计和争斗中耗完一生。 李彦白听着梅若彤隐忍的哭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眼里也忍不住含了泪,轻声说: “彤彤,你抱我一下,给我一点念想,我们从此两不相欠,我再也不纠缠你了,好吗?” 梅若彤的身子僵了一下,心里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地转向李彦白,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抱李彦白。 眼泪自李彦白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他苦笑着慢慢地往后退去,终究是不爱的,那怕是要她的一份怜悯也是在摧毁她的自尊,还是算了吧。 梅若彤忽然咬着嘴唇,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了李彦白的腰,把头贴在李彦白的胸口哽咽着轻声说: “王爷,对不起,我还是更愿意和韩大夫一起过自由的生活,我做不到骗自己,也不能骗你,真的对不起。” 李彦白明显瘦了许多,穿在身上白色里衣显得空空荡荡的,泪水汹涌而出,他用右手紧紧地搂着梅若彤的肩膀,眼泪顺着下巴滑进了梅若彤的发髻里。 “你和我的母妃很像,都是看起来柔顺,实则内心极为刚强的人。母妃被困在深宫数年,过得生不如死,我甚至怀疑她从来都没有爱过父皇,她只是在忍受。 母妃是被人害死的,可她到死都不恨害她的人,因为她终于解脱了,她是不敢自己死的,因为怕连累我。 她只是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了。” 李彦白哭到哽咽,下巴紧贴着梅若彤的头发,泪如雨下地说: “所以,我能理解你,我也不想让你重复母妃走过的那些路。 你和韩煜一起好好的过吧,如果有一天他对你不好了,你就回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多的自由和最好的生活。” 梅若彤只是哭着摇头,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遗憾,只是有的遗憾想起来笑笑也就过了,可有些遗憾,即使人到暮年,想起来依然会泪如雨下。 生命到了最后,有多少人最想见的人不是陪在身边的那一个,而是年少时轻易就错过了的那个人? 李彦白注定会成为她生命里的后一种遗憾,痛入骨髓却又无能为力。 李彦白缓缓地放开梅若彤,用右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 “你这两晚都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回去睡吧,等傍晚再过来看我就行。” 梅若彤不敢看李彦白的脸,急忙低着头往门口走,她不敢把李彦白此刻的泪眼留在记忆里,她怕此后余生都不能安眠。 看着梅若彤离开,李彦白微微地笑着,眼泪却再次汹涌而出。 候在院子里青竹和秋影、夏风看到梅若彤流着泪出来,直觉就是李彦白肯定又欺负她了。 青竹急忙跟在梅若彤身后回正房,临走又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夏风。 梅若彤奔回自己的卧房,蜷缩在床上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肯说。 青竹和碧溪、小小急得团团转却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直到梅若彤自己哭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梅若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的双眼肿痛得几乎睁不开,刚坐起来便觉得一阵阵地眩晕。 青竹和碧溪、小小都无声地守在卧房里,一看到梅若彤醒来,就忙一起伺候着她梳洗换衣。 小小早就在炉子上煮着几个鸡蛋,这会儿忙拿出来剥好了放在梅若彤的眼睛上轻轻地滚着。 梅若彤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闭眼斜靠在床上问青竹李彦白怎么样了。 可是过了好一阵,也不听到青竹回答。 梅若彤疑惑地握了小小的手让她停下来,然后睁开眼看着青竹又问了一遍。 青竹垂着头,使劲儿咬了咬嘴唇说: “姑娘上午睡着后,王爷就坐着马车回京城去了,他把夏风和王府的一大半护卫都留下来了,说让护着姑娘,直到我们平安返京为止。” 碧溪和小小显然也很难过,都垂着头不出声。 梅若彤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就笑了笑对青竹说: “这样也好,你去和廖管事说一声,我们明天一早就去西洛山行宫,然后再回洛邑,想来那时候也就离秋闱放榜不远了。” 青竹难过地红了眼圈,小声问梅若彤: “姑娘,王爷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上午是不是吵架了,他为什么拖着那么重的伤急着赶回京城去?” 梅若彤很平静地摇了摇头说: “我们没有吵架,王爷回京是急于去处理我们遇刺的事情,你们也不要担心皇后娘娘和梁姑娘那边,我会去解释清楚的。” 青竹只好闷声应了,慢慢地走出屋子去找廖勇。 夏风坐在东厢房门口,看到青竹出来就脸色阴郁地站了起来。 青竹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很无奈地向夏风走过了过去。 夏风冷冷地看着青竹低声说: “你上午还敢瞪我眼睛?你们姑娘离开后,我和秋影才发现我家主子也狠哭过,伤口都崩开了,里衣上一大片血,王爷要是真的有个好歹,你说这账怎么算?” 青竹沮丧地叹了口气,垂着眼睛无精打采地说: “我们姑娘回去后也哭得厉害,眼睛肿的都见不了人,我能怎么办?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夏风哼了一声,不满地说: “还能有什么事情?我家王爷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还有力气对梅姑娘动手不成?定是你家姑娘又说了什么话害王爷伤心,她一向就是个心硬的人。我们主子那么眼高的一个人,何曾被一个女人这样戏弄于股掌之间?” 青竹也恼了,抬脚狠狠踢了夏风一下低声骂道: “我们都感谢王爷救了我家姑娘,可也轮不到你来坏我家姑娘的名声,我家姑娘什么时候戏弄王爷了?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否则我跟你没完。” 夏风哼了一声,复又坐回东厢房的台阶上生闷气,再也不肯看青竹一眼。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释 秋阳高照,前两天的那场夜雨已经了无痕迹。 梅若彤一行人赶到西洛山行宫,候在门口等着守卫进去通传。 梁文君和李斓曦很快迎了出来,李斓曦笑着跑到梅若彤面前说: “颍河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表姐说你肯定要等秋闱放榜后再来行宫住呢。” 梅若彤拉了李斓曦的手,笑着说: “当然是因为我想公主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 李斓曦被梅若彤的话逗得大笑不止,梁文君也轻拍了梅若彤的手臂微笑着说: “颍河你也跟着表妹学,越来越淘气了。” 梅若彤笑看着对她极为亲热的李斓曦和梁文君,就知道农庄里的事情肯定还没有传到行宫里来。 韩煜的身影出现在临章殿外的台阶下,他微笑地站在路旁等着,眼神温柔地看着梅若彤一行人。 李斓曦不作他想,远远地就问韩煜梁皇后是否喝完药了,梁文君则笑看了梅若彤一眼,还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韩煜点头应下,等梅若彤一行人走到近前,便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往临章殿里走。 梅若彤却回头看了一眼韩煜,很平静地说: “韩大夫,你在这里等着,我有事情要单独禀告皇后娘娘。” 韩煜楞了一下,但还是急忙点了点头。梁文君也颇为诧异,但是什么也没说,依然牵着梅若彤的手往殿里走去。 梅若彤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有事情的,说不定就是去求姑姑帮什么忙,自己跟过去还可以帮着梅若彤说话。 韩煜看着梅若彤的身影消失,眼神里的忧虑越来越重,他是了解梅若彤的,她越是做重大决定的时候就越是平静。 她在秋闱快放榜的这个关口突然赶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皇后的气色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光是白里透红的肌肤就令她看起来至少像是年轻了十余岁。 梅若彤给梁皇后行礼,然后安静地在梁文君的下首坐了下来。 梁皇后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等窦嬷嬷领着宫人上了茶,就微笑着问梅若彤: “颍河,本宫听文君说你这次大概要等到秋闱放榜后才会回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过几天应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吧。” 梅若彤轻轻嗯了一声,她没有回答梁皇后的话,只是看了一眼依偎在梁皇后怀里的李斓曦。 梁皇后便摸了摸李斓曦的头发说: “曦儿,你去读会儿书,晚饭前再过来。” 李斓曦磨蹭着不肯走,直到梁皇后威胁说要把她送回宫跟着师傅们读书,她才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大人们真烦,总把她当成个孩子看,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背着她偷偷说。 梅若彤平静地走到梁皇后跟前跪下,轻声说: “臣女有事情隐瞒皇后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梁文君楞了一下,瞬间就想起了刚才梅若彤在殿外的异常举动,忙站起来想去帮她跟梁皇后求情。 梁皇后却摆了摆手示意梁文君坐下,又看着梅若彤说: “说吧,什么事?” 梅若彤再次给梁皇后磕头,然后说道: “臣女和韩大夫情投意合,在带着他来行宫给娘娘看诊之前,臣女的外祖母和舅舅们已经同意臣女日后嫁与韩大夫,但是臣女没有把这件事情告知娘娘,所以今天特来向娘娘请罪。” 梁文君忙去打量梁皇后的脸色,生怕她生气。可梁皇后只是嗯了一声,淡淡地说: “虽说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的,但是你家的长辈们都同意了,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们自己愿意,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倒是用不着这样辛苦地跑一趟来给本宫解释。” 梅若彤俯下身,再次给梁皇后磕头后说: “臣女这次匆匆来打扰娘娘,是因为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事情,所以臣女必须来向娘娘和梁姑娘解释。” 梁文君听到这里,心里没来由地就慌了起来。 “臣女带着下人们去外祖母在京郊的庄子上小住,却没想到竟有死士雨夜刺杀臣女。庄王爷在京中得到消息,带着侍卫去农庄救了臣女一行人,但是王爷受了伤,虽然王爷现在已经无大碍,昨天就回了京城,可臣女不敢隐瞒娘娘,所以特来向娘娘请罪。” 梁文君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她呆呆地看着梅若彤,眼里的泪珠几欲滚落。 梁皇后淡淡地笑了笑,讥诮地看着梅若彤说: “县主青春美貌,庄王愿为你舍生忘死也在情理之中嘛。” 梅若彤红了眼圈,仰脸看着梁皇后说: “臣女自离开行宫后从未和韩大夫有过联系,刚才一见面就让他候在外面等了,所以我们二人绝不可能串通一气。娘娘若是不相信臣女,现在就可以把韩大夫叫进来询问,看他和臣女说的是否一致。 臣女和韩大夫的事情征得长辈们的同意,是在七月初六那天,过了三天,韩大夫就去了林家的药铺,臣女相信韩大夫一定也记得这些事情。” 梁皇后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地看着梅若彤,她对梅若彤一直都保持着距离,便是因为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过于聪明漂亮而且过于自持冷静,完全就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性格。 若不是女儿和侄女都很喜欢梅若彤,梁皇后知道自己是不会过多接触梅若彤的。 现在看来她还是小瞧了梅若彤,她不仅是聪明冷静,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梁文君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梁皇后和跪在地上的梅若彤,忽然起身走到梅若彤身边跪了下来,哭着说: “姑姑,我相信颍河妹妹说的话,我相信她和王爷之间是清白的,不然她不会帮着我去见王爷的。” 梁皇后忽然就怒了,一把将手里的团扇砸到梅若彤头上说: “你好大的胆子,自己不守规矩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引着文君去见男人,你是不是以为你举荐韩煜有功,本宫就不会治你的罪?” 梅若彤的头发被团扇打散,玉钗掉在地上碎成几段,几缕头发也散落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窦嬷嬷这时候不敢劝梁皇后,只能不停地给梁文君使眼色。 震惊而又慌乱的梁文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连累了梅若彤,她急忙膝行几步扑到梁皇后怀里哭着说: “姑母,你错怪颍河了,不是她要带我见王爷的,是我求她帮我的。姑母要是迁怒颍河的话,那我就只能去死了。” 梅若彤落下泪来,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梁文君,又伸手把散开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 自己还是太小人之心了,原来还想着梁文君可能会起疑心,没想到她居然肯这样帮自己,这样善良的一个女子,谁会忍心去抢她赖以保命的那点希望? 窦嬷嬷忙去给梁皇后顺气,轻声劝她说: “娘娘,县主和咱们姑娘是好友,县主怎么会害姑娘呢?您还怀着身孕呢,这才刚刚好了一点儿,可千万不能动气啊!”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贾家的得失 梁皇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又见梁文君泪眼婆娑地哀求她,终于还是闭了闭眼说: “你既然这么相信她,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你们出去吧,本宫累了。” 梁文君忙应了一声,就赶紧起身去搀扶还垂头跪在后面的梅若彤。 梅若彤红着眼圈给梁皇后行礼告退,和梁文君一起携手往外面走去。 梁皇后看着梅若彤和梁文君的背影消失,很无奈地问窦嬷嬷: “嬷嬷,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窦嬷嬷斟酌了一下才低声说: “娘娘,在老奴看来,颍河县主应该是没有说谎,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定是吓坏了,深恐得罪贾家的同时再失去娘娘您这个依靠,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赶来向您请罪。 梁姑娘这些年越发地不爱出门,现如今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颍河县主了,上次姑娘从惠慈庵回去差点没了命,也是县主一直陪着姑娘,最后姑娘才好起来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姑娘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老奴就想着,如果县主真的对庄王爷有情,是绝不可能这样对梁姑娘的,小姑娘们情窦初开,心机再深沉也不可能把心爱的男子拱手让给别人。” 梁皇后的脸色已经渐渐缓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 “本宫知道你说的在理,韩大夫看颍河那眼神,一看就不对,说他们有情,本宫是信的。 本宫就是觉得心里可怜文君,别人视之如蔽履的东西,她却求之不得,偏她还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 窦嬷嬷默然,也有些感伤地说: “老奴这些年也看着梁姑娘过得辛苦,可这世间之事,最难解的可不就是一个情字。” 梁皇后红着眼圈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起身扶着窦嬷嬷的手往卧房走去。 梁文君带着梅若彤一走出正殿,就忙招呼流云去取洗漱之物过来给梅若彤梳洗,还轻声对梅若彤说: “这宫里的人,多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你若这个样子出去,他们必然知道你是被姑母斥责,以后少不得会轻视你。” 梅若彤忍着眼泪对梁文君说: “谢谢姐姐,谢谢你相信我。” 梁文君笑了笑,眼里也含了泪低声说: “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我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梅若彤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梁文君默默垂泪的样子,她只觉得心如撕裂般的疼痛,无边的负疚感再一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韩煜一直等在临章殿外,看到梅若彤和梁文君出来,就忙迎了上去。 见梅若彤明显就是哭过的样子,韩煜急的咬紧了嘴唇,却因为梁文君在旁边而什么也不敢问。 梁文君微微笑了笑,对韩煜说: “韩大夫不要担心,没什么大事,姑母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而已,你陪着颍河回含月殿吧,等姑母醒来了我使人去叫你。” 韩煜忙拱手向梁文君道谢,梁文君又握了握梅若彤的手轻声说: “你这几天辛苦了,先回去睡会儿。” 梅若彤点头,也不再和梁文君说那些客套道谢的话,只沉默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就跟着韩煜往含月殿走去。 看到是梁文君送梅若彤出来的,等在外面的青竹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梁姑娘是相信自家姑娘的。 李斓曦还在临章殿里读书,所以含月殿没有别的人。 一进屋子,韩煜就急忙搂了梅若彤在怀里,轻声安慰她说: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要怕,有我呢。” 梅若彤哭了起来,哽咽着把农庄里和刚才在临章殿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韩煜。 韩煜听完想了想,牵着梅若彤的手坐了下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问: “我知道现在的情势危险了很多,所以你很害怕,那么我想问你,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开,你愿意吗?” 梅若彤想了一阵才摇头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明显,贾家是不会放过我和林家的,我们若是不管不顾地走了,皇后娘娘肯定会恼怒你半途而废弃她的安危于不顾,梁家对我外祖家的那点情分也就不剩什么了。” 韩微笑着点头,握着梅若彤的手说: “所以,我们不能害怕,我们至少也要看到对我们有利的方面。 有皇后娘娘和梁家的支持,贾家起码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凶,而且李彦白这次如果真的能够除掉一个贾家的嫡系,肯定也能在一段时间内震慑贾家。 无论李彦白筹谋多年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在与德妃一系为敌,这对我们就是好事。 抛弃别的不谈,至少李彦白对我们,对林家是友好的,他也有能力保护我们。” 梅若彤心里感动,哽咽着说: “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你就又要跟着我在这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我怕你会多心。” 韩煜摇了摇头,微笑地看着梅若彤的眼睛说: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处理好和李彦白的事情。做最坏的打算,若我们真的要在这个世界一直停留下去,我也能甘之如饴,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梅若彤听的落下泪来,韩煜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才出去叫青竹和碧溪、小小进来伺候梅若彤梳洗吃饭。 月明星稀,凉风阵阵,韩煜坐在药房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过完秋闱的结果就该出来了,到时候无论林辰浩是否高中,梅若彤肯定都要回去一趟,也不知道又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他。 韩煜不由得苦笑,若是在前世,梅若彤这样品貌的女子不是他能肖想的,机缘的安排让他在这异世有了这样的机会,虽然也觉得辛苦,可无论如何他都要等下去。 她救过他的命,她又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仅这些就足够了。 韩煜起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高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了长而孤独的一道影子。 行宫里的中秋节依然热闹,宣德帝和妃嫔们都送了东西来,梁家更是派了几辆车过来,拉满了各色过节的物品,也送来了梅若彤一直盼着的好消息: 贾家四老爷贾毓因渎职罪被查,没等入狱就在户部自尽了,而他死的当天晚上,端亲王妃的母亲,也就是安国公夫人胡氏也暴病而亡。 梁文君亲手做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带着梅若彤一起去陪梁皇后过节。 梁皇后虽然还是淡淡地,但也吃了一块梅若彤奉上的糕点,并没有再给她脸色看。 等人都散了,窦嬷嬷才笑着对梁皇后说: “娘娘,要老奴说啊,县主还真是个福星,昭阳宫可是没少因为她而吃亏,据说那位已经病了,中秋节的宫宴也不会去陛下跟前侍奉呢!”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家的喜事 梁皇后冷笑,由着窦嬷嬷给她脱了鞋袜泡汤药,淡淡地说: “她跟本宫斗了半辈子,如今处处得意,最想的就是向外人展示她比本宫更得陛下看重,让她情愿放弃这个向命妇们炫耀的机会还当真是不容易。” 窦嬷嬷轻轻地给梁皇后按着脚,也笑了笑说: “善恶终有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娘娘只管好好保养身体,且有的是好戏给咱们看呢。” 梁皇后慵懒地嗯了一声,又嗤笑了一声说: “本宫早就说过老二不是个省油的灯,面善心硬,从小就是狠角色,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他和太子的手笔!” 听梁皇后说到皇子们,邹嬷嬷便不敢再评价,只默默地低头听着。 端亲王府中,王妃贾筱雯已经在李彦赫书房的院子外站了快一整夜,却依然没有等到李彦赫让她进屋的消息。 天色微亮的时候,李彦赫背着手走出院子,身后跟着侍卫郝武。 贾筱雯忙提着裙子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王爷”。 李彦赫冷冷地看了一眼贾筱雯,淡淡地说: “我要进宫给母妃侍疾,等四舅舅和岳母出丧的时候我自会过去,你若无事,就回去陪伴外祖母吧。” 李彦赫说完,再不多看贾筱雯一眼,径直就往外面走去。 贾筱雯晃了晃,几乎跌倒在地,被侍女及时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祖母和母亲背着父亲和叔父们做下的事情,最后却硬是又逼死了四叔贾毓才算收场。四叔是堂弟贾飞林的父亲,自幼就和姑姑德妃的感情是最好的,这一下,她们长房算是把国公府和德妃都给得罪了。 李彦赫本就对她没什么情分,又因为这件事被宣德帝罚跪而且打了一耳光,以后是再不可能给她半分体面了。 太医正在给李彦白换药,太子李彦召领着岳训走了进来。 几位太医都忙给李彦召行礼,李彦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只管忙,自己就坐在床边的锦凳上等着。 几位太医忙完后躬身退了出去,李彦白这才笑着准备给李彦召行礼。 李彦召忙起身按住李彦白的手让他依然半卧在床上,笑着说: “二弟,我来是给你说一个好消息的,父皇已经同意让给闵衍接任户部尚书一职了,下诏书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李彦白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闵衍虽出身不高,但称得上是一个直臣,他素来主张对外族强势,想必以后在许多事情上都能和皇兄意见一致的。” 李彦白没说的是,状元及第的闵衍曾因拒绝安国公府的拉拢而被排挤打压了数年,以至于在户部做了十几年的六品小官。 李彦召自然也知道这些,他点了点头对李彦白说: “就是二弟你受苦了,让我很是过意不去。” 李彦白笑着摇头,对李彦召说: “一点小伤而已,而且以后我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能光明正大地随时去见皇兄,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李彦召笑着拍了拍李彦白的手说: “二弟,我不会忘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只管好好养着身体,剩下的事情我会办妥的。对了,你皇嫂给你做了几个拿手菜,我已经交给厨房去热热再给你送过来,天凉了,你这身体可不能吃任何凉的东西。” 李彦白谢过李彦召,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彦召才离开。 秋影走进卧房给李彦白倒茶,低声告诉李彦白说秋闱的榜单已经出来了,明天一早就会张榜,而林辰晧居然名列榜首。 李彦白笑了笑,喝了几口茶才说: “林辰晧看着稚嫩,其实是个有野心也能吃苦的,若能一直走正路,将来应该会是个人才。” 秋影应了一声,伺候李彦白重新躺下后才就坐在床边守着。 梅若彤主仆由夏风等人护送着到达洛邑时,整个洛邑礼已经一片喜庆,送喜报的衙役们满城乱窜,身后都跟着一大群追着讨赏的半大孩子和闲人们。 林家的大门口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以至于梅若彤主仆的车只能停在了角门处。 路上就已经得知了林辰晧的喜讯,青竹等人都欢喜不已,梅若彤也暗自松了口气,计划着一见林辰晧就跟他把话说清楚。 林辰晧被大老爷和二老爷带着在外院见上门贺喜的男客们,老太太的福寿堂也是人来人往,多是交好的人家来给林家送贺礼的。 听守门的小丫头说梅若彤过来了,正欢喜得不行的老太太忙招呼梅若彤进门。 林庭珞丢开林庭芳的手,一头扑进刚进门的梅若彤怀里,大喊着说: “表姐,大哥哥中状元了,娘亲说祖母一高兴,就像年轻了十几岁。” 二太太笑着扯开林庭珞,讨喜地对梅若彤和老太太说: “这孩子傻的很,都跟她说她大哥哥这次得的是解元,下次才是状元呢,她就是记不住。” 老太太笑的嘴都合不拢,拉着梅若彤在她身边坐下。 梅若彤笑了笑,搂住挣脱了二太太重新扑到她怀里的林庭珞说: “小孩子不说假话的,借庭珞的吉言,表哥两年后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二太太笑的几乎打跌,又陪着老太太和梅若彤说了几句话就忙出去忙活晚上的宴席了,明后几天肯定还有许多人上门祝贺,还有的忙呢。 林庭芳知道老太太有话和梅若彤说,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林庭珞和林庭杰离开了福寿堂。 焦嬷嬷带着下人们也都离开,正厅里便只剩下了梅若彤和老太太。 老太太拉了梅若彤的手说: “好孩子,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为了你表哥,你和你哥哥都没少操心。等今晚的宴席过后,我就去和你表哥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再不让你为难了。” 梅若彤点头,又尽量婉转地把农庄里和行宫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吓了一大跳,但好在事情已经过去,梅若彤已经安全地坐在她跟前,再加上家里今天有喜事,她总算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对梅若彤说: “这件事情我去和你舅舅们说清楚,让他们也好有个防备,看来,咱们家必须不惜代价找几个高手护院以防不测。” 梅若彤深以为然,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就去碧桐院梳洗换衣,又躺下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去福寿堂赴宴。 男人们的宴席都开在外院,福寿堂今晚宴请的都是林家至亲好友中的女眷。 大家都围着老太太道喜,也有不少人悄悄打量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梅若彤,心里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家请托,老太太却一直对长孙的婚事不吐口了。 老太太这心里肯定是早就有成算了,林家是真的要发达起来了。 然而,喜庆的氛围只持续了不久,客人们还没走,二太太就走到老太太和梅若彤中间,低声说林辰晧不见了,二老爷正带着人到处找。 老太太尚且镇定,梅若彤则直接白了脸,顿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大意了,低估了有些人的胆子和心急程度。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劫难 福寿堂里坐着的都是与林家关系亲近的女眷,除了大姑娘林庭瑶和枫杨街梅宅的人不在之外。 梅若彤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使了个眼色让二太太先离开,然后她又坐了一会儿才笑着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便也笑,拍了拍梅若彤的手说: “去歇着吧,我都说你没酒量,不能多喝,你这孩子就是不听。” 梅若彤笑着谢了老太太,又对同桌而坐的几位长辈歉意地笑了笑,就脚步舒缓地往侧门走去。 这样的情况,众人也都没起疑心,只当是老太太疼爱外孙女,不想让她辛苦应酬罢了。 梅若彤刚一走出侧门,就看到正焦急地等在廊下暗影里的二太太和青竹。 梅若彤快走几步到了二太太身边,然后仍然接着急步往前走,边走边问二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颇为寒凉的夜里,二太太却急得额头冒汗,低声而快速地说: “大少爷在外面陪着男客喝了一会儿酒,就说要进来给老太太敬酒。你舅舅们也没多想,就让他走了。本想着他会带着墨香一起的,谁知道都过去老半天了,你二舅舅出门却发现墨香还候在门口,说是根本就没看到大少爷。 老太太才刚嘱咐过家里人一定要加倍小心,今日又客多人杂,所以你两位舅舅生怕大少爷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忙悄悄地派人去找,谁知竟是死活也找不到。” 梅若彤这时候已经走到福寿堂后面的小径上,这里幽暗僻静,只有她和青竹、二太太三人,于是就直接问二太太锦红哪里去了。 二太太楞了一下,显然不明白梅若彤为什么忽然在这个时候提锦红。 待借着月光看清楚梅若彤眼睛里的冷意后,二太太忽然打了个冷颤,颤抖着声音说: “锦红本来在帮着我准备晚宴的事情,谁知天刚黑的时候她忽然肚子疼,我就让她回玲珑阁那边休息去了。” 二太太说完,猛地拔腿就往玲珑阁的方向走。林辰晧本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如今高中解元,别说大老爷了,就是二老爷也对这个侄子抱了极大的希望。 若林辰晧真被自己的贴身大丫头算计了,老太太和大老爷必然会厌恶她,甚至有可能怀疑本就是她别有用心。 身为读书人,却在高中之日对自己婶母的贴身丫头伸出了脏手,这种情况一旦被有心人告到学政那里去,林辰晧的前途也就算到头了。 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是夫君爷林永合,也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二太太已经吓得几乎要哭起来,梅若彤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 “舅母先不要急,锦红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玲珑阁了,表哥也不可能跟着她去玲珑阁,您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会耽误时间。” 二太太急得嘴唇直抖,急忙问梅若彤该怎么办。 梅若彤咬着嘴唇想了想才说: “舅母你对府里的各个地方都熟悉,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哪个地方既人少隐蔽,又会在某个时间段成为人流聚集的地方,比如说等会儿家里的这些女客们走的时候会走哪条路。” 二太太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说: “因为前面的男客们喝酒时间会比较长,为了避免女客们从正门走容易被冲撞,所以今天定好的是让女客从西边侧门出的,这件事我还是当着锦红的面安排给婆子们的,大姑娘以前的院子就在这条路上,已经许久没人住了,老太太也不许人去收拾的。” 话说到这里,青竹已经等不及,拔腿就先跑了。 梅若彤和二太太对视一眼,也不敢惊动其他人,都提了裙子小跑着往西边追了过去。 这件事情必须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是除了林家的这几位长辈和梅若彤、青竹,就再没有别的人知道才好,是为了林辰晧的前途,也是为了二房和林家的体面。 前面就是林庭瑶以前住的院子,此刻黑漆漆的一片。离客人们散席的时间还早,所以路上并无仆妇过来值守。 梅若彤已经跑得有些气喘,当听到前面传来一声短而凄厉的女声时,她腿一软,差点儿就栽倒在地上。二太太则是猛地用帕子捂着嘴,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一切都完了,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都不会原谅她的,她这么长时间呕心沥血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都要被毁了。 梅若彤拉了二太太的手,低声说: “舅母,你要镇定,我们必须赶在值守的仆妇们过来之前把事情料理清楚,不然才是后患无穷。” 二太太哽咽着点头,等她和梅若彤终于跑到院子门口时,大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打开了,林辰晧惊慌失措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长袍散乱地披在身上,清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连鞋子都没穿的林辰晧就在这样出现在了梅若彤的面前。 月光下的林辰晧满眼都是绝望,看到梅若彤和二太太,他也只是呆愣了片刻,然后就拔腿就往远处跑去。 梅若彤默默地看了一眼林辰晧的背影,就忙和二太太一起走进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本是下人们值夜的门房里,几乎不着片缕的锦红被反绑着双手扔在床上,嘴里塞着一块布,地上还扔着她的鞋袜和衣服。 二太太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撕打锦红,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梅若彤站在地上冷冷地看着拼命闪躲的锦红,对青竹说: “先把她的衣服鞋袜穿好。” 青竹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解开了绑着锦红双手的帕子。 锦红立刻就去扯嘴里的布团,青竹却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掌砸在锦红的脖颈上就把她打晕了过去。 青竹三下五除二地就给锦红穿戴整齐了,还把她的头发整理好,戴好了钗环。 “舅母,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就在梅若彤询问二太太的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了婆子们边走边说话的声音,青竹忙呼地一声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二太太在暗夜中发着抖,她想说她这会儿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锦红,恨不得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可锦红毕竟伺候了她多年,从还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她院子里做三等小丫头了,可她真的没有发现锦红是什么时候对林辰晧存了心思的。 二太太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嗓音暗哑地说让梅若彤拿主意。 梅若彤轻轻应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吩咐青竹: “去看看外面,没人的话就直接把她扛去扔到前面的荷塘里去,务必看着她死透了再离开。” 二太太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梅若彤是有心狠手辣的名声,可真的第一次见她就这样轻飘飘地说要杀了一个人时,二太太还是被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化解 青竹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很快就又折返回来,扛起依然昏迷着的锦红离开了,临走还不忘把林辰晧遗留在屋子里的鞋也给提走了。 月光透过已经有些破败的窗户照了进来,梅若彤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问二太太: “舅母,你这会儿是不是很怕我?觉得我也太狠心了些?” 二太太心里对梅若彤的反感已经压过了原来的恐惧,她冷漠地摇了摇头,背过身不再看梅若彤。 梅若彤并不在意,语气凉薄地说: “表哥从书院回来的那天,我去外院看望他和我哥哥,就在他们所住的院子外面碰到了锦红,她一看见我和青竹就躲起来了。我那天没有理会她,是想给她留一点体面。 我这次去农庄的前一天,去外院找我大哥道别,就又在那里碰到了锦红,我让青竹把她带到跟前,很清楚地警告了她,可她不承认,还十分强硬地把舅母搬出来给我难堪。 今天,她还是不顾我的警告算计了表哥,我想问一下舅母,像这种胆大包天而又野心勃勃的丫头,把她打残卖了,或者远远地送到庄子上去,你觉得她不会找机会把事情抖出来吗? 还有,我要提醒舅母一下,您也许没有注意到,锦红身上的那件外衣,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和我曾经穿过的一件衣服一模一样。” 二太太愣住,但细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锦红身上的这件碧色长裙,可不就是前些时候梅若彤陪着老太太去阳泉书院看望林辰晧时穿过的那件衣服吗? 梅若彤已经不想理会二太太,转身就往外面走去。她已经尽力了,也把话说得够透彻了,别人爱信不信,她还真不怕二太太敢为这件事跟她过不去。 就算是不服,二太太大概也只敢在心里怨恨。和大太太比,真正精明的二太太是最知道孰轻孰重的。 月色冰凉,大路上已经有挑着灯笼的仆妇们在走动。 梅若彤绕开大路,一个人缓缓地往福寿堂走去。 都已经走到福寿堂后的那条小径上了,梅若彤才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无声地笑了笑,转身看着正快步追过来的二太太。 二太太宁西柔觉得,这一刻也算是她人生中值得铭记的时候了,她是一直都在讨好老太太和梅若彤,可只有今天是在理亏的时候来和梅若彤套近乎。 这种心情真的是太难受了。 二太太轻握了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彤儿,对不起,我知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只是一时心疼那个贱婢,所以才失态了,你别怨舅母,好吗?” 梅若彤笑了笑,点头说: “我能理解舅母的心情,下人们有什么样的心思,也不都是你能提前看出来的,所以这件事情本也就不是你的错。 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经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了,我也会替你在外祖母面前辩解,你不用担心。” 看二太太又开始拿帕子擦眼泪,梅若彤笑了一下接着说: “舅母不必为今天这点小事过于担忧,你应该清楚,至少在表哥娶亲之前,这内宅里的事情,祖母是都要依靠你的。你若是为了这点儿事情就表现的惊慌失措或者患得患失,也许就会令祖母失望的。” 二太太心里震了一下,忙用帕子把脸擦干净,低声向梅若彤道谢。 二太太去重新梳妆了,梅若彤神色镇定地坐在老太太卧房的碧纱橱里等青竹。 青竹很快就回来了,对着梅若彤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 梅若彤招手把青竹叫到跟前,低声对她说: “你悄悄地去找表哥,暗地里盯着他,别让他做出了傻事。” 青竹应了一声就忙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外面就有女客们开始跟老太太告辞,中间夹杂着二太太热情体贴的送别声。 原本还在为和林辰晧摊牌的事情忐忑不安,现在倒是好了,至少林辰晧在一段时间内是没脸再见她了。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冷漠地看着角落里的一盆兰草。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人和完美的爱情,不是抵不过时间的磋磨,就是输给了人性的弱点,也或者就像是林辰晧这样,本就欠缺防备心,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很容易地就着了别人的道。 客人们刚走完,焦嬷嬷就走进碧纱橱来找梅若彤。等梅若彤走到正厅里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满脸怒色地坐在上首,二太太正跪在老太太脚边哭泣。 屋子里的下人们早就不见了踪影,连林庭芳和二房的两个孩子也都不在。 焦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刚刚落下,老太太就端起手边的茶盏要往二太太的身上砸。 梅若彤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臂,把她手里的茶盏接住放回去,然后轻声说道: “外祖母,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二舅母,丫头们的心思跟着年龄长,那锦红是个有野心的,肯定会在二舅母面前百般掩饰自己。 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家里的事情多,内宅都是靠二舅母辛苦操持,她手头上的事情多,一时不查也是有的。 刚才也是舅母带着我和青竹找过去的,而且舅母丝毫也没有犹豫,直接就命青竹把锦红给处理了,总算没有让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您就原谅舅母这一回吧。” 二太太忙哭着给老太太磕头,哽咽着说: “母亲,若说我心里对大嫂和大侄女有些意见,我是不敢否认的,可对辰晧,我一向都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大嫂离开府里之后,浩儿的穿戴吃食等事,我向来都是亲自安排过问的。 我再糊涂,也知道浩儿是咱们林家的希望,我还指望着浩儿有出息了,以后也好帮扶一下我的两个孩子,我怎么会去故意害他呢?” 老太太显然是被梅若彤和二太太的话劝住了,她长长地出了几口气,才恨声说: “你也别哭了,起来去把事情准备准备。明天等有人发现了尸首,你就按照规矩派人去给她家里送些银子,你自己也贴补一些,免得被有心人看出门道来。” 二太太连连答应着站了起来,又给了梅若彤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准备离开。 老太太却又叫住了二太太说: “从今天起,你就把庭芳带在身边教着,她姨娘不方便出来见人,可她大了,也该学一些管家之事,不然将来出嫁了也是被人拿捏。而且让她学着帮你做事,也可以让你松快几分。” 二太太知道老太太肯这样做,说明心里还是很信任她的,自然是赶紧答应了下来,又恳切地谢过老太太和梅若彤之后才往外面走去。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梅宅里的丑事 枫杨街的梅宅,因为手里缺银子,柳老太太一大早就叫了人牙子进门,把梅若晴和梅远志身边伺候的下人都给卖了,只留下了铃儿和连生。 梅若晴和梅远志自然是一声都不敢吭,等到晚饭的时候,铃儿就自己去厨房去给梅若晴端饭,结果却被厨房里的婆子好一顿奚落: “我说铃儿姑娘,你也是咱家二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人,怎么咱们老太太的话都吩咐一整天了,你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铃儿难堪地红了脸,但她一向好性子,便陪着笑脸问那婆子柳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那婆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 “老太太说了,如今家里日子艰难,以后二姑娘和老爷都不用再单独用饭,一日三餐和她老人家一块儿吃就行了,这样也能省下不少。” 看着那婆子讥诮的眼神,灵儿难堪得脸色涨红,眼里含着泪往回走去。 二姑娘如今一天都难得说上两句话,寻常连西厢房的门都不出,为的就是避开柳老太太的责骂。这下倒好,一日三餐都要和老太太一起吃,那就意味着一天至少也得被责骂三次,还有可能要挨打。 听了铃儿的禀报,梅若晴无动于衷地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坐在窗户旁边发呆。 她很清楚柳老太太为什么这样闹腾,不就是几次暗示她去林家找梅若彤要银子,而她没有去吗? 梅远志喝得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立刻就被柳老太太举着拐杖满院子地追打,一边打一边骂: “你个混账东西,老娘的棺材本都被你给输光了,你还好意思出去吃喝?怎么不来个天雷劈死你呢?” 梅远志被打得抱头鼠窜,连酒也醒了大半,看到居然有不少下人都远远地站着看热闹,他气恼地指着那些人骂道: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爷我现在就卖了你们?” 那些下人却丝毫不惧怕梅远志,只神态恭敬地站着,却还是一声不吭,也不阻止柳老太太继续追打梅远志。 他们都是最初跟着梅若彤进京的那些人,柳老太太就算是把二姑娘和老爷都给卖了,也不敢卖他们的。 谁不知道大姑娘如今就是这梅宅里一家三口的天神?当初把他们重新买回来的可是大姑娘。 他们的月例银子和一应衣食开销,也都是大姑娘支付的。 梅若晴从厢房里走出去,正好就看到柳老太太的拐杖狠狠地敲在梅远志的后背上。 梅远志疼得跳了起来,梅若晴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就往正房走去。 柳老太太悄悄瞥了一眼梅若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厉声命令梅远志跟着她一起进屋。 祖孙三代表情各异地在饭桌旁坐下,下人们很快就把饭菜给上齐了。 梅远志皱眉看了看桌上的稀粥青菜,根本就不拿筷子。这完全就不是给人吃的东西,反正他也在外面吃饱了,这些喂猪的东西谁愿意吃谁吃去。 但是又想到从梅若晴那里拿走的银子和首饰也花用得差不多了,梅远志就又觉得有些犯愁。 最近可真是奇了怪了,那个不孝女不往家里送银子了,林家也不来送东西了,他们这种低贱的商户人家出了解元,不是正应该到处宣扬,送请帖的同时顺便再送些银子补贴他们一家三口花用的吗? 梅若晴不声不响地吃完了自己面前的一碗粥,拿帕子擦了嘴就准备起身离开。 柳老太太古怪地笑了一下说: “晴儿,你外祖家今天可是大宴亲朋的,原本祖母也该带着你今天就去的,毕竟我们可是至亲,理应第一天就去贺喜的,但是你也知道,祖母现在手里没银子,连份像样的礼物也准备不起,实在是没有脸登门。” 梅若晴低头站着不吭声,梅远志的眼神在柳老太太和梅若晴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阵后,忽然就明白了柳老太太的意思,忙呵呵笑了两声说: “若晴,你祖母说的在理,你年纪小,就是空着手去看望你哥哥和姐姐,别人也挑不出礼来的,反倒会显得他们林家苛待了咱们。” 梅若晴憔悴了许多,往日娇艳而又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庞硬生生地瘦成了瓜子形状,她抬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梅远志才说: “父亲,我上次从大哥和长姐那里拿回来的银子和首饰至少也值五六百两银子,这才不到十天,你就花完了吗?好歹分给祖母三五十两也够置办些礼品了。” 梅若晴说完抬脚就走,梅远志惊讶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怎也没想到一向听他话的梅若晴会当着柳老太太的面这样揭穿他。 柳老太太早就恼了,她顾不得再去逼迫梅若晴,立刻就又拿拐杖去招呼梅远志: “你个逆子,老娘在家里吃糠咽菜,你却在外面逍遥快活,你怎么不去死呢?” 梅远志飞窜而逃,梅若晴已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青竹一直没有回来,老太太便派了白芷领着两个小丫头送梅若彤先回碧桐院休息。 直到天都大亮了,廖勇才急匆匆地赶到内院送消息: 林辰晧连夜去了西山的护国寺,青竹一路追着去的,刚托了寺里的小沙弥来送信。 老太太松了口气,对同样担忧了一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说: “这就已经是大好的消息了,我们照常在家里接待宾客,让彤儿先去劝晧儿,让她把墨香也悄悄带过去,对外人,包括家里的下人们,都只说他和同年们聚会去了,至于彤儿,就说她又去行宫陪伴公主了。” 这也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立刻起身去办了,老太太淡淡地看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忙垂手低声说: “母亲,锦红的尸首一大早就捞起来了,我已经让人去给她家里送银子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说道: “你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出异样,等这两天的事情忙完了,你就跟我去趟护国寺。浩儿的性子你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二太太瞬间又难堪得红了眼圈,却因为马上就要出去见人而不敢哭,只能强忍了眼泪点头。 林辰晧自幼就是几个嬷嬷们带着,大了身边也只有几个小厮跟着,连林庭瑶和林庭芳这两个妹妹,他也甚少接触。 老太太这样做为的是什么,二太太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怕林辰晧沾染了那些豪富之家子弟的恶习。 林辰晧也确实争气,一个商户家的子弟,夺了乡试的解元,这是大晋立国白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可这一切都差点儿给毁了,因为她身边的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二太太只觉得苦涩难言,腿沉得几乎都拔不动,却还只能迅速换上了妥帖的笑脸出门去准备迎客。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方丈的慈悲 马车行驶在去护国寺的山路上,为了尽量封闭消息,梅若彤连碧溪和小小都没带,只让廖勇赶了马车送她。 墨香垂头丧气地坐在廖勇身边,没人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自己猜到林辰晧肯定是出大事了。 慧通方丈在禅室里见了梅若彤,很是委婉地告诉梅若彤说: “梅施主切勿多虑,林公子一切安好,再过个几天,老衲就安排你们见面。” 梅若彤自然不能强求,谢了慧通方丈后就跟着小沙弥去往已经安排好的禅院。 慧通方丈看着梅若彤的身影消失,默默地合眼念了声佛。 果然世人皆为情苦,连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缕孤魂,竟然也逃脱不过。 青竹很快就赶到了梅若彤居住的小禅院,站在她身边低声说: “大少爷赤足狂奔了一夜,一到寺门口就晕过去了,奴婢生怕大少爷路上出意外,所以只能一直跟着,直到把大少爷在寺里安置下来后才托了寺里的僧人去送信。” 梅若彤看着青竹憔悴的脸色,就知道她这一天一夜也是累的狠了,便不让她陪着,非要她先洗漱了去睡一觉。 青竹躺到了床上,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 “姑娘,大少爷的一双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已经烂完了,这会儿还发着高烧。” 青竹说完就昏睡了过去,梅若彤红了眼圈,却也没想着派人回京城里去请太医。 慧通方丈的医术就很出名,他刚才既然没提这件事,那就说明林辰晧的身体没有大碍,要命的其实还是心病。 想起慧通方丈的眼神,梅若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但同时又觉得安心。 从第一次见慧通方丈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个满目慈悲的老和尚是看穿了她的,但是她却并不觉得害怕。 有时候,一个陌生人也能给予最大的善良,身边亲近熟悉的人却成了从头上落下的那把刀。 两天后,林家的宴客结束,梅臻阳就带着双瑞去了枫杨街。 这两天代替林辰晧陪着大老爷和二老爷招待男客,梅臻阳其实是发现了一些异常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已经习惯了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沉默,他知道妹妹和外祖一家是把他当做至亲骨肉来看待的就足够了,他们瞒着他许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让他安心读书。 柳老太太一看见梅臻阳就哭了起来,话里话外地都在向孙子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辛苦。 梅臻阳是知道梅远志赌石这件事情的,却一句也没问,只把自己平时节省下来的几百两银票拿出来给了柳老太太。 这也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给柳老太太补贴家用的。 柳老太太心里失望不已,先是觉得梅若彤对梅臻阳那么好,梅臻阳手里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银子。再就是觉得梅若彤也太过分了些,去陪伴娘娘和公主重要,难道自己的亲祖母和亲爹都快要饿死了不知道吗? 又不是非要她亲自登门,派个下人来送银子有什么麻烦的? 越想越委屈,柳老太太的话里就对梅若彤有了抱怨,还把梅远志赌石输掉了巨额银钱的事情拿出来骂了一回,却只字不提梅若彤给她送来了一万多两银票的事情,只说自己已经被折腾得身无分文了。 柳老太太自认为是十分了解长孙女梅若彤,那就是看着聪明,其实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她绝不会在梅臻阳跟前说家里的这些是非的,哪怕只是为了梅臻阳能安心读书。 梅臻阳十分清楚柳老太太贪财的本性,心里非常生气,却又不好让柳老太太难堪,只得叫了候在外面的双瑞进来,对他说: “我放在学舍里的那个小铜匣子,你去拿过来。” 双瑞听了差点晕过去,那个铜匣子里装着少爷的全部身家,都是从大姑娘和林家老太太给少爷的花用中省下来的。 虽说以后不管公子读书,还是成家立业,大姑娘和林家肯定都会不遗余力地帮扶,但是老太太这样搜刮自己的亲孙子,也太令人寒心了些。 少爷在国子监里接触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银子尚且还要处处小心谨慎,没银子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梅臻阳看到双瑞呆立不动,又加上心里的闷气实在发泄不出,一向温和的他竟然怒气冲冲地吼了双瑞几句。 双瑞赶紧应了下来,哭着往外面跑去。 柳老太太目的达成,心头暗喜的同时,却又抽出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诉说自己命不好,就一个儿子还不孝顺,若不是上天送了她一个好孙子,她这把老骨头早不知埋哪里去了。 梅若晴在西厢房里听着柳老太太演戏,冷淡的脸上连半分表情也没有。 双瑞赶回梅宅之后,梅臻阳终于摆脱了柳老太太,赶紧说自己还要回去读书,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走。 梅若晴不敢在这个时候露面,生怕再被柳老太太找个由头责骂。 过了一会儿,铃儿却欢喜地进了屋子,把一个荷包塞到梅若晴手里低声说: “姑娘,大少爷悄悄给奴婢的,说让姑娘先用着。” 面无表情了好多天的梅若晴瞬间红了眼圈,她不接铃儿手里的荷包,只趴在桌子上低声哭了起来。 靖勇侯府里,侯夫人邱氏斜躺在床上假寐,一个小丫头跪在床边轻轻地给她捏着腿。 云嬷嬷走了进来,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小丫头出去,然后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给邱氏捏腿,一边把林辰晧中了解元的事情说给邱氏听。 别说是世家勋贵了,就是她们这些得脸的奴仆,也是不怎么把那些状元榜眼看在眼里的,更何况林辰晧只是中了个解元,离进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果然,邱氏听完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嗤笑了一声说: “林家人果然不同,养出了个不要脸的女儿,又养出了个什么解元,真是什么怪事都出在她们家了。” 云嬷嬷也笑了,轻声说: “老奴本来也没想着拿这事来耽误您的功夫,只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采薇苑那边又在闹,说大太太闹着要回娘家去给哥哥贺喜,所以老奴才多了这一嘴。” 云嬷嬷其实是有些想替林庭瑶探探路的,毕竟她也拿过林庭瑶不少好处,虽然她心里对这件事情并不抱多少希望。 然而,出乎云嬷嬷的意料,邱氏却忽然睁开了眼,笑了笑对云嬷嬷说: “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这一茬了,大太太的亲哥哥中了解元,她自然应该回去喝杯喜酒。你这就去挑几个有眼色的下人,让她们伺候大太太回趟娘家。” 云嬷嬷直到走出了院子,才想明白邱氏这样做的目的,顿时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大太太怀着身孕,状况也极不好,而且又急着用银子改善自己在侯府里的状况,所以一旦能回林家,她必然是要啃下一块肥肉才肯罢休的。 到那时,如果林家还如现在这样对林庭瑶不管不顾,甚至都不让她进门,那林庭瑶肯定会闹起来,会有什么后果还用说吗? 林庭瑶平安归来的话,银子自然大都会进了自家主子的荷包,如果在林家闹得出了事情,主子还可以借此去逼迫林家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摆平。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父与子 御书房里,何胜躬身对宣德帝说: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宣德帝没吭声,等手里的那本折子批完了,才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说: “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 何胜应了一声,后退着走了出去。 李彦召走进屋子,恭敬地给宣德帝行了礼,见宣德帝并未说让他坐,便垂手站着,微笑着说: “父皇,儿臣今天一早去看望二弟,他已经好多了,伤口愈合的很理想。儿臣便想着来给父皇说一声,请父皇不要再担心。” 宣德帝嗯了一声,指了指书桌旁的一个锦凳示意李彦召坐下,他自己往后靠在椅背上说: “老二性子怪,偏就和你处的好,说明你这个兄长对他是好的,朕很欣慰。” 李彦召忙站起身说: “多谢父皇夸奖,这是儿臣该做的。” 宣德帝没有再说让李彦召坐下,反而是神色莫名地看着他说: “你是大哥,更是储君,除了兄弟情,你的兄弟们更是你的臣子,所以你要爱护他们,更要公正地对待他们,明白吗?” 想到李彦赫最近被宣德帝骂了好几次,李彦召心里一阵慌张,忙跪下说: “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宣德帝这才放缓了脸色,让李彦召起身,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一本诏书说: “这是任命闵衍为户部尚书的诏书,你亲自拿去户部,明白朕的意思吗?” 李彦召心里一阵感动,忙接了诏书说: “儿臣明白,多谢父皇体恤,儿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父皇所望。” 宣德帝嗯了一声,摆手示意李彦召可以出去了。 李彦召捧了诏书倒退了几步后转身往外走,宣德帝忽然又叫住他说: “你有空闲了去跟老二说一声,让他也去外面走动走动,一天到晚的不见踪影,这京里还有几个人认识他,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彦召忙停下来陪着笑说: “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这样劝二弟的,可他还是不爱出门。儿臣想着再过几天就是二弟的生辰,不知可否请父皇去饮一杯?到时候有您教训几句,二弟必然是会听的。” 宣德帝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满意地含笑点了点头。 李彦召步履轻快地去户部办完了差事,少不得勉励了闵衍一番,接着就返回东宫找了太子妃陈蒹蕸说: “你确实聪慧,竟然完全猜到了父皇的心思。我今天建议父皇在二弟生辰的时候去庄王府喝一杯,父皇果然就很高兴地同意了。” 太子妃抿了嘴笑,轻声说: “当不得殿下夸奖,妾身于大事上没什么见识,也就会操心这些家务小事,能为殿下解忧是妾身的荣幸。” 李彦召笑着握了陈蒹蕸的手说: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也就几天的时间了,你看着给二弟备份贺礼,我再去劝劝他,让他那天一定要在府里等着我和父皇。” 皇帝肯私下去一个皇子的府上吃顿饭,对谁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但李彦召和陈蒹蕸都知道,以李彦白往日里的行事风格,他还真的不会欢迎宣德帝去打扰他。 李彦白已经可以随意走动,只是人更瘦了些,脸上也不似往常那样总是带着笑,时常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屋子里看书或者画画。 秋影和夏风都想让李彦白宽心一些,便今天带进来一只猫,明天带进来一只狗,或者就卖力地去打听外面的各种事情说给李彦白听,希望能给他解闷。 可李彦白总是淡淡的,就算秋影把林辰晧忽然去了护国寺的事情查了个清楚说给他听,他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 “林家把他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会着了一个女人的道。他受些磨难也好,不然以后难成大事。” 秋影和夏风见主子终于一次说了这么多话,都忙迎合着点头,却发现李彦白忽然脸色难看地扭过了脸。 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林辰晧呢,自己还尚且不如他,他但凡有一点儿事情,梅若彤都要赶紧去解决。 可自己不管做什么,梅若彤都是疏离甚至戒备的。从那天离开农庄后到现在,梅若彤竟是一次都没派人来过问他的伤情。 大概自己所说的那句“我们从此两不相欠,我再也不纠缠你了。”,就是她最期待的结果。 秋影难过地低下了头,夏风却不肯放弃,飞速地想了想又赶紧说: “王爷,我们派去监视靖勇侯府的人刚才报了个信回来,说侯夫人邱氏忽然允许大太太林氏回娘家,现在正在安排人手和准备礼物。” 李彦白猛地回头,盯着夏风的眼睛说: “确定是这样的吗?林氏已经出发了吗?” 夏风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点儿小事怎么会引得李彦白这样关注,忙点了点头说: “王爷,消息肯定确切。林氏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出发,她那个人最爱摆谱,肯定要整个足够招摇的排面才会出门。” 李彦白被夏风的话逗得翘了翘嘴角,接着又有些责备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说: “林氏这趟回娘家,肯定是府夫人邱氏的主意,为的就是借着林家办喜宴正人多的机会去讹银子,或者就是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倒是只看出了热闹。” 秋影和夏风都呆住,愣了片刻,夏风恨恨地呸了一口说: “绝不能让这对毒妇得逞,林家那群人不是这刁妇的对手,必须属下出手了。” 李彦白嗯了一声,又对秋影说: “你安排人悄悄地去给林家传个话,让他们以后都要有所准备。” 秋影和夏风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李彦白看着他们出了屋子,这才缓缓地在椅中坐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大老爷林永昌接了秋影送去的信,忙郑重道谢,待看完了信之后,他又惊又怒,气得差点儿就当场失态了。 二老爷在远处看见了,忙走上来对大老爷低声说: “大哥,有什么事你只管去忙,这里我会照看好的。” 已经连着摆了三天宴席,今天是最后一天,招待的只有林家生意上的伙伴,虽没有女眷,但却是最含糊不得的。 大老爷对二老爷点了点头,就忙往福寿堂去禀报老太太。 老太太忧心着林辰晧和梅若彤,正和二太太坐在一起商量明天去护国寺的事情,见大老爷行色匆匆地进来,就忙停下来让他先说。 大老爷把袖子里的信递给老太太,难堪地咽了口唾沫说: “娘,是得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了,不然这孽障早晚还得祸害咱们家。” 老太太接了信看完,然后把信递给二太太看,平静而又冷淡地说: “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也不能每次都为这些小事麻烦王爷。 老大,你马上就去写一封信,把这孽障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写下来,再派人给她送过去,只管明白告诉她,我们林家不怕她,正准备请族老开祠堂将她除族呢。 她若不怕,只管接着到家里来闹。大不了我老婆子一纸诉状告到衙门里去,我们是会落个教女不严的名声,可到时候邱氏也绝对会借着这个机会把她扫地出门。” (); 第一百六十章 逃脱 老太太的决绝把二太太宁西柔吓得打了一个冷噤,却又暗暗佩服婆婆的果断。 大老爷咬了咬牙应下,又对二太太说: “弟妹,这些天辛苦你了,明天还要劳烦你再陪母亲跑一趟,等浩儿的事情解决了,我再备了礼谢你。” 二太太顿时红了眼圈,忙站起来向大老爷还礼,哽咽着说: “大哥,我怎么当得起您的谢,浩儿的事情说到底都是怪我没管好下人。” 大老爷摆手说: “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二弟整天忙生意,我的这两个孩子,以后就靠母亲和弟妹多照看。” 大老爷匆忙地去了,二太太又和老太太商量了一番,就忙去准备明天出行的事情。 怀孕已经快三个多月的林庭瑶半两肉也没长,反而是更消瘦了些,明显浮肿的脸上即使涂了厚厚的脂粉,也依然隐约地透着青黑之色。 一大群丫头婆子簇拥着林庭瑶的马车出了门,后面是十几个下人抬着裹了红绸的贺礼。 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很快,虽然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可经过一处稍微不平整的路面时,林庭瑶还是被颠得变了脸色,急忙捂住了肚子。 桑嬷嬷和润琴都吓得不轻,她们主仆苦熬的下场到底会如何,可都寄托在林庭瑶肚子里的这块肉上。 林庭瑶却似毫不在意,依然催促车夫走得更快一些。桑嬷嬷急得忙劝林庭瑶,林庭瑶冷笑了一声说: “我们想回去把事情闹大,就必须多带人。可林家也不是瞎子笼子,他们若是得了消息反应过来,我们可就未必能够如愿了。” 桑嬷嬷只得抿了抿唇闭上嘴,悄悄掀起帘子往外面看,见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跟上来了,便赶紧伏在林庭瑶的耳边小声说了。 林庭瑶得意地笑了笑,怪声怪气地说: “既然他们巴不得我早死,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除非他们逃出京城,或者从此都龟缩在屋子里不出门。” 再有两条街就是柳林街了,林庭瑶听得出外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她的嘴角抿出了一个阴毒的笑意,然后舒心地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一会儿可是要演一场好戏呢,当然需要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两个抬着木箱的瘦小男人,林庭瑶的车夫来不及勒住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抬箱子的男人被撞到在地,坠到地上的木箱里传出一阵令人惊心的碎裂声。 马车骤然停下,林庭瑶被晃得几乎呕吐,怒气冲冲地掀开车帘就要骂人。 然而,林庭瑶还没来得及骂人,被撞到的两个男人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叫嚷着说箱子里的东西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不赔钱今天就别想走。 林庭瑶急着赶去林家,又看那两个人穿的破破烂烂,只当他们是碰瓷讹人的,便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吩咐随从把他们打一顿扔到路边去。 靖勇侯府的下人们蜂拥而上,却不料那两个瘦小的男人身手极好,没过多大会儿就把侯府的下人们打得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叫唤。 润琴吓得尖叫一声,林庭瑶也忙躲回了车厢里,那两个男人却不肯罢休,向着看热闹的闲人们抱了抱拳,声若洪钟地说: “都说靖勇侯府仗势欺人,我们兄弟俩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们凭苦力吃饭的穷人,碎了东家的这一箱子货,就是把一家老小都卖了也不够赔的,可他们撞了人不但不说句好听话,还上来就动手打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围观的闲人跟了一路,就算是不知道靖勇侯府这位前世子妃的人,也在路上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此刻听了两个男人的讲述,便都一窝蜂地议论起来,还有人鼓动他们应该立刻去告官才对。 那两个男人听了众人的建议,竟然真的就冲上来把侯府的车夫拉了下去,叫嚷着要把马车赶回侯府去理论,若不给赔偿就告到官府里去。 林庭瑶急得额头冒汗,看到润琴躲在车厢的角落里掉眼泪,便狠狠地踹了她一脚骂道: “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知道哭,这倒霉事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哭出来的。” 润琴疼得缩了缩身子,却是再不敢哭了。 马车掉了个头往回走,林庭瑶掀开车帘子骂道: “下三滥的狗贼,也不看看这车上坐的是谁,你们要是再不滚,我叫你们一家老小都别想活过明天。” 赶车的男人置之不理,只管赶着马车往前跑,他的同伴却回过头看着林庭瑶,冷笑了一下低声说: “大奶奶,小人建议你还是看好你肚子里的那块肉,若是出了差错,你可能就进不了侯府的门了。咱们离林家可是越来越远了,你可赖不着林家人的。” 林庭瑶的心思被说了个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马车越跑越快,林庭瑶被颠簸的吐了又吐。 见侯府的下人们被甩得越来越远,桑嬷嬷和润琴也无计可施,两人只得一左一右搂着林庭瑶,以求尽量减少对她的颠簸。 马车在侯府大门旁停了一下来,守门的下人们却根本就不去迎接林庭瑶的马车,反而是赶紧关好了门,都躲到府里去了。 世子的人选还没定下,大太太出身低又坏了名声,现如今两个老主子和大少爷都不把她当人看,就算生出个金疙瘩,她也未必翻得了身,还是听二太太的吩咐好。 不就是晚开一会儿府门吗,能有什么事呢?家里跟去的下人们都没回来,谁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 看热闹的闲人们还没追过来,宽敞的侯府门口便只剩下了林庭瑶的这一辆马车。 久等不听赶车的贼男人吵闹,林庭瑶赶紧让桑嬷嬷掀开车帘子,却发现那两个男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林庭瑶气得几乎吐血,却又看到远远地有一匹马疾驰而来。 大老爷身边的随从金兴连马都没下,只把一封信甩到车前的地上,冷冷地说: “韩大太太好自为之,我们老太太和老爷可都等着和你公堂上见呢!” 桑嬷嬷目瞪口呆,等金兴的马跑得不见了踪影,她才赶紧下了马车去捡信。 林庭瑶看完信,顿时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润琴又吓得大哭起来,桑嬷嬷却顾不得哭,死命地下了狠手去掐林庭瑶的人中,待到林庭瑶疼醒了过来,她忙附在林庭瑶耳边说: “太太,好机会啊,咱们平时被困在府里不得出门,吃食和医药都供应不上,现在是个好机会,他们怕惹麻烦不管咱们,咱们正好到您陪嫁的庄子上去,那里都是林家从前的下人,谁敢给您半分脸色看?您也正好可以好好将养身体,生个健康的小世子出来。” 林庭瑶眼珠转了转,忙对桑嬷嬷说: “快,快走,马上走,不要等那些下人追回来。” 桑嬷嬷是会赶车的,闻言忙拉起缰绳吆喝了一声。 马车飞驰而去,等在大门内闲谈的下人们听到外面吵嚷的时候,开门后就只看到了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下人,哪里还有大太太林庭瑶的踪影。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秋冷护国寺(1) 因为地势高,护国寺的秋晨显得格外的冷一些。 梅若彤系好披风的带子,领着青竹往林辰晧养病的禅院走去。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她依然没能见到林辰晧。 林辰晧养病的禅院被梅林环绕,郁郁葱葱间,却尽显萧索之色。 守门的小沙弥向梅若彤行礼,合掌说: “师祖正在给林施主针灸,还请梅施主等候片刻。” 梅若彤点头,默默地往路边走了两步等着。青竹站在梅若彤身后,着急地踮起脚往院子里看了看,然后问守门的小沙弥: “小师傅,林施主的高烧退了没?可有进食?” 小沙弥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看着梅若彤和青竹摇了摇头,然后又说: “林施主的药都是强行灌进去的,水都未尽一口。” 青竹难过地咬紧了嘴唇,林辰浩虽然读书用功,可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梅若彤眼圈微红,但是瞬间就消失了,她把脸扬起来,看着湛蓝的天空,忍住了泪意的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必须狠下心来了,希望林辰浩经此一难,可以快速地成熟起来,林家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安全的避风港了,他必须承担起长孙该有的责任。 慧通方丈领着一个提药箱的小沙弥走了出来,走到梅若彤跟前合掌说: “林施主开始退烧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后就会醒了。” 梅若彤向慧通方丈行礼道谢,然后就准备带着青竹进到禅院里去等。 慧通方丈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然平静地对梅若彤说: “不知梅施主可否方便和老衲一起喝杯清茶?” 梅若彤知道慧通方丈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 檀香的味道让梅若彤渐渐静下心来,她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静等着慧通方丈问话。 慧通方丈花白的眉毛微微动了动,然后抬眼看着梅若彤,和蔼地说: “老衲虽不知道林施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应该是很愧疚,一直在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请问他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梅施主吗?” 梅若彤红了眼圈,她抬起眼看向慧通方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慧通方丈满目慈悲,念了一声佛后轻声说: “看来老衲的猜测是对的,既如此,老衲建议梅施主还是先不要去看望林施主了,他即使醒来,应该也不敢见你的,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梅若彤的眼泪悄然滑落,她点了点头后又向慧通方丈道谢。 门外的小沙弥进来禀报说林老太太一行人到了,慧通方丈就让小沙弥去请。 梅若彤起身向慧通方丈道谢,然后跟在小沙弥身后走了出去。 老太太拄着拐杖,被二太太和林庭芳等一群人簇拥着,一看到梅若彤出来就开始抹眼泪。 梅若彤扑在老太太怀里无声地哭泣,二太太和林庭芳也抽出帕子擦眼泪。 众人都站在院子里等候,老太太去和慧通方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出来后就神情平静地说: “浩儿不会有事的,都不许再哭,你们都先去禅院里安置,我一个人去看望浩儿就好。” 焦嬷嬷和白芷搀扶着老太太离开,梅若彤领着二太太和林庭芳等一群人去禅房安置。 林庭芳不知道内情,也不敢问,便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安置各色物品,让二太太得以坐下休息一会儿。 二太太明显憔悴了许多,坐在梅若彤跟前抹着眼泪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母亲和大哥没说我半句不是,反倒对我信任有加,我真是惭愧的不行。” 梅若彤拧了个湿帕子递给二太太让她擦脸,又给两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二太太流了一会儿眼泪,擦洗干净后端了茶杯,这才把林庭瑶昨天闹出的那场事说给梅若彤听。 梅若彤对林庭瑶的事情不做任何评价,只默默地垂眸坐着喝茶。 李彦白再次帮了林家,却没有和她说只言片语,她终究还是又欠了他的,哪里来的两不相欠? 二太太打量着梅若彤的神色,见她不说话,便也不敢再多说。 老太太直到深夜才回了禅院,很平静地对梅若彤和二太太、林庭芳说: “浩儿醒了,烧也退了,你们都不用再担心。” 二太太立刻就又要哭,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说: “都不许再给我哭,浩儿很快就能随我们回家,什么事都不会有。” 二太太便不敢再哭,忙领了林庭芳出去,安排人给老太太端上晚饭。 老太太只是略吃了几口,撤了碗盏后就独留了梅若彤在屋子里说话。 直到这一刻,老太太的疲惫才全部涌了上来,她含着泪对梅若彤说: “你表哥不肯吃喝,坚持要求在这里出家。” 梅若彤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林辰晧这样做不出她的意料,却依然让她觉得十分难过。 那样自尊敏感的一个人,若不是羞愧悲愤到了极致,也不会赤脚奔走了上百里夜路。 因为绝望到了心死的地步,便不会觉得痛了。 梅若彤抬头看着老太太皱纹丛生的面庞,低声说: “外祖母,让我去劝劝表哥吧,也许会有用。” 老太太含着泪摇头说: “他说谁也不想见,尤其是你。” 梅若彤闭了闭眼,站起身对老太太说: “慧通方丈也说让我不要去见表哥,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表哥无非是觉得没脸见人,我难道就比他更高尚吗? 自找夫婿,私定终身,杀人不眨眼,我尚且活的好好的,他为什么就不可以?” 老太太呆住,然后急忙拉住梅若彤的手说: “彤儿,你胡说什么?在外祖母眼里,你是最好的孩子。我们再等等,你表哥总有能想通的那一天。” 梅若彤摇了摇头,坚持说: “没有时间了,表哥中了解元,自然会得到入读国子监的名额,就算是托称养病晚去几日,也断没有在寺里长住的道理,否则一定会遭人怀疑。” 老太太点头,心里却仍然悲苦不已,搂着梅若彤又哭了一回,这才勉强撑着洗漱后喝了安神药睡下。 晨光初现,梅若彤就起床收拾整齐,领着青竹往林辰晧所住的禅院走去。 墨香刚给林辰晧洗漱完毕,端着水盆走出屋子,看到梅若彤已经走进院子,他忙弯腰把水盆放到地上,快步都到梅若彤跟前行礼说: “县主,公子又睡着了,您改天再来可好?” 梅若彤不理会墨香,青竹伸手就把墨香拽到了一边,低声警告他说: “不许出声,也不准去告诉别人,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墨香正为自己那天晚上没有照顾好林辰晧而内疚,现在被青竹半真半假地威胁,顿时什么也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门口守着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秋凉护国寺(2) 躺在床上的林辰晧已经瘦得脱了像,双眼紧闭,露在外面的双脚裹着厚厚的白布。 直到梅若彤走到床前,林辰晧也毫无反应,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表哥,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吗?” 梅若彤话音刚落,林辰晧就睁开了眼睛,十分惊慌地看着她。 看着林辰晧挣扎着想坐起身,努力了一阵却无能为力地重新躺了回去,梅若彤红了眼圈,弯腰搂住林辰晧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同时拿了两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林辰晧含着眼泪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脚盖好,然后就把脸扭向床里面拒绝和梅若彤对视。 梅若彤不理会林辰晧的排斥,她安静地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林辰晧说: “表哥终于高中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有些话也该对表哥说清楚了。” 林辰晧以为梅若彤要说两个人之间曾经的约定,他不敢看梅若彤,却使劲儿地摇头哭着说: “表妹,你不要说了,我不配的。那晚我以为那个人是你,可我还是动了邪念,我真的该死,以后就让我在这里赎罪吧,我没脸再回家去了。”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其实这样也好,起码等我和林家被德妃或者安国公府灭掉的时候,不会牵连到表哥跟着一起去死。” 林辰晧楞了一下,惊讶地回头看着梅若彤问: “表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梅若彤笑了一下,笑容冷淡地看着林辰晧说: “因为我得罪了德妃和端亲王妃,所以我和外祖母去书院探望你回来的路上,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刺客。 庄亲王李彦白救了我和祖母,后来咱家药铺里的大夫韩煜保住了皇后娘娘的龙胎,我们家更成了德妃一派的眼中钉。 我前几天并不在行宫,我是在外祖母京郊的庄子上,安国公府再次派人去刺杀我,庄亲王为救我受了重伤。 庄亲王回京后借此事逼死了安国公府四老爷贾毓和国公夫人胡氏,我们家现在和安国公府已经是死敌了。” 林辰晧惊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一心求死,急忙说: “表妹,你不要怕,我……” 梅若彤抬手制止了林辰晧继续说下去,淡淡地说: “表哥不必和我说什么豪言壮语,我只知道你铁了心要抛下外祖母和我去出家。 我是这一切祸事的起因,所以我责无旁贷地要和林家共进退,表哥本就无辜,选择自保也在情理之中。” 林辰晧大急,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出一丝潮红,他奋力拉住梅若彤的手腕说: “表妹,不是这样的,我原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会回家,我会拿命去保护你和祖母的。” 梅若彤用力把自己的袖子从林辰晧手里扯出来,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说: “为了表哥的前程,外祖母和舅舅们容忍和隐瞒了大舅母和表姐所做的一切,外祖母年纪大了,表哥如果真的心疼她老人家,就不要再让她伤心劳累。 至于我,我不需要表哥的保护,我早就和韩煜私定终身了,外祖母和舅舅们也都同意,连皇后娘娘也许可了。 我曾经对表哥的那些承诺,只不过是为了让表哥安心读书而已。从今往后,表哥只把我当妹妹即可,再不用提半分男女之情。” 梅若彤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林辰晧,十分冷淡地说: “出了这点儿小事,表哥就觉得没脸见人,那你还是来听听我的事情吧。 我在进京的路上就认识了当时的二皇子李彦白,我故意勾引他,利用他退掉了和靖勇侯府的婚事。 我也一直在和他来往,而且利用他办成了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他对我很是上心,甚至愿意为我挡剑替我去死,可我喜欢的是韩煜,所以我连他现在是否痊愈了也不关心,因为他说要和我划清界限,那他对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林辰晧又气又心疼,哭着大喊着让梅若彤不要再说了。 梅若彤根本就不理会他,反而笑了笑继续说: “那天晚上你刚出了表姐的院子,我就让人把那个勾引你的丫头扔到荷花池里溺死了。 还有一件事,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今天就告诉表哥吧。我父亲的小妾李氏下毒害死了我的母亲,所以我也让人给她下毒,但是我不想让她痛痛快快地死,所以我只是让她瘫痪在床,然后安排了一个从良的歌女去勾引梅远志,让他们夫妻离心,让李氏含恨而死。 而且,若我的计划顺利,我早晚都要让柳氏母子不得好死,让他们为我母亲的死付出代价,千倍万倍地去偿还。” 梅若彤弯腰,逼视着林辰晧的眼睛冷声说: “所以,表哥你从一开始就看错了我,我不仅不守妇道,而且心狠手辣,你真的确定我是你想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 林辰晧大哭,愤怒地冲着梅若彤喊道: “你住嘴,不是这样的,我不许你这样说。” 梅若彤笑的无限凉薄,站直身子嗤笑了一声说: “我这样不堪的女子,尚且愿意为了苟活而努力,表哥若真的是个男人,就挺起胸膛站起来,去为林家博一条生路。 别忘了,大舅母还在家庙里受苦呢,表哥若真的遁入空门了,她也就别指望再回林家了。我想表哥也很清楚,大舅舅之所以还肯对大舅母留一份薄面,不过是看在你这个长子有出息的份上。 表哥不信可以试试,只要你落了发,要不了多久,大舅舅必然会另娶,他绝不会让自己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儿子也没有,而那个时候,也就是大舅母的死期。” 林辰晧已经惊骇得双手直抖,梅若彤却并不在意,她很平静地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说: “我过几天就准备回行宫去陪伴皇后娘娘和公主了,表哥若是想通了,再养养伤,我们就一起走。若还是执意要出家,就早点落了发吧,也好让外祖母死了心,这样日夜玄心地吊着,她老人家的身体也受不了。” 梅若彤说完,很平静地看了林辰晧一眼,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身后屋子里传来林辰晧嚎啕大哭的声音,哭声里夹杂着大力捶床的声音。 秋阳升起,刺得梅若彤皱了皱眉头,两行眼泪缓缓而落。 候在院子里的青竹忙迎上梅若彤,用眼神向她询问结果。 梅若彤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对青竹说: “能哭出来就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墨香听到林辰晧的哭声,更加惊慌不已,可是梅若彤和青竹在,他动也不敢动,直到看着梅若彤和青竹走远了,墨香才飞奔着往林辰晧的屋子里跑去。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方丈的慈悲 梅若彤返回林家人所住的禅院时,老太太和二太太、林庭芳都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迎接自己,梅若彤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轻声说: “外祖母,没事了,我们再等两天吧。” 老太太红了眼圈,却强忍着闭了闭眼,对二太太说: “去让人来摆饭吧,你们也都不要去打扰浩儿,让他自己想想清楚。” 二太太和林庭芳都忙应了,各自出去忙碌。 直到天黑,林辰晧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传来。老太太虽什么也不说,可眼神里的焦急和失望却是不能完全藏住的。 梅若彤并不十分担心,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林辰晧如果还是执迷不悟,那也确实不必再勉强了。 第二天早饭后,林家女眷正坐在禅院里等着,墨香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给老太太行礼后喜悦地说: “禀报老太太和县主,大少爷刚才喝完了一碗粥,说想见老太太一面。” 老太太欢喜得不行,急忙站起身扶着焦嬷嬷和白芷出去了。 二太太和林庭芳也欢喜不已,二太太松了口气,亲热地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彤儿,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梅若彤笑了笑,很温和地对二太太说: “舅母不必如此客气,这段时间你也极其辛苦,趁着在山上没那么多繁杂的事情,你也好好歇息两天,回去就又要忙起来了。” 林庭芳虽然什么也没问,但是几天下来,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事情。便笑着岔开话头问: “表姐,那回家后你是不是还要去行宫陪公主和梁姑娘?” 梅若彤点头,微笑地看着林庭芳说: “你也和我一起去吧,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公主还嘱咐我下次一定要带你一起去。” “真的吗?”林庭芳的喜悦掩饰不住,她心思单纯,愿意和李斓曦待在一起主要还是真的喜欢李斓曦的坦率、大胆和善良。 李斓曦毫不在意她商户出身和庶女的身份,这让林庭芳非常感动,以前她偶尔和祖母出门做客,那些五六品小官家的姑娘们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的。 二太太着实羡慕林庭芳的好运气,可她自己的女儿太小,没道理去和林庭芳抢这样的好机会,便和蔼地笑着对林庭芳说: “公主少见民间的新奇玩意,等回了家,我让你二叔去搜罗一些,你们带去行宫送给公主玩。” 林庭芳自然是十分赞成,梅若彤看了看满脸慈爱的二太太,微笑着垂眸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无论二太太对林庭芳的疼爱有几分是真的,只要她能分得清轻重,梅若彤便也不再过多苛求。 老太太午饭后才从林辰晧的院子里回来,神清气爽地对梅若彤等人说: “你们都好好地去玩两天,后天我们就回家去。” 大家俱都欢喜,青竹也终于松了口气,傍晚陪着梅若彤在梅林间闲逛的时候,便对梅若彤说: “姑娘,我们回去后要不要让廖勇去庄王府送点礼物?礼节性地探望一下也是好的。” 梅若彤想了想还是摇头,轻声说: “不用,别再去打扰王爷了,远着些对谁都好。” 青竹闷闷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高兴起来,指着前面说: “姑娘,你看,慧通方丈原来也会下地种菜呢!” 梅若彤扭头顺着青竹的手往左边看去,果然就看到慧通方丈领着一个小沙弥在远处的一片菜地里浇水。 梅若彤领着青竹走到菜地边,也不说什么,径直挽起袖子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了水瓢。 青竹和小沙弥都惊讶不已,呆呆地看着梅若彤熟练地和慧通方丈配合着给青油油的蔬菜浇水。 看到梅若彤居然拎起一桶水就走,青竹惊得差点儿就要冲上去帮忙。 一直到整块菜地都浇完了,慧通方丈和梅若彤都净了手后,这才一起走到菜地旁边的石子小路上。 老方丈的眉眼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合掌念了一声佛后对梅若彤说: “老衲恭贺梅施主心愿达成,前路还长,愿施主永葆初心。”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十分感激地看着慧通方丈说: “方丈的慈悲之心,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慧通方丈点了点头,看着梅若彤和青竹走远,才含笑招呼小沙弥跟他一起回去。 林辰晧是被两个僧人用软轿送上马车的,他的脸色好了一些,神情也很平静,看到梅若彤的时候,也并无一丝异常。 林家的女眷和送客的僧人道了别,正准备上车,昨天那个跟着慧通方丈一起种菜的小沙弥忽然飞快地从寺里跑了出来,然后把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小木匣子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施主,我师祖让把这个送给你。” 梅若彤楞了一下,忙双手接了匣子向小沙弥道谢。 小沙弥笑了笑就又跑走了,梅若彤扶着老太太和二太太、林庭芳一起上了马车后,这才把手里的木匣子打开。 油光水滑的一串黑色佛珠,在简陋的木匣子里闪烁着耀眼的亮光,每颗珠子都不大,可以挂在胸前,也可以折起来戴在手腕上做手链。 老太太也禁不住瞪大了眼,之后才欣喜地说: “这串佛珠我认得,老方丈常年挂在脖子上的,据说是因一段什么奇缘才得来的。 京中但凡有些体面,能够见到老方丈的女眷大多都是见过的,没想到竟然舍得送给你了。” 梅若彤想了想还就是这样,她那天早上在林辰晧的禅院门口见到慧通方丈的时候,他脖子里挂的就是这串佛珠。 林庭芳和二太太也都羡慕不已,慧通方丈并不常见外人,像林家这样的商户,也就是老太太数年如一日地每年都去护国寺吃斋礼佛,这才能够每次来护国寺时得以见方丈一面。 梅若彤心里却有些异样,慧通方丈明摆着是看穿了她的,不拆穿她是因为慈悲,可送她这串佛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还真的不能肯定。 老太太拥了梅若彤坐在一起,二太太和林庭芳分别坐在两侧。一行人回到林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到了垂花门口就听婆子们禀报说柳老太太一大早就带着二姑娘梅若晴来府上,说是来给林辰晧送贺礼的,这会儿还在福寿堂里等着呢。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秋风 老太太看了一眼梅若彤,扶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前些日子我就说送请帖去,再顺带着送些东西过去,你不让送,结果咱们家待客这几天,你祖母也没来,我还以为她恼了呢!” 梅若彤神色冷淡,不以为然地说: “外祖母你又不欠他们母子的,用不着惯着他们。” 二太太一到家就忙着去安置林辰晧了,林庭芳去准备招待柳老太太的酒席。 下人们都跟在后面,梅若彤的声音又极低,所以也就老太太听得到。 老太太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梅若彤,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外孙女是个极有主意的,不想说的话,问也没有用。 柳老太太得了下人的禀报说老太太和梅若彤回来了,早就在福寿堂门口等着了,一看见老太太和梅若彤就迎了上来,热情地说: “亲家,您可是回来了,我还想着今天未必能见到您呢!” 说完,也不等老太太答话,就又去牵了梅若彤的手说: “祖母知道你忙着去陪伴公主和娘娘,所以前几天就没来打扰你,可实在是想你,昨天凑了些银子,终于是给大公子准备了一份体面的贺礼,我就赶紧带着你妹妹来了。” 柳老太太这话已经相当于是在赤裸裸地指责梅若彤和林家苛待她了,跟在她一旁的梅若晴羞得脸色涨红,忙把头低了下去。 梅若彤只当没听懂柳老太太的话,只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却实在不好意思,就对柳老太太说: “家里这几天实在忙乱,今天总算是忙完了,会尽快让彤儿回去一趟的。天越来越冷了,你们第一年在洛邑过冬,合该让她去给你们准备准备。” 柳老太太一听老太太的话,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知道老太太这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肯定会出不少银子的。 孙女没银子怕什么,林家可多得是银子。 梅若彤不置可否,只顺着老太太的话点了点头。 看到梅若彤今天的态度忽然冷淡,柳老太太只当她是因为梅远志赌石输了巨额银票而恼怒,心里也并不十分在意。 反正只要林家和梅若彤肯出银子就行,别的她也不在乎。自己还能有几年好活呢,在能享孙子的福之前,自己这把老骨头可得好好地养着才行。 众人一起在福寿堂里吃了午饭,柳老太太也不顾奔波了半天的老太太已经面露疲色,依然热情地找话攀谈。 梅若彤便领了梅若晴跟她去碧桐院,可刚进了正房的门,梅若晴便低声哭了起来。 梅若彤没理会梅若晴,任由梅若晴站在正厅里哭泣,她自己先去净了面,又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常衣服才让青竹去把梅若晴叫到卧房里。 梅若晴瑟缩着站在梅若彤面前不敢说话,梅若彤便摆了摆手让青竹和碧溪、小小都出去,然后淡淡地问梅若晴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若晴呜呜地哭了起来,掀起自己的袖子给梅若彤看。 梅若晴白皙的胳膊上留着几个青紫的印子,都已经破了皮,一看就是被人下了狠手掐的。 梅若晴看到梅若彤皱了下眉头,便哽咽着说: “我不愿意跟着祖母来找长姐要银子,祖母便打我,昨天一整天都没让我吃饭。” 梅若彤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梅若晴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便问她梅远志现在的情况。 梅若晴告诉梅若彤说梅远志如今越发的不像话,每天都是醉醺醺地回来,从柳老太太那里要不来银子,便总是去她房间里搜刮,她的那些首饰,无论贵贱,已经被拿的差不多了。 梅若彤看了一眼梅若晴头发上那根寒酸的素银簪子,便知道她没有说假话,想了想才问她: “你会因为你娘的事情恨我吗?” 梅若晴吓得抖了一下,忙站起身说: “不会的,姐姐,我娘临死的时候和我说过,她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是自己的报应,说我们以前对不起姐姐,让我以后只能相信姐姐和大哥,只有你们才会真的疼爱我。” 梅若彤轻轻叹了口气,拉着梅若晴的手让她坐下,然后慢悠悠地说: “祖母年纪大了,身体须得好好养着,我明天会去给她送一些好燕窝,她想必也不舍得给你吃用,你记得不要为这个闹脾气就行。” 梅若晴不明所以,直接就点头应了下来,别说燕窝了,她如今能吃上饭而且不挨打就不错了。 梅若彤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梅若晴也只吃了一点儿,便叫碧溪进来吩咐她去端几样点心。 看着面前几盘精致的点心,梅若晴红了眼圈。曾经这些东西她也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了母亲,也就姐姐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梅若彤看着梅若晴小心翼翼地吃着点心,放缓了声音说: “你且再忍耐一下,入冬以前,我会帮你解决现在的困境。” 梅若晴不敢多问,只含泪看着梅若彤点头。只要祖母明天得了好东西和银票,就会有那么几天不找她麻烦的。 临离开的时候,梅若彤拉住梅若晴的手,伸手掀开了她后背上的衣服。 梅若晴慌忙躲闪,可梅若彤还是看到了她后背上那几处新旧不一的伤痕。 梅若晴不敢再继续哭,生怕等会儿被柳老太太看出异常,便只能咬住嘴唇忍着。 青竹在一旁也看得皱眉不已,柳老太太真是越老越恶毒了,自己曾经娇养着的孙女,如今竟然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还就只是为了点儿银子。 梅若彤送了柳老太太和梅若晴到垂花门口,约定了明天上午就去枫杨街看望她们。 柳老太太自然是满意的,让跟随的两个下人带上老太太送她的几包礼物离开了。 返回碧桐院的路上,青竹低声问梅若彤: “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都带过去吗?” 梅若彤点了点头,淡淡地说: “都带过去,再让廖勇去看看那个初九,告诉那边的人看好他。” 青竹点头,想了想又说: “那也就是入冬前的事情了,我们先去行宫住几天,等这边有消息了再回来,这段时间也好让老太太缓一缓,大少爷的事情让她老人家太累了。” 梅若彤也是这样想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得接二连三的打击。 第二天早饭后,梅若彤就带着青竹和廖勇回了枫杨街。虽然路不远,老太太却被最近的事情给吓怕了,还是安排了十几个护院跟着她。 柳老太太看着流水样的好东西一箱箱地抬进院子,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待看到青竹打开那一箱子极品的血燕时,柳老太太就忙警惕地去看梅若晴。 梅若晴抿了抿嘴唇,扭头就往自己的西厢房去了。 柳老太太就又瞪了眼睛对梅若彤说: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她吃用,就这还天天地给我摆脸色,都是她那个娘把她给教歪了。” 梅若彤心里冷笑,嘴上却半句不说,看着青竹她们把东西都给准备齐全了,就给柳老太太留下了一叠子银票,然后径直离开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代人 太子李彦召到承德殿去接宣德帝,见宣德帝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忙上前行礼说: “父皇,二弟那里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 宣德帝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李彦召身后,然后皱了皱眉头说: “老二府上没有女眷,太子妃不合适去,新宁也还小,可为什么不把浩文带上?” 李彦召楞了一下,随即眼睛里满是喜色地恭声答道: “儿臣和蒹蕸是想着父皇您难得出去松快一下,怕孩子们跟着吵的您不得清净。” 宣德帝没理会李彦召,只扭脸对何胜说: “你去东宫,把浩文给朕带过来。” 何胜忙飞奔着出去了,李彦召按捺住心里的狂喜,躬身站在宣德帝身边说: “二弟知道父皇要去他府上,欢喜的很呢!” 宣德帝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李彦召说: “你不用在朕面前为他说好话,他能让朕吃上饭喝上酒就不错了,他就是个没良心的倔驴。” 李彦召知道宣德帝只是嘴上骂李彦白几句,便也只能跟着呵呵地笑了几声。 李浩文只有四岁,并不知道害怕宣德帝,加之太子妃陈蒹蕸的日常教导,所以他心里对宣德帝是很亲的,远远地就伸着小手叫“皇爷爷抱”。 宣德帝一脸笑意地从太监怀里接过李浩文,李彦召忙说: “父皇,浩文现在越发的重了,还是儿臣来抱着吧。” 宣德帝没理会李彦召,径直抱着李浩文坐上了轿子。 李彦召心里欢喜至极,父皇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只要喜欢他的儿子也是好的,再说了,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二弟李彦白,父皇对他可是比以前好多了。 德妃病着的这段日子,宣德帝时常去昭阳宫坐坐,各种珍贵的药材也不断地送过去。 对于李彦赫,宣德帝除了事发时骂了他一次之外,后来也并没有再刻意为难过。 在这种情况下,德妃也只好让自己的病好了起来,仔细整理妆容,又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宣德帝爱吃的菜,然后才派了昭阳宫的掌事太监曹贯去请宣德帝。 然而,曹贯没有请来宣德帝,只说宣德帝不在承德殿,可能还在前面忙着见大臣。 德妃看着曹贯遮遮掩掩的样子,顿时就起了疑心,正要追问的时候,一身黑色长袍的李彦赫走了进来,摆手示意曹贯和伺候的宫人们都下去。 德妃看到自己的儿子,心情自然是略微好受了些。李彦赫径直给自己和德妃各盛了一碗汤,然后平静地说: “母妃,父皇和太子一起去老二府上给老二庆生去了,这顿饭我来陪你吃。” 德妃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顿时就涨红了,咬着牙低声骂道: “他们两个人这是铁了心要狼狈为奸地哄着你父皇了,你父皇都多少年没出宫去过别人的府上了,他老二算个什么东西。” 李彦赫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母妃不要着急,大舅舅的信今天到了。” 安国公府大老爷,也就是端亲王妃贾筱雯的父亲,现任安国公贾峻一直镇守在西北地区,他和两个弟弟贾羽、贾诀所统帅的贾家军,无论实力还是人数,都可以完全碾压韩清扬和陆巡所统帅的南境军。 德妃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忙低声问李彦赫信里怎么说。 李彦赫拿帕子擦了擦嘴,冷冷地笑了笑说: “他们得意不了多久了,西北一乱,父皇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舅舅他们。” 德妃也挺了挺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 “户部、兵部这些油水丰厚的地方,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偏要逼死你四舅舅,我早晚都要那两个狼崽子去给你舅舅偿命。” 李彦赫不说话,只眼睛里闪着冷幽幽的光。 秋影进屋禀报说宣德帝的轿子已经快到王府门口了,问李彦白要不要出去迎接一下。 李彦白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起身往书房外走去,边走边说: “不用,你去把给浩文准备的玩具送到正厅里就行了。” 秋影并不意外李彦白的态度,答应一声就往前面去了。 李彦白站在正厅门口,看着自远处而来的宣德帝和李彦召、李浩文,他的脸上带了点儿笑意,眼睛却只看着李浩文。 待宣德帝走到近前,李彦白也没给他和李彦召行礼,只伸手从宣德帝怀里接了李浩文,笑着说: “浩文,你来看看二叔都给你准备什么好东西?” 李浩文见李彦白的次数比见宣德帝要多得多,伸手就搂住了李彦白的脖子要跟他去玩。 宣德帝和李彦召都很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李彦白十分耐心地一件件给李浩文展示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直到李浩文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了,李彦白才起身净手,然后吩咐候在门口的秋影去厨房传菜。 宣德帝坐在上首,李彦召和李彦白分坐在左右两边,见李彦白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宣德帝还是先开口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彦白翘了下嘴角说: “都能抱得动浩文了,没什么大问题。” 见李彦白的神情颇为冷硬,李彦召忙打圆场,他起身给宣德帝倒了一杯酒,又给李彦白倒了一杯清茶说: “二弟的伤刚好,就以茶代酒,我们一起敬父皇一杯。” 李彦白没说话,但总算是和李彦召一起向宣德帝举了杯。 父子三个竟然再无话可说,宣德帝神色莫名,李彦召心里紧张不已,唯有李彦白神情轻松,眼神一直在玩的不亦乐乎的李浩文身上。 宣德帝横了一眼李彦白,沉声问道: “你们两个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朕都不知道,现在户部从贾家手里脱出来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彦召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忙起身跪到了地上。李彦白却只是很平静地看了一眼宣德帝,笑了一下说: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准备夺了贾家的兵权,让他们知道这大晋是姓李的,不姓贾。” 李彦召已经满头冷汗,不停地拿眼神示意李彦白别再说了。 宣德帝却并没有生气,他抬手示意李彦召起身,然后斜了一眼李彦白说: “你有什么计划?” 李彦白温和的眼神依然停在李浩文身上,说出的话却极其冷淡: “不用急,贾老四和胡氏死了,他们一定会动起来的,如果你愿意,我想去一趟西北,你只需要压住户部和兵部,凡是超出在册兵丁饷银的部分,半分银子都不要再往西北输送即可。” 李彦召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李彦白的意思,贾家军镇守西部和北部,常年以剿灭鞑子和抚恤死伤兵士为由向朝廷要钱要物,数量远超朝廷应该提供的数额。 李彦白也早就向他暗示过,说自己怀疑贾家私蓄甲兵。 宣德帝良久不语,末了才说: “你有多大把握?需要多长时间?” 李彦白明显早就成竹在胸,他转着手里的杯子淡淡地说: “只要我不死,大约半年时间就能拿到实证。”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犯病 李彦召已经红了眼圈,悄悄打量了一眼宣德帝,然后忙劝道: “二弟,此事风险太大,你身体又才刚好一些,你不能去。” 宣德帝脸色阴沉,他并不理会李彦召,也不看李彦白,只默默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才沉声问道: “需要朕和你大哥做什么?” 李浩文被手里一只会叫的小鸟逗得笑个不停,正看着他的李彦白也跟着笑了,然后很平淡地说: “我回来之前,不能再让梅姑娘和林家人出任何意外,我回来之后,只要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偿命,其余的事情便与我无关。” 李彦召身上的冷汗忽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反复打量着脸色阴沉的宣德帝和一副无所谓态度的李彦白,只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屋子里只有李浩文在边玩边笑。 宣德帝忽然笑了一下,示意正在发楞的李彦召给他倒酒,然后戏谑地看了一眼李彦白说: “我还以为你会让朕给你和颍河赐婚呢。” 李彦白收了脸上的笑,斜瞥了一眼宣德帝说: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 宣德帝鄙夷地哼了一声,他再不理会李彦白,直到吃完饭后和李彦召一起带着李浩文离开时,才对李彦白说: “你再养几天伤,等出发的时候,朕把自己的暗卫分一半给你带走。” 李彦白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依然波澜不惊。 宣德帝皱了一下眉头,似乎颇为不耐烦地说: “你最好是活着回来,朕没时间照看那么多人。” 李彦白冷冷地扫了一眼宣德帝,垂了下眼皮表示自己听到了。 李彦召心里忐忑不安,跟着宣德帝回宫后一夜不得安眠,第二天一早散朝后就忙又赶到了庄亲王府。 李彦白正悠闲地坐在水榭里抚琴,看到李彦召走在连桥上的匆忙身影,他笑了笑停住了手里的琴。 李彦白起身去迎接李彦召,李彦召却顾不得跟他客气,直接说: “二弟,你不能去西北,那里是贾家的天下,风险太大。” 李彦白浅笑,请李彦召坐下,然后给他到了一杯茶说: “皇兄不必担心,我以前能来去自如,这次也照样可以。” 李彦召愁得皱眉,急切地说: “以前他们都当你是个心无大志的闲人,可你现在明摆着和我站在一起了,必然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李彦白还是浅浅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想给我母妃报仇,只有这一条路,皇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您不必再劝我。” 李彦召无奈地叹了口气,皱眉问道: “那害萧娘娘的……” 李彦召的话刚开头,就被李彦白抬手制止了,他笑了一下说: “等我此行成功之后,再谈其他事情也不迟。” 李彦召知道自己劝不了了,只能反复叮嘱李彦白一定要小心,末了又说: “颍河那里你放心,我和你皇嫂会替你照顾她。” 想了想之后,李彦召又低声说: “也不知道母后什么时候回京,总不会是想把孩子生在行宫里吧?” 李彦白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行宫里被父皇的心腹守得密不透风,梁家也在派人盯着,还真就比宫里安全的多。” 李彦召想了想也点头,又对李彦白说: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该让你皇嫂去行宫里侍奉母后一些日子,虽说母后是想清净,可去与不去终究是不同的,哪怕去个三五天也是好的。” 李彦白点头赞同,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湖面,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梅若彤和林庭芳准备了几天,正准备出发去西洛山,枫杨街梅宅却忽然派人来给梅若彤送了一个消息,说柳老太太病了,希望她能去探望一下。 刚打发走了送信的人,青竹就皱了眉头对梅若彤说: “姑娘,不会是那药起作用了吧?不该这么快的啊。” 梅若彤嗤笑了一声说: “她本就有旧疾,药性再不明显,也挡不住把那血燕当饭吃,她的年纪又大了,病的急了也不奇怪。” 青竹顿时无语,只能叫了碧溪和小小进屋给梅若彤收拾,然后去福寿堂禀报了老太太,一行人就乘了马车往枫杨街赶去。 梅远志依然不在家,梅若晴接住了梅若彤后悄声对她说: “祖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总说胸闷气短,请了好几个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梅若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领着梅若晴进了柳老太太的卧房。 洛邑这几天越来越凉,昨天的一场秋雨过后,整个洛邑的银杏树叶几乎都掉光了。 柳老太太已经盖着颇为厚实的锦被了,一见梅若彤进屋就眼泪汪汪地说自己是如何的难受。 梅若彤知道柳老太太的心思,便在床边坐了,微笑着说: “祖母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拿着帖子去请太医了,你的身体一向康健,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梅若彤说请了太医,柳老太太便放下心来,又向梅若彤抱怨说梅远志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在外面吃喝,太浪费银子了。 柳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梅若彤的脸色。 梅若彤眉眼含笑,十分体贴地说: “父亲闲来无事,在家也是憋闷,咱家又不缺这几两银子,他在外面和朋友们一起开心就好。 前些日子我那边事情多,您去外祖家之后我才知道竟是我疏忽了,让您和父亲、妹妹都受了委屈,您放心吧,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柳老太太这才彻底地放了心,等青竹领了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医进门,柳老太太便细细地把自己的症状说给了那太医听。 姓张的太医认真地听了柳老太太的诉说,又给柳老太太诊了脉,之后便问柳老太太往年是不是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柳老太太想了想才说自己往年是会有这种情况,但总是入冬之后才会偶尔犯病,吃几服药就会好了。 张姓太医又笑着问了柳老太太的家乡和这些年都住过哪些地方,然后才抚摸着花白的胡须说: “这便对了,老夫人您世居云州,那里干燥,和南方潮湿的气候大为不同,您在江陵的那些年,因为渐渐适应了,所以每年秋冬稍微吃几服药就可以缓解。可今年您初到洛邑,洛邑今年的天气又冷的早,所以你这病才来的急了些,症状也可能会越来越重。” 柳老太太转着眼珠想了想,发现竟然真的是全部都被张太医说中了,心里顿时着急起来,忙问张太医该怎么治疗。 张太医一边开药方,一边笑着对柳老太太说: “这原不是什么大病,不舒服的时候吃几服药便可。只不过是药便有三分毒,您的年纪也大了,若是可行,最好秋冬季节回老家去住,也免了吃药伤身之苦。”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柳老太太的算计 柳老太太是个极为惜命的人,但也是个贪恋富贵的人。所以,听完张太医的话,她心里纠结不已,脸色便阴郁起来。 梅若彤将柳老太太的表情尽收眼底,客气地将张太医送走之后,便微笑着对柳老太太说: “看来果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我们家既不缺银子,也不缺服侍的人,祖母又何苦千里奔波的受罪?还是住在洛邑吧,不舒服了找太医开几副药便可。” 梅若彤说的正好也是柳老太太此刻的心思,所以她心里舒服了些,便握着梅若彤的手说: “好孩子,幸亏有你,不然祖母可怎么办呢?” 梅若彤心里冷笑,,脸上却丝毫不显,只吩咐梅若晴拿了药方出去安排。 临离开的时候,梅若彤便问柳老太太可还有什么缺的。 柳老太太尬笑了一下后才说: “你这次送给我的那些血燕倒是很合胃口,比以往我自己买回来的要好的多,就是剩的不多了,也就能再吃个几天。” 梅若彤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笑着扭头对青竹说: “祖母既然喜欢,你就再派人去买了送过来,万不可缺了。” 青竹嘴里应着,心里却鄙夷不已。这种极品的血燕,就是巨富的林家,主子们也是偶尔才用,平时都还是用普通的燕窝。 见过贪婪不惜福的人,但柳老太太绝对算得上是其中的极品。 回到柳林街后,梅若彤直接去了福寿堂。老太太问及柳老太太的病情,梅若彤也只是淡淡地说: “不过是年纪大了,又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太太看梅若彤神情冷淡,便叹了口气说: “再怎么着,她也是你的祖母,就算是为着你和你哥哥的名声着想,你也要忍一忍,横竖咱家也不缺那几两银子。” 梅若彤看着老太太满头的白发,心里忽然十分酸楚。 外祖母送给母亲的那数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只养了几匹贪婪的恶狼,理直气壮地花光了母亲的嫁妆,还要了母亲的命。 到今天,他们还在吸食林家的血肉,而且想一直这样下去。 陪着老太太用了午饭,回到碧桐院之后,梅若彤对青竹说: “拖个几天,再给她送一箱血燕过去,不要放药。” 看到青竹有些疑惑,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冷冷地说: “她是极为惜命的,剩下的那些燕窝她再吃上几天,很有可能就要害怕起来了。” 青竹嗯了一声就出去忙了,碧溪和小小进屋伺候梅若彤洗漱歇息。 待到梅若彤躺下了,碧溪才一边放帐子,一边轻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刚才我和小小先回来,守门的小丫头说大少爷上午从国子监回来了一趟,来探望林公子的。知道您去了枫杨街那边,大少爷也并没有说什么。” 梅若彤一句话也没说,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既然来过了,那就是说他也知道柳老太太病了,可他还是直接返回了国子监,可见知道母亲被算计的真相之后,梅臻阳也是真的伤心了。 这样就很好,梅若彤不需要梅臻阳做什么,他有这个立场就足够了。 至于林辰晧,从护国寺回来后她就没再见过他,老太太等人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及。 住在一个家里,林辰晧却像从梅若彤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 梅若彤知道不是因为林辰晧的脚伤还没有回复,而是林辰晧不想见她,至少现在不想。 这也是林家人在尽量避免让她难堪,可他们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体谅她,她心里便越觉得难受。 也就等了两天,柳老太太果然就又派了人来找梅若彤,说是身子愈发地不舒服了。 梅若彤冷笑了一下,吩咐青竹再去请太医,她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又带着碧溪和小小去了枫杨街。 梅若晴小心翼翼接了梅若彤,她生怕梅若彤不耐烦,一见梅若彤就忙拉了她悄声说: “姐姐,祖母一早起来就和父亲吵了一架,她想回云州老家去住到明年开春再回来,父亲不愿意,祖母就骂父亲不孝,说要去衙门里告他。” 梅若彤没接梅若晴的话,只看着她问: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回了云州老家,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回去?” 梅若晴的眼圈瞬间便红了,小心翼翼地说: “我想留在洛邑和大哥、姐姐住一起,我跟回去的话,没有姐姐在身边,祖母肯定还要打骂我。” 梅若彤点了点头,掀开梅若晴的袖子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痕说: “你要是想留在洛邑,那从今天晚上起就开始装病,我会开口把你留下来,你不用担心。” 梅若晴急忙点头,又试探地拉了梅若彤的手说: “姐姐,谢谢你,以前我不懂事,惹你生气,我以后一定会听你和大哥的话。” 梅若彤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梅若晴的头发,和她一起往正房走去。 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以往除了嘴巴坏些,梅若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失去了娘亲庇护的梅若晴就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无论她现在的小心和懂事有几分是真的,梅若彤都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毕竟,当初若没有李玉珊临死前透露的那番话,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母亲被欺辱了数十年的真相。 梅若彤从来都没想过要把梅若晴怎么样,只要她肯好好的,梅若彤不但愿意养着她,而且愿意花心思去调教她。 柳老太太一看见梅若彤就哭了起来,哭诉自己的不舒服和担心,控诉梅远志的不孝。 梅远志早就不见了踪影,梅若彤在床边坐下,抚摸着柳老太太手上的些许红色疹子说: “祖母年纪大了,今年这病的情况也确实比往年严重,如果您真的想回乡去住上几个月,我也是赞成的。” 柳老太太舒了口气,窥着梅若彤的脸色试探道: “就是家里的宅子多年无人照看,肯定是不能住人的了,而且回去后再修屋子添置物件,须得耗费不少银子。” 梅若彤知道柳老太太的意思,当即笑道: “只要对祖母的身体好,花点银子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可你父亲不肯跟我回去怎么办?你也知道的,你妹妹不顶用,也就会个端茶倒水。家乡的人都疏远了多年,我一个老婆子回去的话,别人怎么会不欺负我?” 站在梅若彤身后的梅若晴打了个冷颤,急忙垂下了眼睛。就算是死,她也不要跟着回乡去。 梅若彤给了梅若晴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柳老太太说: “这件事情我会去和父亲说,祖母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把归乡的日子告诉我就成。” 柳老太太终于欢喜起来,她早就做好了回乡的决定,只要梅若彤肯把麻烦揽过去,并且拿银子出来就行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母报仇(1) 青竹很快就又请来了一位太医,看诊了之后,和那位张姓太医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柳老太太明显下定了决心,太医刚离开,她就吩咐梅若晴先去收拾箱笼,连招呼梅若彤都顾不得了。 回到碧桐院后,青竹问梅若彤怎么就不怕请太医时会被看出异常,万一两个太医说的不一样,那柳老太太岂不是要起疑心? 梅若彤笑了一下,端着杯子喝了两口茶后才说: “太医院的那些人可都精着呢,大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昨天请的那位张太医德高望重,他给出的结论,只要不是离谱,哪有人敢去胡乱质疑?同行最忌讳的就是这一层。” 青竹便也跟着笑了,又问梅若彤准备怎么处理梅远志的事情。 梅若彤还正在想着,碧溪匆匆地走了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 梅若彤看完信,便将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柳氏年老,我也不想她死在洛邑给人添堵。至于梅老爷,我必要他在死之前给外祖母磕头认错不可。” 梅若彤说完便把手里的信递给了青竹,青竹认不得多少字,但杨柱子的名字还是认得的,当下就把信塞进袖子里问梅若彤: “姑娘,要不要今晚就把人带进来?我这就去找廖勇。” 见梅若彤点头,青竹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老太太派了白芷过来叫梅若彤过去用午饭,二太太和林庭芳也都在。饭后,老太太留了梅若彤坐着说话,又特意询问柳老太太的病情。 梅若彤搂了老太太的手臂,歪在老太太的肩膀上问: “外祖母,我想和你说点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激动,不然我不敢跟你说。” 老太太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拍了拍梅若彤的手说: “外祖母知道你向来都是个胆大而有主意的孩子,怎么今天忽然这样了呢?” 梅若彤看着老太太那慈祥的笑脸,眼圈忍不住红了,忍了忍眼泪才说: “外祖母,有件事情,可能提起来会让您非常难过,可是您有权利知道,您为这件事情痛苦了多年,是时候给您一个交待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颤抖着嘴唇问梅若彤: “好孩子,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你娘有关?” 人到暮年,能让老太太觉得最屈辱最后悔和最心疼的依然是女儿林云涵。 梅若彤点了点头,搂着老太太的肩膀说: “外祖母,今晚你把两个舅舅都留下,我让你们见两个人。” 老太太落下泪来,搂着梅若彤哽咽不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梅若彤进了福寿堂,身后跟着表情严肃的青竹。 一看见梅若彤进门,大老爷和二老爷忙都站了起来。梅若彤给老太太行了礼,又请大老爷和二老爷坐下,然后对青竹说: “去吧,把人先送进来。” 青竹出去的同时,梅若彤把杨尚义的供词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了大老爷,同时对老太太说: “外祖母,你还记得母亲尚未成婚的时候,跟在梅老爷身边伺候的那个叫初九的小厮吗?我把他抓回洛邑来了,这是他的供词,他说母亲当初被王成贯轻薄不是意外,是柳氏母子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把母亲拿捏在手里。” 老太太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了梅若彤的话,还是被气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梅若彤忙起身替老太太顺气,已经看完了供词的大老爷林永昌气得把供词扔到了地上,破口大骂道: “这两个畜生,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二老爷林永合急忙从地上捡起来供词,匆匆看了一遍后就忙去拉住大老爷劝说: “大哥,你切莫着急,这件事须得从长计议,臻阳明春就要参加会试了,这件事情如果闹出去的话,臻阳的前途可就尽毁了。” 暴怒的大老爷终于回过神,看了看梅若彤和老太太说: “母亲,彤儿,这件事情怎么办才好?这罪名就算是告到衙门去,也不过是夺了那狗贼进士的功名,根本就不能替小妹报仇。” 老太太狠喘几口气才终于缓了过来,拉着梅若彤的手问她的意思。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给大老爷和二老爷行礼后说: “我让人在北境酷寒之地买了一个庄子,如果外祖母和舅舅们同意,我会把他们母子囚禁在那里,直到他们死的那天为止。” 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都愣住了,梅若彤办下这件事情已经令他们吃惊不已,没想到她竟然连怎么处理也准备好了。 老太太依然有些犹豫,忐忑地问梅若彤是否征求过梅臻阳的意见。 梅若彤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 “哥哥已经同意了,只要外祖母和舅舅们同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老太太默然不语,大老爷和二老爷依然有些惊愕然地看着梅若彤。愤怒过后,他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梅若彤真的会这样处置柳氏和梅远志。 他们知道梅若彤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有的时候会狠厉的令人害怕,可那两个人毕竟是她的亲祖母和父亲。 看着两个舅舅眼里的疑虑,梅若彤苦笑了一下,眼里含了水气说: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可我长大后的那些年,梅家也从未给过母亲应有的礼遇,逢年过节去给母亲上个香,我和哥哥都要偷偷摸摸的,被发现后挨过骂,也挨过打。 既然律法不能为母亲讨还公道,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吧,若有报应,自然也只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而我,绝不会后悔。” 梅若彤说完拍了拍手,正厅的门随即就被打开了,青竹和廖勇领着几个护院抬了两个布袋子走了进来。 廖勇给梅若彤行礼,然后遣走了几个护院,他自己亲手打开了脚底下的一个布袋子。 披头散发、嘴里堵着麻核的梅远志狼狈不堪地从里面滚了出来,他的手脚被捆住,在地上滚了滚才终于停了下来。 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都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们看着梅远志的眼神也只是愤恨,并没有人控制不住地要去打他。 梅远志却不肯,他躺在地上看清楚了周围坐着的人后,就开始愤怒地挣扎。 梅若彤不理会他,只给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会意地走上前,一个耳光就把梅远志嘴里的麻核给打了出来。 梅远志立刻愤怒地大骂: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去告你们。你这个孽障,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梅远志骂得唾沫横飞、双眼血红尤不解恨,又狠狠地往梅若彤的方向吐了几口唾沫。 青竹气得上去就踢了梅远志几脚,梅若彤并不生气,她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一点儿笑意,朝着地上的另一个布袋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恶报 梅远志在看清楚初九的那张脸后,嘴里的骂声便戛然而止。他惊慌地打量了梅若彤和林家人一圈,从他们眼里确认了自己的担忧之后,他反倒是镇静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杨尚义在看到梅远志的那一刻,眼睛里便喷发出了热烈的光芒。等青竹一把他嘴里的布掏出去,他马上冲着梅远志大声哀求: “老爷,求你救救小人吧,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求你了。” 手脚被绑住的梅远志一声不吭,他蜷缩着在地上坐直了,根本不把林家人看在眼里,只看着梅若彤冷笑道: “孽障,你以为找来这么个东西,就能把我怎么样吗?”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一下说: “梅老爷果然厉害,看来你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我们也就不用再耽误时间。 李氏死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当然可以不承认,可只要我相信就足够了。 你在洛邑的这段日子,花天酒地倒也罢了,反正我也不缺那几两银子。 可你不该去赌,还要惹上安国公府的人。上次的事情是用我的两万两银子摆平的。可是如果你将来有一天累及了哥哥的前程,那就是我不能原谅的事情。 所以,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只需要你着陪祖母回乡去养老,一应衣食供给都不会缺了你们的,你大可以顶着进士的头衔,在乡间做一个体面的乡绅。 只要你肯离开洛邑返乡,之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初九激动地伸了伸脖子,要是大姑娘肯对老爷轻拿轻放的话,那是不是他也会有活路了? 梅远志却不这样认为,他狠狠地朝梅若彤吐了一口唾沫说: “贱人,你跟你娘都是一个样,我就知道是你算计我和你母亲的,姓姚的那个贱人也是你找来的,你设计自己的父亲,又害死继母,我要去告你。” 梅若彤最后的那点耐心也彻底被耗光了,她抿了抿嘴唇,冷冷地看着梅远志说: “我的母亲姓林,而且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李氏是我母亲了,你确定真的要这样挑衅我吗?” 梅远志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盯着梅若彤恶毒地说: “你不是很趾高气昂,眼里只有林家的人,不把我这个父亲看在眼里吗?我告诉你,我就是要把李氏的排位放在梅家的祠堂里,让她死了也能做平妻。” 坐在一旁的大老爷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踢了梅远志几脚骂道: “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当年要是没有我们林家,你们母子连在京里租间破屋的银子都没有,你们母子大半辈子都在吃用我妹妹的嫁妆,你还敢这样羞辱她?” 老太太已经脸色灰白,痛苦地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梅远志仍然无耻地嘿嘿冷笑,他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林家人,这次进京,本以为自己虽然被罢官了,可女儿成了县主,林家人更应该敬着他、拿出银子给他重新谋个职位,可没想到他却一直在坐冷板凳,甚至屡次被羞辱。 所以,梅远志原来对林家的看不起,早已经转变成了对林家人的恨,他更恨亲近林家人的梅若彤。 梅若彤闭了闭眼,把老太太搂在怀里,一面给她顺气一面冷声问青竹: “你今天是在哪里找到梅老爷的?” 青竹忙恭声说: “是在常胜赌坊,我们没有露面,是找人以要赌债的名义把他从赌桌上带走的。” 梅若彤咬牙笑了笑说: “那正好,现在就把他拖下去,废了嗓子,挑断手筋和脚筋,然后悄无声息地送到梅宅里去,就说他是被追债的人打残的,明天一早就派人押送他们母子出京。” 正厅里静悄悄的,梅远志不可思议地盯着梅若彤,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怎么敢这样对他?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只有初九忽然惊恐地哭着大叫,哀求梅若彤放过他。 梅老爷是亲生父亲都要这样惩处,初九感觉自己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一直冷着脸站在角落里的廖勇却毫不犹豫,两个大步就到了梅远志跟前,拖着他往外面走去。 梅远志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惊慌四顾,挣扎着拒绝廖勇将他带走,扭着头大声对梅若彤说: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的条件,我明天就走。” 廖勇迟疑了一下,放下梅远志后向梅若彤看去。 梅若彤冷冷地笑了一下,她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笑了一下说: “我给过你机会,我的母亲已经枉死十几年了,可你还要羞辱她,你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 你也活的够久了,早点去地下向我母亲赔罪吧。” 廖勇至此再不犹豫,把麻核塞进梅远志嘴里,粗暴地拖着他走进了夜幕之中。 初九已经瘫软在地上,青竹根本就不用请示梅若彤,走上前一拳打晕他后拖了出去。 杨尚义早就被逼着签了卖身的文书,这种黑心害主的奴才,打残了不要身价银子,直接扔到煤窑上去就行。 屋子里只剩下了梅若彤和林家母子三人,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哭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抓着梅若彤说: “孩子,他是你父亲,我终究是不忍心让你做这种事情,还是放了他吧,让他离开洛邑,我不再看见他就行。” 梅若彤眼里落下泪来,却依然很坚定地说: “不,他该死,早就该死了。李氏死前承认了,她给母亲下毒,柳氏母子是知情的,他们母子才是真正的凶手,没有他们的纵容,李氏也没这个胆子。” 大老爷跺了下脚,咬着牙说: “母亲,就这样吧,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我和二弟现在就去安排,让林管家跟着,务必保证他们母子离京不被人看出异常。” 二老爷也忙点头,对梅若彤和老太太说: “母亲,你和彤儿不必担心,我和大哥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只管让臻阳好好读书,他和彤儿有个好前程,我姐姐在九泉下才能明目。” 老太太抹着眼泪摆了摆手,看着大老爷和二老爷离开了,才由梅若彤搀扶着往卧房走去。 焦嬷嬷和白芷一直候在卧房外,看到梅若彤搀扶着老太太走过来,忙都迎上去接替了梅若彤。 老太太伸手抚摸着梅若彤的脸,含泪说: “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明天那边还是要去,就是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了,知道吗?” 梅若彤点头,和焦嬷嬷一起伺候着老太太睡下后才回了碧桐院。 (); 第一百七十章 舒心 枫杨街的梅宅大门紧闭,显得一片安详,内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柳老太太一看见梅若彤就大哭起来,死命地捶着面前的桌子说: “都是不孝的东西,一个不想跟我回老家伺候我,竟然天不亮就发起了高烧,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你父亲更可恶,他又去赌,被人打成了半死,我还怎么带着他回家,难不成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照顾他不成?” 梅若彤微笑地看着柳老太太,等她终于诉说完委屈了,才平静地说: “祖母,妹妹本来就做不了什么事情,她回去大概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还要经常惹你生气,就让她留下把,我多派来几个人跟着在路上伺候你就行。” 至于梅远志,梅若彤提也不提,她等着看柳老太太怎么说。 自从上次梅远志赌掉那两万两银子之后,柳老太太一直是有些怕梅若彤会对她们母子不耐烦的。 这会儿看到梅若彤姑果然淡了脸色不提梅远志,柳老太太就开始有些心慌,也不敢再诉苦了,忙陪着笑脸对梅若彤说: “好孩子,我知道你父亲拖累了你,你千万不要生气啊。他原来不肯跟我走,但是现在他做不了主了,我一定带着他走,我不怕花银子,肯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 梅若彤心里真的是十分佩服柳老太太,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向她暗示银子的事情,果然就是本性难改。 梅若彤于是笑了笑,明显很满意的样子说: “这样就好,我会多给祖母一些银子,不会耽误您请大夫的。” 说完,梅若彤就笑着向青竹招了招手。 青竹马上走上前,恭敬地把一个楠木匣子打开放在了柳老太太面前的桌子上。 柳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匣子里银票的厚度,黝黑的脸庞就马上笑成了一朵花,她一面把匣子合上拿在自己手里,一面笑着对梅若彤说: “那就听你的,你妹妹就先住在京里由你来照顾,等我明春回来了,也该给她说亲了。” 梅若彤笑着点了点头,就起身招呼青竹她们几个人一同帮着柳老太太收拾。 箱笼一个个地抬出院子装上了马车,跟随的下人们也都整齐地列在了门口,梅若彤这才走到院子里,示意廖勇可以把梅远志抬出来了。 梅远志被一个门板抬了出来,周围都是廖勇和他的属下。 因为昨天被青竹打了数个耳光,梅远志的一张脸肿胀不堪,紫红掺杂着乌青,令人看一眼就觉得生厌。 梅若彤平静地走到梅远志跟前,温声安慰了他几句,看到口不能言的梅远志一直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梅若彤便俯下身,用极轻的声音: “你看,你这样子恐怕是做不了祠堂那边的主的,等你死了,能不能进祠堂,大概也要看我的意思,你信是不信?” 梅远志气得几乎晕死过去,可他既不能动弹,也说不了话,只一双眼睛恨的差点儿滴出血来。 几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往码头,梅若彤一直跟着把柳老太太送上了船,又演了一场祖孙分别的感人戏码,这才返回梅宅去看望梅若晴。 梅若晴烧的满脸通红,脸上却都是欢喜,听灵儿说梅若彤来了,忙挣扎着要起身。 梅若彤走进西厢房,示意梅若晴躺下,问清楚她已经喝过药了,便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说: “你只要叫嚷着说不舒服就行了,我自会替你说话,何苦受这样的罪?” 梅若晴却依然万分高兴,眼睛闪亮地盯着梅若彤说: “姐姐,我不能冒险,我跟回去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祖母为了银子不定会把我随便嫁个什么人家。我姨娘跟我说过,跟着你和哥哥才会有好日子过。” 听梅若晴居然开始称呼李氏为姨娘了,梅若彤心里忽然就有些心酸,她伸手抚了抚梅若晴额头上有些汗湿的碎发,低声说: “你以后不用称呼她为姨娘,我不会再和你计较。” 梅若晴咬了咬嘴唇,忽然就扑到梅若彤怀里哭了起来。 伺候在屋子里的铃儿也红了眼圈,赶紧退出去避开了。 姨娘掐尖要强了一辈子,当老太太和老爷手里的刀,做尽了坏事,也就最后才做了这一件对的事情。 铃儿正站在廊下心酸不已,抬头就看到梅臻阳带着小厮双瑞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院子。 铃儿赶紧迎上去行礼,梅臻阳只对她点了下头,就快步往屋子里走去。 药劲儿已经上来,梅若晴睡得很沉。 梅若彤对着进屋的梅臻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替梅若晴掖好被角后才和梅臻阳一起走到了主屋的正厅里去。 铃儿带着一个小丫头进屋上茶,梅若彤看那个小丫头也就才八九岁的样子,便问铃儿院子里还剩多少伺候的人。 铃儿想都不用想,就说除了她和这个小丫头,其余的人都被柳老太太带走了,说是回乡后肯定不方便,更需要人伺候。 梅臻阳皱了眉头没说话,梅若彤就让铃儿带着那个小丫头先出去,然后对梅臻阳说: “哥哥,跟走的那些人,廖管事会安排好,你看若晴现在是住在这里,我先照顾她几天,还是跟着我去林家养病?” 梅臻阳想了想才说: “现在先别带她去外祖母家了,我怕外祖母见了她又会想起母亲的事情来,再惹她老人家心里难受。你先带着人住在这里几天吧,我也留下来陪着你们。” 梅若彤摇了摇头,看着面色复杂的梅臻阳说: “哥哥还是回国子监去读书吧,我留在这里,明天就让人牙子带人进来,挑几个老实可靠的买下来。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她的病好了再说。” 梅臻阳嗯了一声,等着梅若晴醒了,看她的烧已经退了,这才陪着梅若彤去吃饭,待到傍晚的时候又去看了看梅若晴才离开。 青竹在天黑的时候才回来,把上午给柳老太太的那个楠木匣子拿出来晃了晃说: “一切顺利,廖勇也回来了,姑娘只管放心便是。” 青竹说完在桌旁坐了下来,连喝了两杯水才笑着说: “以往我看林管家那个老头整天一脸笑,又胖胖的,活像个弥勒佛,没想到却是个妙人,一句难听话没有,就把那老太太给制服了,有他跟着去押送,保准什么事情都没有。” 梅若彤也笑,又给青竹倒了一杯水才说: “林管家以前是跟着外祖父的,连两个舅舅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如今他年纪大了,舅舅们轻易都不会辛苦他,这次会让他跟着去,自然是最稳妥不过的。” 碧溪和小小很快就给青竹端来饭菜,梅若彤让青竹就在自己面前吃,碧溪和小小也坐在一旁陪着。 窗外忽然起了风,刮得呼呼直响。 青竹忙了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便什么话也顾不上说,只埋着头吃。 碧溪和小小看着青竹的吃相,就在一旁抿着嘴笑,被梅若彤含笑瞪了一眼后都忙捂住了嘴。 梅若彤斜靠在圆椅中看着猛吃的青竹和强忍着笑的碧溪和小小,眼里都是满足。 命运已经足够慷慨,她感恩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临行前 (1) 庄王府的水榭里,李彦白和李彦召相对而坐在下棋,两个小侍从远远地候在外面。 一局终结,李彦召给自己和李彦白各倒了一杯茶,笑着说: “二弟,这不用遮遮掩掩的就是好,我现在一有空就可以过来找你说话下棋,日子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李彦白依然温和地笑着,看着李彦召说: “皇兄,你把闲暇的时间都花在了我这里,要是皇嫂和东宫里的那些美人们听到你说这话,以后都该恨我了。” 李彦白说的戏谑,偏脸上的表情还一本正经的。李彦召被逗得哈哈哈大笑,拍了下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我一向当你是个正经人,想不到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李彦白微笑不语,只端起茶慢慢地抿着。 夏风飞快地冲进水榭,笑着给李彦召和李彦白行礼。 李彦白看了一眼夏风说: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没什么是皇兄不能听的。” 夏风便笑着应了声是,把自己打听到的柳氏母子离京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彦白听完毫不奇怪,他曾让人调查过梅家,连梅若彤的奶娘喜欢喝什么酒都清楚,自然也大概知道梅家的这些阴私之事。 李彦召听完却是愣住了,半晌才说: “颍河也真是个狠人,寻常女子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李彦白浅浅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说: “这世道对女子的苛责本来就多,父兄便是天,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总是理所当然的,偏就要女子忍下所有的委屈,天理何在?” 李彦召便又笑看着李彦白说: “所以你才喜欢这样的颍河,能把下人当亲人看待,也能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 李彦白毫不犹豫地点头,起身和李彦召并肩走出水榭,边走边说: “就算颍河不动手,等我闲下手来也不会放过那母子俩,丧尽天良的人,以后还不知道要给她招来多少祸事。” 梅远志被安国公府盯上这件事,李彦召是知道的,所以也就明白李彦白话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后又扭脸看向李彦白问: “你既然如此关心梅姑娘,那为何不肯去见她一面?你过两天就要动身,此去凶险,走之前和她见面说说话也是好的。” 李彦白不语,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她再因为我难过,她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只希望她能过得自在些。” 李彦召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临离开的时候才有些犹豫地问李彦白: “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成亲吧?她也快十七岁了,林家既然答应了她和那个韩大夫的事情,若是他们要成亲,林家人肯定也不会阻拦。” 李彦白的嘴唇抖了几下,他垂下眼眸不再看李彦召,只声音很轻地说: “我相信她不会不和我说一声就成亲的,除非我这一趟回不来了。” 李彦召听得有些难过,默了默才说: “二弟,你其实不必这样辛苦,你为颍河做的,完全不是那个韩煜可以比的,你只要肯去争,颍河肯定会选择你。” 李彦白轻轻地苦笑了一声,低声说: “可是这样她不开心,我最看不得她在我面前哭,她一哭我就心软,不忍心再去逼她。” 说到这里,李彦白笑着抬起头拍了拍李彦召的肩膀说: “皇兄,你赶紧回去吧,我知道你其实是抽空过来陪我的。等我把事情办成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再一起下棋。” 李彦召也只好点了点头,领着两个内侍从王府的侧门离开了。 秋影从外面回来,看到夏风愁眉苦脸地蹲在廊下发呆,就上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夏风指了指李彦白卧房的窗户,低声说: “王爷又在里面闷了半晌了,肯定又在想梅姑娘,却偏偏不肯去见一面。 梅姑娘也真是狠心,这么久了,居然真的就不遣一个人来问一下王爷的身体情况。” 秋影听了也垂下头,踌躇了一阵才试探着对夏风说: “你和青竹姑娘熟悉,要不你去找她一下,让她告诉梅姑娘说王爷要远行了,说不定梅姑娘自己愿意替王爷饯行呢?那她要是邀请了,王爷肯定很乐意去。” 夏风想起青竹凶巴巴的样子就犯愁,但看了看李彦白的窗户,咬了咬牙还是说: “去就去,那个丫头是凶,但也不是不讲理,王爷好歹救了她主子,她不能太没良心。” 夏风说完就飞一般地窜走了,秋影便也很开心地咧着嘴笑起来。 梅若晴这次的病好得很快,人也开朗懂事起来,梅若彤说带她去林家一起住,她直接就拒绝了,对梅若彤说: “姐姐,我怕现在过去会惹外祖母生气,让我留在这里吧,等年节的时候我再和哥哥一起去给外祖母磕头。” 梅若彤听完就笑了,看着梅若晴说: “你确定自己能管好一个家吗?” 梅若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说: “姐姐,我想试试,我要是能做的好了,才有脸去见外祖母,也可以让哥哥安心读书。” 梅若彤心里其实是很满意梅若晴有这种变化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学,只要她愿意尝试着去努力就行。 自己是一定要和韩煜一起离开的,梅臻阳和梅若晴迟早都要自己支撑这个家,那么梅若晴就必须学会管家的事情。 梅若彤便把碧溪叫了进来,对梅若晴说: “你既然愿意学,我便把碧溪留下来给你先用着,她是在祖母身边做过大丫头的,跟着我之后,院里的事情也都是她和小小打点,你凡事多听她的意见,不要着急,慢慢学。” 碧溪便忙给梅若晴行礼,梅若晴也赶紧站起来扶了碧溪,态度很是客气。 梅若彤又看了一眼垂手站在门口的铃儿,然后把她叫到跟前对梅若晴说: “你的这个丫头是个忠心的,你以后要善待她,多教她一些东西,等碧溪回我身边后,就让她协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若晴连连点头,拉了铃儿的手对梅若彤说: “我知道的,姐姐你放心。” 铃儿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忙跪下给梅若彤和梅若晴磕了头。 青竹正在外院里和廖勇一起见刚买回来的几个小厮和护院,听到守门的说外面有人找她,一走出去就看到夏风正一脸笑地站在长街对面看着她。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临行前(2) 青竹因为一直觉得对不住李彦白,所以后来夏风护着梅若彤去行宫一直到回京的那些日子,她对夏风还是比较客气的,两个人的关系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见青竹出了院子,夏风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笑着对青竹说: “青竹姐姐,你有时间没?我请你喝杯茶。” 青竹瞥了他一眼,做出些不耐烦的表情说: “有话快说,我没有时间去喝茶,今天就要陪着我家姑娘回林府去了。” “那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就耽误你一点儿时间,说完我就走,行不?” 夏风陪着笑脸,好说歹说地把青竹请到了街角的一片竹林旁,看看四周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青竹: “梅姑娘不去看望我们王爷也就算了,怎么也不派个人去问候一下,我家王爷虽然不说,可伤心是肯定的,除了太子殿下去看他,他平时整天的都不说一句话。” 青竹听了夏风的话,也是苦着脸,闷闷地说: “我劝过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不是不想去探望王爷,只是不想王爷再误会。我们姑娘说既然不能答应王爷,那就不要再拖着王爷,姑娘也是希望王爷能过好他自己的日子,别再为我们姑娘耽误时间。” 夏风急得跺脚,对青竹说: “梅姑娘要这样骗自己,难道你也信?我们王爷绝不可能再喜欢别的姑娘,要不然早就接受梁姑娘了。” 青竹也很无奈,便有些生气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姑娘就是喜欢韩大夫,韩大夫也对姑娘很好,难道你要我家姑娘脚踏两条船不成?” 夏风见好就收,立刻退了一步笑着说: “那自然是不能,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得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我才能告诉你。” 青竹哼了一声说: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或者你们的秘密,我们姑娘也不许我去乱打听。” 青竹说完抬脚就要走,夏风急得一把抓住了青竹的袖子说: “好好好,我不让你保证了,但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你如果不想梅姑娘将来后悔,就听我说一说。” 青竹疑惑地停了下来,听夏风把事情说完之后,她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在夏风手臂上说: “你是想害死我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拿来给我说,万一消息泄露了追究起来,你会害死我的,你知不知道?” 夏风急得要哭,哀求青竹说: “好姐姐,我要是不说,你不是不肯帮我吗?我是真的怕我们回不来了,想让王爷临走前再见梅姑娘一面,也算心里留个念想。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竹气馁地在蹲在地上垂头想了一阵,然后咬着嘴唇站起来对夏风说: “我去和姑娘说,姑娘只是不想王爷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并非不感念王爷的救命之恩,我想只要我说了,我们姑娘应该会愿意去给王爷送行的。” 夏风听了青竹的话,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给青竹作揖道谢: “那就拜托青竹姐姐了,我们后天出发,城南十里亭见。” 青竹愣住,刚说了句“你们不是去……”就明白夏风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就就忙往回走去。 夏风看着青竹的身影消失,才飞快地往王府赶去。 梅若彤陪着梅若晴,看着她在碧溪的指点下把外院和内院的事情都核查了一遍,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便也稍稍放了心。 晚饭后让碧溪留在梅宅里,梅若彤和青竹等人就回了林家。 梅若彤领着青竹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正和焦嬷嬷坐着闲话,见了梅若彤就忙牵着手让她坐在身边,问了梅若晴的情况后叹了口气说: “我都这个年纪了,怎会和她一个无辜的孩子计较?她原不必这样小心的。” 梅若彤见老太太精神尚好,心里也觉得宽慰,轻声说: “外祖母,她既然愿意,就让她历练历练吧,对她以后有好处。” 老太太嗯了一声,搂了梅若彤在怀里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能看到你母亲沉冤得雪,你和你哥哥都是好孩子,你母亲有你们,也该明目了。” 梅若彤却依然心酸,难过地说: “若不是为了哥哥的前程,我绝不会就这样私下里处置了他们,必要把事情闹到世人面前去为母亲正名。不管怎么说,这样做究竟还是委屈了母亲的。” 老太太却笑着摇头,坚定地说: “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耽误你哥哥的前程,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和你舅舅们也极赞成。 说实话,我和你舅舅们刚开始都不敢相信你和你哥哥肯为了你母亲这样做,我们已经十分满足了。” 林家人越是这样体谅,梅若彤心里反倒越不好受。一直到回了碧桐院后洗漱换衣,还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青竹也就不敢多说话,直到梅若彤睡下了,青竹才小心翼翼地把夏风白天说的事情告诉了梅若彤。 梅若彤惊得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就算她只是一个女子,也清楚地知道安国公府在西边和北境两地的势力之大,李彦白又是和安国公府结了死仇的,现在过去,还是没有名目的暗地潜入,那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青竹却以为梅若彤是生气她私下里又去见夏风,吓得忙在床边跪了下来请罪。 梅若彤让青竹起身,接了她递过去的外衣披上说: “就算我们不知道王爷具体要去干什么,可这危险却是明摆着的,那陛下和太子肯定比我们更清楚,怎么就会同意让王爷去冒险呢?” 青竹看出来梅若彤起码是关心李彦白的安危的,便放下心来,想了想说: “那说不定是王爷自己非要去的,或者是有别的什么特殊原因,这些我们是不能问的。” 梅若彤默然良久,才低声说: “如果文君姐姐知道王爷去冒这样的险,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青竹吓得几乎跳起来,急忙低声劝梅若彤: “姑娘,你这次可不能再糊涂了,上次你在行宫引着王爷去见梁姑娘,都把王爷气成什么样了?你就算不去给王爷送行也没什么,但是千万不能再告诉梁姑娘了。” 梅若彤抿了抿唇,轻轻拍了一下青竹的手臂说: “我知道了,看把你吓得。” 重新又躺了下来,梅若彤却再也没了睡意,只默默地盯着帐顶发呆。 听到青竹又在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的意思,梅若彤悄悄叹了口气,轻声说: “你和小小明天准备一下,王爷喜欢喝花茶,他的伤又刚好,我们就以茶代酒去送送他吧!” 青竹高兴起来,忙殷勤地宽慰梅若彤说: “行,我明天肯定把东西都准备好。姑娘其实也不用担心,就算是为了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我们也应该去送送的。” 梅若彤淡淡地笑了一下,她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最不怕名声坏掉的人,如今也依然只求问心无愧。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雁南飞 三匹健马在洛邑朝南的官道上飞驰,领头白马上的男子一袭青衫,玉白的披风在秋风中飞扬。 跟在后面的夏风和秋影互看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等会儿王爷在十里亭发现梅姑娘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天气已经颇冷,亭子周围也是一片草木萧瑟的景象。 小小在相对着的两个石凳上放了锦垫,廖勇已经生起了炉子,青竹便和小小一起去煮茶和热糕点。 梅若彤坐在石凳上,垂眸数着手里的黑色佛珠,圆扇一样的睫毛偶尔抬起,扫往延伸向洛邑的官道。 远处有人影出现,很快就有模糊的马蹄声传来。 青竹搭眼往远处看了一会儿,便回头笑看着梅若彤说: “姑娘,是王爷和夏风他们过来了。” 梅若彤闻言点头,起身走到亭子边等着。几片银杏树叶随风飘落,落在了梅若彤的脚边。 李彦白所骑的白马飞速冲过了亭子附近的官道,却又忽然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马上的李彦白满眼惊喜地回头,就看到梅若彤正含笑站在亭子边看着他。 夏风和秋影早勒住了缰绳,此刻正邀功般地看着李彦白。 李彦白立刻下了马,把缰绳和马鞭递到秋影手里,又笑着拍了一下夏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然后便大步朝着梅若彤走去。 她来了,在这里等他,美得像是深秋里的一幅画,从此留在他的记忆里,让他的梦再也不孤单。 夏风听完李彦白的吩咐便呆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却再也不敢看青竹一眼。 王爷这样安排肯定是存心不良,这次死定了,自己一定会被青竹打死的。 青竹和小小已经摆好了热茶和热糕点,和廖勇一起退出了亭子。 李彦白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和梅若彤一起坐下后才轻声说: “梅姑娘,谢谢你来送我。” 梅若彤本以为上次农庄一别,和李彦白之间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两个人若此后再见,至少在表面上会保持着朋友般的关系。 可此刻,只和李彦白对视了一眼,梅若彤就发现自己错了,李彦白的眼神炙热无比,和在农庄分别时的沮丧伤心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梅若彤在这一瞬间就后悔了,她有些心慌地低下头把手里的佛珠缠在了手腕上,心里盘算着怎样找个借口才能尽快离开。 看来男人的话是真的不能信,尤其是眼前这个长得如同妖孽一般的男人。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了一下夏风,然后稍微把身子俯向梅若彤说: “我知道你后悔来送我了,可我还是很高兴。” 梅若彤皱着眉抬起头,看着李彦白说: “原来王爷竟是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倒是我白信了王爷一回。”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起来,把手从小石桌的边沿下伸过去,霸道地握住了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夏风那小子怕是把什么都给你说了,所以你才会心软来送我,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此去只有两个结果。 我若是能平安归来,必然会将德妃和安国公府的势力一网打尽,那么凭我为陛下和皇兄立下的功劳,余生做个富贵闲王想来是不难的。那时候我就能给你平安,给你想要的与世无争,甚至可以带着你浪迹天涯,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你说,我为什么不可以韩煜争夺你? 我若是此番一去客死他乡,那今天便是见你的最后一回,我又为什么不让自己放肆一回?” 李彦白的手温热干燥,梅若彤的手心里却已经浸出汗来,她使劲儿地想把自己的手从李彦白手里夺出来,却没能成功,只能咬了咬牙恨恨地瞪着李彦白说: “青竹他们都在外面,王爷就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枉称君子吗?” 李彦白弯唇一笑,径自挪到旁边挨着梅若彤的那个石凳上坐了,低声笑着说: “我从来都没想在你面前做个君子,你乖一点儿,不然我就把你带到你的那辆马车上去,这里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时候我会做什么。” 梅若彤顿时涨红了脸,连脖子和耳朵都变成了粉红色,她急忙站起身想去找青竹和廖勇,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连秋影和夏风也不见了踪影,只听得到远处的树林随着秋风飒飒作响。 梅若彤的左手还在被李彦白拉着,他只轻轻一带,就将梅若彤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梅若彤急得含了泪,挣扎着就要喊青竹,可李彦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已经俯身吻了下来。 看似清瘦的李彦白此刻却有着超乎梅若彤想象的力气,她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默默流泪。 白云悠悠,一队南归的大雁似乎也因为亭子里的一幕害羞了,很快就消失在了天边。 待李彦白终于肯放开,抬手给梅若彤擦脸上的泪水时,又羞又气的梅若彤便毫不犹豫地在李彦白的右手腕上咬了一口。 李彦白的手腕上顿时便出现了两排细碎的、带着血迹的牙印,又因为他这会儿只有左手抱着梅若彤,梅若彤便得以从他怀里挣脱,提起裙角踉踉跄跄地往亭子外面跑去。 可是,青竹和小小依然不见踪影,廖勇也不在,梅若彤只觉得满心绝望,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呼救也是没有用的。 李彦白已经从后面抱住了梅若彤,低声笑着说: “好了,我不闹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梅若彤已经无声地哭到哽咽,回头就要去打李彦白的脸。 李彦白抓住梅若彤的手臂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好脾气地哄着她说: “对不起,我知道我吓着你了,下不为例,你看你把我咬成什么样了,你这也太狠了,难道还想谋害亲夫不成?” 梅若彤挣扎不开,便狠狠地踩了李彦白几脚,咬着牙边哭边骂: “做你的白日梦,我死都不会嫁给你,你就是个伪君子,流氓,你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李彦白轻笑出声,下颌轻轻摩擦着梅若彤的发髻,柔声说: “如果说我半个时辰前还抱着视死如归之志的话,那我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也不想死了,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我要和你成亲,然后每天都这样抱着你,再生一堆可爱的儿女。” 说完,李彦白松开环着梅若彤腰身的手臂,只紧拉着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问道: “你是想让他们都看到我把你怎么样了,还是想体面地结束今天的见面,然后回到马车上去等着和青竹她们一起走?” 梅若彤气急交加,几乎已经哭得喘不过气,闻言只能咬着牙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李彦白。 死男人,以后你就算是再死上一百回,那个叫梅若彤的笨蛋都不会再相信你。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意归 李彦白知道梅若彤不会愿意把事情闹大让下人们看笑话,便笑着抽出帕子把梅若彤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牵了她的手说: “走,我送你回马车上。” 梅若彤一把甩开李彦白的手,扭脸就小跑着朝马车奔去。 看着梅若彤急切如逃命般的样子,李彦白抿着嘴唇无声地笑了,背着手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马车的轮毂很高,旁边又没有脚凳,穿着长裙子的梅若彤试了几下都没能上去,立刻便狼狈得想哭。 已经走到梅若彤身边的李彦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便笑着跳上马车,然后向梅若彤伸出了双手。 李彦白的右手腕上还带着血迹,在秋阳下闪着刺目的红。 梅若彤把脸扭到一边不肯接受李彦白的好意,直到李彦白无奈地把车里面的脚凳拿出来放在地上,她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李彦白也弯腰想跟着梅若彤一起进车厢,却被梅若彤用一个杯子差点儿砸在脸上,于是他只好在车厢门口盘腿坐了下来,撩起帘子笑看着梅若彤说: “你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是慧通方丈送的,对不对?” 梅若彤生怕等会儿在青竹和小小面前丢脸,正快速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闻言只给了李彦白一个白眼,根本就不理他。 李彦白一点儿也不着急,依然好脾气地笑着说: “慧通方丈也真是偏心,我和他那么熟,也不见他送给我什么。” 梅若彤冷笑了一下,正想讥讽李彦白几句,却感觉嘴疼得厉害,拿镜子一照才发现嘴唇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顿时又气得落下泪来。 这下可是完了,青竹和小小只要不是瞎子,就会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这个样子晚会儿回去怎么去见外祖母,就算找个借口不去福寿堂,那二太太和林庭芳要是去碧桐院找她说话怎么办? 李彦白看出了梅若彤的担忧,再看看梅若彤的嘴唇,自己也觉得歉疚,忙低声向梅若彤道歉: “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我没有把握好,下次不会这样了。” 梅若彤简直就要被气死了,还有下次?她这会儿都恨不得老天爷立刻就收了李彦白这个混蛋。 梅若彤手里的镜子朝着李彦白的脸砸了过去,李彦白却轻松地就把镜子接在了手里,并且趁机钻进了车厢里,然后笑着坐在梅若彤对面说: “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会回来娶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梅若彤不理会李彦白的话,只恨恨地说: “你给我滚出去,我要回家。” 李彦白笑着把镜子放回了桌上,然后认真地看着梅若彤说: “我把你们兄妹和林家托付给陛下和皇兄了,他们至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但是你还是要小心,防止别人在内宅里暗算你。” 梅若彤干脆把脸扭到了一边去,可仍然止不住哽咽,今天真的是快要气死了,她都怀疑自己前天做决定的时候是不是脑子坏了。 李彦白并不在意梅若彤的抗拒,仍然笑着对梅若彤说: “你把慧通方丈的这串佛珠借给我戴几天好不好?我觉得它能保佑我平安归来。” 梅若彤当然不肯,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李彦白就已经笑着握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开始取她手腕上的佛珠。 梅若彤气得咬牙,李彦白却轻笑着伏在她耳边说: “乖一点儿啊,不然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梅若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彦白取走了佛珠戴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还很满意地晃了晃。 外面隐约有争执声传来,梅若彤听出那里面有青竹的声音。 李彦白飞快地在梅若彤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了句“一定要等我回来”,然后就跳下了马车,一脸正经地站在马车旁等着。 小小跟在廖勇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马车旁,她十分委屈而又愤恨地看了一眼李彦白,然后赶快爬上了马车。 梅若彤正用帕子狠狠地擦自己的额头,小小只看了一眼梅若彤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就想去检查梅若彤的衣服。 梅若彤握了小小的手低声说: “我没事,青竹和廖管事呢?” 小小一边哭一边说: “廖管事和我一起回来的,青竹姐姐把那个叫夏风的人挠出了一脸的血,这会儿还在追着他打。” 马车外,廖勇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李彦白也不看他,一脸春风得意地背手笑着,看到秋影牵着马过来了,便扭头对廖勇说: “时候不早了,好好送你们姑娘回家去,路上小心点儿。” 廖勇没吭声,只冷冷地哼了一声算作是应下了。 李彦白和秋影已经上了马,夏风才鬼哭狼嚎地从林子里逃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路怒骂的青竹。 李彦白抿了抿唇,十分淡然地催马上了官道,然后含笑看着梅若彤的马车 夏风临逃上马的时候又青竹用剑鞘在后背上狠打了一下,鬼哭狼嚎地仓皇往远处逃去 廖勇连亭子里的那些东西也不顾了,等青竹一上车,他就立刻扬起鞭子往驾车的两匹马身上抽去。 青竹跪在车厢的地板上,哭着对梅若彤说: “姑娘,都怪我,我轻信了夏风那小子,你责罚我吧。” 小小也哭得哽咽,忙找干净的帕子粘了水去给梅若彤擦脸。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伸手扶了青竹让她起身,低声说: “这不怪你,是我决定要来的,再说也没什么发生大事,你们不要担心。” 小小在花楼里讨生活多年,看一下梅若彤的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哭得更加伤心。 男人果然都没有好东西,玉人一般的庄王爷,愿意拿命救姑娘的庄王爷,也一样是个见色起意的坏东西。 梅若彤被青竹和小小哭得没了办法,只能无奈地说: “求求你们别哭了行不?他真的只是亲了我,没做别的事情。” 青竹和小小的哭声便戛然而止,青竹讯速地翻出帷帽给梅若彤戴在头上说: “姑娘,等会儿回去了就说你吹了风不舒服,谁也不见,睡一觉明天肯定就好了。” 小小连连点头,忙跟着说: “就是,就是,姑娘你不要怕,我们谁也不会说的,连碧溪姐姐也不说,一会儿回去就用冰给你敷嘴唇。” 梅若彤隔着薄纱隐约能够看到青竹和小小一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又苦笑了一下。 夏风的脸上挂着数道血痕,头发也被青竹挠成了鸡窝状。他纵马狂奔了一阵后停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慢悠悠跟上来的李彦白和秋影。 看着秋影忍笑忍得十分痛苦的样子,夏风眼里的幽怨更深,只一言不发地盯着李彦白,明显在等着李彦白给他一个说法。 李彦白笑眯眯地看着夏风,一本正经地说: “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很好,等我们回来了,我就去找梅姑娘说合,把青竹嫁给你可好?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备一份厚礼。” 夏风顿时石化在原地,眼泪都差点儿流了下来。秋影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出生天 马车停在林府的角门处,梅若彤一直等到进了碧桐院的卧房里才取下了帷帽。 也就才洗漱好换了衣服,就有守门的小丫头在外面禀报说二姑娘林庭芳来了。 青竹快步走了出去,笑着对林庭芳说: “二姑娘,我们姑娘今天出去吹了风,头有些疼,刚刚才睡着。” 林庭芳并不多疑,问过梅若彤是否吃了药便离开了,说好了等明天再过来。 梅若彤气恼地闭眼坐在圆椅中,小小站在后面给她通头发。青竹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对梅若彤说: “姑娘,二姑娘走了,我想着她可能是想来问您什么时候去行宫的。” 梅若彤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 “后天再去吧,你也去歇着,等明天了再替我去趟枫杨街,看看碧溪她们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 青竹忙应下,和小小一起伺候着梅若彤睡下了。 梅若彤闭眼躺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好了一些,可一睁开眼就又郁闷了,因为她发现青竹和小小居然还都守在床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梅若彤有些无语,但是也能理解青竹和小小,在这个年代,女子被人如此轻薄,若是不能成婚,大概也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们这是在担心自己想不开呢! 梅若彤冷笑了一下,对青竹和小: “你们用不着担心,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想不开?我就当是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以后若是有机会,把这仇报了就行了。” 青竹和小小于是就放心了一些,可又觉得有些怪异,怎么这种事情到了姑娘这里,解释的就这样奇怪呢? 青竹和小小终于出去了,梅若彤却又烦躁起来,拉过薄被盖在脸上生起闷气来。 桑嬷嬷是在林庭瑶出嫁的时候跟去靖勇侯府的陪嫁婆子,她的丈夫就在林庭瑶的一个陪嫁庄子上做庄头。 所以,林庭瑶理所当然地选择带着桑嬷嬷和润琴去了桑嬷嬷丈夫所在的庄子上。 至此,林庭瑶主仆三人的境遇一下子就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桑嬷嬷的丈夫潘兴精明能干,见到林庭瑶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也就不到一天的功夫,他便给林庭瑶置办好了所有的东西: 一座整洁舒适的院子,七八个做粗使的丫头婆子,各种桑嬷嬷交待好的林庭瑶钟爱的衣食和玩物,甚至还去城里花重金请了一个专门看妇科的名医长住在了庄子上。 林庭瑶舒心地坐在窗前喝着燕窝粥,润琴跪在地上轻轻地给她捏着腿。 桑嬷嬷满脸笑意地走进了屋子,小声说道: “太太,奶娘的事情安排好了,这庄子上就有几个媳妇的产期比您略早些,都盼着能来给咱们小世子做奶娘呢!” 林庭瑶翘了翘嘴角,把手里的小盏放在桌上说: “她们再怎么盼着,也得我看中了才行。嬷嬷你先看着,过些时候挑老实干净的送进来几个,然后我再挑选。” 桑嬷嬷自然是一连声地应了,她一家子的前程与其说是系在林庭瑶的身上,还不如说是系在林庭瑶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上。 林庭瑶只要能生下靖勇侯府的嫡长孙,那身份自然就不同往日,不然她们这些做下人也活不了多久了,只看林庭瑶这几个月的遭遇便很明白。 深宅大户里,不被待见的人总是死的很快的那个。 靖勇侯府里,二太太王宝珠听说林庭瑶跑了之后,很是幸灾乐祸了几天,以为这个眼中钉以后是别想再回来了。 身为侯府的大太太,居然敢不经长辈同意就跑到外面去住,这不仅是胆大妄为,就是扣上个不守妇道的帽子也不为过。 可林庭瑶刚一到庄子就给婆婆邱氏送回来了几车好东西,并且派了人在洛邑到处散播消息,哭诉自己是被二房逼迫的活不下去了,只能先出去暂避风头,等平安生下了孩子再回去孝敬婆婆,竟是连邱氏的半分不是都没提。 王宝珠气得几乎晕死过去,邱氏听了却冷笑,对云嬷嬷说: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这府里谁是她不能得罪的。” 云嬷嬷正在给林庭瑶送回来的那些东西造册,闻言便笑道: “依老奴看来,大太太不仅是聪明,对您也是有孝心的。” 林庭瑶这次派人来侯府送东西,还特意让人私下里给云嬷嬷送了好处的。 邱氏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自从侄女邱紫萱嫁进侯府无望,不得已哭着远嫁了之后,她对林庭瑶的恨便更加难以释怀。 云嬷嬷想起昨晚送到自己家里的那些好东西,便又试探着劝说邱氏: “大太太不被娘家待见,也就只有找您做靠山了。这眼看着二太太也有了身孕,侯爷又一门心思地希望二房能生下嫡子,指不定就还惦记着咱们大少爷的爵位呢!” 邱氏当然明白云嬷嬷的意思,长出了一口气后才说: “你让人去庄子上一趟,就说既然大太太在府里住的委屈,那就在庄子上住些日子吧。” 邱氏想了想又说: “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既然要做戏,那就做足了,不过给她几分体面,若她真的能生下嫡长孙,以后的事情再做计较也不迟,反正这京城里愿意嫁给我儿子的高门贵女多的是。” 云嬷嬷自然是笑着应了,接着又和邱氏说起京城里的一些传闻,待提到梅若彤现在十分得梁皇后看重,竟能随意出入行宫的时候,邱氏便哼了一声说: “不过是一只插了凤凰毛的乌鸦罢了,就德妃娘娘那性子,得了机会定然会要她生不如死。” 云嬷嬷不敢再说下去了,自从梁皇后怀了身孕的消息传出来,京城里的各种消息就没有断过。 可除了梁家能往行宫里送东西之外,梁皇后竟是谁也不见,只除了颍河县主梅若彤。 这是怎样的恩宠,人们就算嘴上不能随意说,可光看林家那日益兴隆的生意也就都明白了,可自家夫人还是要这样咒骂梅若彤,云嬷嬷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被侯夫人邱氏骂做是乌鸦的梅若彤正和林庭芳一起准备出发,老太太携了一家人把她们送到府门外,亲眼看着二老爷林永合带着护卫们一起跟着走得看不见了,这才扶了二太太的手回去。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韩煜的体贴 二老爷林永合一直把梅若彤和林庭芳送到西洛山附近,看着她们过了驻守禁军的第一个盘查点后才带着人返程。 李斓曦很快就带着林庭芳跑出去玩了,梅若彤当然不能跟梁文君说又见了李彦白的糟心事,梁文君也十分体贴,只和梅若彤说了一小会儿话,就打趣说: “算算时辰,韩大夫那边也该忙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晚饭后再来找你说话。” 梅若彤顿时红了脸,梁文君便笑着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就带着流云离开了。 梁文君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消瘦的背影在深秋的午后显得异常清冷寂寞。梅若彤看着她走远,忽然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梁文君不再悲伤? 韩煜很快就来了含月殿,等青竹和小小一出去,他立刻就把梅若彤抱在了怀里。 梅若彤哭了起来,虽然不提那天在十里亭的细节,却还是告诉韩煜:李彦白又开始发疯了,她还是盼着早点儿离开, 韩煜并不奇怪,给梅若彤擦了眼泪后牵着她坐下轻声说: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会放弃你,我是个男人,若我处在他的位置上,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韩煜的手轻轻抚摸着梅若彤的头发,想了想才说: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个讲情义有血性的男人,我还是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再者说了,到时候安国公府一系若真的能够被根除,林家和你哥哥他们也就没了威胁,我们也正好可以安心离开。” 梅若彤哽咽着点头,从内心里来说,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李彦白去死,她更多的是怕陷入和韩煜、和梁文君的纠缠和负疚之中。 等到梅若彤终于平静下来,韩煜便亲手给她擦了脸,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待说完了梁皇后的身体情况之后,韩煜才有些忧虑地对梅若彤说: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梁姑娘把一次脉,我觉得她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 梅若彤惊得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杯子,失声道: “怎么会?文君姐姐明显比以前好多了,没有再病恹恹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而且常常带着笑。” 韩煜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梁姑娘气血极虚,起码有几年时间都是处在严重失眠的状态中,她心里极度痛苦自卑,对外人却更加体贴周到,甚至连以前的悲伤难过都不表现出来了,用我们那个社会的观点来看,你想想她这是一种什么病?” 梅若彤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梁文君是患了抑郁症,而且时间已经很久,程度也已经很严重了。 梅若彤浑身颤抖,抓着韩煜的手哭着说: “你一定要救救文君姐姐,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能看着她走上绝路。” 韩煜却只是苦笑,他把梅若彤的手握在掌心里,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这个世界制不出来那些药物的。别说李彦白不肯接受她,就算李彦白肯,她这种病也未必就能够痊愈,早晚都会出事的。” 梅若彤失望地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不停地流淌。梁文君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又这么年轻,难道真的就只有香消玉损这一条路? 梅若彤在这一刻真的有些恨李彦白了,就算他没有错,可又何必如此狠心?梁文君求的不过是跟在他身边,哪怕是有名无分也行的。 韩煜轻轻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说: “若你真的心里过不去,我们走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给李彦白说清楚,看他会怎么做。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觉得他不会妥协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他也不会在梁姑娘病得起不了床的时候都不肯妥协了。” 梅若彤知道韩煜的分析是对的,可依然觉得寒凉彻骨,梁文君对李彦白的执念太深,若是李彦白这次不能平安归来,梁文君是绝对活不下去了。 梅若彤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把李彦白离京的真相告诉梁文君,对于处在绝境中的梁文君来说,只要是李彦白的消息,不论好坏都应该是一种盼头吧?至少在李彦白平安归来之前,梁文君会拼命坚持的。 韩煜似乎看出了梅若彤的心思,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你和梁姑娘十分要好,但是你最好不要和她说李彦白实际是北上了的这件事情。 梁姑娘的心理已经十分脆弱,她未必能够承受得了这种担忧所带来的压力,一旦她出了意外说出去了,可能就会给李彦白带来杀身之祸,你明白吗?” 梅若彤知道韩煜的理性是对的,但心里的悲伤却是难以消散。 韩煜便只能搂着梅若彤柔声安抚她的情绪,嘱咐她尽可能多地抽出时间陪着梁文君,这样总会让梁文君略微好过一些。 梅若彤默然许久才问韩煜说: “李彦白曾说他把文君姐姐看得和斓曦一样,是当做妹妹的,我一直不是很相信他的这个说法,站在你的角度,你也会这样选择吗?我总觉得是他过分绝情了。” 韩煜想了想便微微地笑了,轻轻捏着梅若彤的手说: “我觉得你可能是冤枉李彦白了,反正我觉得自己无法对和自己妹妹一样的女人下手,想想就觉得很有罪恶感,甚至觉得自己很恶心。” 梅若彤听了也只能苦笑,低声说: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看来我还是没有站在公平的角度上去看待李彦白,我更偏向于文君姐姐的感受。” 梅若彤说着抬起头,带了些笑意看着韩煜说: “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你总是很理解我的想法,从来不让我为难你,最重要的是你相信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李彦白的事情。” 韩煜眼睛亮亮地笑了,轻轻吻了下梅若彤的脸说: “我们能相遇并且相爱本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我若是连信任你都做不到,岂不是辜负了上天对我的厚爱? 再说了,只要李彦白成功了,最多也就半年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开始自己的生活,这里的一切,终究都会成为一场梦一样的存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真心相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梅若彤压抑的心情终于因为韩煜而渐渐好了起来,韩煜还要去忙,梅若彤也终于睡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醒来。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发生意外 按照韩煜的建议,在接下来的的日子里,梅若彤几乎把所有的闲余时间都用在了陪伴梁文君这件事情上,有时候甚至是看着梁文君睡下了,她才回寒月殿里去。 梁皇后自然是发现了异常,私下里便对窦嬷嬷说: “本宫一直以为颍河是个清冷的性子,怎么这次回来后竟是和以往不同了,总是见她跟在文君身边,以至于本宫这几天见她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因为梁皇后在韩煜的照看下身体越来越好,窦嬷嬷是从心眼里喜欢梅若彤和韩煜的,闻言便笑道: “若说是为了攀附,县主可有的是机会,二皇子和三皇子可都等着呢,但是县主却偏偏选了韩大夫,所以老奴觉得,县主也许就是和梁姑娘越发说得来罢了。” 小女孩们的友谊总是那样的奇妙,也许分享了彼此的一个小秘密后,就忽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梁皇后也是过来人,想了想也就没再多说。其实就算梅若彤有所图,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梁皇后也是愿意成全她的。 一切都被细心的韩煜给说中了,随着陪伴梁文君的时候曾多,梅若彤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梁文君是真的病了,而且已经十分严重,很多时候,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眼圈周围的暗青色,可她偏偏不再像以往那样多愁善感了,脸上时常的都带着笑。 梅若彤觉得十分愧疚,她真的想不出梁文君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变化的,明明那次在后巷的厢房里见过李彦白之后,梁文君的心境是明显转好了的。 梅若彤于是就去找韩煜,希望他能给梁文君的汤药里加些安神的药物。 在梅若彤的意识里,抑郁症病人首先需要的就是休息好,即使没有现代社会里那些专门用来治疗这种病的药物,好的睡眠起码可以让梁文君的病情不再加速恶化。 韩煜听了却只是苦笑,低声对梅若彤说: “没有用的,药量已经很大了,再加的话,出问题的就不仅仅是梁姑娘的精神了。” 梅若彤便又难过起来,这种事情她不可能拿去向梁皇后求助,即使说了梁皇后也不可能听得明白,说不定还会怀疑梅若彤是在诋毁梁文君的名声。 这个时代还没有精神病人的说法,疯子这个词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贬义词,家里有一个这样的人,一家人都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系铃的李彦白还在千里之外、生死未知呢。 梅若彤无奈,干脆就厚着脸皮纠缠梁文君,最终还是搬进临章殿的偏殿里和梁文君住在了一起。 几乎每一顿饭,每一个夜晚,梅若彤都在仔细而不留痕迹地照顾着梁文君,尽量劝着她多吃一口,夜晚的时候陪着她说些宽心的话,直到看着梁文君睡着,梅若彤才能松上一口气。 京中不断传来坏消息,西边和北境的鞑子多次进犯,守边的将士节节败退,损失惨重。直到安国公贾峻带着两个弟弟贾羽、贾诀率兵出击,才终于止住了鞑子进击的势头。 又过了几天,就传来了贾家军击退鞑子,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宣德帝声势浩大地封赏了安国公府,更将德妃晋为了皇贵妃。 贾家一时门庭若市,和前一段时间的消沉相比,更显风头无二,连一直不敢出门的端亲王妃贾筱雯也开始重新立了起来。 梅若彤和韩煜、青竹都道李彦白是了西北的,所以听到这些消息时,三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一直都没有李彦白的丝毫消息,他就像是前几年那样,很快就从洛邑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淡去了所有的踪迹。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十月初的时候,梁皇后的身孕已经有七个月了,而地势较高的西洛山开始有了冬天的迹象。 宣德帝本来是时常派何胜或者梁家人来行宫探望梁皇后的,送来一车车的东西和几句问候。 可从德妃被封为皇贵妃之后,何胜就没再来过,现在距离他最后一次来问候梁皇后的身体,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梁皇后依然不着急回宫,至少在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 可梁文君的焦虑情绪却明显严重了,虽然她越发的温和爱笑,外人更加看不出异常,可每天陪伴观察她的梅若彤却都看在了眼里。 梅若彤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梁文君,同时在心里盼望着李彦白赶紧平安归来。她已经想好了,只要李彦白回来,她立刻就把梁文君的病情给李彦白讲清楚,无论如何都要求他帮帮梁文君。 李彦白是梁文君唯一的药,也是救命的药。 每次想到这一点,梅若彤都心酸不已,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如果自己不出现在这个世上,是不是李彦白和梁文君就会多那么一份可能。 韩煜因为梅若彤的这种自责而担忧不已,甚至开始反对梅若彤再和梁文君待在一起,劝她找个理由回洛邑去。 梅若彤知道韩煜是怕她受梁文君的影响,可她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尤其是在知道梁文君的病情之后。 就在这个时候,李斓曦和林庭芳却出了意外。 李斓曦和林庭芳一起出去玩,居然半是威胁半是躲避地甩开了跟随的侍卫,等再被找到的时候,李斓曦没有大碍,林庭芳却受了伤。 起因是李斓曦想去后山的河里抓鱼,因为天气已经颇为寒冷,再加上地势陡峭,梁皇后便不允许她去。 李斓曦心心念念了几天,便背地里和林庭芳商量好之后甩开了跟随的侍卫们。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巧的是两个人在抓鱼的时候,李斓曦不小心跌进了河水里,林庭芳忙去救她,结果李斓曦倒是被林庭芳推到岸上去了,林庭芳却被河水给冲走了。 等李斓曦的哭声引来了侍卫,几个侍卫又花费了好半天功夫找到下游的深潭边时,哪里还有林庭芳的身影。 梁皇后很是生气,可李斓曦也被冷水冻得很快发起烧来,她便不忍心再责备女儿,只能吩咐驻守的禁军首领樊纲即刻率人出去寻找林庭芳。 梅若彤着急得手直发抖,林庭芳是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若是出了意外,她是没法和老太太以及大老爷交待的。 韩煜和梁文君都忙安慰梅若彤不要着急,青竹却等不得,廖勇正好这两天回了洛邑不在行宫,她便一个人出了行宫去寻找林庭芳。 天已经黑了下来,大着肚子的梁皇后依然等在临章殿的正殿里,梅若彤和梁文君也忐忑不安地陪坐在一旁。 两个宫女抬着给梁皇后浴足的药汤进来,韩煜跟在后面,很是担忧地打量了一眼面色微白的梅若彤。 梁皇后叹了口气,由窦嬷嬷搀扶着回后殿去了,韩煜便陪着梅若彤和梁文君一直坐到了天亮。 一夜的时间里,去寻找林庭芳的禁军也派人来回了几次话,可没有一次是梅若彤所期待的好消息。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怪的猎户 直到天都蒙蒙亮了,外面才送进来消息,说是青竹把林庭芳给找回来了。 梅若彤忙站起身,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到在地上。 或许是常年累月失眠的缘故,梁文君看起来倒是还正常些,忙伸手扶住了梅若彤。 梅若彤谢了梁文君,让她不必跟着自己,先去照料梁皇后和李斓曦要紧,然后就和韩煜一起匆匆赶回了寒月殿。 青竹还带着一身的寒气,身上穿的衣服上也挂破了好几处,她却也顾不得换,正和小小一起领着几个宫人在给林庭芳换衣收拾。 梅若彤跌跌撞撞地回了含月殿,几乎是扑进林庭芳的卧房里的。 韩煜却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看了几眼角落里低头站着的猎户打扮的男子后,才让随从提着药箱跟着他一起到了二楼林庭芳的卧房。 烧得满脸通红的林庭芳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正被梅若彤抱着半卧在床上。 往外走的宫人手里抱着一堆明显是乡下农人才穿的衣服,应该就是刚从林庭芳身上换下来的。 韩煜的眼神从那堆衣服上不留痕迹地滑过,心里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待到韩煜给林庭芳诊了脉,开好了药方让宫人拿去煎药,梅若彤才把昏睡着的林庭芳放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后让小小带宫人守着,然后她才和青竹、韩煜一起走了出去。 青竹这个时候才显出疲累来,她匆匆忙忙地喝了几杯茶,又吃了两快点心后才对梅若彤和韩煜说了事情的经过。 青竹是天黑前在高处隐约发现一片密林中似乎有座屋子,便顺着直觉一路找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荒无人烟、连条小路都没有的密林中找到了唯一的一户人家。 青竹说到这里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 “那里就住了一个年轻的猎户,他不肯说自己的名字,我到的时候,二姑娘正高烧昏迷,湿了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了,但我检查了一下,贴身的里衣还是原来的衣服,都还有些潮湿。” 梅若彤的手抖了几下,在这个时代,就算如此,后果的严重性她也是知道的。 韩煜忙轻声安慰她说: “你先不要急,我刚在院子里看到那个猎户了,我们先把他叫进来问问再说。” 青竹闻言也忙说: “姑娘,我看那人挺老实的,起码知道就算要救人也不能把二姑娘的衣服都换了,而且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二姑娘熬药,看起来倒像是个懂点儿医术的,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 梅若彤强迫自己舒了口气,得知是青竹再三要求那人才跟过来的,心里便更略微轻松了一些,这起码证明那人本心里是没想通过这件事来行宫领赏的。 不贪图富贵的人,往往害人的心思也就会少些。 梅若彤让青竹去领那猎户进来,韩煜便趁机握了握梅若彤的手,安慰她不要着急,事情未必就会像想象的那样坏。 进来的猎户身材高大,一身粗布衣裳,摘下头上的斗笠给梅若彤行礼的时候,却着实让梅若彤吃了一惊。 因为那人不仅五官颇为英俊、举止沉稳有度,而且居然会行官礼,全然不像是个普通的猎户。 青竹跟着那猎户走了一路,想来早已经心里有数,所以她并不吃惊。梅若彤却和同样惊讶的韩煜互看了一眼后,才询问那猎户的姓名,以及是如何救了林庭芳的。 青竹应该是已经和这猎户说了林庭芳等人的身份,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才疏离地回答道: “草民是在深潭边发现那个姑娘的,她当时刚从上游冲下来,人已经昏迷了,我叫喊了一阵也没有人找过去,因为天冷,草民怕她冻坏了身子,不得已才先把她带回了家。” 猎户依然不肯提自己的姓名,只顿了顿才又说: “草民一个人住,不得已才亲自给那姑娘换了外衣,有失礼之处还请县主见谅。” 话刚说完,那猎户就又给梅若彤行了礼,然后拿起地上的斗笠就准备离开。 梅若彤开口叫住了猎户,并不再追问他的姓名,只是很客气地说: “你既然救了我表妹,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谢你一番的,请你先留下来用顿饭,等我表妹醒了再走可以吗?毕竟是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想你也能体谅我的心情。” 猎户对于梅若彤的客气似乎有些惊讶,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准备离开。 青竹却不耐烦了,上前两步拦住了那人说: “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我早就说了相信你是个君子,我们县主也极为客气,你还这样拿乔做什么?难不成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这件事情还有公主牵扯其中,万一皇后娘娘要问你话,你让我们县主拿什么去交待?难不成让我再往你那地方跑一趟,我可是已经快累死了都,你住的那是个什么鬼地方,连条路都没有,我找了半夜才找过去。” 年轻的猎户被青竹一番炮筒似的质问给问红了连,竟是楞在那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韩煜便微微地笑了,他摆手示意青竹退下,然后对梅若彤说: “你和青竹去照看林姑娘,我先把这位小哥带到我的屋子里去歇息一会儿,待会儿若是皇后娘娘要问话,只管让人去我屋子里找便好。” 梅若彤点头,韩煜便起身走到那猎户跟前施了一礼说: “多谢小哥救了我家姑娘,我是东家药铺里的大夫,您叫我韩大夫便好。” 红着脸的猎户便又给梅若彤行礼,一言不发地跟着韩煜出去了。 青竹还有些恼,等和梅若彤一起看着林庭芳被喂完了药,才和梅若彤一起去用早饭。 饿坏了的青竹几口就喝完了一碗粥,又拿起一个水晶卷咬了一大口,然后边吃边说: “姑娘,我总觉得那猎户看起来怪怪的,而且他那间破茅屋里居然放着好多书,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猎户会读书的,这可真是件怪事。” 梅若彤默然不语,只慢慢地喝着粥在心里思量,这个猎户的身份越奇怪,林庭芳的事情怕是就越麻烦。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故人 林庭芳喝完药不久便出了一身的汗,临近午时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梅若彤和青竹、小小都守在床前,林庭芳的眼泪簌簌而落,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表姐,我以为我会死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梅若彤含着泪把林庭芳搂在怀里安慰了一阵,才又让小小去叫韩煜过来。 韩煜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给林庭芳诊完脉后才微笑着说: “公主也好了许多,刚才还在问林姑娘可有醒过来。” 林庭芳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看着梅若彤不敢接话。 梅若彤知道林庭芳的心思,便安慰她说: “你不要怕,娘娘并没有生你的气,一早还派人过来问你的情况。” 韩煜也点头,微笑着对林庭芳说: “林姑娘不必担忧,你和公主的身体都没有大碍,烧退了歇息几天便没事了。” 林庭芳这才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伏在梅若彤怀里说: “表姐,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见林庭芳自始至终都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梅若彤倒也放心了些,起码这样能给梁皇后留个好印象。 果然,当窦嬷嬷下午过来探望林庭芳的时候,听她一直说是自己的错,要去向梁皇后请罪的时候,窦嬷嬷眼里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晚饭前梅若彤去给梁皇后请安,便发现梁皇后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梁皇后招手让梅若彤坐了,然后就问起林庭芳被救的事情。 梅若彤不敢隐瞒,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梁皇后说了一遍。 梁皇后默了默,然后缓声说: “虽说行宫里没京城那么人多嘴杂,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慎重些也在情理之中。 等明天把那个人带来给本宫看看,你放心,一切自有本宫替你们做主。” 有了梁皇后这句话,梅若彤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谢过她之后又去看望了李斓曦,然后便带着青竹又往寒月殿走去。 虽然这段时间梅若彤一直和梁文君住在一起,可现在林庭芳出了事情,她自然是要先住回寒月殿照顾林庭芳。 韩煜就等在临章殿外,和梅若彤一起边走边低声说: “我看那人绝不是个普通的猎户,他不肯开口,直接带去皇后娘娘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梅若彤便扭脸去看青竹,青竹也抿了抿嘴唇说: “姑娘,那个人肯定是会功夫的,但是没动手我也不知道深浅,行宫里高手多的是,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就怕他的身份不简单。” 说到这里,青竹忽然有些后悔,低声说: “姑娘,早知道我不把他带回来就好了。” 梅若彤便笑了一下,牵了青竹的手说: “虽说事出意外,可毕竟牵扯到了公主,便没有含混过去的道理,你把他带回来是对的,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情只能皇后娘娘来做主。” 青竹和韩煜便都点头不再说什么,其实心里是早都清楚的,如今京城里的形势是德妃一派占尽了先机,还真不能保证他们就不敢把手伸到这里来。 让梁皇后完全放心,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饭后梅若彤便去了临章殿,韩煜已经领着那个猎户侯在外面了。 梅若彤看向那个猎户,见他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神也只看着地面,便对韩煜点了下头,和青竹一起领着那个猎户往正殿走去。 梁皇后坐在上首,神色平静淡然,身旁只有邹嬷嬷和侍卫首领樊纲在。 梅若彤行过礼后坐下,青竹跟着站在她身后。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猎户的身上,看到他十分标准地朝梁皇后行了大礼,早就见识过的梅若彤和青竹倒是没什么,窦嬷嬷和樊纲却同时都有些惊讶,樊纲甚至一下子就握紧了手里的剑鞘。 梁皇后盯着垂头跪在地上的猎户看了一阵,忽然说道: “把头抬起来给本宫看看。” 梅若彤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梁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猎户显然也是楞了一下,却又把头低得更低了,只回答说: “草民乃是山野粗人,不敢冒犯皇后娘娘。” 梁皇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樊纲已经跨前一步冷声说: “你好大的胆子,没听到娘娘的话吗?” 那猎户不回答,只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樊纲哼了一声,上前几步一把就抓掉了那猎户的斗笠扔在地上,然后抓住头发强迫他抬起了头。 梁皇后神情平静地看了几眼那个猎户,摆手示意樊纲放开他,然后问道: “纪啸天是你什么人?纪家老太太海氏你可认识?” 梁皇后话音刚落,站在猎户身旁的樊纲就变了脸色。梅若彤和青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对视了一眼后都向梁皇后看去。 重新俯身在地的那个猎户却忽然发出了压抑的哭声,没过一会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铁塔一样的汉子樊纲也红了眼圈,梅若彤和青竹惊得忙都站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梁皇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对梅若彤说: “你先回去歇着,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别人透露。” 梅若彤和青竹忙都应了,行了礼都就赶紧退了出去。 韩煜还等在外面,见梅若彤出来后对他摇头,而且不见那猎户跟着,心里便知道有意外,于是也不多问,直接送了梅若彤回含月殿。 林庭芳并不知道自己被救的过程,问梅若彤的时候,梅若彤也只说是侍卫们在河边找到的她。 林庭芳也没起疑心,下午的时候觉得身上松快些了还说想去探望李斓曦。 林庭芳的手臂和腿上都有轻微的擦伤,梅若彤便劝她先歇着,不急着这会儿去找李斓曦,免得李斓曦看到了心里难过。 林庭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老老实实地半躺在床上和小小、青竹说话。 梅若彤心里有事情,翻了几页书看不进去,就下楼到了正厅里。 青竹很快也跟着下了楼,问梅若彤为什么不告诉林庭芳真相。 梅若彤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待和青竹一起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后才低声说: “先等着吧,等皇后娘娘那边有个说法了再说。” 青竹其实也知道事情怕是会很麻烦的,原来想的是这个猎户明显不是个想趁机攀附的人,只要给梁皇后一个交待后,最多也就是拿银子感谢他一番就行,行宫这边自然是没人敢出去胡乱说的。 可现在,事情怕是要麻烦的多了。 (); 第一百八十章 往事 事情在天黑后有了答案,因为梁文君特意为这件事情到了寒月殿找梅若彤。 小小还在陪着林庭芳,青竹给梅若彤和梁文君上了茶后就准备退出去。 梁文君却笑着拉了青竹的手让她留下,轻声说: “这件事情你是可以听一听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找到了纪公子呢!” 青竹忙说不敢,然后站到了梅若彤的身后。 梁文君苦笑了一下,又连着叹了几口气才缓缓说了起来。 梁皇后尚在闺中的时候,就和镇北侯府的大姑娘纪如雪是极要好的手帕交,后来梁皇后嫁给宣德帝做了皇子妃,而纪如雪则嫁入南安侯府做了世子妃。 镇北侯府世代镇守北境,纪如雪的父亲纪啸天更是一代名将。 宣德帝登基不久、根基未稳的时候,北边的鞑子忽然大举进犯。 本来有纪家在北境镇守,宣德帝是不用太担心的,可出人意料的是,在那一战中,骁勇善战的纪啸天却连连败退,鞑子竟然都打到大同的的近旁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德妃的哥哥、当时还是安国公世子的贾峻却忽然崭露头角,竟然率了一小股兵士从西北长途奔袭到大同,接连斩杀了鞑子的数名大将,甚至在最后还刺杀了当时的鞑子首领伊姆图。 而当时的安国公世子贾峻还只有二十多岁,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守备。 鞑子大败而归,本来是举国欢庆的喜事,可没过多久,贾峻就联合众多北境军将士将纪啸天勾结鞑子、投敌卖国、不战而退的罪证递交到了朝廷,其中甚至还有纪啸天和伊姆图往来的亲笔书信。 梁皇后当然不相信纪啸天会投敌,甚至连宣德帝也是存有疑虑。 可无奈证据确凿,纪啸天百口莫辩,加之当时众多将领、御史蜂拥而起弹劾镇北侯府,所以三司会审之后,纪啸天还是被判了斩立决,镇北侯府在当天傍晚就被抄了家。 旨意是镇北侯府十二岁以上的男子流放岭南,女眷不入教坊司,只和未成年男子一起没入官府为奴。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时的镇北侯府老太太海氏竟然领着全家女眷共赴黄泉,一把火烧了煊赫了快百年的镇北侯府。 原本是罪不及出嫁女的,可安南侯府却急于和纪家撇清关系,居然不顾梁皇后的再三申饬,仍然对世子妃纪如雪极尽羞辱,逼迫当时已经再次怀了身孕的纪如雪离开南安侯府。 纪如雪就在那一年的除夕夜从洛邑城中忽然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长子,刚刚五岁的温家长孙温越泽。 梁文君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说: “救林姑娘的就是温公子,姑母曾多番派人南下北上地寻找他们母子,没想到她们竟然一直就住在这离京百余里地的深山之中。” 梅若彤和青竹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青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追问纪如雪和她怀着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梁文君再次泪目,苦笑了一下才说: “她们逃出洛邑后没多久,世子妃就小产了,前几年她自己也含恨而终,致死都没再提温家一句。” 梅若彤走到梁文君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梁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梁文君强笑了一下说: “姑母悲喜交加,一整天都情绪激动,刚才服过汤药后才终于睡着了。” “那,那温公子呢?” 青竹急忙问道,她想起自己前天对温越泽的态度,就觉得十分的愧疚不安。 梁文君笑了笑,站起身安抚梅若彤和青竹说: “你们不要担心,没什么事情的,只是以后再见的话就要称呼他为纪公子了,他说世子妃早就让他改了姓的。” 梅若彤心中了然,也不再多问,亲自送梁文君回了临章殿后才又返了回来。 青竹却十分不安,几次提起纪越泽都被梅若彤阻止了。 梅若彤在睡下之后才对一旁的青竹轻声说: “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吧,皇后娘娘那边不提的话,我们也不要在庭芳跟前提了,你明天再嘱咐小小一下,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也要交待好,谁也不许多嘴。” 青竹闷闷地应了,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好受,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 原本还担心以后见了纪越泽尴尬的青竹,在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了一个让她更加震惊的消息: 纪越泽居然在昨晚悄悄离开了行宫,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声,只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封短信,告诉梁皇后说自己要遵从母志,永生不再踏入洛邑半步。 梁皇后看了信后泪流满面,当即就让青竹领着侍卫们去纪越泽的住处寻找。 可哪里还找得到人,纪越泽的住处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侍卫们连着守了几天也没有再见到他。 梁皇后连着几天都没有让人去临章殿陪她说话,连李斓曦和林庭芳这次闯的祸事也没有心情再提。 事情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林庭芳和李斓曦甚至连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依然每天开心地玩在一起。 西洛山上愈发的干燥寒冷,宫里再没人过来,后来连梁家来送东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直到最后的这半个月,竟是连梁家也没人来了。 而原本返回洛邑办事的廖勇也一直没有回来,更没有送过来只言片语。 梁皇后依然稳如泰山,李斓曦和林庭芳也不知忧愁,而梅若彤和梁文君、韩煜却已经开始渐渐地焦虑起来。 行宫里不缺各种奇珍异宝,可每日里的菜蔬肉类等吃食供应却都是定期从洛邑运送过来的,如今连这些也都要节俭着用了。 梅若彤想让青竹回京去打探一下消息,却被梁皇后阻止了,而且什么解释也没有。 入冬的第一天,就在离梁皇后预产期只有大约一个月的时候,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忽然路过西洛山,在山脚下卸下大量吃食和药材、银炭等物后就匆忙离开了。 直到两天后,梁皇后才把梅若彤叫到临章殿,微笑着说: “你外祖母一家是极好的,这次的人情,本宫会记住的。” 梅若彤这才知道,原来前两天来西洛山送东西的那支商队居然是林家的。 只是林家并未捎来任何讯息,而且梁皇后不再多说,梅若彤也不敢多问。 打破这种令人窒息氛围的,是纪越泽的又一次忽然出现。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1) 西洛山上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只是在屋檐树梢挂了些微的白色便又停止了,可天气却明显更加寒冷了。 京中再没有东西送来,林家商队上次送来的那些银炭吃食等物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为了节省,梁皇后让梅若彤等人都从含月殿搬进了临章殿,虽然住的拥挤了一些,但是节省了炭火,而且孩子们围在身边,梁皇后眼里的坚定便也更加明显。 纪越泽是在一个深夜潜入行宫的,他当初能够悄悄离开就已经让人惊讶了,如今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若不是因为梁皇后和樊纲都知道他的来历,怕是也要吓出一身冷汗了。 梁皇后被窦嬷嬷轻轻叫醒,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到外间去见纪越泽。 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纪越泽就憔悴了许多,原本稍显清秀的脸上竟然满是风霜之色。 梁皇后心疼得红了眼圈,见他仍然跪下行大礼口称“皇后娘娘”,便叫他起身后才说: “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自小就是叫本宫姨母的,以后就还这样叫吧。” 见纪越泽垂着头没说话,也并不肯坐下,梁皇后便心疼得有些生气地说: “你既然不想住在这里,难不成我还会把你绑过来不成?你竟然就为了躲避本宫在外面胡乱跑,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纪越泽还是穿着上次离开时的那身衣服,上面到处都是被划破的痕迹和各种污渍,脚上的薄靴也已经烂得露出了颜色不明的袜子。 纪越泽有些难堪地缩了缩脚,低声说: “姨母,我并非为了躲避您,我是本来就发现了一些异常,这些天去查证了一下,所以才回来见您。” 梁皇后却并不肯听纪越泽说是什么事情,而是吩咐窦嬷嬷先领着他去沐浴换衣,然后吃些热饭再说。 窦嬷嬷领着纪越泽往偏殿里去了,梁皇后沉默地坐在正殿里,许久才冷声问樊纲: “京城里还有新的消息吗?” 樊纲向梁皇后行礼,然后沉声道: “今天下午刚得到的消息,林家大老爷被下了狱,罪名是私贩违禁物品。” 梁皇后冷笑了一声说: “什么违禁物品,还不就是给本宫送东西被人发现了吗?” 樊纲嗯了一声,然后咬了咬牙说: “娘娘,您不用担心,林家肯定会使银子去打点的,林永昌最多就是受些罪,不至于会丢掉性命。” 梁皇后翘了翘嘴角: “这个本宫知道,她不过就是想告诉某些人,本宫已经失宠了,早晚就是一个死,谁敢再来关照本宫,那就是和她过不去。” 樊纲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浅淡的冷笑,握紧了挂在腰里的剑。 纪越泽再跟着窦嬷嬷过来的时候,脸色便已经好了许多,虽头发还半湿着,可一顿热饭和一身整齐的穿戴瞬间就让他本就出众的外貌展露无遗。 梁皇后眼里这才有了点儿笑意,笑着招手让他到跟前坐下。 纪越泽用手抚摸着膝盖,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看窦嬷嬷和樊纲。 梁皇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平静地说: “他们两个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纪越泽这才看向梁皇后说: “姨母,你刚来行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是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最近这一个多月,我已经发现好几拨行踪诡异的陌生人出没在西洛山了,都是山民的打扮,但绝不是这附近的山民和猎户。 而且前些天,我在附近发现了火油的痕迹,应该是运送的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虽然仔细擦拭过,可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现在天气干燥,又极易起山风,我怕是有人想对您不利,所以就顺着脚印去查,果然发现行宫周围的密林中被人布置了火油和弓箭。” 樊纲已经变了脸色,窦嬷嬷则紧张得连打了几个冷颤。 为了防止山火,行宫周围几十丈的范围内是没有树木的,都只是种植了一些可供观赏的花草。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突破禁军的防线,把弓箭和火油运到附近,烧掉这座行宫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梁皇后冷冷地笑出了声,嘱咐樊纲小心跟着纪越泽去查证,然又对樊纲说: “先做好撤离的准备,不要让人发现越泽的踪迹,若事情属实,我们就从密道离开。在走之前,其余人一律不准惊动,免得被人发现了端倪。” 樊纲应了一声就带着纪越泽离开,窦嬷嬷这才颤着声音说: “娘娘,看来他们真的是要破釜沉舟了,也不知道陛下那里怎么样了?” 梁皇后哼了一声,甩开宽大的袍袖从凤椅上站起身,冷冷地说: “本宫不怕他们动手,怕的就是他们不动。” 陪着宣德帝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梁皇后早已经习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比这还要艰险的时刻她也经历过许多次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窦嬷嬷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梁皇后去后殿休息。 日常生活已经显现出了窘迫,所以连最不操心的李斓曦和林庭芳都看出了异常。 可平时最爱玩闹的她们,却也是最贴心懂事的好孩子,不仅不叫苦,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还为了让大家宽心,每天都想尽了办法的说笑逗乐。 青竹几次跟梅若彤说自己想悄悄回洛邑去探探消息,都被梅若彤给拒绝了。 韩煜也不肯让青竹离开,思索着对梅若彤和青竹说: “我相信洛邑现在一定很乱,不然老太太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来联系我们,说不定林家人的行踪已经处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按照李彦白当初走时说的时间推断,怕是北边和西边的战事就要有个分明了。 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就只需要相信皇后娘娘,不要再给娘娘添乱就行。” 梅若彤心里其实已经担忧了很久,可想到李彦白曾说过已经托付宣德帝和太子李彦召照看林家人,她还是强迫自己把一切都往好处去想。 梅若彤没说的是,她早看出来梁皇后是不会放她下山离开的。 想除掉梁皇后的是端王府和安国公府,而她这个“有幸”入了李彦赫眼的人,自然是最好的保护伞。 韩煜说的没错,入冬后的洛邑城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先是太子李彦召牵扯到了户部的贪腐案子里,虽然闵衍没被牵连,依然掌着户部的实权,可两个侍郎却都被投进了昭狱,李彦召也被勒令反省,相当于是被软禁在了东宫。 北边和西边接连大胜的消息传来,端亲王府和安国公府更加炙手可热,宣德帝甚至开始让端亲王李彦赫跟着几个阁老一起进上书房议事,待遇远超当初的东宫太子李彦召。 而已经消失了几个月的庄亲王李彦白依然杳无音信,只不过除了宣德帝和李彦召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洛邑城中早已经没人想得起他了,也都顾不得去想他这个与时局无关的人。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廖勇大概是平民百姓中唯一一个知道李彦白真实踪迹的人,不过他谁也不会说,哪怕是在大老爷林永昌被衙役用铁链绑走的那一天,他也依然平静地沉默着。 林辰晧和梅臻阳早就被从国子监里赶了出来,梅若晴也在当天被廖勇从枫杨街的梅宅接进了林家。 大老爷被带走的当天,林家一片混乱,二太太急得掉泪,连二老爷林永合也慌的六神无主。 老太太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狠狠地瞪了一眼二老爷夫妻说: “天还没塌,我也还没死,你们哭什么哭?” 二太太嗓子里嗝了一声,便生生逼着自己把剩下的眼泪给咽了回去。 老太太戳了下手里的拐杖,冷冷地说: “从我们得罪安国公府、决定向皇后娘娘和梁家示好的那天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做人最忌墙头草,如今不过是太子和梁家都被申饬后闭门思过,皇后娘娘还好好地在行宫里待着呢,你们怕个什么?” 二老爷终于回过神,忙请示老太太说自己要去衙门里为大老爷打点。 老太太点头,看着二老爷说: “不要怕花银子,那位不过是想拿我们家作伐子给别人看罢了,所以至少现在不会要你大哥的命,银子你只管拿出去用,花多少都不要紧,只要能让你大哥少吃些苦头就行,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钱财只是身外物。” 二老爷忙出去打点了,老太太这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府中诸事。 数年都不理家事的老太太,再安排起来竟依然井井有条,二太太也终于稳住心神,按照老太太的安排开始忙活起来。 从这天开始,除了需要出去为大老爷打点的二老爷林永合,林家的主子们就开始闭门不出了,林府大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小角门供下人们往府中运送吃食等物。 洛邑城中越来越风声鹤唳,自太子李彦召被软禁之后,便接连有十几户勋贵人家和官员被牵连,抄家下狱的事情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到了最近,连最爱看热闹的京城老百姓也被吓得不敢再去凑热闹了。 已经返京的林管家重新开始在府中走动,他依然每天都是笑眯眯的,除了偶尔去福寿堂和老太太说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待是在外院里喝茶。 安排护院巡视府邸和护送采买的下人们进出,这是林管家安排给廖勇的活,没人敢问廖勇为什么不去西洛山见表姑娘梅若彤,只有到了夜晚,廖勇才会悄悄潜进林管家的屋子里把自己查来的消息告诉他。 端亲王妃贾筱雯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姑姑不再对着她横眉冷目,有些想走王府和安国公府门路的人们又开始往王府后宅送银子送首饰地巴结她了。 只李彦赫依然对她淡淡地,除了偶尔会到她院子里看看李浩宇外,竟是一夜也没在她屋里留宿过。 贾筱雯觉得心里十分地委屈,自己的父兄都在战场上为李彦赫的前程拼命,他却对自己不理不睬。如今就敢这样对她,等将来事成了,岂不是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就算她做错过事情,可她的母亲已经被逼死了,她的四叔也死了,难道那只插了凤凰毛的乌鸦就那么金贵不成? 端王妃的恼怒向来都是挂在脸上的,尤其是在她觉得自己委屈的时候。 已经升为了皇贵妃的德妃简直快要被气死了,现在连宣德帝都对她和颜悦色的,一个长着猪脑子的儿媳妇居然敢给她脸色看。 李彦赫从御书房出来后就到昭阳宫去看望皇贵妃,见她正坐着生闷气,就嗤笑了一声问: “母妃,她又来诉说委屈了?” 皇贵妃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里的火,她不提自己,反倒去劝李彦赫说: “还能有几天?你就不能迁就她几次,等事成了,大不了你多纳几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伺候,何苦现在就跟她过不去?” 李彦赫便只冷笑着喝茶,并不肯说一句话。 皇贵妃自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十分无奈地低声说: “你不要犯糊涂,我们所图甚远,不值得为她去冒险。” 李彦赫不答应也不反对,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 “老二过了江以后,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踪迹,我不信京城里乱成这样他会一点儿也不知道,把那个女人拿在手里,就不用怕老二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贵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不甘心地说: “那就留她一条命,我会交待人去办的,你不用插手。” 李彦赫却摇了摇头,站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那女人狡猾的很,别人去我不放心。” 皇贵妃还想阻止,可李彦赫已经大步往外走去了。 从这一刻开始,皇贵妃顾不得再为侄女的愚蠢生气,转而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儿子来。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说什么让别人去不放心,分明就是怕那个狐狸精出了意外,赶着去救她的命去了。 徐侧妃是个最体贴不过的人,知道李彦赫要出门,马上就亲自动手给他收拾东西,竟是连一句也不多问,只在李彦赫出门的时候才柔柔地轻声说: “王爷多保重,妾身和明月在家里等您平安归来。” 一直冷着脸的李彦赫这才看了一眼徐侧妃,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后离开了。 临章殿里,还没等梁皇后把话说完,林庭芳就已经脸色苍白。李斓曦倒是一副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还咬了咬牙说: “母后不要怕,父皇不会不管我们的,大哥和二哥也一定会来帮我们。” 梁皇后笑了笑,把李斓曦搂在怀里说: “你父皇和大哥、二哥肯定会来帮我们,但是他们现在都在忙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先和你越泽表兄一起去住几天,很快就会没事的。” 李斓曦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垮塌,她抚摸着梁皇后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哭了起来。 梁文君走上前把李斓曦搂在自己怀里,梅若彤一直安静地坐着听梁皇后说话,见梁皇后把眼神转向她,这才拉着林庭芳一起站起来行了礼后轻声说: “臣女和妹妹愿与皇后娘娘共进退,生死无怨。” 站在梅若彤身后的韩煜和青竹也都躬身表了态,樊纲自然不用说,马上就出去知会自己的那几个心腹准备离开。 梁皇后这才含着笑,扶着自己的腰,在窦嬷嬷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十分平静地说: “本宫若能度过这次难关,必不会忘了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先去歇会儿,我们今天晚上就离开。” 众人都离开了,窦嬷嬷伺候着梁皇后喝了汤药后才轻声说: “娘娘,为什么一定要县主表态呢?老奴一向觉得县主是个忠心且知轻重的人。” 梁皇后笑得冷然,淡淡地说: “平时忠不忠心并不重要,生死关头才能看得出来是不是真的忠心。她在我们手里,那个狼崽子就会有顾忌,这也是本宫一直不肯放她离开的原因。 你和樊纲路上给本宫盯好了她和韩煜,若他们真的一心一意陪本宫走过这一遭,以后有的是他们的好处。 若是他们敢有半分异动,你立刻就让樊纲动手除了他们。” 窦嬷嬷楞了一下,忙低声应了下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离行宫 梅若彤带着小小和青竹回房,刚一进屋,小小就搂着梅若彤哭了起来。 梅若彤伸手抚摸着小小的肩膀,轻声说: “你不要怕,樊将军会带人保护我们的。皇后娘娘得天护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小哽咽着摇头说: “姑娘,我不怕死,我是怕姑娘有事,老太太肯定还盼着姑娘平安回家呢!” 梅若彤轻轻叹了口气,安慰小: “我们一定都能够平安回家的,等会儿在路上,你一定要紧跟着青竹,明白吗?” 小小正点头应下,门却被轻轻叩响了。 青竹走到门口听了听,然后便轻轻打开门放了韩煜进来,她自己领着小小出去守在了外面。 韩煜脸上的笑容依然平静温和,轻轻搂了梅若彤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梅若彤红了眼圈,回搂了韩煜哽咽着说: “我终究还是把你拖累到要去逃命的地步了。” 韩煜含了笑,轻轻抚摸着梅若彤的背说: “不用怕,陛下和皇后娘娘既然能走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自然就是有手段的,我不信他们会没有任何防备。” 韩煜说完用手抬起梅若彤的脸,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按照李彦白走时的说法,说不定他也该回来了,我相信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救你。” 梅若彤的眼泪滚滚而落,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完全相信了韩煜的心胸之宽广,他从来都是信任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韩煜把自己头上挽头发的玉簪取了下来,对梅若彤说: “这个簪子是我父亲在的时候留给我的,十分精巧,可以做防身之物。” 韩煜说着按了一下簪子中间的叶子形突起,便可以看见簪子的尾部随即就打开了,一排银针露了出来。 梅若彤惊讶不已,韩煜又接着说: “这个位置按一下打开,按两下就会发射毒针,这种毒不足以致人死亡,但是肯定可以让人丧失攻击力。” 韩煜说完把簪子交到梅若彤手里,指导着她试了几次,然后才把簪子插到梅若彤的发髻中间说: “你记住,如果出现危险,一定要先自保,你走脱了,我就少了一层担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如果我们不幸走散了,你就去兰若寺,你自己先回去等我,千万不要耽搁。” 韩煜因为取下了簪子,长发便披散了下来,丝丝缕缕地滑落在梅若彤手心手背上,微凉而又不失暖意。 梅若彤含泪搂了韩煜的脖子轻声说: “让我给你梳一次头发吧,我怕以后会没有机会了。” 韩煜点头,在镜前坐了下来含笑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盼着每天和你一起起床,一起去上班,一起去过自由的日子,所以我们都要有信心。” 烛光摇曳,镜子里的韩煜温润安静,像一幅美好的画,牢牢地印在了梅若彤的心里。 手指轻轻地穿梭在韩煜的发间,梅若彤强忍住心里的不安,细细地把韩煜的头发辫好挽成了一个髻。 韩煜起身,又抱了抱梅若彤,便忙出门去了。梁皇后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韩煜便一刻也不敢大意。 众人都在梁皇后的卧房聚齐时,纪越泽才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对梁皇后说: “姨母,我们必须走了,他们已经开始往这边靠近了,应该快要动手了。” 梅若彤和韩煜看着纪越泽倒也不吃惊,李斓曦和林庭芳却十分好奇而又佩服地盯着纪越泽看了几眼。 梁皇后平静地嗯了一声,狠厉的眼神扫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便示意樊纲去打开密道。 密道设在衣柜下面,进口狭窄的地方十分不好走,幸亏韩煜这几天带着樊纲做了一个结实而又小巧的可折叠担架,才能让梁皇后睡在上面,由樊纲和一个下属抬着她走。 纪越泽没有跟着,他留下来把卧房恢复了原样,然后才再一次潜进了浓黑的夜色之中。 行宫里一如往常的安静,除了几个主子,下人们只带走了青竹、小小、流云和窦嬷嬷,连李斓曦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惊动。 樊纲也只带了五个近身的心腹,一行人消失了快一个时辰,临章殿里伺候的宫人们依然没有发现异常。 梁文君身体虚弱,没走多远就已经有些气喘,只能由流云扶着她坚持往前走。 梅若彤和青竹护在梁皇后的两侧,韩煜照看着李斓曦和林庭芳走在后面,窦嬷嬷年纪大了,情况也不比梁文君好多少。 当感觉到秘道里的气温越来越低时,梅若彤便知道是快要走到头了。 纪越泽已经等在密道的出口,接了梁皇后一行人后就急忙领着她们闪进了密林之中。 急速走了一个多时辰,身体最弱的梁文君已经面色苍白,额头周围的头发都被汗水给浸湿了,整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窦嬷嬷没走多远就崴了脚,此刻正由青竹背在身上,就只剩下梅若彤一个人跟在担架旁扶着梁皇后。 半卧在担架上的梁皇后皱了皱眉头,摆手示意樊纲停下,然后在跟着护送的五个护卫中选了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三十多岁的护卫,让他背着梁文君走。 梁文君条件反射似地就摇头拒绝了,她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喘着气说自己没事。 梁皇后知道梁文君是在忌讳什么,脸上便有了怒色。 这个侄女几乎就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性子却一直没有半分改变。 一向温顺的梁文君在这件事情上却异常坚持,虽然站着时双腿也在打颤,却垂着头坚持不肯让那个护卫背她。 梅若彤也已经浑身是汗,但比起梁文君来,她还跟得上行进的速度。于是就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梁文君身边低声劝说她。 梁文君已经咳得直不起腰,却只是摇头,哽咽着对梁皇后说: “姑母,把我一个人留下吧,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众人都是无奈,但除了梅若彤和韩煜,想来也都理解梁文君的坚持,所以并没有人流露出责怪的神色。 纪越泽悄悄打量了一眼和李斓曦牵着手的林庭芳,又忙把眼神给挪开了。 韩煜苦笑了一下,走上前在梁皇后坐的担架尾部摸索了一阵,就又把担架放开了二尺多长,然后他对梁皇后行礼说: “娘娘,让梁姑娘跟您挤挤坐在一起吧,我们只需放慢一些速度就行。” 梁皇后赞赏地看了一眼韩煜,就朝梁文君招了招手。 梁文君犹豫不决,李斓曦却等不及了,上前扯着梁文君让她紧挨着梁皇后坐下,就又命令樊纲继续往前走。 夜色黝黑,为了隐蔽又不敢用大的火把,一行人就只靠着纪越泽手里的一盏小灯笼艰难前行。 梁皇后紧握着梁文君的手,看到行宫的方向渐渐火光冲天,她也只是在嘴角溢出了一个平静无波的冷笑。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险境 李彦赫是带着一个车队前往西洛山的,里面装的都是为梁皇后准备的过年的物品,护卫也只带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何胜。 不出何胜的意料,车队在半路上被耽搁了,等终于修好马车,众人赶到西洛山脚下的时候,便看到山上行宫所在的位置已经火光冲天。 何胜微微眯了眯眼,便失声大哭起来,喊叫着让众人赶紧去救梁皇后。 李彦赫抿了抿唇,扭头嘱咐护卫们照顾好何胜,他自己一马当先地往山上狂奔而去。 等何胜和护卫们终于赶到行宫,就看到李彦赫正铁青着脸站在梁皇后的卧房里。 何胜踉踉跄跄地奔进屋子问李彦赫发生了什么事,李彦赫指了指密道的入口处说: “公公,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一定是有人劫走了母后和妹妹她们,我们须得赶紧追上去。” 何胜自然是连声赞成,看李彦赫领着众人快速下了密道,他才给身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也不说话,只微微垂了垂眼皮,便悄无声息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天色微亮的时候,众人终于走到了纪越泽安排好的山洞附近。 天空中忽然开始飘起鹅毛般的大雪,这让所有人都禁不住喜出望外。 大家一路上都走得十分小心,几乎没有折损过沿途的树木,这场雪下得这样猛,只要能持续小半个时辰,那这一路上踩踏出来的痕迹肯定就会被完全掩盖住。 梁皇后显然也是欢喜的,一直冷漠的眼神有了瞬间的放松。 纪越泽花了几天的时间在行宫和山洞之间奔波,早就在山洞里备好了木炭、柴火和被褥等物,吃食也准备的足够,盘好的火塘上方已经吊好了茶壶,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锅碗。 男人们都退到了外面,等里面的女眷都换下被汗浸湿的贴身衣物,他们才又走了进来。 小小和青竹忙着烧茶做饭,流云和窦嬷嬷显然不习惯眼前这些简陋的工具,只能跟着打下手。 韩煜在不远处燃起了炭火,和梅若彤一起忙着给梁皇后熬药。 梁皇后的眼神在韩煜和梅若彤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与窦嬷嬷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神色平静地把眼神投向了别处。 梁文君先是累出了一身汗,后来又坐在担架上吹了个把时辰的冷风,此刻便开始有些发热,只虚弱地躺在梁皇后身边不停地咳凑。 梁皇后几次拿手去试探梁文君的额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韩煜给梁皇后熬好药,让梅若彤和窦嬷嬷伺候着梁皇后服药,他自己又忙净了手去给梁文君诊脉。 梁文君果然已经开始发热,咳凑声也越来越紧密。 韩煜忙又去梁文君熬药,李斓曦和林庭芳便开始有些害怕,都坐在梁文君身边的被褥上默默垂泪。 梁文君终于没有高热起来,可咳凑却停不住,她又怕影响梁皇后歇息,便死命地咬着帕子降低自己咳凑的声音。 韩煜不能亲自下手,就临时教了梅若彤等人一个穴位按压的法子,让她们几个人轮流给梁文君按摩穴位,才终于让梁文君有了些许喘息的力气。 令人欣喜的是大雪竟然一直下到了中午还没停下,纪越泽出去了打探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高兴地对着梁皇后点了点头。 梁皇后松了口气,扫视一圈围在身边的众人说: “现在陛下大约也只是刚得到行宫这边的消息,还不一定就能派人来救咱们,就算能派人来,也赶不到那些想要我们命的人前面。 所以,大家都辛苦一些,先在这里躲上两天,等外面彻底安全了再说。” 众人自是都忙应下,饭菜已经做好,虽然简单粗糙,但却都吃得额外香甜。 樊纲领着五个属下守在山洞口,低声对他们说: “都给我记住了,能陪皇后娘娘走这一遭,那就是你们祖上积来的福分,无论什么结果,你们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就算是死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必会厚待你们的家人,都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几个护卫都忙应下,然后眼神炯炯地注视着周围。 虽然火塘里燃着火,梁皇后身旁也放着炭盆,可处在大雪中的山洞依然冷得令人不时地发抖。 一行人就这样在山洞里待了两天两夜,纪越泽又出去打探了两趟,回来后的脸色就不太好,禀报梁皇后说行宫周围还是有身份不明的人在搜索,那些人都是普通山民的打扮。 和韩煜说的预产期时间吻合,梁皇后在天色将黒的时候发动了,先还能忍着,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已经疼得忍不住呻吟了。 梁文君已经起不了床,拥着被子斜靠在梁皇后旁边垂泪不止。 青竹带着小小和流云在准备热水等物,李斓曦和窦嬷嬷一边一个跪在梁皇后身边,把各自的手递到梁皇后手里让她握着使劲儿。 韩煜不能靠近,只能坐在不远处的帘子后,由梅若彤来回往返在他和梁皇后之间,不停地告诉他梁皇后的现状。 雪还没开始融化,第二场雪又接踵而至。 樊纲领着护卫们守在洞口,听着里面梁皇后越来越痛苦的低叫声,咬着牙说: “娘娘肯定是怕引来歹人,才会忍着痛不敢出大声,你们都给我做好了准备,今天死则死矣,谁敢有半点含糊,老子就先剁了他。” 几个护卫都是坚定地应下,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四周。 山洞的位置不算太高,但足以让护卫们看清周围二三里范围内的动静。待发现远处开始有数枝在轻微摇晃时,樊纲立刻让一个护卫进山洞报信,他自己则领着四个属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护卫是把消息禀报给了梅若彤的,梅若彤却不敢惊动梁皇后,只让那个护卫先去洞口守着,她自己忙去找韩煜商量。 梁皇后已经连喝了几次催产的汤药却依然生不下来,韩煜急得满头是汗,听梅若彤说完之后,就咬了咬牙说: “彤彤,你去向娘娘请示一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请让我进去给娘娘施针吧,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梅若彤赶紧点头,顾不得再多说一句话,就忙提着裙角往里面跑去。 梁皇后早已面无人色,一双凤眼却依然冷静明亮。她盯着满头是汗的梅若彤看了一会儿,终于闭上眼点了点头。 窦嬷嬷和李斓曦都哭了起来,可还是按照韩煜的要求将梁皇后身上必要的几处穴位露了出来。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以死相逼 樊纲的四个属下都已经倒地毙命,他自己也身中数刀,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厚厚的积雪上,很快就又被铺天盖地的大雪给覆盖住了。 端王府的侍卫已经将樊纲团团围住,李彦赫身上裹着黑色的狐裘,抱臂看着樊纲冷冷地问: “说吧,你们把母后劫持到哪里去了?若是本王能够及时找到母后,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 樊纲冷笑,用手里的剑支撑着地面说: “到了这会儿,王爷何必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要杀便杀,微臣早就在等着了。” 李彦赫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即闭眼挥了挥手。 侍卫们一拥而上,樊纲很快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李彦赫并不看樊纲,只冷笑了一声便又大步往前走去。 樊纲会出现在这里,梅若彤和皇后离这里便不会远了。 韩煜全神贯注地在梁皇后身上行针,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梁皇后的呻吟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可以咬着参片开始用力了。 最后剩下的那个侍卫飞奔着到里面禀报了一声,等不得人吩咐,就忙又冲了出去。 只有一阵短暂的打斗声传来,外面便又恢复了平静,一个男人在外面高喊着让劫匪交出梁皇后等人,否则就要开始用火攻了。 梁文君呜咽一声晕了过去,李斓曦和林庭芳紧张地抱在了一起。 韩煜手里还扶着金针,他焦急地对青竹说: “你快去,再拖大概两刻钟就行了,我马上就出去。” 纪越泽一大早就奉了梁皇后的命令离开了,他是这里剩下的唯一的一个男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他也必须出去顶上。 青竹一个跃起就要往外冲,却被梅若彤使劲儿拉住手制止了。 梅若彤在梁皇后身边跪下,行了礼后平静地说: “娘娘,我知道那些人也是冲着我来的,我去拖住他们,还请娘娘坚持住,一定要母子平安。” 韩煜急得放下手里剩余的金针就要去制止梅若彤,旁边跪着的窦嬷嬷却忽然低声说: “韩大夫,你应该很明白,县主这样做就是为了咱们都有可能活下去。” 韩煜愤怒地看向窦嬷嬷,却发现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的梁皇后也在冷冷地盯着他。 韩煜失望地抖着嘴唇,梅若彤只当什么也没看到,手扶着头上的簪子对着韩煜点了点头,就领着青竹往外面走去。 雪依然下得急,也就片刻的功夫,死在地上的那个侍卫身上就已经落了一层白。 梅若彤和青竹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被侍卫们护着的李彦赫,李彦赫也在抬头看着她。 好久没见她了,感觉像是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久到了看见她的这一刻,他的心就开始抽着疼。 梅若彤现在看起来其实是有些狼狈的,素淡着的一张脸上散乱着些微的碎发,碧青的长裙上有好几处都沾染了梁皇后生产的血迹。 可是看在李彦赫的眼里,这样的梅若彤依然美得惊人,她脸上的冷淡,和那无数次进入他梦里的表情一模一样。 为了她,他终于答应了母妃和舅舅们的计划;为了她,他甘愿背上哪怕是千古的骂名。 可是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这样的怜悯,她哪怕是骂他几句,哪怕是唾他几口,也比现在这种眼神会让他好受一些。 静默的对峙中,李彦赫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抿了抿唇说: “行宫那边的劫匪已经肃清了,我来接母后回宫,还请县主进去通传一声。” 梅若彤依然看着李彦赫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扶着青竹的手沿着陡坡走下来,站在离李彦赫几步远的地方说: “若我说不希望王爷现在进去打扰皇后娘娘,王爷会怎么对我?” 梅若彤依然冷漠得面无表情,连眼里原来的那份怜悯也消失不见了。 李彦赫抿紧了嘴唇,半天才笑了一声说: “县主是个聪明人,肯定早就知道了本王的心意。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本王今天都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让开,所有的事情都会与你无关,本王也能保证让你和林家的所有人富贵平安。” 梅若彤轻轻地笑了一下,眼里忽然含了泪说: “王爷,当初我曾十分感谢您帮我及时找到药方救了我的外祖母,可就因为王爷的那次好意,我和我外祖一家几乎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我又如何再相信您现在的这番话?” 李彦赫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的就是梅若彤居然会在他面前哭,哭得他心慌意乱。 梅若彤的眼泪缓缓滑落,顺着玉白却又略显憔悴的面孔滴落下去。 梅若彤的难过让李彦赫慌了手脚,他不安地犹豫着,紧张地思索着该怎么向梅若彤解释,怎样才能在不引起梅若彤反感的情况下让人冲到山洞里去。 时间在默默地流逝,站在梅若彤身旁的青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姑娘是绝不可能在李彦赫面前掉眼泪的。 山洞里传来梁皇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李彦赫被惊醒,马上大步往前走了两步说: “县主,你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现在请你稍等我一下,我须得先去看看母后是否平安才能放心。” 梁皇后因为难产一尸两命,与等她生产后再杀人,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后果。 梅若彤忽然冷冷地笑了,她往左一步拦住了李彦赫的去路,然后飞快地从头上拔下韩煜送她的那个簪子抵在自己的咽喉处说: “王爷要我做个选择,那就至少要给我一个承诺,否则我今天就死在王爷面前。” 李彦赫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是急着去让梁皇后一尸两命,可若梅若彤真的死在这里了,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跟在李彦赫身后的郝武心急如焚,低声对李彦赫说: “王爷,时间来不及了。” 李彦赫回过神,咬了咬牙对郝武说: “夺了县主的簪子,你亲自在这里守着。” 李彦赫说完就挥手准备带着剩余的侍卫往山洞里冲,梅若彤却忽然推了他一把,右手里的簪子也同时刺进了脖颈里。 鲜血一下子就顺着簪子流了出来,李彦赫慌了手脚,他伸手就要去抱住梅若彤,却被早有防备的青竹给推开了。 青竹早把梅若彤的心思猜透,这会儿也顾不得担心梅若彤的安危,只搂着梅若彤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冲着李彦赫大嚷: “王爷,你太过分了,我们姑娘因为你几次差点就被人给杀了,却始终没有抱怨过你一句,难道你和那些人一样,也想我们县主死不成?”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雪地蓝衣 李彦赫看着泪流满面的梅若彤,只觉得心痛无比,他伸开双手就想去扶梅若彤的肩膀,却被梅若彤给避开了。 李彦赫只能收回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说: “好,我不动你,你听话,把簪子放下,快,放下来。” 梅若彤的手明显在颤抖,却不肯听李彦赫的话,只是就这样流着泪看着李彦赫说: “王爷,我一家人的性命都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娘娘出了意外的话,我们就都得死,我也没有办法。” 梅若彤的眼泪滚滚而落,等在李彦赫身边的郝武却是不信的,便又开口催促李彦赫。 李彦赫气急交加,猛地一个耳光便甩到了郝武的脸上,怒道: “你给本王闭嘴。” 李彦赫话音才落,忽然有扑簌簌的落雪声音由远及近地快速传来。 李彦赫拧眉回头,就看到远处的雪林之中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正向着他和梅若彤所站的位置包抄而来。 这些人距离的还远,人影小的黑如鸟雀。 郝武惊惧地叫了一声“王爷”,李彦赫便冷笑了一声对他说: “你进去,杀无赦。” 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只要梁皇后和她身边的人都死了,那就没人有能力指证他,他依然是剿贼有功。 郝武咬牙,领着护卫们就往山洞冲去。 死神已经近在眼前了,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纪越泽忽然自斜刺里冲了出来,手持一柄长剑与郝武等人纠缠在进入山洞的陡坡之上。 梅若彤收了簪子,使劲儿推了一把身旁的青竹。 青竹忙掏出帕子按在梅若彤的脖子上,梅若彤急忙自己按着帕子,催促青竹说: “快,你去帮纪公子。” 有几个庄王府的侍卫已经越过纪越泽冲到了山洞口,青竹飞扑而出,及时拦住他们打斗在了一起。 李彦赫回头,看到远处那些身影越来越近,他苦笑了一下,回头看着梅若彤凄然问道: “你很想看着我死,对吗?” 梅若彤已经收了眼泪,冷冷地看着李彦赫说: “王爷言重了,我不过是一普通女子,怎敢轻言王爷的生死。” 李彦赫轻轻地笑了起来,袖着手抬起了头。 雪花很快落了李彦赫满脸,却在瞬间就又融化了。 李彦赫的脸上说不清楚是泪水,还是融化的雪水,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圈微红地看着梅若彤说: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你,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 梅若彤不说话,只用手捂着脖子冷冷地看着李彦赫,同时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虽然她从心里觉得李彦赫还不至于会卑鄙到真的对她动手,可本能还是支配着她在躲避。 密集的人影已经到了近前,甚至连喊杀声都没来得及响起,这些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就已经把李彦赫的属下全部绞杀在了雪地之中。 郝武的尸首从陡坡上滚了下来,马上就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住了。 纪越泽冲到了梅若彤身边,拱了拱手说: “县主,庄王爷回来了,马上就过来。”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料,可是听到纪越泽说李彦白回来了,梅若彤的身子还是颤抖了几下,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沉得抬不动了。 青竹从山洞口一跃而下,扑到梅若彤跟前替她捂住了脖颈上的帕子。 远处出现了三个人影,两旁的人都穿着铠甲,只中间那人披着雪白的大氅,行走间隐约有淡蓝色的衣角闪现。 不是李彦白还能是谁?还能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走得这样气定神闲? 青竹抿了抿嘴唇,高兴得几乎落泪。庄王爷很讨厌,总是想着占姑娘的便宜,夏风那厮更是个讨打的,可青竹还是从心里期盼着他们回来。 庄王爷回来了,一切危险和麻烦就不存在了。 李彦白看也不看李彦赫一眼,径直走到梅若彤跟前示意青竹把手拿开。 青竹忙拿着帕子挪开手,梅若彤脖颈上的伤痕便暴露在了李彦白眼前。 伤口并不深,经过这一阵得按压也已经不流血了,但却依然刺激得李彦白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 夏风忙从怀里掏出伤药递到李彦白面前,同时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李彦赫。 敢把梅姑娘伤成这样,这个疯子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像从不曾分开过一样,就像分别的那天自己没有把梅若彤惹哭一样,就像笃定了梅若彤这会儿不会抗拒一样,李彦白很淡然地一手扶着梅若彤的后颈,一手捏着玉白的药瓶将药粉仔细地洒在梅若彤的伤口上。 梅若彤安静地站着,等着李彦白给她上好药,又看着李彦白解了他自己的白色领巾缠在她的脖子上,也依然垂眸不语。 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聪明一点的,在李彦赫面前,在李彦白的这些属下面前,她必须给这个笑面虎一点儿脸面。 李彦白对梅若彤的表现很满意,眼睛里渐渐蓄积了笑意,声音低低地笑着说: “我很想你,所以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雪落的声音密密匝匝,李彦白的声音便有些若隐若现的听不清。 青竹还在愣神,不敢相信李彦白会当众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梅若彤却已经红了脸,咬着嘴唇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从山洞里传了出来,李彦赫瞬间脸色铁青。 李彦白把自己身上的白色大氅解下来给梅若彤披在身上,又细细地帮她把带子系好,然后才回头看向李彦赫,轻轻笑了笑说: “三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望皇后娘娘?” 李彦赫脸色僵硬,听完李彦白的话却还是笑了一下,随即跟着李彦白往陡坡上走去。 梁文君依然在昏睡着,窦嬷嬷抱着怀里的小皇子喜极而泣,李斓曦和林庭芳都围在梁皇后的床边。 韩煜飞快地往外面冲去,差点儿就在山洞口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李彦白。 李彦白含笑看着韩煜,韩煜顾不得尴尬,冲李彦白和李彦赫行了礼,就绕开他们和身后的那群面具人往外面跑去。 李彦白的眸色沉了沉,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而是继续往里面走去。 韩煜从陡坡上往下跑,却被掩埋在积雪里的一具尸首给绊倒了,十分狼狈地从坡上滚了下来。 青竹十分无语地抿唇看着韩煜,梅若彤已经撇开青竹跑过去扶韩煜起身。 韩煜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脸的雪,就急忙往梅若彤身上打量。 梅若彤掏出帕子给韩煜擦了擦脸上的雪,轻声说: “我没什么事,就是脖子上的一点儿皮外伤而已。” 韩煜自然不放心,还是把梅若彤脖子上的领巾解开检查过后才缓了口气。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悲伤 所谓的床其实就是几快窄木板铺在地上凑成的,半卧在床上的梁皇后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整个人憔悴得如同老了十几岁。 看着并肩走进来的李彦白和李彦赫,梁皇后苍白的嘴唇翘了翘,藏在被褥里的手抓紧了褥子。 多么可笑,她梁岚骄傲了半辈子,如今居然沦落到要由两个庶子来决定她和儿子的生死了。 李彦赫神情僵硬地站在床尾不说话,李彦白走到梁皇后跟前,平静地行礼说: “母后,我已经安排了人在清理山路,会尽快送您回宫去的。” 一句“母后”让强撑着的梁皇后瞬间泪流满面,她盯着李彦白哽咽道: “老二,我没有害过萧贵人,从来都没有。” 李彦白没有说话,只缓缓地半跪了下来把窦嬷嬷怀里的婴孩接过来抱着柔声安抚。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原本一直大哭不止的孩子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靠在李彦白胸前甜甜地睡着了。 窦嬷嬷惊讶得回不过神,梁皇后含着泪伸手摸了摸包裹孩子的襁褓,对李彦白说: “老二,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叫我一声母后了。我现在把小十六交给你,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你一定要把你弟弟带到你父皇跟前去。” 李彦白才刚点了点头,梁皇后就已经撑不住,疲累至极地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李斓曦冲了过来,她狠狠地踹了李彦赫一脚,然后扑到李彦白跟前抱着他的手臂说: “二哥,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来救我们。” 李彦白抱着十六皇子站起身,他示意李斓曦小点声,然后对秋影说: “你去把韩大夫请进来,让他再给母后和小十六诊诊脉。” 秋影应了一声往外走,林庭芳忙和小小一起去照看一直昏睡不醒的梁文君。 数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一直将李彦赫半围在中间,韩煜和梅若彤一起走进山洞,韩煜去给梁皇后诊脉了,梅若彤便走到梁文君的身边俯下身去探摸她的额头。 李彦白抱着孩子安静地站着,看着在场的人都在寂然无声地忙碌,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点儿若有若无的笑意。 梁文君昏昏沉沉地睡着,已经又开始发起了低烧。 梅若彤急忙叫了韩煜过去,两个人商量了一阵,韩煜急忙先去给梁文君熬药,梅若彤便又拧了湿帕子搭在梁文君的额头上。 也就才三天的时间,反复发烧咳凑的梁文君已经瘦得脱了像,惨白的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就连梅若彤轻轻地用手掌抚摸她的脸,她也已经毫无反应。 她需要的不是药,能救她的只有李彦白。 梅若彤和韩煜低语了几句,然后静立着看韩煜去和李彦白说话。 抱着十六皇子的李彦白明显不高兴听韩煜所说的话,但是韩煜很有耐心,一直在角落里劝说李彦白。 李斓曦显然是看出了端倪的,也跑过去摇晃李彦白的手臂。 李彦白不看韩煜和李斓曦,也不看怀里的十六皇子,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梅若彤,眼里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消散,最后只剩下了浅浅的冷淡。 李斓曦诧异地顺着李彦白的眼神看向梅若彤,又看了看一直静默不语的青竹和窦嬷嬷,忽然就明白了过来,然后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李彦白最终还是把睡熟的十六皇子交给了窦嬷嬷,抚了抚衣袖站了起来。 梅若彤顾不得李彦白眼神里的冰冷,忙回身半跪到梁文君的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姐姐,你醒醒,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看你了。” 梅若彤连着说了几遍,梁文君的眼睛却依然睁不开,可她显然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李彦白已经缓步走到了梁文君的床前,他定定地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梅若彤,然后无声地笑了一下,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 就算再怎么亲密过,他在她的心里依然是廉价的,也可以说他的爱是根本没有价值的,她依然在想方设法地将他推开。 那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靠着思念她才能入睡;那无数次生死之交的险境里,他靠着对她的思念去拼命挣扎,去寻一条生路;那在马上昼夜不停奔袭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每一次仰望星空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 这一切果然还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哪怕半分,哪怕是他历经九死一生地赶回来看她,可在她的眼里,他还是连她的一个朋友都不如。 现在,为了梁文君,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逼迫他去亲近梁文君,逼迫他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十六皇子忽然又开始在窦嬷嬷怀里大哭起来,梅若彤急忙撇下梁文君和李彦白跑了过去。 看着梅若彤哼唱着歌谣渐渐地哄睡了十六皇子,李斓曦默默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二哥和表姐是除了母后外和她最亲近的人,连父皇也不能比的,颍河也是她的朋友和姐姐,可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复杂呢?颍河姐姐不是和韩大夫很好吗?二哥为什么非要喜欢颍河姐姐呢? 纪越泽已经领着人开始往山洞里运送炭盆,又在洞口挂上了厚厚的棉被,山洞里的温度便慢慢地便升了起来。 山洞处在密林深处,又有梁皇后和梁文君这两个不能行走也不能受寒的病人,不清理出一条能抬大轿子的道路是不可能离开的。 窦嬷嬷领着青竹、小小和林庭芳去忙活着收拾晚饭了,梅若彤回头去看李彦白,见梁文君已经半靠在叠起来的被子上,正就着李彦白的手缓缓地喝水。 梅若彤松了口气,和韩煜对视了一眼后就又扭回了头。 快要结束了,李彦白能这样快地就收拾了李彦赫,并且看似很安心地留在这里,那他和宣德帝肯定已经稳住了洛邑那边的局势。 韩煜显然也和梅若彤想的一样,眼里带着笑意对着梅若彤眨了眨眼。 梅若彤从未见过韩煜有这样调皮的时候,便知道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高兴,于是抿着唇微笑起来。 梁皇后在天黑的时候才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梅若彤抱在怀里用狐裘围着正睡得香甜,她便笑了笑招手示意梅若彤到她身边去。 看到梁皇后接了十六皇子在怀里喂奶,窦嬷嬷忙给梅若彤端了一碗热汤过来笑着说: “娘娘,小主子只让王爷和县主抱,王爷又忙着照看梁姑娘,所以到现在了还就县主没吃上饭呢!” 在窦嬷嬷的眼里,梁皇后的利益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可在不损害梁皇后利益的基础上,窦嬷嬷其实十分愿意和梅若彤结一份善缘。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夏风的郁闷 梅若彤知道窦嬷嬷的好意,便微笑着谢过她,然后接了她手里的热汤慢慢地喝着。 梁皇后一只手搂着正吃得香甜的儿子,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梅若彤有些散乱的头发轻声说: “你是个好孩子,放心吧,本宫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 梅若彤忙又放了碗筷向梁皇后行礼道谢,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 李斓曦和林庭芳挤在一起已经睡着了,这时候听到细微的说话声就醒了过来,她睁着眼睛难过地来回打量李彦白、梅若彤和已经又睡过去了的梁文君,渐渐地就又红了眼圈。 李彦白坐在梁文君床边的石头上,看着梅若彤在梁皇后身边小心逢迎,又看着韩煜在梅若彤吃完饭后送上热水和帕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笑,淡淡地把脸扭到了旁边去。 秋影和夏风垂头丧气地蹲在山洞外面的雪地上,西洛山现在已经被李彦白带来的人整个都控制住了,他们用不着担心主子们的安全,只在心里为李彦白抱不平。 雪已经停了,月光和积雪的反光交相辉映,天地间亮如白昼。 夏风狠狠地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揉成团,咬着牙对秋影说: “你就说行不行吧?反正我是受不了了,这次下山人多路险,让韩煜那小子出点意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没了,那县主还有什么可选的?” 秋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低声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县主那脾气,只要韩煜出了事,她一准不会放过王爷的。再说了,王爷也不会同意我们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夏风还想再劝秋影,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就看到青竹正冷冷地站在他和秋影背后。 人果然是不能做坏事的,若不是心里有鬼,他和秋影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青竹已经到了近身的地方。 秋影也被惊动,正想着青竹是不是听到他和夏风所说的话了,就发现青竹已经刷地一声拔出了手里的剑。 夏风惊叫一声转身就逃,青竹又岂肯放过他,咬着牙便追了上去。 看着夏风被青竹追着打进了林子里,秋影倒是忘了自己和夏风刚才的那些烦恼,咧着嘴笑了起来。 果然就是一物降一物,夏风这次算是被青竹给拿捏得死死的了。 夏风就算不理亏也不好真的和青竹动手,何况他现在还有把柄落在了青竹手里。 所以,青竹顺利地再次把夏风的头发给挠成了鸡窝,虽然在夏风的哀求下没挠他的脸,却是结结实实地踹了他无数脚。 夏风欲哭无泪,跺着脚怒斥青竹: “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女人吗?县主就是太娇惯你,才会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我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青竹冷笑一声,又狠狠地踢了夏风一脚说: “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屁事?我跟着我家姑娘过得不知道有多好,我傻了才会去嫁人。你们那这些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夏风知道自己是吵不过青竹的,又不能打,所以只转着眼珠找机会逃跑。 青竹冷笑一声抱臂靠在树干上,看着夏风说: “你有胆子就尽管跑,你前脚跑我后脚就去禀报皇后娘娘说你想杀韩大夫,你觉得皇后娘娘会怎么做?” 夏风闻言愣住了,随即就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梁皇后能顺利生下十六皇子,韩煜无疑是最大的功臣,可他夏风现在居然想杀了韩煜,梁皇后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看到夏风欲哭无泪的样子,青竹得意地笑了一下说: “今天这事我可以替你瞒下来,就算你欠我五个,不用了,就算是三个人情吧,以后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要无条件地帮我,愿意不?” 夏风使劲儿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忍住怒气点了点头,青竹这个死丫头根本就不像个女人,简直比男人还要心狠手辣。 见夏风点头,青竹满意地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说: “现在我要你做第一件事,天亮前你逮几只山鸡回来,娘娘和梁姑娘还有我家姑娘熬了这几天,都需要补身体,记住,至少也得三只鸡才够,明白吗?” 青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嘴角也渐渐地翘了起来,她笃定了夏风不敢不照办。 看着青竹悠悠然地走远,夏风气得简直想去撞树。这大雪封山的时候,还是半夜,让他到哪里去抓山鸡? 十六皇子吃饱后在梁皇后怀里睡着了,梅若彤便去挨着青竹一起睡下了,她睡得不安稳,夜里几次睁开眼睛都发现李彦白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站在山洞门口。 梅若彤心虚不已,知道李彦白这次肯定是怒极了,回京后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再一想,又觉得其实也不必太害怕,一切都好起来了,贾家倒了,她不用再为外祖母一家担心,只要回京后脱离了李彦白的视线,她立刻就和韩煜一起离开。 就算一时半会儿走不脱,有梁皇后今天的承诺,她就不信李彦白真的能把她怎么样。 就算李彦白去找宣德帝赐婚,梁皇后既然知道她对韩煜的心意,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何况这中间还夹着梁文君呢,梁皇后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成全李彦白。 梁文君那边发出了一点儿声音,流云当即就起身去服侍,梅若彤看到李彦白依然站着不动,只好也起身往梁文君身边走去。 梁文君低声咳个不停,流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忙拿帕子递到梁文君嘴边。 梅若彤倒了热水,试了试水温后递到梁文君嘴边让她喝了几口。 睡在远处的韩煜也被惊动了,披好大氅走了过来。 韩煜给梁文君诊完脉后也显得十分无奈,只得让梅若彤照着蜡烛,他又给梁文君针灸了两刻多钟,才终于让梁文君停止了咳凑。 李彦白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对身后的动静没有半点反应。 梁文君半躺在梅若彤的怀里,她痴痴地看着李彦白的背影,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个不停。 流云难过得差点儿哭出声,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帕子才忍住。 韩煜无所适从地站了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向李彦白走了过去。 梅若彤和流云都听不到韩煜对李彦白说了什么,只能看到韩煜一直垂首站在李彦白身边说着什么,而李彦白连眼神都没有给韩煜一个。 待看到李彦白忽然一把掀开挂在洞口的棉被,抓住韩煜的衣领就把他拖了出去时,梅若彤便惊得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就看到怀里被惊吓了的梁文君正艰难地抖着嘴唇,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打架 梅若彤忙俯下身给梁文君顺气,窦嬷嬷等人也被惊醒,急忙起身去给梁文君热汤药。 李斓曦也被惊醒,她跑到山洞口看了一眼,就忙又奔了回来,带着哭腔对刚醒的梁皇后说: “母后,二哥把韩大夫拖到外面的雪地里去了,他们好像是要打架。” 梁皇后揉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梅若彤把梁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一百八十九章 打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一百九十章 梁皇后的承诺 禁军终于在辰时末将道路清理到了山洞下面,大批的内侍们也跟着涌上山来,随着上来的还有数个奶娘和嬷嬷。 梅若彤和窦嬷嬷陪着梁皇后乘坐了一辆数人抬的大轿子,她把十六皇子抱在怀里,然后安静地垂眸坐在梁皇后身边。 轿子抬得极为平稳,到了山下后又换上了更为舒适的宽敞马车。梅若彤带着十六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一百九十章 梁皇后的承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的麻烦 林管家一脸笑意地上前向梅若彤行礼,梅若彤忙虚扶了他一把说: “您老年纪大了,不必如此多礼。” 林管家便垂了手,笑呵呵地说: “多谢县主体恤,这几天府里出了些事,可否由老奴陪着您去见见老太太?” 夜已深,林管家这样经年的老人却主动提出去夜扰老太太,可见家里一定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的麻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 众人商量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听梅若彤的意见,让她明天先进宫去看看情形再说。 这个结果也在梅若彤的意料之中,林家虽是商户,可男人们并没有胆小怕事的,这大概也和老太太强硬的性格有关。 林管家却在这时笑着说: “老太太,县主,老奴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太太十分信任林管家,闻言便让他尽管说。 林管家这才笑呵呵地说: “欺软怕硬,落井下石是许多人的天性,若他们看清楚了形势后愿意和解,老奴认为咱们府上也不必要非去树立强敌。所以老奴想,县主不如过上个两三天再进宫的好。 一来皇后娘娘还需要时间休养身体。二来,我们也可以趁机看看何家、温家和孔家的态度。” 老太太听了林管家的话便含笑点头,梅若彤也知道是自己为哥哥们读书的事情过于心急了。 明天一早,京中的贵人们肯定都会知道她陪着梁皇后安全返京、而且林家药铺的大夫韩煜还跟在梁皇后身边伺候的消息。 若到那时候,何家和温家、孔家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胆敢再对林家出手的话,那她再动手便是非常必要的了。 待二老爷领着众人都离开了,梅若彤才换了轻松的神色,俯身搂着老太太的腰撒娇说: “外祖母,我今晚想睡在您这里。” 老太太便笑了起来,慈爱地搂着梅若彤的肩膀说: “这自然是好,外祖母恨不得你天天都住在我这里。” 进屋伺候的焦嬷嬷和白芷看到梅若彤在和老太太撒娇,便都抿了嘴笑。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瞌睡少,今天又是半夜被叫起来,所以睡下后半天都不能入睡。 梅若彤便想跟老太太说说这些天的经历,也好让老太太放心。 可老太太却慈爱地搂着她说: “你劳累了这么多天,先好好睡一觉,外祖母不急着这会儿知道那些事情,咱们有的是时间在一块儿说话呢!” 梅若彤心里就觉得很酸痛,默默依偎在老太太胸前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只有爱,却从无所图的就是外祖母了,甚至愿意为了她用整个家族的前途去赌。 就算是韩煜和李彦白,无论对她有多好,喜欢她的年轻和美貌总也是其中一个方面。 兴许是因为这几天总是处在高度的紧张中,梅若彤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醒了。 老太太便叹气,心疼梅若彤没有多睡一会儿。 听梅若彤说要去看望大老爷,老太太便嘱咐她快去快回,还回福寿堂陪她一起用早饭。 青竹已经候在院子里,陪着梅若彤刚出福寿堂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梅若晴和铃儿。 梅若晴显然还不知道梅若彤回来的消息,所以一看见梅若彤便满脸惊喜地跑了过来。 梅若晴眼见着又长高了些,神情也不似原来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梅若彤便笑着摸了摸梅若晴的头发说: “怎地起得这样早?外祖母才刚梳洗呢!” 梅若晴的眼圈却红了,含了眼泪说: “外祖母总说你和二表姐不会有事,可我还是十分担心,所以每天早早来给外祖母请安,希望有好消息了能早点知道。” 梅若彤便笑着点了点头对梅若晴说: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家只会越来越好,你放心。我现在去看望大舅舅,你先去陪外祖母说说话吧!” 梅若晴点头,可还是又担心地问梅臻阳和林辰晧读书的事情怎么办。 看梅若晴也把这件事情看着如此重要,梅若彤便知道她是真的长进了,笑着说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让她不要担心。 张姨娘一如往常地素淡清雅,她身为妾室,不是逢年过节的话是不能随意去老太太的院子里的,所以她几乎都不出自己的院子。 几个月不见,梅若彤倒觉得张姨娘比自己最后那次见她的时候好多了,起码眼神里没了那份死气沉沉的感觉。 大老爷瘦了些,但是精神非常好,他神采奕奕地对梅若彤说: “彤儿,母亲和林管家让我去行宫送东西的决定是对的,我此番去牢里走了一遭,倒是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了些。” 说到这里,大老爷压低了声音对梅若彤说: “你二舅虽然是往衙门里使了不少银子,可我觉得事情还是有些不对。 这次和我一起进去的人不少,这些牵扯进去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可唯独我只被提审了一次后就似乎被忘了一样,也没人再打我,我怀疑这里边是有人交待过了。” 有李彦白在十里亭离别时说的话,梅若彤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大老爷,便点了点头说: “我也觉得是这样,现如今京中诸事未定,舅舅也只管先在家里养着身体,等我过两天进宫看望了皇后娘娘再说。 您和我哥哥、还有表哥的事情,那些人总是要给咱们家一个说法的。” 大老爷明白梅若彤话里的意思,待梅若彤陪着他喝完了一盏茶之后,便吩咐张姨娘去送送梅若彤。 一夜酷寒,树梢枝头的冰雪便越发晶莹剔透。 张姨娘在院子里给梅若彤躬身行礼,垂了眉眼感激地说: “妾身身份低微,连累二姑娘跟着受了不少苦。如今二姑娘能够陪伴公主和皇后娘娘,都是县主给的恩惠,妾身对县主感激不尽。” 林庭瑶在玉园的事情结束后,梅若彤其实是对张姨娘存了戒心的。 这个女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柔弱无力。 可无论张姨娘的心思到底有多深,至少她后来一直是安分守己的,也把林庭芳调教的善良懂事。 看在这一点上,梅若彤还是愿意给张姨娘几分体面的。 梅若彤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 “姨娘不必客气,二表妹秉性纯良,所以才能入了皇后娘娘和公主的眼,这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张姨娘便更柔顺地应了一声,态度恭敬地把梅若彤送到院子外面,看着她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才忙扶着雪衣的手赶紧往回走。 虽然穿着厚实的狐裘大氅,而且就在屋子外待了这片刻的功夫,可她其实已经冷得不停地在打寒颤了。 御书房里,李彦白一大早就大咧咧地坐等着了,脸上带了十二分的不满和不耐烦。 宣德帝早朝后便直接回了御书房,最近朝中事务繁忙,就连梁皇后和十六皇子回宫,他也只来得及在昨晚匆匆看了一眼。 何胜陪着宣德帝到了御书房外,才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庄王爷一早就来给您请安,奴才请王爷在书房等着呢!” 宣德帝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又哼了一声说: “混账东西,一次早朝都不去,倒是有时间来给朕请什么安!” 何胜一听就知道宣德帝这是高兴了,便凑趣道: “看陛下说的,王爷这也是一片孝心呢!”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余声 李彦白看到宣德帝进门也并没有站起来,只是让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而已。 宣德帝便瞪了李彦白一眼,然后对何胜说: “传早膳吧,给老二也送一份。” 宣德帝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个勤政节俭的君主了,大多数时候的膳食都是在御书房里简单吃过便算了的,一年到头,按照规制摆饭的时候也没几次。 何胜躬身出去传膳了,宣德帝在桌旁坐下,瞪了一眼李彦白说: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跟着你大哥一起上朝去听事,你怎么就跟没听见一样?现在朝廷里忙的一团糟,你就当看不见吗?你让朝臣们都怎么看你?” 李彦白嗤笑了一声说: “我去年走之前就跟你说过,事情一完,其余的便都与我无关。 我今天过来是要问你一件事,林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答应过我会照看他们的。” 宣德帝看着李彦白那满脸的不耐烦,心里便有气,哼了一声说: “朕若没有关照,你当他们一家还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宣德帝又看了看李彦白嘴角和额头上的伤痕,鄙夷地嗤笑了一声说: “女人也没抢到,还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打成这样,朕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李彦白依然面不改色,慢悠悠地端了面前的茶喝着说: “你用不着这样来激我,我也不会上你的当。我今天就是来问你,林家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梅姑娘的哥哥今年可是要参加春闱的,耽误不得。 还有,你那个国子监也该整顿整顿了,孔樊行那个伪君子,首鼠两端,连对皇兄都敢三心二意的。 孔圣人若是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嫡孙,估计都能被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宣德帝不理会李彦白,见何胜领着小内侍们端了早膳进来,便净了手开始吃饭。 李彦白也不客气,挑了桌上喜欢的几样菜,把盘子扒拉到自己跟前就开始吃。 宣德帝又被李彦白气得瞪眼睛,李彦白却跟完全没有看到一样。 躬身站在一旁的何胜只垂首不语,他跟了宣德帝数十年了,自然能看得出宣德帝是不是真的生气。 直到吃完饭了,宣德帝让屋子里伺候的内侍们都退了出去,这才对李彦白说: “朕昨晚去看你母后和小十六了,你母后跟朕说了颍河和那个韩煜的事情,朕看她有让朕赐婚的意思。” 李彦白闻言便冷笑,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茶杯: “你若是想那姓韩的早点死,让母后和小十六没有合心的人照看,就尽管给他们赐婚好了。” 宣德帝就又被李彦白气得连喘了几口气,然后起身走到李彦白跟前踢了他一脚说: “林家的事情很快就会有旨意下去,你现在就给朕滚回家去。” 李彦白不理会宣德帝,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完后,这才迤迤然地背着手出去了。 宣德帝等李彦白走远了,才对何胜说: “你去告诉那混账,让他去坤宁宫看看小十六去,皇后说小十六就喜欢让这混账抱。” 何胜便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喜滋滋地出去追李彦白了。 太子妃陈蒹蕸正和几个奶娘嬷嬷一起在照看十六皇子,听说李彦白来了,便笑眯眯地抱着十六皇子等着,见李彦白进来了,就笑着说: “二弟,十六弟一直睡得不安稳,嬷嬷们说只有你抱着才睡得好,正说着你可就来了。” 李彦白便净了手,微笑着抱了十六皇子在圆椅中坐了下来。 太子妃这就要去梁皇后跟前伺候,临走前犹豫地看了看李彦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等出门走了一截路,太子妃才低声问铃兰: “梁姑娘那里可有好些了?” 铃兰忙回头看了一眼十六皇子的寝殿,然后低声回道: “太医们都守着呢,可刚才又烧起来了,已经把韩大夫叫过去了。” 太子妃听了便叹气,对铃兰说: “你派人去趟林府,请颍河县主过来一趟。” 铃兰心知肚明,便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赶紧去了。 梁皇后已经用过早饭,正半卧在床上假寐,见太子妃进来了就招手让她在跟前坐下说: “你不用一天到晚的守在本宫这里,有嬷嬷和奶娘们伺候着呢!” 太子妃只微微地笑着,轻轻给梁皇后掖了掖被角说: “母后,您要养身体,梁姑娘又病着,我就算是回去了,心里也不安稳。” 梁皇后打量了太子妃一眼,叹了口气说: “文君这是心病,老二不吐口,她这病是好不了的。” 太子妃顿了顿才又说: “二弟过来了,正在那边照看十六弟。我刚派铃兰出宫去请颍河了,有颍河陪着,梁姑娘总能好些的。” 梁皇后的眼圈便有些红,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说: “本宫不想让老二难过,也不想你父皇为难,就只有让岚儿受苦了,可这也怨不得谁,都是她自己的命。” 太子妃也拿了帕子沾眼角,不敢再和梁皇后说这个话题,便忙笑了笑说: “母后,昭阳宫那边一早就又闹起来了,贾氏要见陛下,又说要见庶人李彦赫。” 梁皇后果然也就收了脸上的悲色,冷笑了一声说: “不用理会她,尽管让她闹去,只不许人进出昭阳宫便可,等贾家人行刑后别忘了告诉她一声就行。” 昨天上书房刚刚传出谕旨,贾家十二岁以上男子尽皆斩首,未成年男子和女眷没为官奴,端亲王李彦赫废为庶人,永久圈禁端亲王府。而只做了几个月皇贵妃的德妃也被褫夺所有封号圈禁在昭阳宫。 太子妃自是一口应了下来,看了看梁皇后又试探着问: “母后,您说二弟会去见贾氏吗?他等了这么多年了。” 梁皇后想了想还是摇头说: “老二的心思本宫总是猜不中,你也不要多管他,免得他厌烦。” 太子妃便忙答应下来,看梁皇后有些疲倦了,便服侍她睡下,自己又往梁文君的寝殿里赶去。 太子妃身边的人是在午饭后到的林府,梅若彤也顾不得陪老太太吃午饭,忙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竹往宫里赶去。 李斓曦耷拉着脑袋靠在梁文君寝殿外的廊柱上,见梅若彤过来了,就忙迎了上去,拉着梅若彤的手带了哭腔说: “表姐从昨晚到现在水米不进,母后也极疲累,我和皇嫂都不敢告诉母后表姐的状况。” 梅若彤牵着李斓曦的手快步往里走,紧张得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自从听韩煜说过梁文君的病情之后,梅若彤便落下了心病,只要一听到说梁文君又不好了,她心里便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镇定。 梁文君的病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梅若彤心头,超过了任何事情所能给予她的压力。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危 寝殿的外间站了一排好几个太医,看到梅若彤和李斓曦进来,太医们都忙上前行礼。 李斓曦顾不得理会这些太医,抓着梅若彤的手就往内间冲去。 梁文君正半躺在床上咳凑不止,她已经瘦得脱了像,即使现在咳得几乎喘不上气了,脸上也没有半分血色。 流云跪在床边握着梁文君的手哭得泣不成声,韩煜正拧眉给梁文君扎针,因为梁文君的不停咳凑,他的工作进行得十分辛苦,额头和脸上满是汗水,连梅若彤和李斓曦进门也顾不上看她们一眼。 梅若彤示意流云让开,她自己半跪在床边将梁文君搂在了怀里。 梁文君伏在梅若彤怀里,她说不出话,只眼泪滚滚而落。 梅若彤搂着梁文君瘦得硌手的肩膀,深深的无力感压迫得她差点儿哭出了声。 一直过了两刻多钟,梁文君才终于平静下来。韩煜松了口气,站起身就着宫人端来的温水净手。 太医们都退出了偏殿,流云慌慌张张地拿着院使孔默开的方子去煎药,房间里便只留下了梅若彤、韩煜和李斓曦陪着梁文君。 梁文君依然半躺在梅若彤的怀里,她纸一样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眼泪却一直止不住地流淌。 李斓曦忙端了温水去喂梁文君,可梁文君只喝了两口就开始使劲儿地干呕起来。 李斓曦崩溃大哭,她转身冲出了房间,边跑边回头哭着说: “我去找父皇,我去找二哥。” 梁文君又开始急起来,梅若彤忙握了她的手安抚她说: “姐姐,你不要说话,免得再咳起来。你放心,王爷肯定会来看你的。” 梁文君连着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地说: “不会的,王爷……表哥……表哥他肯定……肯定很恨我,我让他太难堪了。” 梁文君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抓着梅若彤的衣袖,哽咽道: “妹妹,我知道自己……自己活不久了,我……我,我……不怕死,我……我早就活够了,我只是怕……怕自己会成为……成为孤魂野鬼,我这样的人是……是进不了祖坟的,我…我……” 梁文君哭得说不出话了,梅若彤已经难过得泪流不止,韩煜也红了眼圈,把脸扭到一旁不忍心再看下去。 流云很快就端着药进来了,韩煜接过药后把流云支了出去,然后等到梁文君昏睡过去,他便把药都倒进了窗台上的花盆里。 梅若彤惊讶地看着韩煜,韩煜苦笑了一下,示意梅若彤跟着到了外间才低声说: “梁姑娘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她的胃承受不了这些汤药了,再喝下去的话,她会死的更快。” 梅若彤用帕子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才忍住没哭出声,韩煜苦笑了一下,抚摸着梅若的肩膀说: “若能让梁姑娘吃下些东西,说不定还能再拖延几天,可她现在已经生理性地厌食了,水都喝不下去,这太危险了。” 梅若彤无声地垂泪,良久才问韩煜说: “既然你说梁姑娘是心病,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嫁进庄王府,那如果她能和王爷定下亲事,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韩煜无奈地笑着,怜爱地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轻声说: “有这种可能,但是也不一定。而且我已经跟你说过,即使她能好转,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的身体和心里都已经严重受损,自杀的可能性十分地高。” 梅若彤一边擦眼泪,一边倔强地哽咽着说: “凡事都有例外,姐姐这样善良的一个人,我不信老天爷真的会让她年纪轻轻地就去死。” 韩煜也只能叹气,默默地陪着梅若彤枯坐在外间等候。 一个多时辰过后,李斓曦哭着跑了回来,梅若彤这才知道李斓曦根本就没能见到宣德帝和李彦白,因为宣德帝在上书房和大臣们议事,而李彦白刚刚已经出宫去了。 李斓曦见不到宣德帝,又不敢去惊动虚弱的梁皇后,也就没有法子出宫去找李彦白。 梅若彤一直等到天都黑了,看着梁文君还是在昏睡,但好歹没有再咳起来,这才领着青竹离开了坤宁宫。 李斓曦追了出来,含泪抓着梅若彤的手哀求着: “颍河姐姐,你可不可以去找我二哥一趟,让他明天来看看我表姐?” 站在一旁的青竹也红了眼圈,梅若彤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李斓曦说: “公主请放心,我出了宫立刻就去找王爷,一定请他进宫来看望梁姑娘。” 李斓曦赶紧点头,看着梅若彤和青竹走远,她还久久地站在原地不动。 到了宫城门口,青竹低声问梅若彤是否真的要去找李彦白。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说: “让廖管事赶车,你去找秋影或者夏风都行,就说我今天务必要见王爷一面,就在梧桐街的那个小院等他。” 青竹赶紧应下,等扶着梅若彤上了马车后,她自己就骑了一匹快马飞奔而去。 廖勇赶着马车慢慢地往梧桐街走,到了的时候,就发现青竹和夏风已经候在那个小院门口了。 青竹走上前扶梅若彤下马车,低声说: “我去王府找夏风,才知道王爷今天出宫后就来了这个小院,这会儿里面应该正在摆饭。” 梅若彤点了点头,示意青竹和廖勇在外面等,她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榕树已经片叶不留,树下的石桌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 梅若彤抬头看了一眼灯光明亮的主屋,抿了抿嘴唇走了过去。 站在主屋门外的秋影快步迎了上来,客气地给梅若彤行礼说: “县主,王爷正在屋子里等您,请!” 梅若彤点了点头,不理会秋影眼神里的惊讶,默默地往前走去。 屋子里温暖如春,李彦白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细棉布长袍,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她。 桌上的锅子里,热气缓缓升起,李彦白看着梅若彤冷冷地笑了一下说: “不知道县主今天来找本王有何见教?” 从天寒地冻的室外进来,屋子里温暖的的气息令梅若彤有片刻间的不适应,她看了看热气后面略显朦胧的李彦白,屈膝行礼说: “王爷,臣女是为梁姑娘的事情而来,若打扰了王爷用饭,臣女可以先去外面等着。”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指了下桌上的桃花酿说: “县主既然是来做和事佬的,就须得拿出些诚意来,陪本王喝几杯再说如何?” 见梅若彤不吭声,李彦白冷笑着起身走到梅若彤跟前说: “你不喝的话,我就不会听你说任何话,若是喝醉了,你也不要怕,反正本王的那张床你也不是没睡过。” 李彦白眼神和话语里的轻薄与鄙夷令梅若彤难堪得红了眼眶,她使劲儿揪着帕子咬住嘴唇,可眼泪还是不争气流了下来。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伤痛 李彦白笑了起来,他轻浮地伸手挑起梅若彤的下巴说: “就这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和韩煜轮番来羞辱本王,本王是不是也不用活了?” 梅若彤哽咽出声,伸手狠狠地将李彦白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打开,哭着说: “无论王爷如何恨臣女和韩大夫,都不应该把这些怒气强加在梁姑娘身上。 梁姑娘是无辜的,她没多少时间可以活着了,她这短短的一生都活在对王爷的痴情之中,她快要死了,王爷为何还要如此绝情? 如果王爷觉得这样做才能证明你对臣女的痴情,那臣女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臣女十分厌恶王爷的这种行为。王爷这样做,只会让臣女觉得无颜面对梁姑娘,会让臣女连自己都一起厌恶。” 李彦白的眼神依然冷淡,却示意梅若彤接着说。 梅若彤拿帕子擦了一下眼泪,接着说: “臣女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王爷做什么,只是臣女真的十分心疼梁姑娘。 臣女从不看重什么名分地位,可梁姑娘把这些看得比命还要重,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死后不会做个孤魂野鬼,所以臣女才来求王爷,希望王爷能全了她这个心愿。” 在西洛山连着奔波了数日,昨晚又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加上今天又在宫里照看了梁文君一天,所以此刻的梅若彤已经十分疲累,眼圈周围的乌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彦白看着哭泣的梅若彤,默默地转身倒了一杯酒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喝了接着说,本王也想知道自己还有十恶不赦的罪名。” 梅若彤忍着眼泪,颤抖着嘴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说: “王爷既然能够悉心照料慈幼局的那些孩子,又能待十六殿下那样温柔体贴,为什么就不能可怜一下梁姑娘?梁姑娘不需要王爷做什么,只要王爷肯给她一个名分就好。” 看着李彦白依然没有动摇的意思,梅若彤闭了闭眼,艰难地跪在了地上,哭着对李彦白说: “王爷,臣女求求你了,只要你能答应娶梁姑娘,让她再撑些日子,除了嫁进王府,你要臣女做什么都可以,臣女可以把以前分到的那些银子全部还给王爷,还可以把知道的所有方子都写下来无偿送给王爷。” 李彦白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他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半跪下来盯着梅若彤的眼睛冷声道: “你真的确定除了嫁给我什么都愿意做?” 泪眼朦胧中,李彦白满身寒气,肃杀得如同一头即将暴怒的野狼。 梅若彤惊恐得浑身颤抖,但依然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彦白忽然笑了起来,笑了许久才将梅若彤从地上拉起来说: “好,这样也好,既然你愿意为你的朋友来求本王,那咱们就好好地谈谈条件。” 李彦白擦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拎起桌上的一瓶桃花酿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邪魅地冲着梅若彤笑着说: “本王是贪财,可本王更贪你的人和心。你既然只肯把心交给韩煜,那本王就要你的人。” 梅若彤大概已经明白了李彦白的意思,她惊惧地往后倒退,却被李彦白伸手一把揽进了怀里。 清冽的酒香味扑面而来,此刻的李彦白比在十里亭的那次更加疯狂霸道,梅若彤拼命去推李彦白,却被他搂得越来越紧。 彻骨的恐惧的令梅若彤双腿打颤,挣扎中她抓住了李彦白刚喝空的那个粉色的瓷瓶,用尽全力朝李彦白的头上砸了过去。 然而,梅若彤本就已经手脚发软,加上又被李彦白死死地抱着,所以她的攻击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作用。 可李彦白还是放开了梅若彤,见她惊慌地哭着把瓷瓶扔到了地上,李彦白舔了舔嘴唇,冷笑着说: “就这点胆子,你也敢来和本王谈条件?” 梅若彤羞愤不已,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去。 李彦白的声音依然冰冷,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地在梅若彤身后响起: “我十天后离京,你若肯在这之前去王府陪我一夜,我便把梁文君娶回去做王妃。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梅若彤的脚步顿住,回头走到李彦白跟前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说: “李彦白,你妄想,我宁愿死都不会让你得逞。” 李彦白因为喝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瞬间便起了几个淡淡的指印,可他混不在意,倒退两步坐回椅中笑着说: “你也可以不去找我,你可以等着看你最在乎的朋友去死。” 梅若彤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抿了抿已经被李彦白咬出血印的嘴唇跑出了屋子。 梅若彤的身影渐渐消失,冷风顺着洞开的大门呼啸而进,门外的秋影忙走上前想把门关好,却发现李彦白正捂着脸半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青竹只看了一眼奔出院门的梅若彤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也不再去理会惊惶不安的夏风了,只含着眼泪将梅若彤扶上马车,然后哭着说: “姑娘,你已经为梁姑娘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了,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左右不了王爷的决定,你就放弃吧!” 梅若彤伏在青竹怀里泣不成声,赶车的廖勇咬着牙狠狠地抽了面前的马一鞭子,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青竹几乎是将面色惨白的梅若彤抱回碧桐院的,碧溪和小小赶紧都上前帮忙,她们刚把梅若彤收拾干净放回床上,疲累至极的梅若彤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碧溪忙又派人去福寿堂给老太太回话说梅若彤已经回来睡下了,小小则赶紧叫小丫头去厨房给青竹端吃的过来。 身子似乎是飘在深海中,整个人都憋得透不过气来。梅若彤在梦中拼命挣扎着想醒过来,却一次次被黑暗抛了回去。 青竹躺在矮榻上,听到梅若彤的惊叫声忙起身扑了过去。 然而梅若彤还是醒不过来,只是满头大汗地不停说胡话。 青竹大声叫了碧溪和小小进屋,让她们马上去二门口叫人请大夫。 天亮后老太太等人都被惊动了,连二老爷也来了碧桐院。 梅若彤吃完药已经又睡着了,林庭芳和梅若晴都不敢多问,老太太便沉了脸问青竹昨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竹不敢说梅若彤去了梧桐街见李彦白的事情,只跪在地上说: “姑娘连日来疲惫不堪,昨天去宫里看到梁姑娘不大好,姑娘心里便十分难过,回来的路上哭了好一阵子,想来就是那时候喝了冷风的。” 老太太的脸色十分难看,让二太太领着人都离开,别都聚在碧桐院里扰着梅若彤,她自己一直守到天黑后梅若彤醒过来。 天空中孤月高悬,这是一个无风的晴夜。 林辰晧徘徊在碧桐院旁边的小径上,怀里抱着的食盒由热变凉,可他最终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决定 宣德帝的圣旨是在第二天辰时送达林府的,大老爷林永昌被封正五品治少尹,虽是虚衔,却也引得了几乎整个洛邑城的关注。 大晋立国百年,以商户身份而受官位封赏的,林家是第一例。 梁皇后的懿旨是跟着圣旨一起来的,老太太被封为恭人,梅若彤和林庭芳被赐数箱珍品首饰和衣料等物,并被赞“德顺柔嘉”。 林家诸人都得到了赏赐,其中韩煜的赏赐最多,老太太嘱咐二太太妥善替韩煜收着。 传旨的内侍还特意问候了林辰晧和梅臻阳,并传宣德帝的口谕,让他们二人明天就回国子监去读书。 因为梅若彤病着,在林家上下并无人敢为这件天大的喜事庆贺,老太太也只是领着家人接了圣旨,然后包了厚厚的红封送走传旨的内侍,再带着家人去祠堂给祖宗上香告知便结束了。 传旨的内侍刚走,便有亲朋好友及林家生意上的伙伴络绎不绝地上门道贺,请林家的老爷公子和女眷们上门做客的帖子雪片一般地送进了府中。 老太太只命关门谢客,让二老爷夫妇出面打发登门拜访的人,并婉拒了所有的邀约。 林家一时之间成为了洛邑城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可林家在这时却比以往更加低调,连出门采买的下人都被严令不许张狂。 傍晚的时候,何家二老爷,何贵人的叔叔何东祥带着礼物上门道喜,虽闭口不提何六少爷进国子监之事,却特意给林辰晧和梅臻阳各送了一箱顶好的笔墨,而且在老太太面前的态度也极为恭敬,还坚持去看望了正在养病的大老爷,说了一箩筐的客气话。 老太太晚上再去看望梅若彤的时候,便和梅若彤说起了这件事。 梅若彤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她就着青竹的手喝完药漱了口之后,才对老太太说: “何家世代为官,虽官职不高,但何贵人现在却是很受宠的,他们能做到这样也算有诚意了。” 老太太也点头,叹了口气说: “林管家说的对,咱们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千万不可故意树敌。你以后进宫,若是见到了何贵人,也记得要妥善周旋。” 梅若彤应了下来,又和老太太一起吃了晚饭,等老太太回福寿堂后,梅若彤就沐浴换衣,碧溪和小小也忙把卧房里的被褥等物都换成了新的,并开窗重新熏香。 睡了一整天的梅若彤毫无睡意,沉默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天空中又开始落雪了,没多久院子里的地面就变得雪白一片。青竹顶着一头雪花到了廊下,脱掉带帽兜的披风后才走进了屋子。 守在外间的碧溪和小小忙拦住青竹,小小朝着卧房那边看了两眼,才小声地对青竹说: “姑娘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说话,我和碧溪姐姐都不敢进去打扰。” 青竹犹豫了一下,强迫自己脸上带了点儿笑意后才往卧房里走去。 李斓曦不知道梅若彤病了,刚还派人到林家来找青竹,说梁姑娘越发地不好了,让她明天一定要陪着梅若彤进宫一趟。 梅若彤抬头看向青竹,轻声问: “公主有没有送消息过来,梁姑娘今天怎么样?” 青竹忙摇头,笑着说: “现在还没有消息,我想着大概是梁姑娘今天好些了,不然公主肯定会派人来找姑娘的。” 梅若彤盯着青竹的眼睛不说话,却又忽然间红着眼圈扭开了头。 青竹便慌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梅若彤跟前认错,并把李斓曦捎来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眼泪随之悄然滑落。 青竹也快要哭出声,梅若彤却又哭着笑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对青竹说: “你先去吃饭洗漱,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青竹只好退了出去,洗漱换衣之后匆忙吃了几口,然后就和碧溪、小小守在外间等着。 直到天色微明,梅若彤才叫了青竹进到屋子里说: “你去一趟庄亲王府,告诉夏风,就说我明天晚上去见李彦白。” 青竹楞了一下,正要问为何还要去王府,梅若彤却在站起身的时候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青竹急忙扑上去抱住梅若彤,碧溪和小小也跑进屋子,围着梅若彤哭成一团。 梅若彤枯坐了一夜,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她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对青竹说: “去吧,就照我的话说给夏风听就行。” 青竹把梅若彤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却还是忍不住伏在床边大哭起来。 梅若彤却没有一滴眼泪,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青竹的肩膀说: “你也去睡一会儿,等下午了我们进宫去看望梁姑娘和韩大夫。” 青竹哭着点头,她不知道梅若彤具体要去王府做什么,可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不是件好事情。 梅若彤再次赶到梁文君的卧房时,梁文君依然在昏睡,韩煜不在房间里,只李斓曦领着两个侍女守在梁文君的床前。 李斓曦一看见梅若彤便哭了起来,说梁文君还是水米不进,已经几个时辰没睁眼了。 梅若彤让青竹带着李斓曦先出去,她自己半跪到床前附在梁文君耳边轻声说: “姐姐,王爷让我来告诉你,他答应娶你为妻了,明天,最迟后天,陛下就会为你和王爷赐婚的。” 梁文君依然毫无反应,梅若彤小声地哭了起来,她起身把梁文君搂在怀里,又伏在梁文君耳边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梁文君深陷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挣扎了许久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梅若彤抽出帕子给梁文君擦泪,自己的眼泪却又落了下来,点点滴滴地落在梁文君盖着的锦被上。 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梁文君才颤抖着声音问梅若彤: “妹妹,是…是……是真的吗?” 梅若彤哭着笑了起来,对着梁文君点头说: “是真的,我刚才去见了王爷,他说要娶姐姐为妻。这是我和姐姐的小秘密,咱们谁也不告诉,等明天或者后天圣旨下来了,再让皇后娘娘和公主跟着高兴好不好?” 梁文君哭着嗯了一声,梅若彤就又给她擦了擦眼泪说: “姐姐,你能不能坚持吃两口粥,你得好起来,不然怎么嫁过去做王妃呢?” 梁文君颤抖着嘴唇想答应,可她已经没有力气点头,只勉强挤出了一个“好”字。 梅若彤忙大声叫外面伺候的宫人去端粥过来,李斓曦和青竹都惊讶地跑了进来,等确认真的是梁文君想吃饭后,李斓曦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梁文君果然就喝下了十几勺白粥,而且也没有再呕吐。 李斓曦高兴得忙派人去告诉梁皇后,又忙着派人去叫韩煜过来给梁文君诊脉。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绝望的愤怒 梅若彤站在门口,看着韩煜在风雪中快步走来,她渐渐地红了眼圈。 多好的他啊,为了和她在一起放弃了回去的机会,他无怨无悔地等着她,信任她,情愿和她一起历经生死,而且自始至终不曾冒犯她。 可她还是决定对不起这个男人了,她不能看着梁文君带着遗憾死去,她也不愿意余生都生活在对韩煜的愧疚中。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她就把一切都告诉韩煜,最好是把自己说得无比的下贱不堪,让韩煜厌弃她,逼他离开她,逼他自己一个人回去过自由的生活。 韩煜走到廊下后脱了披风,当着李斓曦和青竹,他只是对着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笑,可眼神里的温柔却让梅若彤瞬间差点儿又落下泪来。 韩煜对梁文君的变化又惊又喜,嘱咐李斓曦说只要梁文君没睡着,就每隔一个时辰给梁文君喂些稀粥或者清水,量不要多,每次吃上几勺就行。 梅若彤等到梁文君第二次喝了粥后睡着,才和韩煜一起出了坤宁宫。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梅若彤忽然轻声对韩煜说: “你可不可以送我出去,我想你了。” 韩煜楞住了,虽然他很快就红了脸,可眼里的惊喜却是掩不住的。 青竹落后了几步,看到韩煜在宫墙的拐角处悄悄去拉梅若彤的手,青竹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姑娘是不高兴的,她明明晚上就要去见庄王爷,现在却非要和韩大夫多待一会儿,那么姑娘到底要去王府做什么? 马车里,梅若彤搂着韩煜的腰坐了一会儿,忽然主动仰起头去吻韩煜。 韩煜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却很快就低下头开始回应梅若彤。 待梅若彤把脸伏在韩煜怀里低声抽泣,韩煜才慌张地搂着梅若彤安慰她说: “彤彤,我知道你这几个月压力都很大,你放心,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等梁姑娘再好一点儿,你也不那么担心她了,咱们就回去。” 梅若彤不说话,只是一直不停地哭。 韩煜真的开始紧张起来,他忙掏出帕子给梅若彤擦眼泪,又咬了咬嘴唇说: “其实皇后娘娘和十六殿下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皇后娘娘虽产后虚弱,可有那么多太医守着也不会有事的,梁姑娘也不是我能救的。 彤彤,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们留下信和皇后娘娘解释清楚,相信她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梅若彤咬着嘴唇闭了闭眼,把满心的悲伤忍回心底,然后才摇了摇头说: “不,我想再等些时候,我想再陪梁姐姐几天,说不定她就能好起来了。” 见梅若彤终于冷静下来,韩煜悄悄松了口气,抚摸着她的脸轻声说: “那好,都听你的,但是你要开心一点,我会尽量争取早点回家去陪着你。” 青竹向来不爱主动跟韩煜说话,可这次韩煜从马车上下来后,青竹却垂着头低声说: “韩大夫,你尽量早点回家吧,姑娘最近总是不开心。” 韩煜笑着点头,又叮嘱青竹说: “我会尽快回家的,你也要用心照顾好你家姑娘。” 青竹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和梅若彤坐在一起。 韩煜一直站在路边,等到梅若彤的马车走得不见了踪影,他的身上也已经落满了雪,这才返身往回走。 马车里的梅若彤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她很平静地回到碧桐院睡了一个多时辰,起床后就洗浴换衣吃饭,然后吩咐小小给她梳妆。 梅若彤一向打扮得素淡,平时不出门的时候时常都是素面朝天的样子,今天却意外地在天黑的时候要上妆打扮。 碧溪和小小不知道梅若彤要去王府,还以为梅若彤是终于心情好了。 两个人因此都很高兴,细细地商量着给梅若彤画了个十分娇艳明媚的妆容。 梅若彤没有拒绝碧溪和小小的主意,只微笑地坐着任由她们收拾。 青竹抿唇站在卧房门口看着梅若彤,眼圈却渐渐地红了起来,垂着的双手几乎把自己的衣服都给抓破了。 书房的窗台边摆着一个白色的梅瓶,里面插着一束新鲜的红梅。 李彦白背手站在窗前,脸上和眼睛里满是骇人的寒气。 秋影忐忑不安地走进屋子,站在李彦白身后踌躇了一阵才低声说: “王爷,卧房那边都按照您的要求给布置好了。” 李彦白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又开始落雪了,纷纷扬扬地肆意飞舞。 “告诉夏风,等梅姑娘过来了就直接带过去。” 李彦白说完,也不拿屏风上的大氅,就转身往外面走去。 秋影忽然跪在地上,抓住李彦白的袍角哽咽道: “王爷,梅姑娘性子刚强,您若真的执意如此,以后怕是连半点情分也不会有了。” 李彦白眼角微红,随即又笑了笑,讥诮地说: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本王也没想过要跟她长长久久,还要什么情分呢?” 秋影难过得几乎哭出声,就死命地抱着李彦白的腿不肯放他走。 李彦白蹲下身子,看着秋影微笑着说: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我是不是真心对她的你自然也明白。 从前,因为知道自己不一定能给她安稳的生活,我一直都在避让,哪怕她一再利用我,甚至跟那个姓韩的纠缠不清,我也都忍了。 可现在,我确定自己能让她一世安稳富贵,而且我可以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以用全部的生命来爱护她,而她竟然连个竞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一滴泪顺着李彦白的眼角滑落,他又笑了一下,拍了拍秋影的肩膀说: “她对我太无情了,哪怕今晚过后就去死,我今天也要毁了她,不然的话,我的余生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度过。” 秋影哭出了声,李彦白掰开秋影抱着他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说: “再往卧房里送两个炭盆,她的病还没大好,不能再冻着了。” 李彦白说完就打开门大步走进了风雪之中,冷风灌进屋里,秋影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梅若彤的马车在王府的角门处停了下来,看到青竹扶着梅若彤下车,夏风忙举着伞迎了上去。 一行三人走到王府的垂花门口,夏风才忐忑不安地低声说: “县主,王爷有吩咐,只许您一个人进去,里面有人会接您。” 梅若彤看向夏风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就接过青竹手里的伞独自往内院走去。 风雪越发浓烈,梅若彤的身影很快就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青竹咬着嘴唇,忽然抬脚就往院子里冲去。 夏风一把抓住青竹的手臂,哽咽着说: “你不要闹,昨天知道梅姑娘要来的消息时,王爷当场就把卧房里的东西全砸了,你现在进去,只会让王爷更生气。” ();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雪夜心碎 青竹想挣脱夏风的手去追梅若彤,便哭着狠命地朝夏风的身上和脸上打。 夏风没有像以往那样被青竹打的时候逃跑或者叫嚷,他只是不肯放开手,定定地站在原地任由青竹打他。 几个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从远处走过来,夏风忙伸手捂住了青竹的嘴。 除了落雪的声音,王府的内院静得再无一丝声响。梅若彤沿着主路走了一截,就茫然地站在一个园子前面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李彦白,只能呆呆地站着看飞雪在路两旁宫灯的映射下肆意飞舞。 一个褐色锦袄的老嬷嬷从园子里走了出来,躬身给梅若彤行礼后便领着她往里面走去。 足足走了一刻多钟,老嬷嬷才把梅若彤领到了一个院子前,然后躬身给梅若彤行礼说: “王爷在里面等着,姑娘请吧!” 梅若彤点了下头,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老嬷嬷走的不见了踪影才又垂眸往院子里走去。 这个院子里依然连一个人也没有,只正屋的窗口透出明亮的灯光。 梅若彤的鞋面和大氅上已经落了不少雪,她走到廊下将手里的伞放在地上,然后平静地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梅若彤能确定这是李彦白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冷的和这天气一样令梅若彤打了个寒颤。 梅若彤自嘲地翘了翘嘴角,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都决定拿自己所有的自尊来交换了,心里也明白自己是在做最下贱的事情,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自己客气呢? 可屋子里的景象令梅若彤瞬间愣住了,看着满屋大红的帐幔和喜烛,梅若彤半天没回过神来。 屋子里很暖和,李彦白依然是一袭淡蓝色的长衫,他斜靠在窗前的圆椅中,看着正在发呆的梅若彤。 他将她视若珍宝,一再迁就忍让,甚至愿意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可她却并不爱惜自己,甚至愿意为了友情如此牺牲自己。 其实说到底,还是她从不在乎他罢了,所以才会想着用最惨烈的方式和他一刀两断。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一下,忍回了眼底的泪意。 梅若彤终于回头看向李彦白,却一句别的话也不问,而是直接说: “王爷,你确定过了今晚,明天就会让陛下给你和梁姑娘赐婚,对不对?” 李彦白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光也熄灭了,果然是一点儿都不爱的,他所有的心思,最后这一次的拼命挣扎,在她这里换来的也只是那一瞬间的失神。 李彦白冷笑了一下,又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 “我们交易那么多次了,我从来都说话算数,这你是知道的。” 梅若彤的眼神毫无波澜,直接看着李彦白问: “王爷,我不擅长饮酒,可否直接去洗浴?” 李彦白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说: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伺候本王?” 在风雪中走了一路的梅若彤显得有些狼狈,裙角和鞋面已经湿了,本就带着病容的面孔也显得格外苍白,连那刻意收拾出来的明媚妆容也遮掩不住她眼底的疲惫。 李彦白只觉得心在滴血,可梅若彤并不再像以往那样因为李彦白的一句话就生气或者流泪,而是很轻地笑了笑,平静地看着李彦白说: “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伺候王爷的准备,无须再去矫情什么。” 梅若彤说完直接解了自己的大氅扔在地毯上,然后笑看着面孔已经僵硬的李彦白说: “我只是觉得如此有些委屈王爷了,您是尊贵的皇子,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城里来的没教养的女人,恶名在外又不识好歹,怎么配得上王爷以洞房之礼来待我?” 李彦白被梅若彤气得连着笑了几声,颤抖的手抓着桌沿盯住梅若彤说: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激怒了本王,就可以重新跟本王谈条件?我告诉你,梅若彤,你妄想。” 梅若彤的眼神从李彦白泛白的掌背上扫过,不屑地笑了一下说: “王爷您太多心了,我就算是再不堪,也懂得什么叫做言出必行。” 说完,梅若彤不再理会李彦白,径自垂眸开始解开衣服。 繁琐的衣裙一件件地落在洁白的地毯上,梅若彤不看李彦白,动作自然得就像她已经把这种事情做过了千百遍一样。 心里设想过的无数个场景渐次破碎,李彦白气得嘴唇直抖,一把将桌上的酒杯等物都扫到了地上。 梅若彤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又脱了里衣,身上只剩下了玉白的小衣。 待看到梅若彤准备解小衣的带子,已经惊呆了的李彦白才终于回过神,扑到梅若彤跟前把她把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梅若彤垂着手不触碰李彦白,只平静地低声说: “王爷何必如此呢,我们纠缠的太久了,我很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今晚过后我们互不相欠,难道这样不好吗?” 李彦白满脸是泪,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梅若彤的大氅将她包裹了起来。 梅若彤不为所动地笑了一下,仰脸看着李彦白说: “王爷,我很清楚今晚过后我会失去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可我相信自己不会后悔,我还可以告诉你,即便我明天就要离开韩大夫,我也不可能会选你。” 梅若彤说完又扯下了身上的大氅,盯着李彦白的眼睛笑着说: “所以,王爷你还是别再多想了,也不用觉得心疼什么,像我这种从泥地里挣扎出来的人,这点儿事不会让我过不去的。” 李彦白哭出了声,他再次将大氅裹在梅若彤身上,抱紧了她哀求道: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亲手毁了我们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也许是梅若彤进来的时候没有关好门,也许是外面的风雪太大,门在这个时候咣当一声被吹开了,冷风呼啸着冲进了屋子。 李彦白抬头怔怔地看着门外,忽然痛苦地大吼了一声往外面跑去。 梅若彤瘫坐在地上,把脸埋在两膝之间低低的哭了起来。 许久了,屋子里已经冷得彻骨,外面的院子里却还是寂静一片。 梅若彤抬起脸,挪动着冻得僵硬的手脚把衣服穿好,然后艰难地往外面走去。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已经没了李彦白离开时的脚印。 梅若彤擦了擦眼泪,一步一步地挪着往垂花门的方向走。 只穿着一件薄衫的李彦白斜靠着坐在连廊后面的雪地里,积雪已经将他的腿和脚全部盖住,他却依然一动不动,等到梅若彤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李彦白捂着脸伏在雪地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青竹和夏风远远地看到梅若彤的身影,都飞快地迎了上来。 青竹哭着搂住了几欲晕倒的梅若彤,夏风往四周打量了一圈看不到李彦白的身影,心里顿时就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青竹不肯再让梅若彤走路,蹲下身子将她背在了身上就快步往外走去。 梅若彤回过头看了一眼夏风,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颤抖着声音说: “王爷喝了不少酒,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跑出去了,你们快去找他。” 夏风含着泪应了梅若彤一声,扭头就冲进了风雪之中。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春日里的悲伤 马车上的炭炉子烧得很旺,青竹拉过一条锦被将梅若彤包裹起来,然后又忙倒了热茶喂到梅若彤嘴边。 梅若彤哆嗦着喝完一杯热水后才稍微缓过了神,强笑了一下安慰青竹说: “我没出什么事,你不要害怕。” 青竹如同死里逃生般地哭了起来,将梅若彤搂在怀里连声催促廖勇赶紧走。 梅若彤在半夜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烧,碧桐院里又重新乱了起来。 老太太和二太太等人天刚亮就赶到了碧桐院,看着梅若彤被灌下汤药后,老太太终于发了怒,指着跪在地上的青竹和碧溪、小: “看在彤儿亲近你们的份上,我从来没约束过你们,可你们是怎么照看彤儿的?你们真当我不敢处置你们吗?” 碧溪和小小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垂下头哭了起来。青竹咬着嘴唇忍住了泪说: “老太太,是我没有照看好姑娘,您无论怎么罚,我都没有怨言。” 二太太忙站到老太太身后给她顺气,轻声劝道: “母亲,彤儿自来都不是个胡闹的,昨晚出去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您先不要生气,让这几个丫头好好伺候彤儿,等彤儿醒后问清楚了再罚他们也不迟。” 林庭芳在屋子里照看梅若彤,梅若晴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轻声说: “外祖母,姐姐已经习惯让她们几个伺候了,对青竹姐姐更是片刻都离不开的,您就先别罚她们了好吗?” 老太太快速地喘了几口气,拍了拍梅若晴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然后才对青竹说: “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彤儿再病下去,我立刻便把你们都打发出去。” 青竹忙领着碧溪和小小给老太太磕头道谢,还没等她们忙乱完,守门的小丫头就在外面请示后走了进来,说廖勇在外面等着要见青竹。 青竹飞奔着出去了,很快就又返了回来,跪在老太太跟前哭着说: “老太太,庄王府那边有消息了,王府的长史已经进宫去了,就要定梁姑娘为王妃了。” 梅若晴不懂青竹为何哭得这样伤心,在场的其他了林家人却都是清楚梅若彤和李彦白、梁文君之间的纠葛的。 老太太惊得扶着拐杖站了起来,颤着声音问: “王爷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同意了呢?你跟我说,彤儿最近一直生病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青竹哭着点头,她不能细说,只哽咽着说: “梁姑娘已经下不了床了,连韩大夫也束手无策,姑娘心疼梁姑娘,又是奔波又是担忧……” 青竹说不下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也都红了眼圈。 梅若晴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问,只轻轻地又搀扶着老太太让她坐了回去。 御书房里,庄王府长史秦翰已经跪了很久,却没听到宣德帝说一句话。 秦翰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等了许久才听到有脚步声传过来。 大太监何胜急步走到宣德帝身旁颤抖着声音说: “陛下,孔院使从王府送回来消息了,王爷病得极重,怕是要不好了。” 镇纸砸在秦翰的身上,他疼得咬牙,浑身发抖地不住磕头请罪。 宣德帝又把一叠折子砸在秦汉身上,暴怒地骂道: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怎么会让自己的主子在雪地里睡了一夜才找到?还有这折子,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翰头上的官帽被砸得滚到了地上,他不敢去捡,只磕头如捣蒜地慌忙禀报说: “启禀陛下,王爷昨天一早就交待了微臣这件事情,说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让微臣今天来求见陛下。 后来王爷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内院里昨天只有秋大人和夏大人能进出,微臣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宣德帝气得呼呼直喘,骂了秦翰一声“废物”,又对何胜说: “去,马上派人把秋影和夏风那两个混账给朕押进宫里来。” 何胜忙应了一声要出去,走了两步后又倒回来请示宣德帝: “陛下,要不要把韩大夫一起送到王府去?他的医术……” 宣德帝不等何胜说完就又怒了,挥臂将桌上的折子全都扫到了地上骂道: “你废什么话?直接带韩煜过去,再告诉太医院的那群废物,如果老二真出了什么事,朕就让他们全都去陪葬。” 何胜飞奔着出去了,秦翰又被宣德帝骂了一阵后才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御书房。 被风雪包裹着的洛邑,终于在半个月后彻底晴开了,向春的桃花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头。 午后的碧桐院里寂静一片,小小和碧溪站在廊下给两只胖胖的鹦鹉喂食,摇椅上铺着锦被,梅若彤躺在上面,身上搭着一条白色的狐狸毛毯子。 梅若彤病了半个多月,现在才终于好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显得消瘦,可阳光照在的脸上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明显的血色。 青竹大步跑了回来,坐在梅若彤身边的矮凳上高兴地说: “姑娘,宫里来人传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让老太太过两天带着家里的人进宫去参加小殿下的满月礼。您也跟着去吧,公主说梁姑娘已经可以起身走动了,时常念叨着要见您呢!” 梅若彤只是笑了笑,便又垂眸不语了。 碧溪和小小都围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梅若彤,梅若彤笑了起来,伸手轮流摸了摸三个丫头的脸轻声说: “你们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我也挺想梁姐姐的,我肯定会去的。” 青竹和碧溪、小小终于都高兴起来,碧溪和小小慌着进屋去给梅若彤准备赴宴的穿戴,青竹依然坐在梅若彤身边,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 “姑娘,二太太刚才需要人去王府给韩大夫送东西,我就过去了。韩大夫说王爷已经不发烧了,只是人瘦的厉害,不出门也不怎么说话。” 梅若彤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 “既然他已经好多了,就让韩大夫回来吧,以后你也不用再去打听他的消息,都已经是和我们无关的人了。” 青竹闷闷地应了一声,想了想又低声问: “姑娘,我们还要和韩大夫一起走吗?梁姑娘好起来了,再过不到两月就要和王爷成亲,你也不用再替她操心了。” 梅若彤觉得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刺疼,她默默地忍了一阵才缓过气,嗯了一声后说: “当然要走的” 青竹拉了梅若彤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 “姑娘,我不是贪恋洛邑这里的繁华,可你身体还虚弱,大少爷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会试了,等大少爷考完了我们再走好不好?也免得影响了大少爷。” 梅若彤微微地笑了,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捏青竹的脸说: “放心吧,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也不要担心,等我们走的时候,我就和老太太说是要出门去游历,不会有事的。” 青竹便又高兴了起来,欢天喜地的出去忙活了。 梅若彤眯眼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就又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到了梅若彤的耳后,在柔顺的发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都结束了,可她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只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 (); 第二百章 绝处逢生 京郊的庄子里,桑嬷嬷端坐在前院的正厅里,两个小丫头侍立在她身后。 十几个都是刚刚生产过的年轻女人垂首站在桑嬷嬷跟前,都希望自己能够被挑选上去给太太的孩子做奶娘。 桑嬷嬷带着挑剔的眼神将眼前的女人们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挑了六个穿戴干净、长相齐整的留了下来。 桑嬷嬷的丈夫潘兴很快就带了一个医女和两个老嬷嬷进来,将留下来的六个女人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连头发和牙齿都要细细地看上几遍。 等桑嬷嬷抱着册子将这几个女人的家中人口、有几个孩子等事情都又确认了一遍后,才终于选了三个女人留下来。 两个小丫头领着三个奶娘往后面安置去了,潘兴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桑嬷嬷旁边坐了下来。 桑嬷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问潘兴: “太太让打听的事情你问清楚了没有?怎么这么慢呢?” 潘兴叹了口气,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才说: “咱们老太太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别说找内院的人打听了,就是林府外院出来采买的下人们,都是不肯和外人闲谈家事的。” 桑嬷嬷自然知道丈夫说的都是实情,就发愁地皱着眉头说: “也不能怪太太心急,一心想着再和林家和好。这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可侯府那边还是毫无反应,这两次我往侯府里送东西,竟是连云嬷嬷都见不到了。” 自从林庭瑶住进了这座庄子,就把嫁妆中的那些庄子和铺子都交给了桑嬷嬷夫妇打理,和对云嬷嬷一样,林庭瑶给桑嬷嬷夫妇的报酬也是极优厚的。 很自然地,桑嬷嬷夫妇不想失去林庭瑶这个大靠山,林庭瑶好了,他们一家人才能过更好的日子。 而现在,他们夫妇和林庭瑶担忧的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看侯府如今的冷淡态度,怕就是真的顺利生下了小世子,只要邱氏不松口,他们也很难顺利回去。 金银是肯定可以买动邱氏的,可邱氏如今的胃口却不是林庭瑶可以满足的。 而能够援助林庭瑶的,只有林家。 靖勇候一向对林庭瑶极其厌恶,更何况还有一直对大房虎视眈眈的二太太王宝珠也大着肚子呢。 所以乍闻林家居然得了梁皇后的青眼,不仅大老爷和老太太受封,如今竟然还有脸面要一家人都去参加小皇子的满月宴,林庭瑶和桑嬷嬷夫妇心里都是一样的五味杂陈。 林庭瑶的身形明显的臃肿了起来,肚子又实在是大,连下床走两步路,都得润琴和桑嬷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 除了这两个人,别的人林庭瑶一概不不许近身,想害她的人多着呢,她是绝不能出差错的。 听桑嬷嬷歉疚地说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林庭瑶冷笑了一声说: “打听不到也就算了,别再去了,免得被祖母发现了端倪反倒是坏了事情,宁西柔那个贱人也不是个好惹的,她防我防的紧着呢!” 桑嬷嬷应了一声,然后和润琴一左一右地蹲下身子给林庭瑶捏已经有些浮肿的腿。 门外的小丫头忽然禀报说庄头潘兴求见,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禀报。 桑嬷嬷惊讶地抬起了头,她才从前院见过丈夫回来,也就这么会儿功夫,能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潘兴跪在外面,隔着帘子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大太太,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云嬷嬷刚悄悄地托人送信来了,说大少爷在北境立了大功,朝廷封赏的圣旨已经送到了侯府,大少爷不日就将凯旋回京了。” 林庭瑶怔了一下,然后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来对惊喜得回不过神的桑嬷嬷和润琴说: “看到了没,天无绝人之路。夫君是个要脸面的,就算再不待见我,他也不会让二房骑在他妻小的头上,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有他在,别说侯府了,就是卫国公那个老混账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桑嬷嬷喜得泪水涟涟,一连声地念佛磕头。润琴也是欢喜得大着胆子对林庭瑶说: “太太,您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大夫都说了您怀的是双胎,只要您平安生下两个小主子,以后谁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 林庭瑶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拍了拍润琴的头说: “放心吧,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还怕以后不会越来越好吗?你们这几个忠心伺候我的,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按照林庭瑶以往的吩咐,桑嬷嬷欢喜过后便又和潘兴一起出去了,庄子上的护卫情况每天都要检查,送进后院的吃用之物也都要桑嬷嬷夫妇亲自检查的。 现在当然是要更加仔细小心,二房那边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快要气死了,狗急跳墙的话说不定就会出狠招。 韩煜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回到林府的,在外院洗漱换衣之后就去内院拜见老太太。 梅若彤已经好了许多,坐在老太太身边微笑地看着韩煜。 韩煜只敢看了梅若彤一眼,就忙撩起袍子跪下给老太太请安。 韩煜和梅若彤的事情其实一直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无论她多么包容梅若彤,这件事终究是她不愿意触碰的隐痛。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事情,老太太终于从心里接受了韩煜,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出身如何,韩煜都不比她自己的孙子差,甚至可以说已经比林辰晧优秀了许多了。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温和儒雅,可心智却异常的沉稳,能力也出众,若不是他保了梁皇后的胎,为梁皇后母子、梁文君甚至是这后来的数日里精心为庄亲王李彦白诊病,林家不是不可能得到如今的殊荣的。 能进宫去参加小皇子满月宴的人家,除了皇亲和有爵位的勋贵人家,三品以下的官员家眷都是没资格的。 老太太笑着招手让韩煜起来坐下,细细地问了问梁皇后母子和梁文君的身体后,就又对韩煜说: “这几个月你也实在是辛苦了,就好好在家里歇几天,等进宫那天,你也跟着一起去,想必皇后娘娘还要问起你呢!” 韩煜便忙起身谢过老太太,又说了一阵话后才向老太太告别。 梅若彤一直安静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并不曾开口和韩煜说话。 老太太却在韩煜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对梅若彤说: “我忽然有些困了,想去躺一会儿,你也先回去吧,等晚上给韩大夫举办家宴时你再过来。” 梅若彤知道老太太是想让她有机会和韩煜说说话,便轻轻应了一声后站起了身。 韩煜忙躬身说不敢烦扰老太太,老太太就又笑了笑说: “也不仅是为了你,家里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我又一直压着不许孩子们放肆,怕是也都快给他们憋坏了。 今天趁着你回来,咱们也就放松放松,浩儿和臻阳的功课不能耽误,就咱们家里的这些人一起吃顿饭就好。” 韩煜笑着谢了老太太,再看梅若彤的时候,眉眼间的温柔里就又带了些喜气。 和梅若彤一样,韩煜也极在乎老太太的看法,能得到老太太的认可,让韩煜觉得这几个月的艰辛更加值得了。 (); 第二百零一章 不舍放弃 离开春已经一个多月,林家园子里的绿意也渐渐稠密起来。 青竹远远地跟在后面,梅若彤和韩煜并肩走在前面。 梅若彤明显地清减了,而且笑意再也达不到眼底。 韩煜有些不安,又十分心疼,他轻轻拨开伸到小径上的一丛绿竹,拉了梅若彤的手站在拐角处低声说: “李彦白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细细地调养着就行,你不用再担心。” 梅若彤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微微垂头看着路边刚冒头的草芽发呆。 韩煜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紧,在他给李彦白诊病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像梅若彤现在的这种神情,这种没有焦距的眼神,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李彦白的脸上。 韩煜颤抖着手搂住了梅若彤,哽咽地说: “彤彤,我不想再等了,我们回去吧!” 韩煜自认为可以包容梅若彤的一切,也曾笃信自己和梅若彤之间的感情,可在这一刻,韩煜是真的觉得有些恐慌。 梅若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又沉默了下来,直到和韩煜一起走到碧桐院附近的岔道口,她才轻声说: “过两天我们进宫参加完小殿下的满月礼再走吧,我还有事情要拜托皇后娘娘。” 韩煜一口应了下来,等到看着梅若彤进了院子后,他才匆匆地往外院的客房赶去。 杨柱子正在屋子里整理韩煜的东西,尤其是把宫里这几次的赏赐都造册登记了下来。 看到韩煜进来,杨柱子忙把已经整理出来的册子拿给韩煜看。 韩煜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把册子还给了杨柱子说: “柱子,你把这里边的金银都整理出来拿去换成银票,然后按照我以前给你列出来的那个欠账的单子,每一家的银子都加上五成的利息还给他们。” 杨柱子楞了一下,却也没有问为何要这样匆忙,就赶紧应了下来。 看着杨柱子去忙活了,韩煜走进里面的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以前已经写了快一半的医书,然后重新坐在书桌旁埋头写了起来。 这个世界,也可以说是林家,赐予了他最珍视的梅若彤,林家不缺他留下的那些赏赐之物,所以他想把自己的所学都留下来。 是感谢林家,也是感谢这赐予他姻缘的时空。 湖中的水榭四周围着厚厚的幔帐,李彦白披着白色的狐裘,正盘腿坐在软榻上和太子李彦召下棋。 李彦白的神情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只深陷的眼眶还在显示着他这次病的确实重了些。 李彦召根本就无心下棋,勉强下了几盘都是下得毫无章法。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拿着一枚白玉棋子在手里把玩着,然后抬头看着李彦召笑着说: “皇兄,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怎么心神不定的?” 李彦召气恼地推了眼前的棋盘,瞪了一眼李彦白说: “二弟,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今天才听父皇说,是你执意要娶梁姑娘的,父皇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彦白笑了笑,他把手里的棋子放下,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说: “皇兄,我想明白了,这世上最难得的不就是一心人嘛,梁姑娘对我的好无可挑剔,我觉得娶她挺好的。” 李彦白说完看向桌角的那瓶白梅,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些: “现在多好啊,母后很高兴,梁姑娘的身体也好起来了。还有梅姑娘,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见李彦白说到梅若彤时还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李彦召就有些生气地说: “我和你皇嫂都觉得你不应该意气用事,这样做以后怕是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李彦白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给自己和李彦召各自到了一杯茶,却不再开口说和梁文君的婚事了。 枯坐了一阵后,李彦召不让李彦白起身出水榭送他,自己背手领着两个内侍离开了。 秋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李彦白的视线从手里的黑色佛珠上移开,看着秋影淡淡地说: “你派两个可靠的人去监视韩煜的一举一动,包括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要忽视,只要他有带着梅姑娘逃走的打算,你立刻就来告诉我。若是发现的晚来不及阻止,你就直接杀了韩煜,但是一定要把梅姑娘平安留下来。” 秋影惊得打了个冷颤,他倒不是狠不下心去杀韩煜,而是觉得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韩煜和梅若彤完全可以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逃走呢? 李彦白没有一句解释,只让秋影立刻去办就行。 秋影离开,带动着水榭的帘子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李彦白继续低头抚摸着手里那串黑色的佛珠,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从来都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可这串佛珠也真是神奇,只要是放在身边,就会让他在梦中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场景,他现在还想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两个一直牵着手越走越远的背影,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 第二天的午后,秋影就回来给李彦白禀报消息了,说韩煜身边的随从拿了不少金银去银号里换银票,而且在一家一家地偿还以前的欠债,还给了很高的利息。 李彦白正坐在窗前抚琴,手指顿了一下,琴声便戛然而止,只留一根崩断的琴弦在春日的阳光里微微颤抖。 秋影很是不解,低声说: “王爷,属下也觉得韩煜是在做离开的准备,可属下真的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会让梅姑娘毁掉名声的事情。” 李彦白轻轻摇了摇头,垂眸看着左手食指上渗出的细微血迹微笑着说: “若是打算永远都不再回来了,那还在乎什么名声呢?” 李彦白说完扭脸看向秋影说: “我原来还挺把韩煜当回事的,可他原来也不过如此。这才刚刚开始呢,他就害怕了。他想带着梅姑娘逃走,只能说明他已经不敢坚信自己会赢了。” 李彦白的话令秋影红了眼圈,原来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主子的心里还是没有释怀。 李彦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泪,笑看着秋影说: “秋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连这点事情都要费尽心思地去猜测?” 秋影急忙摇头,李彦白却垂下头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着在佛珠上渐渐晕开的泪珠低声说: “我以前从不认命,可我后来愿意为了她能好过些而放弃心中的执念。 可我发现这样是没有用的,她已经是我的死劫,一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心如刀绞。 我坚信这世上只有我才是那个可以把她照顾得最好的人,既然现在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我就只能继续下去,否则,余生还有那么长,我该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心痛?” 秋影已经哽咽,应了李彦白一声就又飞奔着跑出了水榭。 湖面上细碎的波纹在春晖中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光影流转间便在水榭的幔帐上闪闪烁烁地跳个不停。 李彦白躺回软榻上,闭眼拉过锦被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 第二百零二章 居然是他 梅若彤在晚饭前去老太太的福寿堂,出了碧桐院就发现韩煜已经在不远处的岔路口等着她。 韩煜笑看了青竹一眼,见青竹抿着嘴唇停下来不再追梅若彤那么近了,韩煜就朝着青竹拱了拱手,然后自己和梅若彤一起并肩往前走去。 看着梅若彤依然垂眸不语,韩煜心里越发地不安,想了想就找话跟梅若彤说: “后天进宫参加完小殿下的满月宴之后,就没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了,我陪你出去转转散散心可好?” 梅若彤看向韩煜勉强笑了一下说: “我懒怠走动,就在家里歇着吧。等你安排好了,我就跟外祖母说要出去游历,然后我们就回去吧。” 梅若彤的消沉让韩煜十分担忧,可听到梅若彤说随时都可以跟自己走,韩煜还是松了口气,轻轻牵了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好,我会尽快安排好的。彤彤,谢谢你肯跟我走,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梅若彤冲着韩煜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毫无焦距的眼神就又黯淡了下去。 两个人正好走到了昨天经过的那片竹林,韩煜看着梅若彤清瘦的脸颊,心疼得无以复加,最终还是没忍住地把梅若彤搂进了怀里。 跟在远处的青竹忙往四周看了看,见并没有人在,这才垂首站在原地等着。 韩煜轻轻抚摸着梅若彤的秀发低声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李彦白毕竟救过你,其实他也救过我,不然我在西洛山大概就已经没命了。 可他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对你的执念也注定了我和他不可能成为朋友。我想对你说的是,我也不能失去你,在这个问题上我可以无限自私。 所以,彤彤,我们走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们离开了,他没有希望了也就会去过自己的日子。” 梅若彤眼里有水光闪现,抬头看着韩煜说: “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们离开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我只是没有想到,来这个世上走一趟,我最对不起的却是李彦白,当初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他在帮我的。” 韩煜点头,伸手抿了抿梅若彤眼角的泪痕说: “彤彤,虽然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当初即便是我先遇上的你,我肯定也没能力像李彦白那样替你解决那些问题。 可是彤彤,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即使我知道李彦白爱你不比我少,即使我知道他其实更适合你。 可我还是想和他争,而带你走是我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可是彤彤,如果我们继续留下来,我失去你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呢?即使我一个人回去,我以后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 韩煜的眼里含了泪水,他咬着嘴唇看着梅若彤,神情十分地哀伤。 梅若彤也难过不已,她从未见过韩煜有这样难过失态的时候,韩煜这种脆弱和不自信的难过,最终击垮了她心里最后的那丝犹豫。 无论多么艰难的决定,其实只要决定了,最痛苦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梅若彤笑了笑,也抬手搂了韩煜的腰轻声说: “我不希望你这么难过,我真的愿意跟着你一起走的。只要你订好了时间,我们立刻就走。而且皇后娘娘答应过我的,如果我们走的时候有困难,她会帮我们。” 韩煜含着泪笑了,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梅若彤的额头说: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想留给林家的医书再过几天就能写完,一写完我们就走。” 梅若彤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后便和韩煜一起并肩往前走去。 韩煜悄悄打量了一眼梅若彤,见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亮光,心里总算放心了一些,便微笑着问梅若彤: “彤彤,我们回去后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梅若彤毫不犹豫地对韩煜说: “当然是见我的爸爸妈妈,尤其是我妈妈,我太想她了。” 说完,梅若彤也笑着问了韩煜同样的问题。 韩煜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很坚定地说: “我想跟你去见你的爸爸妈妈,请他们答应把你嫁给我。” 梅若彤微微红了脸,瞥了一眼韩煜又含笑低下了头。 夕阳的光辉在梅若彤的脸上投下了柔润的一层光晕,再看着她眼里浅淡但是真切的笑意,韩煜这才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竹林和花树夹着的小径上,梅若晴如遭雷击地呆呆站着,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铃儿也是面色苍白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怎可能呢?大姑娘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男人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呢? 梅若晴本来是想在这里等着和梅若彤一起去福寿堂的,可远远地看清梅若彤身边那个男人的长相后,她就吓得急忙躲了起来。 她是没听到梅若彤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甚至到现在也不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可能在林家内院里自由走动的,除了哥哥和表哥,大概就是今晚宴会邀请的那个大夫了吧? 原来他就是韩煜,原来自己早就认识他了。 铃儿看到梅若晴脸色苍白,忙低声说: “姑娘,这件事情我们最好是当做没看到,大姑娘她,她……” 铃儿从一开始到现在,对梅若彤都是又敬又怕的。 梅若晴扫了一眼铃儿后,脸色渐渐地平静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说: “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了,我第一个就发落了你。” 铃儿忙连连摇头说自己不敢,梅若晴忽然就笑了笑低声说: “大姐姐果然是不同的,我总想着她一定会嫁个高门大户的,哪怕就是嫁入皇室也不为过,没想到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大夫。” 铃儿也觉得梅若晴说的对,可是看到梅若晴眼神里那丝淡淡的嘲讽,铃儿还是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林家的晚宴就摆在福寿堂的花厅里,因为只有韩煜一个外男,所以就连屏风也没设,只分男女坐了两桌。 梅若晴整理好情绪到达福寿堂的时候,脸上已经毫无异色,她很规矩地地给长辈们见过礼之后,就乖巧地坐在梅若彤和林庭芳之间,连多看韩煜一眼也没有。 飞速成长的这几个月里,梅若晴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 姐姐的东西不是她可以觊觎的,而且她现在还真的看不上韩煜。再怎么地,依靠着哥哥姐姐和林家,她也是要嫁个有前途的读书人的。 曾经的她或许对小巷子里的那个英俊少年念念不忘,可如今的她,只想嫁个好人家,而她的前程到底会怎样,能依靠的只有哥哥姐姐和林家。 (); 第二百零三章 宫城前 作为宣德帝和梁皇后唯一的嫡出儿子,十六皇子李彦逸的满月礼可谓是空前盛大。 宫城前的大广场上,天刚亮就已经排满了车轿。够资格进宫的女眷们,按照家中男人们爵位或者官位的高低,都安静地排好队伍等着内侍们来引领入宫。 老太太不是个张扬的人,更清楚今天自家人能来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所以,林家的马车到的最晚,女眷们乘坐的也只是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而且自觉地排在队末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可林家再怎么想低调,看不惯甚至早就抱有恶意的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因为天气晴朗且也已经不是很冷了,很多相熟人家的女眷们都站在马车或者轿子旁边低声说话。 林家的女眷们在这种场合并没有什么可以闲谈的熟人,就算是梅若彤,因为从不出门做客,除了梁文君和李斓曦,竟是也没有一个熟人在这里。 所以,老太太只带着二太太和家里的孩子们坐在马车里安静等候,连林辰杰和林庭珞也牢记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叮嘱,老老实实地坐在二太太身边不敢乱动。 南安侯府因为纪如雪的事情被梁皇后下懿旨申饬后,早已成了洛邑荀贵们暗中鄙夷的对象,再加上温家再无有出息的子弟,且这次庄亲王李彦白一次荡平安国公府、将纪家当年的冤案也重新拉出来审查之后,南安侯府就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 可只要有这个爵位在,南安侯老夫人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进宫面见帝后的机会,哪怕是再被骂一顿,总好过被撂在一边不闻不问的好。 南安侯府大太太,也就是纪越泽父亲的继室孔淑娴是孔家嫡出的小女儿,原本像孔家这样清贵的人家,就算是庶女,也绝不会和南安侯府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家结亲。 可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孔淑娴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不慎落入湖中,正好被当时的南安侯府世子温康救了,水淋淋地从湖中被抱了出来。 洛邑曾有传言,说孔家小姐在南安侯府上门提亲的时候曾以死拒亲,只不过最后还是因为怕家人伤心,无奈嫁入侯府做了继室,成了如今的南安侯夫人。 而温家三少爷温雨方,便是这位南安侯夫人嫡出的小儿子,也是最被温家寄予厚望的孩子。 南安侯老太太赵氏被儿媳孙女们拥着下了马车,仰脸扫了一圈窃窃私语的女眷们后,就往对面孔家的马车旁走去。 孔老太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神色平淡地和赵氏打了个招呼。 一个内侍领人抬着两顶软轿,一路小跑地从两队等候的车队中穿过,到了林家的马车旁才停下来行礼说道: “传皇后娘娘懿旨,请高恭人和颍河县主乘轿入宫觐见。” 这一队内侍本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等这领头的太监说完话,几乎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神色各异地朝着林家的方向打量。 知道低调不了,老太太叹了口气,由梅若彤和二太太搀扶着下了马车后就笑着朝那内侍道谢。 梅若彤认出眼前的内侍是坤宁宫的邢公公,就也微笑着朝他问了好。 邢公公着意打量了梅若彤一眼,才又笑着说: “皇后娘娘体恤老太太年纪大了,县主的病又刚好不宜辛苦,所以一早就安排老奴出来接。” 老太太便又领着家人道了谢,这才和梅若彤各上了一顶软轿,二太太领着林庭芳、梅若晴和她自己的两个孩子跟在后面。 全场人的目光都在随着林家人移动,尤其是坐在软轿中的梅若彤身上。 这其中自然有许多人是嫉妒的,可说到底大家都和这位名扬洛邑城却几乎从不露面的颍河县主并无什么交集,所以更多的也就是羡慕而已。 林家大概是撞到福星了吧,外孙女极得皇后娘娘的心意,更是即将成为庄亲王妃的梁家大姑娘的好友,连皇后娘娘的龙胎,都是林家药铺里的大夫给保住的,而且听说那大夫还治好了庄亲王的病。 好像洛邑这一年来的好事都跑到林家去了,林家那位大老爷不过就是吃了几天牢饭,居然就得了个正五品的官职,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可就是有些人的想法超越了羡慕和嫉妒,直接上升到了嫉恨。 比如此刻的南安侯府老太太赵氏,看到林家人自远处而来,她就又想到了前些天她阻止何家去林家示好而被拒绝时的难堪。 何家人今天是没资格进宫的,赵氏心里这会儿涌起的难堪,便都只能是因为林家人了。 尤其是看到林家老太太舒适地端坐在轿子里,赵氏心里便更加厌恶,于是笑了笑对孔老太太说: “老姐姐,想不到你我一把年纪了还站在这里等,一个低贱的商户倒是抖起来了,这可真是开年的第一件怪事。” 孔老太太很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然后领着自己的家人站得离赵氏远了几步。 孔老太太从当初孙女和安南侯府结亲开始心里就憋了气的,如今儿子孔樊行还刚被宣德帝叫进宫去骂了一顿,后续到底会被怎么处理还没个说法,孔老太太自然是更加讨厌赵氏。 明明就是一窝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偏还以为家里要出一位文曲星了。 孔家自然不可能看得上林家,更不可能像何家那样上门去示好,但孔老太太也不可能愿意被赵氏当枪去使。 儿子不争气做出这种丑事,但孔家清贵了几百年,就算是孔樊行这次真的被罢了官,孔家的门头也不会低多少。 一想到这里,孔老太太就更加生气,孙女孔淑娴背着她把事情都做了之后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狠骂了孔淑娴一顿却也终究于事无补。 孔淑娴不用看孔老太太就知道自己的祖母在想什么,她悄悄地低头往后退了两步,不想等会儿成为一个牺牲品。 孔淑娴不想出头,却有的是人想在赵氏跟前表现,温家二房的大姑娘、也是温家嫡长孙女的闻宴就在这时候用帕子捂了嘴笑道: “咱们洛邑城里现在有个传的最热的笑话,祖母可能没听说过呢!” 温宴的声音足够大,一下子便吸引了周围的不少目光。 大约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孩子是喜欢别的女孩处处压自己一头的,比如美貌,比如才学,尤其是当对方明明身份低贱,却偏还有着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和冷冷清清的脾气。 温宴的眼神扫向快要走到跟前的梅若彤,眼里的不屑和嫉妒就更加旺盛,于是笑着挺了挺胸说: “说的是咱们洛邑最近飞来了一只金凤凰,但是被人逮住拔了毛之后却发现原来竟然是一直乌鸦装扮的呢。” 温宴话音刚落,本来寂静无声的广场忽然就起了一阵骚动,都知道南安侯府一家人大多是混不吝的,可这位温家大姑娘也太语出惊人了,在场的谁会听不出她是在骂颍河县主梅若彤呢? (); 第二百零四章 口角 温宴把时间和音量都把握的非常好,正好让走过来的林家人把她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看到跟在后面的林庭芳已经气得红了眼圈,温宴更加得意,用帕子捂着嘴娇笑道: “哎吆,这可是来参加小殿下的满月宴的,怎么有些人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哭像呢?” 老太太只是神色平静地看了一眼温宴,她很清楚梅若彤不会让她插手这件事,而且以她的年纪和身份,若是和眼前这个嚣张愚蠢的小丫头斗嘴的话,只能显得林家人没教养。 二太太伸手搂住了林庭芳,连年幼的林庭珞和林庭杰也感觉到了温宴的敌意,吓得赶紧躲到了梅若晴的身后。 温宴便更加得意起来,撇嘴说了句“小家子气。” 梅若彤一直淡淡地看着温宴,这时候才微笑着说: “姑娘刚才是在骂我吗?” 温宴楞了一下,看到梅若彤竟然毫无怒色,看着她的眼神也一直笑盈盈的,心里没来由的就慌了起来,咬了咬嘴唇说: “我才不稀罕骂你呢,我又不认识你。” 梅若彤轻轻地笑出了声,她在软轿上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坐着,用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深红色的轿杆说: “我虽不知道你是哪家的闺秀,但是你若是肯承认你刚才骂的就是我,我都会敬佩你起码敢作敢当,可你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当真让我看不起。” 梅若彤的脸上带着笑,可眼神和声音里的鄙夷却让一向以脸皮厚著称的南安侯府众人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赵氏已经是黑了脸,她不觉得温宴出言羞辱梅若彤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她眼里,和林家这种低贱的商户人家为伍,那才是真正地羞辱了她。 被赵氏一手调教大的温宴自然和赵氏想的一样,她顿时就气得红了眼,瞪着眼睛厉声叫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摆谱?” 梅若彤脸上的笑意更深,她注视着温宴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而且我和姑娘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既然你辱骂我在先,现在又说我不是个东西,可见姑娘是对陛下识人的眼光有异议,那我们要不要去皇后娘娘或者陛下面前分说一下呢?说不定就可以如姑娘所愿,让我这只假凤凰变成一只被拔了毛的乌鸦。” 梅若彤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静静地享受着周围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 温宴再怎么浅薄狂妄,也知道梅若彤这话的狠厉之处,顿时苍白了面孔辩解道: “你休想冤枉我,我才没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 梅若彤看着温宴眼里明显胆怯了的神情,不屑地笑了一声说: “姑娘你果然是有趣的很,刚才骂我不敢承认,现在连一同去见见陛下的胆量也没有,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周围的人大多都鄙夷地看着南安侯府众人,对梅若彤倒是有了新看法,看来这位颍河县主也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起码这吵架的功夫就是一流的。 骂人从头到尾不带一个脏字,连脸上的笑意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却简直就能气死个人。 温宴又气又怕,委屈地缩到赵氏身旁不敢说话。 梅若彤这才看向一直含笑不语的邢斌,微笑着问: “邢公公,请问这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邢斌笑着给梅若彤行了礼,十分恭敬地说: “启禀县主,这位是南安侯府温家的姑娘。” 梅若彤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 “我没什么见识,所以不知道什么温家和什么侯府。不过这几天听人说起朝廷正在审当年纪老将军被逆臣陷害一事,好像说纪家大姑娘就是被温家逼得生死不明的,是不是就是这位姑娘家呢?” 梅若彤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场的许多人都已经差点儿要憋不住笑了,这位颍河县主可真是个妙人,打人只打脸,一句话就把温家的体面给扒了个精光。 孔老太太的脸色也更加不好,她再怎么看不上温家,可她的孙女毕竟是南安侯府的侯夫人,现在这情形也实在是太丢人了。 邢斌笑得弯了眉眼,再次对梅若彤躬身道: “县主的记性好着呢,纪大姑娘当年就是南安侯府的世子妃。” 怪不得窦嬷嬷嘱咐他千万不要怠慢了这位颍河县主,尤其是她的家人,果然就是个护短的,这摆明了就是要为了林家两位公子的事情和温家势不两立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以林家今时今日受宠的程度,南安侯府还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赵氏此刻已经气得几乎就要厥过去了,可邢斌已经摆明了要给梅若彤做脸,她再怎么猖狂,也知道邢斌在坤宁宫的地位,惹了这位,她这辈子估计都别想再见到梁皇后了。 更何况,对于作为女眷的她们来说,坤宁宫的邢公公可是比宣德帝身边的何公公还要重要的多。 梅若彤无视赵氏和温家众人像是开了酱油铺子般的脸色,柔声向邢斌道了谢之后,就笑着看向周围的女眷们说: “我年纪小,见识也少,今天闹出这样丢脸的事情,少不得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请罪去。所以我就先走一步,有妨碍到诸位长辈或者姐妹们的地方,还请原谅我这一次。” 离林家人近的,自然都是忙客气地应了。至于离得远的那些,多数也都是在心里庆幸没像温家那样去招惹梅若彤。 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厉害模样,怪不得连靖勇侯府也接连在她手里吃亏。 这不,把温家人几乎骂了个半死之后,还要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呢! 今天温家的人可是有好果子要等着去吃了。 梅若彤笑着伸手摸了摸旁边轿子上的老太太,轻轻柔柔的说: “外祖母,我们走吧,好吗?” 朝阳初升,林家人在邢斌的引领下坦然自若地率先走进了宫门。 靖勇侯府二太太王宝珠因为即将临产而不能进宫,侯夫人邱氏站在人群后冷眼看着高坐在软轿上、如画中人一般沐浴在朝霞中的梅若彤,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刺痛。 儿子立了大功,拿回侯府世子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儿子送信回来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林家的这位表姑娘。 这可真的是把邱氏气得几乎只能去死了,她不仅对儿子束手无策,就现在看来,连梅若彤和林家也早就不是她可以随意践踏的了。 那对大儿媳妇林庭瑶的态度是不是也要重新考虑了?一想到这里,邱氏就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林庭瑶那个贱人,怎么会这么好命呢? (); 第二百零五章 异世姻缘 清晨的护国寺里,金顶在朝阳中熠熠生辉。 披着白色大氅的李彦白从月如阁中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地往慧通方丈所住的禅房走去。 秋影和夏风跟在李彦白身后,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就又低下了头。 主子身子还没大好,连小殿下的满月宴都给辞了,只让人送了几箱子东西到坤宁宫,却在昨天忽然非要来护国寺不可。 到护国寺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这会儿李彦白也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慧通方丈正在禅房里等候李彦白,见他进来,慧通方丈便示意身后站着的小沙弥先出去。 李彦白向慧通方丈问好后盘腿坐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取下左手腕上那串黑色的佛珠放在桌子上问道: “方丈,请问您可否告知我这佛珠的机巧所在?” 慧通方丈的眼神在李彦白消瘦的脸颊上滑过,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又念了声佛后才问道: “请问王爷是如何得到这串佛珠的,又发现了什么异常以至于要连夜赶来找老衲?” 李彦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十里亭的甜蜜一幕在眼前闪过,他抿了抿嘴唇说: “这佛珠是梅姑娘送给我……其实也可以说是本王从她手里抢来的。” 李彦白悄然打量着慧通方丈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 “我是最近才发现,只要睡觉的时候戴着这串佛珠,就会看到很多光怪陆离的景象,那些东西我看不懂,但是里面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对着我越走越远,我能肯定那个人是梅姑娘。” 慧通方丈静静地看着李彦白,良久才念了一声佛问道: “王爷是只看到了梅施主一个人,还是看到梅施主身边还有旁的人?如果有另外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又是不是王爷呢?” 李彦白的嘴唇抖了一下,盯着慧通方丈看了一阵后才说: “是两个人,但另外那个人不是本王。” 慧通方丈垂眸,数了好一阵的佛珠才说道: “王爷已经历尽磨难,为何还要如此执拗呢?缘起缘落本就是命中早就注定的事情,老衲希望王爷不要过于强求。”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他抬头看着慧通方丈身后袅袅起烟的佛香轻声说: “我这些年里,救过不少人,可算计过、死在我手里的人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就算是再过五百年,佛前也不会有我这样的人一席之地。 我也早就不在乎生死轮回、善恶有报,余生我只想和梅姑娘相伴到老,我相信我能给她最好的一切,我也清楚只有她才能让我余生心安。 我不相信鬼神,可我现在在佛前起誓,我愿意用死后堕入地狱、永不轮回来换取和梅姑娘今世的缘分,方丈觉得我这样的诚心,值不值得您把真相告诉我?” 李彦白渐渐红了眼圈,却又收了眼里的水光冷声说: “我若是真的彻底失去了梅姑娘,便要屠尽所有曾经和她有关的人,无论是她的亲人还是仇人,我等着上天震怒后来惩罚我。 方丈慈悲心肠,想必不会看着有无辜的人因此丢掉性命吧?” 李彦白说完又低头将佛珠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面色冷然地盯着慧通方丈。 秋影和夏风守在禅室的门外,寺里的钟声已经响过两遍了,禅室里面依然寂静无声。 燃尽的一长截香烛悄无声息地倒进了香炉里,慧通方丈终于睁开眼看着李彦白说: “王爷,梅施主不过是这个世上的一个过客而已,早晚都要回她自己的家。 老衲只是因为算出梅施主的有缘人注定是在这个世间,怕她离开的时候不能带走那个人,所以才送了她那串佛珠,只是希望能成就梅姑娘的这段异世姻缘。 王爷既然对梅施主用情至深,又何不成全她呢?” 李彦白的眼神更加冷漠,忽而又轻轻地笑了一声说: “若我猜的没错,那个可以和梅姑娘一起离开的人是和她有着共同际遇的人,所以他不需要这串佛珠也笃定自己能够带走梅姑娘。” 慧通方丈念了声佛后没有再说话,等于是默认了李彦白的猜测。 李彦白不再多问,撩了袍角站起身说: “多谢方丈今日为我解惑,可我依然不能听从方丈的劝解。我既然恰巧能够从梅姑娘的手里得到这串佛珠,那就证明我至少不是一个和她无关的人。” 李彦白说完躬身给慧通方丈行礼道谢,随即就转身往外走去。 慧通方丈看着李彦白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声音说: “王爷,前路未知,若你追过去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可否会后悔?” 李彦白停住了脚步,仰起脸眯眼看了看东方的霞光,然后回头看着慧通方丈微笑道: “别说是回不来了,就算前面注定是一条死路,粉身碎骨本王也要去闯一闯。” 李彦白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慧通方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佛前重新上了香后合掌跪了下来。 李斓曦早就等在坤宁宫门口了,看到梅若彤就冲了上来拉住她的手。 老太太忙带着二太太等人给李斓曦行礼,李斓曦笑着摆了摆手说: “老夫人不用跟本宫客气,不然我都不能跟颍河姐姐自在说话了。” 林庭芳早就想念李斓曦了,这会儿正其神情激动地看着李斓曦笑。 李斓曦转了转眼珠,招手叫来了一个宫女说: ‘“你带着老夫人他们去见母后,我要先带着颍河姐姐去见表姐。” 那宫女躬身应下,李斓曦便笑着拉了梅若彤和林庭芳的手让她们跟自己走。 老太太和二太太便都笑着行礼,看着李斓曦和梅若彤、林庭芳走远了,才又跟在领路的宫女身后走了。 不出梅若彤所料,贪玩的李斓曦带着林庭芳在梁文君的房间里略坐了坐就找借口跑出去玩了。 梁文君的脸色虽然还是明显的苍白,可总算是涨了些肉,颧骨也没原来那样突的明显了。 梅若彤替梁文君掖了掖被角,又问她近来吃饭可好。 梁文君轻轻咳了一声,用帕子捂了一下嘴才轻声说: “已经好了很多了,一天下来总能吃完一碗粥和半碟小菜的。” 看着梁文君小心翼翼而又满是歉疚的眼神,梅若彤忍不住红了眼圈,轻轻将瘦得如同纸片人一样的梁文君搂在怀里说: “姐姐,我盼着你能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子,所以你一定要放松心情,尽量多吃一点儿,这样才能更快地好起来。” 梁文君落下泪来,附在梅若彤的肩头喘着气说: “这辈子我欠妹妹和王爷的情是还不清了,可我还是不希望自己来生再遇到你们,我不想再对不起你们了。” 梅若彤心如刀绞,拥着梁文君无声地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流云端了饭菜进来,梅若彤看着梁文君吃完饭,又亲手喂她吃完了药。 前后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梁文君已经明显疲累起来。梅若彤给梁文君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握着梁文君的手,直到她睡熟后才悄悄走了出去。 (); 第二百零六章 责罚 宫人领着梅若彤和青竹往正殿去见梁皇后,却在回廊的拐角处看到了笑眯眯的何贵人。 何贵人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了,父兄都只是小官,她自己也长得极普通,却在选秀时入了宣德帝的眼,而且进宫两年后就生下了九皇子李彦飞,还在宠冠后宫的德妃的眼皮子底下把儿子好好的养到了五岁多。 而且,自从贾家失势后,何贵人虽位份依然没变,宣德帝去永宁宫的次数却多了很多。 梅若彤只远远地看过何贵人一眼,虽然连招呼都不曾打过,却对这个相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女子印象很深。 贵人虽只有七品,可何贵人作为皇子的生母,按照惯例也只需与梅若彤行平礼即可,可她却很从容地主动走上前给梅若彤行了大礼。 梅若彤忙避开了,伸手虚扶了何贵人一下说: “娘娘这可是折煞我了,您快请起。” 何贵人便笑得眉眼弯弯地,亲热却又不谄媚地牵了梅若彤的手笑着说: “县主仙女一样的人物,我早就希望能和县主结交,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我的位份地,寻常不能见母家的人,所以我是前几天才知道家里竟然做出了那等不体面的事情,我真的是都快被气死了。 是我大嫂她太没有规矩,被南安侯府的人撺掇了几句就被人家当枪使,我已经传话回去了,绝不会轻饶了她,还请县主原谅我这一次。” 别说梅若彤了,连跟在后面的青竹都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何贵人的本事。 这一番说辞,不仅把自家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丝毫没有表现出赖账的意思,而且这歉意也表达得十分诚恳。 梅若彤在心里笑了笑,算是真的明白了何贵人能够走到今天的原因。 一个能屈能伸而且又十分懂得韬光养晦的女人,才是真正适合在这深宫生存的人。 本就是已经和外祖母商量好的事情,梅若彤便也朝着何贵人笑了笑说: “娘娘也太客气了些,天下的母亲哪有不望子成龙的?想来令嫂就是因此才被人给被利用了。 再说了,何家叔父已经上过门,和我的外祖母和舅舅们都相谈甚欢,以后都是要多亲近走动的,娘娘再不要说这样客气的话了。” 何贵人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亲热地挽着梅若彤的手臂边走边低声说: “县主,那温家也太放肆了,您放心,消息已经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今天必定会要她们好看。” 梅若彤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真的接受了何贵人的好意。 翊坤宫的正殿里已经坐满了各家的贵妇娇女,衣香鬓影却又丝毫不喧嚣。众人都很有眼色地陪着梁皇后说话凑趣,等着十六皇子李彦逸被抱出来观礼。 梅若彤和何贵人出现的时候,梁皇后只是淡淡地受了何贵人的礼,然后很亲热地拉了梅若彤的手问: “你的身子可还好?去看过文君了吗?” 梅若彤就着梁皇后的手在她旁边的锦凳上坐了说: “臣女一切安好,多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女刚才去看过梁姐姐了,看着她吃完饭睡熟后才过来的。” 梁皇后便笑着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说: “你若身子好了,以后就多进宫来,照看一下文君,也陪本宫说说话。” 梅若彤微笑着应了,然后就安静地坐在梁皇后身边等着。 常进宫的命妇们都知道梁皇后身边的那两个座位,统共也就太子妃、梁文君和李斓曦坐得,就是其他的皇子皇女,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众人虽然早就知道梁皇后十分看重梅若彤,可看到梁皇后竟然是把梅若彤当做女儿一般对待,自然都还是暗暗吃惊,看向梅若彤和坐在后边的林家女眷们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审慎。 不断地有女眷们被引进来,等到最后南安侯府老太太赵氏领着一家子女眷走进来的时候,整个正殿便瞬间就静得落针可闻了。 孔老太太带着自家的孩子们如坐针毡,心里恨透了张狂的温家人。作为姻亲,就算是梁皇后提也不提她们,可只要温家人被罚,她们这些亲戚自然也是要跟着丢脸的。 温家女眷一进门就看到梅若彤坐在梁皇后身边,心里的忐忑瞬间就都挂在了脸上。 赵氏尚且算得上镇定,可大姑娘温宴已经面色泛白。 梁皇后神色淡淡地看着温家人行了大礼,让她们起身后才翘了下嘴角问赵氏: “本宫听说你养了个极厉害的孙女,竟然都能替本宫管教陛下亲封的正二品的县主了,是哪一位?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众人虽然都知道梁皇后极不待见南安侯府,可话说到这样诛心的地步,还是让大多数人都吓得打了个哆嗦。 温宴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地跪了下去,侯夫人孔淑娴满面凄色地看向孔老太太,眼神里满是哀求。 孔樊行即使犯了错,可作为这一代衍圣公的生母,孔老太太依然坐在离梁皇后很近的位置。 赵氏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踢到了铁板上,就横下一条心,响亮地朝着梁皇后磕了几个头后,抬起已经青紫的额头哭着说: “娘娘,臣妇无能,没有管教好家里的孩子,请娘娘责罚。” 梁皇后冷冷地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跪在赵氏身边的孔淑娴才说: “你的确无能,所以才会养出如此骄横不知羞耻的孙女。” 梁皇后丝毫也不给赵氏脸面,还要再说的时候,却忽然闻到一阵怪味,冲得梁皇后皱了皱眉头。 这种味道越来越浓,梅若彤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温宴身下已经湿了一大片。 梅若彤能看到,自然其他很多人也能看到。 众人的脸色可以说是在这一刻精彩到了极点,大晋立国百余年,能如此出丑的贵女,温家大姑娘绝对是第一份。 梁皇后气得闭了闭眼,旁边的孔老太太起身在梁皇后跟前跪下说: “娘娘,温家大姑娘欺辱县主在先,失仪丢丑在后,实在应该重罚,但今天是小殿下的喜日,还请娘娘看在小殿下的面子上宽宥一二。” 孔家和南安侯府是姻亲,若孔老太太这个时候连一句话都不说,少不得以后要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骂薄情寡义。 因为谁都知道,凭着孔老太太的脸面,梁皇后必定会对温家宽容一二,至少不会牵连除了温宴以外的其他人。 南安侯夫人孔淑娴也忙起身走到孔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说: “臣女教养侄女失职,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温宴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温家二老爷至今也没娶到一个门第能够令赵氏满意的续弦,所以至少在表面上来说,对温宴的教养就是赵氏和孔氏的责任。 梁皇后笑了一下,请孔老太太起身回去坐下,却没理会依然还跪在地上的孔淑娴,只淡淡地对赵氏说: “既然你无能教养不好孩子,就把大姑娘送到青雀庵去住半年吧,那里的嬷嬷们有的是管教孩子的本事。” (); 第二百零七章 最后的疯狂 梁皇后话音刚落,本已失禁的温宴就直接晕了过去,赵氏也瘫倒在了地上。 青雀庵有名不是因为有别的好处,而是这里关着的都是犯了事情却又因为家世身份不能真的去坐牢的官家女眷,温宴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进了这种地方,以后别说是嫁个好人家了,怕是连成婚都会有困难。 除非她肯无界限地低嫁,不然大概只有老死在温家这一条路了。 梁皇后这处罚虽然没有牵连温家的其他人,可对温宴却是重的不能再重了,就这还是在孔老太太求了情的情况下,可见梁皇后心里的怒气有多重。 温家女眷们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宫人很快就进来把地面重新打扫干净了。 吉时到了,太子妃陈蒹蕸亲自抱着十六皇子李彦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窦嬷嬷以及一大串伺候的宫人。 除了几个超品和老封君的几位皇亲中的长辈,其他人是没资格近距离走上去给李彦逸送贺礼的。 然而,梁皇后却在抱了李彦逸一会儿后把他直接递到了梅若彤的怀里说: “小十六刚生下来就是你整夜抱着的,想这孩子了吧?” 梁皇后对梅若彤的这种亲昵态度,再次令在场的众人惊得又把各种心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李彦逸的满月礼本就是推迟了一些天才举办的,所以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了,一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梅若彤笑。 梅若彤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看着李彦逸的眼神便十分的欢喜。 太子妃坐在梁皇后的另一边,神情柔和地看着梅若彤逗李彦逸玩,眼底的笑意里却终究还是掺杂了一份心疼。 李斓曦年纪还小又贪玩,或许看不出李彦白这桩婚事的可疑之处,可她和太子李彦召却是清清楚楚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梅若彤和李彦白同时病了,然后李彦白和梁文君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窦嬷嬷和太子妃带着李彦逸离开后,正殿里的女眷也都被宫人们分别领着去了前面的宴席。 梁皇后明显已经累了,带着梅若彤返回卧房后就靠了软枕斜躺着休息。 看着没有人在房里伺候,梅若彤就知道梁皇后这是要和她谈那件事情了,便给梁皇后到了一杯茶后在床边垂头坐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阵后,梁皇后才开口说: “你是个守信的好孩子,你放心,本宫答应过你的事情,就绝不会食言。你离开后,你的亲人们本宫会妥善照料。” 梅若彤忙起身跪下谢了梁皇后,梁皇后叹了口气,伸手将梅若彤搀扶起来问: “你和韩大夫商量好时间了吗?” 梅若彤闻言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明白梁皇后这是在催促她了。 没等梅若彤开口回答,梁皇后就叹了口气,抚摸着梅若彤的手说: “本宫清楚老二的脾气,他绝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性子。文君好不容易好了起来,本宫是真的怕她再出意外。” 梅若彤心里晦涩难言,强忍了眼里的泪意轻声说: “臣女明白娘娘的意思,韩大夫想把他自己知道的医理都写出来留给林家,也是为了造福百姓。听韩大夫的意思,也就这几天就能完成了。” 梁皇后看着一直垂着头的梅若彤,眼里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叮嘱梅若彤离开之前一定要来告知她,她会安排人护送梅若彤和韩煜安全离京,然后才叫了宫人进来领梅若彤去前面宴客的地方。 十六皇子满月宴结束之后的坤宁宫更加忙碌起来,梁文君婚期在即,即使整个过程都会由礼部来操持,可梁皇后必然要给梁文君一个体面到极致的婚礼,所以坤宁宫还是又进了一批宫人来为梁文君的嫁仪忙碌。 昭阳宫里已经许久无人打扫,头发白了大半的德妃神情委顿地斜靠在树下的圆椅里,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儿子被圈禁后就一直病着,连孙子和孙女也被废为了庶人,前几天那人才传来的消息,说李彦赫怕是要不好了。 德妃揉了揉被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脸上扭出了一个怪异的冷笑,然后就看到前几天来送消息的那个小宫女又从转角处露了个头出来。 听说人已经被送进了坤宁宫,德妃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对那小宫女说: “回去告诉你主子,事成之后让她派人去西城的王记绸缎铺找那里的掌柜,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德妃说着,伸手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后,掏出一枚心形的印章递给了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接了印章就转身想走,德妃却飞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用鸡爪一般的手指抚摸着小宫女白嫩的小脸笑着说: “告诉你的主子,如果坤宁宫遭灾的消息传不出去,就算她拿着这枚印章,也是毫无用处。” 那小宫女脸上露出见鬼一般厌恶而又恐惧的神情,马上挣开德妃的手跑得无影无踪了。 韩清扬回京的时间被送到靖勇侯府后,侯夫人邱氏终于安排人去把采薇苑收拾干净,然后又派了人去庄子上接林庭瑶回府。 邱氏十分清楚自己的性子,就像明摆着和庶弟韩清轩不和,可韩清扬依然会强迫想悔婚的卫国公府把王宝珠嫁进靖勇侯府一样,韩清扬是个不许别人挑战靖勇侯府、尤其是他个人脸面的人。 所以,就算韩清扬再怎么不待见林庭瑶,却也绝对不会容忍别人作践身怀有孕的林庭瑶。 因为不管是作践林庭瑶,还是看不起韩清轩,那都是在打他这个侯府掌舵人的脸。 林庭瑶志满意得地回到侯府的当天,二太太王宝珠就派人去邱氏院子里说你自己病了,不能再每天去邱氏跟前伺候了。 邱氏嗤笑了一声就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卫国公府就派了车马过来,说要接王宝珠回家住几天,顺便养胎加治病。 林庭瑶半躺在床上由润琴给她揉腿,听桑嬷嬷禀报说卫国公府的马车已经接住王宝珠离开了,林庭瑶冷笑了一声骂道: “算她这个贱人识相,知道赶紧夹起尾巴逃,不然我定不让她好看。” 桑嬷嬷笑着给用银签子给林庭瑶扎了一块果脯递到嘴边,凑趣地说: “太太如今何必跟这种人置气,等将军回来了,还有的是她们好看的时候。” 林庭瑶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扫了一眼桑嬷嬷说: “嬷嬷可不要真的习惯了称呼我太太,世子这次立了大功,必然会被还回世子之位的。” 桑嬷嬷楞了一下,忙笑着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说: “世子妃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 林庭瑶这才满意地拿帕子沾了沾嘴角,让桑嬷嬷和润琴伺候她午睡。 (); 第二百零八章 争夺 李彦白从护国寺回到王府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手头的事情。一连忙了几天,在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李彦白把秋影和夏风一起叫进了书房里。 秋影和夏风已经惶惶不安了好几天,以前李彦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们,可这一次李彦白忙了几天却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秋影和夏风都觉得看主子的安排,好像是要长久地离开洛邑不回来了。 若是以前这样,秋影和夏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们时常跟在李彦白外出,一年半载不回洛邑经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这次不同,王爷还有月余的时间就要成亲了,就算是成亲后就离京,也用不着现在就安排,而且很赶时间的样子。 秋影和夏风站在书桌前,李彦白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桌上的一叠册子往前推了推说: “这里边记录了王府里所有的生意往来和人手安排,现在就都交给你们。” 秋影和夏风都吓了一跳,不过秋影只是红了眼圈,夏风却已经跳了起来哽咽着说: “王爷您要是实在不想娶梁姑娘,属下这就去求陛下,大不了再被打一顿,就算是被打死,属下也要求陛下撤了赐婚的圣旨。” 李彦白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夏风身边拍了下他的头说: “胡说什么呢你?这件事情和梁姑娘无关。” 李彦白说完走到墙边把上面的那副寒梅图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箱子里,然后才又对秋影和夏风说: “我只是有可能要自己单独出门一趟,我回来之前,所有的这些都由你们两个照管。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和那些管事的都熟,商量着来。别的事情,若觉得做不了主,你们就去找皇兄。” 这一下,连秋影也不肯了,摇着头说: “那不成,主子您一个人出去太不安全,还是属下和夏风跟着您的好。” 夏风也不住地点头,他和秋影跟随了李彦白十几年,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他们怎么可能放心让李彦白单独出门去。 李彦白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说: “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出去歇着吧,晚上陪我去林家见梅姑娘一面。” 听李彦白说要去见梅若彤,秋影和夏风便不敢耽搁,只得应了一声先出去了。 说什么和梁姑娘无关、和婚事无关,这都要成亲了,还要私下里去见梅姑娘,明明就还是不甘心的。 再这样纠缠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秋影和夏风想的一样,两个人忧心忡忡地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才陪着李彦白出了王府的角门。 听梅若彤说想出去游历,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吃惊。虽然只要梅若彤不主动说,她从来也不问梅若彤任何事情,可这次庄亲王李彦白病得都惊动了帝后,梅若彤也在同时连续发烧躺了半个月。 而被洛邑人议论了多年的庄亲王和梁文君的婚事忽然之间就定了下来。 所以,就算老太太再怎么不愿意多想,心里也是猜到了些大概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把梅若彤搂在怀里说: “去吧,让青竹和韩大夫、还有廖勇都一起陪着你去,想去哪里就去,只要你能开心点儿就好。” 梅若彤扬脸看到老太太已经红了眼圈,就强笑着抚摸着老太太的手说: “外祖母,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您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笑口常开。” 老太太落下泪来,哽咽着说: “其实外祖母知道你为了林家付出了多少,虽然比不得庄王爷,可韩大夫对你也是一片真心。外祖母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过一辈子,这样我到九泉之下见了你母亲,也好有个交代。” 梅若彤也红了眼圈,把头埋进老太太怀里无声地落下泪来。 韩煜背着手站在竹林旁边,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他玉白的长袍上,像是散落下来了无数细碎的金粒。 回头看到梅若彤领着青竹走了过来,韩煜温柔地笑了,走到梅若彤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青竹抿唇站到拐角处看着人,韩煜轻轻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问: “和外祖母说了吗?” 梅若彤点了点头,就又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韩煜眼里瞬间星光闪烁,搂了梅若彤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欢喜地说: “那太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还需要多久可以出发?” 梅若彤仰脸看着韩煜满含期望的眼神,咬了一下嘴唇说: “我想再去看望一下梁姐姐,三天后出发你看可以吗?” 韩煜连连点头,又低头吻了梅若彤一下说: “彤彤,谢谢你肯跟我走。” 不远处的青竹轻轻咳了一声,韩煜忙松开了梅若彤,又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便离开了。 两个小丫头从竹林旁的小径上走了过来,看到梅若彤和青竹在,就忙停下来行礼。 青竹打发小丫头们去忙自己的事情,然后陪着梅若彤继续往碧桐院走。 碧溪和小小等在院子里,看到梅若彤回来就服侍她洗浴换衣。 小小站在梅若彤身后给她擦头发的时候,青竹也收拾好自己走进了卧房。 青竹没有像往常那样等梅若彤睡下了之后自己再睡,也不和碧溪、小笑,而是自顾自地就躺在矮榻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梅若彤回头看了一眼青竹没说话,碧溪和小小也都不敢问,伺候着梅若彤睡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梅若彤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下床走到了青竹睡的矮榻边上。 梅若彤伸手轻轻地拉开青竹脸上的被子,才发现青竹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这些天韩煜找梅若彤的频率越来越高,青竹就算再迟钝,也大概猜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竹看着弯腰站在矮榻前的梅若彤,心里就更加难过,翻身坐起来拉着梅若彤的手说: “姑娘,我不喜欢韩大夫了。” 梅若彤被青竹给逗笑了,坐在矮榻上把青竹搂在怀里问: “为什么呀?说来给我听听。” 青竹擦了一把眼泪,咬了咬嘴唇问: “姑娘,韩大夫是不是在催促你早点走?” 见梅若彤点头,青竹的眼泪愈发汹涌,哭着低声说: “韩大夫为什么要这样?王爷就要和梁姑娘成亲了,再也不会妨碍韩大夫娶姑娘了。而且就算一定要走,大少爷眼看着就快春闱了,为什么不等春闱之后再走?” 梅若彤不能把韩煜的担忧说给青竹听,所以垂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无论现在表面上是如何的风平浪静,可我终究是插在王爷和梁姐姐中间的一根刺,皇后娘娘上次已经催促过我了,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 第二百零九章 至爱的你 听梅若彤说梁皇后居然已经催促过了,青竹顿时说不出话来。 梁皇后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在青竹眼里无疑于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既然梁皇后都催促了,那确实是得早点儿走了。 青竹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忽然一下子就从矮榻上飞窜而起,急切地对梅若彤说: “外面有人,姑娘你千万不要出去。” 青竹说话间已经奔了出去,梅若彤忽然心慌起来,没来由地就想到会不会是李彦白来了。 看着背着手走进正厅的李彦白,青竹没了上次那样的愤怒,迟疑了一阵才低声说: “王爷,我们姑娘已经睡了。” 月光透过洞开的房门照在李彦白的身上,然后在地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李彦白微微地笑了笑说: “我知道,你去外边守着,我和你们姑娘说几句话就走。” 青竹迟疑不决,她知道李彦白既然来了,必定是非要见到梅若彤不可的,而且姑娘这两天就要走了,似乎也应该和李彦白说个清楚,可这大晚上的…… 青竹还在犹豫,夏风已经从外面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抓住青竹的手臂就把她从通往内室的门口拉开了。 李彦白很满意地冲着夏风和青竹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梅若彤正慌慌张张地往身上穿一件藕荷色的外衫,看到李彦白走进来,她忙转过身背对着他去系盘口。 手颤抖个不停,领口处的那个盘扣却是怎么也系不上。梅若彤难过得抿紧了嘴唇,眼圈微微发红。 原本以为走之前是不会再见到他了,可他还是来了,梅若彤只觉得心里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彦白缓步走到梅若彤身后,轻轻板着梅若彤的肩膀让她转过身,然后垂眸替她系上了最上面的那个盘扣。 就如同此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就如同是寻常的夫妻一样,李彦白的动作平静而又轻柔,替梅若彤系好扣子后轻轻地摸着的头发说: “知道你不会出去见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来见你,我很想你。” 李彦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浅蓝的长袍穿在身上还是显得有些过于宽松。 梅若彤忍回眼底的泪意,侧头避开李彦白的手然后往旁边挪了挪。 即使屋子里只燃了一盏小角灯,李彦白依然看清楚了梅若彤眼角的微红和指尖的轻颤。 李彦白心中大恸,伸开双手就把梅若彤搂在了怀里哽咽着说: “你这个傻孩子,你还要骗自己多久?还要折磨我们多久才算完?” 梅若彤惊慌地试图推开李彦白,却被李彦白抱的更紧了些。 李彦白低头伏在梅若彤耳边轻声说: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必再因为担心不能和我长久而选择逃避,我可以跟着你一起走。我或许没有能力许你生生世世,可我保证,至少这一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梅若彤难过得落下泪来,可泪珠还尚未来得及滑过脸颊,李彦白就已经低头吻了上来。 细水长流般的吻长得似乎永远都不会终结,带着斜风细雨的温柔,却又带着坚忍不拔的试探和倔强。 梅若彤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颤抖得几乎站不住。 李彦白清楚地察觉到了梅若彤的摇摇欲坠,他将梅若彤拦腰抱起然后坐在了圆椅中,只是依然舍不得暂停唇齿间的甜蜜索取。 梅若彤的意识终于回归,她惊恐地睁开眼睛,拼命去推李彦白。 李彦白一手搂住梅若彤,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雕花架子床低声笑着说: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抱过去,秋影和夏风守在外面,谁也救不了你的。” 梅若彤哽咽到不停地发抖,她含着泪委屈而又愤怒地看着李彦白,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李彦白换了个姿势把梅若彤更舒服地抱在怀里,他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微微低头笑看着梅若彤低声问: “我刚才是不是比在十里亭里的那次表现的要好很多?” 梅若彤蜷缩在李彦白怀里气得眼泪滚滚而落,嘴唇打着颤,半天才带着哭腔说: “李彦白,你不要脸。” 李彦白脸上的笑意更浓,俯身凑近了梅若彤坏笑着说: “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脸呢?” 梅若彤低头避开李彦白眼神里的热烈,又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没能从李彦白怀里脱身。 李彦白按住梅若彤的手不让她再挣扎,笑着说: “你不要怕了,我保证到此为止,今晚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梅若彤咬了咬嘴唇,她其实心里更紧张的是李彦白一开始所说的那些话,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秘密的,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但是梅若彤不敢问,她甚至希望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只是幻觉。 李彦白伸出右手轻轻地把梅若彤的长发理顺放好,然后抚摸着她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的耳垂说: “就这点儿小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清楚?韩煜只不过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而已,你竟然就肯如此委屈自己,你是不是傻?” 梅若彤差点儿被李彦白的嚣张和自信给气笑了,可还是忍了忍然后避开李彦白的眼神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赶紧走吧,青竹他们都守在外边的。” 李彦白轻哼了一声,扳过梅若彤的头凑近她的脸说: “你别给我装傻,如果说农庄里救你的时候你还只是感动,可是在王府里的那一晚,你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是爱我的,不然你何至于病了半个多月才好? 我不信鬼神,更不怕鬼神。你既然你执意要离开,那就让我和你一起走,我不会伤害韩煜的条件,就是你要给我机会让我和他公平竞争。” 李彦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低头吻了一下梅若彤才低声说: “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早晚总会明白我才是最爱你、最适合你的那个人,我什么都可以比韩煜做的更好。” 梅若彤推开李彦白的脸往旁边躲,李彦白又把头低了低,抵着梅若彤的额头轻声说: “我已经知道怎么样才能跟着你一起走了,我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母后和梁姑娘那边,还有韩煜的事情,我都会解决好。 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可以随时跟你走。可你给我记住,只要你敢撇下我只带着韩煜走,我一定会让人杀了他。” (); 第二百一十章 最后的挣扎 梅若彤在这时终于不得不相信李彦白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可又觉得李彦白就算是什么都知道了,但怎么可能有办法跟着她一起走呢? 她犹豫着想问李彦白是怎么知道的,可又觉得这样问的话,就等于是把什么都承认了,所以忍了忍还是没开口。 李彦白眼神温柔,手指轻轻地缠绕着梅若彤的头发玩,一副很享受很开心的样子。 梅若彤被他盯得不自在,就避开他的眼神低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赶紧走,我要休息。”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起来,捏了下梅若彤的脸说: “你少给我嘴硬,我知道你听明白了,你撒谎时候的眼神根本就骗不了我。” 梅若彤真的是被李彦白这样不断的动手动脚给惹生气了,捶一下他的胸口说: “你就是个伪君子,在外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地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哪有人像你这样每每夜闯别人闺房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李彦白笑出了声,很是无赖地说: “我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可夜闯闺阁这种事,我只对你一个人做过。反正你早晚都要嫁给我,所以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梅若彤又被气得快要哭出来,碧溪和小小就住在厢房里,后罩房和倒座房里也住的有粗使的下人,只要她敢发出声音惊动了她们,整个碧桐院都会被惊动的。 到时候外祖母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韩煜肯定也会知道,事情就会闹得无法收场,李彦白正愁没借口收拾韩煜呢。 李彦白似乎看穿了梅若彤的心思,他笑了笑低声说: “你只要乖乖的,我就不会更过分,让我再抱你一会儿,我很快就离开。” 不等梅若彤回答,李彦白就又低头吻了上去。 外院的客房里,韩清扬抱着剑斜靠在韩煜书桌对面的圆椅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原来你就是韩煜,我还以为梅姑娘选了个什么样不得了的人呢!” 鉴于韩清扬进屋后就报了名号,韩煜倒也算镇静,淡淡地说: “我自然比不得将军武功高强,可以随意地出入私人宅院。只是不知道将军深夜来此,到底是有何事?” 韩清扬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韩煜说: “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私闯林府,庄亲王其实比我到的还要早一些,你想不想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 韩煜瞬间就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就往外面冲去。 韩清扬的剑刷地一下就拦在了韩煜的胸前,不屑地哼了一声说: “你这会儿过去只会给李彦白一个借口让他杀了你。” 韩煜推开韩清扬的剑,咬着牙就往外面跑。韩清扬跟了出去,一个跃起就拦在了韩煜面前,伸手把他推进了屋里后低声说: “李彦白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若是只想得到梅姑娘的人,哪里还会让你有机会?他要的是梅姑娘的心,所以你不用担心梅姑娘会出事。” 韩煜已经双目赤红,握着拳忍了好一会儿才又冷静了下来。 韩清扬再次坐回了圆椅中,淡淡地看着韩煜说: “想来你也知道我以前和梅姑娘的事情,但是我今天来是想帮你的。” 韩煜看着韩清扬并不说话,目光也极其冷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还不至于幼稚到会去相信靖勇侯府的人。 更何况,李彦白将戴罪之身的韩清扬带到北境立了大功,韩清扬此刻却还要来拆李彦白的台。 就算韩煜这会儿恨不得把李彦白大卸八块,他也不会相信面前的韩清扬。 韩清扬并不在意韩煜眼神中的冷淡,淡淡地说: “我和庄亲王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过节,我其实还挺佩服他这个人的,有手段更有能力,除了我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地得到梅姑娘之外。” 韩清扬自顾自地说完后依然抱着手臂坐在圆椅中,看着韩煜说: “我实话告诉你,李彦白已经在派人监视你了,你要是有什么打算,最好能够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韩煜铁青着脸不说话,而韩清扬通过韩煜的表情也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不再追问韩煜,挑起窗户后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韩煜跌坐在书桌旁的地上,良久才抱着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李彦白把已经哭得哽咽的梅若彤放在床上,拉了锦被给她盖好,然后弯腰半伏在床上笑看着梅若彤说: “我走了,你记住我说的话,敢偷偷跑的话我一定会让韩煜死的很惨。” 梅若彤气得一巴掌就打在了李彦白的手臂上,李彦白却依然不恼,又笑着狠狠地吻了梅若彤一下后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梅若彤松了口气,拉了被角擦眼泪。走到卧房门口的李彦白又回过头,笑看了一眼梅若彤后才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外边依然寂静无声,青竹很快就奔了进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梅若彤的床边。 梅若彤从床上坐起来,擦着眼泪让青竹陪她去净房梳洗。 青竹看到梅若彤身上的衣服穿的齐整,心里放松了一些,忙跟在梅若彤身后帮着她收拾。 梅若彤收拾完毕后坐在桌边喝了一杯茶,然后声音沙哑地问青竹: “他们是不是真的走了?” 青竹忙点头,又有些愧疚地说: “姑娘,我不敢声张,怕闹起来没法收场。” 梅若彤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责怪她,又顿了一下后才低声说: “我这会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想去看看韩大夫有没有事情。” 青竹楞了一下后低声说: “姑娘,你要是实在想去,我先去外面安排好,等会儿我回来接你。” 梅若彤点头,看着青竹出去了,她就起身给自己穿戴整齐,然后静静地坐在正厅里等青竹。 青竹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梅若彤顺利地到了外院的客房。 韩煜依然坐在书桌旁的地上,正沮丧地靠着桌腿流眼泪。 看到梅若彤忽然出现在门口,韩煜又惊又喜地扑上去把梅若彤抱在了怀里。 梅若彤泪流满面,轻声安抚韩煜说: “我没什么事情,你不要担心。他只是来和我说他已经知道我们要逃走的计划了,只要我们敢逃走,他就不会放过你。” 韩煜一只手搂着梅若彤的腰,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冷笑着说: “我就要带你走,我受够这个地方了,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不怕。”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说: “你知道他的能耐,我们必须谨慎,我不想你出事。” 韩煜却一直摇头,坚持要按计划离开。 梅若彤无奈,只得答应韩煜明天探望完梁文君之后就去找梁皇后寻求帮助,然后回来和林家人告别,争取明天晚上就离开。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戛然而止 因为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睡下,梅若彤昏昏沉沉地睡醒时,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竟然都快到正午了。 因为惦记着昨晚和韩煜商量好的事情,梅若彤忙叫碧溪和小小进门服侍她梳洗。 然而,梅若彤还没穿戴好,青竹就满头是汗地飞奔而入,喘着气对梅若彤说: “姑娘,宫里来人了,让您马上进宫,说是梁姑娘可能不好了,她急等着要见你。” 梅若彤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袖子把桌上的首饰匣子扫到了地上,摔出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梅若彤奔出碧桐院的时候,韩煜已经提着药箱焦急地等在外面了,两个人一起抄近路快步往最近的角门赶去。 梅若彤慌的六神无主,刚坐进马车就落下泪来。 韩煜更是焦急,他并不是丝毫不关心梁文君的身体,可他更担心一旦梁文君出了意外,李彦白肯定会明目张胆地立刻求娶梅若彤。 韩煜紧张地握着梅若彤的手,他很想说现在就想直接带着梅若彤离开,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在宫城门口等着韩煜和梅若彤的是坤宁宫的大太监邢斌,梅若彤换乘了小轿,邢斌和韩煜跟在轿子两侧快速地往坤宁宫赶去。 到了坤宁宫门口后,邢斌才避开宫人低声对梅若彤和韩煜说: “一个新来的宫女忽然行刺小皇子,梁姑娘扑上去护住了小皇子,可她自己被刺了好几刀,皇后娘娘哭得晕了过去。” 梅若彤吓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韩煜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邢斌早已经满头大汗,低声对梅若彤说: “县主,庄亲王刚才已经到了,可梁姑娘一直要见您,就撑着最后一口气了。” 梅若彤来不及多想,韩煜的脚步却顿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坤宁宫里静得如同没了人一般,梅若彤跌跌撞撞地奔进梁皇后的寝殿,就发现李彦白已经面色铁青地站在床边了。 太医们看来早就放弃了,屋子里除了李彦白,就只有李斓曦趴在梁文君的床边大哭不止。 梁文君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看到韩煜走上前,她急切地喘着气轻轻摇头,却用尽了全力想去拉梅若彤的手。 梅若彤忙上前搂住了梁文君,眼神扫到锦被边缘沾染的血迹,梅若彤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梁文君的手艰难地放在了梅若彤的头上,喘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 “妹……妹妹,对不……起,你一定要……” 梁文君的嘴角渗出了一点儿血迹,含泪看向李彦白说: “要……要和王爷在……在一起。” 韩煜苍白着脸往后退了出去,李彦白却依然站着不动。 梅若彤满脸泪水,愤怒地抬起头看向李彦白,李斓曦也哭着扑过来不停地捶打李彦白。 李彦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红着眼圈走上前代替梅若彤抱住了梁文君。 看着躺在李彦白怀里的梁文君艰难地喘着气,却始终不肯闭眼,只是含泪看着李彦白的脸,艰难地叫了一声“表哥”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梅若彤心疼得浑身发冷,捂着脸往寝殿外跑去。 韩煜就等在寝殿外,看到梅若彤跑出来,他忙迎了上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梅若彤已经明白了韩煜的意思,她含着泪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跟着韩煜快步往外面跑去。 邢斌还候在外面,看到梅若彤和韩煜走得匆忙,他忙迎了上来边送边说: “县主,皇后娘娘去了陛下的承德殿,您要直接过去,还是在这里等?” 梅若彤摇头说自己有要事必须要先出宫,等会儿还会再回来。 邢斌满眼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接着边走边说: “此事牵涉到了废妃贾氏,王爷已经派人去宫外拿人了,宫里这边怕是也要牵连不少人。” 梅若彤看了一眼韩煜,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期盼: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再去向梁皇后求助了,只能寄希望于李彦白派出去的人是秋影和夏风,这样他们离开的阻力才会小一点儿。 梅若彤吩咐廖勇直接驾着马车出城,她在马车上匆忙地写了一封信交给青竹让她送回去给老太太,然后再去兰若寺找她。 青竹慌得不知所措,却还是接过信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马车。 韩煜把梅若彤搂在怀里,他紧张的手直发颤,低声说: “彤彤,你不要怕,我们一定会顺利离开的。” 梅若彤不说话,只把脸埋在韩煜怀里无声地哭起来。 就像是一场梦,现在已经该醒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注定对不起的人,就永远地留在遗憾中吧,她不忍也没有心力再去伤害另外一个人。 马车在官道上飞速行驶,韩煜忽然心中一动,挑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下。 外面什么也没有,韩煜苦笑了一下又低头搂紧了梅若彤。 马车赶到兰若寺的时候,月已中天,银光洒满了大地。 韩煜急切地要带梅若彤去天地潭,便告诉廖勇让他在庙门前等青竹,自己先陪着梅若去后山有点事情。 廖勇神情阴郁,他不应韩煜,只沉默地看向梅若彤。 梅若彤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只在快中午睡醒的时候喝过一杯水,所以早已经又累又饿,浑身都在冒着虚汗。 梅若彤虚弱地朝着廖勇点了点头,示意他按照韩煜说的去办,自己扶着韩煜的手臂往后山走去。 梅若彤渐渐地开始步履踉跄,韩煜这才发现梅若彤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韩煜心疼不已,坚持背上梅若彤才又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虽然月光极好,可走起来还是格外艰难。 韩煜本就文弱,昨晚又几乎一夜没睡,而且他也同样跟着梅若彤奔波了快一整天。所以没走多远,梅若彤便能感觉韩煜已经累极了,越来越密集的汗水不停地滴在她的手背和手腕上。 梅若彤轻声跟韩煜说让自己下来走路,韩煜却笑了,他喘着气拒绝了梅若彤,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对梅若彤说: “彤彤,我不累,你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要解脱了,以后每天都会很幸福的。” 梅若彤红了眼圈,默默地把脸挨在了韩煜的后颈处。 天地潭沐浴在温柔的月色之中,微波轻荡,银色的碎光不停地闪闪烁烁。 韩煜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他将梅若彤放下,汗湿的双手轻轻搂了梅若彤说: “彤彤,我们走吧,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在一起了。”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离 梅若彤和韩煜站的地方离水潭边还有十几步远,两个人刚牵着手往湖边走了几步,身后的树丛里却飞出一个黑影,径直拦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韩煜因为昨晚刚见过韩清扬,所以此刻并不是很吃惊,只觉得今天怕是不能顺利地离开了。 梅若彤却盯着韩清扬看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清扬是不可能会帮李彦白来阻拦她的,而且据说他也才从北境回来没多久,不太可能会知道韩煜和她之间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韩清扬今天出现的目标就只能是她,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想算计她了。 而且,韩煜一定会很危险。 梅若彤下意识地就往前走了一步把韩煜挡在了身后。 韩清扬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梅若彤,冷笑着对韩煜说: “你就是这样照顾一个女人的?我都替你丢人。” 韩煜反应过来,马上把梅若彤拽到自己身后质问韩清扬想怎么样。 韩清扬将手里的剑支在地上,淡淡地说: “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死,但是县主我要带走。” 奔波上百里地深夜到谭水边,除了是寻死还能有什么事情?韩清扬虽然不明白韩煜和梅若彤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也懒得去追究,毕竟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带走梅若彤。 对于避开李彦白,将梅若彤永远藏起来这件事情,韩清扬从来都有足够的自信,而且也从未放弃过努力。 从那个夜晚在阳泉山下的客栈里见过李彦白之后,这一直都是韩清扬孜孜以求的结果。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这次回来后发现梅若彤的身边居然多了一个韩煜。 不过这个白面书生似的大夫确实算不上是什么阻碍,韩清扬也从未把韩煜放在眼里。 韩煜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地抓着梅若彤的手,手指已经变得冰凉。他并不傻,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晚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韩清扬杀神的名声在整个大晋无人不知,大概只用一个手指头就足以制服他了。 梅若彤贴近韩煜的后背低声说: “他的目标是我,今晚他一定会杀你灭口,我去缠住他,你先走,我会回去找你的。” 韩煜大急,可还未等他一个“不”字说出口,夏风和秋影忽然自后方悄无声息地飞速掩杀了过来。 梅若彤和韩煜背对着后面的小路,可韩清扬已经发现了秋影和夏风,立刻飞身朝着若彤掠了过去。 就秋影和夏风这两个人,韩清扬还并不放在心上,他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梅若彤安全地落在他的手里。 不能让她落在秋影和夏风的手里,更不能允许她跳进潭里去寻短见。 梅若彤在被韩清扬抓住手臂的那一刻,用尽全力将韩煜推向几步外的天地潭。 潭面上溅起了银色的水花,梅若彤落在韩清扬怀里的那一刻,最后的泪眼中,看到的是韩煜近乎绝望的悲伤面孔。 即便是将梅若彤禁锢在怀里,韩清扬一个人也能轻松自如地与秋影和夏风周旋。 秋影和夏风顾忌梅若彤的安全,并不敢使出全力与韩清扬搏斗,只在心里焦急地盼望着后面的李彦白快点儿赶来。 韩清扬这个人,不管对前途还是对女人,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巨大野心,可还没胆大妄为到敢和李彦白当面硬杠的程度。 可秋影和夏风也都很清楚,只要他们缠不住韩清扬,这小子就算是到了宣德帝跟前,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劫走了梅若彤。 刀光剑影中,本就疲累至极的梅若彤被颠簸得几欲呕吐,当看到远处出现那一抹淡蓝色的身影之后,梅若彤终于晕了过去。 梅若彤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禅房里,身旁守着一个中年的女尼。 看到梅若彤睁开了眼睛,那女尼立刻合掌感谢菩萨保佑,然后又倒了温水端过来给梅若彤喝水。 梅若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缁衣,惊得急忙抓紧了领口。 那中年女尼温和地笑了,轻声说: “县主不必惊慌,刚才是贫尼给您擦洗换衣的,王爷一直在外面候着。” 梅若彤的脑海里这才慢慢地将韩煜落水以及后来的场景回忆起来,顿时便红了眼圈。 韩煜离开了,李彦白就更不会轻易放她走了。 李彦白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盘子的女尼。 李彦白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等两个女尼一起退出去后,他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端起盘子里的粥碗用勺子搅了搅,然后舀了一勺喂到梅若彤的嘴边。 梅若彤抿着嘴唇把脸扭到一边不吭声,李彦白便把勺子放回碗里,又把碗放回桌子上,然后皱了眉头对梅若彤说: “你还好意思闹脾气?我嘱咐过你不可以私自离开,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你真的被韩清扬掳走了,会是什么后果?” 梅若彤垂下头,眼泪一串串地落在褐黄色的缁衣袖子上,但依然抿着嘴唇不说话。 李彦白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他起身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把梅若彤拥在怀里低声说: “好了,不哭了,我知道你想家,等我忙完这几天,我就陪着你一起回去。” 梅若彤推开李彦白,抬起泪眼看着他说: “我没有能力在两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也不想这样做。我即使回去了,也会兑现和韩煜之间的诺言,所以我不希望你跟着我一起走。 你在这里有着优渥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条件,可你跟着我走的话,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你很有可能会生活的很痛苦,比如看不懂那个世界的文字,不会用电器,不会用电话,更不可能习惯像个普通人一样每天为了工作忙碌,为了晋升去加班,去逢迎,这些对你来说太难了。” 梅若彤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幽幽地看了一眼已经微微泛白的窗户说: “就像我当初刚来的时候那样,如果没有青竹和廖勇,我肯定会死在船上。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被抬进了侯府,或者就死在了靖勇候的手里。” 李彦白一直认真的看着梅若彤,这会儿才淡淡地说: “可那里有你在,这就足够了。我什么都不怕,不会的我可以去学,至于算计,我从还没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为了保命去算计别人了。” 梅若彤顿时无语,李彦白就很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把梅若彤额头上的碎发拂到耳后,然后端起了粥碗说: “来,把饭吃了,然后你再睡一觉,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回京去。” 青竹赶到兰若寺的时候,梅若彤刚刚睡着,李彦白摆了摆手让青竹出去等着,然后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床的边缘躺了下来,很满足地看了看梅若彤,才合上眼开始休息。 她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柔情 回程的路上,李彦白坐在青竹和梅若彤的对面,神情温和地对梅若彤说: “既然都已经和老太太说过了,你就不要再回去了,不然没法交待韩煜的去向,而且下次离开还要再惹她老人家难过一回。” 青竹还在迷惑韩煜去了哪里,可这会儿当着李彦白的面她不敢多问。 对于李彦白的提议,青竹是极赞成的,忍不住低声说: “姑娘,老太太今天就已经哭了一场了,二太太和表姑娘她们也是哭得很伤心。” 梅若彤明白青竹的意思,也知道李彦白不可能会放她单独离开,就只默默地垂着眼眸说: “我不去王府住。”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宠溺地看着梅若彤说: “好,那送你去京郊的那座别院里住几天可好?或者你有什么心仪的地方想去住都可以。” 青竹便满含希冀地轻轻去摇梅若彤的手,梅若彤摸着青竹的头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彦白便十分开心地笑了,撩起帘子对跟在后面的夏风说: “到梅园去。” 夏风应了一声便催马往前面去告诉廖勇了,李彦白放下帘子后依然看着梅若彤,眼角眉梢里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别院里的梅花还没落尽,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已经泛着青色的林间。 梅若彤领着青竹跟在李彦白身后往正院里走,沿路几个正在做清扫的下人都停下来躬身站在路边行礼。 天色已经蒙蒙黑,下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一桌饭菜端了上来。 李彦白一边给梅若彤盛汤,一边轻声说: “你安心地住着,我今晚还要赶回洛邑去处理事情,等明天晚上再回来陪你吃晚饭。” 梅若彤淡淡地摇了摇头轻声说: “王爷不必来回奔波,您只管待在京城处理事情,然后能让我早点回家就行。” 李彦白笑了一下,他毫不在意梅若彤的冷淡,又给梅若彤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碟子里说: “好,都听你的,你先好好地把饭吃了。” 两个人寂然无声地吃完了饭,梅若彤起身净手,李彦白给她拿了帕子站在旁边轻声说: “梁姑娘去了,德妃今天中午就已经被处死了。我回去把剩余的事情处理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也就只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梅若彤低头,眼泪落在了盛着温水的铜盆里。 李彦白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梅若彤的双手从铜盆里拿出来,一边给她细细地擦着手指,一边低声说: “我已经吩咐礼部以庄王妃的名义给梁姑娘准备丧事,母后很满意。” 梅若彤把手从李彦白手中抽出来,默默地转身往卧房里走去。 李彦白将棉帕扔进水盆里,快走两步从后面抱住了梅若彤。 梅若彤去掰李彦白的手,哽咽着说: “梁姐姐尸骨未寒,王爷还是自重的好。” 李彦白咬了咬牙,走到梅若彤面前扶了她的双肩怒道: “我知道梁姑娘对你极好,可我们为她做的难道还不够多么?难道她走了,我就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了吗?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梅若彤泪落如雨,只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去看李彦白的脸。 失去韩煜只是让梅若彤暂时失望,总归回去后还是能够见到的。可梁文君的离去,让梅若彤心痛难忍。 对梅若彤的心疼最终还是战胜了心里的愤怒,李彦白将梅若彤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说: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难过的时候指责你,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梅若彤把脸扭到一边不肯和李彦白挨着,李彦白又柔声安抚了她一会儿才出去叫青竹进来陪梅若彤。 青竹从外面进来,告诉梅若彤说李彦白带着夏风一起骑马离开了,但是秋影还带着人守在外面。 梅若彤知道李彦白留秋影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她独自逃走,但是她这会儿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只抬头看着青竹说: “青竹啊,梁姐姐走了,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梅若彤说完就泪落如雨,青竹楞了一下,也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青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韩煜去了哪里,可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韩大夫把姑娘独自留下,还让姑娘差点儿被靖勇侯府世子劫走,这都让青竹心里十分生气。 青竹不想再提韩煜了,可也想不通为什么没了韩大夫,姑娘还是执意要离开。 一场春雨一场寒,第二天一早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天冷了许多,天色也很早就暗了下来。 梅若彤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翻着一本游记,青竹刚把灯掌上,李彦白就推门走了进来。 李彦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脚上的靴子已经完全湿透,长袍上还粘着星星点点的泥水。 青竹慌忙去叫内侍进来伺候李彦白梳洗,李彦白一边取下斗笠和蓑衣,一边回头笑看着梅若彤说: “下雨了路不好走,所以回来的晚了些,你饿了吗?” 梅若彤默默地摇了摇头,就又把眼神放回了书本上。 别院距离京城近百里,在雨里奔波一趟也需要不少时间的。 等李彦白梳洗完披散着头发出来,内侍们已经把晚饭摆好了,青竹给李彦白行礼后就关门退了出去。 屋子里燃了炭盆,十分的暖和。 李彦白只穿了一件薄的蓝色长袍,走到饭桌旁搂了搂坐着的梅若彤,然后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李彦白把筷子递到梅若彤手里,然后又拿起汤勺说: “我今天让人去林府看了,老太太他们都没事,你只管放心就是。” 梅若彤慢慢地吃着饭没说话,李彦白显然是又累又饿,吃完了一碗汤后才又对梅若彤说: “母后今天问起你了,问你为什么不进宫去,我告诉她说你和韩煜一起出远门游历去了,她没有再说别的。” 梅若彤嗯了一声,看了李彦白一眼低声问: “你以后也会以这个借口离开,对吗?” 李彦白点了下头,顿了一下才又说道: “我以前就长年累月地不在京中,他们早都习惯了。” 梅若彤没有再说话,李彦白在内侍们进来撤走了碗盘之后,才拉了梅若彤的手说: “我今天已经给父皇和皇兄说过了,等我离京后,请他们照顾你的亲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梅若彤红了眼圈,点了点头就叫青竹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李彦白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等梅若彤和青竹从净房里出来之后,他就很坦然地放下手里的书本对梅若彤说: “你先睡,我也去梳洗一下。” 青竹面色微白,十分吃惊地盯着李彦白。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一下,背着手往净房里走去了。 梅若彤面无表情,青竹却吓得腿都开始发抖。 可从净房里走出来的李彦白却穿戴整齐,披着一件厚的披风,头发也束了起来。 李彦白得意地笑看了一眼呆愣住的青竹,然后走到梅若彤跟前摸了摸她的头发说: “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里歇息,明早过来陪你吃早饭。”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断舍 李彦白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梅若彤的卧房,看到青竹正在给梅若彤梳头,他就坐在窗边等着。 天已经晴了,清浅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李彦白的背上和侧脸上,温柔而又耀眼。 青竹忙完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李彦白用左手肘撑着头放在桌边上,正一脸惬意地从背后看着梅若彤,连对青竹走出去吩咐人进来摆饭都毫无察觉。 梅若彤站起身回头,眼神落在李彦白左手腕的佛珠上,心里忽然间就震了一下。 李彦白起身走到梅若彤跟前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微笑着柔声说: “我等会儿还要进宫去,今天天气好,你也别总是闷在屋子里,让青竹陪着你去园子里转转,还是无聊的话,就让秋影陪着你们出去走走。” 梅若彤的眼神从李彦白的左手腕上移开,装做很随意的样子说: “我向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少出门,早就习惯了。可青竹喜欢热闹,如今碧溪和小小都不在,她都没个说话的人。” 李彦白的眼神从梅若彤的眉眼间扫过,见她并不刻意的样子,便笑了一下说: “这简单,青竹一向和夏风说得来,今天就让秋影陪着我进京去,让夏风留下来。” 梅若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样子。 李彦白用完饭后抱了抱梅若彤就离开了,梅若彤在窗口坐了好一阵,才对青竹说: “你去找夏风说说话,试着问问他,看王爷最近有没有去过护国寺。如果去了,就试着问问是什么时候去的,待了多长时间,尤其是问清楚王爷有没有见过慧通方丈。” 青竹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梅若彤交待的事情,她一向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所以当即便点了头。 青竹转身要走,梅若彤忽然又拉了她的手,低声叮嘱她说: “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夏风看出来你是刻意打听的。” 青竹连连点头,一阵风地就跑出去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青竹才返回了屋子,对梅若彤说: “姑娘,我和夏风东拉西扯了半天,总算是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 青竹说完在梅若彤旁边坐下,低声对梅若彤说: “果然让姑娘都猜到了,王爷是赶了半晚上的夜路去的护国寺,见了慧通方丈回来后的当天就开始处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的当天晚上就去找了姑娘,一直都很是匆忙的样子。” 梅若彤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却并不敢告诉青竹实情,只轻声对她说: “青竹,王爷不一定会放我离开,所以我肯定要想办法自己走,到时候如果需要你留下掩护我,你愿意吗?” 青竹下意识地就点头答应了,可马上又摇着头说: “姑娘,你为什么要自己单独走呢?王爷不是说了要和你一块儿离开吗?夏风刚才还很伤心,说王爷把什么都给他和秋影交待好了,感觉要出去很久的样子。” 梅若彤不解释,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圈跟着开始微微泛红。 已经连累他受了很多委屈了,怎么能再让他跟着走一趟生死未卜的路呢?他在这里,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着自己离开,就算能活着回去,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青竹看到梅若彤伤心,便不敢再问,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姑娘,你不要难过了,我听你的,只要你想自己走,我和廖勇肯定都会尽全力帮你。” 梅若彤眼里有水光闪过,她伸手摸了摸青竹的脸说: “记住我以前给你说过的话,留给你和廖管事,还有碧溪和小小的银子,你们都只管拿着,想留在林家也行,外祖母不会亏待你们的。若是想自己单独过日子,那些银子也够你们过一辈子安乐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自己得多久才能回来,但是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活着。” 青竹低声哭了起来,听到外面有内侍在询问要不要摆午饭,青竹忙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日子是越发地风平浪静了。李彦白依然每天往返于洛邑和梅园之间,无论多忙,都必定会赶回来陪着梅若彤用晚饭和早饭。 梅若彤也渐渐丢掉了前些日子的消沉,开始让夏风和护卫们领着,带着青竹和廖勇去附近的山上和河边转转。 夏风每天都会向李彦白汇报梅若彤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李彦白每次听完后的心情也越来越松快。 梁文君下葬的当天,早饭后离开的时候,梅若彤主动抱了李彦白,伏在他胸前说: “王爷,你替我送送梁姐姐,对她说我会一直想念她的。” 李彦白被梅若彤突如其来的依恋给惊住了,随即回抱了她轻声说: “你放心吧,我记住了。” 梅若彤温顺地嗯了一声,离开李彦白怀里的时候,她手腕上的镯子却搅在了李彦白左手腕的佛珠上,她去抽帕子的瞬间,穿佛珠的线被拉断,光亮的黑色珠子顿时散落得满地都是。 梅若彤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对着李彦白歉意地笑了笑,就忙蹲下身子去捡佛珠。 李彦白看了看散落得到处都是的佛珠,弯腰把梅若彤扶了起来说: “不过就是些珠子而已,你慌什么?让青竹和夏风进来收拾就行,你去歇着就好。” 李彦白说完就叫候在外面的青竹和夏风进来,自己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说: “我这次要大概两三天才能回来,等出殡结束,我就不需要再回去了,你好好的在这里等着我,要听话,知道吗?” 梅若彤点了点头,看着李彦白离开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满是细汗。 李彦白快到洛邑城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莫名的不安,看了看时辰后对秋影说: “让他们几个陪着我进宫就行,你回去一趟,看看梅姑娘在做什么。若是没有异常,你明天再进宫就行。” 秋影点头,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李彦白骑着马在城门附近又站了一会儿,才咬了咬嘴唇进城去了。 秋影一到梅园就直奔正屋,听夏风说梅若彤和青竹正在屋子里串佛珠,秋影这才松了口气,自去厢房里守着了。 梅若彤午饭的时候听青竹说秋影忽然又回来了,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对青竹说: “你去告诉廖勇,只要秋影不离开,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做。” 青竹点头,陪着梅若彤吃完饭后就去找廖勇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意 秋影在梅园里一直待到第二天辰时,见梅若彤仍然毫无异常,便启程往洛邑赶去。临走的时候低声嘱咐夏风说: “你小心一点,如果梅姑娘出了意外,王爷肯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夏风忙点头,看着秋影的马跑得不见了踪影,才很迷惑地挠了挠头往回走去。 梅姑娘现如今安静的很,最远也就是去一趟梅园对面的河边走走,能有什么事呢? 梅若彤在午睡起来之后照例准备去河边闲转,青竹很高兴地说: “姑娘,今儿天气好,也没风,咱们带着茶和点心过去好不好?” 梅若彤点头,又叫了守在外面的夏风进来说: “你叫两个人和青竹一起去拿东西,再让厨房准备一些点心带上。” 夏风笑着应了,一溜烟地跑出去安排了。 青竹这才有些担忧地抓着梅若彤的手,眼圈微红却说不出话来。 梅若彤含笑抱了抱青竹,低声说: “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离开后,你就和廖勇一起先回林府去。” “那王爷会不会……” 不管李彦白平日里多么的和蔼可亲,可青竹终究还是从心里有些怕他。 梅若彤笑着拍了拍青竹的手,把串好的黑色佛珠装在袖子里藏好,然后才对青竹说: “你不要担心,王爷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会迁怒你们的。” 青竹还是有些想哭,闷着声问梅若彤是不是去找韩煜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梅若彤也红了眼圈,但仍然只是抱了抱青竹说: “是的,我和韩大夫约好了地方的,等我到了就给你和廖勇写信,你们再去找我就行。” 青竹点头,又反复嘱咐梅若彤一定不要忘了给她写信才强忍着眼泪出去了。 梅若彤回头,默默地将屋子里的摆设又看了一遍,然后坐在窗边给李彦白写了一封短信放在枕头下面,便起身系好披风往外面走去。 梅若彤和青竹坐在一起喝茶,廖勇陪着夏风和几个侍卫坐在不远处喝茶吃点心。 春日西斜,河面上闪烁着耀眼的细碎金光,盯着看得久了,晃得梅若彤差点儿落下泪来。 梅若彤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抿着嘴唇收拾好心情抬起头的时候,廖勇正好走了过来。 梅若彤看了看在草地上睡成一片的夏风等人,默默地低头跟着廖勇往远处走去。 青竹在后面哭出了声,梅若彤却不肯回头,用帕子捂着嘴加快了脚步。 深夜,歇在庄王府里的李彦白忽然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顾不得穿鞋便朝卧房外奔去。 秋影提着剑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满头大汗的李彦白,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彦白一把抓住秋影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说: “赶紧去准备快马,我们马上回梅园去。” 秋影从来没见过李彦白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忙应了一声往外跑,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问李彦白: “王爷,这个时候回梅园的话,明天就赶不上最后一天的祭礼了?” 李彦白已经站不直腰,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朝秋影怒道: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秋影慌忙往外面跑了出去,李彦白跌坐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艰难地站了起来。 天色才微微泛白,细雨就又开始纷纷落下。 毫无收获的夏风带着侍卫们从兰若寺赶回来,神情沮丧地跪在了院子里。 李彦白和秋影从雨中骑着马一路冲到正房门口才停下,看到跪在地上的夏风,李彦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她果然还是走了,而且肯定是把那串佛珠也带走了。 李彦白发疯一般地冲进屋子去翻找,待看到枕头下的那封信,他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秋影跪在地上扶起了李彦白,哽咽着说: “王爷,你不要慌,我这就带人去找,我们人手多的是,不怕找不到梅姑娘。她一个姑娘家单独离开,走不了多远的。” 李彦白颤抖着手读完梅若彤的信,喘了几口气才说道: “我现在骑不了马,你去准备马车,我们马上去护国寺找慧通方丈。” 秋影眼前一亮,立刻朝着外面大声喊夏风。 雨中的山路极其泥泞,马车打着滑死活走不动了。秋影忙着安排人去准备滑竿来抬李彦白,李彦白摇了摇头,神情冷然地抬头看了看天,一声不吭地迈步往山上走去。 慧通方丈刚做完晚课准备休息,听说李彦白求见,老方丈闭眼数了一阵佛珠,叹口气后才点了点头。 小沙弥出去请李彦白了,慧通方丈起身走到佛祖的金身前跪下,念了一声佛后便深深地垂下了头。 既是一段孽缘,又怎么可能轻易了结。 李彦白的下半截长袍上沾满了泥水,头发也散乱开来,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 慧通方丈依然垂头跪着,听到李彦白进门,他也毫无反应。 李彦白在慧通方丈身边跪下,沉默了一阵才说: “方丈,她带着那串佛珠离开了。我必须去找她,还请方丈再帮我一回。” 慧通方丈摇了摇头,他并不看李彦白,只仰头看着微笑的佛像说: “王爷,老衲只有那一串佛珠,还是无意中才得到的,请王爷恕老衲无能为力。” 李彦白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冷地笑了,直笑得泪流满面之后才冷声说: “方丈,请你务必再帮本王这一回,告诉我那串佛珠是在什么境遇下得到的,否则不仅你这护国寺再无宁日,洛邑城里的许多人也必定跟着遭殃。” 慧通方丈依然沉默不语,李彦白的眼泪顺着下巴缓缓滑落,忽然就咬牙叫外面的秋影进来。 听到李彦白吩咐秋影去撤掉洛邑城内及周边的所有粥棚,并且断了给所有济民所和慈幼局的供给时,慧通方丈终于扭头看向了李彦白,良久才沉声道: “王爷既然如此执着,老衲便实话相告吧。” 慧通方丈的手指快速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良久才低声说: “老衲的师傅当年游走四海普度佛法,后来不知所踪。老衲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在西域的冰峰之中找到了他,当时师傅已经坐化,手里拿着一块黑得透亮的晶石。” 慧通方丈话音刚落,李彦白就站起了身,给慧通方丈道了一声谢后转身就走。 李彦白已经在朦胧的夜雨中走远,一个小沙弥忽然从后面追了上去,把一双僧鞋捧到李彦白面前说: “施主,师傅让把这双鞋送给您,愿佛祖保佑您一路平安。” 李彦白接过鞋子递给夏风,又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小沙弥的头,雨水和着泪水潸然而下。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戈城的春天 戈城的春天总是来的比较早,刚出正月没几天,马路两边的法桐便迫不及待地冒出了绿芽。 悦笙医院是戈城最为高档的私立医院,地处戈城繁华的市中心,还在郊区的春云山经营着戈城最大的疗养中心。 3号楼共有22层,其中19层到22层是悦笙医院的神经科住院部,顶楼是住院医生办公室和手术室。 新应聘到悦笙医院神经科的年轻大夫韩煜,现在是整个医院年轻小护士们最为关注的人,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总有小护士们围上来打招呼。 甚至连做保洁的阿姨们都说韩大夫长的实在是太好了些,人也儒雅温和,怪不得姑娘们都喜欢呢。 可喜欢归喜欢,大家都知道韩大夫的女朋友是住在20层230号病房的那个女病人,据说韩大夫就是为了照顾女朋友才舍弃了国内最有名的那家研究中心的邀请,应聘到悦笙来照顾女朋友的。 所以,即使没希望成为韩大夫的女朋友,大家还都是喜欢韩大夫。女朋友都昏迷一年多了,连主任秦川都说她醒过来的希望几乎没有,可韩大夫依然不离不弃地守着,多好的男人啊。 还有一个让人们更喜欢韩煜的原因,就是韩大夫的那个叫梅若彤的女朋友,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就算接受的是最好的照顾,面容也是大变样了,人都已经瘦得脱了像了,连清秀都称不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朋友,韩大夫都要不离不弃地每天守着照顾,不是人品好是什么? 长得好,医术好,人品更好,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夕阳在办公室的窗子上映出了橘黄色的光,韩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就起身到里间换好了衣服,然后准备坐电梯到20层去。 护士长曾云领着几个小护士也准备坐电梯,见到韩煜过来就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韩煜礼貌地笑着回应,电梯打开后,他很绅士地站在边上替女士们挡着门清她们先进去。 护士陈燕年纪最小,又最爱说笑,等电梯关上了,便笑着问韩煜: “韩大夫又是去看望女朋友的吗?” 韩煜礼貌地微笑着点头,双手随意地插在藏蓝色的西装裤子里,平静而又温和。 几个小护士都围着韩煜叽叽喳喳地说话,等韩煜在20层出了电梯之后,护士长曾云就用手指头挨个把自己几个属下的额头点了一遍,恨铁不成钢地说: “都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见了韩大夫要矜持一些,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你们这些小花痴。” 大家经常被曾云这样教训,所以并不害怕,都嘻嘻哈哈地笑。 曾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胖乎乎的陈燕说: “你赶紧给我减肥去,不然我就把你调出去,让你再也见不着韩大夫。” 大家都笑得更大声了,陈燕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挂在曾云的肩膀上假装哭泣。 230病房位于走廊东边的尽头,是韩煜到悦笙后给梅若彤调的病房,就为了房间东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梅若彤静静地闭眼躺在床上,房间里的护工赵姨看到韩煜推门进来,就忙笑着站了起来说: “韩大夫,我半个小时前刚给梅小姐鼻饲过苹果汁,也洗过澡换好纸尿裤了,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喂晚饭了。” 韩煜点了点头,对赵姨说: “我知道了,辛苦您了,您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7点过来就行。” 赵姨答应一声后就去柜子里取自己的包,韩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地握住了梅若彤的手。 他刚找来悦笙的时候,梅若彤比现在瘦的还要厉害,后来他便给梅若彤换了单间的病房,雇佣赵姨白天看护,而他则每天晚上都住在这里照看梅若彤,只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在乐华附近租住的小公寓里洗澡换衣服。 半个多月过去了,梅若彤虽然依旧没有苏醒,可身体却好转了不少,脸颊上也多少长了那么一点儿肉。 赵姨已经拿着包走到门口了,回头看到韩煜正呆呆地看着梅若彤,忍了忍还是开口说: “韩大夫,今天财务那边送来通知单了,梅小姐账户上的钱已经不多了。” 韩煜醒过神,回头看着赵姨说: “我知道了,我会去续费的,让您费心了。” 赵姨便笑着说了声不“不客气”,然后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韩煜把脸埋在梅若彤的手心里,沉默了良久才站起身给梅若彤把肩膀处的被子围好,然后去隔壁的小房间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往一楼的财务处去了。 财务处和住院部虽然不是一个部门,可里面的人们都是认识韩煜的,尤其是几个小姑娘,看到韩煜来了都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韩煜把自己的银行卡绑定到了梅若彤的住院扣费账户上,然后就很客气地谢了财务处的同事离开了。 给韩煜办理业务的小刘看着韩煜的身影走得不见了,才低声对几个同事说: “我听说梅小姐的妈妈病了,已经很久没来咱们医院了,怪不得没人给她的账户上充钱。” 坐在小刘对面的王珊叹了口气,羡慕地说: “梅小姐运气真好,有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就算这辈子都躺在医院里,也值了。” 众人都点头,小刘却不愿意,瞪了王珊一眼说: “你可别乌鸦嘴,干嘛咒人家躺一辈子?韩大夫医术那么好,说不定哪天梅小姐就醒了呢!” 王珊被气得笑了起来,骂小刘说: “你才乌鸦嘴呢,我哪里是诅咒梅小姐,我是羡慕她呢!” 大家说笑的时候,韩煜已经返回了3号楼的230房间,在小隔间里换好衣服后就动手给梅若彤准备晚饭。 赵姨今天给梅若彤准备的是小米粥,韩煜又在里面加了牛奶和两勺蛋白粉后才把温热的流食倒进了注射器里。 夜幕降临,坐在窗边看书的韩煜关了台灯,又去隔间泡了一个温热的毛巾回来给梅若彤擦了擦脸,然后才搂着她躺了下来。 天骄华府是戈城很有名的一个小区,附近都是大规模的商超和名校,里面最小的户型也是200平米以上的大平层。 司机老辛把梅书峰送到地下室后,问清楚了明天要接他的时间,就开着车离开了天骄华府。 梅书峰走进电梯,直接按了顶层36楼的按钮。 给梅书峰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孕妇,一看见梅书峰就温婉地笑着搂住了他的腰。 ();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个表姐 刚刚五十岁的梅书峰看起来十分地显年轻,不仅没发福,身材还保持的非常好。加上相貌英俊穿着得体,看起来也就四十刚出头的样子。 梅书峰在戈城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虽然生意不如前几年那样红火了,可他依然在天骄华府给小娇妻买了这套300多平的顶层作为婚房。 邱文俊虽然有着一个十分男性化的名字,可却实在是个美人,尤其是那雪一样白嫩的皮肤和嗲嗲的声音,让梅书峰在十年前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便已经惊为天人。 只不过那时候的邱文俊才刚刚十六岁,只比梅书峰的女儿梅若彤大了两岁,为了更容易考上戈城的名牌医学院,她从一个小县城里千里奔波地来到戈城投奔了表姨唐素萍。 所以准确地说,在唐素萍住进精神病院之前,邱文俊在公众场合对老公梅书峰称呼都是“姨夫”,也从来没有带过那个“表”字。 梅书峰搂着邱文俊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了,闭眼休息了一阵才揉了揉眉心说: “生意不好做,我可能还得再忙一阵子,若彤还有你唐姨那里,你就多辛苦一些。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让老辛跟着你,他对家里的情况梳洗,总能多帮帮你。” 邱文俊便甜甜地笑了,伸手给梅书峰按着太阳穴说: “不用了,你工作忙,让辛叔跟着帮你吧。 唐姨的情况好转了不少,而且我今天刚去悦笙看过若彤,给她缴了下半年的护理费用,还给她请了个私人看护,你不用担心的。” 梅书峰的脸上就有了笑意,扭头亲了亲邱文俊的脸便起身去浴室了。 邱文俊脸上那甜甜的笑意在梅书峰关上卫生间的门时戛然而止,她修剪得精致的长指甲死死地掐着手里的长绒玩具,嘴角溢出一个冷冷的笑意。 深夜的戈城飘起了春雨,第二天上午,一个衣着精致的孕妇踩着粉色的半高跟小皮鞋,来到悦笙3号楼的顶层导医台,说自己是梅若彤的监护人,指名要见梅若彤的主治医生。 韩煜从主任秦川的办公室里出来,走了几步后顺着陈燕手指的方向看到邱文俊,心里顿时就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梅若彤曾和他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按照梅若彤所述,她的监护人肯定是她的亲生父母,怎么会是这么个年轻时尚的女子呢? 邱文俊也在惊讶地打量着韩煜,她几个月没来悦笙了,没想到梅若彤居然被换了个这么帅气的主治医生。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邱文俊的脸上就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很礼貌且很雅致地冲着韩煜点了点头。 那个死丫头的运气总是比她好,凡是她邱文俊见识过的好东西,无一不是属于梅若彤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如今躺床上半死不活的可是梅若彤,而不是她邱文俊。 韩煜客气地和邱文俊打了招呼,就领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郭琴和胡娟坐在导医台里,陈燕忙挤到她们中间,压低了声音问: “那个女人刚才跟你们说了什么?” 郭琴一脸鄙夷地斜了韩煜的办公室一眼说: “还能说什么,不要脸的贱三。” 胡娟冷笑了一声后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咬了牙低声骂: “真是没天理,唐姨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被这贱人给算计了,梅小姐也可怜,妈妈都快被欺负死了,她还躺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 陈燕便什么都明白了,哈地笑了一声说: “看来这贱三是转正了,肚子里的那块肉大约是立了大功。” 郭琴和胡娟便都点头,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地愤愤不平。 陈燕把手里的文件夹摔在导医台上,笑呵呵地说: “韩大夫太好人了,肯定是应付不了那贱人的,我得看看去。” 郭琴和胡娟都连连点头,三个人一起小跑着往韩煜的办公室方向去了。 韩煜确实正被邱文俊气得满脸通红,他极力压制了心里的怒气,缓声对邱文俊说: “邱太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梅小姐已经在悦笙住了一年多,而且这也是她父母亲当初签过字的,我想我不能同意你把她转走的决定。” 邱文君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不耐烦闪过,但是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甚至红了眼圈低声说: “韩大夫,并不是我要为难您。您也知道如今的生意不好做,我老公已经负债累累,光是支付他前妻的治疗费用就已经很吃力,更何况我们也还有房贷要还,如果若彤还是住在悦笙,我们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韩煜的眼神从邱文俊手上的钻戒和精致的挎包上略过,抿了抿嘴唇后才淡淡地说: “如果邱太太坚持要把梅小姐转走,我需要梅先生亲自来签字之后才能同意。” 邱文俊渐渐冷了脸,仰起脸斜瞥了一眼韩煜说: “看来韩大夫这是要故意为难我了?不知道我要是去你们院办投诉的话,你会得个什么处理结果?” 韩煜气得指尖微颤,正要在说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小护士陈燕走了进来,看着邱文俊冷冷地说: “你也不用威胁我们韩大夫,他说的流程就是我们医院的要求,除非梅小姐的监护人都失去了行为能力,否则你根本就不可能给梅小姐转院。” 邱文俊顿时就怒了,用猩红的长指甲指着陈燕的鼻尖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到我跟前猖狂?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投诉了。” 陈燕很礼貌地对着邱文俊鞠了一躬,然后指了指房顶正上方的监控对邱文俊说: “这里是24小时录音录像的,如果我们侵犯了您的权益,您只管去投诉就行。” 邱文俊气得直喘气,扭头看到外面的走廊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在向这里张望,她便哼了一声,提起手包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韩煜站起身向陈燕道谢,陈燕摆了摆手说: “韩大夫,你不用怕这种人,我们医院里留的有梅小姐亲生父母的电话,大不了我们去联系梅先生,我还不信这女人真的就能一手遮天了。” 护士长曾云赶了过来,拍了陈燕一下说: “女侠,该你去给病人换药了,赶紧着。” 陈燕吐了吐舌尖,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曾云悄悄地把一个小纸条塞给韩煜,低声说: “韩大夫,这是唐太太最后一次来医院和我聊天时说的她家的地址,说是在这个小区买了新房子,要等女儿病好了再搬过去的,你要是有需要,就去找找看。 这个小区住的可都是有钱人,那位梅先生未必就会愿意把女儿从咱们悦笙转走,否则也不会是这个女人单独来了。” 韩煜微微红了眼圈,很诚恳地谢过了曾云送她出去,然后才坐在办公桌后打开了那张纸条。 (); 第二百一十八章 苏醒 韩煜最终还是没有去联系梅书峰,他把自己的所有保单退保之后,又将以前的积蓄都取了出来。 在给梅若彤一次性缴纳了半年的费用之后,韩煜带着剩余的钱去了唐素萍所在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在郊区,院落破旧却守卫森严。 韩煜本来是没有资格探视的,还是主任秦川提前给精神病院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所以在经过了一系列程序之后,他才在最后一栋楼的特别看护区域见到了唐素萍。 还不到五十岁的唐素萍已经满头白发,神情呆滞而又暴戾。她被捆绑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屋来了,她勉强抬起头看了一眼,就开始烦躁地挣扎起来,而且一边挣扎一边疯狂地大喊大叫。 唐素萍的主管医生示意助手马上给唐素萍注射镇静剂,然后领着韩煜走到了外面,低声说: “这个病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曾经建议她的家属给她增加费用做更专业的治疗,但是被她的家属拒绝了。” 韩煜闭了闭眼,随即低声说: “杨大夫,给她用最好的药做专业的治疗吧,费用我来支付。” 杨大夫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笑着点了点头说: “好,您不愧是秦主任信任的人,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尽力的,您只管放心。” 韩煜又垂眸和杨医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的唐素萍已经安静下来了,他才步履沉重地往外面走去。 她心里的父母和家庭是那样的完美,甚至为了回来和他们团聚而不惜放弃一切,可如果她醒来后看到挚爱的家人都已经变成了如今这样不堪的摸样,她又是否能够承受? 对于梅若彤一定会回来和自己团聚这件事情,韩煜从来都没有丝毫的怀疑。 韩煜相信梅若彤对他的爱,不比他爱她的少,否则在那样优秀的李彦白面前,他韩煜早就出局了。 天骄华府,顶楼宽敞的阳光房里,邱文俊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音乐,等听到闹钟响了,她马上关上音乐,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低声抽泣起来。 梅书峰找了一圈才找到邱文俊,看到邱文俊已经泣不成声,忙把她抱进怀里问发生了什么事。 邱文俊坐在梅书峰的腿上,伏在梅书峰怀里哭着说: “我不放心彤彤,所以今天上午就又去了悦苼一趟,谁知道彤彤的主治医生居然换了,我怕这个新医生年轻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彤彤,就希望能给彤彤换个更好的主治医生,或者就干脆给彤彤换家更好的医院。” 邱文俊边说边哽咽,抚摸着梅书峰的胸口说: “谁知道那个年轻医生的态度十分嚣张,他说换医生不可能,想转院也得入院时的监护人签字才行。” 邱文俊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梅书峰,见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就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我知道这是大事,我不该擅自做主的,可他们医院的护士真的很过分,居然当面嘲笑我是小三上位,我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邱文俊看梅书峰终于微微变了脸色,就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哭着说: “老公,这个孩子注定是不受欢迎的,要不我去医院把他做掉吧,也免得你跟着我们母子一起被人看不起。” 梅书峰终于寒了脸,冷冷地说: “你不用管外人怎么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五十岁了才有了这么个儿子,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你们母子周全,我的财产除了给彤彤留的那份,剩下的都是你们母子的。” 邱文俊哽咽着点头,满含期待地看着梅书峰等他说怎么处理梅若彤的事情。 可梅书峰的话却令邱文俊失望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说: “不管怎么说,悦苼都是戈城最好的医院,我还希望彤彤的身体恢复的好一些之后送她去悦苼的疗养院住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不是得罪他们的时候。” 邱文俊心中虽然失望,可她一向最会揣摩梅书峰的心思,知道在梅若彤的问题上,梅书峰是不可能允许她自作主张的,于是便很乖巧地点头说: “就是这样的道理,所以我今天什么也没说就离开悦苼了,就怕他们不高兴了会不好好照顾彤彤。” 梅书峰的脸上便有了笑意,亲了一下邱文俊说: “你最懂事了,总是能为别人着想。你放心,我明天要去国外一趟,等回来了再去悦苼看看,如果那个大夫真的不靠谱,我肯定要给彤彤换一个主治医生。” 邱文俊便含着泪笑着点头,对梅书峰说: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最担心彤彤了。” 梅书峰放缓脸色并且点了点头,就站起身说要去给邱文俊倒杯水。 邱文俊却笑着一手拉了梅书峰的手,一手拿起遥控将窗帘缓缓地合了起来。 梅书峰低头看着邱文俊,明显心动却又有些犹豫。 邱文俊赤脚从沙发上站起来,搂着梅书峰的脖颈低声说: “老公,我都怀孕三个多月了,医生都说可以的。” 邱文俊的声音本就嗲,这会儿听起来就更加撩人。 梅书峰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俯身将邱文俊放倒在了沙发上。 赵姨正和医院新来的护工佟姨一起在给梅若彤洗澡,看到赵姨做的极其仔细,佟姨便笑着说: “赵大姐,韩大夫给你开的工资不低吧?” 赵姨叹了口气,给梅若彤把扣子扣好,又给她盖好被子,才低声对佟姨说: “不瞒你说,韩大夫给我的工资并不高,我只是敬佩韩大夫的人品,又可怜梅小姐的遭遇罢了。” 佟姨一面收拾给梅若彤换下来的脏衣服,一面向赵姨打听梅若彤的事情。 赵姨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着的梅若彤,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压低声音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梅若彤家的那些事情说给了佟姨听。 佟姨听得大惊失色又气愤填膺,叹息着说: “这可真是老天不长眼,怎么就不来收了那狐狸精呢?” 一向为人温婉和善的赵姨却难得地刻薄了一回,冷笑了一声说: “贱人再恶毒,只要男人不故意装糊涂,难不成还真会被算计了去?一个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的男人,鬼才相信他是真的被狐狸精给设计了。” 佟姨听得连连点头,两个人就又感叹了一番。等赵姨把给梅若彤准备的五谷粥做好了,才送佟姨出门去了。 一滴泪自梅若彤的眼角缓缓落下,很快就消失在发丝中间不见了。 夜晚,韩煜像往常一样拥着梅若彤睡下,却忽然感觉异常,睁开眼就发现梅若彤正含泪看着他。 韩煜又惊又喜,紧紧地抱着梅若彤落下泪来。 ();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邱文俊其人 苏醒后的梅若彤身体十分虚弱,不仅仍然翻不了身,甚至依然需要吃流食。 可这已经足够让韩煜欣喜若狂了,连赵姨和陈燕她们也替韩煜和梅若彤高兴,都买了鲜花和礼物到病房里来探望梅若彤。 梅若彤始终微笑地看着大家,偶尔也能积攒一些力气和大家说上几句话。 可是梅若彤从来不问为什么她的父母不曾出现,也不曾流露出任何悲伤或者不满的情绪。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作为知情人的韩煜和陈燕他们才更加担忧,韩煜忍了几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在一个傍晚下班后坐在床边对梅若彤说: “彤彤,我联系过叔叔和阿姨了,他们都很高兴,但是他们现在在国外,说是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梅若彤笑了笑,伸手抚摸着韩煜的脸,只平静地说了个“好”字。 可也就是这一个“好”字,令韩煜最终红了眼圈,急忙起身找借口走了出去。 韩煜在隔间里洗了脸,把眼底的泪意强行忍了回去。 梅若彤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墙上的几幅风景画,她终于回来了,历经生死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梅若彤恢复的很快,十几天后她就已经能坐在床上自己拿着勺子喝粥了。 赵姨非常高兴,一边端着粥碗让梅若彤就着她的手喝,一边轻声说: “梅小姐,今天天气好,不冷不热的,又没有风,等你喝完粥了,我推你去花园里转转吧。” 梅若彤点头,随即给了赵姨一个感激的笑脸。 赵姨看着梅若彤仍然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可惜了,要是等她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兴亏还有韩大夫在,不然这日子可她可怎么熬的过去啊? 仲春的戈城,天气舒适的如同妈妈的手掌心。 赵姨推着梅若彤刚在花园里走了一小会儿,一双大红色的半高跟小皮鞋便落在了梅若彤的眼睛里。 赵姨不认识邱文俊,可光凭邱文俊看梅若彤的眼神,她心里便也猜到了一些什么,急忙就想推着梅若彤离开。 梅若彤却抬手制止了赵姨,含笑抬头看向邱文俊说: “表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忙呢!” 梅若彤的神情温和平静,眼睛里那份曾经的单纯和稚嫩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文俊的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 “彤彤,对不起,我结婚了,而且又正好怀孕了,所以这些天才忙的没有时间来看你。” 赵姨已经黑了脸,这个小三也真是张狂狠毒,明知道梅若彤这时候受不得刺激,竟然还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挑衅。 赵姨推着梅若彤就想走,邱文俊却急走两步堵住了赵姨和梅若彤的去路,满脸都是赤裸裸的挑衅神情。 梅若彤便又笑了,依然温和地看着邱文俊说: “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你嫁给我爸爸了,正想着等出院了给你和爸爸补一份新婚贺礼才好呢,没想到表姐竟然已经怀孕了,看来,我要准备两份礼物了,尤其是给未来弟弟或者妹妹的礼物一定要用心才行。” 邱文俊顿时就惊呆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知道该怎么接梅若彤的话才好。 梅若彤却还是在笑着,看了看邱文俊微微隆起的腹部,然后扭头看着赵姨说: “赵姨,你不知道,我爸爸一直都特别想有个儿子,所以我真的希望表姐这一胎可以给我爸爸生个儿子,那样我也有个弟弟,你说多好啊!” 梅若彤紧跟着就又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 “就是有一点不好,我和表姐是平辈,可我却要叫她的儿子弟弟,怎么说都觉得有些怪异。” 赵姨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才没笑出声,这位梅小姐真是可爱极了。 计划落空的邱文君气得嘴唇直哆嗦,阴笑了一下说: “表妹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我也确实运气好,这一胎正好就是个儿子,你爸爸是真的很高兴,就是表姨她想不通,闹死闹活地把自己闹进了精神病院,让我十分的不忍心。”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起来,抚了抚耳边的碎发说: “你被我妈妈养了快十年,还不知道她的犟脾气吗?你正怀着身孕,可千万别生气,生下这个儿子,你可就为梅家立了大功了。” 梅若彤的话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在邱文俊的脸上,虽然她的声调并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的人们都听得清楚。 人群便都渐渐聚了过来,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看着邱文俊的眼神都是极其鄙夷,有个五大三粗的护工阿姨还朝着邱文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看到那口口水差点吐到自己精致的小皮鞋上,邱文俊厌恶地跳起了脚。她惊慌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被人群给包围了,忙用手包遮着脸落荒而逃。 赵姨对着周围的人群歉意地笑了笑,就忙推着梅若彤往回走去。 果然做三的就是清闲,大着肚子还要隔三差五地到医院来挑衅,兴亏梅小姐没上当,不然可不就如了那贱三的意了? 赵姨想着想着忽然就又呆住了,韩大夫嘱咐过,而且她们这几个能够接触到梅若彤的人也从来没有对梅若彤说过她家里的变故,那梅若彤是怎么全都知道了的呢? 而且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生气呢? 韩煜已经得到了消息,正神色匆忙地跑出电梯,看到赵姨正推着梅若彤走进一楼大厅,他忙迎上去接了赵姨手里的轮椅。 赵姨和韩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十分忐忑不安。梅若彤却依然像没事人一样,看到有两个小朋友在大厅里追着玩球,她还让韩煜停下来,很高兴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玩了一阵才说想回去休息了。 韩煜让赵姨去休息,他自己把梅若彤扶到床上半卧着休息。 韩煜正背对着梅若彤给她倒水,忽然听到梅若彤淡淡地说: “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生气,更不害怕,所以你也不要担心。” 韩煜忙放下杯子走到床边握了梅若彤的手说: “彤彤,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和阿姨的,我们靠自己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你不必去看别人的脸色。” 梅若彤浅浅地笑了,看着韩煜平静地说: “我是无所谓的,他把养大,就已经尽了做父亲的义务,可他欠我妈妈的太多,他必须偿还。” 梅若彤又笑了一下,眼神冷淡地看着窗外说: “邱文俊刚来戈城的时候,穿的胸衣都是用她妈妈的旧内衣改小的。我妈妈心疼得掉眼泪,当天就带着她出去买了几大包衣服,光是全套的内衣裤,就买了十几套。” 梅若彤的眼神转向韩煜,很平静地说: “我妈妈每天照顾她吃喝穿戴,给她准备宵夜,直到她考上了戈城医学院。这十年里,我妈妈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凡是我有的,她必然也会有一份。” (); 第二百二十章 准备 梅若彤越是表现得冷静,韩煜就越心疼,他握了梅若彤的手低声说: “彤彤,我知道阿姨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然不会被刺激得精神都出了问题。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仇恨包围了,我不希望你生活的痛苦。 有什么事情是你必须要做的,你就告诉我,我去做,你只管好好养着身体就行。” 梅若彤摇了摇头,轻声说: “我们一起经历过比这更为艰难的日子,所以眼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怕。但是我必须给我妈妈报仇,我要让梅书峰和邱文俊一起跪在我妈妈面前请求宽恕。” 一滴泪自梅若彤的眼中落下,打在韩煜的手背上,也震疼了韩煜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梅若彤再不提邱文俊和梅书峰一个字,只是每天都更努力地做着康复,很努力地多走一步路,多吃一口饭。 夏天降临在戈城的时候,梅若彤已经可以不用人扶,自己慢慢地在屋子里走上一段路了。 韩煜提出带梅若彤去探望唐素萍,梅若彤直接就拒绝了,一边吃饭一边很冷静地说: “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妈妈,只会让她再一次受刺激,我要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了再去看她,我要尽快让她恢复到可以出院的程度。” 韩煜自然是赞成梅若彤的主意,可梅书峰和邱文俊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人给唐素萍的住院账户上续费。 韩煜又想提前给梅若彤准备好出院后的新住处,所以就把自己租的那间小公寓退了,又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加上公寓退租后拿到的那部分钱,在离精神病院不远的郊区租了一个小院,就在一个农村小镇的边上,也是为了方便唐素萍一旦发病时,更方便就医。 仲夏的季节,当陈燕和胡娟她们都换上更轻薄的护士裙时,梅若彤终于可以行动自如,决定去医院探望妈妈唐素萍,然后搬去韩煜租住的小院。 梅若彤仔细地打扮好自己,还破天荒地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当梅若彤含笑提着手包出现在22层的楼道里时,陈燕惊得差点儿叫出了声。 所谓美人如玉,大概就是眼前梅若彤这样的,不仅美在皮囊,更美在骨相和气质之中。 胡娟和和郭琴也跑过来和梅若彤说话,直到韩煜开完会出来,她们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梅若彤离开。 陈燕的眼神一直跟到梅若彤和韩煜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拍了拍胸口说: “我真的受不了了,让韩大夫赶紧和若彤姐姐结婚吧,不然我真的都替他们着急了。” 护士长曾云正好走过来,拍了下陈燕的脸说: “你有替韩大夫和梅小姐着急的时间,不如自己去减减肥,早点儿把你自己嫁出去的好。” 胡娟和郭琴都笑得打跌,陈燕便又哀嚎,抱着曾云的胳膊开始耍赖。 韩煜没有代步车,就和梅若彤一起乘坐出租车往郊区赶去。 还是杨大夫接待的韩煜,在看到梅若彤的那一瞬间,杨大夫愣了愣,随即就很客气地笑着和梅若彤握手问好。 能生出这样一个风华出众的女儿,唐素萍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一个美人,只可惜如今却是让人十分惋惜了。 很显然,换了治疗方案和药物的唐素萍好转了许多,虽然眼神还是很呆滞,可看到有人走近她,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暴怒发狂。 尤其是当她盯着梅若彤看了一阵后,忽然的就叫了一声“彤彤”。 韩煜差点儿落下泪来,忙背过身去了。梅若彤却还是浅浅地笑着,蹲在唐素萍身边握着她的手说: “妈妈,我忙完工作了,我想接你回家一起住。” 杨素萍呆愣了好一阵,忽然又惊恐地大叫起来,抱着梅若彤大喊大叫: “不要回家,他们会害死你的,不要回家。” 眼看着唐素萍越来越狂躁,杨大夫就示意助手去准备镇静剂,梅若彤却不急,只是抱着唐素萍轻声安抚她说: “妈妈,我们去自己的新家,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坏人会害我们的。” 梅若彤连着说了十几遍,唐素萍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但她还是没有能力正常回应梅若彤,只是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杨大夫领着梅若彤和韩煜走了出去,很是欣慰地说: “韩大夫,梅小姐,唐女士今天已经表现的很不错了,我相信再治疗一段时间后,只要不受刺激,她一定可以出院的。” 韩煜看向梅若彤,梅若彤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杨大夫说: “我很感谢您,也十分信任您。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就是在没有我陪同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任何外人见到我妈妈,包括我的父亲和继母。” 杨大夫是清楚唐素萍的情况的,自然是马上就应了下来,对梅若彤说: “您只管放心,若是您父亲或者邱女士过来,我一定会找借口先拖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您的。” 其实杨大夫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在苦笑。唐素萍这几个月的治疗费用都是韩煜支付的,梅若彤的父亲和那位漂亮的继母可是半年多都没有露过面了。 其实邱文俊还真不是不想去给梅若彤和唐素萍添堵,她只是这段时间都自顾不暇了而已。 孕期满四个月的时候,邱文俊照例去做产检,却在几天后被告知唐筛结果异常,通知她去抽血做进一步检验。 邱文俊吓得一夜没睡,又不敢告诉梅书峰,生怕失去了制约梅书峰的最重要法宝。 梅书峰虽然有钱,可是到了这个年纪,他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个重度残疾的儿子出生。 惶惶不安了两天,邱文俊在自己嫂子赵艳晓赶到戈城的当天就购买了两张去往美国的机票,说心里烦闷的很,想出去玩几天。 梅书峰自然是相信邱文俊所说的话,只嘱咐她和赵艳晓出去之后好好玩,注意安全之类的。 接连几家机构的检测都让邱文俊入坠冰窟,赵艳晓便劝她不如先不要这个孩子了,反正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生孩子。 邱文俊忽然暴怒,指着赵艳晓便骂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的这样轻松?你以为你儿女们的学费是哪里来的?你以为你这满身的衣服首饰是哪里来的?你以为你们住的大房子是哪里来的?你凭什么让我放弃这个孩子,你知道我为了要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吗?” 赵艳晓纵使脸皮再厚,也被邱文俊的这一番话给骂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怕失去了邱文俊这个财神爷,她真的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千面戏精给推到楼下摔死了才好。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还不会演戏了 邱文俊发泄了一阵后终于累了,她擦干眼泪走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赵艳晓说: “你现在就去给梅书峰打电话,就说我在这里不小心摔了一跤,需要住院治疗,让他给我打钱过来。” 邱文俊对赵艳晓一向都是用命令的语气说话,所以赵艳晓并不介意,只是担忧地试探着问: “那要是他以后知道你是骗他的,会不会很生气啊?毕竟他也可以随时过来的。” 邱文俊便冷笑了一声说: “你难道是个猪脑子不成?我既然敢做,难道不会自己想好应对的方法吗?你只管去打电话,把我的情况说的严重一点儿。你放心,他最近忙得脚不点地,不可能飞过来看我的。” 赵艳晓便忙去打电话了,邱文俊这才沮丧地坐在吊篮藤椅里,默默地看着附近的海景出神。 果然如邱文俊所料,梅书峰对于自己不能亲自赶来照顾邱文俊感到十分愧疚,所以一次就给邱文俊的卡里打了三十万,嘱咐她一定要好好治疗,千万不能让孩子有什么意外。 邱文俊冷笑之后,就找了已经联系好的那家诊所,请求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行,但是一定要保证让自己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赵艳晓虽然觉得这方法不靠谱,但是她不敢说,只能每天陪着邱文俊在诊所和酒店之间来回穿梭,吃药打针不断。 就在梅若彤去看望妈妈唐素萍的前一天,邱文俊终于从诊所里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份报告,报告显示胎儿本来出现缺陷的脑干部分已经发育良好,出现出生缺陷的概率已经不存在了。 邱文俊喜极而泣,马上就给梅书峰打了电话说自己明天回国,然后就让赵艳晓赶紧去订机票,并把卡里剩余的几万块钱全部送给了赵艳晓,当做这段时间陪护她的报酬。 梅若彤和韩煜一起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就去了在附近小镇租住的那个小院。 小院已经被韩煜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层的一座小楼,有些旧了,大门朝东,西面是一间砖砌的厨房。 院子里种了几样蔬菜,虽然不多,但是丝瓜和豆角挂在木架上,绿油油的青菜长在木架下,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心情舒畅。 梅若彤洗掉了脸上精致的妆容,把头发打散胡乱地束在脑后,又换了件明显发皱的短袖和黑色运动裤后才对韩煜说自己要现在就去见父亲梅书峰。 韩煜吓了一跳,急忙劝说梅若彤不要意气用事,再不济也要先吃点儿东西再过去,这会儿都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梅若彤笑了一下,伸手又把自己的头发抓得更乱了一些说: “我只不过是去拿回我妈妈应得的东西,而且以后隔三差五就要去演一次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在家里等我回来吃饭就好。” 韩煜不放心,坚持要跟着梅若彤一起去,梅若彤却直接拒绝了他,临上出租车的时候笑着对韩煜说: “我喜欢丝瓜炒鸡蛋和干煸豆角,你会做吗?” 韩煜忙点头,梅若彤就又笑了,关上车门后摇下玻璃对韩煜说: “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一起吃饭。” 出租车绝尘而去,韩煜又站了一会儿,才不得不返回院子里做饭去了。 梅书峰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刚开完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女儿梅若彤。 梅书峰惊得差点儿栽倒,急忙搂着梅若彤的肩膀把她带回办公室里坐了下来。 梅若彤眼眶红肿,脸色也苍白的厉害,哽咽着对梅书峰说: “爸爸,我已经好了有一阵子了,可是悦笙说我欠了几个月的治疗费没交,就不肯让我走,今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梅书峰瞬间就黑了脸,邱文俊上次明明跟他说过一次给梅若彤交了一年的治疗费的,怎么会没有钱呢? 而且邱文俊在美国期间还给他打过电话,说自己一直在关注着梅若彤的恢复情况,根本就没提过梅若彤已经康复了的事情。 可当着梅若彤的面,梅书峰不好把责任都推到邱文俊身上,他心里是十分希望能和小娇妻和睦共处的。 所以,梅书峰拿起电话拨了悦笙神经科主任秦川的电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马上就叫秘书进来让她把钱打到悦笙的账户上去。 梅若彤喝完了一杯茶后才哭着对梅书峰说: “爸爸,我刚才去看过妈妈了,她的治疗费用也一直在拖欠着,你看怎么办呢?” 看着女儿伤心哭泣又狼狈不堪的样子,梅书峰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懂邱文俊了。 梅书峰马不停蹄地又安排秘书联系唐素萍所住的精神病院去补缴费用,他自己十分心疼地摸着梅若彤的头发说: “彤彤,对不起,爸爸这段时间太忙了,又忘了给秘书安排这件事情,你不要生爸爸的气好吗?” 梅若彤连连点头,很乖巧又带了些讨好的意思对梅书峰说: “爸爸,表姐春天的时候去医院看过我,说她快要给我生个弟弟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我想攒点钱给弟弟准备个像样的礼物。” 梅书峰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伸手抚摸着梅若彤皱巴巴的廉价短袖哽咽着说: “彤彤,爸爸对不起你,但是爸爸不想失去这个儿子,你放心,属于你的,爸爸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你的。” 梅若彤笑了起来,很开心地对梅书峰说: “爸爸,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所以才会和表姐一直亲如姐妹,这你都是知道的。现在我终于要有自己亲生的弟弟了,我是真的很高兴的。” 梅书峰愈发觉得无地自容,他不敢看梅若彤的眼睛,只把一张卡塞进梅若彤的手里说: “彤彤,你去买些衣服鞋子什么的,需要什么都尽管买,我让秘书陪着你去,你表姐今天晚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你买完东西先回家去等她。” 梅若彤摇头,把银行卡塞给梅书峰,又一次红了眼圈说: “爸爸,我不能要你的钱,春天表姐去看我的时候就说过了,说爸爸的生意不好做,希望我能尽快出院或者转个便宜点儿的医院,还和我的主治医生吵了一架。” 梅若彤哭得哽咽,搂着梅书峰说: “爸爸,你这么辛苦,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而且表姐还怀着身孕,我也不想去惹她不高兴。” 所以,我在妈妈住的医院附近租了一家民房住,那里离妈妈近,我可以每天都去看望她。 就算是等妈妈好了,我也希望只和妈妈一起住,我要是想你了,就会来看你的,你不要为我和妈妈担心。” 梅若彤的话终于令梅书峰落下泪来,他把卡塞进梅若的手里说: “你只管刷卡,给你自己和你妈妈都买最好的东西,爸爸有钱,你只管用。等爸爸忙完了这阵,就去看望你和妈妈。” 梅若彤迟疑着接了卡,又小心翼翼地说: “爸爸,那你不要告诉表姐这件事,免得她不开心,等我陪着妈妈治好了病,我就把这张卡还给你。”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谓幸福 梅若彤小心翼翼的懦弱样子惹得梅书峰差点儿哭出声,他的女儿本来是个开朗明艳的性子,怎么会变的这样胆小了呢? 梅若彤已经低着头往外走了,梅书峰又拉开抽屉拿了一把车钥匙撵上去递给梅若彤说: “彤彤,你辛叔叔这会儿正好开车出去办事,要不然我就让他送你回去了。你把这辆跑车开回去,以后照顾你妈妈也方便些。” 梅若彤低头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心里冷冷地笑了笑。 现在想一想,当初买了这辆红色跑车的时候,家里最高兴的人似乎就是邱文俊了,妈妈唐素萍还因为觉得太费钱太招摇而说了爸爸几句,让梅书峰觉得很扫兴。 如今再看起来,其实一切都是早有苗头的,只不过是她和妈妈都太傻了而已。大红色一直都是邱文俊的最爱,家里也就她爱这种颜色。 想到邱文俊要是知道自己开走了这辆车以后的表情,梅若彤的嘴角就溢出了一丝笑意,她很高兴地抱了抱梅书峰,然后拿着钥匙离开了。 韩煜被眼前耀眼的红色跑车震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梅若彤却十分镇定地下车去关了院子的门,又对韩煜简单讲了刚才的事情,然后把卡和车钥匙都放到韩煜手里说: “我都知道了的,你明天就去把你的那间公寓租回来,保险也都补齐,这辆车以后你就开着上下班。” 韩煜忙摇头,说自己不好意思开这样好的车去上班,怕被人说闲话,而且既然梅书峰让秘书去悦笙补钱了,那悦笙肯定会把原来收的钱退回到他的账户上,他不会缺钱用的。 见韩煜非要把卡和车钥匙给自己,梅若彤就笑了起来,站在院里的水泥地上看着韩煜说: “你不愿意开这辆车,那就是说你不准备和我一起住在那这里了对吗?悦笙到这里可是连公交车都没有。” 韩煜脸上渐渐溢出笑意,高兴地搂了梅若彤说: “彤彤,我当然想和你一起住,我只是没敢说而已。” 韩煜说着把卡还给梅若彤,把车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牵了梅若彤的手说: “那以后我上下班的时候接送你来往医院陪护阿姨,你多陪陪她,她肯定会好的快一些。” 梅若彤点了点头,看着韩煜去厨房端饭菜,她微微红了眼圈,走到屋檐下的水龙头旁边洗手洗脸。 这就是她曾梦寐以求的生活,如果妈妈没被害得病成这样,就算是梅书峰和邱文俊真的做出枉顾人伦的丑事来,她也不至于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生出赶尽杀绝的心思来。 邱文俊的妈妈和自己的妈妈唐素萍虽然是隔了好几代的表亲,可叫了梅书峰十年的“姨夫”,而且梅书峰也只不过是个略有成就的生意人,年纪也大了,就算邱文俊想做捞女,她也有的是资本能找到比梅书峰条件更好的男人,所以,梅若彤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邱文俊和梅书峰怎么就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 韩煜的手艺很棒,干煸豆角做的尤其好吃。两个人一起吃完饭后韩煜去洗碗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梅若彤已经在一楼的卧室里给他重新铺好了一张床。 韩煜假装苦着脸,抱着梅若彤闹了一阵后才放了她去二楼的卧室午睡。 梅若彤一觉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就发现韩煜正坐在她的床边看书。 韩煜看得十分专注,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投下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梅若彤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韩煜,然后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韩煜的手臂。 韩煜回过神,立刻笑着扭过了头。他把手里的书折好放在桌子上,然后趴到床上搂了梅若彤笑着说: “看你睡的这么香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不习惯住这种民房的。” 梅若彤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随着微风轻摇的树梢轻声说: “这里很好,有你在就更好了,我现在觉得很知足。” 韩煜笑着红了眼圈,亲了亲梅若彤说: “我们去医院看望阿姨吧,如果可以,说不定能和她一起吃顿晚饭。” 梅若彤点头,马上起床去梳洗收拾。 唐素萍在一天中第二次见到梅若彤,眼神里的呆滞就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持续的那么久,当梅若彤牵着她的手说一起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她虽然没有言语上的反应,但却很听话的跟着梅若彤走了。 天快黑的时候,梅若彤和韩煜一起离开,杨大夫照例送他们到大门口,笑着说: “如果梅小姐能常来陪着的话,我相信唐女士很快就能出院的。” 梅若彤真诚地感谢了杨大夫,对他说: “我以后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肯定每天都会过来陪着我妈妈的。” 月色朦胧,梅若彤洗完澡换好睡衣就出了屋子。韩煜已经等在院子里了,看见梅若彤出来就笑着拍了拍自己坐着的小竹床。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竹床上,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身边绕着飞,韩煜便拿起扇子轻轻地在梅若彤身边扇。 梅若彤看到韩煜一直在看着她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了笑问: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你离开之后的事情,尤其是李彦白怎么样了?” 韩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梅若彤垂眸笑了一下,轻声说: “梁姐姐还是走了,李彦白却也给了她正妃的名分。李彦白也确实是找到了跟随我们过来的法子,就是慧通方丈给我的那串佛珠,不过我离开的时候偷偷把那串佛珠带回来了。” 韩煜惊讶得半天才回过神,梅若彤醒过来的那天晚上,他确实在梅若彤的手腕上看到了一串黑色的佛珠,当时他还以为是信佛的赵姨送给梅若彤的礼物。 韩煜轻轻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说: “彤彤,谢谢你回来找我,我知道李彦白对你的心结,你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才能回来的。” 梅若彤红了眼圈,抬头看着韩煜说: “我只是回来的太晚了,不然我妈妈不会被害成这样,你也不用为了我们母女过得那样艰难。” 韩煜便放下扇子搂紧了梅若彤轻声说: “彤彤,你不要难过,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她出院了,我们就把她接过来一起照顾,我们三个人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月上枝头,韩煜去把大门反锁好,又把梅若彤送到二楼的卧室里,看着她睡下,才帮她把帐子放好后下楼去了。 梅若彤躺在床上,听着韩煜下楼梯的脚步声,看着窗帘上摇曳的树影,她垂眸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已经四个多月了,李彦白依然没有出现在她和韩煜的生活里,看来是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心里说不上是难过,淡淡的伤感却是有的,毕竟就算只是梦境,他们也曾纠葛了那么久。 等解决了和邱文俊、梅书峰的恩怨,就和韩煜结婚,带着妈妈一起过平淡安宁的日子。 (); 第二百二十三章 遮丑 赵艳晓在后面推着行李,邱文俊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可一看到来接机的辛启明,邱文俊顿时就变了脸色。 明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梅书峰还很高兴地说今天要亲自来机场接她,为什么现在却派辛启明这个死老头子来? 辛启明一直都对邱文俊淡淡的,哪怕是在她当初刚来戈城,还只是个娇美爱笑的小姑娘的时候,辛启明就从来不会多给她哪怕半个笑脸。 因为是梅书峰最信任的属下,邱文俊以前总是尽力巴结辛启明,可自从怀孕并且和梅书峰结了婚之后,邱文俊就不愿意再看辛启明的脸色了。 辛启明就像没看到邱文俊脸上的不满一样,很平静地接过赵艳晓手里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替邱文俊打开了车门。 邱文俊被辛启明那一脸的平静无波给气得一头火星子,狠狠地踢了一下车门说: “为什么是你来?我老公呢?还有,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只喜欢坐那辆跑车,你没长记性吗?” 辛启明连眼睫毛都没抬一下,他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叉着放在小腹前,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先生说今天太累就先回家去了,至于那辆跑车,先生下午把钥匙给了彤彤,说让她以后开着,方便照顾唐太太。” 邱文俊最忌恨辛启明的一点就是他总是很亲热地叫梅若彤“彤彤”,对她则是以前叫“邱小姐”,现在叫“邱太太”。 可邱文俊今天顾不得和辛启明计较这个,她已经被辛启明的话给震懵了,什么叫“把钥匙给了彤彤”,梅若彤不是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的吗?而且她也没有给她续缴住院费啊! 梅若彤怎么可能忽然间就康复出院了呢? 邱文俊凌厉的眼神扫向辛启明,正要开口责问,赵艳晓在旁边悄悄拉了拉邱文俊的手低声说: “先回家再说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 辛启明依然平静地垂眸站着,邱文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甩手上了眼前的黑色商务车。 辛启明开车和他做人一样,四平八稳地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邱文俊刚上车就开始给梅书峰打电话,可是梅书峰很罕见地没有接听她的电话,甚至直到她一个小时候到了天骄华府的地下室,梅书峰也没有给她回一个电话。 这下子,不仅是赵艳晓,连邱文俊也开始心慌起来,刚下车就赶紧往电梯口走去。 辛启明拿好行礼后还没走到电梯口,但是邱文俊和赵艳晓已经按下电梯离开了。 辛启明依然毫无异色,很平静地等到下一趟电梯到了,才把邱文俊和赵艳晓的行李送了上去。 赵艳晓开了门,辛启明把行礼交给她就很平静地离开了,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屋子里邱文俊那压抑的哭声。 邱文俊确实是很委屈,她捧着自己已经快八个月的大肚子,却依然哭出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说: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把车钥匙交给彤彤?彤彤难得康复了,就算是为了庆祝她出院回家,她只要喜欢,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车让给她。可你这样做,就好像我有多小气,管着你不让她用这辆车一样。” 梅书峰正坐在阳光房里喝茶,闻言淡淡地看了一眼邱文俊说: “不用你为她康复回家庆祝,她已经在她妈妈的医院附近租好房子去住了。” 邱文俊的哭声便顿了一下,看着梅书峰眼神里的寒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选择了示弱,去过去委屈地坐在梅书峰身边问: “彤彤为什么不回家来住?是不是她恨我和你在一起,恨我要生宝宝和她争抢你?” 梅书峰就很淡地笑了一下,扭过脸看着外面说: “你想多了,她很为自己即将有个弟弟高兴。而且她是因为欠了医院的治疗费才逃出来的,她自觉没有资格跟我们住在一起,只配去郊区租个民房住。” 邱文俊的脑袋轰地一声便炸开了,她顾不得再哭,急忙问道: “怎么可能呢?肯定是医院弄错了,我上次给她和唐姨每个人都缴了一年的住院费的。” 梅书峰没理会邱文俊,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依然背对着邱文俊看向外面。 赵艳晓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给邱文俊使了个眼色,然后强笑着说: “您别生气,文俊自从怀孕后记性就特别差,尤其是这段时间,我发现她有时候甚至记不住吃没吃过药,所以很有可能是她把钱转错账户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面对着和自己父亲一样年纪的梅书峰,赵艳晓时常觉得很尴尬,叫“妹夫”吧很怪异,可又不敢直呼梅书峰的名字,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选择不带称呼地直接说话。 邱文俊得了赵艳晓的提示,忙抽泣着说: “肯定是这样,我现在就去查查去,要真是我弄错了,那我可就太对不起彤彤和唐姨了。” 邱文俊作势就要捧着肚子站起身,赵艳晓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轻声说: “文俊啊,不是嫂子说你,之前你因为怕妹夫担心受累,什么都不肯说,如今你吃了这么多苦,终于让孩子平平安安地了,可不能再瞒着妹夫了。” 梅书峰然就回过了头,很是诧异地打量着邱文俊和赵艳晓。他今天之所以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女儿梅若彤受了苦,更重要的是在心里做了对比。 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没钱只能从医院里逃出来,可怜得像个小叫花子,可自己的妻子却和家人在国外旅游享乐。 梅书峰就算是再心硬,可一想到这个对比,他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很自然地就把对梅若彤的愧疚迁怒到了邱文俊姑嫂的身上。 邱文俊自然是听懂了赵艳晓话里的意思,顿时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艳晓便无缝衔接地把邱文俊这段时间的艰难经历给梅书峰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还把诊所给的那份报告找出来递给了梅书峰,抹着眼泪说: “文俊怕您担心不敢说,她又实在是想给你们梅家生个儿子,所以她这些天几乎都快把自己给逼疯了。所以,我想着她或许就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把若彤和唐姐姐的事情给办岔了,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邱文俊和赵艳晓的表演很成功,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梅书峰眼里的心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 赵艳晓便很识趣地赶紧退了出去叫保姆给邱文俊准备晚饭,梅书峰则忙把邱文俊搂在怀里柔声安慰,至于白天发生的不愉快,自然是一笔划过不再提了。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做戏 邱文俊和梅书峰和好如初,不,应该说是比以前更好了一些。 一大早,梅书峰扶着邱文俊让她在餐桌边坐了,紧接着就对她说: “虽然诊所的报告说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的好,毕竟孩子是否健康关系着咱们以后的生活质量,而且我的年纪也大了。 今天我正好有时间,就陪你去趟市立医院吧!”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邱文俊的心里还是惊了一下,但是马上就笑着点头说: “谢谢老公关心我,只是我觉得十分对不起彤彤和唐姨,虽然是弄错了,可我还是想亲自去向她们道歉。 而且我这么多天都没见她们了,不赶紧去看看真的不放心。” 邱文俊说得情真意切,连眼圈都微微泛着红了。 梅书峰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怜惜地说: “你现在才刚刚好一点儿,就不要来回跑着折腾了。精神病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再把你给吓住了。” 邱文俊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拉着梅书峰的手继续撒娇说: “那老公你替我去看望彤彤和唐姨吧,一定要把我的歉意带到。” 梅书峰果然就答应了,还说等明后天有时间了再陪邱文俊去做检查。 等梅书峰一出门,赵艳晓就忙问邱文俊: “文俊啊,你干嘛要让妹夫去看那对母女啊?谁知道她们到时候会说些什么?” 邱文俊便冷笑了一声,斜瞥了一眼赵艳晓说: “你知道个什么,我巴不得她们母女这时候给我上眼药水呢!” 邱文俊一边扶着肚子往卧室走,一边对赵艳晓说: “这老头子最是个多疑的人了,既然他已经原谅我了,那个贱人要是再告状的话,只会让他觉得厌烦。” 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卧室,邱文俊在床上坐了下来,一边指挥赵艳霞打开衣帽间的门给她选衣服,一边冷冷地说: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尽快去做,必须避开老头子才行。” 赵艳晓刚才也坐在餐桌旁,这会儿自然是明白了邱文俊的意思,于是,姑嫂两人忙活一阵后就赶紧出了家门。 梅若彤素面朝天,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正在给唐素萍梳头,看到杨医生进来说梅书峰来了,她就笑着点了点头,把唐素萍的头发扎好后才蹲下来扶着唐素萍的膝盖,然后仰起脸笑着问唐素萍: “妈妈,你想吃我做的莲藕馅煎饺吗?” 唐素萍虽然依旧神情呆滞,但是过了一阵后终于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梅若彤便又笑了,站起身搂了唐素萍说: “那我回家去给你做好了送过来,你在这里要好好听杨医生和护士的话,好不好?” 梅若彤耐心地等着唐素萍终于反应过来回答了“好”,又夸奖了唐素萍今天表现很棒之后才跟着杨大夫去见梅书峰。 梅书峰就等在杨大夫的办公室里,远远地一看到梅若彤就站了起来。 看着梅若彤很亲昵地向梅书峰撒娇,拉着梅书峰的手让他先跟自己回家去吃饭,然后再给唐素萍送煎饺回来,杨大夫只觉得心里一阵心酸,但是很快又觉得一阵寒意冲上心头。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太可怜了,同时也太可怕了。 辛启明一直站在车外等着,看到梅若彤就露出了笑脸,很亲热地上前摸了摸梅若彤的头。 梅书峰笑呵呵地牵着梅若彤的手坐进了车里,梅若彤却看到了辛启明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梅若彤的心里一阵酸涩,很快就靠在梅书峰的肩膀上很亲热地说起话来,还很关心地询问了邱文俊从国外回来后身体可还好。 看着女儿在小镇上简陋的菜市场里挑选蔬菜,而且神情拘谨紧张,明显很不习惯的时候,梅书峰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他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以前就算是偶尔做饭,也是保姆或者妻子把所有东西都先准备好,甚至连围裙都会替女儿系好的。 回小院的路上,梅书峰便皱了眉头说: “彤彤,我还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你妈妈不行,明天我就让你辛叔叔去家政公司给你找个老实可靠的保姆送过来。” 梅若彤就笑了起来,趴在梅书峰的耳边悄声说: “爸爸,我有男朋友了,他和我一起照顾妈妈呢,而且他很会做饭做家务,对我和妈妈都特别好,你不用担心。” 梅书峰惊得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然后很不高兴地问梅若彤在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他怎么不知道之类的。 梅若彤就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是啊,她有男朋友了可她的爸爸却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从她躺进医院开始梅书峰就再也没有探望过她吗? 而在表面上,梅若彤却是含了泪水,带着认错哀求的语气对梅书峰说: “爸爸,他在悦笙工作,是我的主治大夫,我醒来后听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和妈妈,我心里很感动,就想试着和他交往看看。” 梅若彤打量着梅书峰的脸色,见他很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就又可怜又难过地接着说: “爸爸,你和表姐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不想总是带着妈妈去打搅你们的生活。韩煜是个大夫,对我和妈妈都特别好,如果我们以后真的适合在一起,他又是个医生,可以更好地和我一起照顾妈妈。” 正在开车的辛启明似乎是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梅书峰难堪地皱了皱眉头,把梅若彤搂在怀里说: “爸爸知道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但你是爸爸的女儿,你不用委屈自己,只要觉得那人不合适,就只管离开他,爸爸会给你找更好的。” 梅若彤心里冷笑,脸上却有了笑意,亲了下梅书峰的脸,然后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到了小院后,辛启明给梅若彤打下手包饺子,梅书峰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听梅若彤说这里都是韩煜一个人收拾好的,而且看到女儿和韩煜是分开住在两间卧室里的,他的脸色才终于是好了一些。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吃饭,听到外面的村道上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梅书峰终于笑了一下,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说: “彤彤,等爸爸老了,再也挣不了钱了,我就来和你一起住,这种清净的日子才是能让人长寿的。” 梅若彤在心里冷哼了一下,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梅书峰说: “那当然好了,但是我更喜欢你带着弟弟一起过来跟我玩。” 梅书峰眼里的笑意便更深了些,摸了摸梅若彤的头发对辛启明说: “老辛,你看这个孩子,弟弟还没出生呢,她的眼里就只有弟弟,一点儿都不在意我这个老头子的感受了。” 辛启明笑了笑,他给梅若彤夹了菜,又给梅书峰倒了一杯酒,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惯了别人做戏,可只有梅若彤做戏的时候让他觉得心酸到想哭。 他看着长大的聪明善良而且十分努力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了呢? ();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阴阳报告单 梅若彤用保温盒打包好了要带给唐素萍的煎饺和小米粥,可三个人刚坐上车,梅书峰就接到了邱文俊打来的电话,说有紧急的事情要见他。 看到梅书峰犹豫的样子,梅若彤就微笑着抱了他的手臂说: “爸爸,表姐都快生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耽误不得,你先回去看她吧,妈妈那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梅若彤本来就不想让梅书峰去刺激唐素萍,这下倒是正好了。 梅书峰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对辛启明说把梅若彤送到精神病院门口后就直接去市立医院接邱文俊。 精神病院的门口种着两排洋槐树,浓密的树荫下,梅若彤提着饭盒,看着绝尘而去的黑色商务车,嘴角溢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因为药物的作用,唐素萍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昏睡状态的。 韩煜傍晚到医院接梅若彤的时候,唐素萍早就已经睡着了。 天已微微擦黑,只有残留的薄光照在晚归的人身上。 梅若彤下车去打开了大门,韩煜缓缓地把车驶进了院子。 外面有几个妇人在不远处好奇地偷偷打量,梅若彤客气地对她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大门重新关上了。 梅若彤中午在冰箱里留了藕馅的饺子,韩煜又炒了两个素菜,两个人便在树下的石桌上摆好了饭菜。 梅若彤洗了手过来,看到韩煜正在点蚊香,就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把梅书峰今天来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韩煜明显紧张起来,赶紧问梅书峰知道他是梅若彤男朋友之后的态度。 看着韩煜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梅若彤忍不住笑了起来,催着他去洗了手,两个人挨着坐下后才轻声说: “他至少没有反对,不过他就算反对也没用,我是肯定要和你结婚的。” 韩煜便笑了起来,抱着梅若彤亲了一下说: “谢谢你,彤彤,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梅若彤笑了一下,给韩煜夹了一个饺子后轻声说: “和我在一起,似乎总有无休无尽的麻烦,我只希望你能不嫌弃这种日子就好。” 看着梅若彤略显落寞的样子,韩煜就难过得红了眼圈,搂了梅若彤在怀里说: “我们以前那么难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儿事情又算什么呢?再说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 月上枝头,星光漫天,相视一笑间,所有的愁绪都已随风而去。 辛启明把车开到市立医院门口的时候,赵艳晓已经搀扶着邱文俊等在那里了。 梅书峰下车扶了邱文俊上车,怜爱地埋怨她说: “不是说好了等我过几天有空了陪你一起来吗,你自己这大热天的跑过来干什么?” 邱文俊本就肤白,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后就更显粉嫩。她高兴地从小手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梅书峰说: “老公,我等不及嘛,毕竟是我们的儿子,我总得能让你完全放心了才好。” 梅书峰便笑了,怜爱地摸了摸邱文俊的头后就开始认真地低下头看报告。 邱文俊瞥了一眼前面依然不声不响的辛启明,不冷不热地说: “辛叔,麻烦你开车稳一点好吗?晃得我只想吐。” 梅书峰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报告,并不在意邱文俊的故意挑刺。 赵艳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奈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刚刚做完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小姑子居然还有心思去故意找别人的茬,她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辛启明马上就把车速放得更慢了些,到前面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还回头很诚恳地向邱文俊道了歉。 辛启明以往没少被邱文俊以车技的原因挑刺,但唯有这一次,他居然郑重其事地直视着邱文俊说“对不起”。 邱文俊有些诧异辛启明的态度,但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仰着脸斜瞥了辛启明一眼后没有再说什么。 梅若彤快要睡着的时候,收到了辛启明发给她的信息,只有简单一句话:邱文俊今天的产检单号。后面是一行数字。 梅若彤顿时就明白了辛启明的意思,马上拿着手机下楼去找韩煜。 韩煜还坐在书桌前看一本医学专著,看了梅若彤手机里的信息后便问她: “会不会是辛叔叔怀疑你这个表姐在产检的结果上做手脚了?” 梅若彤点了点头说: “很有可能,她去了国外这么长时间,连为难我和妈妈都顾不得了,说不定就是和她那个孩子的事情有关系。” 韩煜就笑了,抱了梅若彤坐在他的腿上说: “如果这份报告真的有问题,你的那位表姐就太胆大了些,竟然敢拿孩子的健康当儿戏。” 梅若彤窝在韩煜怀里,笑了笑淡淡地说: “她这个人最是崇洋媚外,能用进口东西替代的,就绝不会用国产的牌子,她肯定是在国外吃了定心丸,现在这一出不过就是要先稳住我爸爸罢了。” 韩煜点了点头,问梅若彤打算怎么办,梅若彤就笑了笑说: “就算邱文俊真的在这份报告单上做了手脚,那她作为母亲的都不怕孩子出问题,我们干嘛要去操这份闲心呢?不然的话,说不定还要被她倒打一耙,说我是故意冤枉她。” 韩煜就应了一声,对梅若彤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是要想办法把这份报告单再打印一份出来,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梅若彤就垂眸应了一声没有反对,无论早晚,她和邱文俊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恶斗,如果真的能够拿住邱文俊的把柄,将来说不定就能用得上。 只隔了几天,韩煜就在下班的时候带回了邱文俊的产检报告,报告明确指出邱文俊所怀的胎儿具有明显的21三体综合征的特征,建议立刻做进一步的检查以便确定结果。 梅若彤坐在副驾驶上看完了报告,笑了笑放进包里后对韩煜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问题可能就更麻烦了。她才28岁,算不上是高龄产妇,我家和她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病例的亲属。而且她这个人最爱自己了,无论吃用都是选最好的,她能怀上个这样的孩子也真是怪事了。” 韩煜半天没有说话,等进了院子反锁好门后才对梅若彤说: “先等等吧,如果将来那孩子真的有问题,我们再去查也不迟,现在毕竟你父亲更信任她一些。一旦发现我们在查她,恐怕会影响到你们父女现在的关系。” 梅若彤嗯了一声,回到房间里把报告单放好,就下楼和韩煜一起准备晚饭。 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邱文俊来戈城读书后男朋友就没有断过,哪怕是在考大学前最紧张的时候。 作为表姐妹兼好友,梅若彤没少替邱文俊打掩护,但在她的印象里,邱文俊前后十几任男朋友个个都是高大俊朗型的,难道邱文俊后来真的是常在河边走,然后就不小心湿了鞋?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保姆顾姨 从市立医院回到天骄华府后,赵艳晓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向邱文俊暗示说她想回自己家去。 邱文俊却完全无视赵艳晓的暗示,直接告诉她说要让她留在戈城照顾自己生孩子,最近就要一起去选月嫂和做饭阿姨先备着。 赵艳晓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而邱文俊已经把目标转向了家里的保姆顾姨。 顾姨不识字,也没有亲生的儿女,丈夫去世后就离开了不孝的养子养女进城谋生。那时候,连虾和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顾姨几乎走投无路,唐素萍却把她领回家一待就是十几年的时间。 那时候的梅家也并不富裕,唐素萍每天和梅书峰为生意奔波,根本就顾不上照顾还在上学的梅若彤,于是就想去劳务市场找一个住家的阿姨照顾孩子。 顾姨那时候已经在街头流落得狼狈不堪,唐素萍却一眼就看中了她,直接把她领回了家。 没过几天,看到邱文俊姑嫂直接领了一个阿姨回家,胆小怕事的顾姨当时就白了脸,她知道邱文俊一直不喜欢她,却怎么也没料到邱文俊竟然会直接来这一手。 梅书峰这几天正好不在家,邱文俊便更加肆无忌惮,当她第三次把顾姨炖好的汤摔到地上并且骂骂咧咧的时候,顾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抹着眼泪离开了,连工资都没有要。 顾姨已经六十出头了,人看起来又格外显老,被两家家政公司拒绝后,她在深夜的时候才蹒跚着走到了劳务市场附近。 辛启明却已经等在路边了,看见她过来就上前提起了她的行李往车旁边走。 顾姨哭得满脸是泪,拉着自己的行李不肯让辛启明拿走,哽咽着说: “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她太不把我当人看了,我真的是……” 辛启明冷笑了一下说: “不是送你回老地方,我送你找彤彤去。” 顾姨惊讶得差点儿栽倒,她一向老实,从不敢偷听或者打听主家的事情,但是这几天她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辛启明在路上简单地跟顾姨说了一下梅若彤和唐素萍现在的状况,顾姨就又哭得停不住,不停地说自己没用,不识字不会用电话又胆小怕事,没有照顾好梅若彤母女。 梅若彤在凌晨时接到辛启明的电话,急忙起床叫上韩煜一起去给辛启明开门。 看着门外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太太,韩煜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梅若彤搀扶着顾姨往院子里走,韩煜忙接住辛启明手里的行李。 三个人在堂屋里坐下,韩煜忙着倒茶,辛启明沉了脸对梅若彤说: “算算时间,应该是顾大姐刚一离开家,那女人就给先生打电话了,说顾大姐已经几次摔破东西吓着她了,还说她什么也没说,是顾大姐自己闹脾气非要离开的,就是为了惹她生气。” 梅若彤拿了纸巾给顾姨擦眼泪,看了辛启明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辛启明接过韩煜递到手里的茶喝了半杯后才接着说: “知道顾大姐不会用电话,所以我天不黑就在劳务市场那边等着了,就想着肯定能等到她的。” 顾姨哭得泪流不止,抓着梅若彤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她照顾了梅若彤十几年,说是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也并不过分,若不是唐素萍进了精神病院后邱文俊掌控了家里的一切,她也不至于连去医院看望梅若彤母女的机会都没有。 天都快亮了,辛启明匆匆忙忙地赶回市里去了。梅若彤和韩煜安排顾姨吃了饭,又给她准备了铺盖让她在一楼西屋的卧房里睡下后,两人才终于得以休息下来。 今天韩煜调休不用去上班,两个人一直等到顾姨睡醒后才陪着她一起吃了饭,然后开车去了唐素萍的医院。 唐素萍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看到顾姨,她迟疑了一阵后还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姐”。 顾姨顿时哭得眼泪哗哗地流,梅若彤安抚顾姨在唐素萍身边坐下,对她说: “您不要难过,我妈妈可能再过几天就要出院了,以后我们都会住在一起。” 韩煜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他对梅若彤歉意地笑了笑,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想着顾姨年纪大了,梅若彤只让她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让韩煜送她回家去休息,而她自己依然是待到傍晚才被韩煜接回家。 因为顾姨的到来,梅若彤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不少,可她却发觉韩煜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饭后顾姨早早地睡了,梅若彤站在二楼的窗口,看到韩煜拿着手机走出了院子,她也默默地往楼下走去。 小院在镇子的尽头,不远处就是一条岸边长满杂草的小河,韩煜背对着梅若彤垂头坐在河边,根本就没有发现梅若彤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妈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真的很好,我不想离开戈城,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韩煜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边说边用手撕扯着头发。 梅若彤蹲下身子在后面轻轻地抱住了韩煜,泪水瞬间就溢满了眼眶。 韩煜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很快就挂了电话转身把梅若彤抱在了怀里。 已是初秋的季节了,夜风渐渐地带了凉意。 梅若彤伸手摸了摸韩煜的脸,轻声说: “来戈城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韩煜咬着嘴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能回去,家里人已经知道我辞了铁饭碗,我只要回去,他们就不会再让我回来了。” 梅若彤难过到哽咽,搂着韩煜的脖子说不出话来。她一直都在连累他,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里。 韩煜抱紧了梅若彤,哑着嗓子说: “彤彤,我不能没有你。我表弟偷偷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祖父生病的消息是假的,我爸妈他们连相亲对象都给我安排好了,是我妈妈医院领导的女儿,所以我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梅若彤嗯了一声,想了想才又轻声说: “等我妈妈出院了,我再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我们尽量赶在年前结婚吧,这样你也有个名正言顺待在戈城的理由,或者我带妈妈和顾姨跟着你回家也行。” 韩煜欢喜地笑了,低下头开始热烈地亲吻梅若彤。 戈城的秋天来的快而迅猛,似乎只是一夜之间,金黄色就铺满了各个角落。 辛启明来到小院里陪梅若彤和韩煜过中秋节,等到顾姨端了切好的月饼过来一起坐下后,他才淡淡地说: “那女人的预产期就在月底,说是要去悦笙定贵宾房。” 韩煜闻言看了一眼梅若彤说: “妇产科就在3号楼的下面几个楼层,我到时候还是避开几天的好,免得惹麻烦。” 邱文俊的孩子会出问题是肯定的事情,到时候她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梅若彤就笑了一下点头说: “好,我们到那时候也该去接妈妈出院了,到时候我们几个人就待在自己家里。” 沉默寡言的顾姨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看梅若彤和辛启明,很想说话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寒心 一场秋雨一场凉,中秋节刚过去一周,戈城大街小巷里的人们便都换上了厚的衣物。 顾姨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陪着唐素萍说话,梅若彤坐在杨医生的办公室里,正低着头认真记录杨医生所说的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听到杨医生说唐素萍的病最忌受刺激,尤其是对于引发她这次精神异常的因素,一定要避免再次出现在唐素萍的生活中时,梅若彤抬起了头,给了杨医生一个感激的笑脸。 真的能够刺激唐素萍的大概就只有邱文俊和梅书峰了,当然很快就要再添一个,那就是邱文俊为梅书峰生了一个儿子这件事。 不过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个残疾,结果就不好说了。 韩煜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看到顾姨和梅若彤正一左一右搀扶着精神依然有些恍惚的唐素萍从里面出来,韩煜忙下车跑过去接替了顾姨。 从医院到家只需要开大约十分钟的车,唐素萍看着四周的景物,虽然眼神依然茫然,但一路上都很平静。 梅书峰突然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梅若彤看了一眼手机,毫不犹豫地就挂断了电话。 就算梅书峰现在有要死人的事情,梅若彤也不会允许他的声音出现在唐素萍的耳朵里。 梅若彤挂了电话后把唐素萍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她,而且一定要给唐素萍报仇。 三个人陪着唐素萍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听唐素萍说自己要在一楼和顾姨一起睡时,梅若彤苦了脸,顾姨却笑逐颜开,对梅若彤说: “我就说你妈妈肯定要和我一起睡的嘛,你偏不信。” 韩煜也站在一旁笑,顾姨照顾着唐素萍洗了手脸后躺下休息,又推着梅若彤和韩煜往外面走,边推边说: “你们年轻人瞌睡大,夜里照顾病人肯定不如我这个老婆子,就别再跟我争了。” 韩煜笑着去厨房做饭了,梅若彤这才拿着手机到楼顶去给梅书峰回电话。 悦笙医院3号楼6层产科的住院部里,梅书峰包了相邻的两个贵宾套间病房,带着赵艳晓和保姆以及月嫂一起到医院陪邱文俊生产。 看着梅书峰打不通电话,邱文俊心里冷笑,面上却红了眼圈,委屈地问梅书峰: “老公,彤彤是不是不愿意来看我啊?她还在生气吗?” 梅书峰把手机放回桌上,安抚地拍了拍邱文俊的手说: “不会的,她要照顾她妈妈,也许只是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吧。” 邱文俊便乖巧地嗯了一声,把脸埋在梅书峰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等梅若彤再给梅书峰回电话的时候,梅书峰正好被主治医生叫去办公室里签字了,邱文俊便冷冷地把梅书峰的电话调成了静音,等电话连着响了几次之后终于不再响了的时候,她冷笑着删除了来电记录,然后躺到了床上装睡。 赵艳晓一直在床边守着邱文俊,对于小姑子为什么这么做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看着邱文俊闭上了眼,赵艳晓十分担忧地看向邱文俊高高隆起的肚子。 虽然小姑子是家里学历最高、本是最大、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可这一次,小姑子做的事情却是让赵艳晓担忧不已。 赵艳晓虽然没多少文化,可在她心里,市立医院的检查结果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可信度呢?而且花那么多钱找人去做了一个假的结果,如果将来真的都被梅书峰发现了,凭梅书峰的脾气,她们整个邱家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梅若彤并不在意梅书峰没接她的电话,其实心里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原因,然后她径直下楼去厨房里帮着韩煜做饭了。 韩煜正围着围裙在给莲藕削皮,梅若彤从后面抱了抱他,然后围上自己的碎花围裙去拌面擀饺子皮。她会做的菜也就那几样,其中煎饺是唐素萍最喜欢的。 韩煜笑着扭头亲了一下梅若彤,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估计是你那个表姐去住院待产了,要不要我和曾姐联系一下,让她帮着查一下时间。” 梅若彤翘了翘嘴角,不在意地说了句: “不用理她。” 好戏还在后边呢,至于拒接电话会不会让梅书峰不高兴,她还真的不放在心上。 做戏要做在刀刃上,她没耐心也没时间去伺候某些人的心情。 辛启明在下午的时候给梅若彤打来了电话,告诉梅若彤说梅书峰在吃午饭的时候告诉他,说梅若彤不接电话,也不回电话,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梅若彤知道这肯定是辛启明的委婉说法,以梅书峰的脾气,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向辛启明抱怨了。 她表面上和蔼可亲的父亲,从现在看来,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极其冷漠自私的大男子主义者,容不得身边的任何人对他有半分的不敬,尤其是依附于他生活的那些人。 本质上来说,大概在梅书峰的眼里,她和妈妈唐素萍其实和给梅书峰打工的辛启明和顾姨都是差不多的。 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让梅书峰破例的大概就是他那尚未出生的儿子,以及他儿子的妈妈邱文俊。 梅若彤挂了电话,又去顾姨的房间里看着唐素萍吃了药睡着后,这才再次拨通了梅书峰的电话。 梅书峰的声音明显冷淡,听梅若彤说今天忙着接唐素萍出院,这才刚忙完的时候,梅书峰的语气才缓和了下来。 在和梅若彤说了邱文俊剖腹产的预定时间以及约好了梅若彤到医院探望邱文俊的时间后,梅书峰挂了电话,翻看着手机问正在开车的辛启明说: “老辛,彤彤说她中午给我回了好几个电话,我怎么没看到呢?” 辛启明便笑了,一边开车一边对梅书峰说: “通话记录是可以删除的,说不定是您清理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彤彤的来电记录给删掉了呢!” 梅书峰并擅长用手机,也没心思研究这些,手机在他手里平时也就是接打电话用,但是他知道邱文俊是很爱摆弄新款电子产品的,再想到自己中午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把手机忘在了病房里,梅书峰的脸色便微微阴沉了下来。 辛启明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梅书峰神情的变化,心里却已经毫无波澜。他跟随梅书峰多年,深得梅书峰的信任,以至于连邱文俊再不满意也不能动他分毫。 可梅若彤母女接连出事,以及顾姨被邱文俊赶走之后,梅书峰的态度却已经让辛启明彻底寒了心。 兔死狐悲,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尚且落得个如今这样的下场,辛启明早已不指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例外。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相 韩煜调休了几天,和梅若彤一起在家里陪着唐素萍,然后又去买了鲜花和水果等物,和梅若彤一起去医院探望产子的邱文俊。 邱文俊生了个快八斤的儿子,取名梅冠宇,梅书峰高兴得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梅若彤早就在金店给梅冠宇定了整套的金饰,反正是刷梅书峰的卡,她半点儿也不心疼。 邱文俊正半躺在床上就着赵艳晓的手喝燕窝粥,看到梅若彤和韩煜笑着进门,她眼里的寒意掺和着醋意一闪而过。 邱文俊虽然从心底里厌恶梅若彤和韩煜,却也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绝对称得上是一对璧人。 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一年多,居然还能勾引个这么好的男朋友,她梅若彤才是个真贱人。 邱文俊在心里把梅若彤骂了个遍,才终于没让自己黑了脸色。 梅若彤很亲热地问候了邱文俊,就和韩煜一起跟着梅书峰去看旁边正在熟睡的梅冠宇。 说实话,以梅若彤这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梅冠宇看起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比普通的婴儿看起来更强壮可爱一些。 梅书峰初次见到韩煜,但是印象还不错,尤其是韩煜出众的外表,让梅书峰心里的排斥感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 韩煜对梅书峰十分的恭敬客气,面对邱文俊也毫无异色,这就让梅书峰心里更舒服了些。 虽然梅书峰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可女儿和未来女婿能这样热情地接受自己的二婚妻子和新生儿子,还是让梅书峰心里觉得十分的欣慰。 在梅书峰的心里,他自己一直都是个体面人,体面人自然是更看重脸面的。 梅书峰提出让梅若彤和韩煜抱抱梅冠宇,梅若彤忙笑着回头去看邱文俊,见邱文俊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梅若彤便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梅冠宇。 看着女儿眼中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梅书峰觉得自己的这大半生到现在才真的是成功了。 对于自己年轻的妻子,梅书峰其实是有过不满的,比如妻子的铺张浪费,比如妻子无节制地往娘家拿钱,但这些都还在梅书峰可容忍的范围内。 可自从女儿清醒后,妻子接连做下的几件事情,尤其是前几天偷偷把梅若彤的来电信息删掉这件事,让梅书峰越来越觉得妻子实在是个气量狭窄、惯于做表面功夫的人。 偷鲜和热恋的新鲜感过后,尤其是命根子一样的儿子出生,让梅书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妻子和她的娘家是指望不住的,就算他们指望得住,以他们的眼界和心胸,也很难保证已经年老的自己和年幼的儿子以后能过得比现在好。 所以,梅书峰看着眼前的女儿和韩煜,心里的念头便越来越清晰了。 梅若彤抱着梅冠宇,韩煜在一旁含笑看着,轻声和梅书峰夸奖了梅冠宇好一会儿。 梅书峰自然就更高兴,又因为心里有了念头,所以送梅若彤和韩煜离开的时候,就对邱文俊说: “我去陪彤彤和小韩吃顿饭,然后还要回公司一趟,你也好好歇着,我晚上再过来看你。” 梅书峰习惯了用通知的语气和人说话,邱文俊早就习惯了,她一脸笑地应下了,又和梅若彤、韩煜客气了一番,就笑着让赵艳晓送梅若彤等人出门。 楼道里传来梅若彤轻声和梅书峰说笑的声音,邱文俊忍得咬紧了牙,等赵艳晓一返回来,她便恨恨地把旁边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候在屋子里的保姆和月嫂都吓了一大跳,却又不敢多看邱文俊一眼,忙都转身去忙自己的活了。 梅书峰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好了,和梅若彤、韩煜一起吃饭,尤其是韩煜的谈吐举止和眼界令他十分欣慰,和同样来自小城市里的邱文俊的家人比,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梅书峰享受邱文俊家人甚至是邱文俊本人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但是他更喜欢韩煜的谈吐自如和张弛有度。 辛启明也陪着一起吃饭,他还和往常一样的沉默寡言,但是载着梅书峰离开的时候,他扭头朝着站在外面的梅若彤和韩煜笑了笑。 一切都在越来越好,也许一切都还不晚。 梅若彤和韩煜驱车回家,出了市区之后,韩煜才终于轻声说: “那孩子必定是有病的,虽然现在从外表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但是站在专业的角度来说,我又很大的把握能断定这个孩子就是个唐氏儿。” 韩煜的神情有些沉重,梅若彤同样也并不觉得高兴,哪怕这个孩子的来历真的有猫腻,可也总是一条人命。 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错?为什么就要去承受成年人的那些丑恶所造成的痛苦? 回到家里后,梅若彤就到自己的房间里找出了韩煜上次拿回来的那张报告单,看了看就默默地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既然已成定局,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邱文俊和梅书峰的痛苦,只会随着时间的越拖越久而不断地翻倍。 顾姨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梅若彤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梅若彤牵了顾姨的手让她坐在桌边,轻声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姨窘迫得涨红了脸,犹豫了好一阵才难过地说: “我从来都不敢多听一句多说一句的,但是有件事,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说的话,对不起你和先生。” 顾姨已经难过得要哭了,梅若彤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抽了书桌上的纸巾给顾姨擦眼泪。 顾姨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给梅若彤讲了一遍。 事情发生在除夕的那天晚上,邱文俊刚怀了孕,梅书峰带着她和来戈城游玩的邱家人一起在饭店吃的年夜饭。 顾姨那天晚上不用伺候邱文俊,就难得地下了楼去转圈,结果在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供保姆乘坐的电梯出现了故障。 顾姨胆子小不敢乘坐业主们的电梯,又不会用电话联系物业,而且大年夜里,她在楼下等了半天也遇不到人,没办法就只好从步梯往顶楼爬。 也就是因为这样,顾姨才很不幸地遇到了那个躲在楼梯间里打电话的年轻男人。 梅若彤听到这里已经大概猜出是什么事情了,顾姨已经又快要哭出来了,说那个小伙子坐在楼道里给人打电话,她怕惊扰了他,就没敢再往上走。 但是顾姨清楚地听到那个人叫了邱文俊的名字,哀求邱文俊再和他再见一面,还说什么既然怀孕了,他就一定会负责,求邱文俊不要这么绝情地离开他。 顾姨显然觉得十分的难堪,她一辈子也没有在背后说别人半句闲话,可这件事情压在她心里半年多,已经把她折磨得够呛了。 心里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梅书峰一直都想要个儿子,她也从没听妈妈唐素萍说过排斥生二胎的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依然只有她这一个孩子。 梅家和邱家没有听说过谁有遗传病史,邱文俊却生了一个唐氏儿,原来内情都隐藏在这里。 梅若彤安抚了顾姨,告诉她这件事情做的非常对,顾姨才终于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擦干眼泪后下楼去照看唐素萍了。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开始反击 梅若彤撕了那张报告单,没想着去主动挑衅邱文俊,邱文俊却不愿意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听完了邱文俊安排自己要做的事情,赵艳晓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急忙劝邱文俊稍安勿躁,毕竟她还在坐月子,这连满月酒都还办呢,何苦这个时候去招惹梅若彤母女。 邱文俊却不肯,她轻轻抚摸着越来越白胖的儿子,冷笑着说: “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别说那个老贱人重新犯病了,她就算是立刻就死了,老头子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事实似乎也确实是这样,梅书峰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连邱文俊前几天说有了孩子后自己会比较辛苦,而且她产假结束后还要上班,希望能把梅家原来的老房子给她的父母哥嫂住,以便邱家人能时常上门帮助她这件事情,梅书峰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梅家在戈城并不是只有老宅和天骄华府这两套房子,可邱文俊就只想让自己的娘家人住梅若彤母女住了快二十年的那座老宅。 要知道在以前,邱文俊虽然因为这件事情暗示过梅书峰几次,可梅书峰从来都没有吐过口的。 在梅书峰看来,老宅不能轻易让外人住只是一个方面,邱家人来戈城,本就不是一套房子可以解决的事情,还要包括猛增的生活开支和邱文俊三个侄子侄女的上学问题需要解决。 赵艳晓最终还是答应了邱文俊,等邱文俊从梅书峰那里套出了梅若彤母女的新住处后,她就提着喜蛋乘坐一辆出租车赶过去了。 因为辛启明并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无法提前告知梅若彤,所以当梅若彤和韩煜、顾姨带着唐素萍从医院复诊回家时,就看到了从院墙外的拐角处转出来的赵艳晓。 梅若彤心里一紧,马上就把身旁的唐素萍搂在了怀里,并且捂上了她的眼睛。 可唐素萍已经看见了赵艳晓,而且赵艳晓还飞快地冲过来大声嚷嚷着说邱文俊生了个大胖儿子,她是来请梅若彤母女去参加满月宴的。 本来已经安静了许多天的唐素萍忽然疯狂地大喊大叫起来,为了挣脱梅若彤,她甚至开始抓扯梅若彤的头发和脸,像是根本就不认识女儿了一样。 韩煜本来不认识赵艳晓,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马上就下车拽住赵艳晓的胳膊要求她离开。 顾姨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忽然冲下车抢过赵艳晓手里的喜蛋,劈头盖脸地就往赵艳晓身上砸了过去。 小院虽然地处偏僻,可这会儿周围也渐渐聚集起了镇子上的居民,人们本就对租住在这里的梅若彤一家好奇,现在更是围上来议论纷纷。 梅若彤紧紧地抱着狂躁的唐素萍,她扭头冷冷地看了赵艳晓一眼,就喊韩煜赶紧上车送唐素萍回医院去。 唐素萍明显就是又发病了,赵艳晓站在小院门外,看着大红色的跑车跑得没了踪影,却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杨大夫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梅若彤和韩煜、顾姨已经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听杨大夫说唐素萍肯定需要重新住院治疗之后,顾姨哭了起来,梅若彤却只是平静地谢过了杨大夫,然后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韩煜急忙去追梅若彤,回到家里之后,韩煜追到梅若彤的卧室里问她打算怎么办,梅若彤神色平静地擦干净了手脸,又把头发整理好,然后淡淡地说: “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韩煜这次没有再劝梅若彤忍耐,因为这明显就已经是个死局,不是他和梅若彤一味退让就可以缓和的。 第二天一早,韩煜去市里上班的时候,就将梅若彤送到了悦笙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 韩煜离开不久,辛启明就来到了咖啡馆。梅若彤昨晚已经打电话把事情简单地对辛启明讲过了,所以辛启明一在梅若彤对面坐下,就沉了脸说: “彤彤,你预料的很准,那女人果然反咬一口,说是太太和你们几个人故意打伤她大嫂。先生虽然没说什么,但显而易见是相信了那女人的话了,今天先生已经派人去收拾老房子了,还安排秘书去给邱家的几个孩子联系学校。” 梅若彤翘了翘嘴角,淡淡地问: “他大概还说了些别的吧?” 辛启明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梅若彤后终于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那些伤人的话,如今说不说还有什么区别呢?梅若彤心里显然已经清楚的很。 梅若彤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消息都详细地跟辛启明说了一遍,末了低声说: “辛叔叔,我需要你帮我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些事情尽快查清楚,满月酒之前我要把一切都准备好。” 辛启明咬了咬牙,低声对梅若彤说: “彤彤,这件事情不能由你出面,不然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料,你和先生的情分也会耗尽的,这不值得。” 梅若彤笑了一下,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随即笑着对辛启明说: “看情况吧,如果能找到可以出头的人,我自然是不蹚这趟浑水的好,不然我也不介意落个不孝的名声。” 妻子不忠、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情肯定会让梅书峰暴跳如雷,可要将邱文俊一次置于死地,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梅书峰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 明知道唐素萍又一次进了医院,可到现在了,梅书峰都没有给梅若彤打电话问过一句,这个男人的心可真是冷到极致了。 梅若彤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梅书峰的公司,她先是解释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又陪着梅书峰吃了一顿午饭,等到梅若彤快要离开的时候,梅书峰已经完全相信了梅若彤的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说: “彤彤,谢谢你总是能体谅爸爸,邱家的那些人素质低,你不用理会她们,你弟弟以后还是要跟你和小韩更亲近些才对。” 梅若彤早就料到梅书峰肯定会和稀泥,所以她没有任何委屈的情绪,还很认真地和梅书峰商量了一会儿梅冠宇的满月酒要邀请哪些人,然后才和梅书峰告别。 梅若彤的外婆家早就没什么人了,唯一的两个远房舅舅也已经多年不来往了,所以这次的满月酒肯定是以邱家的亲戚和梅书峰生意上的伙伴为主。 辛启明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不仅把邱文俊在报告单上作假的所有证据搜集齐全,还把有可能是梅冠宇亲生父亲的那个人的所有信息都查得清清楚楚。 梅若彤低头看着纸上关于高铭的情况介绍,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邱文俊向来只钓金龟婿,想不到最后这个虽然家里条件不好,却是个最痴情的,不仅相信了邱文俊已经打胎的谎话,还为了挣钱给邱文俊,居然在临近毕业的时候跑去非洲务工了。 不过,就凭高铭对邱文俊的这份痴情,想来他也是不肯揭穿邱文俊的,那现在或许能有用的就是去试试高铭的父母了。 (); 第二百三十章 丑闻爆发 梅冠宇的满月酒在光华大酒店举行,还不到正午,梅家的亲戚和梅书峰生意上的许多伙伴便都已经赶到,整个酒店的贵宾厅里坐满了人。 邱文俊的身材恢复得十分好,加上满月酒又是推迟了几天举行的,所以她整个人看起来不仅毫无产后的臃肿,反倒是更多了几分风韵。 梅若彤和韩煜一起赶到,笑眯眯地递上了礼金,然后很是诚恳地恭贺了邱文俊一番。 邱文俊笑的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当着梅书峰的面问梅若彤: “彤彤,听说唐姨又犯病了,她不能来,我心里真是遗憾的很。” 梅若彤扫了一眼梅书峰,见梅书峰只管装傻,便笑着说: “表姐,今天是弟弟的好日子,我妈妈身体不好,怎么也不能让她来扰了您的兴致不是?等她出院了一定会给弟弟补一份礼物的。” 韩煜的脸上也带着笑,看着邱文俊时也毫无排斥或者敌意。 邱文俊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便真的不好起来,张口便想讥讽梅若彤。 梅书峰便觉得邱文俊有些过分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对梅若彤和韩煜说: “你们两个先进去,冠宇在三楼的包房里,你们先去帮着照看一会儿。” 看着梅若彤和韩煜并肩离开之后,梅书峰才看了一眼邱文俊,冷了声音说: “当着小韩的面,你好歹也收敛一些,家里的那些事情让你觉得脸上很光彩吗?” 邱文俊这些天被梅书峰宠的有些忘乎所以了,闻言便气得红了眼圈,扭过头不再理会梅书峰。 三楼房间里照顾梅冠宇的都是邱家人,梅若彤和韩煜自然是被排斥的对象。他们两个人也很自觉,到房间里打了个照面后就躲了出去。 辛启明从连接酒店后门的走廊里走了过来,低声对梅若彤和韩煜说: “人已经接过来了,就在外面的车里,等会儿他们会进来闹的。” 高铭和邱文俊是典型的姐弟恋,相差了六岁,今年春节后去非洲务工的高铭才刚刚二十二岁。 已经大四的高铭执意放弃最后半年的学业去务工,这件事情曾经轰动了高铭所在的那个小村子的十里八乡,高铭的母亲更是被气得晕死过去好几次。 可高铭什么原因都不肯说,高家人甚至到戈城医学院闹了好几天也找不到原因,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高家人知道毁了儿子前程的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欺骗了他们的儿子,拿着他们高家人的孙子去换取荣华富贵,他们岂有不恨的道理? 所以,辛启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只让中间人跑去高家说了一次,高家人就连夜租了一辆车赶来戈城了。 独生的儿子算是白养了,孙子却绝不可能落在那个贱女人的手里。 宾客都已坐齐,梅书峰和邱文俊被请上台,司仪正用尽全身解数在调动现场的氛围,邱文俊和梅书峰的脸上也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刚才的那点儿不快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梅若彤和韩煜坐在一起,两个人并不在意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只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台上的梅书峰和邱文俊,偶尔随着司仪的带动鼓一下掌。 辛启明坐在梅若彤旁边,他看了看时间,便低头按了一下手机。 外面很快就变得嘈杂起来,而且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间或还夹杂着村妇骂街般的不堪话语。 梅书峰瞬间冷了脸,辛启明看了他一眼,忙起身带着公司里的一些员工往外面走去。 这明显就是有人在外面闹事,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酒店的保安没能有效制止。 可辛启明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没等他们走出去,门口就涌进来了二十多个男男女女,都是村民的普通打扮,冲在最前面的高母人高马大,她根本就不看一眼大厅里的情况,只在几个男人的护卫下,径直朝着台上已经呆住了的邱文俊扑了过去。 大厅里一片骚乱,间或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梅若彤和韩煜忙跑到台上把已经气得发抖的梅书峰护送到了台下,在辛启明的暗示下,公司里的那些人自然也没人去管邱文俊,而邱家的几个人都还在包房里照顾梅冠宇,所以高母很容易地就把邱文俊的头发抓在了手里。 邱文俊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叫,哭着喊梅书峰救她,怒极的高母一个耳光就打在了邱文俊的脸上,声若洪钟般地把邱文俊勾引她儿子以及害了她儿子前程的事情说了一遍。 梅书峰已经气得脸色惨白,只捂着胸口痛苦地对梅若彤说: “快,快,报警,这些人肯定是故意来闹事的。” 梅书峰知道邱文俊曾经有过几个男朋友,但也并不是太在意,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让邱文俊在结婚之后对他忠诚。 梅若彤忙拿出手机要打电话,辛启明却伸手制止了她,同时对梅书峰说: “先生,先看看她们来闹事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不然事情闹大上了报纸的话,影响恐怕就更大了,公司还有几个大的订单在等着签合同呢。” 梅书峰自然更知道轻重,他咬牙点了点头,让辛启明赶紧带着人去护好梅冠宇和邱家的人。 而在同时,高母大喇叭一样的声音已经又开播了: “这个贱货,她害了我儿子的学业不说,她还为了嫁进豪门借种生子,今天办满月酒的这孩子是我们高家的种,我敢到医院随便让人去鉴定的。” 高母话音刚落,大厅里便骤然安静下来,梅若彤和韩煜都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梅书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邱文俊已经站不起来,被高母按在地上狼狈地大哭不止,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模糊一片。 酒店的一大群保安终于赶了过来,高家人被带了出去,喜宴的承办公司忙着安排让客人们有序离开,梅若彤和韩煜则搀扶着梅书峰到地下室坐上了车,直接往悦笙医院开去。 梅书峰满头是汗,靠在梅若彤的肩头不停地发抖。 梅若彤拿出帕子给梅书峰擦汗,心里有微微的酸痛一闪而过。 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可他毕竟养大了她,在曾经的那二十多年的岁月里,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除了妈妈唐素萍外最重要的那个人。 在梅书峰被挂上吊瓶,终于睡着了之后,辛启明才赶到了医院,告诉梅若彤说事情都办好了,邱文俊和她的家人以及梅冠宇都被送回了梅家的老宅子里,已经安排了人在守着。 梅若彤点了点头,今天还只是事情的开端,后面才是精彩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邱文俊到底准备怎么应对。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情 梅若彤很清楚,无论今天邱文俊丢了多大的脸,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高家人是不可能接触到梅冠宇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做了亲子鉴定,证明梅冠宇是高铭的孩子,可邱文俊依然是梅冠宇的第一监护人,她也依然是梅书峰合法的妻子。 梅若彤翘了翘嘴角,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邱文俊能隐忍数年将她们母女打入地狱,又怎么可能因为今天这点儿事情而情愿认输,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反击的。 果然如梅若彤所料,梅书峰的两瓶液体还没滴完,人也还没有睡醒,邱文俊就形色狼狈地出现在了贵宾病房区的走廊里。 辛启明自然不会让邱文俊接近梅书峰,他让公司里的两个属下截住邱文俊,自己去病房里把梅若彤叫了出来。 也就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邱文俊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一样,她似乎连补妆都没来得及,只是简单清洗过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憔悴。 看到梅若彤和韩煜言笑晏晏地走过来,邱文俊的脸顿时扭曲起来。 会这样狠毒地算计她,有能力将她一脚踩到底的,除了眼前的这两个贱人,还能有谁? 梅若彤却丝毫不在意邱文俊阴冷的眼神,微笑着说: “表姐,我爸爸还在睡着,医生说了不让人打扰,你看你是先回去,还是就在这里等着?” 邱文俊忍住了想要撕碎梅若彤那张漂亮面孔的冲动,冷笑了一声说: “我是梅书峰的合法妻子,我才有权……” 没等邱文俊把话说完,梅若彤就轻轻地笑了一下,靠近了邱文俊低声说: “表姐,哦,不,我应该叫你继母的,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这样我心情好了的话,可能等会儿我爸爸醒了,我还会替你说两句好话,让你有机会见他一面,不然……” 梅若彤轻轻地“啧啧”了一声,与邱文俊拉开了距离,淡淡地看着她说: “我家的那座老房子,写的可是我母亲的名字,我随时都能把你们扫地出门。” 邱文俊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朝梅若彤脸上打了过去。 一旁的韩煜伸手就抓住了邱文俊的手臂,把她甩了个趔趄后,对跟在身后的公司保安说: “看住她,不许她接近病房一步。” 看着梅若彤和韩煜转身就要离开,邱文俊狂怒地把手包砸了过去,大吼道: “你们两个贱人不要猖狂,我才是梅家的女主人,就算是把赶我出门,我和我儿子也要分走你们一大半的财产,你们给我等着。” 梅若彤就停了脚步,回头怜悯地看着邱文俊说: “你在梅家吃了十年的免费饭,可见都是白吃了,你太不了解我爸爸了,我建议你还是去咨询一下公司的法务再做白日梦吧。” 邱文俊顿时脸色苍白,不等梅若彤和韩煜的身影消失,她就疯了一样地转身跑开了。 梅书峰在天快黑的时候才终于醒了过来,对守在床边的韩煜说: “小韩,你去外面守着,我有话要对彤彤说。” 韩煜忙应了一声出去了,梅若彤给梅书峰把身上的被子盖好,轻声说: “爸爸,我是不相信高家人说的那些话的,你也不要为这个过于生气,身体才最重要。” 梅书峰苦笑了一下,握住梅若彤的手说: “不,凡事都要小心为上,你让人把高家的人稳住,我还有事情要他们做。” 梅若彤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说: “还是辛叔叔了解你,他已经把高家人安排在一家酒店住了,就等你吩咐了。” 梅书峰笑了一下,眼里的寒意骤增,咬了咬牙说: “如果邱家人真的敢算计我,我就把他们都打到地狱里去。你带着公司的人过去老宅那边,把冠宇抱过来,我必须尽快做亲子鉴定。”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 “爸爸,如果高家人真的是在诬陷表姐,这亲子鉴定一做,可就伤了你和表姐的情分了。” 梅书峰很是无所谓地冷笑了一下,示意梅若彤扶着他坐起来,冷冷地说: “就算鉴定出冠宇是我的孩子,我也只会留下他一个人。” 他可以不介意邱文俊有过很多男朋友,但今天这么丢脸之后,邱文俊就不配再跟在他身边。 梅若彤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对着梅书峰点了点头,起身叫了守在外面的辛启明进来。 让韩煜陪着梅书峰,梅若彤和辛启明带着几个公司的人去了梅家老宅。 老宅在戈城的老城区,院子里的月季花早已经开败,和屋子里惶惶不安的邱家人有着一样的神情。 赵艳晓紧紧地把梅冠宇抱在怀里,同时指使自己的公婆和丈夫上前阻止梅若彤和辛启明。 梅若彤微微地笑了笑,对赵艳晓说: “明人不说暗话,这孩子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想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吧?” 赵艳晓的脸顿时便白了几分,迎上公婆和丈夫询问的眼神,她却又很快地不停摇头。 辛启明不耐烦再和邱家人纠缠,冷冷地说: “这个孩子患有唐氏综合征,报告我们几个月前就已经看到了,你们要是不想被连累,现在就把这孩子留下,你们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孩子以后要么就是我们养着,要么就是高家人养着。 你们要是不怕被牵连,我们也不勉强,但是我们现在就把这孩子患病的消息告诉高家人,那这个烫手的山芋以后可就只能是你们的了。” 邱家人都惊慌起来,邱母带着丈夫和儿子儿媳进卧室里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走出来说他们要回老家去,但是需要钱做路费。 梅若彤笑了一下没说话,辛启明已经拿出两万块钱扔在了桌子上。 邱家人很快就作鸟兽散,辛启明带着梅冠宇赶去了梅书峰住院的悦笙医院心内科。 老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梅若彤让人把邱家人留下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扔出去,然后叫了开锁公司的人过来换锁,离开的时候留了一个公司的保安在老宅里照看房子。 邱文俊在天黑返回悦笙的时候已经几近疯狂,可她这次连住院部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梅书峰命人给扔了出去。 韩煜留在医院里陪梅书峰,梅若彤照例在天黑前就返回了精神病院去探望母亲唐素萍。 韩煜的电话是在夜里十点多打过来的,说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梅冠宇确实不是梅书峰的孩子,梅书峰已经让辛启明把梅冠宇连夜送到酒店里还给高家人。 梅若彤看了一眼病床上正在熟睡的母亲,拿着电话走到了走廊里,然后问他邱文俊有没有再去过医院。 韩煜说邱文俊傍晚被赶走之后就没再出现过,梅若彤沉默了一下,告诉韩煜说自己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和顾姨,在邱文俊出现之前,她暂时不能再去市里看望梅书峰了。 韩煜知道梅若彤担心的是什么,就一再嘱咐她不要担心,说梅书峰大约明后天就能出院,然后他会马上回去陪着她的。 (); 第二百三十二章 韩家人出现了 韩煜是在两天后回到精神病院找梅若彤的,说梅书峰已经康复出院了,由辛启明和梅家的保姆留在天骄华府那边照顾他。 梅若彤冷淡地嗯了一声后就没再问梅书峰的身体情况,从在精神病院里看到母亲的第一眼起,她心里对梅书峰残留的那点儿感情已经耗得几乎没有了。 韩煜知道梅若彤害怕邱文俊再做出伤害唐素萍的事情,而他自己又需要早出晚归的上班,所以在和辛启明商量后,就把梅书峰公司里一个叫陈大海的保安带回了小院,每天陪着梅若彤往返于家里和精神病院之间。 陈大海也才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健壮,长相憨厚而且特别爱笑。他对于能到梅若彤身边上班感到十分满意,先生的女儿和先生完全就是两个脾气,说话简单又不失温和,对他就像对朋友一样,这让陈大海觉得比在公司里小心翼翼地上班好太多了。 有陈大海陪着顾姨去照顾唐素萍,梅若彤终于敢离开唐素萍半天的时间去市里面探望梅书峰。 梅书峰显然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脸色冰冷,但是却已经坐在书房里办公了。 梅若彤关好书房的门在梅书峰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等梅书峰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后,她才轻声问梅书峰身体可是大好了。 梅书峰嗯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杯子示意梅若彤自己倒茶喝,然后靠在了高背椅子上问: “你妈妈好些了没?” 梅若彤就苦笑了一下,对梅书峰说: “杨大夫说妈妈的病属于复发,可能会比较难治愈,但是也不一定,若是照顾的好的话,也许很快就能出院。因为我需要多陪伴妈妈,所以这些天就没来照顾您。” 梅书峰嗯了一声,看向窗外说: “这次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不然你妈妈也不会再次入院,所以你只要照顾好你妈妈即可,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梅若彤应了一声,看了下时间问梅书峰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正好可以做了饭陪梅书峰一起吃。 梅书峰摇了摇头,对梅若彤说: “我等会儿还要出去一趟,这几天公司的生意很受影响,你辛叔叔会陪着我在外面吃饭的,你就别忙活了,早点儿回去照顾你妈妈。” 梅若彤答应一声,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梅书峰忽然在后面问: “彤彤,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梅若彤脚步顿住,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头看着梅书峰说: “爸爸,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和妈妈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有你们在,我才不会觉得孤单,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们一直都能健康平安。” 看到梅若彤眼里泪光闪烁,梅书峰也红了眼圈,他摆了摆手示意梅若彤可以走了,然后自己把脸扭向了窗外。 自从在公司法务那里知道自己即使离婚、也不可能从梅家分走半毛钱那天起,邱文俊便如同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只带走了她在天骄华府积攒的那些昂贵的衣物、包包和首饰。 辛启明告诉梅若彤的消息是高家人得到梅冠宇的当天就已经抱着他去做了血亲关系鉴定,第二天就带着孩子返回了外省的乡下。 日子忽然间就变得十分的宁静缓慢,唐素萍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过了月余时间就被梅若彤接回了小院里。 有了陈大海,韩煜有时候下班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拼命往家赶了,而当初冬的寒风刮过戈城的上空时,韩煜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少了。 乡下的民房不是很保暖,梅若彤半夜冷醒了,起身想加一床被子的时候,透过窗户就看到了轻手轻脚打开院门往外走的韩煜。 梅若彤打了个寒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羽绒服穿上后就下了楼。 韩煜缩着身子坐在河边,扭头看到梅若彤就起身过来把她搂在了怀里。 梅若彤伸手抚摸着韩煜的后背,轻声问是不是他家里人又在催他了。 韩煜明显是刚刚哭过,亲了下梅若彤后低声说: “我妈妈说我要是再不回家,他们就要到戈城来了。我怕到时候他们会给你难堪,他们不同意让我在戈城结婚定居。” 梅若彤轻轻叹了口气,柔柔地抚摸着韩煜的头发说: “我说过我可以和你一起回你老家的,你不记得了吗?” 韩煜的声音猛地哽住,紧紧地搂了梅若彤说: “彤彤,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我知道阿姨的病,其实留在戈城是最好的,你还有爸爸在这里,我不想你为我远走他乡。” 梅若彤笑一下,轻轻摸着韩煜的脸说: “我不图继承他的财产,所以和他维持名义上的父女关系就够了,我带着妈妈和顾姨跟你一起走,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主。” 韩煜落下泪来,低下头热烈地亲吻着梅若彤。 第二天韩煜就请了假,和梅若彤一起收拾准备要离开戈城的行李,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在离开之前带着唐素萍去杨大夫那里复诊和拿药。 韩煜整个人都变得异常的热情洋溢,连着几天开车进出市区给梅若彤母女和顾姨准备各种要带走的东西。 唐素萍还有些浑然不觉,顾姨却是极为愿意的,只要能跟着梅若彤母女,她对去哪里生活都没有意见。 陈大海则明显有些失落,背着梅若彤就给辛启明打了电话。 辛启明在周末来到了小院陪梅若彤吃饭,却并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只嘱咐她一旦需要帮助,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按照韩煜安排好的行程,梅若彤他们还有两天便要启程了,梅若彤就说让辛启明把陈大海一起带回公司里去,陈大海却不肯,非要等送走了梅若彤后再回去。 辛启明离开的时候梅若彤去送他,车子已经启动了,可辛启明却又停了下来,摇下玻璃对梅若彤说: “那个女人一直没有音信,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你和小韩都要小心些,仔细着照顾你妈妈,可别再被那女人给坑了。” 梅若彤点头,看着辛启明的车子在微雪中远去,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转身走回了院子。 可一语成谶,辛启明的话在第二天就应验了。 小院的门被拍得震天响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开,梅若彤听着巨大的敲门声,莫名的就想起了辛启明昨天说的话,匆忙套上衣服就往楼下跑去。 可来的不是邱文俊,来的都是韩煜的家人,包括他的父母亲、叔叔伯伯和姑姑舅舅及表兄弟们。 看着韩家人看向自己时那不善的眼神,梅若彤咬了咬嘴唇,一声不吭地返身往唐素萍的屋子里跑去。 杨大夫已经说过,唐素萍再不能受刺激了,若是短时间内病情反复发作的话,将会使唐素萍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巨大的创伤。 看着门外的几辆越野车和自己蜂拥而至的十多位亲属,韩煜已经惊得面色苍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 韩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往回跑的梅若彤,忙和陈大海一起把韩家人往院子外面拦,低声哀求他们不要喧闹,免得刺激了梅若彤的妈妈。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当众欺辱 韩母伸手就给了韩煜一个耳光,声音平静但极其冷淡地说: “你如今心里是只有那母女两个了,所以我们连进门去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韩母虽然自来就刻板,但是像现在这样当众动手、说话刻薄的样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韩煜顿时涨红了脸,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是已经气急了。 韩煜大舅舅家的表弟陆宣忙把韩煜扯到一边,低声对他说: “表哥,这回韩爷爷是真的被气病了,我奶奶昨天一早知道消息后也被气得心脏病发,这会儿还在医院里躺着。” 在韩煜正经的功夫里,陆宣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其实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有一个叫邱文俊的女人自称是梅若彤的继母,在韩家所在的那个小城里闹了没几天,就让韩家和韩母的娘家成了整个小城里的新闻人物。 韩家世代行医,韩母的娘家则是书香世家,在那个随处都是亲戚和熟人的小城里都是受人尊敬的人家,几乎无论都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叫一声“老师”的。 可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成了被人在街头巷尾议论的对象。 因为时间早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唐素萍这会儿其实还没睡好,人还迷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顾姨被吓得不轻,她以为又是邱文俊来闹事了,生怕唐素萍再被气得犯了病。 梅若彤慌忙和顾姨一起把唐素萍搀扶到二楼她的卧室里躺下,嘱咐顾姨反锁好房门千万不要出去,然后梅若彤才匆忙往楼下跑去。 因为太匆忙,梅若彤在最后一个台阶上踩空摔了下去。 虽然外面套着羽绒服,可梅若彤的下身只穿着一条白色的薄睡裤,冷硬的水泥地磕得她的膝盖一阵刺痛,也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看着头发蓬乱、一瘸一拐走出屋子的梅若彤,韩母的眼神里就流露出了更深的厌恶,就这样一个连半分端庄都谈不上的女人,竟然抢走了她辛苦养大并且培养成才的儿子,还让韩家和她的娘家名誉扫地。 这种女人,就算不诅咒她立刻去死也必须躲的远远的。 韩煜的姑姑、舅母们和韩母的想法也差不多,可教养还是约束着她们没有像高家人那样在外面大吵大闹起来。 光是看长相,梅若彤一眼就可以认出站在正中间的那个端庄美丽的女人是韩煜的母亲,她抿了抿嘴唇走到韩母跟前说: “伯母,不好意思,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刚才是忙着先把我母亲安置好,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多原谅。” 韩煜的家人显然都是听韩母的,见韩母根本就不理会梅若彤,也就都沉默着不说话。 梅若彤垂眸看着自己白色睡裤上跌出来的两片污渍,感受着韩煜家人或审视或厌恶的眼神,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她梅若彤也会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地步。 韩煜上前两步把梅若彤护在身后,对韩母等人说: “妈妈,爸爸,舅舅,咱们到客厅里去说话,但是请你们都冷静一点儿,不要惊扰了唐阿姨,她刚刚才出院。” 韩母冷哼了一声,眼神斜斜地从梅若彤的脸上刮过,就昂首往客厅走去。 自己出类拔萃的儿子,不仅辞去了铁饭碗,还跟着如此不堪的母女两人住在这种破地方,真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了。 韩家其他人也都跟着韩母往里面走,陈大海忙把院门关好反锁了起来。 韩煜和梅若彤走在最后面,他看了看自己的家人,搂着梅若彤的肩膀低声说: “彤彤,对不起,你不要怕,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梅若彤就抬头看着韩煜笑了一下,眼里有瞬间的水光闪过。 人们都说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是可歌可泣的,可又有谁知道,当尊严都被人踩到了脚底下的时候,所谓的爱情,剩下大多就只有心酸了。 韩家人多,将客厅里坐得满满当当,却又都寂然无声地沉默着。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坐人了,韩煜牵着梅若彤的手站在屋子中央,恳求韩母说: “妈妈,我和彤彤本来就已经定好了明天回家去看望您的,我们计划在老家结婚定居,彤彤还给你们都准备好了礼物。” 韩母被气得笑了一声,扭头看着韩爸说: “看到没,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他们嫌弃家里的两个老人还没死,急等着回去气死他们呢!” 梅若彤垂眸不语,韩煜急得就想再去解释,韩爸却抬手制止了韩煜讲话,皱了眉头说: “你爷爷没几天好活的了,这次就是他让我们来接你回家的,你要是还有半分孝心,就一个人跟我们回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不然以后你都不用再回去了。” 韩煜急得脸都红了,急忙解释说: “爸爸,彤彤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我们都商量好了,以后我们都待在老家那边生活,我们可以……” 韩煜的话还没说完,陆宣就急忙上前制止了他,使劲儿地捂着韩煜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韩煜的大舅舅在这时候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梅若彤说: “梅小姐,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我就简单地和你说说吧。” 梅若彤抬起头,把乱发拂到耳后,平静地看着韩煜的大舅舅说了一声“好,谢谢您。” 韩煜急得没办法,韩煜的舅舅已经开始讲邱文俊在韩煜老家闹出来的那些事了。 梅若彤一直神情平静地听着,等韩煜的舅舅说完了,她才抿了抿嘴唇问: “所以说,你们今天过来,是想和我求证这些事情的真实性,还是已经相信了我继母所说的话,只打算把韩煜带回去?” 韩煜的大舅舅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梅若彤,顿了一下才说: “无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但起码可以说明梅小姐的家事过于复杂,不是我们这样的清白人家可以接受的。” 韩煜的姑姑也在一旁冷淡地说: “我们家虽不如梅小姐家富贵,但却都是名声极好的读书人家,别说你家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只论门当户对,我们也不可能同意韩煜和你结婚,更何况我们家里已经有两个老人都被气得住院了。” 韩煜眼里已经含了泪,他把梅若彤拽到身后,极力压抑着怒气和音量说: “我求你们不要再这样说彤彤了,那个女人说的话不可能有真的,她就是在报复,她就是个疯子,彤彤和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韩母气极反笑,鄙夷地说: “好人会娶自己的表侄女做老婆?还能生出个孩子来?” 梅若彤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韩煜的手里抽出来,然后迎着韩母鄙夷的目光平静地说: “阿姨,我已经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家事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的困扰,请你们放心,我从今天起就再不会打扰韩大夫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带他离开。” 韩母的眼神明显变得诧异起来,韩家的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真的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解决掉。 看梅若彤的那位继母,可不是个一般厉害的人物,没想到这位梅小姐倒不是个难缠的。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分离 韩煜呆呆地看着梅若彤,反应过来后就落下泪来,急急地抓着梅若彤的手说: “彤彤,你听我说,你不要着急,我先回去看看我的爷爷和外婆,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然后我肯定尽快回来接你和阿姨。” 梅若彤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又倔强地将手从韩煜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梅若彤眼圈通红,却始终不肯落下泪来,她扭头将沉默的韩家人打量了一遍,语气平静地说: “如果要留下来吃早饭,我这就去准备,如果你们还急着赶路回家,我也就不多留各位了。 这么冷的天让你们千里奔波,我心里真的十分抱歉。” 梅若彤说完,很歉意对着韩母、韩父点了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 韩煜一把抓住梅若彤的手再不肯松开,院子里这时却传来了陈大海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不说一句话就闯别人的家呢?” 众人正在诧异的时候,一声久存在梅若彤记忆深处的轻笑声传了过来: “我姓李,是梅若彤的男朋友,就是来我女朋友的家里吃个早饭,怎么了,你很不欢迎我吗?” 韩煜顿时脸色苍白,梅若彤身子晃了晃,差点儿一头栽倒在韩煜的怀里。 他追来了,在她人生中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而且,他一定会在现如今的这把火上再加上一把柴。 外面的雪已经下得有些大了,李彦白一身藏青色的长风衣,雪白的围巾映衬着白玉雕刻般的脸,他在这清晨的雪中缓缓走来,无形之中就令原本躁动的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跟在李彦白身后的几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守在客厅门外,李彦白微笑着走进了屋子,他垂眸取了手上的黑色手套,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惊疑不定的韩家人说: “我是梅若彤的男朋友李彦白,悦笙医院的新任董事长,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你们这样一窝蜂地闯进我女朋友的家里,说实话,我非常不高兴。” 李彦白说完就很随意地朝着外面摆了摆手,站在门外的那些男人马上就走了进来,态度礼貌却又十分强硬地请韩家人立刻离开。 韩母更加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就被气得几乎晕了过去,她艰难地站起身打了韩煜一个耳光,咬牙骂道: “你,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到底找了个什么女人啊你?” 本就面色苍白的韩煜一直怔怔地看着李彦白,然后忽然间就笑了起来,直到笑得泪流满面。 没有机会了,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原本就争不过李彦白的,现在家里人又这样排斥梅若彤,他更是连半分的胜算也没有了。 看着韩煜抱着梅若彤又哭又笑、近乎疯癫的样子,韩家人都慌了起来,几个女人上前将梅若彤从韩煜怀里拽开,然后拥着韩煜就往外面走。 梅若彤淡淡地看了一眼微笑着看热闹的李彦白,扭头跟在韩家人后面追了出去。 韩煜被几个人扯着往越野车上拉,可他却死命地拽着车门不肯松手,看到梅若彤追出来,他满脸是泪地大声朝着梅若彤喊: “彤彤,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梅若彤终于落下泪来,咬了咬牙就往韩煜身边跑去。 这个男人是真真切切地爱着她的,而她也已经做好了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的准备。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该多好,如果她当初不急着跟韩煜一起回到这个世上来,是不是事情就没有这么糟了呢? 梅若彤被韩母一把推倒在了雪地上,韩煜也被韩家人连拖带拽地拉上了越野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韩煜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李彦白走到梅若彤身边,弯腰将她从雪地上拉了起来,然后看了看消失在风雪中的车影冷笑了一声说: “梅若彤,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梅若彤甩开李彦白扶着她的双手,默默地低头往院子里走去。 虽然知道就算李彦白不出现,今天的事情也会是同样的结局,可梅若彤心里还是迁怒了李彦白。 为这无解的死局,为心里难以排解的苦痛,似乎迁怒李彦白才是唯一可以排解内心痛苦的一种方式。 梅若彤似乎已经习惯了依靠李彦白,却又习惯了朝他发泄怒气,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其实是在意味着什么。 梅若彤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飞雪,眼泪潸然而落。 顾姨因为有了赵艳晓上次刺激到唐素萍的经验,所以在梅若彤下楼后就自作主张地又喂唐素萍吃了一次镇静的药物,所以她这会儿正在内疚地抹眼泪。 梅若彤走到二楼的卧室,看了看沉睡的唐素萍,又轻轻地抱了抱顾姨,就走到衣柜前面开始换衣服。 把摔得脏污不堪的白色薄睡裤换下,洗脸刷牙梳头之后,梅若彤轻声对顾姨说: “阿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好好看着我妈妈,不要害怕,我下楼去让大海去买早饭。” 顾姨忙点头,看着梅若彤关好卧室的门出去了,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旁边往外偷看。 院子里只剩下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站在大雪中,雪太大,但依然隐约可以看清男人的侧脸,好像是比韩大夫还要好看许多呢。 没有这个男人来的话,小姐大概没这么快就能脱身的。 虽然很喜欢韩煜,可韩家的人也太看不起人了,顾姨因此很生气。 陈大海满眼戒备地站在屋檐下看着李彦白,等到梅若彤出来,忙跑到她身边问: “小姐,要不要给先生或者辛叔打个电话?” 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看都是个危险的人物,何况院子外面还有好几个他带来的人在守着。 梅若彤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站在风雪中背对着她的李彦白,然后轻声告诉陈大海去镇子东头的刘记早餐店多买一些早餐回来。 陈大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梅若彤的话出去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安静地背对着梅若彤的李彦白忽然转身,风一般地将梅若彤裹在怀里卷进了一楼的客厅。 梅若彤知道躲不过,也不敢出声,只能任由李彦白疯狂地侵略着她的唇齿来发泄怒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令梅若彤感到心疼而又绝望,原来以为离开了,以为分开了,以为回到了属于她和韩煜的世界,一切纠结的痛苦就都可以迎刃而解,可原来不是的,她现在又回到了原点,处境并不比原来好多少。 李彦白喘息着将梅若彤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彤彤,我现在不生气了,你嫁给我吧,就算是在这个世上,我也一样可以好好地照顾你和你的家人。” 梅若彤知道自己挣脱不开李彦白,就只默默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你要怎么样我都无话可说,可我必须等韩煜回来,我答应过和他结婚的。”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威胁 按照梅若彤的预想,她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李彦白必定是要生气的,至少也会把她推到一边去。 可李彦白却轻轻地笑了,用手指轻轻缠绕着梅若彤的长发慢悠悠地说: “小丫头,你别指望再像以前那样激怒我,我告诉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梅若彤无奈地闭了闭眼,推了下李彦白的手臂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这样搂着我?大海等会儿就回来了,我妈妈和阿姨也都在楼上。” 李彦白就又笑了一下,拉着梅若彤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看着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说: “你和阿姨还是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太冷了,不适合过冬。” 梅若彤把手从李彦白的掌心里挣脱出来,挪到旁边的另外一个沙发上坐了,然后垂了眸说: “我们不是没有地方住,这里离我妈妈的医院近,而且我妈妈也才出院不久。” 李彦白靠在沙发的后背上,看了一眼梅若彤说: “既然信任杨大夫的医术,把他带到身边不就行了?何必吃这样的苦头?” 梅若彤就很无语,但是想到李彦白过往的生活状态,她还是抿了抿唇说: “住在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苦的,而且杨大夫有自己的工作,怎么能把别人直接带走呢?” 李彦白就没再说什么,等陈大海把早餐买回来热好端上了桌,他就很坦然地坐在了桌边。 梅若彤端着顾姨的早餐上楼去了,陈大海与李彦白眼对着眼地看了一会儿,陈大海还是败了,很不情愿地替李彦白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 这家伙可真是一副少爷脾气,居然全程都坐着一动不动。 然而李彦白还没完,又看了一眼陈大海说: “去给我端盆热水过来洗手。” 陈大海这回是真的惊住了,气得哼了一声说: “就是梅小姐也还没让我端过洗脸水呢!” 李彦白就很不高兴地皱了眉头,梅若彤这时候正好从楼梯上下来,听到了陈大海的话,就瞥了一眼李彦白,然后去厨房里端了半盆温热的水送到了李彦白跟前。 李彦白这才不再理会陈大海,就着梅若彤端着的盆洗了手,然后才又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陈大海目瞪口呆,又看到李彦白似乎很嫌弃桌上的早餐,心里忽然就又高兴起来。 叫你装,我们就喜欢吃这些小吃店里的饭菜,吃不下去饿死你才好。 李彦白果然是勉强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看到梅若彤和陈大海还在吃饭,他就抿了抿嘴唇,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梅书峰满脸是笑地进了小院,刚走到客厅门口,就热情地笑着和李彦白打招呼: “李董事长,路上雪大,我来的迟了些,您别见怪。” 李彦白并没有说话,更没有起身,只含笑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梅书峰坐。 就好像这里不是梅书峰女儿的住处,而是他李彦白自己的家一样的自然。 梅若彤和陈大海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到梅书峰出现很是吃了一惊。难道是陈大海没听她的话给辛叔叔打了电话?还有,梅书峰怎么和李彦白很熟的样子? 跟在梅书峰身后的辛启明就对着梅若彤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眼神示意陈大海把桌上的东西先端出去。 陈大海早已经惊呆了,逃也似地端着碗筷和剩余的早餐逃了出去。 这个少爷果然来头不小,连对着梅总都敢这样倨傲,陈大海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拒绝给李彦白端洗脸水了。 梅若彤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给梅书峰和李彦白到了茶之后就很安静地坐在辛启明旁边不再说话。 梅书峰已经在热情地和李彦白攀谈,对着比他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李彦白客气地说: “李董事长,您可是大忙人,我都没敢约您,想着等您忙完了这段时间再请您吃饭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彤彤这里见到您了。” 如今的生意本就不好做,而且自从上次在光华酒店出了那场闹剧后,梅书峰公司里的好几个正在谈的单子都飞了,这让梅书峰更是觉得压力倍增。 悦笙不仅是戈城最知名的医院,它的旗下还有好几处疗养院和在别的城市的分院,要是能拿下悦笙的订单,以后就是躺着也不用怕饿着了。 梅书峰的公司不过就是中等规模,也就在戈城有些微的名气,和悦笙这样的大集团合作,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现在生意越发难做,所以在听说悦笙换了新的掌门人之后,他也是有过幻想的,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找到可以结交李彦白的门路,李彦白的秘书倒是主动联系他了。 这可真是天降大喜,梅书峰顺着李彦白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梅若彤,心里就已经确定了某些东西。 所以,梅书峰根本就不提韩煜一句,甚至恨不得韩煜就别再出现了才好。 韩煜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女儿也喜欢,可和眼前的李彦白相比,那可是差得太远了。 李彦白似乎并不想和梅书峰过多攀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梅先生,我和彤彤是旧识,知道阿姨病了,所以过来看看。这里的条件太差,悦笙在春云山的疗养院是有几个带温泉的小院的,你看方不方便让阿姨和彤彤搬去那里养病?” 听到李彦白竟然直接称呼梅若彤为“彤彤”,梅书峰心里就踏实了不少,看来这位李财神的心思他是猜对了。 然而,还没等梅书峰反应过来,梅若彤就已经冷淡地开了口说: “多谢李董事长的好意,我妈妈病还没好,不适合搬家折腾,而且我们家自己有房子,就算不住这里也可以回自己家去住。” 梅若彤说完,淡淡地看了一眼面色骤然僵硬的梅书峰,站起身就准备往二楼走。 李彦白轻轻地笑了一下,拿着自己的手套站起身对梅书峰说: “梅先生,既然这样,那你就再和彤彤商量一下,等她和阿姨搬到疗养院后,你再去悦笙找我谈合作的事情。” 梅书峰根本不觉得李彦白的要求有什么不合理的,而且听到李彦白主动提起了合作的事情,他简直就是激动不已,马上站起身对李彦白说: “那太感谢李董事长了,我本来就计划等我太太病好了让她去你们集团的疗养院住些时候的,现在有您安排,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您放心,我今天就送她们过去,你看我是哪天和您约时间比较方便呢?” 在梅若彤的印象里,父亲梅书峰一直都是个威严的存在,连笑脸都不多,更不要说这样低三下四地逢迎别人了。 而且他逢迎的人还是李彦白,还是拿着自己的妻女去逢迎,这让梅若彤倍感屈辱。 李彦白扭头看了一眼梅若彤,见走到楼梯口的她已经气得红了眼圈,就笑了笑,对梅书峰说: “那就好,等这件事情安排好了,您随时可以去悦笙找我。”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妥协 李彦白说完就往外走去,梅书峰忙跟在后面送,辛启明看了梅若彤一眼后也跟了出去。 看着李彦白等人乘坐的车辆消失在风雪之中,梅书峰猛然收了笑脸,对辛启明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安排了一个保安住在这里吗,先把他叫出来。” 陈大海磕磕巴巴地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正等着梅书峰发脾气训斥他,没想到梅书峰却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做的很好,放心吧,等会儿就让你和小姐一起去疗养院住。” 陈大海茫然地点头,看着梅书峰和辛启明进了院子,他忙跟进去把门给关好了。 梅若彤还站在楼梯口,看着梅书峰进来,她依然神情淡漠地不说一句话。 梅书峰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走到梅若彤身边说: “彤彤,咱们本来不就是想让你妈妈去悦笙的疗养院住一段时间吗?现在李董事长愿意安排,你们过去住肯定就更加方便。” 梅若彤闭了闭眼才忍了心里的怒气,尽量声音平静地问: “爸爸,李彦白的目的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梅书峰终于无法再继续装傻,脸色露出了一些尴尬,沉默了一阵后才低声说: “彤彤,爸爸的生意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很难做了,现在老宅的房子和我住的那套房子都已经抵押出去了,如果农历年前公司再接不到大的订单,爸爸就要破产了。” 看着梅书峰落寞难过的样子,梅若彤不能否认自己心里是有几分难过的,她越过梅书峰看向站在他侧后方的辛启明,见辛启明也点了点头,梅若彤才终于不得不相信了梅书峰所说的话。 梅若彤眼圈微红,低头想了一下才说: “我今天就和妈妈一起搬去疗养院住,但是妈妈现在还病着,我不希望她忽然见到你受了刺激。” 若是以往,梅若彤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梅书峰就算不生气,也肯定是会难堪的。 可是今天,梅书峰却丝毫不介意,马上笑着说: “好,爸爸明白你的意思,只要对你妈妈好,爸爸都支持,那我现在就走,让你辛叔叔留下来帮你。” 梅若彤默不作声地垂头站着,梅书峰都走到门口了,终于还是返回去抱了抱梅若彤说: “彤彤,爸爸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说完,梅书峰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梅若彤抬头,看到梅书峰融进风雪中的背影竟然也开始微微佝偻了,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辛启明走到梅若彤身边,拿了桌上的纸巾递给梅若彤让她擦眼泪,然后低声说: “公司的情况本来还不至于坏到这种地步,可最近接连坏了好几笔账,若真的破产了,光是欠银行的那些贷款,就足够先生去坐牢了的。” 梅若彤擦了擦眼泪,问辛启明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她这件事情。 辛启明就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 “你爸爸向来要面子,这你是知道的。” 陈大海对于自己能继续跟着梅若彤母女去疗养院住感到十分开心,也顾不得担心自己早上是不是得罪了李彦白,立刻就忙着帮梅若彤收拾行李了。 因为除了换洗的衣物,其实也没有太多别的东西要带,所以梅若彤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完毕,在天快黑的时候赶到了春云山脚下的悦笙疗养院。 院长刘冰早就在等着了,听说梅家的车到了,她很快就亲自迎了出来。 刘冰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做事却极其老练妥帖,看着梅若彤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温和的大姐姐,丝毫没有好奇审视的意思。 这让心里本来就很是尴尬的梅若彤觉得自在了不少,等刘冰忙前忙后地亲自给她们在小院里安置完,梅若彤就很是诚恳地向刘冰道了谢。 刘冰微笑着握了梅若彤的手,又悄悄看了一眼唐素萍卧室的方向,才低声说: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阿姨要养身体,但凡有需要的,你只管开口,我必然都给你安排妥当。” 然后又笑着说: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很快就安排人把你们的晚饭送过来。因为第一天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只让人准备了些清淡有营养的食物,从明天开始,有什么想吃的,只管通知餐厅那边就行。” 梅若彤应了一声,再次谢过刘冰后就亲自把她送出了院子。 辛启明也来和梅若彤告别,说自己要马上回去见梅书峰,过两天还会再过来。 陈大海送辛启明出去,回来的时候就领着推餐车的疗养院工作人员了。 虽然已是深冬,可是疗养院的屋子里十分温暖舒适,所以唐素萍并没有明显的不适,只是问了几句就安静下来了。 大家一起同桌吃了饭厚,陈大海负责把餐具都送了出去,梅若彤和顾姨一起带着唐素萍去主卧隔壁的浴室里泡温泉。 就在梅若彤和顾姨终于把唐素萍收拾好,让她吃完药躺到床上的时候,唐素萍忽然看向梅若彤说: “彤彤,我今天好像听到你爸爸的声音了,他是不是回来找我们了?我们还能一起回家的对吗?” 梅若彤难过得瞬间红了眼圈,顾姨忙捂着脸转过了身子。 就算是被折磨到精神都崩溃了,可心里还是爱着那个男人,梅若彤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此难过,还是该为此去高兴。 梅若彤自然是希望妈妈能够忘记曾经的那些仇恨,这样也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可真的就能这么容易地原谅梅书峰吗? 梅书峰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给梅若彤打的电话,说李彦白今天上午已经见过他了,答应把悦笙明年的大部分订单都交给梅书峰的公司来做,后续事项已经开始在准备了。 梅若彤沉默不语,梅书峰也觉得难堪,就换了话题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疗养院探望唐素萍。 梅若彤无声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爸爸,妈妈这边,等我慢慢地把事情给她说清楚,等她能接受了你再过来。 至于李彦白,他做生意绝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你既然接下了订单,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也好为以后的继续合作做铺垫。” 听到梅若彤肯主动谈这件事,梅书峰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满口答应了下来,说自己会亲自盯着这件事情的,让梅若彤不用担心。 李彦白当天下午就来了疗养院,刘冰很会做事,她不仅自己没出现,也没有安排其他人过来梅若彤的院子,只在李彦白到达之前电话告知了梅若彤。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春云山下 梅若彤没有出屋子去迎接李彦白,陈大海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跑出去了。 那少爷看着讨人嫌,但人还是不错的,起码也没为难他。 李彦白还是一身藏青色长风衣,看到陈大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等在门口看着他,就很温和地笑了笑,让司机把他带来的礼物交给陈大海抱着,并且嘱咐他小心点儿不要晃动。 陈大海认真地点头,同时心里也放松下来,跟着李彦白往院子里走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梅若彤已经轻声细语地告诉了唐素萍说会有一个朋友来看望她,所以李彦白出现在客厅门口的时候,唐素萍并没有被惊吓到,只是很迷茫地看了几眼李彦白后扭脸问梅若彤: “小韩呢?我好像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他了。” 梅若彤咬着嘴唇瞬间红了眼圈,顾姨也很尴尬,看着李彦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彦白倒是很自然的样子,他客气地和顾姨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了梅若彤的身旁,然后微笑地看着唐素萍说: “阿姨,韩大夫工作调动去了外地,我是彤彤的好朋友,以后我来照顾你们,你看好不好?” 顾姨忙低下了头,唐素萍却有些迷茫,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但看了一会儿李彦白和梅若彤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李彦白招手让陈大海把放在地上的那个箱子打开,唐素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原来那箱子里竟然是一盆正值盛花期的月季花。 梅若彤和顾姨都知道唐素萍酷爱月季花,所以梅家老宅的院子里才会种满了各色月季,虽然没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唐素萍却是很细心地养着的。 梅若彤想起自己前些时候去老宅见邱家人时看到的那满院子开败的月季花,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李彦白连唐素萍的这些爱好都查得一清二楚了,那韩煜以及邱文俊的事情,他肯定也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他向来都是个做事缜密的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肯定是要达到目的的。 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他心里十分在意的人 梅若彤知道自己肯定不属于前者,可和母亲一起成为后者,梅若彤的心里并不觉得开心,满满的都是无奈和伤感。 唐素萍已经和顾姨、陈大海一起在欣赏那盆月季花了,脸上难得地竟然有了笑意。 李彦白含笑站在一旁,眼神柔和地看着唐素萍,然后再去看看依然坐在桌边默不作声的梅若彤。 一盆月季花开了十几朵,难得的是不仅花色各不相同,而且朵朵都大如碗口。 唐素萍显然是十分喜欢的,竟然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笑着和李彦白说了谢谢。 梅若彤心酸得低下了头,只觉得眼圈发涩。 母亲病得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可她还是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比如月季花,比如深爱着却又伤她最深的丈夫梅书峰。 李彦白笑着对唐素萍说: “阿姨不用跟我客气,你要是喜欢,我过几天会多送一些过来,这次准备的匆忙,只来得及带了这一盆过来。” 顾姨偷偷打量了李彦白和梅若彤,就建议唐素萍把这盆月季花搬到有温泉的那间屋子里去。 看着陈大海抱着月季花领着唐素萍和顾姨离开了,李彦白就在梅若彤的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你不要埋怨我非逼你到这里住,我派去洛城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邱文俊,你和你母亲的安全就没有足够的保证。 这里我是安排过的,只要你们不出门,就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如果想出门,刘经理会派人保护你们的,一切都还是要小心的好。” 洛城是韩煜的老家,梅若彤听到李彦白提到这个地方,心里就忍不住疼了一下,苦笑了一下黯然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 李彦白怜爱地看着梅若彤,轻轻握了她的手说: “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你谢我,我需要你慢慢学会爱我。” 想起韩煜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梅若彤忽然很想哭,她把手从李彦白的手掌里抽出来,然后起身往外面走去。 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今天没有下雪,只树梢和屋顶还残留着昨天的积雪。 李彦白沉默地跟在梅若彤身后走,走到疗养院后面的山脚下时,他就伸手把梅若彤抱在了怀里,叹了口气说: “你不要难过了,我在洛城留的有人,韩煜的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梅若彤落下泪来,哽咽着低声说: “我心里放不下韩大夫的,我也知道你为我牺牲的不比韩大夫少,可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勇气去爱你,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和你轻松相处。” 李彦白眼里有明显的水光闪过,可他还是笑了一下,一只手搂着梅若彤的腰,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梅若彤的头发说: “我不在乎你爱不爱韩煜,不在乎你还会爱他多久,我只相信我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人,我也会尽力让自己成为最适合你的那个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选择我的。” 梅若彤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在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淌,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慢慢地伸开双手环抱住了李彦白。 她很早就明白他的艰辛和不易了,也相信他心里对她的情谊,可把心撕碎分给两个男人,太疼了,而且她真的做不到。 梅若彤其实知道自己到现在还在坚持选择韩煜,并不是因为一点儿也不爱李彦白,而是相较于韩煜,李彦白总是更强大一些。 所以她才心疼韩煜更多一些,不敢想象韩煜处在李彦白的境地时会发生什么状况。 李彦白牵着梅若彤的手往回走时,已经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轻松模样,笑着对梅若彤说: “杨大夫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明天就会来疗养院上班,以后就由他专门来照顾唐阿姨。” 梅若彤愣住,想不到李彦白到底还是这样做了,实在忍不住了就低声说: “你不要把你以前的做事方式都搬到这个世界上来,杨大夫是自由人,又不是你府上的家奴或者属官,你这样做就显得太霸道了。” 李彦白很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说: “我觉得没有啊,我给杨大夫开了三倍的工资,还会安排好他太太的工作和两个孩子来戈城上学的问题,他可是万分地感谢我的。” 梅若彤就很无语,皱起眉抬头看了一眼李彦白说: “你不觉得拿钱砸人也是一种霸道吗?很土豪很暴发户的样子。” 李彦白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掀开大衣把梅若彤裹进怀里边走边说: “好像还真是你说的这样,可我就是喜欢这种土豪的感觉。” 梅若彤彻底无语,从李彦白怀里挣脱出来说: “前面就该有人了,你不要再拉拉扯扯的。” 李彦白就笑着点了点头,双手揣进口袋里和梅若彤一起进了疗养院的大门。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去见韩煜 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梅若彤送李彦白到了院子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 “虽然你给了我爸爸订单,但是我希望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再额外照顾了。” 李彦白就又笑了起来,伸手摸了下梅若彤的肩膀说: “我知道的,生意上的事情我是不会允许有人敢给我做手脚的。 你放心吧,你爸爸虽然家事处理的不怎么样,但是他这个人有野心也有能力和经验,而且能屈能伸肯拼命,是个可用的人。” 梅若彤就不好再说什么,看着李彦白的车开走了,她就慢慢地往回走去。 杨大夫果然就在第二天赶来了疗养院,很高兴也很感激的样子,给唐素萍复诊后又陪着梅若彤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杨大夫显然也早就看出了事情的关键,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问起过韩煜。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彦白都没有再出现过,电话联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过韩煜的消息,只是又安排人给唐素萍送来了十几盆各个品种的月季花。 梅若彤心里焦急,就算手机的音量已经开到了最大,她还是忍不住每隔一会儿就拿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了韩煜的消息。 梅若彤相信就算韩煜被家里人给看起来了,也一定会想办法和她联系的。 夜深了,睡梦中的梅若彤似乎听到了一声手机响的声音,她立刻就被惊醒了,马上坐起身去拿床头的手机。 发来信息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说自己是韩煜的表弟陆宣,刚刚拿到梅若彤的手机号码。 梅若彤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立刻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可陆宣却马上就挂断了梅若彤的电话,过了一个多钟头后才又打了回来。 陆宣告诉梅若彤说自己刚从医院里出来,韩煜的爷爷已经病危,韩煜仍然被家人看守着,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他希望梅若彤能想办法偷偷到洛城去看望一下韩煜。 梅若彤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连贯的话,只颤抖着声音问陆宣具体去哪里才能见到韩煜。 陆宣说了医院的地址和医院旁边一家宾馆的名字,告诉梅若彤到宾馆后就联系他,他会想办法带韩煜过去见她的。 梅若彤立刻答应了下来,她再也睡不着,看看时间才凌晨三点,但她还是马上起身收拾。 梅若彤洗漱完毕,简单地整理出一个小背包就去了顾姨和唐素萍所住的房间。 顾姨被梅若彤悄声叫醒,听说她现在就要出门,顾姨虽然惊讶,但仍然马上就点头应了下来,让梅若彤只管放心出去,她和陈大海会好好照顾唐素萍的。 梅若彤走到客厅外面后才打电话从外面叫了一辆车,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通知李彦白,自己背起包走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可梅若彤乘坐的出租车还没到高速口,李彦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梅若彤说他已经在高速口等着她了,让她到了就下车,他会陪她一起去洛城。 梅若彤向司机道了歉,又额外多付了司机两百元钱后才在高速口下了车。 李彦白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后的车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 李彦白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在后排坐上把梅若彤搂进怀里,给她身上盖了一条毛毯说: “你好好睡一觉,到洛城至少还需要七八个小时。”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虽然毫无睡意,可她还安静地伏在了李彦白的怀里。 李彦白搂着梅若彤,侧过脸看了一眼漆黑的车窗外,然后神情冷漠地闭上了眼睛。 洛城虽然没有戈城那么冷,可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梅若彤刚从车上下来,还是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激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彦白迅速带着梅若彤住进了陆宣指定的那家宾馆,然后一边安排属下去给梅若彤准备饭菜,一边就要亲自给陆宣打电话联系。 梅若彤生怕李彦白回吓到陆宣,就死活不肯让他给陆宣打电话,僵持了一阵后还是由梅若彤给陆宣发了一条信息。 李彦白去卫生间洗漱后出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梅若彤问: “我看起来真的很吓人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梅若彤很是无语,咬了咬嘴唇才说: “估计除了你父皇母后,还有太子殿下和斓曦,还真的没有人不怕你。” 李彦白就又笑了起来,很满意地边喝茶边看着梅若彤说: “也不尽然,我看你就不怕我,看来你早晚都要成为我们家的人。” 梅若彤还在忧心着韩煜,闻言就瞪了一眼李彦白不再说话。 陆宣一直没有带韩煜到宾馆找梅若彤,也没有再给梅若彤回复信息。李彦白的属下却在下午的时候带回来了韩家的消息: 韩老爷子病情加重,在中午的时候转进了重症监护室,韩煜和他相亲对象的订婚礼会在几天后如期举行。 梅若彤顿时面色惨白,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李彦白却笑了起来,然后冷冷地对他的秘书贺祥阳说: “你去联系韩煜父母单位的领导,我今天晚上请他们吃饭。” 贺祥阳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李彦白走到梅若彤身边,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着眼泪说: “我倒要看看这自诩门第高贵的韩家和陆家能有多大的志气。” 梅若彤苦笑了一下,眼泪再次滚滚而落,哽咽着对李彦白说: “我想见韩煜一面,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做对他家人不利的事情。” 李彦白就哼了一声说: “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的人,亏你还这么惦记着他。” 梅若彤听李彦白这样说韩煜,就有些不高兴,撇开李彦白自己坐在床沿上发呆。 李彦白也在梅若彤旁边坐了,皱了眉头说: “你不要生气我这样说韩煜,他之所以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就是他素日里做乖孩子做惯了,所以他家里的人才敢这样控制他,这件事情他自己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的。” 见梅若彤依然不说话,李彦白就叹了口气说: “你都熬了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你听话的去休息,我把事情办好之后就会把韩煜带过来见你的,行不行?” 梅若彤就擦了一下眼泪去看李彦白,心里到底怀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彦白自然是明白梅若彤的意思,就轻嗤了一声说: “以前我就没怕过韩煜,更何况是现在。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乖乖吃饭休息,我可就真的让你再也见不着他了。” 说完,看到梅若彤终于神态松动地起身往卫生间里去洗脸了,李彦白的嘴角才溢出了一点儿笑意。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相见 李彦白傍晚出去之前把梅若彤送到了洛城最好的酒店住下,留下两个人在门外守着之后他就离开了。 梅若彤忐忑不安,多次拨打韩煜的电话都发现依然是关机状态。 李彦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斜靠在沙发上笑看着梅若彤说: “韩煜明天肯定会过来见你,你听话点儿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二百四十章 伤痛 梅若彤弯腰将韩煜扶了起来,让他也坐在床上,然后给他擦着眼泪说: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艰难,我可以答应和你分手,从明天开始我就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你知道我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 可心无所依的孤独同样也会让人痛苦不堪,我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所以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四十章 伤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失忆 除夕的戈城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之中的春云山,美丽而又宁静。 下午的时候,李彦白到了给梅若彤疗养的小院,几名医护人员纷纷向他问好,然后都像往常一样准备退到偏厅里去等待。 李彦白在客厅里站定,看着几名医护人员说: “今晚我在这里守着,除了值班的医生,剩余的人现在就回家去过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四十一章 失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碎 梅若彤蜷缩在李彦白的怀里,手紧紧地搂着李彦白,哽咽着问他: “王爷,你怎么穿成这样?青竹在哪里?外祖母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为什么我的长头发没有了?” 看着梅若彤惊惧含泪的眼神,李彦白心疼得落下泪来,轻轻抚摸着梅若彤的短发说: “乖,我很快就带你回去见外祖母和青竹,你不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在悦笙医院的检查持续了几个小时,李彦白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梅若彤身边,一发现她有坚持不住的迹象,李彦白就会叫停检查,然后把梅若彤带回自己的办公室休息。 可即便是这样,到傍晚检查结束的时候,梅若彤还是身心俱疲地伏在李彦白怀里哭了起来。 看到李彦白抱着梅若彤进了电梯,秦川和曾云等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 第二百四十四章 甜蜜日常 寒风呼啸,夜雪飞舞。 兰若寺的尼姑们被敲门声惊醒之后,开门就看到了怀里抱着一个人的李彦白。 李彦白来过兰若寺几次,寺里的尼姑们自然是认得他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这一年的时间里,光是庄亲王府的那两个护卫,都不知道来过兰若寺多少次了,只是每次都不说有什么事 《表姑娘的桃花劫》第二百四十四章 甜蜜日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表姑娘的桃花劫》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swl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