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 要生了 薄雾袅袅的半山腰,青翠欲滴的柳树下,半躺着一位妙龄少女。 浅蓝色纱裙铺在掉落的柳叶上,细白的脚腕裸露着,苍白美丽的小脸儿带着浅笑。 她轻轻抚摸着柳树的树干,眼里满是眷恋和不舍。 但离别的时刻终将来临,她体内的生机也在缓缓流逝。 “树妈妈,我要走了。” 柳树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用垂下来的枝芽在她脸颊上轻触。 慕南南的长睫颤动了一下,努力微笑: “南南知道这些年在森林里是树妈妈护着我。” 不然爸爸妈妈在她查出不治之症把她独自仍在城堡里自生自灭时,只凭她一个小娃娃,是绝对不可能存活到现在的。 晨风起,柳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 “南南很……感谢树妈妈,但,南南的身体坚持不下去了,树妈妈不要……伤心,我会化作星星,在天上陪着你的……” 柳树不断的拨弄着少女的脸颊,少女却再也没有醒来。 太阳初升,不远处的城堡前响起汽车的轰鸣声。 下车一男一女打扮的无比精致,接着女人又弯下腰,从车里牵出跟慕南南长相有六分相似的女孩儿。 那是慕家大小姐,代替慕南南的存在。 他们进城堡里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人,女人像是伤感了一会儿,男人从车里拿下纸钱,他们的养女假模假样的哭着。 可成了精的柳树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恶意,还有那女人,看着伤感,实则是庆幸。 庆幸那个被她抛弃的病弱女儿没有活下来,不会打扰她的生活,跟她争家产。 至于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半分伤心,只用打火机点燃了带来的冥币和纸钱。 火焰升起,三人重新坐上车子离开。 只余灰烬飘散。 不过百米远的距离,树下少女的身体变得冰凉。 暖融融的的太阳也暖不热。 柳树抖了抖枝桠,淡淡的绿色光晕将少女笼罩,一人一树消失在了世间。 …… 1970年。 桃吉村。 鹅毛大雪不断飘落,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人的膝盖,庄稼苗都被压倒了。 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慕保国在喇叭上喊: “各家各户注意,这两日大雪封山,谁家也不许为那二两肉进山打猎。” “就算将近年底嘴馋,猪圈里还养着两头待宰的肥猪,等雪停了,就会组织乡亲们杀猪,到时候每家每户都能分到肉。” 他喊完之后,清了清嗓子,打算再喊一遍,门口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了一个人。 “爹!” “兰心要生了!” 他的三儿子慕剑锋急得满头汗。 “啥?!” 慕保国连喇叭都没顾得上关,扯起腿软的三儿子就往家里跑。 喇叭另一头的村民把这一段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有不少嘴碎的开始讨论: “大队长家的三儿媳柔柔弱弱的,怀的这一胎肚子也不尖,我瞅着像是个女娃。” “那可说不准。” 一个老大娘揣着袖子,说话声音不小: “人家老慕家的媳妇儿,只要怀孕,胎胎都是男娃,都会生着呢。” (); 大出血 慕家用石头垒成的外面糊上一层泥的院墙边儿,站了一群的人。 “爹,兰心这都生了一个上午了,咋还没生下来?” 慕剑锋蹲在地上,脸都白了。 他媳妇儿身子本来就柔弱,生孩子又极为艰险…… 他越想越怕,手都开始哆嗦了。 正巧他娘马月红出来倒血水,瞅见他这样,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一个大老爷们儿怕成这样,出息!” 慕剑锋看见雪地上的血水,手哆嗦的更狠了。 “娘,我媳妇儿……” 马月红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你媳妇儿是头胎,头胎一般都不好生,费的时间长些也是常事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屋里就传来大儿媳妇的尖叫声: “啊——” “娘,三弟妹她大出血了!” 马月红神色一变,拎着盆儿就冲进了屋。 慕剑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屋里。 血腥味儿十分浓烈,许兰心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她抓着马月红的手哀求: “娘,不要,不要管我,要保孩子。” “我可以不活,但孩子得活。” 马月红皱着眉查看了下她的情况,那血流的止都止不住。 再这样下去,大人小孩儿都活不了。 她看向二儿媳刘燕: “老二媳妇儿,去喊你爹把架子车套上,咱拉着老三媳妇儿去县医院。” 接着她又吩咐大儿媳: “老大媳妇儿去找钱,就在我床底下的那个铁盒子里放着。” 大儿媳张春梅赶忙去找,找到了隔着院子喊: “娘,拿多少?” 马月红不带犹豫: “全拿上。” 许兰心感动的眼都红了,可那是全家攒了十几年的家底儿,不能为了她挥霍完。 她刚想说话,肚子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马月红急的掀开被子去看,竟发现血止住了。 神奇的很。 张春梅攥着钱,刘燕也进屋帮忙抬人。 可吴月红却握着许兰心的手,鼓励着: “老三媳妇儿,血现在止住了,你试着使把劲儿,看看能不能先让孩子把头露出来?” 去县里有一段路程,得需要一个钟头,孩子在肚子里闷太久可不好。 许兰心闻言,深吸口气,再次用力。 “唉呀!” “我看见孩子的头了!” 刘燕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力量,终于,在十分钟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回荡在慕家院子的上方。 张春梅满脸喜气的出来报喜: “生了,生了!” “是个女娃娃!” “老三媳妇儿也没事儿了,正在给娃娃喂奶呢。” 被慕老大和慕老二扶住才能勉强站立的慕剑锋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哭又笑: “爹,大哥,二哥,我媳妇儿没事儿了。” “我有闺女了,呜呜……,我有闺女了!” 慕保国瞅了他一眼,也没嫌他现在的样子丢人,还乐呵呵的摸了摸腰间的烟杆子: “几十年了,老慕家终于有了个女娃。” “赶明儿你们兄弟几个可得陪我一道去祖坟磕几个响头。” 慕老大和慕老二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他们两家,一家两个臭小子,看着就嫌烦。 来了个香香软软的侄女儿正好。 慕老四最先附和: “不用等明儿个,等下让娘烙几张饼,拿着就去。” (); 神仙托生 厨房里。 马月红利落的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水,端到许兰心身边,逼着她吃完。 “你才生了孩子,又受了一遭罪,必须好好补补。” “别心疼鸡蛋,咱家的老母鸡每天都能下两个蛋,吃不完。” 许兰心知道婆婆是为她好,于是将怀里吃饱的小婴儿放在床上,端着碗慢慢的喝了起来。 屋子里的被褥已经重新换过了,血腥味儿淡去,慕南南也睁开了眼。 婴儿的视线还看不太清楚,却也能从大致的摆设看出是那个年代。 大红木箱子,土炕,土房,跟她在城堡里的历史书上看到的有关于七八十年代的叙述一模一样。 “南南,南南……”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出现。 慕南南大眼瞪的溜圆,惊喜的无声回答: “树妈妈,是你吗?” 一棵散发着绿色光晕的柳树出现在她脑海里,用熟悉的温柔声线慢慢叙述: “是我。” “南南,树妈妈一直不能开口告诉你,其实我是一颗成了精的百年柳树。” “只是我的能力,只能吸引和操控植物,不能治好你的病。” “最好的结果,也仅仅只能让你重新投胎到七零年。” 它像是有些愧疚,语气都变得伤感。 慕南南忙道: “树妈妈不要伤心,您能让南南重活一世,我已经很高兴了,就是不知道,您为了南南,有没有损伤到修为?” 柳树摇了摇枝桠,上面的柳叶颜色有些发黄。 它知道慕南南看见了,也就没有隐瞒: “我本就没有修为,更谈不上损伤,不过是损伤了些精气,养养就能回来。” 树木的精气容易获取,只需要多跟大自然的草木多接触接触就行。 慕南南心疼的看着它。 脑海里的柳树突然慢慢开始变得透明,还没等她惊慌,就听见树妈妈的声音: “南南,你今世的身体同上一世一样留有病根,我需得与你融为一体才能根除,接下来放松身体,什么也不要想。” 慕南南依言照做,被襁褓包着的小身子隐隐发光。 这情景被低头看她的马月红发现,顿时惊呆了。 张春梅和刘燕也惊的捂住了嘴。 下一秒。 慕南南身上的光骤然变大,整个屋子都亮如白昼。 院子里准备去祖坟磕头的慕保国等人被窗户那里折射过来的光照的睁不开眼。 许兰心种在小瓦罐儿里已经枯萎了的月季花,慢慢抽芽开花,慕家门口处的自留地里的瓜果蔬菜迅速长成掉落,院子里光秃秃的枣树也开花结果…… 慕家众人都感觉到身体陡然变得轻松,慕保国本来有些弯的腰也变直了,马月红头上的白发也变少了,就连许兰心也拂去了一身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 众人一下子跑进了屋子里,等看见床上白白嫩嫩的小婴儿时,都傻眼了。 “我滴个乖乖!” 慕剑锋走过去稀罕的看着慕南南,粗糙的大手伸出去,却不敢碰那娇嫩的小脸儿。 他嘿嘿傻笑: “我闺女长得可真俊。” 刘燕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下意识接了一句: “神仙托生的小仙女,长得能不俊吗?” (); 发喜饼 她这话一出,马月红忙去将慕家的院门给关上,回到屋,一脸严肃的看着众人: “现在不兴封建迷信那一套,今儿个你们看见什么都给我埋到心底,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外面胡说八道,提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小心你们的皮!” 现在外面风声那么紧,她不得不谨慎小心。 好在众人也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表示不会乱说。 许兰心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被这么一打扰,天色已经微黑,去给祖宗们磕头是行不通了。 “媳妇儿,你是知青,又上了大学,是文化人。” 慕剑锋抱着自家闺女不撒手,笑眯眯的道: “咱闺女的名字就你给起呗。” 其他人也表示赞同,许兰心看向马月红,见她点头,才微笑着接话: “宝宝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 “就叫慕南南,南瓜的南。” 当时她怀胎不稳,差点儿流产。 家里本就穷,吃不着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最后硬是靠喝南瓜粥把这孩子给养活了。 那时她就决定,不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起名为慕南南。 马月红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最后一锤定音: “孩子的名字就叫慕南南,好听又好记。” “老头子,咱家南宝上户口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慕保国好歹也是大队长,一口应下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围着慕南南,一口一个南宝的叫。 被喜爱和亲情簇拥着的小婴儿,笑的露出了粉嫩的牙床。 与她融为一体的柳树也伸展了柳枝。 上一世是那一对狠心的父母不要它的南宝,这一世,它偏要给南宝找一对最疼爱她的父母。 不止父母疼,全家也疼。 刚出生的宝宝毕竟精力有限,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马月红招呼着众人出去做饭,慕剑锋却还守在自家媳妇、闺女身边不肯离开。 “老三,拿着喜饼去你大爸家报喜。” 慕保国在院儿里喊着他: “还有村里边儿关系亲近的,都去走一趟。” 这是桃吉村的传统,只要哪家添了娃娃,都要烙些喜饼去分发。 表示对新生儿的重视。 只不过近些年来日子艰难,除非生了男娃,否则别说烙喜饼了,连报喜都不会。 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雪终于停下了,还出了太阳。 这下地里的庄稼有救了。 慕剑锋挎着一篮子喜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他家闺女来的可真及时。 救了全村儿的口粮。 “慕家老三,你家媳妇儿生了个小子还是丫头?” 在路上扫雪的一个老太太伸长了脖子问。 吊三角眼往篮子里被盖着的喜饼上瞟。 “生了个闺女。” 慕剑锋不大喜欢这个刻薄出名的李老太太,回答了问题后,加快步子从她身边走过去。 李老太太撇了撇嘴,见他走远后,开始沿路嚷嚷: “生了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还值当发喜饼,老慕家的人脑壳都坏掉了!” 她嚷嚷的声音大,附近离她近的人家有的当做没听见,有的看不惯,推开门出来骂她: “老李家的,背后说大队长家的坏话,小心有人举报,扣你工分儿。” (); 满桶鱼虾 一听这话,李老太太怵了,恨恨的瞪了一眼骂她的那个老婆子,拎起扫把回了家。 这边发生了什么,慕剑锋暂且不知。 此时他正在村儿里唯一的一个青砖瓦房里端正的坐着。 “大爸,我媳妇儿生了,是个女孩儿,长得可漂亮了。” 板着个脸的慕卫国听到是个女娃儿,罕见的笑了下: “女娃好,女娃好。” “取名字了吗?” “我媳妇儿给取的,叫慕南南。”慕剑锋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村儿里其他孩子起的名字又土气又难听,偏就他们老慕家的孩子名字都好听。 端着糖水出来的刘秀英哈哈的笑: “你媳妇儿怀的时候,我就说像个女胎,这不,真真应验了。” 慕剑锋嘿嘿的傻笑,放下几个喜饼,就挎着篮子要去别家。 刘秀英拦着他,硬是塞给了他二十多个鸡蛋。 “大妈,我不要,家里有鸡蛋。” “你家有是你的,这是大娘的一点儿心意,拿了鸡蛋给你媳妇儿好好补补。” 两人不断的推阻着。 还是慕卫国发话: “鸡蛋是你大妈攒了一个多月的,就等着今天送出去,老三就别客气了。” 慕剑锋只得收下,不能亏了老人家的心意不是。 谁知慕卫国又拿出一罐麦乳精,强硬的塞给了他: “前两天儿以前的战友给我邮过来的,说是营养价值高,老人和小孩儿都能喝,你拿回家给南南喝。” 慕剑锋想要拒绝,却被推出了门。 他把鸡蛋和麦乳精藏好,麻溜的发完剩下的喜饼,就裹紧棉袄趁着夜色往家里跑。 到了屋里才敢把这金贵的东西给拿出来。 马月红看了一眼那一小罐儿麦乳精: “你大爸给的?” “嗯。” 慕剑锋挠了挠头: “我说不要,大爸非塞给我。” “你大爸手里的好东西都给咱家了。” 慕保国磕了磕烟杆: “剑锋啊,记住你大爸的好。” 慕剑锋拍着胸脯保证: “我一定记住,等以后大爸老了,我给他养老。” 慕保国耷拉下眼皮,坐在炕上不说话了。 慕卫国是他亲大哥,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就他们两个在灾荒里活了下来。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大哥只要有吃的,都会第一时间给他。 之后更是为了让他活命,去参了军。 他用他哥给的钱,成了家,娶了妻,子孙满堂。 而他哥却孤零零地只有一个老伴儿。 两个儿子都牺牲了,也没留个后。 马月红让慕剑锋把麦乳精拿去他屋子里藏着,才刚藏好,家里赶出去玩了一天的四个臭小子就回来了。 “爷,奶,爹,娘。” 四个半大的小子,两人拎着一个大木桶,欢天喜地的喊: “你们快出来看,我们逮了好多鱼跟虾。” 大冬天的,河都被冰给冻住了,哪儿来的鱼和虾? 马月红挑了帘子一看,木桶里的鱼满的都蹦出来了一条。 她疾步走出来: “这些鱼都是你们逮的?” 最大的慕沉神气的道: “当然了。” “下午我们在河边待着,河里的鱼自己就从冰窟窿里跳出来了,还有虾,我们兄弟几个捡都捡不及呢。” (); 满月了 慕沉十二岁,是个半大小子了,他说的话大家自然是信的。 马月红往慕剑锋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便指挥着慕老大和慕老二处理一堆的鱼和虾。 由于实在是多,吃过晚饭后,兄弟几个又忙活到半夜,这才算完。 马月红煮了鱼汤,把围在床边看妹妹的四个孙子赶走,抱着孙女儿稀罕。 “我家南宝真是有福气。” 刚出生的第一天,村儿里和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好事儿。 慕南南睁着琉璃般的大眼,吮吸着小手指头。 模样天真无辜的很。 马月红看的心软成了一片,抱着她心肝宝贝的叫。 “呜哇,哇——” 慕南南张着小嘴,响亮的回应。 喝着鱼汤的许兰心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眨眼间,满月宴就到了。 正值开春一月,虽然没钱大办,但慕保国还是请了亲近的亲戚到家里吃饭。 三大桌的人,好生热闹了一番。 而收到了好多人夸奖的慕南南正在四个哥哥的魔爪下生无可恋。 “大哥,妹妹的脸好软。” 十岁的慕升用手戳着慕南南的小脸儿,一脸惊奇。 “妹妹的小手也软。” 九岁的双胞胎握着慕南南的肉乎乎的小手,都不敢用力。 慕阳是双胞胎里的老大,慕天则是老二。 两人从手背捏到手心,对这个小妹妹明显喜欢的很。 慕南南感受到了,嘟起小嘴,吹了个泡泡。 “哈哈,妹妹真可爱!” 慕升笑着想要把她抱起来,却被慕沉抢先一步。 “妹妹小,身子软,你们抱不好。” 慕沉颇为娴熟抱着小妹妹,换来其余三人不满的瞪眼。 慕南南挥了挥小手,啊啊的说着话。 哥哥们不要生气呀! 好在小孩子性子都跳脱,慕升、慕阳和慕天完全不介意刚刚的事,又开始逗着慕南南。 直到在外面招待客人的马月红进来,才把玩儿疯了的几个臭小子赶走,让许兰心给慕南南喂奶。 一个月大的孩子,饭量已经增加了。 许兰心的奶不够了。 就算月子里吃的东西比旁人好,但奈何她身子骨不好。 慕南南懂事,没吃饱也不会哭闹,只会嘬着小拳头睡觉。 许兰心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没少偷偷抹泪。 “娘,你说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当妈的,自己吃好喝好,却让孩子受饿。 马月红拍着她的手安慰: “这不怨你,娘会想个法子,让南宝吃饱奶的。” 大不了她去村子里同样生了孩子的媳妇儿家去借,哪怕用粮食和钱换也行。 许兰心摸着慕南南的胎发,眼眶红红的。 外面的满月宴已经散了。 慕卫国和刘秀英看了看睡着的慕南南,又撇下来一罐麦乳精,便趁着月色回家了。 马月红马上冲了一碗给慕南南喝,又拍着她睡着后,躺在床上跟慕保国一起盘算。 “大哥留下的这罐麦乳精只够南宝喝十几天的,我看啊,我和老大,老二媳妇儿要在村儿里借奶了。” “还有,咱也不能光占大哥便宜,麦乳精可是稀罕物,正巧家里还剩一条腊肉,明儿个让老三给大哥送去。” (); 没奶喝 慕保国没意见: “嗯。” 次日鸡一打鸣,马月红最先起来。 去厨房把梁上的腊肉拿下来,放在一个篮子里,用布盖好,等慕剑锋起床洗脸时,让他送去了慕卫国家。 张春梅和刘燕做好早饭,十几口人坐在门前儿的院儿里,大口大口的吃着窝窝头,喝着稀饭糊糊。 许兰心已经出月子了,慕南南穿的厚厚的被她抱在怀里,红色的棉衣把她衬的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十五岁的慕老四揪了一点儿窝窝头喂她,见她小嘴一动一动的嘬着吃,不由的问: “三嫂,南宝是没吃饱吗?” 本是无心一问,许兰心却愧疚的差点落泪: “我没奶,南宝只能喝麦乳精。” 可麦乳精又比不上母乳,不顶饱。 慕老四啊了一声,心疼的看着嘬窝窝头的慕南南。 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道: “我以前在县里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同学他爸好像是在奶粉厂干活儿的,要不我去县里找他,看看能不能买点儿奶粉回来。” 慕剑锋的眼一下子就亮了,随即又暗淡: “可奶粉需要医院开的证明才能买到。” 慕老四低声道: “没事儿,我跟我班里的同学相处的都不错,没有证明应该能买到。” 虽然现在学校关门了,但同学们之间的情谊还在。 一家人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用完早饭后,马月红进屋拿了钱,用手绢包着放进了慕老四的包里。 “万事要小心,人家不卖,咱也不要强买。” “嗯,知道了。” 慕老四拍了拍布兜,确认钱掉不出来,便迈着大步走了。 慕南南扭着头去看他,就听树妈妈说: “南宝,你四叔命格极好,这一去,估计会有意外收获。” 慕南南眨了下大眼,啊了一声。 惹的家里的人都笑着看她。 慕老四在路上碰到了不少大爷大妈在家门口晒太阳,这些人可是村里闲话的主力军。 见了他,不免要拉着问: “慕家老四,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县里一趟。” “大清早的就去县里,是有啥事儿?” “没啥事儿,就是以前的同学约我见个面。” “男同学,女同学?” “当然是男同学。” “你家小侄女昨个满月,咋也不见抱出来看看?” “小娃娃贪睡,怕抱出来着凉。” 慕老四被这些大爷大妈问的头皮发麻,脚步不停的走到村口,又是一群人。 他心里发苦,面上却还得浅笑着一一打招呼。 好在村儿里的牛车刚好要去县城,驾车的牛老头喊了他一声,拉上他走了。 半个小时后。 他凭着记忆走进一个家属院儿,里面的人穿着比乡下人不知好了多少。 可他没有一点儿怯场,带着温和的笑,跟人打听: “这位大哥,我是刘浩的同学,我想打听一下,他家是在二楼的哪一户?” 被他拦住问路的男人见他虽打扮土气,但长相俊,身上又有种温和儒雅的气质,便抬手给他指了西边儿的一户人家: “二楼西边儿的最后一个房间,就是刘厂长的家。” 厂长? 看来他那位同学的爸爸升职了。 慕老四眼神微闪,笑着道了声谢。 (); 成绩优秀 等男人走远后,他从布兜儿里掏出一本书。 上楼梯,找到房间,轻轻敲门。 “谁呀?” 一个略有些烦躁的声音传来,刘浩脸色不好的拉开房门,看清来人是谁,立马转为笑脸: “班长!” “快进来,快进来!” 他将慕老四拉到屋子里: “咱俩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你也不知道来县里找我,我在家都快闷死了。” 慕老四脾气好的回道: “前阵子雪一直下个不停,路都看不清,我们村都没人敢出门。” 刘浩点了点头: “也是。” 在厨房里忙活完的田和洗净手,端了两杯茶出来: “慕启来了,快喝杯茶。” 慕老四的名字就叫慕启,田和是他的高中老师,也是刘浩的母亲。 因为慕启脑子聪明,又帮助过刘浩学习,为人温和有礼,所以田和格外喜爱这个后辈。 田和坐在沙发上,给他削着苹果,随和道: “你可有好长时间没来了。” 慕启腼腆一笑: “自从学校停课后,我就一直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入了冬才闲下来。” 他把手中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规规整整的的放在桌子上,眼里带着珍视: “老师,您借我的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之前一直没空还给您,今儿个给您送来了。” 书是半年前借出去的,保存的跟新的似的。 田和叹了口气,削苹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慕启是她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也是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十五岁的少年,回回全校第一,不知给她挣了多少荣光。 可谁让现在世道不好,这孩子求学的心也被耽误了下来。 慕启看清了她眼里的惜才,声音清朗的道: “老师,我相信再过不久,学校就会重新开办,到时您又能教我了。” 田和看着少年眼里的坚定,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但愿如此吧。” 她把苹果递给他,又从书架上找了两本书,笑着让他拿回家看。 刘浩酸溜溜的道: “妈,你对慕启可真好。” 田和白了他一眼: “你要是跟慕启一样聪明好学,我天天把你供着都成。” 刘浩想了想那画面,有些恶寒的抖了抖: “那还是算了。” “什么算了?” 门被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笑着进屋。 慕启没有见过他,却也能猜出这是刘浩的父亲刘刚。 果不其然。 刘浩拉着他介绍: “慕启,这是我爸爸,爸爸,这是我同学慕启,学习特别好,人也特别好,我那一段时间考试成绩能提升那么多,都是他帮的我。” 闻言,刘刚对这个长相俊秀的少年印象不由得更好了。 “慕启是吧?” 他抬手拍了拍慕启的肩膀: “经常听你田老师和我儿子提起你,是个不错的后生。” 慕启谦逊道: “叔叔谬赞了,比我优秀的人还有很多。” 刘刚见他不骄不躁,拉着他攀谈起来。 不知不觉就谈到了晌午。 硬留着他用了顿饭,慕启才不好意思的说出来这儿的目的: “叔叔,我听浩子说,您在奶粉厂工作?” (); 工人 刘刚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慕启接着说: “我三嫂刚生下了一个女娃娃,但因为奶水不够,娃娃吃不饱,我想起浩子跟我提过您,就想来问问您,能不能从您这儿买些奶粉?” 刘刚一听是这缘故,心里那点儿怀疑他是有目的接近他儿子,想要进奶粉厂当工人的想法顿时消散。 甚至还有点儿愧疚。 人家根红苗正的少年,平白的被他猜疑了。 于是他进屋抱了一个箱子出来,里面是满满的袋儿装奶粉,直接塞给了他。 “这箱奶粉放家里有一段时间了,是厂里发下来的福利,平时也没人喝,一直没动,刚好你家里需要,全部拿走就行。” 这是要白送的意思。 慕启赶忙道: “叔叔,这箱奶粉多少钱?我全买下。” 他说着就去兜儿里掏钱。 刘刚让刘浩拦住他的动作: “不要钱。” “就当是你以前帮浩子补课的报酬。” 慕启坚持要给: “我娘说过,无功不受禄,这钱您一定要收。” 他掏出三张大团结,放在桌子上就要走。 田和忙拿起钱追上去: “你这孩子,你叔叔说不要钱就是不要钱,犟个什么劲儿啊?” 她强硬的把钱又塞进他兜里。 慕启抿了抿唇: “老师……” 把一切都看进眼里的刘刚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欣赏。 生长在农村,能有这样的思想,人又聪明,他能预料到这少年日后必有作为。 “孩子,你如果觉得不给钱,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叔叔的奶粉厂里刚好走了一位工人,你来顶替他的位置好不好?” 慕启愣了愣,被这个天降的惊喜给砸的晕乎乎。 进县城当工人。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以后出门都能昂着头走。 那可是相当于吃上了商品粮,月月有工资,不用再在地里刨食。 刘刚还在那儿说: “不过你是新人,刚到厂里,只能当个临时工,一个月工资也比正式工人少一两块,大概是二十八块钱,每个月也会发放布票,粮票,油票。” 这待遇好的简直不能再好。 可慕启狂喜之下又冷静了下来,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等到回到家,关上门,把这个惊喜告诉众人,他的脸上才浮现喜悦的笑。 慕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自己媳妇儿: “春梅,你掐我一把,我咋感觉我在做梦呢?” 张春梅其实也没能消化这个好消息,她抬手在他手臂上转着圈儿的拧了一下。 “嘶!” 慕老大疼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我没做梦,这是真的。” “咱老慕家也出来一个工人了。” “哈哈,我看以后去县城,谁还敢说庄稼人都是泥腿子。” 慕保国拿着烟杆在他肩上敲了一下: “小点儿声,隔墙有耳,生怕别人不知道。” 慕老二和慕老三其实也想大笑,可他们看到慕老大挨打后,憋住了。 爹和娘说过,他们一家人行事作风要低调,不能让人有机会抓住爹的小辫子。 (); 预知 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爹大队长的位子,都眼红的厉害。 急着抓他们家的错处。 “啊,啊哇……” 慕南南在马月红怀里扑腾着小身子,有着肉窝窝的小手朝慕启伸来。 慕启将她接过来抱着,婴儿的小手就落在了他的耳边。 张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说着一堆婴儿的语言。 “四叔,你一定要去当工人。” “这是你的机遇,必须要抓住。” 她拥有了树妈妈的能力,能模模糊糊地预知到一些事情,也能治愈万物。 刚才她无意间对上四叔的眼,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些片段。 四叔穿着工人的服装,笑的很灿烂,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谈论着什么。 慕启握住她的小手,开玩笑的道: “南宝是在说,让四叔答应进工厂?” 没想到,怀里的娃娃睁着一双大眼看他,附和的啊了一声。 马月红见此,就道: “老四明早提前起来,去奶粉厂报到。” “大不了如果学校开学,就在你三个哥哥里挑一个去替你的班儿。” “嗯。” 慕启捏了捏慕南南的小肉手,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 他进工厂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慕南南以后的奶粉也都有保障了。 晚间。 慕保国咬着烟嘴儿,没有烟丝,就那么叼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 “老婆子,家里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明儿个让老四拿去送给刘厂长。” 人家不仅白送了他们一箱奶粉,又主动提供了进厂工作的机会,他们哪儿能不表示一下。 正在铺床的马月红头也不抬: “家里只有你珍藏的那瓶二锅头能拿得出手,旁的一概没有。” 她把床铺好,抬眼瞅他: “你舍得?” 慕保国哼了一声: “舍得。” “为了老四的前程,我怎么不舍得?” 马月红瞅着他那肉痛的表情,笑了。 隐隐听到他们谈话的慕南南呼唤着树妈妈…… 这一夜,慕家的人都睡得格外的香。 以至于门外传来咚咚的几声重响,都没能惊动任何一个人。 张春梅和刘燕最先起来做饭,刚打开木板门,就看见躺在地上断了气儿的两只野鸡和两只兔子。 “哎呦,我的天!” 刘燕惊叫出声,被张春梅拍了一下: “叫什么叫,等会儿让附近的人听见了。” 两人悄悄的把野鸡和兔子拎到院子里,把院门儿关好,去敲响了马月红和慕保国的房门。 “咋了?” 马月红边穿着棉袄边来开门。 张春梅急吼吼的将她拉到那四个动物面前: “娘,你看!” “大清早的,刚开门,就见它们在门口躺着。” 马月红蹲下,拿起野鸡和兔子掂了掂重量,四只合起来足足有三四十斤。 肥的很。 这下老四送的礼有了。 家里的好事儿太多,她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因为南宝。 她们老慕家的福星小仙女。 慕南南睡到自然醒,一张眼就看见了自家奶奶慈祥的笑。 “啊……” 奶奶早上好。 她挥舞着小拳头打招呼。 (); 树灵 马月红笑呵呵地抱起她: “南宝醒了,饿不饿呀?” “啊呜……” 饿。 “奶奶给南宝冲了奶粉,温度刚好能喝。” 她用小勺子舀起碗里冲开的奶粉,一点儿一点儿的喂进那微张的小嘴里。 瓷碗见底,慕南南打了个奶嗝,怕她呛奶,马月红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然后抱着她在屋里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再次睡着。 县城里的高中一直停课,慕老四便也在奶粉厂早出晚归的干着,挣的工资全部交公,家里慢慢变得宽裕了起来。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麦田成熟的季节。 桃吉村的村民们在慕保国的带领下开始收割麦子。 就连柔弱的许兰心也在地里挥汗如雨的干着。 她要多挣些工分,多给家里挣口粮食。 莫沉,慕升,以及两个双胞胎在麦场干活,几个半大的小子一天也能一人挣七八个公分。 地头的树荫下,已经七个多月大的慕南南躺在一块儿干净的布上,马月红和许兰心时不时直起腰看她一眼。 见小娃娃乖乖的躺着睡觉,又继续弯腰割麦子。 “树妈妈,我成功了!” 慕南南肉乎乎的小身子翻了个个儿,背对着地里劳作的众人,指尖凝出了一滴绿色的汁液。 这是树灵,可治愈万物。 “南南真棒。” 树妈妈鼓励的夸赞。 自从发现她这个能力后,两人就一直在不断的尝试将其唤醒,现在努力了三个多月,终于成功了。 慕南南将指尖伸进马月红带来的大茶壶里,树灵滴了进去。 “奶,奶,妈——” 她手脚并用的坐直,刚能说话的小娃娃接着喊: “妈妈——” “埃!” 许兰心听见声,放下手里的镰刀就跑了过来。 她身上都是汗,手上也沾了麦桔,所以没有抱她,而是蹲在她面前问: “宝宝是不是饿了?” “妈妈去麦场里找你大哥,让他抱你回家喝奶粉好不好?” 集体劳作的时候,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会扣工分儿的。 慕南南伸出小手碰了碰她晒的通红的脸,又指了指大水壶: “妈妈喝。” 许兰心没想到一个七个多月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能这么贴心: “宝宝叫妈妈来,就是看妈妈辛苦,让妈妈回来喝水的呀。” “嗯,妈妈喝水。” 她心里慰贴的不行,刚想跟自家闺女多说几句话,计分员已经朝地头这里看过来了。 她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匆匆对着壶嘴喝了两口水,又摸了摸慕南南头,重新戴上草帽在烈日下割起了麦子。 不过这次她割的格外快,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儿。 跟她隔了几个人的李家媳妇被甩在了最后,记分员催了她一声,谁料她突然把镰刀一摔,指着许兰心道: “我干活是慢,但我没歇一下,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在地里苦干,可许兰心刚刚明明去地头的树阴下歇了好几分钟,计分员是没看见还是当做不知道?” 闻言,计分员下意识的看向许兰心。 他刚刚是看到了,但许兰心是大队长的儿媳妇,也没有在地头逗留多久,所以他也就没追究。 (); 野种 察觉到计分员的视线,许兰心直起身,温声解释: “我闺女在树荫下待着,她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奶娃,单独在那儿,当妈的都担心自己的孩子,我就去地头跑了一趟。” 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周围看热闹的妇女都帮着说话: “小周啊,兰心一家都来地里参加劳动了,没人帮着看孩子,也是作难,你就别追究这事儿了。” 计分员小周本来就没打算追究,刚想顺着话往下接,李家媳妇儿又咄咄逼人道: “小孩子放在地头能出什么事儿?又没狼又没蛇的,再说了,她许兰心坐在那儿逗留了老大一会儿,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她推了推离她最近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儿: “大花,你说,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年轻的小媳妇儿怯怯的点了下头。 所有人都看出来,李家媳妇儿揪着事儿不放,是专门给许兰心找不痛快呢。 “张琴,你成心找事儿,就别怪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许兰心身子不好,性子可不柔弱: “前天你男人拎着半斤肉趁夜找到我家公公,想让我公公给你家分一块儿长得好的麦田,你们好偷偷的往家里捡点儿麦粒,我公公向来公平公正,没答应,你男人又拎着肉气呼呼的走了。” “你因为这事儿记恨着我家,所以今儿非逼着小周给我记过,扣我工分儿。” 烈日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把流到下巴上的汗擦掉: “张琴,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 这边闹得动静不小,不少人听到后都惊呆了。 各家都是通过抓阄决定分到哪个麦田,除了地里掉来下的麦粒是自家的以外,别的都要上交。 张琴的男人,李壮,竟然想着走捷径贿赂大队长,好往自家扒啦好处,这种行为实在是小人途径。 一时间,众人开始对张琴指指点点。 张琴没想到许兰心能把这事儿抖出来,她听着一些老太太口里吐出来的骂声,气的口不择言: “我做人做的不好,你又比我强到哪儿去。” “当初一起做知青下乡,偏你不到一年就勾搭上了大队长家的三儿子,迫不及待的嫁进大队长家享福。” “我看当年学校里传的都是真的,你许兰心就是个荡妇破鞋!谁家有权有势你就扮柔弱装可怜勾搭谁……” 她指向地头的慕南南,恶狠狠道: “我记得你嫁进慕家之前经常有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出入你的房间,那个小丫头片子该不会是个野种吧——” “啊——” “许兰心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许兰心扯着她的头发,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让你再造谣,我家宝宝是你能造谣的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打耳光,张琴气疯了,不管不顾的反击。 许兰心身板儿比她弱,不一会儿便处在了下风,小臂上也被她抓伤了几道。 张春梅和刘燕过去拉架,张琴的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许兰心,你的反应这么激烈,看来那个小丫头片子真的是个野种!” (); 打架 她推了一把拉架的张春梅,指着赶来的慕剑锋骂: “你替别人养了这么长时间的野种都不知道,头上都绿的快成草原了。” “许兰心这个贱人就应该拉出去批斗,那个野种也该被溺死……” “你再说我闺女是野种试试!!!” 慕剑锋握着拳头就要去打她,谁能亲耳听着别人骂自家孩子一口一个野种! 马月红拽住了他,撸了撸袖子打算亲自动手。 女人之间的战争,男人插入只会越闹越大。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张琴瞪着眼骂: “野种,小杂种!” 马月红举起胳膊就甩了她一巴掌,她常年做农活,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张琴登时就被扇的嘴角流血,耳朵嗡嗡的响。 “啊呀!” 她的婆婆李老太见此,开始撒泼: “大队长的媳妇儿打死人了!” “大家伙都来看看啊,我媳妇儿都叫她打流血了!” 她在那里嚎叫着,马月红上去就踹了她一脚: “再嚷嚷,老娘连你也一起打。” 李老太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嚎: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马月红发疯了,连我这个长辈都敢打……” 她一向是村儿里最能撒泼的,仗着年长,没少从小辈家舔着脸要油要菜。 可马月红不吃她这一套,拎着她的衣领子将她扯到一边儿,一脚踹在了张琴肚子上。 “啊——” 张琴捂着肚子躺在麦茬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村民们看到马月红这凶残的举动,纷纷抖了一个机灵,胆儿小的更是瑟瑟发抖。 马月红睨了一眼疼的蜷缩着的张琴: “知道疼了吗?” “都是生养过的人,嘴咋能那么恶毒?” “我家南宝是不是慕家的孩子,我们比谁都清楚,再敢用你那张破嘴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脸!” 她又看向吓傻了的李老太: “倚老卖老的人最让人瞧不起,你说我不尊敬长辈,但你算长辈吗?” 李老太被她这话呛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话。 最后只能干瞪眼。 以往被她欺负过的媳妇们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这一场闹剧在马月红的强势镇压下落幕。 中午回家吃饭,慕南南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地里的事儿她全程目睹着,只觉得自家奶奶太飒了。 “南宝一直看着奶奶干啥?” 马月红用井水洗了洗手和脸,笑眯眯的把她抱在怀里,与威风打人的她判若两人。 “厉害!” 慕南南右手大拇指朝上,做出了一个棒的手势: “奶奶厉害!” 马月红笑的合不拢嘴,但也怕给小孙女儿带来不好的影响: “南宝,奶奶打那两个人,是因为她们说的话太难听了。” “难听到奶奶不得不打她们。” “可南宝要记得,除非别人欺人太甚,否则不能随便打人。” 她柔声教育着怀里的小不点儿。 慕南南咬着小手指,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小脑袋: “不打,不打人。” 柳树在她体内欣慰地听着祖孙俩的对话。 南南前世独居在城堡里,从未与人接触,了解外面的途径只有看书,况且南南太过善良,跟张白纸一样,她奶奶多教教她也是正确的。 (); 断绝关系 饭桌上。 张春梅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今天她婆婆的威武事迹,大有一副向马月红学习的样子。 就连慕沉他们几个十几岁的小子,也眼带崇拜的看向他们的奶奶。 “奶,你能不能教教我们打架?这样以后有人再欺负南宝,我们就可以替你打他了。” 刚教育过小孙女不要打架的马月红:“……” “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学什么打架!” “都给我安安静静的吃饭。” 慕保国拯救了尴尬的老伴儿。 午间太阳毒,可以在家休息一两个钟头再去上工。 许兰心哄着慕南南睡着后,一手扇着蒲扇,一手轻抚着她的小脸。 今儿上午让她家宝宝受委屈了。 “媳妇儿,你睡觉吧,我来扇。” 慕剑锋拿过她手中的扇子给她们娘俩扇着风。 高大帅气的男人温柔又疼人。 麦地里张琴那些侮辱她的话浮现在耳边,许兰心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锋哥,我骗了你。”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我骗你说我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亲人,其实不是的。” “我父亲还在世,只是因为他在我妈去世之后再娶,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我才跟他断绝了关系。” “张琴口中说的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就是他。” 她声音艰涩: “至于之前我上大学时发生的事,那些都不是真的……” 见她眼睛都红了,慕剑锋没让她继续往下说: “好了,好了,媳妇儿,咱不说了。” “我一直都相信你。” “下午还要去地里,快点儿睡一觉,养养精力。” 许兰心被他揽着怀里,闭上眼,抱住了他的腰。 李老太跟张琴下午都没去上工,老李家有两个人旷工,计分员零分处理。 村里人都开始笑话老李一家,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本来老李家的名声就不算好,现在更差了。 老李头和李壮路过时,都没人跟他们打招呼。 李家跟慕家不对付,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桃吉村的村民们一直忙到7月底,把麦子割完收进粮仓,又种下晚玉米,这才忙完一阵。 今年别的地方因为雪下的比他们这里大,所以收成都比不过桃吉村。 去粮站交粮回来的慕保国和慕老大等人,全都是笑着的。 马月红晚上特意带着三个儿媳蒸了几十个白面馒头犒劳全家人。 慕卫国和刘秀英也被慕剑锋给请了过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啃着白面馒头,觉得比野菜馍馍和窝窝头香多了。 “还是白面馒头好吃!” 性子最为跳脱的慕阳浮夸的感慨,逗的一桌人笑开怀。 慕卫国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掉了点馍渣渣,便喊着他让他捻起来吃掉: “全家人忙碌了将近两个月才存下那么点儿麦子,磨成粉更少,所以白面馍馍不能浪费一点儿,要知道,粮食来之不易。” 他在村里的威望很高,甚至都超过了他弟弟慕保国这个大队长,小孩儿们都听他的话,也都怕他。 慕阳听话的照做,还保证: “我绝对不会浪费一丁点儿粮食的。” 慕南南露出四颗门牙,跟着学: “不浪费,不浪费。” (); 纪北年 刘秀英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忍不住笑: “南宝咋这么聪明呢,大人说啥她都能听懂。” 慕剑峰最喜欢别人夸他家闺女了,喜滋滋地接话: “那可不。” “九个多月大的娃娃,别人路都走不稳,我家南宝就能跑了。” “真的?” 刘秀英低头逗着慕南南: “南宝会跑了,大奶奶还没看过,南宝能不能跑几步让大奶奶看看?” 她慈祥又和蔼,又经常做些小衣服给慕南南,许兰心对她很是尊敬,于是就把慕南南从怀里放下,让她自己走到大门口。 慕沉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大门口蹲着,张开双手,等着矮矮的穿着短衣短裤的粉红色小团子扑进他怀里。 “南宝,快跑,哥哥在这儿接着你。” 慕南南迈着小短腿,步子较稳的朝他跑去。 小小的人跑的还挺快,到了门槛处居然有些刹不住车,眼瞧着就要绊倒,却一下子扑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慕南南抬头,发现接住她的人,是个比他高一头多的漂亮小男孩儿。 纪北年也低头看她,圆圆胖胖的小脸儿,黑曜石般的大眼尤为出众,粉红色的小褂子,上面还点缀着碎花,白嫩嫩藕节似的小短胳膊抱着他的腰。 不习惯与人有肢体触碰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只留慕南南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个小哥哥,漂亮的跟画儿里的人似的。 城堡里墙壁上挂着的那么多画像,都没小哥哥好看。 但由于才莽撞的撞到了人家,所以她就算双眼放光,也没有再出声。 “呵呵,小娃娃长得可真俊。”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慕南南才发现,小哥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穿着中山装的老大爷。 原本在饭桌上坐着的慕卫国腾的一下站起身,激动的走到老大爷跟前: “您怎么来了?” 老大爷,也就是纪老爷子,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调侃: “怎么,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您能来,我比谁都高兴。” 慕卫国激动的黝黑的脸都红了,忙拉着他就座。 慕保国和慕老大等人也都站起了身。 他们知道这个老大爷,经常给慕卫国邮寄些金贵的营养品和票据,是京都的大人物。 面朝黄土背朝天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慕家人难免有些局促。 慕沉抱着慕南南也站在一旁。 纪北年则站在了纪老爷子旁边,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乱动。 一点儿都不像两岁多的小男孩儿。 “这是您的孙子吧!” 慕卫国抬手想摸摸纪北年的头,却被他侧身躲开。 纪老爷子看在眼里,叹了一声气: “北年他自小便有自闭症,不喜欢跟人交流,也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卫国啊,你别见怪。” 慕卫国虽然不知道自闭症是个什么意思,但也看出来了纪北年跟正常的小孩儿不一样。 纪老爷子岔开话题,朝门外喊了一声,就有一个小伙子,提着一大堆东西进了院子,麦乳精,奶粉,各种肉类罐头,甚至还有几箱水果。 (); 很甜 “老大哥,您这是干什么?” 慕卫国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佯装生气: “您来看我不需要带东西,费钱又费力。” 京都离这儿好远,坐车都要两三天。 纪老爷子像是早知道他会这样,不紧不慢的准备好的措辞: “这些东西又不是全给你的,大部分都是给这群孩子们的。” 他将三大袋儿奶糖,两箱水果,全部的奶粉,以及五罐麦乳精都放在了慕家撤了碗筷的饭桌上。 这下轮到慕保国推辞了,他学着他大哥的称呼: “老大哥,来者是客,我们还没好好招待你,就收这么大的礼,这怎么能说得过去?” “您还是收回去吧。” 纪老爷子笑道: “我可不是客,我以后就是桃吉村的村民了。” 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证明,上面是长期定居的批准。 “往后十几年,老头子我可都要在这儿安享晚年了,少不得要仰仗大队长的帮助喽。” 慕保国看了看证明,上面批的有字也盖的有章,看来这位大人物是真的要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住下了。 “老大哥客气了,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 纪老爷子被这句话弄得舒心,他看向慕卫国: “你弟弟可比你爽快多了。” 慕卫国附和道: “我弟弟打小就机灵,不然怎么能当上大队长呢?” 纪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拆了一包奶糖,开始分发给小孩子们。 “大队长,这是你家大孙子?” 他看着凑在一起吃奶糖的孩子们,指着慕沉问。 “是。” 慕保国笑着介绍: “我有四个孙子,慕沉十二,是老大,慕升十岁,是老二,慕阳和慕天是双胞胎,刚到九岁。” 他介绍到慕南南时,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 “那个最小的小娃娃是我唯一的孙女,才九个多月,不到一岁,已经会跑,会说话了。” 慕南南听到自家爷爷的话,抬头对纪老爷子灿烂地笑了一下,接着大眼又不自觉的偷偷瞄向纪北年。 谁知纪北年也正在看她,眉目间隐隐有些,嫌弃。 别人吃奶糖都是一个一个的吃,就她一下吃了两三个,小嘴里塞的满满的,在别人看来是可爱,在他看来就是吃相难看。 慕南南见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巴看,以为是他也想吃。 于是摇摇晃晃的朝他走去,从上衣的小兜里掏出藏起来的两个奶糖,一手一个握着给他,含糊不清道: “小哥哥吃。” 纪北年没有接,甚至还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慕南南手举的有点酸了,她微微歪了下头: “很甜。” “给你吃。” 全部的人都盯着两个小娃娃,纪老爷子的脸上有紧张也有忐忑。 自闭症不好治,家庭医生说最好带北年去风景优美的乡下,乡下孩子多,好玩的东西也多,说不定慢慢的就能治好了。 他来桃吉村,一是为了养老,二也是为了这个。 而被人关注着的纪北年还是没有伸手接糖,甚至都没有做出反应。 (); 南南喜欢你 慕南南嘴里的奶糖都化完了,她放下了举着奶糖的两只小手,将两个全部剥开,接着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硬硬的白色糖块塞入口腔,奶香味和甜味瞬间涌上味蕾,纪北年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他是喜欢吃糖的。 慕南南递给他奶糖时,注意到了他停留在奶糖上的视线,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 剩下的一个她没舍得给,自己含在了嘴里。 没长齐的小乳牙慢慢嚼着,大眼亮晶晶的。 前世城堡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每次她吃的东西都是森林里的野果子,长大后偶尔会捡到撞在树妈妈身上的一些兔子或者是别的小动物,可惜她不会做饭,一般都是直接烤了吃。 根本就没有吃过奶糖这样的美味。 这味道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慕南南见桌子上还有,迈着小短腿儿就要去拿,可到了才发现,她的身高压根儿就够不到。 “妈妈。” 她扭头求助许兰心。 只是她吃的奶糖有三四个了,许兰心怕她吃多了不好,便当做没听到。 慕南南鼓了鼓小脸,打算垫起脚自己拿,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桌子边缘,就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走了剩下的半袋儿糖。 她回过身,看见是纪北年,他轻松地拎着糖,看样子像是要伸手进去拿。 “啊。” 她以为是要给她剥糖吃,张大小嘴啊了一声,等待投喂。 谁知纪北年只看了她一眼,就在糖袋口打了个结。 “不能吃多,蛀牙。” 他终于开了金口,却说的是拒绝她的话。 慕南南看着他这张脸,眨了眨眼,竟听话的将小手背在身后,小奶音拖长: “哦——” 脑海里传来树妈妈的轻笑声: “南南这么听话呀~” 慕南南双眼不离纪北年,有些害羞地回: “树妈妈,这个小哥哥好好看啊。” “比南南的哥哥们都好看。” “南南喜欢他。” 树妈妈:“……” 没看出来,它家南南还是个看脸的。 它斟酌着用词,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南南,你是女孩子,要矜持。” 慕南南一脸无辜: “我喜欢他的脸,跟我是女孩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树妈妈沉默了好几秒,才答: “没有。” 喜爱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 慕南南又盯上了纪北年的手,男孩儿的手跟她的不一样,冷白的手背,没有肉窝窝,指节比她长很多,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干净又好看。 她肉乎乎的小手蠢蠢欲动,却还不忘礼貌的问: “小哥哥,我可以,牵你吗?” 纪北年漂亮的小脸上没有表情,冷着声: “不可……” 剩下字还没有说完,手心就传来热乎乎的感觉。 慕南南受不了美手的诱惑,直接将自己的爪子塞了进去。 还用短短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背,凉凉滑滑的,很好摸。 见纪北年没有把手抽走,她又捏了几下,然后拉住他的食指,用带了些痴迷的小奶音响亮的说: “小哥哥,南南喜欢你。” 脸和手都喜欢。 (); 奶瓶 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喜欢的纪北年懵了,就那么呆呆的让她牵着。 他从出生开始就患有自闭症,因为不合群,大院儿里没人会找他玩,他也不屑于跟他们玩,有那个时间,他都能解好几个公式了。 之后搬到了别墅,他干脆就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不想与外界交流。 这次到乡下还是纪老爷子强硬带他来的。 感觉到手指又被人捏了一下,纪北年蜷了蜷指尖,却刚好将慕南南小肉手握在掌心。 一瞬间,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低头,对上慕南南笑的傻乎乎的圆脸。 他也不知出何原因,再也没有动抽回自己手的念头。 纪老爷子眼角都笑出了细纹,看来来桃吉村来对了。 他家孙子终于愿意跟同龄人接触了。 因为慕卫国曾经在纪老爷子手底下办事,他家又是唯一的青砖瓦房,所以纪老爷子就在他家入住了。 当晚还是在慕保国家吃的饭,人家拿了那么多礼物来,请一顿饭是应该的。 为了款待客人,马月红将家里唯一一个腌干的腊兔肉都炖了炖,人多肉少,可慕家人都有教样,都紧着客人吃。 就连慕沉他们几个,也懂事的很少去夹肉吃。 纪老爷子看在眼里,觉得慕家人不一般。 农村人少见肉腥,甚至连吃饱肚子都做不到,可慕家的人却能闻着香喷喷的肉香,而忍着面不改色,连咽口水都没有。 他心中对这一家人的好感不由得开始飙升。 纪北年的饭是单独盛出来的,他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 慕南南被马月红抱在怀里,用勺子喂奶粉喝。 她还小,怕吃肉不消化,别的东西也没有营养,所以就一直喝着奶粉。 反正慕启也在奶粉厂上班,奶粉也容易弄到手。 纪北年吃完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手帕,擦了擦嘴,一举一动都能看出来教养极好。 马月红不由暗叹,果然是打京都来的少爷,涵养都刻在骨子里。 碗里的冲的奶粉还剩个底,用勺子舀不到,她就拿着碗,让慕南南就着碗口喝。 那大大的碗都把小娃娃的脸给遮住完了。 纪北年看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嘴唇蠕动了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奶瓶吗?” 马月红闻声抬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 “奶瓶太贵,要好几块一个,而且还要有外汇券才能买到,我们这里是农村,肉票都不常有,哪里还有外汇券。” 她把碗放下,用一个干净的小毛巾给慕南南擦了擦唇边的奶渍。 纪北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跑到门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有不少村民在围观。 他拉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背包,找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一个透明的玻璃奶瓶,还有一罐儿一看就贵的不得了的奶粉。 马月红把慕南南放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不敢相信的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东西。 玻璃做的奶瓶透明晶亮,那罐没拆封的奶粉一凑近就能闻到奶香。 “北年,这一看就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你确定都给南南?” 纪北年的手指被慕南南抓着玩,没有回答。 到了慕家后,他好像只跟慕南南说过话。 (); 不要钱 纪老爷子也没有操之过急,他笑着替孙子答话: “北年很小就不喝奶粉了,一直喝的都是牛奶,他妈妈给他准备的这些东西也用不上,都是新的,就给南宝用吧。” 马月红也没有假客气,毕竟南宝的确需要一个奶瓶。 但也不能白要人家东西,她道: “老大哥,您说这两样需要多少钱,我买下来。” 纪老爷子摆了摆手: “北年送给南宝的,要什么钱。” 马月红坚持: “你已经给孩子们送了那么多东西了,这钱必须给。” 纪老爷子见拗不过她,便指了指一直低头看慕南南的纪北年: “东西是北年的,他说要钱就要。” 马月红看向纪北年,这次他总算说话了: “不要钱。” 送给南宝的,怎么能要钱。 而且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就要上百块钱,慕家连普通的奶瓶都买不起,今日硬着头皮买下,估计也要倾家荡产了。 马月红不再问了。 只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多照顾照顾他。 让家里的几个孩子多找他玩,争取治好他的病。 慕南南攥着他的手指,奶呼呼的道: “谢谢小哥哥。” 纪北年动了动手指: “不用谢。”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晚霞映的院子里红彤彤的,两个小娃娃面对面的坐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紧紧的牵着。 纪老爷子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村里住进来了两个外户人,还开着小轿车,村民间涌起轩然大波。 家家户户都在讨论着。 有不少村民一碰到慕家的人就盘问,得到的话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来投奔他们了。 李老太撇了撇嘴,在一堆嘴碎的老太太群里说着坏话: “那日我可瞅见了,人家穿着城里商场上卖的几百块钱的那种衣服,开着小轿车来的,慕家要有这么有钱的亲戚,早就不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着了。” 她的儿媳妇张琴却不这么想,大队长的大哥慕卫国是个有本事的,保不准人家真有个有钱亲戚。 她咬了咬牙。 许兰心的命咋那么好,嫁到了慕家。 “一脸苦相的想啥呢?” 李老太伸手掐了她一把,恶声道: “这都快中午了,还不回家做饭,想饿着你男人。” 张琴疼的泪花都出来了,可因为上一次收麦子时打的那一场架,让她花了八九块钱的医药费,本就穷的家更穷了,婆婆李老太更是对她又打又骂,态度十分恶劣。 家里是婆婆当家,她捂着胳膊,暂时不敢反抗,装作唯唯诺诺的道: “我这就回家做饭。” 旁边的那些老太太看在眼里,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年头,婆婆教训儿媳妇,理所当然。 下午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到了傍晚也没有停下。 慕南南扶着门框,想要跨过高高的门槛儿,可是了几次都没有迈过去,腿太短了。 正当她想要求助时,看见了纪北年穿着雨衣朝她走来。 “小哥哥。” 她开心的叫着他。 两人现在每天都会见面,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今天下了雨,她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 (); 聪明 “北年,下了这么大的雨还来,淋湿了没有?” 许兰心帮纪北年脱下雨衣,又让慕剑峰倒了一杯热水。 白瓷的杯子,小小巧巧的,一看便是幼儿用的。 许北年拿在手中,果然就听许兰心说: “听老爷子说你向来不用别人的东西,但这是南南的杯子,她四叔特意给她买的,才用了两三天,跟新的一样,北年可别嫌弃。” 纪北年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小声道: “不嫌弃。” 许兰心听到他说话,笑了下,然后让他跟慕南南在一起玩去了。 说是玩,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两个小娃娃凑在一起,也不吵闹,只静静的翻各自的书。 纪北年从会爬时,就与别的小孩儿不一样,他从来不对儿童玩具感兴趣,玩儿的都是小型机械。 家庭教师从他会走路开始教他识字,到现在几乎所有的汉字全部都认全了。 他这次来桃吉村也拿了很多书,正在自学小学课程。 慕南南见他正在看二年级的数学课本,不由得对树妈妈感慨: “树妈妈,小哥哥好聪明啊。” 她这个假娃娃都没学的那么快。 还在一年级停留着。 前世她认字读书,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来的,没见过任何课本,读的只是世界名著。 柳树的声音温温柔柔: “你家小哥哥乃大贵之人,虽然有自闭症这个缺陷,但也拥有异于常人的专注力和智商,南南的运气很好,能跟大贵人做朋友。” 听此,慕南南忍不住伸出小肉爪,纪北年已经熟练的反握住了她。 小男孩儿的眼睛从书本上离开,一板一眼的哄娃娃: “南宝乖,先自己玩一会儿,还有五分钟我就看完了。” 能把他的专注力移到她身上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慕南南点着小脑袋,不再去打扰他。 可她看书也看累了,不知不觉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等纪北年把书放下,她的嘴角已经染上了晶亮的口水。 奶娃娃睡的熟熟的,呼吸之间都带着奶香。 纪北年将旁边放着的小毯子给她盖上,坐着看了她好长时间,直到纪老爷子来接他,才离开。 雨后天气清爽。 山上的蘑菇和野果长势正好,慕保国便组织了全村人上山摘蘑菇打野果。 慕南南坐在慕剑锋的背娄里,一双眼灵巧的左看看,右看看。 桃吉村虽然穷,却是依山傍水,这一片儿的山村民都可以进去打猎,打到的猎物不必交公,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卖到县里的国营饭店。 听奶奶说,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这片山救了不少人的命。 众人边走边采摘,许兰心她们的背楼里都装满了蘑菇,张春梅摘的最多,她本就是附近村子的人,上山摘东西可是一把好手。 慕南南和纪北年拉着小手走在大人能看见的地方。 “小哥哥,这朵蘑菇好漂亮。” 她说着就想蹲下身去摘,纪北年却一把将她拽起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慌张。 “南宝别摘!” (); 遇蛇 慕南南疑惑的看他: “这朵蘑菇没有毒,为什么不能摘?” 她以前在森林里找吃的,有毒跟没毒的蘑菇还是能分清的。 纪北年看着蘑菇旁边那条一两米长的绿色长蛇,不动声色的将慕南南护在了身后。 蛇吐着猩红的舌慢慢开始移动,慕南南总算发现了这条跟树木融为一体的蛇。 绿色的蛇头中间点着一抹红,一看就有毒。 她的小腿开始打颤,小手抱住了纪北年的胳膊,蛇这种东西最吓人了。 纪北年压低声音: “南宝,等下我引开蛇,你去喊大人。” “不行!” 慕南南鼓了鼓勇气: “我们一起。” “南宝听话!” 纪北年缓缓蹲下身,手里捡了一个石头,然后迅速将慕南南推远,一石头砸在了蛇头上。 青蛇正要发起攻击,突然被砸了一下,蛇身快速的扭动,朝他滑去。 眼看他就要受伤,蛇尾巴却突然被几棵草缠住,飞出去的青蛇被拽了回去。 慕南南没有来得及感谢那几颗小草,就拽着他狂奔,使出吃奶的力气喊: “奶,奶,蛇,有蛇。” 马月红连忙拿着小锄头赶来,一眼就瞅见了被草缠着的蛇。 她握着锄头,狠狠地朝蛇头刨了下去。 纪北年捂住慕南南的眼,没让她看。 马月红过来问他们有没有吓到,见两人摇头,身上又没有伤处,才放下心。 她将蛇头和蛇身捡进背篓,嘴里还道: “这蛇挺肥的,烤来吃正好。” 纪北年:“……” 慕南南虽然害怕,但又探出小脑袋问: “奶,蛇肉好吃吗?” 她还没吃过呢。 马月红将沾了血的锄头在地上擦了擦,回道: “当然好吃。” 晚上回到家。 慕南南两只小手抱着一块儿烤得焦黄焦黄的蛇肉,吃的不亦乐乎。 纪北年默默的将自己碗里的那份儿夹给她。 “小哥哥,你不吃吗?” 慕南南小嘴上沾了油: “超好吃的。” 纪北年拿出自己的手娟给她擦了一下: “我不喜欢吃蛇肉。” 慕南南腮帮子鼓鼓的,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盘菜: “那哥哥吃蘑菇,刚摘下来的蘑菇最好吃了。” 纪北年依言夹了一筷子,是挺好吃的。 不过,好像在她眼里,什么都是好吃的。 包括吓到她的那条蛇。 饭后。 马月红洗了半盆子的野山楂,慕南南吃了一口就酸的整张肉脸都皱了起来。 “好酸!” 纪北年手伸到她小嘴下面: “酸就吐出来。” 慕南南看着摊在她下巴处的小手,眨了眨眼,没有吐在他手上,而是艰难的咽了下去。 纪北年抿了下唇,收回了手。 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开心。 慕南南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揪了揪他的衣摆,呲牙一笑: “小哥哥,我牙长齐了。” 她故意露出长的整整齐齐的两排小乳牙: “所以我吃酸的也没事。” 为了表明这话的准确性,她还抬手敲了敲门牙: “它们长得都很结实,不会被酸倒的。” 纪北年被她的这个动作逗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 挣大钱 整个秋天,村民们都不断的往山上跑,但因为上一次差点儿被蛇咬,所以慕南南和纪北年被勒令在家待着。 正好奶粉厂放假,慕启就在家看着他们两个,马月红等人则去了山上。 院里的枣树长的正好,树顶上挂着红彤彤的大枣,底下的还有些泛青,他灵活的爬上去,挑了最大最红的一片摘了半背篓,洗干净,让两个娃娃吃。 而自己则是看着。 慕南南拿了一颗枣,踮起小脚要喂他,慕启没有吃,而是转而填进了慕南南的嘴里。 “南宝留着自己吃,四叔不爱吃枣。” 他说完后,就把剩下的枣整齐的铺在竹簸箕上,打算晾晒干做成干枣片。 慕南南出生时枣树在大冬天长的硕果累累,那时她就见过大伯,二伯和四叔背着从树上打下来的枣去县城卖。 所以她知道四叔不是不爱吃,是想留着卖钱。 刚才还吃早吃的正欢的小娃娃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纪北年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弯下腰问她: “南宝,你不开心?” 他对他的情绪感知总是很敏感。 慕南南将嘴里的枣核吐出来,真情实感的发问: “小哥哥,怎么样才能挣很多很多钱?” 纪北年想了一会儿,认真的回她: “挣钱的方法有很多。” “像我家,我爸爸经营的有饭店,有建筑,也有酒庄,还有很多公司,一年就能挣很多钱。” “我妈妈则是从事翻译行业,一个月也有一两千的工资。” 一两千块钱,慕南南听的眼都直了。 她四叔从临时工转变为正式工,一个月也不过才三十多块钱,光这就让十里八乡的人们羡慕的不得了。 “小哥哥,你妈妈工资好多啊!” 纪北年摸了一下她的头: “我爸爸一个月挣的钱更多。” “大概是我妈妈的几百倍。” 他停顿了下,又道: “我去年发明出了一个榨油机,专利卖了几万块钱。” “哇!” 慕南南惊叹的声音太大,把慕启都引了过来。 “两个小家伙在说什么?” 他含笑问。 “四叔。” 慕南南拽着他的指尖: “咱们家的枣树上面结的枣子一年能卖多少钱?” 慕启知道自家小侄女儿不凡,也就没有瞒着她: “五十多块钱。” “这个算是额外的进项,很不错了。” 起码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了,以前上学时,他的学费全靠这棵枣树。 天色有些阴沉,慕启抱着她进了屋,纪北年在身后跟着。 慕南南枕在他的肩上,粗糙的布料蹭的她脸颊疼。 但全家除了她,穿的都是这种粗布衣裳。 “四叔。” 她的声音有点闷: “我想带咱家挣大钱。” 慕启没有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低下来跟她对视: “南宝是想到什么挣钱的法子了吗?” 慕南南咬了咬手指头,想起了在山上看到的一大片山葡萄,再结合纪北年说的酒庄。 “四叔,我们做葡萄酒吧。” “我知道做葡萄酒的简单步骤。” 她小奶音激动: “山上就有野生的山葡萄,采下来做成酒,一定很值钱。” 她见爷爷买的白酒还要五六块一瓶。 每次都被奶奶骂败家。 (); 存款 慕启抱着软乎乎的侄女,心里满是惊诧。 县城里的厂有很多,但就是没有酒厂。 而且因为不能私自买卖,公销社里的酒价很高,但架不住有人想喝,每次都能早早的卖完。 他记得,上一次刘刚想买酒送礼,都没有买到手。 若真的能做出南宝说的那种葡萄酒,也许真的能大赚一笔。 纪北年看着沉浸在赚钱大计的慕南南,漂亮的眸子十分专注。 南宝跟别的小孩儿不一样,她很聪明,也很可爱。 关键是,他很喜欢。 雨说下就下,先是一小点儿小点儿的往下滴,而后变成瓢泼大雨。 慕保国等人冒着雨跑进家,慕老大和慕老二肩上还扛着两个麻袋,纪老爷子也背着一个满满当当的背篓。 “咱们赶得可真好,刚到家,雨就下大了。” 慕卫国脱下外面湿了的褂子,脸上都是笑意。 马月红接过慕南南递过来的干毛巾,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脸接话: “今年秋季雨水多,晚玉米一定能长得很好。” “麦收我没赶上,收玉米我可得加把劲儿。” 纪老爷子年纪最大,却老当益壮,早就想尝试尝试干农活了。 “老大哥放心,到时我一定给你分好大一块儿地,让你的劲儿有处使。” 慕保国这些天也已经跟老爷子称兄道弟,玩笑也能开得起了。 纪老爷子从善如流: “那大队长可要让计分员给我记满工分,最好给我评个劳模当当。” “哈哈……” 其余人被两个老爷子的话逗得笑作一团。 纪北年眼中也染上了笑。 这里有别墅里没有的热闹和温暖。 晚饭时,马月红特意让张春梅去别的村民家买了一只鸡,加上山上刚摘的蘑菇炖上一两个小时,没有放多少多余的调料,味道鲜美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连纪北年都多吃了一碗饭。 等家里人收拾好碗筷,慕启说出了慕南南要做葡萄酒的事。 “这能行吗?” 慕老二没上过学,也不懂如何葡萄酒是如何做的。 慕南南就跟他讲: “葡萄酒很好做,只需要把山里的葡萄摘回家,用水冲一下,再晾干水分,和上几斤冰糖,放进坛子里,等上一两个月就行了。” 她说话很流利,懂的也很多,慕家没有一个因为她年纪小而质疑她的话。 老二媳妇儿刘燕一听还要用冰糖,眉头便皱了起来: “冰糖贵的很,一斤就要好几块,到时要是酒卖不出去,买冰糖的钱不是白瞎了吗?” 她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慕保国敲着烟杆想了想,问马月红: “咱家这些年存了多少钱?” 家里的账从来都是过明面的,马月红几乎是立刻就说了出来: “卖土豆红薯,再加上老大,老二,老三采药,偶尔卖到药铺的药材,统共存下了三百五十八块钱六角两分。” 家里人多,花销也大,年收入不过百的他们能存下这么一笔钱,已经非常省吃俭用了。 慕保国看着小孙女黝黑发亮的双眼,狠了狠心: “老婆子,把零头都拿出来,交给老三家,当做做葡萄酒的本钱。” (); 神仙派来 晚上,慕南南睡在炕上,两边分别是慕剑锋和许兰心。 “锋哥。” 许兰心拍着熟睡的慕南南的背,上身微倾: “明天你早点儿起来,趁着别人家都在睡觉,跟大哥,二哥一起去供销社买几十个大坛子。” 慕剑锋也正在盘算着这事儿,他有些担忧的问: “媳妇儿,你说做葡萄酒能挣钱吗?” “到时要是再赔钱进去咋整?” 虽然山葡萄不要钱,但冰糖和坛子都是要钱的。 许兰心拍在慕南南背上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嫩乎乎的小脸,柔声道: “我相信咱闺女。” 出生第一天就跟别的娃娃不一样,说话,会走,会跑的时间也比别的孩子要早很多。 “锋哥,我觉得咱娘说的对,南宝就是神仙派来帮咱们一家的。” 这是婆婆拿钱给她时,偷偷跟她说的话。 次日一早,鸡刚打鸣,天蒙蒙亮。 慕启去县里上班,慕老大几人跟在他身后,碰见起的早的人家,只说是去北边的自留地里看看。 到了供销社,一问才知没有小坛子,只有十斤装的大坛子。 而且一个要五毛钱。 慕剑锋买了十个,花了五块钱,然后又花了四十五块钱买了十五斤冰糖,幸好供销社前几天进的冰糖多,否则还买不到这么多。 这下兄弟三人手里只剩下八块多了。 将买的东西放进大背篓里,慕老大和慕老二就打算回家了。 谁料,慕剑锋跑到对面的国营饭店里拿着粮票买了五个肉包子,又花出去了四块钱。 他举着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分别递给慕老大,慕老二一人一个,自己也抱着一个啃,剩下的两个则揣进了怀里。 慕老大嫌他浪费钱: “咱回家吃就行,用不着买什么肉包子,不声不响的跑去乱花钱。” 慕老二闻着肉包子的味儿,也跟着道: “就是。老三,咱家存钱不容易,都是应急救命的钱,下次可别乱花了。” 慕剑锋看着两个哥哥背着背篓弯着腰,额上还滴着热汗,嘴上应着下次不会了,双眸却垂了下来。 抄小路到了家,把怀里一直捂着的两个包子拿出来,分给家里的小辈,一家人便又都背着背篓上山了。 很想跟着一起去的慕南南被慕保国抱着去了猪圈,进行每日的例行视察。 正在喂猪的吃草的葛大爷见了爷孙两人,赶忙招呼: “大队长来了。” 慕保国站在栏杆边,看了看猪圈里的几头猪,点头夸赞: “不错,葛老叔,您把猪喂的真不错,今年年底,咱大队养的猪肯定又是最肥的。” 葛大爷被夸的很受用,干瘦的脸上都露出了笑。 他本是市里极有声望的医生,而后落难,有幸遇到慕保国这个公平正直的大队长,晚年才安定。 他正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就见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大伯伯,救命!” (); 虐待 “大丫,咋了?” 慕保国看着拽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焦急的问: “出啥事儿了?” 慕大丫哭着喊: “二伯伯,我大婶婶又在打三丫了,三丫流了好多血,躺在地上起不来。” “大婶婶她不让我往外说,家里没人,我怕的很,就偷跑出来找您了。” 慕保国一听,抱着慕南南就走。 几分钟后。 他走到一家泥胚房,黑着脸踹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一进门儿就看见慕三丫躺在地上,后脑勺流了一大摊的血,生死不知。 “三丫!三丫!” 他把慕南南放下来,查看了一番慕三丫的情况。 十岁的女娃,身上的衣服小的露出了手腕和脚腕,上面还有青紫的掐痕,脚上的布鞋破的露出了脚趾,脸色干黄枯瘦。 一看便知是被人虐待了。 慕保国让跟来的大丫去牛老头那里,把牛车叫过来,三丫伤的太重,连鼻息都快探不到了,要赶快去县医院。 “熊大花!” “滚出来!” 他又去踹堂屋的门。 力道大的房梁上都掉下来了一层土。 堂屋里,熊大花顶着门,瑟瑟发抖。 慕保国还在继续踹门,她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因为之前她打三丫被慕保国发现,差点儿被他压去公安局。 牛车来了。 慕保国顾不上跟熊大花算账,让大丫抱来一床褥子,铺在车板上,动作小心的把三丫放上去。 然后抱起慕南南,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 牛老头坐在车板前,回头看了看三丫的惨状,摇着头叹息: “强子家真是个狠心的,亲闺女也能下的了这么重的手。” 在这个年代,农村人是重男轻女,因为男的下地干活儿力气大,挣的工分儿也多。 可如果是亲生的闺女,也是会有一两分疼爱的,总不至于太过苛待。 偏偏慕强跟熊大花夫妻俩心狠,把自己的闺女当仇人对待。 成天干活还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是又打又骂。 名声在村里早就臭了。 毕竟连亲生骨肉都能虐待,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坏。 慕保国护着三丫受伤的头,眉宇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爷爷,把三丫姐姐打成这样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嗯。” 得到回答的慕南南小手握着三丫冰凉的手指,帮她温暖着。 她跟三丫只见过几次。 但每一次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才十岁的小姑娘勤劳又能干,收麦子时,跟大人一起在地里挣工分,入秋上山摘东西卖钱,也总是会有她的身影。 红扑扑的脸上总是带着暖融融的笑。 这样好的女孩子,竟然也会有父母不喜欢吗? 她闷闷的想。 到了县医院。 她趁着慕保国下车之际,滴了一滴树灵到三丫嘴里。 三丫已经快要没有起伏了的胸口,慢慢开始恢复呼吸的频率。 慕南南松了口气,一个好好的生命,她不忍心就此陨落。 慕保国快速找到医生,三丫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个小时后。 医生出来,摘下白色的口罩,对受在外面的慕保国说: “还好病人送来的及时,头上的伤血已经止住了,没有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就是脱臼的手腕要养上两个多月。” (); 神童 “医生,太感谢您了!” 慕保国提起的心放下,连连道谢。 慕南南也跟着道: “谢谢医生叔叔。” 一个小小的小不点儿,扮作大人的模样真诚道谢。 年轻的男医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用谢,这是叔叔该做的。” 慕南南弯着大眼,朝他笑了笑。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露出软乎乎的笑,简直酥软了人的心。 男医生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柔软了起来: “你们赶紧去把病人的手术费和住院费给缴了,这样我才能安排病房。” “哎,好的。” 慕保国应了一声,伸手去衣袋里掏钱,却发现因为来得急,连钱都没有带。 他略显尴尬的道: “医生,能不能迟点交?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男医生倒也没有为难他,只规定了到晚上必须交,又摸了摸慕南南的头后,走了。 慕保国拜托了一个护士照看一下躺在病床上的三丫,然后抱着慕南南去奶粉厂找了慕启。 门口的守门老大爷让他们写字登记,慕保国犯了难,他连小学都没上过,大字不识一个,当了大队长后,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老四的他不会写。 慕南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爷爷,把我抱低一些,我会写字。” 慕保国没有质疑她的话,抱着她就蹲了下来。 老大爷就眼睁睁的看着手小到堪堪能握住笔的奶娃娃,一笔一划,字迹隽秀的,写下了慕启两个字,又在后面的亲属框上打了个勾。 他惊奇的呦呵一声: “这么小的娃娃都会识字写字!” “老弟,你家出了个神童!” 他朝慕保国竖了下大拇指。 慕保国呵呵的笑,抱着慕南南进厂的背影更加挺拔了些。 他没文化,可他孙女儿有文化啊。 他有底气着呢。 慕启已经被提拔成了组长,正在检查机器时,就听见慕保国喊他: “老四!老四!” 机器的轰隆声有点儿大,慕南南也攥着小拳头喊: “四叔!四叔!” 慕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服,急忙向他们跑来: “爹,南南,你们咋来了?” 慕南南先一步回答: “四叔,我和爷爷是来跟你要钱的。” “三丫姐姐被她妈妈打的一身伤,爷爷送她来医院抢救,没有带钱。” 慕启皱眉: “爹,三丫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 慕保国催着他拿钱: “医院等着要缴费,你兜里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虽然知道这钱三丫的爹娘不可能还给他们,但他也不能狠心做到不管。 慕家的人都善良。 慕启也不例外,他身上也没多少钱,但他找了刘刚,把这个月的工资先预支了出来。 三十八块钱的工资在加上口袋里的两块钱,正好四十。 慕保国只拿了三十八: “剩下的两块是你的饭钱,你自己好好留着。” 他说完就抱着慕南南走了。 “四叔,再见。” 慕南南挥了挥小手。 慕启却说: “南南,等我下班了,就去医院找你们。” 等到黄昏时分,厂门一开,他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 要她的命 医院里。 三丫已经醒了。 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被棍子打的脱臼的手腕裹着一层黑乎乎的膏药。 小姑娘很坚强,就算伤成这样也没有哭。 反而还略带歉意的对慕保国笑了下: “二伯伯,这次又麻烦您了。” 慕保国正在给她倒热水: “不麻烦。” 他把铁杯子放在医院掉了红漆的,病床红柜子上。 因为常年劳作又黑又粗糙的手略显笨拙的扶起三丫,坐在床边的慕南南也伸手帮着。 “闺女啊。” 慕保国看着半靠在床头脸色青白的三丫,半是心酸半是无奈的道: “二伯伯不是跟你说过,你娘再打你的时候就跑到伯伯家,我来给你作主。” 三丫垂下头,声音很低: “我跑了,但半路上又被我娘给抓回去了。” 她一个小孩儿,是跑不过大人的。 慕南南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消极和认命,甚至还有,厌世。 她伸出小手,动作极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三丫姐姐已经很勇敢了,南南觉得你很棒!” 懂得在遭遇羞辱和欺凌时反抗,真的已经很勇敢了。 听着她奶呼呼的小嗓音,从醒来就很坚强的三丫忽然红了眼眶。 以前挨打时,她也反抗过她娘,但后来被她爹指着鼻子骂不孝,她家周围帮她说过话的大娘和大婶也都在说她,说什么被打的狠了可以跑,但不能跟大人对打,那样就是不孝,是会遭天雷劈的。 没有一个人夸她勇敢,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行为。 大人打小孩儿就是天经地义,小孩儿反抗一下就是不孝。 哪怕她娘打她的缘由总是无缘无故。 所以后来,她再也没有反抗过。 可现在,有人夸她勇敢,有人说她很棒。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稚嫩可爱的小奶娃,望进那双澄澈的大眼。 漆黑又纯净,没有被世俗污染,剔透的像琉璃珠子。 干干净净的,包容了世间所有善意和美好,没有任何人能将其染上颜色。 “南宝……” 她低声念着慕南南的名字,念着念着就流出了泪。 为什么那么多大人,都比不上一个小孩子呢? 见她哭了,慕南南有些无措: “三丫姐姐,你别哭了……” 她从小兜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手绢,抬着小胳膊给她擦泪。 三丫抱住了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闷声的哭。 哭尽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听着让人不忍。 慕保国不忍心听,起身去了病房外。 他摸了摸腰间的烟袋,脸上满是哀愁。 慕启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 “爹。” 他走近,隐隐约约听到了三丫压抑的哭声。 “爹,您打算怎么办?” 他斜靠在慕保国旁边。 慕保国瞪了他一眼: “没看见你爹我正愁着。” 病房里的哭声变小,慕启站直: “堂婶打三丫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跟堂叔打什么算盘,村里人都知道。” “不就是听信了以前那个神婆的话,认为是三丫阻了他们生儿子的路,想把三丫打死,再生一个吗?” “今儿个您救了三丫,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堂叔跟堂婶摆明了是要她的命,不把她从那个家里完全捞出来,今天的这事儿还会发生。” 慕保国隔着烟袋摸烟嘴,脸上的表情更愁了。 (); 重男轻女 他虽然是三丫的堂伯,但到底不是一脉的。 两家之间并没有那么亲近,他也没法插手太多。 但他是大队长,又不能眼看着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三丫被父母迫害而死。 “明儿个让强子跟熊大花来医院,看看两人是什么态度,顺便再问问三丫还想不想跟着这样一对父母。” 慕保国眼里带着几分果决: “上次三丫被熊大花关在柴房里打个半死,我就警告过她,打孩子是犯法的,亲生的也不行,若是她再不知悔改不肯认错,咱们就带着三丫去公安局报案。” 慕启没有异议,他爹做事的魄力,他还是相信的。 “那今晚您在医院守着,我带南宝回家?” 医院消毒水味重,又不是个好地方,南宝肯定是不能在医院过夜的。 慕保国今晚肯定是要在医院呆着,三丫被打了多少次,因为什么被打,他还需要盘问一下,记在本子上。 这样就算闹到最坏的情况,他手里也有了熊大花的罪证。 两人走进病房,三丫已经哭的睡着了,而慕南南的眼睛却红红的。 “南宝不哭,四叔抱抱。” 慕启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小声地安抚着。 慕南南趴在他肩上,揉了揉眼睛。 她被三丫的哭声感染,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不过三丫比她更惨,她没有遭受过父母的毒打,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丢弃了。 慕启见她情绪低落,跟慕保国打了声招呼,便抱着她往家里赶。 天色微黑,快走到家里时,慕南南忽然问: “四叔,三丫姐姐的爹娘为什么打她?” 慕启往前走的脚步一顿,沉默了。 他不想告诉南宝真相,她还太小。 “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 慕南南听见过别的村民家里传来打骂女孩儿的声音,在这个格外重男轻女的时代,生在农村的绝大多数女孩儿都在被不公平的对待。 “为什么所有人都更喜欢男孩儿?” 明明每个孩子,都应该是父母的宝贝啊。 慕启没想到她会懂那么多,他停在了家门前,抱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四叔不是,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是。” “我们爱家里的每一个孩子,慕沉,慕升,慕阳,慕天,还有南宝,都是我们的宝贝。” “南宝,不是所有人都重男轻女,我们家也不会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这种现象会慢慢改变的,三丫我们也会帮她,让她跟南宝一样健康成长。” 秋夜里凉,一阵冷风吹来,他赶紧推门进了院,慕南南被他的大衣裹着,没被风吹到一点儿,刚才还有些伤感的心情瞬间变的好转。 “哎呦!南宝,奶奶可算见着你了。” 一天没见她的马月红将她抱过去,稀罕的亲了好几下。 从山上摘葡萄回来,没见着总会蹲在门槛儿乖乖等他们回来的小孙女,可吓了她一跳。 之后才知道是跟着慕保国一起去县里了。 许兰心从热水盆里拿起一直温着的奶瓶,喝到嘴里温度正正好。 慕南南嘬着奶嘴,大眼里都是笑。 柳树已经恢复青绿的叶子摇了摇,像是在高兴它为慕南南找了一户这么好的人家。 (); 造孽 众人进了堂屋。 慕沉兄弟几个已经备好了热水,正端着水盆,拿着毛巾,要给慕南南洗脸洗脚。 温热的毛巾搭在脸上,脚上,轻轻柔柔的触感让她很快就昏昏欲睡。 小孩子最需要睡眠,她在医院待了那么长时间没有休息,现在困得不行。 慕沉接过昏昏欲睡的妹妹,把她抱到了铺着柔软小被辱的摇篮里,轻轻地摇晃着。 等她睡熟后,慕升才把奶嘴从她嘴里抽出,交给慕阳去清洗。 慕天则跑进房间,拿出来了一个小棉被,动作小心的盖在了她身上。 慕南南小嘴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的睡。 许兰心看着兄弟四人明确的分工,脸上不由得露出稍显无奈的笑。 南宝有四个哥哥宠着照顾着,她这个妈妈倒是无事可做了。 “娘,饭做好了。” 张春梅和刘燕端着碗筷出来,许兰心上前帮忙。 山葡萄太多,她们从山上回来的晚,现在才做好了饭。 正在把葡萄挂起来晾干外皮水珠的,慕老大和慕老二闻声洗了洗手,便坐到了饭桌旁。 莫剑锋把洗净的坛子摆好晾在院儿里,就迫不及待的坐在了许兰心身边的空位上。 “可饿死我了。” 他接过马月红递来的窝窝头,咬了一大口,端起野菜糙米粥,呼呼的喝着。 今天他出的力最大,摘的山葡萄也最多,有百十来斤,许兰心也没嫌他吃相不好,还把桌上最好的一道菜炒鸡蛋给他夹了两块儿。 “嘿嘿!” 慕剑锋向她靠近了一些: “还是媳妇儿心疼我。” 许兰心红着脸瞪他: “大家都在呢,好好吃你的饭。” 说着还往凳子的另一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腻歪,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马月红瞟了一眼样子有些吊儿郎当的三儿子,慕剑锋立马端正坐好,捧着碗吃饭,不敢再嬉皮笑脸。 “老四,三丫咋样了?” 问话的是张春梅。 但全桌的人都等着慕启回答,三丫那孩子向来乖巧能干,除了她那一对昧良心的父母,村里的人都很喜欢。 “抢救回来了,就是脑袋上的伤比较重,所以要在医院住七八天,等伤口长好拆线。” 慕启将嘴里喇嗓子的窝窝头咽下: “爹有些事儿要问问三丫,今晚就不回来了。” 就算他不说,家里的其他人没见慕保国回来,也都猜到了。 “唉,造孽啊!” 心软的刘燕叹气道: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堂叔堂婶给搓磨成什么样了。” 这一次要不是公爹没跟着上山,三丫指定没命。 马月红没接她的话,而是道: “今晚把葡萄酒做好,明儿个咱一家都去县医院找你们爹。” 慕强和熊大花可不是好相与的,死缠烂打最是拿手,她男人估计应付不过来。 饭后。 张春梅和刘燕蹲在井边刷碗,这年头没什么油水,用水一冲,碗就干净了。 葡萄表皮上的水分已经晾干了,吃了八分饱的慕老大几人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将晾干的葡萄捏碎,放进坛里,再按对应的比例放冰糖。 葡萄虽然多,但干起来也快,不到两个小时,墙根处就并列排着十多个坛子。 大多都是有十斤装的,也有一个七八十斤的大水缸。 没办法,摘的葡萄太多。 (); 偷偷摸摸 忙完的一家人洗漱完,各自回房躺在炕上。 “媳妇儿,没想到咱们摘了那么多山葡萄,估计最后能出四五百斤葡萄酒。” 慕剑锋乐呵呵的畅想着: “大队里的代销点一瓶白酒是五块钱,县城里的供销社卖的酒好一点儿,是五块五毛块钱,我问过老四,葡萄酒可是好东西,据说连市里的百货大楼也没有多少,到时咱把价钱提高,准能赚不少钱。” 许兰心没给他泼冷水,满含慈爱的亲了亲睡在两人中间的慕南南,提点道: “葡萄酒是稀罕物,但能找到买得起的买家也不容易,趁着葡萄酒没酿好之前,你跟大哥、二哥还有老四,最好联系好买家。” 不过,想到如今的局势,她又压低声音: “这事儿要偷偷摸摸的去干,不能让人发现,哪怕最后没有买家挣不到钱,也不能把人搭进去。” 慕剑锋也知道私下做买卖的危险性: “我知道。” 他带着茧子的手摸了摸慕南南的小手,跟许兰心一样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咱家穷,闺女生下来没多久就受饿,慕沉他们几个小子正长身体的时间,每顿只能吃个六分饱,大哥、二哥去县城宁愿饿着肚子,也舍不得买一丁点儿吃的东西,……” “还有媳妇儿你,自从嫁给我以后,日日上工干活,一件新衣裳都没买过,生闺女时又差点儿没了命……” 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竟然眼眶都红了: “媳妇儿,我不想再让家里受穷了。” 许兰心又好笑又心疼,她还不知道她家男人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儿。 但, “哪一个人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咱家的条件算是大队里最好的了,有些地方的人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吃树叶。” “锋哥,有上进心想挣钱改善家里的条件是好事儿,但同时也要懂得知足。” 她语气柔柔的: “就比如现在,我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每日能坐在一起吃上饭,这就很好了。” 慕剑锋听完后,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忽然翻到了她那边。 “你干啥?” 许兰心推着他的肩膀,动作幅度不大,怕惊动旁边的慕南南。 “我跟你说,南宝睡觉机灵,小心一会儿动作大了被咱俩吵醒。” 慕剑锋抱住她: “我没想干啥,就是想抱着我知书达理的媳妇儿睡觉。” 许兰心见他没有别的动作,便由着他去了。 …… 慕南南是在一阵的颠簸中醒来的。 “南宝醒了。” 抱着她的马月红掀开了她的小棉被。 “奶奶……” 慕南南略有些迷糊: “怎么这么晃啊?” 马月红将用棉布包着保温的奶瓶塞进她嘴里,笑道: “在车里,能不晃吗?” 乡下的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就算坐着小轿车也觉得摇晃。 慕南南叼着奶嘴环视一圈,没瞧见家里的其他人,却是跟纪北年的双眼对上了。 他就坐在她旁边,板着一张脸,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 医药费 慕南南眼里闪过惊喜,下意识的喊: “小哥哥!” 嘴里的奶嘴被松开,奶瓶掉落。 马月红赶忙去接,却被一双小手给抢先一步。 纪北年稳稳的接住奶瓶,重新靠在椅背上。 没有将奶瓶还给她。 慕南南怔了一下,穿着毛线袜的小脚踩在皮座上,两三下就蹭到了他怀里,揪着他的手指,眨巴着眼问: “小哥哥,你生气了?” 纪北年不吭声。 虽然他平时也很少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慕南南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是在生气。 “我昨天不是有意没去找你的。” 她解释道: “三丫姐姐被她娘打了,爷爷和我带着她去县医院,四叔和我晚上才到家,我又累的睡着了,所以没去找你。” 快一岁的小奶娃,奶声奶气的,吐字却是清晰。 纪北年闻着她身上的奶香,昨日一天没见到她的烦躁感慢慢消失。 抬起手护住怀里小小的一团,又拿起奶瓶喂她喝奶。 慕南南一边嘬着奶嘴一边看他,见他表情略有缓和,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笑了笑。 副驾驶座上的纪老爷子瞅见,又想起早起跟心理医生的通话,扭头对马月红说: “大妹子,我跟北年在邮局领完寄来的东西后,去医院接你们吧,中午咱们一起去饭店吃顿饭。” 国营饭店县里就那么一两个,又要粮票,又要钱的,贵的很。 马月红连忙拒绝: “这可使不得,中午我们一家在医院凑合着吃一顿就行,怎么能麻烦你呢?” 光搭这一趟便车,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更别说蹭人家饭吃了。 纪老爷子知道她不喜欢占人便宜,便换了个说法: “大妹子,这段时间我跟北年没少受你跟慕老弟照顾,再说了,因为南宝,北年的情况也好了不少,中午请你们吃饭,就当是感谢。” 马月红还想拒绝,纪老爷子就道: “在一起吃顿饭而已,妹子你要是再拒绝,就显得生分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马月红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到了医院,抱着慕南南下车,跟纪老爷子和纪北年挥了挥手。 小汽车渐渐远去,等了好一会儿,坐牛车的慕老大几人才赶到。 “娘。” 慕老大和慕老二中间还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正是一大早被慕家人强硬拽过来的慕强和熊大花。 “嗯。” 马月红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围着大红头巾的熊大花,就带着众人进了医院。 三丫的病房在一楼,就在拐角处。 “那啥,嫂子,俺想去趟茅房。” 一脚就要踏进病房的门了,熊大花想借机逃跑。 就在她扭头跑走的时候,张春梅拽住了她: “堂婶,都到病房门口了,再尿急也得先看看你闺女呀。” “我老大家的,俺真尿急,再不去就要尿裤子了。” 熊大花推搡着,她知道慕保国也在病房里,怕一会儿被拉去公安局,或者是让她给那个死丫头掏医药费。 慕强也扭扭捏捏的不想进,奈何慕家三个兄弟把他围住,想走也走不了。 但他是个男人,也没那厚脸皮说尿不尿急的。 (); 丧良心 马月红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把慕南南递给许兰心,拽住熊大花的后衣领,扯着人要进病房。 “嫂子,嫂子,你这是干啥?!” 熊大花双手扒着门框,瞪着眼睛喊: “俺说了,俺尿急。” 马月红还不清楚她的德性,冷哼一声: “憋着!” 说完她用力,一把将熊大华拽进了病房里。 慕强也被慕剑峰推了进去。 早就听见动静的慕保国敲着烟杆儿瞅两人。 “哈……” 熊大花勉强一笑: “大、大队长……” 慕强看了一眼缠着纱布的三丫,然后就别开了眼。 态度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强子,床上躺的是你亲闺女不是?” 慕保国锐利的眼神扫向他。 “……是。” 慕强点了点头。 “哼!” 慕保国拿着烟杆儿敲了下他的背: “你还知道是你亲闺女!” “老子还以为你六亲不认了呢!” “畜生还知道护崽,你瞅瞅三丫被你们两口子给磋磨成什么样了?!” “丧良心的狗东西!” 他昨晚听了三丫这些年的遭遇,气的一宿没睡着。 同一个村,竟然出了这么两个败类。 熊大花见慕强被打,顿时不乐意了: “大队长,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干嘛要打俺男人?” 她护在慕强身前,瞪着慕保国。 “俺男人又没做错啥事儿。” 慕保国气的吹鼻子瞪眼: “他没做错啥?!” “他对自己闺女见死不救,任你往死里打她,这还不算做错事!” 熊大花梗着脖子: “俺咋往死里打三丫了,俺只不过是教训教训自己生的丫头片子。” 她瞪向病床上的三丫: “村里哪家不打孩子?就俺打不得?” 慕保国忍着没用烟杆子抽她: “你那叫打孩子,你那叫杀人!” “就因为以前神婆子胡乱说的话,就把三丫不当人看,往死里收拾。” “你那是封建迷信,是不可取的思想糟柏!要是传了出去,看你不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熊大花心里一咯噔,但她又想着,她去找王婆子没人看见,谁也抓不着她的证据。 这样一想,她又挺直了腰还嘴: “大队长,话可不能乱说,俺可没有找过什么神婆。” “没人瞅见过的事儿,你凭啥说俺封建迷信!” 慕保国被噎的不轻,马月红见状上前一步: “我瞅见了。” “啥?” 熊大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月红盯着她: “我说我瞅见了,四年前,你拿着一把青菜,两个鸡蛋,抄着小路去了王婆子家。” 熊大花心里一咯噔,她咋也没想到马月红会看见。 但她眼珠子转了转,坚决不承认: “那是我见王婆子家没吃的,这才给她送去点儿青菜和鸡蛋。” “哦!” 马月红冷声道: “王婆子家里的条件可比你家好。”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不需要你送东西。 熊大花动了动嘴,却怎么也还不了嘴。 马月红紧追不放: “你也别再耍赖,我也不想听你掰扯别的,咱就说说三丫的医药费和她身上的伤。” (); 去公安局 熊大花立马瞪着眼睛喊: “嫂子,三丫是大队长带来医院的,俺家穷,可出不起医药费。”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花她的钱,做梦! 早知道当年就听了王婆子的话,将她溺死算了。 也许那样,她早就怀上男娃了。 马月红知道她没皮没脸,没跟她吵,而是对着慕剑锋道: “老三,去公安局报案,就说桃吉村的熊大花杀人未遂,请人过来调查。” “好。” 慕剑锋没有犹豫,转身就要走。 “唉——” 熊大花急眼了,她想跑过去扯住慕剑锋,却被马月红拽住逼问: “医药费你掏不掏?” “不掏!” 熊大花想都没有想。 可慕保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定在了原地: “打孩子是犯法的,轻者坐牢重者吃枪子儿,昨晚三丫已经跟我说了你拿针扎她、用棍子打她、不给她饭吃的事,我都让护士记在纸上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纸: “有罪证,也有村里人的口证,再加上三丫身上的伤,你最少坐三年的牢,强子属于帮凶,他也跑不掉。” 熊大花上次就差点儿被他送去公安局,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此时看着他手里的几张纸,吓得不敢出声了。 坐牢,吃枪子儿,听着就吓人。 但她打的人是自己生的,她实在是想不通怎么就犯了法。 一直保持沉默的慕强见事情闹成这样,终于开口: “……堂哥,医药费我跟大花掏,你我同族,去公安局……就不必了吧。”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想闹的太难看。 可慕保国不打算轻饶了他们: “这一次必须去公安局,否则你们以后还会打三丫。” “老大,老二,带上你堂叔,堂婶,咱们一起去公安局。” 他语气严肃,一看便知是要动真格。 慕强被慕老大和慕老二一人一边扭住了慕强的胳膊,压着他就往外走。 熊大花怕了,急忙求饶: “大队长,俺知道错了!” “俺真的知道错了!” 慕保国没有一丝动容,一脸的公事公办。 她只能去求马月红: “嫂子,嫂子,求求您劝劝大队长,这是家丑,咋能闹到公安局?!” “强子也是慕家的人,他要真做了牢,大队长脸上也无光啊!” 马月红抽出被她拽着的胳膊,从容道: “没关系,大不了等强子定罪坐牢,让族老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 族谱一除,慕家便没了这个人,就影响不到他们一家了。 眼瞅着慕强挣扎着被慕老大和慕老二架着出了病房,熊大花扑通一声跪下: “大队长,嫂子,俺求你们了,不要把俺和俺男人送到公安局!” “俺真的知道错了!” 她一下跪,病房瞬间安静了。 慕南南看见三丫的手抓紧了床单,双眼通红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马月红也看见了,她以为是三丫心软了,琢磨了一下,就想着再给熊大花和慕强一次机会: “熊大花,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被压到公安局判刑,一条是给三丫道歉,往后好好对她。” (); 磕头 听到要给三丫道歉,熊大花嘴一张就要骂。 一个命格不好的丧门星,凭什么让她低头道歉? 可她想着眼前的局势,咬了咬牙看向三丫: “三丫,是娘错了,娘不对,不该打你。” “娘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想: 等着吧,等大队长他们都走了,没人护着你,看我回家不往死里打你! 只是再打就要小心点儿了,最好把这个赔钱货关进柴房里,等着那一家人悄悄的来把她接走…… 三丫看着她虚情假意的道歉,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从来都盼着她从家里消失。 她拿掉手背上的针管,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疼,重重的跪下。 对面同样跪着的熊大花惊了一跳。 这死丫头是要干啥? “娘。” 三丫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连砸了三下。 沉闷的敲击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熊大花心里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阵恐慌。 三丫红着眼框: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娘。” “还有爹,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 慕南南心疼的看着她,马月红也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熊大花等了几秒才反映过来,她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三丫: “你这是啥意思?” 三丫看见她呲牙裂嘴的样子,只觉得疲倦又心累: “我要跟你们断绝关系。” 她不要再跟着熊大花跟慕强了,她想逃离那个家。 “你个死丫头!” 熊大花上前就打了她一巴掌: “老娘怀了你十个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居然想跟老娘断绝关系!” “我呸!” “你想都不要想!” 三丫捂着被打的肿痛肿痛的脸,后脑勺磕在床上,纱布渗出了血。 慕南南动着小手要去拉她: “三丫姐姐……” 于心不忍的许兰心抱着她过去,腾出一只手把三丫扶坐在床上。 慕剑锋出了门,找医生去了。 “熊大花,你是真想去坐牢吗?!” 慕保国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熊大花还敢打人。 这会儿熊大花才从怒火中回过神,她把扬起的手放下,吱唔着道: “大队长,俺这不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才……” 慕保国气的不轻,正想再骂她,医生来了。 “怎么回事?” “病人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昨日的男医生检查了一下三丫头上的伤,一边重新消毒包扎,一边语气不好的呵斥: “病人的伤口深,应该好好静养,你们一群人在这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他着重瞪了一眼熊大花,熊大花搓着手赔笑。 她可不敢得罪医生。 伤口包扎好,医生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马月红坐在床边,看着三丫倔强的双眼,叹了口气: “三丫,二伯娘问你,你是真的想要跟你父母断绝关系?” 其实她也有过这个想法,三丫成天浑身是伤的去上工割猪草,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只是三丫还小,才十岁,若是没了父母,就等于是没了家,成了孤儿。 她怕三丫坚持不下来。 (); 童养媳 慕南南也等着三丫的回答。 上一次她就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的,那种孤独无依无靠的感觉,要不是树妈妈,她可能都活不下来。 “二伯娘,我不想再在那个家待着了。” 三丫哭着说: “每日干不完的活和毒打,我过比没爹没妈的孩子还要惨!” 许兰心看着痛哭的三丫,联想到自己以前的日子,慢慢抱紧了慕南南。 马月红帮三丫擦泪: “丫头,别哭,二伯娘帮你。” 她说完后,就让慕老大去护士那里借了一张纸一支笔,病房里学历最高的许心兰会意的接过。 几分钟后。 熊大花被马月红按在断绝书前,让她按了印泥签字。 “俺不签!” 她死活不肯按。 三丫见她撒泼,痛苦的闭了闭眼: “我知道你为啥不想按。” 打算咬人的熊大花动作一滞,难不成那件事儿死丫头知道了…… 果然。 下一秒,她就听见三丫恨恨的语气: “你想把我卖到山里,去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 “闭嘴!” 熊大华凶狠的瞪她: “死丫头胡说啥!” 这个月上面的人到农村开了一个会,重点就是讲不能买卖人口。 她要是承认了,那就是知法犯法。 “我没胡说。” 三丫继续道: “那天晚上我偷听到了,那个老头子出价一百,要把我买走给他的傻子儿子当媳妇儿,你答应了。” 当时她就心寒到极点。 “熊大花,三丫说的是真的吗?!” 慕保国真的怒了。 熊大华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 见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她的眼神都是谴责。 马月红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当娘的当到你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熊大花看事情败露,索性豁出去了: “是有这事儿咋了?!” “三丫是俺生的,俺给她找了个人家嫁了不行!” 慕保国敲着烟杆,一脸气愤: “三丫才十岁!” “你还是人吗?!” 熊大花知道已经得罪了大队长一家了,她干脆不要脸了: “俺咋不是人?!” “俺给她找的那一户人家条件好着呢,虽说是山里的,可人家就一个儿子,那两个老的都能干,到时三丫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她说的振振有词,好像三丫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其他人看都不想看她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马月红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三丫摊上你这个娘,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熊大花撇了撇嘴。 她生下三丫才是真正倒了血霉。 要不然能一直生不出儿子来。 事情已经明了。 马月红让张春梅和刘燕按住熊大花,不顾她的撒泼喊叫,压着人按了手印。 “大队长她们太欺负人了!” 被赶出去的熊大花在医院门口气的跳脚。 慕强动了动被扭的酸痛的胳膊,想起那张断绝书,突然说: “签了也好。” 他也早就想把三丫从家里赶出去了。 熊大花还在愤愤不平,他神神秘秘的小声道: “大花,你想,三丫现在跟咱们没关系了,也就阻挡不了咱儿子,兴许用不了多久,她腾出来的位置就会被咱儿子占住。” 他边说边忍不住看熊大花的肚子。 恨不得现在里面就有他的种。 (); 三丫未来 熊大花一听,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 她和慕强快速走回家,门一开锁,就冲到一间狭小潮湿掉土块儿的屋子,把三丫为数不多的衣服和烂棉被全部扔在了河沟里。 末了,还晦气的吐了一口口水。 医院里。 慕南南用力扯过被子,将睡着的三丫盖好。 马月红和慕保国拿着断绝书去机关把三丫的户口给迁出来。 慕剑锋带着慕老大和慕老二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张春梅和刘燕去了供销社,家里的小子们个子蹿的快,衣服都短了,她们要去扯几块儿布。 整个病房里就剩下许心兰跟慕南南了。 “南宝在想什么呢?” 许心兰见闺女不开心,怕她是今天大人们的吵闹声给吓到了。 “妈妈。” 慕南南看着三丫干瘦干瘦的脸: “三丫姐姐以后没爹没娘的,她要怎么活啊?” 许兰心知道她聪明,能想到这些也不见怪。 只是, “南宝还小,不用思考这么多东西。” “三丫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温声解释道: “三丫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了。但村儿里有闲置的房子,三丫也能自己挣工分,有了工分就能分到粮食,就算粮食不够吃,各家各户都会伸手帮一把,总归能把三丫养活到大。” 慕南南听懂了。 三丫没有亲人可投奔,以后估计要靠吃百家饭长大。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她握了下三丫瘦的干巴巴的手。 可就在她想松开时,三丫突然反握住了她,眉头紧拧,似乎在梦里跟什么抗争着。 两人交握的手心浮现绿色的光芒,慕南南看到了穿着一身红棉袄的三丫。 十七八岁的样子,被一个流着口水的男人追着跑。 三丫反抗,又被另外两个老人抓回家毒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有一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三丫捂着小腹,看着地上留下的鲜血,腥红着一双眼,拿起镰刀,走向正在吃饭的另外三人…… 尖叫声响起。 又重新归于宁静。 三丫丢掉沾了血的镰刀,漫无目的的走到铁轨旁,火车呼啸而过,血雾喷涌。 “呼!” 慕南南呼出一口气,被自己所看见的画面吓到了。 “南宝,宝宝,怎么了?” 许兰心感觉到她的小身子哆嗦了一下,担心的追问: “宝宝,你说话呀。” 慕南南松开握着三丫的手,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 “妈妈,我没事。” 是三丫有事。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却经历了那么多折磨,最后成了杀人犯。 她看着三丫苍白的脸色,想要凝出一滴树灵喂给她。 “南宝,不可!” 树妈妈急忙制止: “凝聚树灵耗心费神,你现在年岁还小,不可过度伤身。” 平日里把树灵一个月一次的滴在慕家吃水的水缸里也就算了,但昨日刚喂过三丫,已经耗费了一次心神,此时再凝聚出树灵,它怕南南的身子出什么差错。 (); 零食 慕南南只好止住喂三丫树灵的想法。 马月红和慕保国办完事情回来了,三丫已经单独拥有了一个户口。 中午,国营饭店。 慕保国看着桌子上一半儿的肉菜,对纪老爷子笑了笑: “老大哥,让你破费了。” 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少说也花了有二三十块。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在医院忙了一上午了,快开吃吧。” 纪老爷子带着大家动筷。 许久未尝荤腥,嘴里的口水不断的分泌,可慕家人的吃相却也是好看的。 每次吃都是一大口,然后再啃白面馒头,细嚼慢咽。 慕南南被慕剑锋喂了点鱼汤,纪北年也夹着一些易消化的菜喂给她,小孩子饭量小,她很快就吃饱了。 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后,她支着小脑袋看向许兰心。 许兰心在每样菜夹了两筷子,单独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这是要带去医院给三丫吃的。 “妈妈,可不可以把鱼汤也给三丫姐姐盛一点儿?” 慕南南小声道: “鱼汤营养价值高,正好给三丫姐姐补补。” “当然可以。” 许兰心又接着去盛鱼汤。 她没盛太多,怕纪老爷子他们不够吃,只舀了一勺半。 慕保国正在跟纪老爷子说这三丫的事,两人边说边唏嘘。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那个女娃?” 慕保国将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青菜夹起,吃完后才道: “村里有一个废弃的房子,我回村跟村民们商量一下,让三丫住进去,至于吃食问题,就我家出一袋粮食,其他人家一人一捧棒子面也就行了。” “这些粮食应该够三丫吃上两三个月,过几天秋收,我再跟小周说一声,让他给三丫多记一两个公分,等年关分粮食时,三丫也能领到不少,最起码,饿不着。” 纪老爷子点了点头,还不忘宽慰他: “慕老弟,你能做的都做了,对得起大队长这个职务,可千万别有心里负担。” 这几年谁家都不好过,慕保国虽然是大队长,每个月有十几块钱的工资可领,也有票据补贴,在别人看来,日子过的还算宽裕,但别忘了他还有四个孙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不无道理。 慕家的粮食肯定也是紧缺的。 再匀给三丫一袋儿,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纪老爷子越琢磨越想把家里的面粉偷偷的送到慕家。 儿子和媳妇儿前几天送来了十几袋儿面粉,他跟北年两人也吃不完,干脆给慕家匀个五六袋。 他打定主意,今晚就送。 纪北年没想到给慕家送粮食,他只给慕南南送了好多零食。 傍晚。 他把今天收到的大包裹拆开,从里面挑挑拣拣出一大半,用一个袋子装好,拎着就去了慕南南家。 许兰心留在医院照顾三丫,慕南南坐在小板凳上闷闷不乐。 她不想让三丫在未来经受那一切。 可是,她该怎样帮她呢?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白兔奶糖,纪北年解开了包装,奶香味儿飘散。 慕南宝南十分自觉的啊呜一口吞进嘴里,甜甜的滋味儿溢满唇齿。 (); 坐啊 她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小板凳: “小哥哥,坐啊~” 这是她特意让奶奶放在她身边的,就等着纪北年来了。 正在厨房做晚饭的马月红削着土豆出来瞅了一眼,见两个小娃娃并肩坐着,便笑着继续做饭去了。 纪北年把拎来的袋子放在干净的青石板台阶上,手伸进去掏出了一个牛肉罐头,默不吭声的把盖子掀开,递给慕南南。 “哇!” “牛肉!” 慕南南闻着牛肉的鲜香,那点子郁闷瞬间消散无影。 她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想要用手指捏着吃。 “不卫生。” 纪北年握住了她的小胖手,有些懊恼自己没考虑周到,忘了带一个叉子过来。 他牵着慕南南往水井边走,那里有两个木盆,里面盛着干净的水。 他撩起水细致的帮她洗手: “南宝,有香皂吗?” 慕南南动了动小肉爪,然后指了指两个木盆之间的一个小木盒。 纪北年会意的把盒子打开,把里面淡黄色的香皂拿出来,搓出一层泡沫后,又涂到了比他小了两号的肉爪爪上。 用水冲干净后,把香皂放了回去,重新盖好。 慕南南满意的看着他的动作。 香皂可贵了。 一个就要一块多呢。 她家有还是因为她皮肤嫩,用不了皂荚。 原本奶奶只是想让她一个人用的,可她不愿意,就拿出来让一家子都用,之后奶奶又买了一个,锁在木柜子里,专门给她洗澡用。 她正美滋滋的抱着牛肉罐头吃,就听见慕升兴高采烈的声音: “奶,奶!” “我捉到了一只王八!” 他疾风一样的跑进院里,木板门差点儿被他撞坏。 马月红拎着铲子走出来: “就不能慢点儿跑!咱家的门都叫你这个兔崽子给撞歪了!” 慕升不在意的嘿嘿一笑: “奶,你看。” 他把藏着的王八从上衣里面拿了出来。 慕南南好奇的拉着纪北年去看。 她只听说过王八这个生物,却从来没有见过。 大大的龟壳儿,跟蛇相似的头和脖子,四个爪子缩进了龟壳儿里…… 她伸手想去戳一戳,慕升抱着乌龟急忙后退: “南宝,你不能碰,乌龟会咬人,而且咬的可疼可疼了。” “……哦。” 慕南南收回蠢蠢欲动的胖手。 “奶奶。” 她仰起小脸儿,软糯糯的道: “我想喝王八汤。” 马月红对孙女向来是无条件的宠溺: “好,奶奶今晚就这王八给炖了。” 慕升也想喝,他屁颠儿屁颠儿的把乌龟主动送到厨房。 “兔崽子,机灵的跟个猴似的。” 马月红笑骂道。 她去院子里的菜地上拔了几颗葱,想着王八有十斤左右,炖汤喝应该能有不少,便对纪北年道: “北年,去把你爷爷叫来,让他今晚来这儿吃饭。” “对了,顺便把南宝的大爷爷和大奶奶也叫来。” 纪北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牵着慕南南的手。 他抿了抿唇,略显迟疑的问: “南宝能跟着我一起去吗?” “啊?” 马月红诧异了下。 (); 贪钱 慕南南软着声音撒娇: “奶奶,我想跟着小哥哥~” 马月红看着她的小短腿,怕她走路不稳,最后不放心的喊来慕升,让他也跟着去。 这会儿正是各家各户吃饭的时候,村民们端着碗,三五个的凑在一起说话,见慕南南跟京都来的那个小少爷手拉手的在路上走,不由的想逗一逗她。 “南宝,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慕南宝大大方方的回答: “上我大爷爷家,请他跟大奶奶去我家吃饭。” “那纪老大哥呢?” “南宝请不请他吃饭呀?” 问话这人边问边看向穿着洋气的纪北年。 慕南南大气的挥了挥小手: “请,当然要请纪爷爷了。” “南宝,婶婶也想去你家吃饭……” “葛奶奶也想去……” 闻言,慕南南为难的咬了咬小手指: “可我家的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她可爱的小动作立马俘获了老太太和小媳妇儿们的心。 有几个甚至把饭碗放下,想要过来抱抱她。 慕升和纪北年立马将她围在中间,那几人只能遗憾的不再往前凑。 “南宝,哥哥抱你吧。” 慕升蹲下来要抱她。 慕南南张开小手,被他抱着快速离开。 纪北年在身后跟着。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看着三人的背影,忍不住道: “大队长家的南宝可真可爱!” “长得白白嫩嫩的,那一双大眼瞅着就机灵,我以后要是能生个这么可爱的闺女就好了。” 她是个知青,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一旁的李老太翻了个白眼: “一个赔钱货,有啥可爱的?” 想起刚刚慕南宝身上穿着的碎花小褂子,那布料一看就光滑柔软,她语气刻薄: “大队长家的人也都是失心疯了,不大点儿的丫头片子,穿那么好的布料,真是有钱没地方花。” 她越说越酸。 慕保国是大队长,管着桃吉村五百多户人家,上面每到年底发下来的钱,他背地里指不定贪了多少呢。 其他人不由自主的都离她远了些。 别当他们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可他们没一个跟她想的一样。 慕保国这个大队长当的尽职尽责,谁家有难他准是第一个帮忙的,按公分发钱也从来都是不偏不倚。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大队长行事作风光明磊落,不可能贪钱。 也就李老太蠢了脑壳,心思肮脏,成天找大队长家的事儿。 “奶奶,王八汤炖好了吗?” 请回来人的慕南南迈着小短腿儿跑进了厨房。 “再炖一会儿就好了。” 马月红怕她磕到碰到,赶忙将锅盖盖上,牵着她出去。 她朝慕卫国等人打了个招呼,却看见地上放着几个大的面粉袋子。 一想便知是纪老爷子送来的。 慕保国已经指挥了慕老大几人往粮仓里搬。 显然是收下了。 马月红没说什么,只是在盛汤时,给纪老爷子和纪北年多盛了一碗。 “剑锋怎么不在?” 纪老爷子发现饭桌上少了一个人。 慕南南抢先答道: “爸爸去医院给妈妈送饭啦。” (); 掰玉米 纪老爷子也就不再问了。 转而跟慕保国和慕卫国谈论着过几天秋收的事。 如今是十月初,地里的玉米叶杆黄了,该集结村民去掰玉米了。 慕南南一听家里又要忙起来干重活,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纪北年以为她吃撑了,伸过来手帮她揉着。 慕南南裂嘴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米牙。 因为许兰心和慕剑锋都在医院,所以洗漱完的慕南南被抱到了马月红和慕保国的屋里。 老两口的房间是家里最大的,看着也宽敞。 墙上糊了旧报纸,墙根处立着两个高高的橱柜,柜门上着锁,房梁上还吊着几个篮子。 慕沉和慕阳在逗她玩闹,慕升和慕天则是拿了一根棍子,在捣弄被吊起来的篮子。 篮子倾斜,掉出来一包东西,被慕天精准的接住。 慕南南看的分明,那是一块桃花酥。 “南宝,南宝。” 慕天把油纸的包装打开,得意道: “四哥厉不厉害?” 慕升不满: “明明是我把篮子弄歪,桃酥才能掉下来的,是我最厉害。” 慕天回嘴: “你有我接的准吗?” “以前每次让你接,都会掉在地上摔碎。” 慕南南嚼着桃花酥,看着高高的房梁,觉得自家哥哥偷吃的很是熟练。 肯定是常常练习的。 可奶奶每过三四天都会数一下屋里的东西,也没见骂过他们。 估计是奶奶默认的。 几个哥哥饭桌上吃不饱,平时又要帮家里的大人分担一些活计,若是还短了他们的零嘴,恐怕真会饿出个好歹来。 慕沉把自己分到的那一份儿掰下来一小块,又要喂给她,慕南南却偏过头,没有张嘴。 “南宝不喜欢吃?” “哥哥吃。” 慕沉一边摇头,一边推着他的手,让他自己吃。 桃酥都抵在唇边了,他只能吃下去。 慕阳以为慕南南是不爱吃桃酥,哄着她道: “奶说再过半个月就去供销社称两斤江米条,江米条比桃酥好吃,到时三哥把我的那一份留给南宝。” 半个月后,刚好是收完玉米的时间。 慕南南想起麦收时节,哥哥们一个个瘦了三四斤的样子,握了握小拳头。 三丫伤口长得快,在医院住了五天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熊大花去缴费,一听要交十五块钱,差点儿又要撒泼耍赖。 还好马月红也在,不仅让她掏了十五块钱的住院费,还把慕启的三十八块钱要了回来。 给钱的时候,熊大花的眼猝了毒的盯着三丫。 三丫假装看不见,可身体开始条件反射的发抖。 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怕压榨她那么多年的熊大花。 “瞪啥瞪?” 马月红护着三丫,怼她: “医药费早就说好了你家出,这会儿瞪三丫给谁看呢?” 花了五六十块钱的熊大花肉疼,可这两天正是大队长组织人去田里干活儿的时候,这会儿再得罪大队长一家,她怕马月红会给她使绊子。 “呃,嫂子看错了,俺只是眼抽筋了,没瞪三丫,没瞪……” (); 被亲 马月红冷哼一声,没再理会她。 坐上牛车回村,把三丫安置好,安慰了她几句,就回家了。 三丫看着打扫干净的土坯房,再看看打满清水的水缸,以及厨房里村民们给她筹集的半缸粗粮,鼻子酸涩不已。 但她没有哭,她知道,她必须要坚强,要自己立起来,这样才不枉别人帮她一场。 开始收玉米了。 今年玉米结的又大又饱满,村民们脸上挂着笑,忙的热火朝天。 慕南南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托着腮等人。 “南宝。” 纪北年背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包,如期来赴约。 慕南南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拉着他就往去山岗上的那条小路跑。 半个多小时后。 山脚下。 纪北年帮累的不行的胖娃娃扇风。 “终,终于,到了。” 慕南南腿短又跑得急,此时累的连话都说不连贯。 歇了一会儿后,她往深处走。 纪北年皱着眉拉住她: “南宝,你要去山里?” 慕南南眼里划过一抹心虚。 见状,纪北年不赞同道: “山里危险,不能进。” 南宝只跟他说了要来山脚下玩,并没有说要进山。 慕南南好不容易才劝说家人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是为了能偷偷进山。 这会儿受到阻碍,她抱着纪北年的胳膊开始撒娇: “小哥哥,我们就往里面走一点点,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我。” 她大眼眨巴个不停,纪北年冷着脸,还是不同意: “我答应过马奶奶,不会带你去危险的地方。” 他固执的很,慕南南眼里灵光一闪,拽了拽他的手,奶声道: “小哥哥,你弯一下腰。” 纪北年有些狐疑的依言照做: “干什么?” “反正我是不可能同意你进山……”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慕南南撅着小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响的发出啵的一声。 纪北年的脸以被亲红的那一小块迅速蔓延出绯色,慢慢涨红了一整张脸。 高智商的脑子停止了运转,连什么时候被拉着进了深山都不知道。 待他回过来神时,慕南南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丛小草说话。 纪北年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 没有人这样亲过他,以至于那软软的触感印在他脸上,让他又羞涩又不知所措。 他蹲在她身边,听着她软软的声音。 “谢谢你们上次救了我跟小哥哥。” 地上的小草动了动: “不用谢。” “你身上的气息让我们感觉很亲近,我们很喜欢你。” 慕南南嘻嘻的笑。 上一世植物也很亲近她,但她还是不能跟它们沟通,这一世估计是树妈妈的缘故,她才能跟植物们说话。 也算是得天独厚的能力了。 树妈妈听见她的心声,笑着摇了摇枝叶。 有了家以后,南南越来越活泼了,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它很欣慰。 慕南南把腰间挎着的水壶摘下,对着草丛浇了浇。 小草们舒服的伸了伸懒腰: “南宝,你给我们浇的是什么呀?” “水凉凉的,好舒服。” (); 黑熊 慕南南把水壶盖好: “这水是我家的,里面有一点点的灵气,能让你们长得更好,更绿。” 她没瞒着小草们。 小草们智商不高,听的似懂非懂。 谢也道完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明了来意: “我听爷爷说,山里的猎物多,你们能不能帮我捉几只?” 她想弄点儿肉给家里的人吃。 可她现在只有不到一岁的身体,连只鸟都抓不住。 小草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啊~” “你是不知道,这山里的动物多的很,每天不是野羊踩到我们就是野猪用鼻子拱我们,每次都把我们弄得腰酸背痛。” 慕南南耐心的听完,用手摸了摸它们的草尖,然后就拉着纪北年去了另一处地方。 找了大树爷爷,又跟藤蔓姐姐说了说话,把这一片都逛过来完了,两人才停下。 慕南南坐在草丛边,打开纪北年的黑色背包,拿出巧克力,小口小口的吃着。 因为知道这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看完她对着植物说话的纪北年目光幽深又复杂。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南宝该不会真的能跟植物们说话吧? 他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慕南南坦诚的点了点头: “小哥哥想的对啊。” “我能听懂所有植物的话。” 纪北年怔了怔,他以往自学到的所有知识都不能解释这个原理。 但不能否认的是,南宝的这个能力非常人所能拥有的。 他犹豫着问: “南宝,马奶奶他们都知道?” “嗯。” 慕南南也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家人。 毕竟她出生那天,家里的异象就足以让家人察觉到什么了。 纪北年突然拉起她的手,认真道: “我不会说出去的。” 任是他年纪小,也隐隐明白,南宝的能力不能被外人知晓。 就像他的物理天赋和极高的智商展示出来后,就有好多心怀不轨的人伺机接近他。 慕南南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相信你。” 她能敏锐的感知到人身上的善意和恶意,纪北年对她一直都很好。 原本想提醒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能力的树妈妈抖了抖柳叶。 算了。 南南有一颗赤子之心,坦诚待人,也是好事。 纪北年瞧着不是个心坏的,若是日后有变故,不还有它呢。 中午。 马月红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慕南南,一下工就带着三个儿媳妇回家了。 刚推开门,几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大的院子里野鸡、野兔乱跑乱跳,地上甚至还有十几个野鸡蛋。 最吓人的是,慕南南和纪北年身边坐着一只将近两米的大黑熊。 黑熊耳朵圆圆的,尾巴尖儿点着一抹白,正傻乎乎的抱着蜂蜜要给慕南南。 “南,南宝……” 许兰心见慕南南拍了一下大黑熊的头,吓得腿都软了。 另外三人也没好哪儿去。 马月红阅历多,最先镇定下来。 她回头把门的木栓插上,壮着胆子靠近慕南南: “南宝啊,家里这些动物都是你抓回来的?” (); 快来! 慕南南轻推着大黑熊的头,奶声道: “是山里的大树爷爷和藤曼姐姐以及小草们帮我抓到的。” “藤蔓姐姐可厉害了,一缠住这些动物,它们就不敢动了。” 这些动物也是藤曼姐姐帮忙送回来的。 下次她一定还要给藤蔓姐姐浇水,而且还要浇的多多的。 马月红几人明白了。 南宝是去找她那些植物朋友帮忙了。 但, “南宝,这个大黑熊是咋回事?” 这么大的一个庞然大物,瞅着怪吓人。 慕南南看着憨傻憨傻的大黑熊,有些无奈: “小哥哥看见一个树上有蜂巢,就想着把它打下来,谁知道这只黑熊突然出现,之后就赖上我和小哥哥了。” 她估计是因为黑熊闻见了她身上树灵的味道,这才跟着她。 “不过,奶你们放心,它不会伤人的。” “吼吼——” 大黑熊像是有灵性似的,低吼了两声。 一双黑瞳湿漉漉的看向马月红几人。 倒不像是以凶残著称的熊瞎子,而是一只温温顺顺的小可爱。 马月红心里的惧怕少了些许,小孙女不是常人,她是相信小孙女的话的。 她越过黑熊,去井边洗了洗手和脚,把沾湿的草鞋放在日头下晾着。 许兰心和其他两个妯娌也壮着胆子去洗手洗脚。 期间,黑熊老老实实的呆坐着,没有任何攻击人的行为。 慕南南见马月红洗完,就指着野鸡道: “奶奶,中午炖野鸡吃。” 她怕奶奶觉得野鸡金贵,只舍得杀一只,又加了句: “要两只,不然不够吃。” 马月红看了看满院子跑的野鸡,少说也有二十多只,便答应了。 张春梅和刘燕杀鸡拔毛,许兰心在帮马月红厨房打下手,只是时不时的要出来看一眼慕南南。 她还是担心黑熊会伤人。 纪北年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脚步声,看着满院子的活物,起身去厨房找了许兰心。 “阿姨,您能不能把院子里的野鸡跟野兔赶到后院去?” 许兰心听他这么一说,也发现了不妥。 立马就拿着竹竿把前院活蹦乱跳的动物们赶到了后院。 把木栅栏关上后,还在心想,北年这孩子想的可真周到。 前院,别人把门一推就能看到野鸡和野兔,到时要传出去什么言论,那可就不妙了。 慕保国等人回来的时候,野鸡已经炖好了。 幸好慕家挨着河,单门独户的离别户较远,浓郁的鸡汤味儿才没有被别人闻到。 “咱家炖鸡汤了?” 慕剑锋隔着门缝闻到了味儿,双眼一亮,推开门就往厨房冲。 可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傻了。 不算小的厨房里,一大团黑影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吃什么,尾巴上的白毛一摇一摇的,分明是一只熊。 他张大了嘴,却不敢发出声音。 黑熊屁股对着他,头伸在前面,透过两只前爪的缝隙能看见一个浅粉色的小身影…… 他两眼瞪大,抄起一根木棍,大喊着抽到黑熊身上: “爹,大哥,二哥!” “快来!” “咱家南宝被熊瞎子抓了!” (); 鸡汤 “吼——” 黑熊的被冷不丁挨了一棍子,气的它低吼一声,扭头怒瞪着身后的人。 “老三,熊瞎子在哪儿?!” “老三,南宝没有受伤?!” “老婆子,去我把床底下藏着的猎枪拿出来!!!” 一阵鸡飞狗跳后,慕老大和慕老二扛着还没放下的锄头,直奔厨房。 没叫到马月红的慕保国则是自己跑进了屋,拿着猎枪上了膛,挤开三个儿子,对准黑熊的头,食指扣上扳机…… “爷爷!” 紧要关头,慕南南迈着小短腿儿挡在了黑熊身前: “不要伤害大黑,大黑是个好熊!” “它刚刚只是在吃奶奶给它的鸡肉,不是要抓我。” 大黑感受到她的维护,收起了露出来的尖牙,甚至还低头蹭了蹭她的小脸儿。 慕老大和慕老二的锄头咣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几个挡在厨房门口干啥?” 去叫纪老爷子来吃饭的马月红拨开他们,见慕保国举着猎枪,忙道: “老头子,快把枪放下,大黑是南南跟北年的朋友!” 慕保国举起的胳膊放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慕剑锋。 “咳……” 闹了误会的慕剑锋一脸尴尬。 开吃午饭。 枣树下的大石桌上坐满了人。 刚打磨好的石桌很大,能容纳二十多人。 慕沉四人终于也能跟大人一起上桌吃饭了。 慕升坐在石凳上,新奇的左摸摸右摸摸: “四叔在山上找的这块大石头摸着真光滑,夏天躺在上面睡觉肯定很舒服。” “啊!” 后脑勺忽然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娘张春梅斜着眼看他。 “桌子上面摆的是啥?” 慕升捂着头: “饭。” “你还知道上面摆的是饭!” 张春梅敲了敲石桌: “这是饭桌,不是让你睡觉的床!” 慕升小声嘟囔: “我只是说说,又没想真的在上面睡觉。” 张春梅凑近,扬起手: “你嘟囔啥呢?” 慕升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忙摇头: “我啥也没说,娘,你听错了!” 张春梅这才放过他。 慕南南用勺子舀着鸡汤,边喝边看戏。 家里的孩子中,二哥是最调皮的那一个。 也是在饭桌上挨训最多的。 慕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也不允许小辈们在吃饭时乱说话。 可偏偏二哥像是没长记性似的,每次一到吃饭时间,就数他发言最积极。 每次都要接受一下大伯娘爱的教训。 “南宝,吃鸡腿。” 纪北年把自己碗里的鸡腿挑给了她。 慕南南咬着勺子抬头: “谢谢小哥哥~” 那声音甜的让一桌人都不自觉的露出笑。 饭饱后。 趁着还没上工,许兰心征得家里的人同意后,把锅里剩下的最后一碗鸡汤舀进了碗里。 又拿了两个半个手掌大的白面馍馍,挎着篮子出门了。 “叩叩!” “三丫在家吗?” 听见敲门声的三丫忙去开门: “三嫂,您怎么来了?” 许兰心快速进门,掀开篮子上盖着的棉布,鸡汤味儿扑面而来。 她把破旧小木桌上的咸菜疙瘩和稀的只剩水的野菜粥挪到另一边,按着三丫坐下: “嫂子家今天炖了鸡汤,没喝完,就给你盛了一碗。” (); 烤鸟蛋 三丫闻着鸡汤的香味,摆手拒绝: “三嫂,我吃过饭了,鸡汤您带回家,留着给南宝喝吧。” 一年到头吃不着肉的她,知道鸡汤有多难得,她可不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大队长一家帮她够多的了。 许兰心佯装生气: “嫂子专门给你送来的,你要是不喝,那嫂子可就生气了。” 三丫果真吃这一套,怕真惹了她生气,无措之下,端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喝。 香浓的鸡汤充斥着味蕾,是她有记忆以来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把碗放下,她红着眼: “三嫂,我,我喝完了。” “这才是好孩子。” 许兰心摸了摸她的头。 估摸着上工时间要到了,她强硬的把白面馍馍塞给了三丫: “放在兜儿里藏着,下午在地里饿的时候吃。” 三丫拿着手里温热的馍馍,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眼眶越来越红。 大队长一家人对她的恩情,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 收玉米进行了七八天,此时已经到了尾声。 “南宝,北年,一会儿鸟蛋就烤好了,先等等啊。” 慕阳把五六个鸟蛋扔进小火堆里,哄着身边的两个小娃娃。 慕南南托着下巴,糯糯的嗯了一声。 盯着火堆,有些期待烤的鸟蛋是什么味道。 同样被哄纪北年面色却有点不自然。 因为他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所以相熟的人,从来不会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除了慕家四兄弟。 “给!” 一个烤的黑乎乎的鸟蛋被递到他面前。 慕阳笑道: “烤的鸟蛋可好吃了,你尝尝。” 纪北年其实是有些洁癖的,可他不知为何,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瞬间被染成了黑色。 他皱了下眉,还是剥了外壳,小小的尝了一口。 焦焦的味道,混合着软软的蛋白,真的挺好吃。 慕阳给慕南南剥着蛋壳,问他: “味道咋样?” 纪北年嘴角沾上了灰,点了点头: “好吃!” 此刻的他展露出了一丝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童真。 慕南南两口就将剥干净的鸟蛋给吃完了。 品了品味,她也觉得好吃。 于是抬着小脑袋,对着爬在树上掏鸟窝的慕升道: “二哥,加油,再多掏几个。” 慕升扬声回答: “知道了!” 他把手伸到鸟窝里,数了数,一共有七个,留下三个,拿了四个。 放进兜里揣好,又踩上树杈继续寻找。 树林紧挨着宽阔的晒谷场,正在剥玉米粒的慕沉瞅见挂在树上的人越爬越高,站起来喊道: “慕升!” “再往上爬试试!” “忘了去年你摔下树的事儿了,快滚下来!” 慕升被这声音给吓得抖了抖,可他不听话的继续往上爬。 树上面还有好几个鸟窝呢。 几秒后,脚下一滑,就要往下栽。 “拽紧树枝!” 慕沉扔了玉米棒朝这边跑来: “慕升,拽紧树枝不要松手!” 慕南南也没想到二哥竟然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都快到树梢上了。 她赶紧用意念跟大树沟通,却发现大树已呈现半枯状态,根本跟它取得不到联系。 (); 新能力 眼看二哥拽着树枝的手快要支撑不住。 树妈妈道: “南南,试着控制这棵树。” 慕南南先是一愣,而后盯着大树,意念慢慢凝聚。 “大哥,我坚持不住了——” 慕升的手在树枝上慢慢下滑,将要脱离之际,腰间突然被缠住了。 硬邦邦的树枝像是有了生命,紧紧的缠住他,一点一点地将他送到树干上。 “还愣着干什么?” 慕沉吼他: “快抱着树干下来!” “啊,哦哦……” 慕升从呆傻中反应过来,现在数,猴一样利索的安全落地。 慕南南这才松了一口气,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歉疚道: “二哥,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多掏鸟蛋的。” 都怪她太贪心了。 慕升赶忙安慰她: “不怪南宝,都是我不听大哥的话,跟南宝没关系。” 慕沉第一次见他认错认得这么快。 不过老二太皮,得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于是乎, 慕升被揪着耳朵到晒谷场一起剥玉米去了。 晒谷场只有他们两个。 别的大人和小孩还在忙着把地里的玉米运过来,慕家已经把分给他们的地收拾完了,这会儿又闲不住的帮刘燕的弟弟家砍玉米去了。 砍玉米比剥玉米的工分多。 慕升抠着玉米粒,一脸惊奇的说着: “大哥,你都不知道,那根树枝不知怎么就缠到我腰上了,就像是有意识一样,邪乎的很。” 他看了一眼慕南南,忽然双眼放光,肯定道: “一定是南宝救的我!” 奶奶和爷爷都说南南是仙女转世,才投生到他们家的。 有七八个人拉着架子车把玉米从袋子里倒在谷场上,慕沉捂住他的嘴: “在外面,别乱说!” 见慕升点头如捣蒜,便松开了手。 想来他也知道轻重。 而发现自己能控制树木的慕南南正在跟树妈妈一起研究这个能力。 “树妈妈,我可以控制所有植物吗?” 树妈妈: “暂时不可以,你的这个能力,我也是刚发现,还有待提升。” “不过南南如果多加练习,等上个一两年,估计就可以了。” “好。” 慕南南很容易知足。 她把大自然馈赠的一切植物的当做朋友,能不能控制它们都好。 她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玩的时间够久了,她有点儿困了。 纪北年见状,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小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毯子。 平平整整的铺在草地上。 “睡吧。” 慕南南蹬掉小布鞋,滚了上去,还不忘说好话: “小哥哥最贴心最好了~” 纪北年嘴角上扬,慕阳却酸溜溜道: “南宝,三哥不好吗?” 明明才吃了他烤的鸟蛋。 慕南南听出了他的怨念,笑嘻嘻的滚到他身边。 “三哥也好。” “几个哥哥都好。” “南南都喜欢。” 慕阳高兴了,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等她睡熟后,留下纪北年帮忙看着,自己则去帮大哥二哥一起剥玉米。 慕沉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 家里没人,奶奶不放心南宝跟北年两个娃娃在家,就让三弟帮忙带着。 不过好在两个都很听话。 带起来省事儿的很。 (); 柿饼 半下午。 地里的玉米都运到晒谷场了,村民们聚集在一起,连续劳作十多天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收获的喜悦。 “今年的玉米长势真好!” “交完粮后估计还能剩下不少。” “俺看,今年过年,终于能敞开肚皮吃个浑圆了。” “小心把你肚皮给撑破……” “撑破俺也愿意……” “哈哈……” 听着村民们的欢声笑语,慕保国黝黑的脸上也笑出了几道沟壑。 前两年的自然灾害让只能啃树皮的村民怕极了挨饿,今年粮食丰收,各家各户都能有存粮,总算好过了。 “癔症啥呢?” 马月红拍了一下出神的他: “还不快点儿剥玉米挣工分?” “咱家那几个皮猴饭量越来越大,你再不加把劲儿,小心他们饿肚皮。” 慕保国悻悻一笑,随即拿起大簸箕里的玉米棒,快速利落的剥下玉米粒。 慕老大等人也在两人周围,都笑吟吟的彼此说着话。 张春梅眼神不经意一扫,发现了独自一人的三丫。 别人都是一家一家的聚集着,边说边干,只有三丫,孤零零地埋头苦干。 “三丫!” 她朝三丫招了招手: “到嫂子这儿来。” 三丫犹豫了一下。 许兰心也冲她招手: “快来呀!” 刘燕也随声附和。 三丫这才拖着簸箕坐到她们身边。 张春梅打量了她一下: “长高了,也胖了一点。” 以前三丫瘦的骨头突起,现在好歹有点儿肉了。 三丫性子腼腆,只内向的冲她笑了笑。 马月红看在眼里,偏头对慕保国说: “那次老三家的去给三丫送鸡汤,发现这孩子吃的咸菜疙瘩就野菜粥,粥里连米都没有多少。” “前天陈婶儿偷偷跟我说,熊大花在夜里去找过三丫一次,仗着曾经的生育之情,逼着三丫交出了大半粮食。” 慕保国眼一瞪,就要问三丫,马月红拽住他: “你急什么急,我还没说完。” “熊大花再不济,也是三丫的亲娘,当初断绝关系时,三丫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现在又给了几十斤的粮食,全当是把生养之恩还了个干净。” “更何况,三丫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之后熊大花又上她家打秋风,都被她赶出来了。” 慕保国皱眉,好一会儿才略微有些欣慰的道: “这孩子能立起来,是个有本事的。” 只是没粮食吃可不行。 “老婆子,要不咱再接济接济三丫?” 他这话说的有点儿气虚。 自己家里人多,给出去过一次粮食,都要精打细算才不至于吃不上饭。 还好老四一般都是在厂里吃,不然还真养不起。 两人结婚多年,马月红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接济当然是要接济的。” “只不过三丫这次估计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受。” 她看了看山岗上红彤彤的一片,沉吟道: “这样吧,马上就要到山上摘柿子做柿饼了,到时候几个皮小子都要去山上帮忙,北年和南宝需要有人照看,干脆就让三丫照顾两个孩子。” “不给工分,但管她一天的饭。” (); 真乖 慕保国朝老妻竖了个大拇指: “老婆子,你咋这么聪明?” 既维护了三丫的自尊心,也达到了他要帮人的目的。 马月红也不谦虚: “我不仅聪明,还能干。” “不然,你以为咱家是靠谁撑起来的?” 慕保国顺着她的话: “靠你,靠你撑起来的。” “是我运气好,才把你娶到了手。” 想当年老妻除了家里成分不好是个孤儿外,那张脸俊的引得十里八乡的男人们扒着墙头看。 要不是因为他对老妻有相护之恩,估计还真不一定能娶到人。 马月红被他逗笑,把仍然黑亮黑亮的大辫子甩到了背上,催促道: “别贫嘴了,快点儿干活儿!” 慕保国颇为响亮的哎了一声。 剥玉米持续了五六天。 直到晒谷场垛起了一堆堆麻袋,这一场晚秋的忙碌才终于落下帷幕。 但山上野生的柿子树结满了磊磊硕果,村民们要去上山摘柿子,做柿饼,无论是自家吃,还是偷偷拿去换钱换东西,都是一个很不错的进项。 一大早,慕保国这个大队长就带着各家各户的人乘着薄雾,向山进发。 三丫牵着南宝,目送他们离去。 慕老四也换上工装,蹲下,在她口袋里装了几颗大白兔奶糖,道: “南宝在家要听三丫姐姐的话,四叔要去城里上班了。” 本来他想请假,跟爹娘一起进山的,可奶粉厂现在越做越大,他也被晋升为了组长,工资涨到了四十五块,这几天还在学着如何修理厂里的机械,整天忙的很。 慕南南看着他胸前衣服上别着的组长两个字,乖乖的点头。 树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四叔的命格很好。 这不,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升为了组长。 要知道,她四叔才刚满十六岁,还是个少年郎。 “真乖。” 慕启摸了摸她的头,同样递给三丫几块儿大白兔奶糖,然后挥了挥手,走了。 “南宝,姐姐带你回院子里玩好不好?” 三丫牵着她,柔声细语的哄。 南宝拍了拍鼓鼓的衣袋,小奶音响亮: “好。” “等小哥哥来了,分他糖吃。” 三丫牵着她进门,按马月红交代的把专属小板凳给她搬来,让她坐着。 又把慕启给她的奶糖都塞给慕南南,然后就开始在院儿里各种忙活。 在菜园里拔草,喂鸡笼里的鸡,见她要去后院,慕南南忙叫住了她: “三丫姐姐,我想喝奶奶。” 大黑经常在后院睡觉,三丫姐姐看到肯定会被吓到的。 “姐姐这就去给你冲奶粉。” 三丫把手里的扫帚放下,去了堂屋。 正对着门的木桌上放着马月红拿出来的奶粉跟奶瓶,她小心地舀出两勺半的奶粉,又把温水倒进去,摇匀了,特意滴在手上试了试温度,才敢喂慕南南喝。 慕南南抱着奶瓶,小嘴一吸一吸的,可爱到三丫一直笑着看她。 可才喝了半瓶,她就喝不下去了。 本来说她饿就是一个借口。 她松开奶嘴,打了个奶嗝。 正发愁着该怎么办,纪北年来了。 (); 娃娃亲 见三丫姐姐又去忙活了,她双眼一亮,把奶瓶递给纪北年。 “小哥哥,你喝。” 纪北年放背包的动作一顿。看着手里的奶瓶有点儿懵。 他不喜欢喝奶,可对上慕南南带着期盼的亮晶晶的大眼,还是妥协了。 怕自己把奶嘴去掉就着瓶口喝,会让她误以为他嫌弃她,所以他干脆就着奶嘴喝。 毕竟比慕南南大了两岁多,四五口后奶瓶就空了。 “喝完了。” 他把奶瓶归还。 慕南南笑眯眯的夸奖: “小哥哥真棒!” 喝个奶也能被夸,纪北年脸上染上薄红。 他掩饰性的从背包里拿出三本书。 书上有他做的笔记。 “小学一年级的课程,你已经学完了,这是二年级的,上面有我标注的知识点以及讲解,有什么看不懂的,南宝可以问我。” 慕南南刚好把一年级的书看完了,此时收到这几本书,高兴的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哥哥最好了~” 纪北年神色僵硬了一瞬,而后嘴角竟然忍不住上扬。 只是,南宝亲人的熟练动作,让他不禁问: “南宝,你……经常这样亲别人吗?” 问出去后,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对啊!” 慕南南没看见他一瞬变了神色的双眼,接着说: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四叔,还有哥哥们,我都亲过。” 她说着还有些小得意。 树妈妈说,人与人之间的亲亲是表达喜爱的,她爱家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每个就都亲了一遍。 也收获了不少爱的亲亲。 纪北年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有些气闷。 他以为南宝没有亲过别人,只亲过他一个。 现在看来,呵呵…… 晚间。 纪老爷子叫住了明显闷闷不乐的人: “北年,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要不要跟爷爷说说怎么了?” 心理医生说要及时照顾到北年的情绪,他这个当爷爷的自然要多上心。 纪北年沉默了几秒,开口: “南宝不止亲了我一个,还亲了好多人。” 这让他感觉到,他在她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 纪老爷子原本想好的安慰说辞,梗在了喉间。 呃, 任他想破头,也没能想到自家孙子不开心,竟然是因为他不是南宝唯一亲的人。 等等—— “你被南宝亲了?!” 或者说, 他家孙子,任由别的小孩儿靠近,没有出现排斥心理。 想当初,小孙子可是连他都排斥的。 可南宝才用了多长时间?! 就让小孙子这么喜欢她,对她这么不同。 他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压压惊。 半晌,才道: “北年啊,爷爷问你,南宝总共亲了你几回?” 谈到这个问题,纪北年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 他抬手比了个二。 纪老爷子看着他通红的耳根,曾经就有的想法又浮上心头。 “爷爷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南宝。” 他颇为神秘的凑近: “过年的时候,你爸爸妈妈都会来,到时咱们就拿着彩礼去南宝家,给你俩定下娃娃亲,让南宝长大给你当媳妇儿好不好?” (); 捞鱼 纪北年对娃娃亲的概念不算深,但也知道,自家爷爷这个想法不可行。 “不好。” 他摇头: “南宝还小,她还不懂,不能定亲。” 纪老爷子捏了捏他表情认真的小脸,笑道: “爷爷只是提个建议,你说不好,那咱就不这样干。” 嘴上这样说,还是决定晚上给儿子写封信。 不管定不定娃娃亲,南宝对小孙子的影响和帮助是显而易见的,他早点儿交代交代,让儿子跟儿媳妇年底来的时候,多给南宝带些东西。 …… 初冬时节。 山上的柿子树光秃秃的,各家各户的村民家里却都封着两个八岁小孩一般高的大缸子。 里面放着结了一层冰霜的柿饼。 慕南南特意去看了坛子里的葡萄酒,里面倒是没结冰,只是酿造的天数不够,还没有成功。 她趴在坛口闻了闻,酒香味儿已经出来了。 “南宝,南宝,爷爷和我爹他们正在组织村民们在池塘里捞鱼,你要不要跟二哥一起去看看热闹?” 慕升兴冲冲跑进来的道。 桃吉村挺大的,但他自小长在这里,什么疙瘩角都玩过来遍了。 导致他有时无聊的紧,年底的捞鱼和杀猪,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要去。” 慕南南把坛子口重新封上,被他往外走。 到了门口朝厨房的方向喊: “奶奶,妈妈,我跟二哥一起去池塘了。” “好嘞!” 许兰心追出来叮嘱: “小升记得看好你妹妹!” 慕升拍着胸脯保证: “三婶儿放心,我一定看好南宝。” 两人一走到池塘,就看见村民们人手拎着一个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沉颠颠的渔网。 莫老大跟慕老二是主力军,慕剑锋则站在捞上来的几堆鱼旁边,喊人去领: “陈大娘,您分到了三条鱼,一条六斤多的,两条四斤多的。” “葛大爷,您别走,您也有份儿。” 背着手打算随便溜达的葛大爷狐疑地指了指自己: “我一个被打下来喂猪的,也能分到鱼?” 慕剑锋把用草绳串着的两条鱼递给他: “当然能。” “您的户口落在了桃吉村,那就是桃吉村的人。” “大伙儿一起分鱼,肯定不会少了您。” 其余村民也附声: “剑锋说的对,您是桃吉村的一份子,这鱼应该有您一份儿。” “就是,就是。” “大队办的小学和初中到现在也没能开学,要不是您时不时的教俺家虎子认字读书,俺还不知道要让他去找谁学知识呢?” 无论在哪个年代,大家都知道知识的力量,也都打心眼儿里尊重葛大爷这个知识分子。 自从落魄后,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的葛大爷,看着一个个淳朴的村民,险些哽咽。 “谢谢。” 谢谢他们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去看待,让漂泊无依的他感觉到了温暖。 “哎,谢啥谢。” 一个妇女,也就是虎子的娘刚分到了鱼,她热情的邀请葛大爷去她家吃饭: “今晚做鱼汤,您去俺家吃吧,虎子学习上的事儿麻烦你了那么多次,您不去吃一顿饭,俺这心里过意不去。” 葛大爷一直推辞,奈何她太过热情,只得跟着去了。 慕剑锋看了一眼葛大爷不自觉挺直的脊背,笑了笑,随即继续分鱼: “大爸,您分到了五条鱼,两条五斤多的,三条七斤多的。” 慕卫国接下,放进桶里,然后道: “把纪老哥的鱼也分出来,我帮他拿回去。” (); 草莓 慕剑锋捡了四条鱼串好给他: “老爷子没在家?” 慕卫国拎着鱼: “嗯,今儿一早就带着北年去县城寄信去了。” 连早饭都没在家吃。 慕剑锋拧了拧眉: “北年也去了?” “老爷子的司机连人带车都被他赶走了,他带着北年,一老一少的,咋去的县城?” 慕卫国掂了掂鱼的重量: “坐牛车去的。” “不过估计回来,交通工具就要换了。” 他说完就走了。 徒留慕剑锋琢磨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爸爸!” 慕南南被慕升抱着,朝他挥着小爪子。 清脆的小奶音传入慕剑锋的耳朵里,顿时让他喜的见牙不见眼: “闺女,来爸爸这儿。” 慕升抱着她走近。 因为鱼腥味儿大,所以慕剑锋让两人站在离他了一米远的位置。 他把手伸进清水盆里洗净,又在毛巾上使劲儿擦了擦,这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大大在枯草缠住的叶子。 慕南南倾身去看,眼里盛满了好奇。 每次爸爸跟大伯、二伯他们口袋里都有让她惊喜的东西。 有时是竹子编成的小蚂蚱,小蜻蜓,还有蝴蝶,有时是水果糖,或者是一些别的好吃的东西。 神奇的很。 慕剑锋缓缓把叶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几颗大大的草莓。 “哇!” 慕南南开心的拍手: “草莓!” 这一世,她还没有吃过草莓呢。 早就馋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她双手捧着叶子,馋猫一样的嗅闻着草莓清甜的气味。 慕剑锋见她这么喜欢,也高兴的傻笑了几下。 “剑锋,你打哪儿弄来的草莓?” 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句。 他淡淡回道: “今儿早起去山上砍柴,偶然间看到,就摘了下来。” 他这回答模模糊糊,李老太吊三角眼浑浊的光一闪,挤开身前的人,舔着脸笑道: “俺家大壮今早也去砍柴了,咋就没有看到?” “看来那地方准是哪个疙瘩角。” “就是不知道是在东面还是西面?” 慕剑锋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没接她的话。 唱了独角戏的李老太并不死心: “剑锋,俺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瞒你说,俺媳妇张琴又怀了,成天吃什么吐什么,卫生所的人可是说了,她怀的像是个男娃,她吃了吐不要紧,可她肚里的娃娃不行啊。” “所以大娘想腆着老脸,问问你草莓是在哪儿摘的,俺也去摘些给俺媳妇儿吃。” 周围的人听完,有不少人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么人呐。 咋什么东西都想要。 草莓比苹果都金贵,但人家摘到了就是人家的运气,凭啥要给你说,让你去摘呀。 你家儿媳妇儿还骂过人家闺女,人能给你说才怪。 慕剑锋忍住怒气,冷声道: “那地方就一株草莓,上面结的都被我摘完了。” 李老太脸上的笑意一僵。 说什么摘完了,她才不信。 肯定是慕剑锋想藏私。 “后山是咱大队的公共财产,谁要独占那里面的东西,可是最不合规矩,任凭你是村长的儿子,还是大队长的儿子,都是要挨批的。” 听出她的话里藏话,慕剑锋呵笑一声,被气的。 (); 偷鸡蛋 “后山陡崖上方两丈远,你要有胆儿,你就去摘。” 反正草莓已经被他摘的光秃秃的了。 李老太听到地名,三角眼瞪大,大嗓门里尽是刻薄: “啥?!” “你在陡崖上摘的!” 那么危险的地方,一步踏空,小命就没了。 她可不会为了张琴去涉险。 毕竟张琴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个金孙还不知道呢。 她看向被慕升抱着走远的慕南南,小小的嘁了一声。 慕剑锋注意到了她眼中的不善,想起每次南宝在村里逛着玩儿时,李老太背地里一口一个死丫头赔钱货的咒骂声。 他眼神变了变,在慕老大扯着渔网往他这边倒鱼时,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不小心’把水盆推倒。 水花四溅,李老太哎呦一声,往后躲,正好踩到了一条鱼…… “啊——” 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老娘的腰——” 她捂着被闪了一下的腰,面容扭曲的坐在那条鱼上。 慕剑锋看见,那鱼已经翻起了白眼,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啧! 刚捞上来,就被人压死了,真惨! “娘,你咋样?” 本来在排队分鱼的李大壮忙把她拉起来。 被拉起来的李老太哎呦了半天,才终于缓了过来。 打翻的木盆已经被人捡起,慕剑锋翻着记工分的小本本,找到李大壮的名字,然后又看了看地上的死鱼。 “大壮哥,按工分来算你家能分到十斤鱼,我看地上的那条就有十斤了,干脆你们就拿走那一条吧。” 地上的鱼的确挺肥,准确来说,应该有十斤偏上的样子。 李大壮想了想,觉得不亏,刚要弯腰捡鱼,就被李老太拍了一下。 “捡啥捡?” “别人分到的都是活鱼,凭啥到咱这儿就成了死鱼?” 她干瘦的手指指向慕剑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俺刚才因为你把水盆打翻摔了一跤,作为补偿,你得给俺两条五斤多的鱼,要鱼肚子大的,还要活蹦乱跳。” 这回不等慕剑锋出声,别的村民就集体开口指责她。 “水盆是自己掉下来的,关剑锋啥事儿?” “俺们都看着呢,李老太,你可别想诬赖人。” 一位辈分高的老者则是看向李大壮: “打捞上来的鱼是集体财产,你们想要别的鱼可以,但是必须得先把这条死鱼的钱给出了。” 李老太叉着腰就要骂,却被李大壮扯了下胳膊。 他捡起地上的死鱼,赔笑道: “俺要这条鱼就好,族老您不要动气。” 这位老者是慕家的族老,村里谁见了都得敬着。 他怕他娘犯浑,再得罪了老者,赶紧拉着他娘回家了。 李老太还没消气。 正巧她三岁多的孙女李来弟撞到了她腿上。 “你个死妮子跑恁快做啥?!” 气不顺的她抄起扫帚打在了李来弟的屁股上。 李来弟疼的瑟缩了一下,可她不敢哭更不敢躲。 因为那之后会迎来更重的痛打。 “你手里拿的啥?” 李老太掰开她紧攥着的双手,发现了一个个头比较小的煮熟的鸡蛋。 “好啊!” “你一个死丫头片子,竟然敢偷老娘的鸡蛋吃,看老娘不打死你!” (); 顶替 扫帚头落在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李来弟忍不住哇哇大哭。 她爹李大壮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 她娘躲在厨房门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老太痛打了她一顿后,气总算消了。 把那枚熟鸡蛋给了李大壮,就去收拾那条死鱼去了。 李来弟一瘸一拐的走到墙角处蹲着。 瘦瘦小小的身板儿一抽一抽的哭泣。 “来弟,别哭了。” 张琴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胳膊上渗血的伤痕,眼里有了些许愧疚。 “娘以后不让你再给娘偷鸡蛋吃了。” 以前偷都没被发现,偏就今儿个被撞上了。 如果不是来弟跑的快,撞到了婆婆,她现在肯定正在美滋滋的吃着鸡蛋。 婆婆以后肯定会每天把鸡蛋数上五六遍,玩时间内再偷是没机会了。 要不,让来弟偷别人家的。 她怀着男娃,一定要吃些有营养的,把娃养好。 她就哄了李来弟一句,之后就走开开始盘算别的。 幼小的李来弟还没感受到母爱,就又被扔在了角落。 纯真的眼睛开始染上阴霾。 …… “奶奶,天都黑了,四叔怎么还没回来呀?” 慕南南扶着门框垫着小脚往土路上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再往外看也看不到什么人影。 马月红把熬的奶白奶白的鱼汤端出来,接着跟她一起张望。 其余人也坐在饭桌前,没有动筷。 过了十几分钟。 慕剑锋和慕老大都已经打算出去找人了,慕启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夜幕里。 “四叔!” 慕南南小跑着奔向他,被他捞起来抱着。 慕启进门,坐在留给他的位置上,不等马月红数落他,就率先爆出来了一个喜讯: “爹,娘,县里的高中明年重新开办!” “我又能上学了!” 慕保国和马月红先是面上一喜,而后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小儿子去上学,那岂不是代表着奶粉厂里的工作要没有了? 更何况小儿子刚升了组长,一个月挣的工资比得上他们一家子人在地里劳作小半年。 这样的工作丢了,实在可惜。 慕启一眼便看出两人的顾虑,他说出在路上就已经想好的想法: “距离开学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我还能再干一阵。” “至于开学以后,厂里规定可以让亲属顶替上班,我打算让二哥替代我的位置,不过职位就不是组长了,而是普通工人。” 慕老二听完他的话,连连摆手: “老四,我不行,我可不行!” “我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你让我去当工人,万一闹了洋相咋办?” 他的媳妇儿刘燕却是支持他去,她看了看公婆的脸色,公公没有面露不悦,婆婆朝她点了点头,便知晓公婆也是支持的。 于是便道: “小学文化咋了?在奶粉厂上班,又不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能识字儿就行。” “这事儿我替你应下了,年后你就不用下地,地里的活儿我替你全包,你只管每天进城上你的班。” 慕老二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他看向默认的二老: “爹,娘,老三上过初中,又比我机灵,顶替老四他最合适。” (); 私心 慕剑锋从慕启怀里把慕南南抱过,推辞道: “二哥,我闺女还小,离不开爸爸。” 慕老二:“……” 这理由真清新脱俗。 一般不是离不开妈妈吗? 他偏头去看慕老大。 还没开口,就被慕老大瞪了一眼: “你一个大老爷们别娘们儿唧唧的,老四的工作,他说让你接替,那就你接替。” 长兄如父。 慕老大是兄弟几个中最刚正最有话语权的,他一说完这话,慕老二立马点头: “我接替,接替。” 他语气怂怂的,离他最近的慕天大笑着说出大实话: “爹,你在大伯面前好怂啊!” 慕南南也嘻嘻的笑: “二伯好可爱!” 脸色也变化好快。 前一秒还不情不愿,下一秒就点头如捣蒜。 本来因为慕天的话黑脸的慕老二,顿时挤出笑看向她。 逃过一劫的慕天还在笑,慕阳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傻弟弟。 顶着跟他一样的脸,净做些蠢事。 明目张胆的当着全家人的面儿笑话爹,这是嫌竹笋炒肉好吃吗? 如他所想。 在他跟两个哥哥洗漱完,一起凑在煤油灯下看书时,慕天捂着屁股,小步小步的走了进来,然后艰难的爬上床,又艰难的趴下。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忍着没笑。 他们几个小子专门有一间房间,大通炕,排排睡。 见他们房间的煤油灯灭了,隔壁房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张春梅拍了拍身边的慕老大。 “他爹,他爹……” 慕老大睁开朦胧的睡眼: “咋了,媳妇儿?” 张春梅一直琢磨着饭桌上的事儿,说出来怕自己男人不高兴,憋在心里又难受。 犹豫之下,还是说了: “老四把工作给老二,以老二的身板儿能干下来吗?”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工作给她男人最合适。 慕家四个儿子中,就属她男人长得最魁梧壮硕,老三次之,老四还小,老二垫底。 奶粉厂,普通工人都是干些搬奶粉运货的活计,她觉得身板略显单薄的老二干不下来。 万一到时候领导相不中,丢了工作,那可得不偿失。 慕老大睡意醒了大半儿,在黑夜里静静地凝视着她。 许久。 直到她没底气的移开视线,才道: “梅子,你知道当年我为啥相看上你了吗?” 张春梅沉默着没说话。 “来找我相看的姑娘们那么多,漂亮的,勤快的,能干的都有,可我唯独选了你。” 他当年是附近五六个大队里最抢手的后生,因为他爹是大队长,家里条件又比别家的好,所以谁家有适龄的姑娘,都想挤破了头往他家里塞。 可他听他娘的话,他娘让他娶谁他就娶谁。 最后,他娘挑中了相貌不是特别出彩,但踏实利落的张春梅。 “当年娘挑你做我媳妇儿之前,把我叫到屋里说了一宿的话。” “娘说,你相貌不是最好的,家里又是有名的穷困户,娶了你,还要帮扶岳丈家,看似是亏了,实则不然。” “我是家里的长子,底下有三个兄弟,我娶了媳妇儿,以后是要和爹娘一起,帮三个弟弟成家立业的。” “长嫂如母,不能娶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必须要找一个果决又没有私心的好姑娘。” 张春梅把脸埋到枕头里,哭了。 既是为自己起了私心的羞愧,又是感动于他窝心的话。 慕老大搂着她: “梅子,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把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当做亲弟弟对待,跟弟媳们相处的也极其融洽。” “我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 “你想让我去城里当工人,无非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小家,想让两个儿子生活条件好一点,但咱们不能忘了,我们的小家是被大家包围着的。” “只有大家不计较利益得失,和和美美在一起,咱们这个小家才会过的真正幸福。” 张春梅埋在他的怀里,心里满是懊悔。 “我错了。” “他爹,我真的错了。” 慕老大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 疼爱 寒月来临,第一场雪降落。 村里的各家各户都窝在火炉前猫冬。 有调皮的孩子在大雪里肆意奔跑,被大人揪着耳朵拎回家。 今儿个是慕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 一大早只喝了一碗马月红特地给他冲的鸡蛋水,就裹紧棉袄,走进了茫茫大雪里。 雪太大了,地上滑。 村里的牛车用不了。 只能步行。 “四叔,注意安全!” 慕南南裹着棉被,趴在木窗上朝他大喊。 “好嘞——” 慕启回头朝她笑了下,之后就消失在了漫天大雪里。 慕南南把木窗关上,也把伸出去的脑袋缩回来。 只这么一小会儿,她的脸就被冻的跟块冰似的。 她坐在被柴火烧的热热的炕上,心里不是滋味: “树妈妈,四叔好辛苦。” 天寒地冻的天气,四叔步行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县城。 人都要冻成冰棍儿了。 “我想把四叔叫回来。” 她怕四叔在路上出事儿。 柳树刚想安慰她,就听见马月红的声音: “北年,下着雪还来这么早?” “南宝还在床上呢,今个天儿冷,她爸妈没让她下床。” “你进去找她玩吧,我正在蒸鸡蛋羹,等会儿给你俩送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冷风灌进来,慕南南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厚团子。 纪北年见状,忙把房门关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背着背包走近。 “小哥哥,坐这儿,炕上暖和。” 慕南南拍了拍床炕。 纪北年脱了靴子,爬上了炕。 刚一坐好,慕南南就挨了过来。 他顿了一下,把背包打开,一股浓浓的鸡蛋糕香味传出。 慕南南大眼一亮,耸了耸小鼻子。 像个贪吃的小仓鼠。 纪北年不急不缓的把油纸袋拆开,五六个拳头大小的鸡蛋糕还冒着热气。 金黄的光泽,看着就让人想吃。 他用手绢擦了擦手,才拿起一个,掰下一小块儿喂给她。 香甜可口,有鸡蛋味,又有奶香味,慕南南美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 见他只顾着喂她,就道: “小哥哥,你也吃啊。” 纪北年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吃。” 他只喜欢投喂。 半个鸡蛋糕被慕南南吃下,马月红端着鸡蛋羹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吃的正香的慕南南。 “咋吃上鸡蛋糕了?” 她把碗放在炕上的小桌上,含笑看向纪北年: “又是北年拿过来的?” “嗯。” 纪北年把鸡蛋糕朝她那边推了推: “马奶奶,您也吃一个。” 马月红脸上的笑意更深: “好孩子,马奶奶不吃。” 她把拿来的两个汤匙分给两人一人一个: “鸡蛋羹蒸的多,南宝一个人也吃不完,北年替她吃一点儿。” 每天早上一碗鸡蛋羹,是南宝的特权,现在纪北年也能享受到。 他想了想,用勺子挖了一小口。 马月红慈爱的看着两人。 北年对南宝好的不得了,有啥好东西第一时间都会给南宝分一份儿。 她不是个没良心的,当然也会把北年当孙子疼爱。 (); 吃肉 “北年,我听纪老大哥说,你爸爸妈妈再过两天就到咱们村儿了?” “嗯。” 纪北年没什么情绪波动,抬手帮慕南南擦了擦嘴角。 马月红瞅着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想起纪老大哥说的: 这孩子对亲情的理解不深,除了跟我亲近一些之外,连他爸妈都不能靠近。 不过,来到桃吉村,遇到南南以后,偶尔通电话,也能跟他爸妈聊上一两句了。 南宝是治好他自闭症的契机。 外面的雪下的小了些。 “南宝,下午你大伯和大哥他们打算去河边凿个冰窟窿捉些鱼虾,你带着北年一起去,好不好?” “好!” 慕南南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纪北年向来跟着她,两小只形影不离,自然也是点头。 马月红拿着空碗离去,慕南南在纪北年的帮助下穿上棉袄棉裤,裹成了一个胖娃娃。 爬下炕后,拉着他神神秘秘的走向屋子的角落。 “小哥哥,你看。” 她献宝似的指着那十几颗绿苗: “我种下的草莓籽,已经发芽了。” 本来是随手种的,没想到前一阵子真的长出来了。 树妈妈说,这是她对植物的亲和力,只要是她种下种子,都会活。 也能长得很好。 纪北年没听说过草莓在大冬天的也会发芽,但这不影响他夸她: “南宝真棒!” 慕南南被夸的嬉笑一声,拉着他的手豪气的道: “等草莓长熟了,我分你一半。” 中午。 因为猪圈里的猪要上交两头,纪老爷子陪慕保国一起忙活去了。 放心的留下纪北年在慕家。 临近过年,大家做菜时都舍得放油了。 尤其是慕家。 慕老四在奶粉厂上班,攒下了不少油票,有五六十斤。 全被马月红用票带钱的换成了油。 炸的酥脆的野鸡肉,做成红烧的野兔肉,还有一盘儿油汪汪的卤猪肉。 三大盆菜往桌上一放。 众人的双眼都不由自主的紧盯着不放。 就连在后院儿打盹儿的大黑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吼吼——” 吃肉,吃肉。 慕南南看着他顺着熊嘴留下来的口水,让莫剑锋给他扔了两个兔头。 “嗷——” 大黑张嘴精准的接住,尖利的牙齿轻易的咬破兔头,嘎吱嘎吱的吃着。 两三口吃完后,前肢抬起,后肢趴着,大张着嘴还要吃。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家里的人都不怕它了。 慕老大还伸手呼噜了一下它的熊头: “总共就杀了两只兔子,兔头都给你吃了,这会儿又张嘴讨要,我看我们家是养不起你了。” 现在正值严冬,熊瞎子大多都冬眠了,只有它,赖在他们家的后院不走,三五天的抱来一个大大的蜂巢,大大的一只憨傻憨傻的,让人也不忍心赶它。 “嗷吼!” 大黑用前爪戳了戳他的腿。 我只是想尝尝味儿,等下会自己进山捕猎的。 慕南南听懂了,把手里的炸鸡腿儿啃完,骨头扔给它,道: “藤蔓姐姐和大树爷爷都被雪盖住了,行动迟缓,以后打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每周必须要猎到五只野鸡,五只野兔。” (); 嫉妒 “吼吼吼——” 大黑低吼了几声。 十只野鸡野兔算什么? 我能猎好多。 野猪,野兔和野山羊我都能轻易的猎到。 除了大老虎,它可是后山中最厉害的动物了。 它这段时间喝的水一直都是慕家水缸里被加了树灵的水,开了灵智,能跟慕南南自由对话了。 可慕南南听着它略显骄傲的是吼声,却鼓着脸道: “大黑,原来你一直在装懒!” 大黑视力变好的黑瞳移到了一边,不敢跟她对视。 几秒后,又可怜巴巴的用前腿扒拉她。 “吼吼。” 它也不是故意装懒的。 只不过是入了冬,熊的天性让它不想动弹。 慕南南小小的哼了一声,又啃了一块儿炸鸡,剩下的骨头放在桌上,没扔给它。 她以前就起过让大黑代替滕曼姐姐它们打猎的心思,毕竟它们都是植物,而她又想每天都让家里人吃上肉,这样就算两市不够,也可以用肉充饥。 但捕猎量大,就算她时常给植物们浇水,它们都有些吃力。 大黑是最好的捕猎能手。 让它上场一定事半功倍。 可谁知这货是个懒的。 她有一点小生气。 觉得有点儿白瞎了她喂给它的树灵。 一家子人边吃边看着大黑左拱右拱的求原谅。 乐呵呵的吃完饭。 慕老大就抱着慕南南,领着纪北年和家里的小子们去了河边。 马月红嘱咐了他们几句,就跟几个媳妇儿坐在堂屋的火炉旁,拿出前几天坐牛车去镇上用鸡蛋换来的几匹新布料,一家分了一匹。 老大和老二家都是蓝黑色的,独独许兰心手里,是红色的。 “娘,红色的布难得,您留着自个儿做衣服穿吧。” “我一把年纪了,穿红衣服不合适,你收下,添些棉花给南宝做一身儿新衣裳。” “南宝长得比同龄孩子要快,记得做衣服时,要把和袖子和裤脚做长些。” 马月红又翻找出一些边角布料,挑挑捡捡分好后,给了老大和老二家。 “这些碎布料够给孩子们一人做一双鞋了,大冬天的,别让孩子们穿着不保暖的破布鞋乱跑,到时候长了冻疮,有你们心疼的。” 张春梅和刘燕捏着手里的布料,心里都清楚,这是婆婆公平的补偿。 毕竟红色布料稀罕,给了老三家,怕她们两家心怀不满。 于是就多给了些,当做补偿,同时也是对孙子们的爱。 “娘。” 张春梅看了看马月红脚上打着补丁的棉鞋,鼻尖酸了酸: “我给您做一双棉鞋吧。” “小沉和小升的鞋可以等几天再做,我手里攒的也有布料,足够了。” 刘燕也忙跟着道: “我也给您做一双。” “小阳和小天去年剩下的棉鞋还有两双,有穿的。” 两人眼里都是真诚。 这也表明了,她们没有一丝嫉妒老三家的想法。 马月红欣慰极了,她挑儿媳妇的眼光,可算是不错。 老大媳妇儿持家能干,老二媳妇儿勤快聪明,老三媳妇儿温柔孝顺。 三个媳妇儿一条心,家里的日子也会蒸蒸日上。 (); 你不乖 河边。 雪已经停了。 河流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慕沉小心的站在上面,凿了一个大窟窿。 慕升他们也跟着照做。 慕老大则是把一些兔子的肺脏碎肉撒到冰窟窿里,等待着鱼虾们主动上钩。 纪北年和慕南南因为年纪小,只能在岸上看着。 距离慕升他们有五六米远。 慕南南的小脚悄摸摸的踩上冰层,下一秒,就被高出她不少的纪北年,拎着后衣领给揪了回来。 “南宝。” 他平淡叙述: “你不乖。” 第一次被他批评的慕南南: “……” 她只不过是想试试冰层结不结实,好吧,其中也有那么一两丝玩心。 但是,她把小肉手踹进衣兜里,一动不动地站着,肉肉的小脸儿摆出认真的表情: “小哥哥,我超乖哒!” 村里的人谁见了都要夸她一句乖巧可爱,家里的人也成天夸她,她要捍卫住这个赞誉。 纪北年眼里闪过笑意,轻嗯了声。 我知道。 你超可爱哒。 “爹,爹!” 守在一个冰窟窿前的慕沉高兴的喊着慕老大: “快把木桶拿过来,我这里爬上来了好多螃蟹!” 慕老大抬头一看,成群结队的大螃蟹排着队,横着往岸边走。 正是小侄女和北年的方向。 “小天,把木桶给你大哥送过去。” 慕天拎起空木桶,飞一般的跑过去。 兄弟俩兴奋地向捡地里的白菜一样,捡着大螃蟹。 “大伯!” 慕升那边也跳上来了好多河虾: “我这边好多虾!” 慕老大面前的冰窟窿也跳出了好几尾十来斤重的鱼。 他让慕阳拎着木桶去帮慕天,自己却有些忙不过来。 “慕伯伯,我来帮您吧。” 一条鱼跳到了慕南南脚边,纪北年捡起,扔到慕老大的木桶里。 然后就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捡鱼。 乖巧的慕南南只能在岸上看着。 “自南宝出生后,只要咱家来河里捉鱼虾,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慕老大笑着说道。 又随手捡起一条大大的鲤鱼。 却在扔进桶里时,发现了它肚子上的彩鳞。 仔细看,发现它全身的鱼鳞呈淡红色。 “红鲤鱼!” 他惊叫道: “我们竟然捉到了能带来好运和福气的红鲤鱼!” 纪北年看了一眼,的确是个红鲤鱼。 他们的运气真不错。 再过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此时红鲤鱼主动跳上冰面,是个极好的兆头。 慕老大沉浸在好运里,丝毫没有发现,一只野猪在朝岸边的小身影缓缓靠近。 带着獠牙的大野猪蹬了蹬后猪蹄,猪头低下,獠牙尖利…… “南南,危险!” 休眠中的树妈妈惊觉时,野猪已经极速朝慕南南撞来。 “南宝!” “妹妹!” 莫老大等人目眦欲裂的狂奔而来。 但,已经晚了。 野猪泛着冷光的獠牙已经碰到了慕南南的小肚子。 可, 出人意料的是, 獠牙竟然没刺进去,反而被一团绿色的光给弹开了。 树妈妈凝聚了所有的灵气,才五六百斤重的野猪给弹开。 与此同时,它也意识不清的自主陷入了休眠。 (); 畜生! “树妈妈,您怎么样?” 已经与柳树融为一体的慕南南自然感受到了它的虚弱,焦急的询问。 却迟迟没有听到柳树的回答。 “树妈妈……” 她带着哭腔,再次呼唤。 被弹开的野猪摔倒在雪地里,呲着牙再次撞来。 慕老大等胡乱捡了石头砸向它,也无济于事。 “畜生!” “你敢伤南宝试试!” 纪北年搬起一块石头砸在了它脑门上。 眼里燃起滔天的煞气。 浑身裹着一团常人看不见的紫气,此时紫中带黑,气势凌人。 野猪本能的畏惧了一下,下一秒,继续撒开蹄子撞向慕南南。 她身上有跟那头黑熊一样的气味。 慕老大扑上去,想要抱住它的后蹄,却扑了个空。 危急时刻。 慕南南突然被一双细弱的手臂给抱了起来。 三丫跑得极快,野猪来不及刹脚,滑倒了冰层上。 冰层因为重力迅速裂开,慕老大找准时机,用带鱼网的竹棍使劲全力把它推了下去。 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野猪掉进了河里。 三丫用了吃奶的力气抱着慕南南躲在了大树后面。 双手和双脚在忍不住的发软发抖。 可仍旧呈保护姿态的把慕南南护在怀里。 直到纪北年寻了过来,白着脸从她怀里把慕南南拉出来,她才劫后余生的瘫坐在雪地上。 …… “南宝,吓死我了。”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纪北年却惊出了一身的汗。 慕老大也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慕南南看向掉进冰河不断挣扎着的野猪,催动意念。 河里的水草有生命似的缠住它的四肢,拖着它往下拽。 野猪慢慢没了动静。 发生了这样的事,慕老大也不敢带着孩子们在河边多待。 匆匆拎着水桶,抱着慕南南往家赶。 半个小时后。 说完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儿后,家里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许兰心抱紧慕南南,不住地朝三丫道谢: “三丫,嫂子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家南宝可就……” 她眼角红了,没往下说。 三丫双腿还软着,忙安慰她: “嫂子,不用谢。” 她局促的摆着手。 马月红满脸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二伯娘和我们全家人,都会记住你的恩情。” 三丫脸都红了: “二伯娘,这相比起您们对我的恩情,不算什么。” 她当时什么也没想,就觉得必须要救下南宝。 也从来没想过要挟恩相报。 慕保国摸着烟杆,决定要上报给上级领导,给三丫弄一面锦旗。 也好让她那个是只想试图打秋风的娘掂量掂量,以后还敢不敢去找三丫的茬儿。 野猪的尸体泡在河里也不是个事儿,马月红让慕保国带着慕老大兄弟三个去河里把野猪给捞上来。 他们刚走,大黑就叼着一头一百多斤的小野猪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惊魂未定的慕南南看了看地上的小野猪,又看了看等着求夸奖的大黑。 忽然跑到墙边拿了一根棍子,追着它打。 “吼吼——” 大黑夹着尾巴,满院子跑。 (); 分肉 “嗷嗷——” 你打我干啥呀? 我可是刚给你猎到一头野猪。 慕南南人小,力道也轻,棍子打在大黑身上,它皮糙肉厚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反倒把追着它打的人累的气喘吁吁。 慕南南拄着棍子喘着气,纪北年给她顺着气,凉凉的看向大黑。 大黑熊毛一紧,有些发怵。 这个小男孩儿身上有一种气势,动物的感知又比人类敏锐,每次它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前肢摊在身前,摆出臣服的姿态。 “南宝。” 许兰心疑惑的问: “为什么要打大黑?” 慕南南正想回答,去河里扛野猪的四个人回来了。 看着地上那肥壮的野猪,许兰心和其他人同时瞪大了眼。 不是看到肥猪的兴奋,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混乱。 一大一小野猪并排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两只长得一模一样。 那只小的野猪,是大猪的崽子。 所以南宝无缘无故被野猪撞,也有了分晓。 “大黑!” 慕剑锋指着大黑,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抓野猪,不能挑个成年的,偏偏抓人家的猪崽子!” 大野猪是来找大黑寻仇了,可因为南宝沾染上了大黑的气味,便把南宝当做了杀子仇人。 大黑也意识到了什么,用熊掌捂住脸,假装自己看不到也听不见。 它就是懒癌犯了,觉得小野猪比大的好抓,就随口叼了一只。 没想到人家妈妈来寻仇了。 还差点儿误伤了南南。 呜呜…… 它真是懒得太不应该了。 慕剑锋虽然生气,但看它的这个熊样,也知道不能跟它较真儿的计较。 “还真是个熊,憨傻憨傻的,没一点儿脑子。” 郁闷的不痛不痒的骂了它几句,就开始跟他爹和两个哥哥一起处理野猪。 马月红带着三个媳妇,把家里的大锅烧上热水,连炉子上也烧了一大壶。 又指挥了慕沉去把慕卫国和纪老爷子喊过来。 家里的刀剥猪皮砍骨头不行,只有退下来以后,在队里管杀猪的慕卫国才拥有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果然。 慕卫国一来,大刀在猪肚上一划,顿时就划了一道口子。 五六个大老爷们儿,加上几个妇女和小孩子,总算在一个小时后,把两只猪清理好了。 慕保国专门用秤称了称两只猪的重量。 大的是七百八十斤,小的是一百五十斤。 这还不带它们的内脏。 “慕老弟,这么多猪肉,你打算怎么处理?” 纪老爷子在热水盆里洗着手。 慕保国沉吟了一会儿,道: “家里留下一部分,其余的拉到城里,卖了。” 按理来说,猪肉需要跟大队里的人家分的。 可他这次想自私点。 毕竟小孙女受了惊吓,又差点儿没命,两头猪来之不易,他真不想往外分。 他看向慕卫国: “哥,纪大哥分走两个猪腿,你拿走两只猪头,外加八个猪蹄,剩下的都是我家的。” 他怕两人不收,特意没给那么多。 纪老爷子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他来就没帮上多大的忙,平白分了这么多肉,于心过不去。 慕卫国笑呵呵地拦住他: “老大哥,保国给你的你就收着。” (); 卖肉 他率先接过马月红用袋子装起来的猪头和猪蹄。 “我最爱吃卤猪头和猪蹄了,配上一口清酒,那滋味别提有多好。” “还是我弟弟懂我。” 他冲慕保国笑了下。 纪老爷子见他已经收下,也不好再说不要,只能拿了两条猪腿回家。 走到半路上,心里那点占人便宜的感觉也释然了。 两家人嘛,总要你来我往的才相处的好,相处的长久。 到大年初一,他多给慕家的孩子发些红包就是了。 …… “老婆子,现在市场上的肉价多少钱一斤?” 慕家现在正商量着卖肉。 马月红不假思索的答: “用肉票买肉,一斤是五毛,不用肉票,一斤大约是九毛。” “但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的肉供不应求,价钱应该还能往上翻两毛。” 日子艰难,大家平时舍不得花钱买肉,可到了过春节,一家人少不得要买上几斤的肉过个肥年。 慕保国用烟杆敲了敲桌子: “明天队里杀猪,圈养的猪肉比野猪的要好吃,所以野猪肉不用留太多,留个一百斤就行,其余的老大,老二,老三拉去奶粉厂,让老四帮着你们悄悄的卖了。” “至于卖的价钱,有肉票的,一斤六毛,没肉票的一斤一块。” 事情说定。 慕保国找牛老头借了牛车,让慕老大几人即刻出发,赶在天色彻底黑之前回来。 到了县城。 路上人来人往的,时不时就往放着几个大背篓的牛车上看上一眼。 慕老大赶着牛车,额上直冒汗。 慕老二也紧张的揣着袖子,低着头。 总感觉别人下一眼就会发现他们在私下做买卖,然后绑着他们去举报。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差点儿吓得一个哆嗦。 “干,干啥?” 慕剑锋见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哭笑不得的宽慰: “二哥,不就是去做个生意,没必要怕成这怂样吧。” 这年头,明面上没有人做买卖,但暗地里做生意的人多了去了。 否则物资紧缺,各地缺衣少穿的,要不是背地里做些买卖,换些米面粮油,大多数人活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慕老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到了面粉厂门口。 慕剑锋签了字进去找慕启。 门卫大爷也是农村人,看着肥壮的大黄牛,跟慕老大攀谈了几句。 “这大黄牛喂的可真壮!” 慕老大干笑道: “我们村儿的水土好。” 不仅养人,还养牛。 门卫大爷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不过也应和似的点了点头: “你们村儿的风水的确好,厂里最年轻的组长慕启,是你们的弟弟吧?” 闻言,慕老大挺直了脊背,颇为神气的嗯了一声。 老四从小就聪明好学,今年没了学上,却又谋到了一份工人的好差事,之后又节节高升,一直都是全家的骄傲。 门卫大爷披着军绿色的大棉袄,悄摸的小声跟他说: “你弟弟在厂里可受小姑娘们欢迎了,每天的午饭都有人抢着帮忙打。” “前几天有个胆大的,直接开着小轿车把你弟弟堵在了大门口,两人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 “我瞅着那姑娘,长得可俊了,家里也有钱。” (); 吃软饭 他话里有些偏向那个有钱的小姑娘。 大抵也是觉得穷村里出来的后生,遇见一个漂亮有钱又喜欢他的姑娘,是走了大运。 若是两人处对象,绝对能让后生少奋斗几十年,直接一步登天,甚至连带着还能帮扶全家。 慕老大却有些不高兴的皱眉: “大爷,我四弟今年才十六,明年城里的高中开学还要上学读书,哪儿有心思跟人小姑娘拉拉扯扯。” 爹和娘都说过,老四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最出息的。 所以同村儿的后生在十五六岁就开始相看姑娘,满了十八就娶妻生子。 唯独他家老四,一心只读圣贤书。 家里人也极为支持。 男人嘛,总要先干出一番事业,这样娶了媳妇儿,人家才不会跟着你受苦受罪。 门卫老大爷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 “年轻人,现在读书没出路。大爷我是过来人,人这一辈子,有钱才是最主要的。” “你弟弟成天在厂里省吃俭用的赚死工资,倒不如做人家的贵婿。” 他也是好心。 毕竟这个时代,人都穷怕了。 只要有往上爬的机会,都卯足了劲儿你争我抢。 现在人姑娘主动送上门儿,谁不抓住这个机会,谁就是傻子。 慕老大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本来紧盯着牛车的慕老二也不大高兴。 慕剑锋和慕启不知何时出来了。 后者看向门卫大爷,嘴角扬起温和的笑: “大爷,我知道您是好心。” “可我自小受的家教就是,男人要顶天立地,不食嗟来之食,不看人脸色行事。” 他若真成了那吃软饭的男人,不仅对不起父母哥嫂们的教诲,日后更要看女方的脸色做事。 那样的生活,不是他要的。 他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明明笑容温和,却让人正视他的认真。 门卫大爷突然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有志气!” 他手下的力道有些重,慕启被拍的身子歪了一下。 他揉了揉被拍痛的肩头,仍旧温和: “大爷,您手劲儿真大,像是练过武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门卫大爷却点头认了: “我本来就是练武之人,要不然你领导会让我来守门?” 他说着还得意上了: “想当年,街头那些功夫厉害的混混,哪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慕启笑道: “那您可真厉害。” 慕老大和慕老二见两人还聊上了,不由得对视一眼。 慕剑锋低咳了一声,提醒: “老四,咱还有正事要办。” 慕启看了看牛车上被布盖着的背篓,正要跟门卫大爷告辞,就听见他道: “你们这车上拉的是猪肉吧?” 慕老大等人闻言,顿时防备的盯着他。 门卫大爷却不在意的指了指背搂底下的缝隙: “我眼力好,你们刚把车赶过来,我就瞅见了。” “看这几个背篓的数量,里面装的肉估计得有七八百斤。” 气氛有些沉默。 慕家的四兄弟都有些怕这人把他们给抖露出去。 还是慕剑锋最先反应过来: “大爷,我们村儿刚杀猪,家里吃不完,就想着给城里的亲戚送点儿。” 这个借口还算不错。 (); 赶紧滚! 但看着老实巴交的门卫大爷,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低身开口: “你们也用不着给我打太极,老头子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 “打眼一瞧,就知道你们是要干啥。” “看在你们几个都老实心好的份儿上,坦白跟你们说,你们的肉在工厂里卖不安全。” 他指了指慕启: “他在奶粉厂工作,厂里的人买肉也是他牵的线,万一到时候出了事儿,很容易顺着他牵连出你们一家。” 慕剑锋几人此时才认真的打量着他。 五六十岁的样子,身姿挺直,脸上有庄稼人都有的风霜,但眼里透露出正直英气,还有一股看透世事的淡泊。 跟刚刚同老四闲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过他发现他们的意图后,没有去举报他们,由此判断,应该是个有本事的好人。 慕剑锋心下有了计较,朝他扬起了敬意的笑: “既然我们的花花肠子没逃出您的火眼金睛,那就烦请您给我们兄弟几个指条明路。” 他引着门卫大爷去了牛车旁,把一个背篓掀开了小半儿,露出里面大块大块的猪肉。 “今儿个上山打猎,碰到了两头野猪,没想到我们兄弟运气好,野猪掉进了陷阱,叫我们捡了个漏。” “家里人也吃不完,就想着到城里偷偷把它卖了。” 他拎出一个草绳,塞给门卫大爷,绳子下面是两斤肥肉。 “这是野猪身上最肥的一块肉,请您笑纳。” 门卫大爷拎着肉,挑眉: “怎么?” “你这是要贿赂我,让我跟你们同流合污?” 慕剑锋摆手: “不是,不是,您想错了。” “我这是在请您帮忙,哪有人请人帮忙不送礼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门卫大爷是不帮也要帮了。 “行了,别油嘴滑舌的。” “看在你们合我眼缘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们一把。” 他收下了肉,锁了门,带着慕剑锋几人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 看着面前有人放哨的深邃地下通道,慕老大犹豫了。 “老三,你说那大爷靠谱吗?” 慕老二心里也有些打鼓。 慕剑锋看了看不远处帮他们看着牛车的大爷,紧了紧背上的背篓,语气坚定: “靠谱。” 慕老四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前方,几秒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的睁大眼。 “三哥,这好像是……黑市。” 他眼里迸发出惊喜。 传说中极其难寻的黑市,竟然让他们第一次卖东西就遇到了。 “那边的,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干啥呢?” 放哨的人发现了他们。 态度不好的跑来堵住路。 慕老大赶忙护在几个弟弟身前: “同志,不好意思,我们只是随便看看。” 为首的人一身腱子肉,语气嚣张的道: “随便看看?” “这是你们能随便看看的地方吗?” “赶紧滚!” 慕老三眼神冷了冷。 “狗蛋,你现在当了巡逻队的头头,狗胆子大了不少啊!” 门卫大爷背着手,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瞬间像是老鼠见了猫,结结巴巴道: “军,军爷,爷爷……” 一分钟后。 慕老大几人梦幻般的被客客气气的请进了黑市。 慕剑锋看着对他们态度好的不得了的狗蛋,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 自行车票 进了地下通道,才发现里面人声鼎沸。 通道有近千米长,很宽敞,两边摆满了卖各种各样东西的摊子,成群结队的顾客在挑挑捡捡,讨价还价的声音不亚于过年时的供销社。 兄弟几人把狗蛋给他们的黑头巾围上,只露出眼睛。 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把背篓放下。 然后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第一次做生意,没人拉的下脸吆喝。 慕老大觉得自己是老大,理应开个头。 他有些尴尬的低声开口: “卖猪肉喽,卖猪肉!” 声音不算大,瞬间淹没在了周围的吵闹声中。 “噗哈哈!” 慕剑锋看着脸色涨红的大哥,笑的声音很是响亮。 倒是阴差阳错的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不错手上戴着银镯子的老太太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 “同志,你们背篓里卖的是什么啊?” 慕老大见有人询问,忙道: “肉,今天刚杀的猪肉。” 他掀开一个背篓,露出里面肥瘦相间的野猪肉。 肉质看着很是新鲜,泛着肉粉色。 老太太眼睛一亮,连价钱都没问,直接掏出一张大团结: “给我称十斤,肉要肥的,瘦肉少最好。” 肥肉油水比瘦肉多,吃着也香,无论是城里人和乡下人都偏爱肥肉。 慕老大握着钱,懵了。 第一单生意来的这么快,这么顺利,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 他把那张大团结展开,仔仔细细的看。 他活了小半辈子,头一次拥有了一张大团结。 慕剑锋已经拿着秤给老太太称好了肉,用草绳捆好递给她: “我们的肉一斤一块,有肉票的话,一斤六毛,请问你有十斤肉票吗?” 老太太听到这个价钱,也不嫌贵,直接在衣兜里掏出一沓票据。 外汇券,自行车票,粮票,肉票,甚至还有棉花票。 慕家几兄弟看的眼都直了。 “我只带了六斤肉票。” 老太太犯了难。 慕剑锋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肉票不够,那就用别的票来抵。” “这样吧,剩下的四斤肉票,可以用自行车票或者棉花票来换。” “当然,自行车票和棉花票都比肉票稀少,我们可以给你再次降价。” 本来迟疑的老太太一听降价,忙问: “你能给降多少?” 慕剑锋伸手比了个五: “一斤肉降五分钱,给您按一斤五毛五分来算。” 老太太想了想,县城里供销社的肉都卖完了,她来黑市找了一圈儿,也才找到了这么一家卖的,于是咬了咬牙,道: “行。” 她拿出了一张自行车票。 她家已经有一辆自行车了,这张票她拿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用来换肉。 一张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票,远没有能填饱肚子的肉金贵。 慕老四帮她找了零钱,就见慕剑锋正看着自行车票乐。 “三哥,你要自行车票干什么?” 他低声道: “咱家又买不起。” 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要两百多块钱呢。 慕剑锋美滋滋的把自行车票揣进兜里: “不是我要,是咱家南宝要。” 来县城卖肉之前,南宝偷偷交代他,让他有机会就淘换一张自行车票。 (); 厉害人物 他原想着不可能弄到手,没想到还挺容易的。 这家回家可以交差了。 慕启一听是南宝要的,便不再问了。 南宝人小鬼大的,主意多的很。 既然要自行车票,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肉摊的生意渐渐红火了起来,有些识货的人发现这是野猪肉,却也抢着要买。 没办法,这几年供应的肉太少,一般都被单位和工厂拿下了,他们这些人徒有钱也买不到。 大约一个小时后。 慕老大等人背着空背篓,将慕剑锋有意无意地挡在中间。 “站住!” 依靠在洞口处的一个瘦长的人拦住他们。 “新来的吧?” 他把手往前一伸: “这儿的规矩,每个进去的人一人交五毛钱。” 地盘儿是人家的。 慕剑锋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便打算依规矩上交两块钱。 可他刚掏出钱,注意到这边情况的狗蛋就打了瘦长的人一下,呵斥道: “交什么钱!” “这是军爷爷带过来的人!” 他又转身给慕老大等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几位同志,瘦猴在这一片儿横惯了,免不得有些狗眼看人低。” 而被他骂的瘦猴也从靠墙的吊儿郎当的姿势改为站立: “对,老大说的对!” “我就是狗眼看人低。” 两人的态度变化都是因为门卫大爷。 慕剑锋望着躺在牛车上睡觉的大爷,试探着问: “你们为什么这么怕那位?” 他朝门卫大爷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狗蛋和瘦猴明显是组织黑市的带头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厉害的,可一旦见了大爷,就卑微的厉害。 狗蛋下意识的去看,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几年前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痛感历历在目。 当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死活的去挑衅那位,结果……他被揍的连他亲妈都不认识! 给他留下了一生的心里阴影。 瘦猴没被打过,对大爷的畏惧没有狗蛋那么深,便接了慕剑锋的话: “军爷爷不是本地人,而是几年前搬来县城的,咱们都知道,外来的人肯定会受到街坊邻居的排斥。” “于是街道里的十几个有名的小混混就盯上了他,趁着夜色,撬了他的门,进去偷粮食,却没想到被他抓了个正着。”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小混混被打的很惨,一个个吊在房梁上被棍子抽,其中最惨的就是……” “嘶——” 他脚被被狗蛋狠狠的踩了一下。 狗蛋接着他的话道: “总之,军爷爷是个厉害人物,不仅身手了得,手段也十分狠厉,早几年,这一片的小混混都被他收拾了个遍,时至今日,也不敢有人在他面前蹦跶。”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 “包括我。” 牛车上的人翻了个身: “我一个农村出生的庄稼汉,不过习了一身武,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自己说的话被偷听的狗蛋,尴尬的呵呵笑着。 好在大爷没跟他计较,招呼着慕剑锋等人驱车走了。 到了城门口。 “我就送你们到这儿,走了。” 大爷利落的从牛车上跳下,背着手潇洒的大步离去。 (); 倒抽气 慕启追了上去,站在他对面,伸出右手,认真道: “每天早上在门卫室都能见到您,却从来不知道您的名字。” “希望现在跟你正式认识一下。” “我,慕启,十六岁,明年即将就读高二。” 大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臂,同他握了握手。 “张军,五十八岁,没上过学。” 慕启笑了: “张爷爷,幸会。” …… 回村的路上。 慕剑锋捂着装钱的口袋,还不忘打趣慕启: “爹娘都说我机灵,我看你也不错嘛。” 知道张军不简单,便抓住机会交了个朋友,日后再做私人买卖也方便。 亏他以前还担心老四读书会把自己读成个书呆子。 慕启没有否认。 张大爷也说过,人都是要抓住往上爬的机遇的。 但他对张大爷,也是足够尊敬有礼的。 两方都有意交友,也算是两全其美。 夜幕降临。 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慕南南听见响声,忙跑出去迎接。 “爸爸!” “大伯!” “二伯!” “四叔!” 她挥舞着肉爪子,小奶音响亮的叫着每一个人。 “哎!” 慕剑锋见受到惊吓的闺女满血复活,既放心又稀罕的将她抱在怀里。 用粗糙的手指轻捏了下她的脸: “想没想爸爸?” 慕南南小嘴可甜了: “想!” “还想大伯他们!” 慕老大等人心里一阵泛软。 都开始羡慕老三。 能拥有南宝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闺女。 慕老大的目光移到门口,见慕升也学着南宝的样子小跑过来,立马就半蹲下身子,双臂张开,做出迎接的姿势。 虽说儿子抱起来没有南宝那么软和,但他也稀罕孩子跟他亲近。 结果,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爹,你买好吃的了吗?” 慕升就着他石化的姿势,在他兜里左翻右找。 翻到最后,空荡荡的。 “连颗糖都没有。” 他小声抱怨。 他爹也太穷了。 难不成猪肉没卖出去? 慕老大眉心一跳。 不断的给自己洗脑: 这是亲儿子,不能打,不能打。 “爸爸,我给你们留了小哥哥送我的鸡蛋糕,甜甜软软的,可好吃了。” 慕南南甜滋滋的奶音从堂屋飘来。 “我闺女真贴心。” 这是慕老三得意又炫耀的声音。 慕老大:“……” 为啥儿子跟闺女的差别这么大呢? 不管他如何幽怨,最后还是分到了一块儿鸡蛋糕。 算了! 儿子漏风,可小侄女保暖。 晚归的大人们跟孩子们亲近玩,一家人才讨论起钱的事儿。 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票据和零钱。 从一分、两毛、五毛到十块钱的大团结,慕启和许兰心整整轻点了五六分钟。 慕南南跟哥哥们并排坐着,屏气凝神的听着钱数。 “一共是七百九十九块七毛零三分。” “票据分别有:一张自行车票,八十斤肉票,一百斤棉花票,三张工业券,两张外汇券。” 许兰心条理清晰的报完账后。 屋里的众人都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整整七百多块钱,将近八百! 他们十几口人存了好几年才存了四百不到。 没想到卖了两头野猪,一天之内就挣了家里存款的两倍之多。 (); 贪心 “他爹,原来做生意恁挣钱啊!” 刘燕抓着慕老二的胳膊,眼里隐隐跃跃欲试。 马月红瞅了她一眼: “老二媳妇,眼皮子浅了不是?” “现在不让做私人买卖,咱偷摸着一次两次还行,要是次数多了,你去村里瞅瞅,有的是人盯着咱!” 刘燕被批评,却没有生气。 反而是一阵庆幸。 她差点儿被贪心蒙蔽住了双眼,忘了眼前是啥情况。 还好,婆婆是个清醒的。 马月红也不止针对她,而是眼神严肃的扫过了家里的每一个大人: “都给我听好了,做人不能贪心。” “原本野猪就是因为南南才偶然所得的,属于意外之财,不是咱自己踏踏实实挣来的。” “这样的钱来的比地里刨食容易,你们起了卖东西的心思,娘也能理解,但是,不许贪图过多,被眼前利益蒙住了眼!” 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有了张大爷的牵线搭桥,的确给他们一家开了方便之门。 可在动荡的时代,命才是最天大的事。 其他都算个屁。 慕剑锋收到他娘的目光,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原本跟他娘说张大爷的事,是想让他娘同意家里人时不时的去黑市做些生意。 没想到娘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心谨慎。 不过好歹也是松口了。 “南宝,到奶奶这儿来。” 马月红敲打了几个儿子媳妇一番后,把慕南南叫到身边来。 桌上的钱被细草绳捆着,一沓一沓的放着,上面压了几小堆硬币。 她将其全部堆在慕南南面前: “南宝今儿个受了惊吓,奶奶把钱都给你好不好?” 这是属于她孙女的钱。 慕南南看了看一点儿也没有反对意见的众人,伸出胖乎乎的肉手,在钱堆上一共投出了两百三十块钱。 然后绕过桌子,在一家人的目光追随中,站在了慕启面前。 把钱放到他手里,又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有些皱的自行车票: “四叔,买辆自行车。” 她眨巴着大眼: “这样你以后进城就方便了。” 她问过小哥哥了。 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花费差不多在二百一十多块钱左右。 四叔一过春节就又要去奶粉厂上班,干半个多月后,学校才开学。 那时天还冷,她不想再让四叔冒着寒走去县城了。 而且,家里有辆自行车,干啥事儿都方便些。 慕启握着钱和票,心里滚烫滚烫的。 他将慕南南抱坐在腿上,低头蹭了蹭她的小脸儿: “谢谢南宝。” 这么惦记着他。 慕南南他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蹭的有些痒,咯咯地笑了一声: “不用谢。” 他们是一家人啊。 慕剑锋有些吃醋,却更多的是欣慰。 他家闺女还这么小,就懂得为家里人着想。 慕老二也吃醋,他年后等老四开学后也要每天进城里上班,小侄女咋没把他算进去。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小侄女甜软的声音: “四叔,你买自行车的时候,要买大的,结实的,这样以后二叔代替你去工厂上班的时候,才能载着你一起去。” 慕老二美了。 小侄女也把他计划在里面了。 只是, 他貌似,好像,是个蹬车载人的工具。 (); 蔑视 腊月二十九。 慕南南的一周岁生日到了。 一大早,慕家的人就穿着整齐,坐在牛车上朝县城进发。 冬日寒冷。 慕老大在前面赶车,慕剑锋抱着闺女,戴着毛线手套的大手捂着闺女的小脑袋。 “娘,今年冬天怪冷的,给南宝买一顶帽子吧。” 马月红也心疼小孙女,忙不跌的点头同意: “我听陈大婶说供销社新进了一种专门儿让小孩子带的皮帽子,里面都是细细的绒毛,带着可暖和了,等到了城里,就给南宝买一顶。” 反正南宝把剩下的五百多块钱都交给了她。 现在家里有钱着呢。 不能委屈了孩子。 牛车平稳的行驶到城门口,交给坐一个车的同村村民看着后,一行人就去了城里最大的供销社。 说是最大的,其实在物资紧缺的现在,也只不过是比别的强上那么一丁点。 至少,让无数人看了就双眼发光的自行车它这里有卖。 慕家人目标也明确,走到销售台前就道: “同志,请问这里卖凤凰牌的自行车吗?” 凤凰牌是最近几年时兴起来的自行车牌子,是大城市生产的,口碑极好,同样也极贵。 销售员是个三四十岁的微胖女人,她带着几分蔑视的抬眼瞅了瞅马月红等人的打扮。 见他们身上的衣裳虽然整齐,但却洗的发白,眼里的不耐顿时就变得明显了。 她从一边的散称瓜子上抓了一把,一边嗑一边敷衍道: “没有了,卖光了。” 马月红神色变冷。 这是瞧不起他们乡下人呢。 这年头能在供销社上班,家里都是有点儿关系的,条件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一般人就算觉得售货员态度不好,也不敢明面正怼。 可她不是个好惹的,既然她给予的尊重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那就别怪她泼辣了。 “这位同志,你说话客气一点!” “现在的社会人人平等,别带着一张趾高气昂的脸,用赶苍蝇一样的语气跟我们说话,这样的行为是应该受到严厉批评的!” “还有,你刚刚私自拿供销社里的瓜子吃,这两样行为,如果被你的组长知道了,怕是你的这个铁饭碗就保不住了!” 她慢慢悠悠的说完。 售货员就已经变了脸色。 她以往对待乡下人就是这么个态度,甚至更过分的都有,也没见哪个人敢跟她还嘴。 她越想越气不顺,觉得自己城里人的威风不能落。 于是便继续死鸭子嘴利: “我说话怎么不客气了?!” “自行车卖完了,就是卖完了!” “总不能因为有钱人比你们多,先你们一步买光了自行车,你们就朝我发火吧!” 她把瓜子粗暴的扔到柜台上,指桑骂槐的道: “果然是种地的泥腿子,永远也没有素质。” 说完,她还翻了个白眼。 正冲着站在中间的马月红。 慕老大几人拳头捏紧就要上前,慕保国摸出烟杆子,神色阴沉。 在村儿里,因为爹的大队长当的好,他们一家人也算是被人敬着的,从村儿里的村民相处的极好,没人敢这么欺负他们的老娘。 (); 南宝被推 就在他们控制不住心中的气愤想要动手时,慕南南开口了。 她学着奶奶的语气: “同志,你撒谎!” “卖东西的那边还放着一辆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车轮还被锁芯锁着呢。”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面上的小表情愤愤的。 售货员面上的表情总算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自行车的确还剩下一辆。 但那是她留给自己娘家的。 过了年,供销社里年前剩下的东西就会降价处理。 这辆原价二百一十块的自行车就会降到二百块,能省下一张大团结。 “同志,撒谎是不好的行为。” 慕南南明亮的大眼紧盯着她,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的肮脏与不堪。 售货员被看的一股无名火起,她竟然恼羞成怒的隔着柜台推了慕南南一把: “你个小屁孩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许是因为在供销社工作,能捞的油水多,她看起来比常人胖,力气也很大。 抱着闺女没有防备的慕剑锋被她推的往后趔趄了一下。 “小心!” 许兰心忙去拉他。 可慕南南却因为身子倾斜,小手里抱着的东西朝地上砸了下去。 啪啦一声。 玻璃瓶碎裂,红色的酒液撒了满地。 葡萄酒的香味溢散。 过了好几秒,慕南南才眨着大眼反应过来。 “酒……” “我们酿的酒……” 她小奶音带了哭腔: “洒了……” 家里人走了好几个小时山路摘下来的山葡萄,累的大伯他们腰疼背痛了好几天。 她掀开坛子看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洒了一滴。 可现在,一下子洒了一斤多。 她小嘴微撇,大眼蒙上泪意。 “宝宝不哭,不哭。” 闺女白嫩的小脸儿,委屈的不行。 许兰心心疼的把她接过来,抱着拍着。 妈妈的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拍着她的背部,让她的委屈成倍爆发。 “呜呜……” 慕南南小声的埋在妈妈肩头哭泣。 慕家的人听着,扎心似的疼。 南宝除了刚生下来的那会儿哭了两声之外,没再哭过一次。 谁见了都说这小娃娃不哭不闹的很好带。 慕剑锋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他几步走到柜台后,扯着销售员的衣领就要拉着她去找她领导。 “啊——” 售货员扯着嗓子尖叫: “你个乡巴佬干什么?!” “救命啊,救命啊!” “乡下的泥腿子发疯了!” 她的同事们和来供销社买东西的客人都过来看热闹。 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堆人。 慕剑锋冷着一张脸,扯着她就走。 售货员撒泼打滚的不肯去,马月红等人冷眼看着。 “怎么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了进来。 看了看眼前的闹剧,问别的看热闹的售货员: “发生什么事了?” “经理。” 那售货员恭敬的叫了他一声,然后为难道: “我也才过来不久,没看到全过程……” “你就是供销社的经理?” 慕剑锋冷声开口。 中年男人看向他手里拽着的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对。” “我就是这儿的经理。” (); 白送自行车 他颇为彬彬有礼: “请问,小李她怎么你们了吗?” 小李就是女售货员。 她被慕剑锋拖拽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刚想说话。 就被慕启抢先一步: “经理。” 他微微眯了眯眼,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凌厉。 “我想问问,供销社里摆着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对外卖的?” 经理点头: “当然是。” 不然供销社存在的意义何在。 慕启指着他口中的小李,一向温和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我和我家人来买自行车,可这位售货员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摆脸色不说,还骗我们自行车卖光了。” 经理脸色神情尴尬: “同志,这件事的确是小李的错……” “不止这件事!” 慕启沉声打断他的话: “她还推了我侄女。” 经理道歉的声音停下,直觉事情要闹大。 果然。 慕启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预想。 “言语侮辱加上动手推人,尤其被推的对象还是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娃娃。” “经理,我觉得我需要给县里的领导写一封信。” “管下不严和阶级歧视,您想选哪一个?” 他慢条斯理地说出威胁性的言语,让经理吓得一个哆嗦。 “同,同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瞪了一眼在地上摊坐着的小李,言辞恳切的赔礼: “没把下面的人管束好,是我的错。” “该道歉,该赔偿的,我们一样不落。” “写信的事……,您就不要动笔了。” 这事上报到上面,他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慕启没出声。 围观的众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开始纷纷指责。 “那个小李,看不起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娘上一次来买油,他就仗着我娘不识数,少给盛了一两。” “不只是她,别的售货员也跟她一样,一看到穿着寒酸的人,鼻孔都恨不得朝天。” “供销社里的售货员服务态度都不好,招的还都是城里人,我看啊,还不如人家乡下人呢。” 经理额上开始冒汗,没想到群众对他们的意见这么大。 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和名誉,他只能舍弃其他人了。 “安静,大家请安静一下。”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朝家人的方向弯了一下腰: “我对于之前小李的态度和行为给您致以真诚的歉意。” “同时也会责令小李跟您们道歉,对于给您们的赔偿,将会白送给您们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 他又看向围观的群众,再次弯腰鞠躬: “售货员们态度傲慢,让同志们在买东西时有不好的体验,是我的错。” “但请大家放心,今天开始,我将立马整顿供销社的售货员,查出情节严重的,立马开除。” “到时欢迎大家来应聘。” 他的态度诚恳,慕南南早已止住了哭声,红着一双眼看他。 白送一辆自行车,听起来很不错。 可,地上洒的红酒也是要讨回来的。 “乡下人也可以来应聘吗?” 一个头戴红色围巾的乡下妇女犹豫着问。 经理一口应下: “当然可以。” “供销社从来都没有只招城里人一说。” (); 买酒 他的这一举动,成功的安抚了众人。 人群散去,偶有议论声传来。 “这里的售货员态度都差的很,我看呀,要一下子解聘完。” “我看也是。” “那空出来的职位不是一下子多了很多?” “俺回家就让俺大儿媳妇来这里应聘。” “俺也是,同村的人都要说一下,没准儿都能当上售货员哩。” 平日里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售货员们听得双腿发抖。 经理却说到做到,当着慕家人的面,让手下信得过的人叫去各大组长,开始一个一个的调查询问。 慕剑锋早就松开了小李。 见闺女不哭了,心里的怒气下去了些许。 “呜呜,经理,您要给我做主啊!” 小李蓬头垢面的趴在地上哭: “我对他们态度是不好,但他们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呀!” “我要去公安局告他们!” 到了这会儿,她还觉得自己占上风。 慕剑锋冷眼看她: “你尽管去告。” 他又没动她一根手指头,不过就是拽了下她的衣领。 但她要是再敢对他闺女动手,那他就真的动手打人了。 管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闺女是全家的心头肉,谁碰都不行! 经理瞪了一眼她,喊来两个人把她拖走。 她是托关系进来的,当时给他送了不少的礼,平日里占些小便宜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得罪农村同志。 是个人都知道,农村同志是生产的中坚力量,话语权大着呢,谁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偏偏一些人的脑子被泥糊住了,真是愚蠢的蠢货! 这样想着,他对慕家人更客气了。 “各位,这边请!” 他那辆自行车的锁用钥匙打开,然后推着交给慕家人。 当真说到做到。 慕启没有心理压力的收下。 经理见状,松了口气。 可慕南南指着地上碎裂的玻璃瓶: “那个售货员还打翻了我的酒。” 经理眉心跳了跳,走过去。 刚蹲下,就闻到一股清香的酒味。 他用指尖捻了一点碎玻璃瓶上的残液,放进嘴里品了品味儿。 下一秒。 双眼发亮的站起身,有些激动的问: “品质这么好的葡萄酒,请问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慕南南微微扬了扬小脑袋,有些小傲娇: “我和我家里人一起做的!” 经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了一圈。 见这一家人面不改色,便知道这个小娃说的是真的。 他一边感叹农村也这样厉害的一家人,一边放下身段道: “同志们酿的酒,品质很好。” “正好供销室里的酒这两天卖光了,如若同志们家里还有剩的酒,能不能让我高价收购一些?” 慕启等人都没应。 本来南宝抱着红酒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可在见识到售货员的态度后,一家人都不约而同的打消了。 慕南南却眨了一下大眼: “高价收购?” 经理没有见她是一个小奶娃就轻视,毕竟这一家人就是因为这个小娃娃,才揪着售货员不放。 于是便忙道: “如果同志们愿意卖,我将十五块收购一斤。” 慕家的人神色未变,来之前北年和南宝商量过了,十五块的价格算低的。 白酒稀缺,葡萄酒更是极为难得。 这个价钱,不足以吸引他们。 (); 谈价 慕南南更是用小短指比了个五,软声道: “低于这个价钱,我们不卖哦~” 经理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 “好,我出二十块一斤。” 不就是在家五块钱嘛。 二十块不算贵。 这酒要是在京都,能卖出比这贵十倍的价钱。 他在这个小县城能买到,也算是占了便宜。 谁料慕南南笑了下,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比了个乘号,甜软开口: “同志,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五倍。” “五倍的价钱,我们才能考虑要不要卖给你。” 经理心里的小算盘敲得正响,却被突然告知,一斤的价钱翻了五倍。 15×5=75 他捂住心脏。 觉得自己要被这巨大的落差给闹的心脏病复发。 “小娃……,不,小同志。” 他苦着脸,试图谈价: “七十五块钱一斤太贵了,要不您再降个十块?” 慕南南慢慢歪了下小脑袋,嘴角甜笑: “既然您要讲价,那好吧!” 经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她的下一句: “七十五块钱一斤的确不太好,那就再加十五块钱,九十块钱一斤,怎么样?” 小小的人,长得白嫩可爱,嘴角的笑意甜甜。 讲起价来,却让经理这个年近半百的老油条呕的吐血。 可慕家的其他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 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能不能……” 慕南南又要抬手,他赶忙改口: “好,就九十块钱一斤。” 似乎怕眼前的小娃娃再加价,他急急的岔开话题: “那请问你们家里一共有多少斤酒?” 他这话问的是大人。 但,仍旧是慕南南回答: “我们一共酿了680斤,可以卖给你500斤。” 剩下的180斤,她要留着让家里人喝。 经理又看了一眼大人们,见他们依旧保持沉默,就知道她是能做主的。 当下便道: “那500斤我全要了,下午我就带人去小同志家里拉酒。” “嗯。” “记得要带齐现金,我们不收支票。” 慕南南对这个价钱还算满意。 经理连连保证: “一定,我一定带齐。” 谈成了一桩生意,慕南南被售货员弄糟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马月红和三个媳妇为了哄她,在供销社里给她挑了好几件成衣,买了好多点心零食。 连慕沉等人也有份儿。 临走时,因为经理说可以给他们打五折。 张春梅和刘燕又去扫荡了一番。 什么水盆,暖水壶,有瑕疵的布料,香皂,这些零碎的东西零零总总得买了一大兜。 就算这么疯狂的消费,在折扣之下,也不过花了50块钱。 经理笑着送走一家人,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脸上的笑立马变成了肉疼。 呜呜…… 折扣是他为了跟慕家人打好关系,自己自作主张的。 自行车的钱可以让小李出,可打的折扣的钱需要他自己出。 五十多块钱啊! 一个多月的工资没了。 这回该他哭了。 “经理。” 一直跟在一旁的年轻男人不解的问: “您为什么对这一家人这么优待?” (); 干净卫生 “你不懂。” 经理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好心给他解释了一下: “那小女孩儿跟我谈价的时候,还有她的家人找我理论,你都在一旁看着,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家人的谈吐气度,丝毫不输城里那些家世好,文化高的人?” 年轻的男人回想了下,然后认同道: “的确。”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看着两岁的样子,小脑袋瓜却聪明的很。” “倒是很像京都里传闻中的纪家小少爷。” 因为要收货,他跟着经理天南海北的转,各地的事也算听了那么一耳朵。 经理没反驳他的话,但纠正了他一点: “那个小女孩,才刚满一岁。” 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身上的肉肉瞅着也多了那么一点,脑子还好使,但人家真的才一岁。 他满意的看着年轻的男人变得有些石化的表情,然后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拍了拍他的肩: “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 …… 牛车停在了家门口。 身后的大人小孩也跟了一溜串儿。 马月红率先下车,接过慕南南,许兰心才从车上跳下。 慕剑锋打横放在牛车上的自行车拎下来。 从牛车进村,就一直跟到现在的小孩子们,蜂拥而来。 “慕爷爷,您家买自行车了!!!” “这自行车可真漂亮!” “我终于亲眼见到自行车啦!” 伴随着小孩子们的欢呼声,一个男孩儿吸溜着鼻涕,伸出手想摸一下。 其他小孩子有样学样。 但手都没有碰上去,就听见一道略微有些凶的小奶音: “把你们的鼻涕擦了,手洗了再碰。” 她不是怕把自行车弄脏,而是看不惯同村的孩子们邋里邋遢的。 这样既不卫生,也不美观。 容易生病。 慕保国一家本来就爱干净,院儿里收拾得干净清爽,屋里种的还有些小花盆栽。 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小孩子们的爹娘跟慕家众人攀谈了几句,就揪着他们的耳朵,领着他们回家了。 “南宝,是不是我们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可以来你家摸自行车啦?” 慕南南一点儿也不小气: “是。” “但你们必须好好洗洗手和脸,以后也要注意干净卫生。” 小男孩儿被他娘揪着耳朵,估计是不疼,挣开他娘的手以后,朝家里撒丫子狂奔。 “奶,奶,快烧些热水,我要洗手洗脸!” 其他调皮的孩子也纷纷对着自家大人喊。 十几分钟后。 马月红等人在准备中午生日宴上的菜。 慕保国和慕卫国在跟同村来看自行车的大人们谈天说地。 慕南南抱着奶瓶,小嘴一吸一吸的,看着围着自行车摸来摸去的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 “俺长这么大,第一次摸到自行车嘞!” 说话的孩子正是那个流鼻涕的男孩儿。 不过他鼻涕擦了,脸上和手上的灰都被洗掉,看起来清爽多了。 “俺也是,俺也是。” 一个女孩儿举着手高兴道: “隔壁村儿就有一辆自行车,他们村儿里的小孩儿经常跟我们炫耀,现在咱村儿里也有了,还比他们的更大更好看,俺们以后也能炫耀回去了!” (); 朴实无华 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钢蛋,你说大队长爷爷连自行车都买了,下一步会不会给咱们村弄一个开起来突突响的拖拉机呀?” “会,为啥不会?” “大队长爷爷可牛了,灾荒年的时候,带领着咱们的爷爷奶奶开荒种红薯土豆,就咱村儿里没饿死过一个人,俺相信,再过不久,大队长爷爷一定会弄回来一个拖拉机!” “俺也相信!” “带俺一个!” 慕南南听着,狠狠吸了一口温热的奶水。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 明明生活的条件艰难困苦,却依旧人人心怀激情和美好。 他们坚信,家里粮仓里的粮食会越囤越多,日子会越过越好,村里的后生会一辈比一辈有出息…… 朴实又无华。 她抬头看着爷爷黝黑脸上的灿烂笑容,觉得这也是爷爷的毕生追求。 …… “老头子,大哥,饭做好了。” 马月红端着一大盆儿猪肉炖粉条,摆放在石桌上。 正午的暖阳照在石桌上面,盆儿里的菜泛着油光。 后面的张春梅,刘燕,许兰心跟着放下手里端着的菜。 之后几人又跑了两趟,才端完。 来看自行车的人已经被家里的老娘和媳妇儿叫回去吃饭了。 “大爷爷。” 慕南南问慕卫国: “小哥哥和纪爷爷呢?” “他们怎么没来啊?” 她前几天就跟小哥哥说今天是她生日,要他来她家吃饭的。 慕卫国把她抱坐在特制的高木椅上: “你小哥哥他们去火车站接他爸爸妈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吃这顿饭。” 火车站离桃吉村开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他估计应该是赶不回来了。 慕南南小小的哦了一声。 有一点点失落。 可一想,小哥哥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应该会很高兴,也就把那点失落抛之脑后。 她捧起许兰心给她盛的一小碗骨头汤,专心致志的开始干饭。 慕剑锋跑了好几个村,特地去窑厂给她烧制的小瓷碗,五六口下去,碗就空了。 “慢点儿喝。” 许兰心帮她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汤汁。 “妈妈,还要喝。” 慕南南豪迈的把碗一搁。 许兰心又给她盛了一碗。 家里的骨头汤是她近一段儿时间才开始熬煮的。 南宝一直比同龄人长得快,个子也比他们高出半头,她担心孩子营养不够,便把今年大队杀猪剩下的猪骨头全买了回来。 再加上几个侄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骨头汤正好补充营养。 慕南南又干完了一碗汤。 许兰心夹了菜,想像以前一样喂她吃,却被拒绝了。 “妈妈,我已经是一岁的大孩子了,应该学着自己吃饭了。” 小小的娃娃,一本正经的说着。 慕家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哈哈!” “哈哈哈!” 慕剑锋都笑出泪花了,他把慕南南的小肉爪抬起,捏了捏她短粗的小手指: “傻闺女,你看看你这短手,能拿的住筷子吗?” 慕南南目测了下筷子的粗细和长度,伸手试了下…… 嗯。 筷子完美滑落。 她的手连筷子都攥不住。 “噗哈哈!” (); 银镯子 慕南南把手缩了回去。 然后默默的吃掉许兰心夹过来的菜。 唉! 手太胖太短是真的不好呀! 还是小哥哥的手好看。 又白又长。 “南宝!” 她听到喊声,扭头去看。 纪北年穿着一身小西装,外面裹了个厚实的黑色大衣。 正朝她跑来。 慕南南欢喜的朝他挥了挥手: “小哥哥!” 还真是想小哥哥,小哥哥就到。 马月红也看到了跟在纪北年身后的那一对年轻夫妻。 女的烫着头发,却不是大城市里流行的那种细密卷,而是大波浪,染成了酒红色,长长垂在腰间。 踩着白色的中高跟靴子,穿着白裙子,白绒大衣,点了些口红的唇,微微上扬。 她双手各拎着礼品,脸上带笑的朝众人打招呼: “同志们好,我是北年的妈妈,白念。” “这是北年的爸爸,我的丈夫,纪朝。” 她侧过身,介绍了一下身边穿着深灰色风衣长相冷酷的男人。 纪朝对着众人微点了下头: “你们好。” 张春梅和刘燕都被两人看着就高级的打扮给迷了眼。 慕老大和慕老二也呆了几秒。 许兰心到底出过国,见识多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吃惊。 慕剑锋和慕启也都神色未变。 马月红更不用说了,她从来都是能镇的住场子的人。 也是她最先带着家人站起身,对着两人自我介绍: “两位同志好,我是南宝的奶奶,马月红。” 她拍了拍身旁的慕保国: “这位是我的老伴儿,慕保国。” 白念笑盈盈道: “我听我爸在电话里提过您二老,尤其是马大娘,谢谢您对北年的照顾。” 她把手里拎着的礼品放在马月红身旁,纪朝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乡里乡亲的,我照顾北年是应该的。” 马月红想要把礼品给他们还回去: “礼物啥的我们就不要了,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快坐下,一起吃饭吧!” 白念却执意要送: “大娘,我送的礼物不只是感谢您照顾北年。” 她从礼品盒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盒子,打开,一道银光差点儿闪到了众人的眼。 黄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对银色的铃铛镯子,衔接处还有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玉。 她把镯子拿出来,走到南宝面前,微微弯下腰: “小可爱,你就是南宝吧?” 慕南南看着她漂亮明媚的脸,愣愣的点头。 好漂亮的阿姨! 怪不得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小哥哥! 白念之前在听自家公公在电话里谈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白嫩胖乎的奶娃娃。 此时见她愣愣的,憨态可掬的模样,心下更是喜爱。 轻柔地执起她的小手,慢慢的把一对银镯子套上。 尺寸拿捏的刚刚好,贴在藕节似的奶白手腕上,没有过分紧致,也没有过分松垮。 “南宝。” 她忍不住在露着肉窝窝的小手背上亲了下: “生日快乐!” 慕南南的小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 哎呀~ 漂亮阿姨亲她了。 那她要不要回亲呀? 书上不是说要礼尚往来吗? 她微微嘟起小嘴,小手撑在椅子上,刚要倾身去亲,就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给捂住了嘴。 “南宝。” 纪北年单手拆开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学着两人初见那天她的行径,一把将奶糖塞进她嘴里: “吃糖。” (); 熟络 被迫吃糖的慕南南:“……” 回亲的计划只能暂时停止。 白念都说了,是给南宝的生日礼物,马月红推脱不了,便也收下了剩下的礼品。 “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去厨房里拿四副干净的碗筷来。” “老大,老二,去粮仓里装十斤葡萄酒拿来,咱好好接待一下小念和小朝。” 马月红把白念和纪朝拉着坐下,亲切的拉着家常。 纪老爷子早在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客人的坐在了慕保国身边。 “慕老弟,刚刚老头子我没来之前,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家欢声笑语的,啥事儿那么高兴啊?” 纪老爷子接过张春梅递过来的碗筷,笑着打趣。 提起这个,慕保国脸上又扬起了笑: “是南宝,非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让大人喂,非要自己吃,结果连筷子都捏不住。” 他说完又笑了两声。 然后去看自家小孙女。 接着,就收到了一个软乎乎的瞪眼。 “南宝张嘴。” 纪北年坐在跟慕南南同等的高度上,正拿着瓷勺哄她吃饭。 他也拥有一个小孩子专有的高凳子,是会做木活的慕老二专门给他做的。 不过他的椅子要比慕南南的更宽敞一些。 慕南南决定不跟自家爷爷计较,张大嘴,啊呜一口吃下勺子里的米饭和菜。 纪北年眼里露出笑意,再次舀了一勺,还贴心的吹凉。 白念隔了几个人看着,觉得这画面有爱又感动。 公公说的没错,儿子果然很喜欢南宝,不愿跟人交流的性格也改变了很多。 至少从火车站到现在,她已经听到儿子说了好几句话了。 虽然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催她跟丈夫的那一句: “南宝今天过生日,我要赶回去陪她,你们能不能快点开车?” 但她已经很知足了,要知道,儿子以前可是一周都不会说一句话的。 一顿饭的功夫。 两家人已经熟络了起来。 纪朝喝了不少酒,也听了不少关于南宝和他儿子的事。 知道两小只关系好,一个走哪儿另一个就跟到哪儿。 也知道自己儿子的病在好转,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白念则是被张春梅和刘燕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她在国外工作的经历见过的景色。 两人会时不时的惊呼一声,然后又开始问着她其他的事。 她好脾气的一一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 马月红叫住了还要继续问的两人: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小念做了那么久的火车,肯定累了,你们两个别再问东问西的,快点儿把桌子上的空碗收拾了。” 她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喝多的纪朝,又对着许兰心道: “老三媳妇,我记得你年前新做了一床被子,去把它抱出来,铺到老四床上,让小朝躺一会儿。” 许兰心应了一声,进屋去了。 白念忙道: “大娘,不用麻烦。” “我直接带着他去我公公那里休息就行。” “那怎么行。” 马月红不赞同: “大哥家离我家比较远,小朝醉成这样,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此时的纪朝初见时的冷酷已经褪去,开始跟慕家的兄弟称兄道弟,甚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端起酒碗跟慕剑锋碰: “三弟,我谢谢你生了一个这么好的闺女。” 要不然他儿子,还是大院儿里那个人人追着喊精神病的小可怜。 (); 翻倍赚 慕剑锋还没来得及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哎!” “纪哥!” 白念忙跑过来扶住他,一边架着他往慕启的屋子里走,一边小声抱怨: “明明酒量不好,非要逞能。” “这下醉了吧。” 纪朝睁着朦胧醉眼: “儿子好转,我……” 他打了个酒嗝: “我高兴。” 白念这下不抱怨了。 以前大院儿里的孩子背地里叫儿子精神病,哑巴,她男人不知道找那些孩子的父亲打了多少次架。 后来他们一家四口搬到别墅里才好些。 不过那段经历,到底成了她男人心头的一根刺。 在马月红的帮助下,把纪朝安安稳稳的放躺在床上,任他睡去。 “小念。” 马月红也听见了纪朝的那句醉话,握着她的手安慰: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北年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可以长成健健康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白念的手背被她粗糙的手心磨砂着,心里涌上浓浓的心安。 堂屋里。 慕南南正在跟哥哥们分在供销社里买的东西。 四顶蓝灰色的硬质毡帽。 戴在头上保暖的很。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一人一顶。” 她又打开另一个背篓,拿出一个样式一样,颜色却不一样的黑色毡帽。 “小哥哥,这是你的。” 纪北年愣了一秒: “我也有?” “嗯哼。” 慕南南拿着帽子,站在小板凳上给他带上。 头上戴着厚实的帽子,两边的绒毛衬着他漂亮精致的脸,顿时把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扳着个脸的形象扭转了过来。 变得可爱了不少。 “不愧是我亲自挑的帽子,戴哥哥们的头上真好看。” 她看看四位哥哥,又看看纪北年。 觉得有这么多又帅又宠她的哥哥们陪在她身边,真好! 慕沉摸着头上的帽子,有些心疼钱: “南宝,这帽子多少钱一个?” 慕南南看出了他的想法,调皮般的神秘兮兮道: “六块钱一个,不过只掏了一半的钱。” 慕沉疑惑: “为啥只掏了一半的钱?”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大卡车突突的声音。 慕南南跳下小板凳: “因为另一半钱有人帮我们掏了。” 等她带着几个哥哥出去的时候,供销社的经理已经验过葡萄酒,开始往车上装了。 “同志。” “下一年如果你家还做葡萄酒,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继续收购,价格好商量。” 卡车里放着的大缸已经全部倒满了,有经商头脑的经理开始预订下一年的酒了。 “下一年酿的酒,下一年再说。” 慕南南走到他面前,伸出小肉爪,扬着脸看他: “先把今年的酒钱给了。” “带上供销社被打翻的那一瓶,一共是501斤三两。” “不过看在你白送我家一辆自行车的面子上,我可以做主,把三两的零头抹了。” “501×90,总共45090块钱。” 只拿了45000块钱的经理默默的把手伸向裤兜。 他的私房钱又要再次贡献了。 不过没事。 他可以找那个始作俑者的售货员要回来。 至于这次收购的葡萄酒,等他运到京都,就能翻倍的赚回来。 (); 点钱 一个年轻男人去货车前面拎下一个箱子,慕南南让他放到石桌上,开始跟几位哥哥分工数钱。 大人们则围在一边。 经理看了一眼,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去,还不忘把自己的私房钱数出来90,放在桌子上。 慕南南顺手拿过,然后就把九张大团结交给了纪北年。 自己则是抱着一堆几分几毛的零钱数。 数了好大一会儿。 才数好。 她抬起小脑袋,有些不满: “经理同志,供销社很穷吗?” 被一个小娃娃叫同志的经理,怎么想怎么违和。 “呃,……不穷。” 慕南南鼓了鼓小脸: “不穷?那你给我家这么多零钱干什么?” “不能都换成整的吗?” “你看,里面还有好多一分的。” 她拿起一个一分钱的硬币,气呼呼道: “我合理怀疑你是在蓄意报复我。” 因为她跟他讲价,所以就故意弄些零零散散的硬币为难她。 被冤枉的经理忙解释: “小同志,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因为供销社能调动的现金不多,你又只要现金,所以我只能把能带的钱都带过来了,这才勉强凑够。” 其实没凑够,还倒贴了钱。 慕南南反复看了他几次,觉着他不像撒谎,便也不再纠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回事了。 反正钱到手里就行。 “南宝,钱数准确。” 纪北年统计了一下几人说出来的钱数,小声道: “也没有假币。” 正好将这句话听进耳朵里的经理: “……” 最后一句是什么鬼? 他是那种没诚信的人吗? 要知道,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他磨了磨牙,觉得这俩小孩儿一个比一个狡猾。 大货车开走。 听见动静,瞧热闹的村民们从大门口走进了院子。 “大队长,你家卖啥好东西了?值当让供销社的经理开着大卡车来拉?” 李老太是最先叽喳的那一个。 也是脖子伸的最长的。 马月红看见她这粗陋不堪的模样,理都没理他。 而是对着其他没开口但却好奇的村民们道: “家里酿了些酒,昨天去供销是问了问,经理说收购,这不,下午就来拉了。” 刘秀英问: “是南南让做的葡萄酒?” “卖出去了?” 马月红笑着回: “是的,嫂子,卖出去了。” 刘秀英也高兴: “本来咱们上山背葡萄,我还不大相信那玩意儿能做酒,没想到不但做成功了,而且还真的卖了出去。” “果然还是读书多了好。” “不过也是咱家南宝聪明。” “才豆丁点儿大,大人都没咋教,就能认字读书了。” 马月红笑吟吟地听着,村民们也开始议论。 “早听说南宝是个神童,俺原先以为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那哪儿能有假?” “俺家孙子那次找小沉玩,一进堂屋,就看见南宝在那板凳上坐着,安安静静地读着书哩!” “老慕家的孩子都聪明,慕家老四不就是三岁多一点儿就会背诗写作了,当时连学校里的老师都亲自来慕家拜访了。” “可南宝才一岁,这也太聪明了一点儿吧。” “这有什么?” “俺跟你们说,南宝出生那天,俺看见大队长带着慕家几个兄弟往慕家祖坟那边去了……” (); 祖坟冒烟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停了一下。 而后都开口: “你的意思是,慕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南宝这么聪明,是受了慕家祖先的庇护?” 农村人一旦谁家的后生有了天大的出息,准要归咎到埋在祖坟里的先辈去。 久而久之,祖坟冒青烟也就成了好运福气的代表。 等他们猜来猜去了一会儿,马月红才悠悠然开口: “慕家祖先当然是庇佑我慕家子孙的。” 她这变相承认的话音刚落,姓慕的人家都炸开了锅。 “大队长媳妇儿都承认了,真是祖宗托梦了。” “走,咱们快回家,也去祖坟上拜一拜,兴许祖宗再次开眼了呢。” 人群呼啦少了一半儿的人。 村里姓慕的人家是最多的。 别家的也按耐不住,纷纷往家跑。 就连一直缠着问马月红卖了多少钱的李老太也将信将疑的往家赶。 于是乎,半下午的时候,各家的祖坟前跪满了人。 甚至有手头宽裕的,还想来一场祭祖仪式。 马月红的话,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冲击。 谁家不想让后辈人出人头地? 最好也像慕家一样,出来两个神童。 马月红和刘秀英对视一眼,然后轻笑出声。 其实刚才是她俩演的一出戏。 目的就是为了故意让村民们知道南宝的本事。 毕竟随着年纪的增长,南宝的聪明与不同终究会显露出来。 到时肯定会村里的人肯定会察觉到。 可他们大多没文化,有些封建愚昧,到时万一哪家跟他们慕家不对付,造谣说南宝是妖怪托生,准要闹出麻烦来。 倒不如趁着年龄小造个势,把南宝的聪明与不凡归咎到慕家祖宗的身上去。 千百年来,人们对各家祖先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只要稍加润色,十个人有八个人都会相信。 慕南南在堂屋里听完了全过程。 有些迷迷糊糊的。 “树妈妈,我不大明白。” 为什么奶奶和大奶奶要闹这么一出呢? 因为上一次野猪的袭击,柳树在重伤的同时也突破了,此时长大了不少。 这会儿在她识海里柔声开口: “南南听过一句话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句话放到你奶奶和你身上也是同样适用的。” “你出生之日带来异象,之后又聪明的不像一个一岁的孩子,你奶奶怕别人恶意揣测你,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因为不想你以后遭受一些可能会受到的谣言,所以在你初初崭露头角时,就为你找尽理由护航。 慕南南沉默了许久。 最后似懂非懂的点头: “树妈妈,我好像明白了。” …… 晚饭时间。 醉酒睡了一下午的纪朝终于醒了。 白念拿了热毛巾,让他擦了擦脸,就带着他去堂屋吃饭了。 慕家的人没有动筷,都在等着他。 纪朝不好意思的落座: “大家久等了。” 马月红给他盛了一碗蒸的白米饭,特意用勺子压实了: “也没等多久。” “中午的时候,只顾着喝酒,肯定没吃多少饭。” “来,快把这碗大白饭给吃了。” 纪朝道了声谢,忙接过。 然后边吃饭边看一下另一桌的纪北年。 见他家儿子跟中午一样正拿勺子喂着南宝吃饭。 他扬了下嘴角,便扭过了头。 心理医生说过,北年的病适合多跟人接触。 (); 辛苦费 用过晚饭,纪老爷子便带着儿子,媳妇,孙子回慕卫国家了。 他们从京都来带了很多东西。需要整理一下。 “儿子,要不要爸爸抱?” 平时在生意场上无比冷酷的纪朝半蹲在土路上,张开手臂询问着纪北年。 带着些紧张和忐忑。 期待着儿子跟他亲近。 “不要。” 纪北年冷淡摇头。 他想自己走。 纪朝面上划过失望。 儿子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被人抱。 自儿子能走,能跑之后,他抱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站起身,正失望着,就听见极淡的一句: “可以牵。” 纪北年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主动抬起手。 南宝交代过他了,让他试着多跟自己的父母交流接触。 他不排斥,所以打算听南宝的话。 纪朝过了几秒才牵住他的手,大大的手掌握着他,用了点力。 面上是压制不住的欣喜。 白念看着眼热: “年年,妈妈也想牵你。” 于是,纪北年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纪朝和白念的手,一个粗砺,一个细软,可都同样的温暖。 三岁的孩子夹在两个大人中间,迈着小步子,在乡间的土路上越走越远。 煤油灯燃烧的正旺,火红的焰火把整个屋子照的明亮。 “娘,这钱您收着就行。” 许兰心把今儿个才得的四万多块钱当着一家人的面还给了马月红。 “咋又还回来了?” 马月红皱眉: “做葡萄酒的主意是南宝出的,这钱应该是你跟老三拿着。” 上一次卖野猪的钱还在她这儿放着。 但那是几百块,远不能跟这一笔巨款相比较。 整整好几万,拿着这笔钱,放在省城都算是中上游的人家了。 更不要提镇上了,至今也没有一个万元户。 许兰心却执意要她收着: “娘,我嫁进来之前就说好的,我跟锋哥这个小家挣的钱都交给您。” “这是规矩。” 婆婆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只要不分家,他们每一个小家挣的钱都要悉数上交。 大哥,二哥家也是这样的。 就连老四,在奶粉厂当了一年的工人,手里的工资还有票据,也都交给了婆婆。 马月红看着桌子上装着几万块巨款的箱子,把慕南南叫到身边: “南宝,这次的钱是你的智慧成果,奶奶真不能要。” “不过,南宝可以给咱家里的人发些工钱,就当是从山上背葡萄下来的辛苦费。” 许兰心还想再劝,就被慕剑锋握住了手腕,只好作罢。 慕南南看出了奶奶是真的不想收: “好吧。” 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捆大团结,数了三沓,抱在怀,然后把其中一沓递给了马月红: “奶奶,这是您跟爷爷的。” 整整1000块钱。 “好嘞。” 马月红笑着收下了。 小孙女大方,她如果再不收下,估计会伤了小孙女的心。 慕南南有些郁闷的小脸这才阴转晴,又哒哒的跑去给慕老大,慕老二分钱: “大伯,这是您跟大伯母的。” “二伯,这是您跟二伯母的。” “四叔,这是您的。” 同样是每人1000块。 “南宝……,你给钱太多了……” 慕老大这辈子头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南宝给你的,你就收着。” 不等慕南南说话,马月红就替她回答了。 (); 懂感恩 娘的话,必须要听。 慕老大也就把钱卷了卷,放进了衣兜里。 原本他跟老二上山背葡萄,做葡萄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哄小侄女开心。 至于葡萄酒能否做成功,或者是能不能卖出去,他都不太关心。 可没想到,不仅卖出去了,而且还卖了一个天价。 慕启也把钱收下,还不忘温声道: “谢谢南宝。” 同样拿到辛苦费的慕老二,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刘燕也是同样的状态。 一千多块钱呀! 小阳和小天以后上学,生病,甚至娶媳妇儿都不用愁了。 但她也知道这钱是因为谁才有的。 她抱过慕南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南宝,二伯娘稀罕死你了!” “二伯娘也不跟你整那么多虚的,这钱,你二伯我们俩就收下了。” “但二伯娘肯定会一直念着你的好,跟以前一样,把你当亲闺女疼。” 慕南南咯咯笑。 她知道,这是二伯娘高兴的很了。 一旁的张春梅见刘燕把她想说的话给说了,干脆快速跑到她屋里,在墙的角落里抠下来一块松动的砖,然后在砖洞里伸手掏出了一个金色的东西。 用手捂着,当着一家人的面儿把手里的东西露出来。 是两个拉着长链的金色小铃铛。 慕老大惊的站起身: “媳妇儿,你哪里来的金子?” 张春梅把铃铛戴在慕南南小脑袋上的两个小包包上,语气无谓道: “我把我从娘家带来的那一对金耳环给融了,让我爹做了两个小铃铛,打算在南宝满周岁时给她当生日礼物。” “虽然金子的纯度不高,光泽也暗,但总归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没有二弟媳说话好听,但她会在实际行动上把南宝当心头肉疼。 “谢谢大伯娘!” 慕南南晃了晃小脑袋,头上的两个小铃铛叮叮的响。 张春梅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儿。 马月红对两个儿媳的满意程度再次上升。 不嫉妒,懂感恩。 不枉南宝费心力想法子为这个大家庭赚钱。 …… 大年三十。 昨夜抱着钱睡的各家神清气爽的早早起来。 尤其是存钱最多的慕剑锋。 睁开眼就去炕上的角落里查看放着三万多块钱的铁盒子。 见钱好好的躺在里面,才给妻女掖了掖被子,蹑手蹑脚的抱着铁盒子出了房门。 慕老大、慕老二和慕老四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老三,你起的也太迟了。” 慕老大嘟囔了一句,然后背起背上装着三家钱的背篓,带着两个弟弟出了家门。 慕剑锋抬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天,连鸡都没有打鸣呢。 他哪里起的迟了? 分明就是大哥太急着去县城存钱了。 70年最后一天。 寒风凛冽的早晨,国营饭店刚刚开门。 慕家四兄弟捂着兜里的存折,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心安。 那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万一进了小偷或是家里不小心起了火,到时候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还是存进存折里最安全。 慕剑锋拿着粮票去国营饭店豪气地买了二十个肉包子,花了他十六七块钱。 慕老大和慕老二也分别打包了几样菜。 都是荤的。 (); 云月月 慕启则是去供销社买了一堆的吃食。 桃花酥,江米条,水果糖,反正家里小辈喜欢吃的他都买了一份。 开了钱,拎着东西去国营饭店门口跟慕老大等人汇合。 “老四,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吧。” “家里昨天买的都还没有吃完,你可不能有了钱就开始挥霍。” 慕老大看着他放进背篓里的一堆东西,觉得他花钱太厉害了。 慕启好笑的指了指他怀里踹着的肉菜: “大哥,你买的这几个狮子头比得上五斤桃花酥了,咱俩到底谁花钱比较厉害?” 教训弟弟却反被教训的慕老大: “……” “我这是给家里的孩子们买的。” 算不上挥霍。 只能称得上奢侈一把。 慕启挑眉: “巧了,我也是给家里的孩子们买的。” 两次被怼的慕老大背起背篓,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下: “滚你小子的!” “越长大越皮。” 慕启笑着躲过。 他们几个一早上花了二三十块钱,却没有感觉到太大的肉痛。 这要搁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慕剑锋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哥,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买坛子的那天早上。 也是这样的时间。 也是同样的人。 可那时连买几个肉包子都会心疼好久的大哥、二哥大方的买了那么多荤菜,脊背也没有被背篓压弯,连背影都透露着欢快。 他紧走几步,追上慕老大: “大哥,我来背吧。” 慕老大躲开他的手: “背篓又不重,我背着就行。” “你跟在我后边儿跟老四玩去。” 他是老大,咋能在自己能背的情况下让弟弟背? 慕剑锋有一种被宠的感觉。 就像是小时候他跟村子里的孩子打架,大哥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护住他。 没想到他现在结了婚有了闺女,成了爸爸,还能体会到这种被大哥当小孩宠的感觉。 他觉得他应该找老四炫耀一下。 “老四……” “慕启!” 慕剑锋打量着不远处跟他一起出声喊老四的姑娘。 看着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白色羊绒的小洋裙,蹬着高跟,甩手把黑色的车门关上,然后哒哒的朝慕启所在的方向跑来。 她的这身打扮非富即贵。 引的街上的行人都不禁侧目。 “慕启,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都不知道,这几天人家有多想你。” 洋气的姑娘上来就要抱慕启的胳膊,被躲开也不生气,嘟着嘴羞羞怯怯的看他。 慕剑锋听着她的话,嘴角抽了抽。 哪家姑娘这么不知羞? 上来就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现在风纪严,就连正经八百的夫妻都不敢在大街上走得太近。 好在这会儿是他在这儿,换了别人,指不定要闹出事儿。 慕启的脸色更是不好: “云同志,我跟你不熟,请不要说这样亲密的话。” “另外,这是在大街上,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再拉拉扯扯的,有失风貌。” 云月月心里有些生气他的不识抬举,面上却还是娇嗔的神色: “人家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而已,下次会注意的。” 慕启的脸色未变,带了些不耐道: “你找我有事?” 云月月刚想说没事,就想起眼前这个人不好追的程度,所以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 “有事啊,当然有事。” “我爸爸去奶粉厂视察时,你修好的那个机器听刘刚叔叔说又坏掉了,你什么时候再去修一下?” (); 寻亲 闻言,慕启皱了下眉: “那个机器不能用了,过完年后,我会跟刘厂长提议,再重新买一台。” 云月月哦了一声。 她本来就是没话找话,除了哦,也不知到该回答什么。 慕启对她微点了下头: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带着慕剑锋快步跟上慕老大,没有一丝停留。 云月月踩着小高跟,跟不上他,只能在后面喊: “慕启同志,你家里远不远,用不用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们?” 慕启头都没回: “不用。” 态度冷淡得很。 云月月手指扣着小皮包,跺了跺脚,闷闷不乐。 年前她爸爸来到这个小县城进行视察工作,她无聊跟着去,一眼就喜欢上了当时穿着蓝色工作服,蹲在地上修机器的慕启。 她没想过,在这个小县城里也能碰见长得比京都的那些公子哥更好看的人。 喜欢就要去追。 可任她百般方法都用尽,人家还是不搭理她。 只要她不主动说话,他就把她当空气的那种。 总不会是嫌弃她比他大两岁吧。 可她都还没嫌弃他是个乡下人呢。 “小姐。” 司机下车,压着声音: “今儿个夫人生辰,去迟了不好。” 云月月语气不好: “知道了!” “催什么催?!” 司机低下头,没吭声。 这位大小姐的坏脾气他可是领教过无数次了。 这会儿还是保持沉默最好。 国营饭店二楼。 云月月嫌弃的用纸擦了好几遍凳子才坐下: “妈!” “这里又脏又破的,还不如去爸的办公室里吃。” 岳萍用开水烫了碗筷,哄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你爸的办公室是比这儿干净宽敞,但那儿人来人往的,吃个饭也不安静。” “你再忍忍,今天晚上,我们就回京都。” “啊?” 云月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家,但想到还没追到手的慕启,想要再多争取一段时间: “妈,爸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不是寻亲吗?” “现在也没找到什么线索,要不咱再多留几天?” 她没注意到,岳萍听到寻亲两个字时,闪烁的神色。 “找不到线索了。” “当年跟你爸熟识的人都去世了,想也是找不回来了。” 云月月不太关心这事儿,她还想再多争取几天的时间,就被她妈瞪了一眼: “这里又落后又破旧,人们又没文化愚昧,待在这里有什么好?” “听妈的话,今晚收拾行李,买了火车票,咱们一家三口当即回去。” “正好国外的名牌大学要推荐生,我让你爸吩咐下去,把你送进去读几年的书。” 云月月双眼一亮: “真的吗?” 她老早就想去国外转一圈儿了。 听说那里社会开放,生活条件极好。 就是不知道帅哥多不多。 岳萍摸了一下她的头: “当然是真的。” “就连纪家的旁支子孙也去了好几个,都找你爸批了名额。” 一听纪家都派人去了,云月月完全将慕启抛之脑后,忙不跌的点头: “我去,我要去国外。” 纪家可是棵大树,搞不准她可以顺着攀上。 而且,更重要的是,纪家的人长得都不错。 岳萍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 “到了国外,记得多跟纪家的人接触,能找一个做男朋友更好。” 这样对她们一家都有益。 尤其是她丈夫。 说不准可以一路高升。 (); 天要变了 大年三十的夜里。 一个身着西装看着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手拎皮箱,遥遥望着桃吉村的方向,眼里有悲痛,有怀念。 “老云。” 岳萍似是无意的挡住他的视线: “火车要启动了,咱们该走了。” 她挽住云材的手臂,慢慢走向火车。 云材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而后踏上了火车。 故乡多悲痛,故人已成忆。 此后, 再也没有来的必要了。 云月月跟在两人身后,脸上带着归家的喜悦,没有半点留恋。 …… 慕家。 慕升胆大包天的骑在大黑身上,抬手点燃挂鞭,然后迅速拍了下大黑的熊脑袋: “大黑,快跑!” “吼吼——” 大黑撒开熊掌,嗖的一下蹿到了堂门前。 跟慕升配合的很好。 挂鞭噼里啪啦的响。 辞旧迎新的喜悦弥漫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许兰心捂住慕南南的耳朵,慕剑锋捂住她的。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度过了第一个年。 “大黑,跑快些……,再快!” 慕升还骑在大黑身上让它跑。 大大的院子印上了许多熊印。 “你个熊孩子,快从大黑身上下来!” 张春梅插着腰: “再不听话,今年的压岁钱全部上交!” “一分也不让你留!” 慕升是家里最皮实的小子,耐骂又耐打,唯独对钱最是看重。 “娘,可千万别!” 他哧溜一下从大黑山上滑下,乖乖的站在张春梅面前: “我下来了。” “您可千万别克扣我压岁钱!” 钱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张春梅又好气又好笑,她揪着慕升的耳朵: “你个守财奴,铁公鸡!” “咱家谁都没你爱钱!” 慕升护着另一只耳朵: “我就是爱钱咋的了,说的跟您不爱似的。”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你拿着存折检查呢。” 这是他昨晚起夜时,从窗户缝隙偷偷看到的。 被扣上同样爱钱帽子的张春美,脸上开始发烧。 她打了下慕升的屁股: “你娘我那不叫爱钱,我只是把存折拿出来,看看有没有被老鼠咬。” 慕升一点儿也没被打疼,钳在他耳朵上的手也被他挣开了,然后冲他娘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慕南南看见大伯娘气坏了的表情,默默开始担心二哥的屁股。 与慕家热闹欢乐的气氛不同的是,此时的慕卫国家一片安静。 纪老爷子带着纪北年和儿子儿媳围着火炉坐成一圈儿。 正在守岁。 而慕卫国和刘秀英年纪大了,早早的就回屋睡了。 火炉里的火柴炸裂,发出一声脆响。 在纪朝肩上打瞌睡的白念一下子被惊醒,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看向自家儿子。 只见纪北年安静的在纸上演算着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干扰。 而纪老爷子却放下了手中纪朝从京都特意带来的报纸,面色有些凝重。 “朝儿。” 他叹了一口气: “京都的天,要变了。” 听到老爷子的推测,纪朝不算太意外,因为他也隐隐感受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爸,还有多长时间?” 纪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最多一年。” 现在已经有苗头了,天变起来可是很快的。 (); 盖楼 “一年的时间,够用了。” 纪朝握住白念的手,安抚着有些惊慌的她。 纪老爷子拎起炉子上的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 “咱们要从纪家摘出来。” “朝儿,你这个董事长的位置得找个人替代。” 纪朝早有谋算: “堂哥一直觊觎着我手里的权力,董事长的位置,我找个由头给他就好了。” “反正纪家这些年除了咱们手里完全握着的产业,别的都开始走下坡路。” “我也真不想管这个烂摊子。” 纪老爷子浅饮了一口热水: “估计到时真乱起来,咱们手里的产业也保不住。” “你心里要有个数。” 纪家在京都盘旋百年,乃是名门望族,却也避免不了卷入时代的漩涡。 纪朝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 “嗯,我会尽快将产业移到国外,拟定合同,交于专人管理。” “至于那些不动产,我想卖一部分,用于捐献建立学校,另外再做些慈善,这样也能挣一个好名声,日后不至于会处在被动的地步。” 纪老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想法很好,就这么办。” 他对儿子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小念,你的翻译工作不能再继续干了,而且,最好近几年都不要出国。” 他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 白念很是敬服她这位公公,于是便乖乖点头: “好,等我回京都,立马就把工作给辞了。” 她看了一眼一直埋头写字的纪北年,忽然笑了笑: “其实,我早就不想国内国外的来回奔波了。” 翻译的工作做多了,也就枯燥又乏味。 “爸,辞职以后,我想留在桃吉村陪北年。” “从小到大,我陪他的时间都不多,现在也是时候弥补了。” 她这个妈妈当的不太称职。 所幸孩子还小,她还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 纪老爷子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纪朝却不大舍得她,可又转念一想,留在农村也许是好事。 起码离京都远,倒也能远离些是非。 但他得给他媳妇儿找一份工作。 “爸,我记得咱家在这个县城,好像有一块地皮。” 纪老爷子也记得,那块地皮还是他买的。 “你想用那块地皮做什么?” 纪朝思索了一下,道: “盖楼。” “盖一个百货大楼。” “这里相对来说比较落后,县城里的供销社卖的东西也不多,如果能得到批准,盖一个省城里才有的百货大楼,不仅能促进当地的发展,也能给小念找一份活干。” 原本认真听着的纪老爷子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敢情惦记那点儿地皮,是为了他媳妇儿。 “你爱盖就盖,我没意见。” “不过要多找几个合伙人装装样子,省的被合并了。” 一个小小的百货大楼而已,也算是有利于这一方人民的发展。 那些个领导,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拒绝。 再说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盖一栋楼也不妨事。 以纪家人脉,批准手续用不了几天便能拿到手里。 (); 大红包 大年初一。 烟囱里冒烟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自家做的红灯笼,寓意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早起的人们端着刚煮好的野菜油渣馅儿的饺子,吃的满嘴留香。 只有在新一年的第一顿饭,油水才是最足的。 慕南南起的晚了。 她迷迷糊糊的坐在炕上吃猪肉饺子,来拜年的纪北年就已经钻进了屋。 “南宝。” 他戴着黑色的毡帽,把一个红包放在了她面前,接着罕见的弯了弯嘴角: “新年快乐。” 慕南南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瞌睡都醒了大半儿,呆呆的回: “新年快乐。” 今天的小哥哥看着好高兴的样子。 脸上的笑更是暖的像太阳。 见她的勺子都快戳到鼻子上了,纪北年脱下靴子,熟练的开始给她喂饭。 弹滑柔软的一大碗鸡蛋羹,没一会儿就喂完了。 慕南南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光着脚丫,在炕上来回走了几趟。 等到感觉没那么饱了,才坐到床边,要穿鞋下床。 “我帮你穿。” 纪北年握住她白白胖胖的小脚丫,套上厚厚的袜子,再穿上与她身上的棉袄相配的红色布鞋。 布鞋上绣着花花草草,还有几只蝴蝶。 慕南南早就发现,照顾她的穿衣喂饭,纪北年乐在其中。 “好看吗?” 她踩在地上,小手臂张开,让他欣赏她这一身喜庆的打扮。 红红的棉袄棉裤,脖子边和袖口围着一圈兔毛,头发扎了两个整整齐齐的小花苞,上面绑了两根红绳,红绳下面还坠着暗金色的铃铛。 配上她圆圆的小脸儿,像是年画里的福宝宝。 “好看。” 纪北年上前牵着她。 慕南南回握住他,然后走到墙角处,把盖在那里遮挡的框子移走,露出结的红彤彤的草莓。 “草莓熟了?” 纪北年有些惊讶。 现在可是寒冬天,他还以为南宝种的草莓苗会被冻死。 不过想想南宝跟植物们的亲密关系,便也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慕南南摘了好几个给他: “你送我一个红包,我送你几个红草莓。” 纪北年看着衣兜里红彤彤的草莓,再次展颜一笑。 慕南南胖胖的短指戳了戳他的嘴角,笑嘻嘻的问: “小哥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他一笑,她也想跟着笑。 纪北年低低的嗯了一声。 新一年的第一天,他特意早起,就为了头一个对南宝说新年快乐,给她发红包的人。 现在实现了,还收到了回礼,他能不开心吗? “北年,南宝起床了吗?” 马月红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起了。” 纪北年牵着慕南南走出去。 刚从慕卫国家回来的马月红,笑着蹲下身,点了点慕南南的额头: “你个小懒猫,过新年也赖床。” “奶奶给你蒸的鸡蛋羹吃完了吗?” “吃完了!” 慕南南隔着棉袄拍了拍小肚子: “奶奶做的太美味,我都吃撑了。” 马月红被她哄的乐的不行: “小嘴儿真甜!” “南宝不是想看杀猪嘛,今儿个队里要杀最后一头猪,中午吃大锅饭,奶奶等会儿带你去瞧瞧,顺便帮忙做饭。” (); 晦气 “好呀!” 慕南南还没吃过大锅饭,有些新奇。 半个小时后。 她站在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大锅前,懵了。 大锅是用土灶台支起来的,上面因为烂的有洞,铁钉螺铁钉,几个妇女正拿着根铁丘一样大的铲子,翻搅着里面的玉米面糊糊。 这画面跟她看见的葛爷爷喂猪多么相似。 扭过头不再去看的慕南南有些庆幸的想,幸好他们村儿不怎么吃大锅饭,一年只有这么一次。 否则她可真……吃不下。 “南宝来了!” 清洗着红薯的刘秀英笑着招呼她: “快到大奶奶这儿来!” “北年也过来。” 慕南南看着不远处清理猪大肠的场景,硬着头皮拉着纪北年走了过去。 刘秀英麻利的将清洗好的红薯从大水盆里捞起来,带着已经快要忍受不了奇怪味道的两小只进了一间土坯房。 “月红啊,我把南宝跟北年带进来了,外面的人多,忙活的很,我怕两个小家伙不小心被人碰到。” 正在揉玉米面的马月红停下动作: “嫂子,还是你心细,我都没考虑到这些。” 她搬来两个小板凳,让慕南宝跟纪北年坐在她身边。 又从一个碗里拿了两根洗干净的脆腌萝卜,让两人拿着吃。 坐在里面灶台烧火的李老太瞅见了,不满的道: “保国媳妇儿,那脆腌萝卜每家出的都有份儿,你可别偷偷给分完了。” 马月红揉着面,没搭理她。 老瘟婆一个。 越搭理她,越上脸。 反倒是刘秀英拿着菜刀切红薯,故意用力发出咣的一声: “我说李婶儿,脆腌萝卜,你家有出?” “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你带着儿子媳妇儿早早的来这儿,就带了一把高梁面。” “我们都没说你混吃混喝了,你挑我弟妹的刺儿干啥?” 李老太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戳,瞪着眼就要骂人,却被刘秀英亮出来的菜刀给吓的不敢开口。 “俺,俺懒得跟你计较。” 她把在地上戳了个洞的烧火棍捡起来,重新拿在手里。 虽说马月红的男人是大队长,不能得罪太狠,但她却更怵刘秀英。 这个婆娘狠起来,那是真敢砍人。 当年慕卫国受伤退下来,有些二流子去招惹她,直接被她砍走了。 慕南南啃着酸辣可口的腌萝卜,津津有味的看着李老太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娘!” 张琴扶着大大的肚子,站在门口面带痛色的喊: “我要生了!” “啥?!” 李老太蹭的一下跑到她身边: “咋赶在这个时候?” 她还想在这儿敞开肚皮吃顿好的。 现在倒好,被搅和了。 她不算温柔地扶着张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 “你最好生个带把儿的,否则看老娘不收拾你!” 张琴手指紧紧的捂住肚子,疼的冷汗不断的往外冒。 他男人李壮瞅见了,刚想过来,就被李老太挥退了: “女人生孩子晦气,我来管她就行。” “你就在这儿待着吃饭,吃的饱饱的再回家。” 李壮倒是听话,但也有几份重视张琴的这一胎: “娘,你接生的时候小心点,让来弟给你帮帮忙。” (); 掐死 李老太扶着人走远: “娘知道,你不用操心,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把娘的那份给吃回来。” 本来还想问她要不要帮她把张琴送回家的几个妇女,听见这话,顿时都歇了心思。 这种人家,帮个忙都能惹得一身骚。 还是不要管的好。 李家。 “啊——” 张琴躺在床上,疼的面无血色的尖叫。 李来弟端着一盆血水,瘦成柴的身子不断地哆嗦。 流了这么多血, 太可怕了! “死丫头,端好了,抖什么抖?!” 李老太沾着血的手在她胳膊上狠拧了一下。 然后又走到床边,对着已经快要昏迷的张琴就是一巴掌: “睡啥睡?!” “老娘的乖孙还没生下来,你敢睡试试!” 张琴被这一巴掌给打的疼醒了,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她完全使不上力了。 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了。 “真没用。” “早知道就让大壮娶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婆娘了。” 李老太咒骂着拿出了一个剪子。 李来弟吓的差点儿把盆摔了,她壮着胆子请求: “奶……” “你把剪刀放下……” 就算她娘对她不算好,可床上躺的也是她唯一的亲娘。 李老太推了她一把: “碍事,一边儿去!” 张琴却是在听到剪刀二字后,再次用力: “娘,我能把他生下来……” “你别用剪刀。” 知晓婆婆是想剖腹取子,她咬着牙,眼睛都憋红了。 终于, “哇——” 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她刚想放心的闭上眼,就听见李老太一声怒吼: “啥玩意儿?!” “老娘的金孙呢!” “咋还是个死丫头片子?!” 她倒拎着婴儿的小脚,布满皱纹的脸狰狞的像个老妖怪。 张琴费力的睁开眼,就见一双枯树般的手,紧紧的掐着刚出生的婴儿的脖子。 “一个赔钱货就够了,老娘可不想再养一个。” 李老太手下不留情,婴儿扑腾着皱巴巴的小手小脚,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娘!” 张琴不顾生产的虚弱用尽全力把孩子抢了过来。 她先是扫了一下婴儿的下体,而后闭着眼经历了一番挣扎,最终还是把女婴塞到了被子里。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算是个不讨喜的女娃,她也不能让婆婆当着她的面儿,把孩子给活生生的掐死。 “这孩子是大壮的骨肉,您现在把她掐死了,等大壮回来,你咋给他交差?” 李老太油盐不进: “我是大壮的娘,不用交差!” “把赔钱货抱出来!” 她探着身子去抢女婴。 趁着村里的人都没在家,把这个赔钱货弄死扔到山脚,没一个人会发现。 张琴没什么力气,眼看就要护不住女婴了,李来弟忽然奋起,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盆水泼到李老太身上,然后迅速抱起自己的妹妹,撒开腿就往外跑。 “李来弟!” 李老太追出去,见她已经跑远,就干脆把大门一关: “你跟那个赔钱货最好冻死在外边儿,永远别回来!” 大冬天的,早上下的大雪还在路边堆着,大人穿着厚棉袄都嫌冷,更何况是刚出生的孩子。 (); 嫁闺女 李来弟抱着被冻得发紫的妹妹,不得不把自己破的漏风的棉袄脱下来裹住她。 随即忍着寒冷,快步往村口走去。 “南宝,奶奶给你拿一个玉米面窝窝头吃,好不好?” 马月红正在掀锅。 水蒸气升腾,玉米面的香甜味道溢满鼻端。 “好!” 慕南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 旁边的纪北年看的好笑。 怕她被刚出锅的窝窝头烫到,先她一步接过: “马奶奶,我来拿。” 马月红看出他对小孙女的爱护,笑着把装着两个窝窝头的小瓷碗递给了他。 慕南南在他吹凉以后,迫不及待的用小手抱着一个就开吃。 “马婶子,俺们这边的土豆炖猪肉煮好了,你那边窝窝头蒸好了没有?” “蒸好了!” 马月红和刘秀英合力把大大的蒸笼搬出去。 村儿里拿着碗打完饭的人依次过来拿。 不少人都拿了三四个。 “马婶子这蒸馍馍的手艺可真好!” 一个妇女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夸赞道: “怪不得能把南宝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的嗓门儿大,围在一起吃饭的村民们听见了都笑。 坐在马月红身边的慕南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胖手背在身后。 虽然她知道村民们都是善意的笑,但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好不好。 她也不想长得胖乎乎的,圆润的像大黑的肚皮似的。 “不胖。” 向来不跟村儿里人说话的纪北年板着脸,再次重复: “南宝不胖。” 只是有些婴儿肥而已,哪里胖了? 慕南南感动了: “小哥哥~” 纪北年低头看她,任由她的胖爪爪牵住自己。 嗓门儿大的妇女瞅见了,顿时哟了一声: “南宝跟纪小子感情可真好,跟亲兄妹一样。” 慕家的人都爱听这话。 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们早就把纪北年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 “亲兄妹都没有这么亲的,纪小子对南宝多照顾,啥好东西都给了南宝,连饭都亲自喂,俺瞅着啊,倒像是在养小媳妇。” “陈大娘这么一说,可真像!” “纪小子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不搭理,唯独对南宝,掏心窝子的好,这不是在养媳妇,还能是在干啥?” 村里的大娘们越扯越远,甚至都有人开玩笑,对着慕剑峰喊话: “俺说,慕家老三,有这么好的女婿,还不早早的往自家划拉,趁早把娃娃亲定下来,到了年纪就让俩娃娃结婚。” 闻言,慕剑锋拧眉: “大娘,南宝还小着呢,你们开玩笑开过了。” 他才舍不得他闺女嫁人。 “哈哈,你们瞅瞅,一听要嫁闺女,老三急了……” 抱着呼吸微弱的妹妹赶来的李来弟,看着大口吃肉的慕南南,听着眼前的人们关于她的爽朗笑声,幼小的心灵,忽然就敏感的感觉到了不公和愤恨。 同是女娃,凭什么她一路长到现在,受尽苦楚打骂,做着比同龄人多出几倍的活,吃着猪都不吃的烂红薯和米糠。 而慕南南却可以被全家甚至是村里的大半部分的人都宠着,吃着金贵的猪肉,喝着有钱也买不来的奶粉,身边还有一个城里来的漂亮男孩子尽心呵护。 李来弟抱着妹妹的手越来越紧,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这不公平!” (); 犯啥混 “咦!” “这不是来弟吗?” 陈大娘不经意间看到了衣着单薄的李来弟,又仔细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然后赶忙扭头去喊李壮: “大壮,来弟抱着孩子找你来了!” 正打算去盛第二碗饭的李壮抬眼一瞅,赶紧把碗放下。 没管脸色冻的发青的李来弟,只着急忙慌的接过她怀里的婴儿: “你弟弟才刚出生,你抱着他出来干啥?” 他宝贝疙瘩似的拿手捂着婴儿的小脸。 李来弟习惯了他的漠视和指责,只声音低低的道: “不是弟弟。” “啥?” 李大壮没听清。 “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 “不是弟弟,是妹妹。” “娘生的不是男孩,是个女孩。” 李大壮抱着孩子的手僵住,反应过来后,就要在冰天雪地里扒去婴儿的棉袄,检查孩子的性别。 “大壮,犯啥混呢?!” “大雪天的,你是想冻死孩子吗?!”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村民,赶忙出声制止。 刚出生的孩子本就脆弱,若是再被冷风一吹,极其容易夭折! 陈大娘更是把孩子夺过去,自己抱着: “大壮啊,你可不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前不久人家领导才来咱村儿说了,各家各户都要把儿子跟女儿平等对待,若是出现了虐待女孩儿的情况,是要去吃牢饭的。” 李壮脸色十分不好。 张琴在没生之前,天天晚上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儿,久而久之,他也就信了。 谁知道,那婆娘骗他,让他在村儿里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 “走!” 他粗鲁的扯过李来弟,接着又要去抢陈大娘怀里的孩子。 看这情形,让他回家,只会让他的妻子女儿遭受毒打。 慕南南察觉到他身上的恶意,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她小声央着马月红: “奶奶,您和爷爷去帮一帮李来弟。” 马月红和慕保国听见,撂下筷子。 一个拿烟杆子去敲李壮,一个把李来弟从李壮的手里救出来。 “有话不能好好说!” “孩子的手腕都被你掐紫了!” 马月红把李来弟拉到身后护着,瞪着李壮骂: “生男生女不都一样?都是你的娃儿,你的骨血。” “咋就这么狠心,下手恁重。” 慕保国也沉声警告他: “大壮,你是咱村儿里的后生,我这个大队长有权教训你。” “打孩子,虐待孩子都是犯法的,是你的孩子,不管男女,哪怕砸锅卖铁也得好好的养她们长大,这是你当父亲应尽的责任。” “可别学你那个封建愚昧的娘!” 听此,李壮的怒火都被吓得消了大半儿。 “大队长,俺没咋打过来弟,您可别往俺身上扣帽子。” 封建愚昧,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 躲在马月红身后的李来弟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嘲讽。 他是没怎么打过她,更多的时候是不闻不问的看着李老太拿棍子抽她,但仅有的一两次,每次都能把她打个半死。 被冻僵的上身,忽然感觉到了温暖。 “这个给你。” 慕南南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把一个毛绒绒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 黑暗 李来弟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她知道身上的毯子。 曾经慕剑锋骑着自行车在村儿里转悠,后座上坐了一个讨人喜的胖娃娃,胖娃娃屁股底下就坐着这么一个毯子。 毯子的材质极好,比她硬的结块儿的棉被好了不知道多少,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的背捂的暖乎乎的。 但一想到她取暖的东西,就是慕南南的坐垫,她就怎么也生不出感激之情。 “这个也给你吃。” 慕南南不在乎她有没有说谢谢,又往她瘦成鸡爪的手里塞了一个烤红薯。 两人的手相碰时,一白一黑,一胖一瘦,一美一丑,刺激着她的眼球,让她打心底产生了一种抗拒。 烤红薯落地。 焦黄的外皮被黄土染脏。 看着慕南南有些惊愕的表情,她竟无端的生出了一种快感。 “我不要。” 不要你的施舍。 李来弟的拒绝,让慕南南怔愣了几秒。 但, 她看向地上脏了的红薯,蹲下小身子捡了起来。 “你可以不要。” 她肉乎乎的脸上带了认真: “但你不可以浪费粮食。” 粮食是村里的人用血和汗换来的,一分半点儿都不能浪费。 李来弟的行为,让她有点儿受伤。 原来她的关心,人家不需要。 是她多管闲事,自作多情了。 “南宝。” 看见了整个事件的纪北年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来弟,然后把慕南南拉远了些。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他没错过,李来弟眼里一闪而过的的恶意。 马月红和慕保国还在教训着李壮,不远处李老太迈着小步子过来了,李来弟受惊了一般的抱住马月红的大腿。 接着在慕南南看过来时,故意贴的更紧。 “呜呜,马奶奶,奶奶要把妹妹掐死,还说要让我跟妹妹冻死在外面……” “来弟不哭了。” “马奶奶给你跟你妹妹做主。” 马月红心里是怜惜这种重男轻女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的。 原本女人在这世上走一遭,就过的不易,若是再加上爹娘不疼,爷奶嫌弃,那就更是过的生不如死了。 只要在她能力范围内,能帮的她都会帮上一把。 慕保国也是这种想法。 但偏偏农村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屡禁不止。 前有三丫,后有李来弟,不把女娃的命当命,整日里往死了使唤。 想卖就卖,想打就打。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指不定有多少这样的事正在发生。 他这一次一定要杀鸡敬猴,彻底改一改村子里老一辈儿的那些风气。 所以李老太还没来得及仗着年老撒泼,就被马月红和慕保国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 李来弟看着被骂的直不起头来的李壮,以及快要气的倒仰的李老太,原本清澈的眼瞳,竟染上了丝丝诡异。 跟那日偷鸡蛋被打的瞳色一样。 透着丝丝的诡异。 她阴鸷的看向前方,尚且稚嫩的面容扬起一抹略微扭曲的笑。 往日打骂她打骂的那么狠,不把她当人看,现在可算是在她手里被报复回来了一次。 果然呐, 以前她的那个软弱性子根本就不行,一被打就只会哭。 想起另一面的软弱的她,现在的李来弟轻啧了一声。 当见不到阳光时,只能彻底选择黑暗。 既然主意识已经选择了现在的这个人格,那她可就不会再把身体交出去了。 (); 三丫被绑 “宝宝。” “是不是想午睡了,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许兰心建慕南南有些不开心,便把她搂在怀里哄着。 大年初一,好好的过年气氛,却被李家的事情搅得乌烟瘴气。 慕南南看了一眼完全依偎在马月红怀里的李来弟,闷闷的嗯了一声。 慕老大几兄弟都站在慕保国身边,四个大老爷们儿排成一排,给他爹撑底气。 张春梅跟刘燕则是跟着许兰心她们一起回了家。 李老太那边有公公婆婆对付着就行,她们在那儿也是干看着,还不如回家来做点儿活计。 “大嫂,二嫂,南宝跟北年就麻烦你们俩照看一下了。” 许兰心胳膊上挽着一个小篮子: “我去三丫家给她送点儿柿饼吃。” 三丫一个十岁多的女孩儿,自己单独立了门户后,她跟家里的人总忍不住多照顾着些。 尤其是在三丫救了南宝的命之后,家里有啥好东西,都会给她分一份。 柿饼就是婆婆嘱托她去送的。 “行,我知道了。” 张春梅纳着鞋底,应道: “你只管去,俩孩子,我跟燕子会照看好的。” 慕南南蹲坐在院子里的枣树根上,对着许兰心挥手: “妈妈,记得替我跟三丫姐姐说一声新年快乐!” “哎,妈妈记住了。” 许兰心边往外走,边道: “你三丫姐姐听见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说来也是。 自从三丫在去年秋天照看过南宝一段时间后,那对南宝可不是一般的好。 村民们见她可怜偷偷塞给她的一些糖果,红薯干,都被她给了南宝。 但凡有一口好吃的,总是要亲自端来慕家。 好像那些东西进了南宝的肚子,比她自己吃了还要高兴。 许兰心笑着摇了摇头,走远了。 多了一个人疼闺女,也是好事。 三丫住的破土坯房临近村口,她为了绕开村口的众人,打算从后地绕过去。 在不久之后,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走了后地。 “死丫头!” 熊大花拿破毛巾塞住三丫的嘴,轮着胳膊就抽: “俺让你咬俺,让你咬俺!” “被大队长一家护着就不知道你是老几了!” “也不想想你是不是人家亲生的,天天的舔着脸去讨好,也没见人家把你当成跟慕南南一样的宝贝疙瘩。” 被捆着扔在地上的三丫死死的瞪着她。 她不想看李家的事儿,刚从村口回来,一进屋就被熊大花给一棍子敲在了地上,还没等她缓过来背上的疼痛,慕强就拿着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大花,还说啥废话呢?” 慕强找来一个麻袋: “快把这死丫头塞进去,咱们好把她交给傻子的爹换钱。” 熊大花弯下腰,就要把三丫往麻袋里边扯,却被三丫狠命的踢中了肚子。 “哎呦!” 她捂着肚子,疼的变了脸色。 慕强忙把麻袋扔了,一脸紧张的去扶她: “咋样?” “没伤着孩子吧?” 三丫趁两人不注意,被绑在身后的手偷偷的解着绳子。 慕强绑人不是专业的,她的手腕又格外的瘦,所以没一会儿就挣脱了。 她没有一秒的停留,用尽全力,撞开熊大花两人就往外跑。 “救命!” “救命啊!” (); 杀人了! 她拔下嘴里塞着的破毛巾,开始撒丫子往村口跑。 “强子,快去把那死丫头片子给抓回来!” 熊大花不顾疼痛,推着慕强去抓人。 慕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暴露,拿起地上掉落的绳子,就跑去屋外追三丫。 他到底是个成年人,腿又长,个子又高,三丫没跑出去多久,就被揪着头发扯了回来。 他捂住三丫的嘴,刚想用绳子捆住她,就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嘶——” 三丫用了狠力,恨不得把他的肉给咬下来。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慕强一脚将她踹出老远,眼里起了杀意。 三丫手掌和脚腕被擦破了一大片,她忍着疼,艰难的站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跑。 慕家的人好不容易帮她脱离了那个家,她不能被抓到卖掉,绝对不能。 可奈何她那营养不良的身体快没了力气,慕强跟她的距离不断拉近…… “南南,南南!” 在枣树下坐着的慕南南忽然听到枣树急切地呼喊: “三丫出事了!” “熊大花和慕强绑了她,要把她卖给傻子的爹!” 这是它长得最高的那片绿叶,刚刚无意间看到的。 “什么?!” 慕南南瞪大眼,把手里纪北年教她写字的树枝扔了,去喊张春梅和刘燕: “大伯娘,二伯娘!” “咱们快去找三丫姐姐!” “她被人绑了!” 张春梅和刘燕忙把手里的活儿放下: “南宝,你咋知道三丫被人绑了?” 倒也不怪她们疑惑,慕南南一直跟她们待在一起,是从哪里听到的这种消息? 慕南南已经拽着纪北年先跑出门了: “枣树爷爷刚刚告诉我的!” 这下张春梅和刘燕不敢耽搁了,顺手拿上镰刀,就跟着她往外跑。 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南宝能跟植物沟通说话,她们全家都是知道的,此时说的话,定不会有假。 三丫肯定是真的被人绑了。 纪北年虽然有些懵,但也跟着奔跑在慕南南身边。 还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被地上的碎冰给滑倒。 五分钟后。 几人气喘鱼鱼的赶到村口,张春梅率先冲进屋子里找人,却只看见了捂着肚子痛呼的熊大花。 她瞅了一眼熊大花棉裤上的血迹,没管。 “大嫂,大嫂快来!” 刘燕语气急促的喊着她: “三丫跟慕强在后地,现在撞上兰心了!” 张春梅拎着镰刀,跑到屋后,一眼就瞅见了雪地里许兰心护着三丫的场面。 “妈妈,妈妈!” “我来救你!” 慕南南捡起一块儿石头,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纪北年紧追其后。 张春梅推了刘燕一把: “你快跑去村口喊人,慕强这会儿估计正在发疯,等会儿要是我跟兰心打不过他,你就是我们的救星了!” 她说完,就快速跑过去帮忙了。 刘燕看见慕强把许兰心推倒在地,南宝跟纪北年石头砸他,以及她大嫂上去就拿着镰刀砍,却差点儿反被慕强夺了镰刀,顿时两条腿就有点儿不自觉的发软。 “大哥!” “他爹!” “老三,老四!” 她撑着两条软腿,扯着嗓子疯了般的边跑边喊: “慕强杀人了!” “他要杀了大嫂跟兰心!” (); 孩子没了 慕老大等人赶去的时候,慕强正掐着张春梅的脖子。 旁边还躺着许兰心跟三丫,慕南南跟纪北年倒是被她们保护的好好的。 “我日你奶奶个腿!” 慕老大怒了,捏紧拳头就锤向他。 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老子的媳妇儿,老子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 “你丫的居然敢掐她!” 慕强被打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掐着张春梅的手因此松开。 慕剑锋冷着一张脸,手里的砖头一下子就呼在了他头上。 所有跟来的人,都被他这一板砖给吓坏了。 村里也有发生口角吵架打架的,但拿板砖真的敲在人头上,可是头一次见。 慕强捂着血流不止的头,直接倒地不起。 慕老大打了他一拳,心里的气还没消。 “他爹。” “他都已经被老三打成这样了,再动手,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张春梅怕她家男人再动手,急忙劝道。 慕老大只得忍下气。 “媳妇儿,没伤着吧?” 慕剑锋把板砖扔了,动作温柔的扶起许兰心几人。 “没伤着。” 许兰心抱着慕南南,摇了摇头。 大嫂来的及时,她没受什么伤。 反倒是三丫,手上瞅着流了不少血。 还有北年…… 许兰心把慕南南放下,看向滚了一身雪的纪北年,柔声询问: “北年啊,兰姨记得你替南南挨了一脚,疼不疼啊?” 她边问边帮他拍着身上的雪。 纪北年身子一僵,而后慢慢放松。 这是南宝的妈妈,是可以信任亲近的人。 他不能排斥。 “不疼。” 他低声回。 许兰心还不放心,带着两个小娃娃以及三丫回家里全部检查了一遍。 确认都没有什么大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堂屋里。 刚处理完李家事情的慕保国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同坐在木凳上,两人面上皆布满怒气。 慕强跪在院子里,头上破了一个窟窿,这会儿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血已经止住了。 村民们聚集在大门口。 指指点点的议论。 不得不说,今儿个的热闹可真多。 让人吃顿大锅饭,都吃不安生。 “让一让,让一让。” 马月红拨开人群,走进了院里。 一直低着头的慕强猛然抬头。 马月红淡淡的看向他,语气不轻不重的道: “熊大花的孩子没保住。” “而且,她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了。” 慕强听完后,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孩子没了。 大花不能再生养了。 他的儿子梦,彻底破灭了。 那卖了三丫,把钱留着养儿子的想法,也成了一场笑话。 屋内同样听到消息的三丫,也呆住了。 她只是想反抗,不想被他们绑走卖钱。 没有想过会杀死一条小生命。 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那是她在现在这个年纪承受不来的生命之重。 慕南南见她清亮的双眼逐渐变的混沌,像是有魇了心智的征兆。 忙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 “三丫姐姐,不怪你。” “那个小宝宝不是你杀死的。” “而是熊大花自己作没有的。” “是她自己的贪欲,害了她自己的孩子。” “三丫姐姐!” “你快回神啊,不要再往下想了!” (); 小闺女 “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罪过揽在你身上?” 慕南南越说越急,恨不得能蹦起来,在她耳边把她喊醒。 好在三丫慢慢恢复了清明。 她抬手摸了摸慕南南的头: “南宝,我,我没事的。”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在她无意之间的动作中消逝。 外间的谈论声不断传来。 慕家的人要去公安局,却被族长给拦了下来。 理由是双方都动了手,就算慕强动机不对,有害人之心,但也没有得逞,而且还被慕家的人打的不轻,再加上熊大花流产,要真判起来,慕家不一定占优势。 族长跟慕保国不停的在争论,眼看下午就要过去了,终于讨论出了结果。 马月红来喊三丫出去。 慕南南一直跟在她身边,无声的陪着她。 纪北年想了想,留在了里间。 只要不是关于南宝的事,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族长爷爷。” 三丫有礼貌的对着族长叫了一声。 族长见她懂事有礼,又看了看她被纱布包着的双手,而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三丫,爷爷知道这件事你是最大的受害者,去不去公安局应该由你决定。” “可是,爷爷厚着脸皮跟你讲清楚。” “若是真去报了案,对咱们慕氏一族的名声十分不好。” “往轻了说,慕氏一族的人往后只要一出门就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往重了说,对慕性年轻一辈的后生们的嫁娶之事有影响。” 出了这样的事,谁家想嫁过来呀? 毕竟慕氏的人狠起来,连自家闺女都卖,更何况是随时可以换的媳妇儿。 三丫垂下头,不说话。 慕保国把烟杆子扔在桌上,沉着声音对三丫说: “不用听你族长爷爷的,有我给你撑腰,你要是想告慕强和熊大花那两个混球,我亲自带着你去。” “不要管对慕家的后生有啥不好的影响,那又不是你造成的,不该你考虑。” 三丫听着他维护的话,忍不住吸了吸酸涩的鼻尖。 她抬起头: “谢谢二伯伯和几个嫂子对我的保护和照顾。” “但,我不打算报案。” 慕大哥和三哥对慕强动手了,要是真去报了案,她怕情况对大哥跟三哥不好。 慕保国哪儿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三丫,你不用……” “二伯伯,让他赔钱就好了。” 三丫抢过他的话: “打伤我的钱,以及动手推三嫂,掐大嫂的钱。” 慕保国见她态度坚决,只能颇为无奈的同意了。 绑架事件最终以慕强赔了30块钱告终。 “三丫,三哥谢谢你。” 慕剑锋在村儿里的人走后,郑重的道谢。 人他打的最重,真验起伤,他也不太占理。 三丫稍显局促的摇头: “三哥,你这是做啥?” “你跟嫂子们,还有南宝、北年,今儿个都是为了我出头,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你谢我?” 慕保国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于是以前就有的一个想法,不禁脱口而出: “三丫,你愿不愿意当我跟你二伯娘的小闺女?” (); 慕草草 三丫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衣摆,不敢置信的问: “二,二伯伯,您,您这话的意思是?” 她怕自己听岔了,会错了意。 没敢往下说。 慕保国看了一圈家里的人,见他们都没有面露反对,便打算落实刚才说的那句话。 他给马月红使了个眼色,让她从屋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一本蓝黑色的方正本子,上面写着族谱两个字。 马月红把族谱放在桌上,面容慈祥的看着三丫: “三丫,二伯娘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慕强跟熊大花苛待你,是他们猪油蒙了心,不懂得珍惜同你修来的亲缘福份。” “我跟你二伯伯,一直想要个闺女,却偏偏生了四个儿子,原想着,这一辈子应该是不可能再有个闺女了,可没想到,上天把你安排到了我们身边。” “三丫,我跟你二伯伯是真的想让你当我们俩的闺女。” “你要是愿意让我们做父母,那今儿个族谱上就能添上你的名字,你要是不愿意……” “噗通”一声。 三丫跪在了地上,红着眼对着两人磕了一个头: “我愿意!” “爹!” “娘!” “我愿意!” 自打她记事儿以来,就只有慕家人对她最好了,能当慕家的女儿,是她的福气。 她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听到这一声爹和娘,慕保国跟马月红也很是激动。 “哎!” 马月红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扶她起来: “都是一家人了,没必要动不动就跪。” 她拉着三丫的手,舍不得松开。 没想到已经年过半百的她,竟然还能再拥有一个闺女。 也算是圆了有女儿的梦。 “闺女,你放心,娘肯定把你当亲生的疼!” “你是咱慕家的孩子,往后谁也不敢刻薄了你去!” 三丫双眼含泪,重重的点头。 慕保国已经拿出平日里珍藏的笔墨,乐呵呵要在族谱上记下三丫的名字。 “爷爷,等一下。” 慕南南叫停了他要落笔的动作: “既然小姑姑是咱们家的人,那就不能再叫以前在另一个家的名字了。” 慕保国一听,也是。 “是应该给三丫换一个名字。” “老三家的,你最有文化,给三丫换个啥名字,你寻思寻思。” 又被委以起名重任的许兰心看了看含着期盼望向她的三丫,皱眉想了一会儿,道: “要不就叫草草?” “三丫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坎坷,正合了‘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两句诗。” “咱们三丫就是那烧不尽,打不倒的顽强小草。” 慕保国等人还在琢磨这个名字,慕南南就已经拍手叫好: “妈妈起的好,小姑姑就叫慕草草,好不好?” 她喜欢带有植物的名字。 三丫也喜欢: “谢谢三嫂起名。” 她以后就不是慕三丫,而是慕草草了。 许兰心笑着摆手: “谢什么谢,你是我妹子。” 她又点了点慕南南的小鼻子: “之前让你叫草草姑姑你都不叫,现在一口一个小姑姑,叫的倒是欢。” 草草跟她们同辈,按辈分来说,南宝之前是应该叫她姑姑的。 (); 邪门儿 “我才不认慕强他们做长辈呢!” 慕南南扬着小下巴,眼里流露出嫌弃。 慕强跟熊大花不配做小姑姑的父母,当然也不配做她的长辈。 所以她之前不叫草草姑姑,就是不承认草草跟慕强他们是一家人。 现在叫了,是因为草草是她们家的人了。 是她真真正正的姑姑。 她越想越高兴,蹦蹦跳跳的去找里屋的纪北年了。 马月红也高兴的领着众人去把慕草草的东西,从那个破土坯房里拿到慕家。 逢人就说她收了三丫当女儿。 脸上的喜色任谁都能看出来。 大队长收了三丫当闺女的事,不到晚上就传遍了整个村。 听说三丫不叫三丫了,改名为慕草草。 还听说她已经上了慕家族谱,白纸黑字的记上了名。 慕强那个亲爹都没有把三丫的名字记上族谱。 两家人的做法一对比,谁是真疼三丫一目了然。 在慕保国的威逼下,已经能吃饱饭的李来弟躺在床上,幽暗的双眼紧盯着给婴儿喂奶的张琴。 慕三丫被大队长家给收养了,这是前世没有出现的事。 前世的这个时候,三丫已经被熊大花和慕强偷偷的卖到山里,给傻子当媳妇儿了。 而且…… 她想起村里人都喜欢的那个小娃娃—慕南南…… 大队长的小孙女不是生下来就死了吗? 还有他的三儿媳妇许兰心,因为难产,再加上痛失爱女,这会儿应该抱病在床才是。 怎么还会有力气跟慕强对打,救下了三丫。 不对劲。 完全不对劲。 所有的事情都彻底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该死的没有死,该被卖的却被救下收养了,该重病缠身的却还在活蹦乱跳…… 一切都乱了套了。 早知道现在这样,她在主意识衰弱时,就应该把主人格给挤走,掌控住身体。 要不然她这个有前世记忆的副人格,也不至于把日子过的这么憋屈。 她的眼神一变再变,张琴瞅着她渗人的双眼,吓得打了个冷颤。 “来,来弟,你咋了?” 怎么变得阴森森的。 李来弟看着她胆小的样子,忽然扬起一抹跟以前一样童真的笑: “娘,我没咋呀~” 明明她笑的天真,张琴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娘,妹妹吃饱了吗?” 李来弟凑过去去看脸上皮肤皱巴巴的小婴儿。 也不嫌丑,甚至还伸出手捏了捏婴儿的脸。 张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吃,吃饱了。” 她把婴儿放在旁边,默默的跟李来弟拉开距离。 李来弟装作不知,仍旧笑着: “娘,明天我给你拿两个煮鸡蛋,让你吃了补补身子。” 这样才有奶水喂她妹妹。 张琴虽然觉得大女儿有些邪门儿,但想起鸡蛋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完全没有想到,上一次大女儿偷拿鸡蛋被打了一顿,那这一次,如果再拿鸡蛋,会不会被打的更狠? 李来弟早已领教过了她娘自私嘴馋的模样,低下头,不去看她丑陋的嘴脸。 看在妹妹还需要她喂奶的份儿上,暂时不打算动她。 (); 受欺负 初二这天。 慕南南困得睁不开眼,院子里却已经传来了大人和小孩儿们的说笑声。 听声音像是大伯娘的兄弟媳妇儿带着孩子上门拜年来了。 她揉着眼坐起来,哈欠打到一半儿,慕草草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 “呀,南宝自己醒了。” “三哥和三嫂去大爷爷家了,今早我照顾你起床穿衣。” 她拧了一条热毛巾,轻轻的盖在了慕南南脸上。 动作温柔的帮她擦着脸和手。 然后拿起炕上捂热的棉衣棉裤给她穿上。 “谢谢小姑姑。” 慕南南抱着她递过来的奶瓶,咕嘟咕嘟的喝着。 慕草草在一边勤快的整理着床铺。 这是她加入慕家这个大家庭的第一天,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小草,南宝起床了吗?” “要是起床了,就把她抱出来跟家里来的娃娃们一块儿玩。” 马月红的声音在堂屋响起。 慕草草直起腰,忙回: “南宝起了,正喝着奶呢,我这就抱她出去。” 她把被子的边角整理了一下,抱着慕南南出了里屋。 “哎呦,这就是南宝吧!” “瞅着就像是个有福气的。” 张春梅的弟媳挺着个大肚子,笑着握了一下慕南南的手: “快让我沾沾福气,好生一个跟南宝一样白胖的娃娃。” 慕南南想,说她有福气,她是很开心的,如果没有‘胖’字就更好了。 但她小脸上还是带着笑的收下了塞进她小胖手里的压岁钱。 这是春节走亲戚的规矩。 长辈给你压岁钱的时候,必须笑脸相迎。 马月红开始跟来的客人们谈起话来,慕草草被她拉着一道说话。 慕南南趁着两人不注意,顺着墙根偷偷溜出了门。 她要去找小哥哥。 “南宝,你咋跑出来了?” 慕阳和慕天的声音同时传来。 慕南南倒腾的飞快的小短腿慢慢减速,最终停下。 她转过身,露出一口小白牙: “三哥四哥,你们不是去刘外婆家走亲戚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往两人身后看了看,没见着二伯和二伯娘。 慕阳和慕天脸色不好的走过来: “别提了,我外婆他们一家太欺负人了!” 两人面上都忿忿的,慕南南问: “你们被欺负了?” 可二伯不是也跟着去了吗? 应该没人敢欺负三哥四哥。 “我们没有受欺负。” 慕天低声道: “但是我娘受欺负了!” “我外婆好像知道了咱们家卖葡萄酒挣钱的事儿,非要逼着我娘给她们两百块钱的养老费。” 慕阳接过话: “哼!” “说的是养老费,事实上,就是我小舅舅没钱娶媳妇,听到咱家赚了钱,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娘身上。” “我娘不给,她就在家里闹着上吊,惹的别人都去她家里看笑话。” “我跟小天不想在那儿待着,就走路回来了。” 慕南南对他们的外婆了解的不多,但听了这事,也忍不住生气: “你们外婆好过分。” “二伯和二伯娘辛辛苦苦挣的钱,凭啥要给她!” 她拽着两个哥哥就走: “走!” “咱们去看看。” (); 打光棍儿 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隔了两个村子的刘燕娘家。 离得老远,就听见那里哭天嚎地的声音。 “乡里乡亲的大家伙们都来评评理啊!” 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太太手里抓着一根吊在槐树枝的麻绳,扯着嗓子哭嚎: “俺老刘家竟然出了一个不孝闺女啊!” 她抬手指向脸色难看的刘燕: “俺十月怀胎把这妮子生下,寒冬腊月的没出月子就给她洗尿布,又从自己嘴里省下口粮把她养活到大,十几年里,俺不知遭了多大的罪!” “可现在人翅膀硬了,仗着有一个好婆家,就想跟俺老刘家撇开关系,连她亲弟弟娶媳妇儿都不肯帮一把!” “养大了一个白眼儿狼,俺对不起刘家,更对不起刘家的列祖列宗,俺还活啥呀!” “干脆一绳子吊死在这儿给祖宗赔罪!” 她说着就要把脖子往套绳上伸。 “燕子她娘,大过年的,你这是弄啥?” 看热闹的热心肠村民忙去拉她: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寻死觅活的,就不怕外村的人来了看笑话。” “就是,就是。” 别的人也跟着出声: “臭妮婶儿,燕子是俺们看着长大的,勤快又孝顺,哪儿能是个白眼儿狼?” “你有啥话就好好跟燕子说,都是一家人,何苦闹的这么难堪。” 刘臭妮听见这人对她的称呼,哭声停止了一瞬。 哪家的媳妇这么不懂事! 直接喊她婶子不就行了,非要加上她的名字。 躲在人群后边儿偷看的慕天偷笑一声: “我姥姥最讨厌别人叫她臭妮婶儿了。” 因为他姥姥的娘一连生了六个女儿,实在是对自己的闺女厌烦至极,所以就随便给排行老六的姥姥起了个臭妮的名字。 目的就是为了表达对生闺女的不满。 慕南南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好听。 农村人觉得贱名好养活,村儿里叫铁牛,大虎,虎子的不在少数,可臭妮这个名字,也确实是第一次听到。 “娘,别闹了。” 刘燕把她娘系在树上的绳子解开,扯下来。 她就过年回了个娘家,却免费看了一场她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糟心戏码。 实在是心累! “要俺不闹也行。” 刘臭妮擦了把干巴巴的没流一滴泪的脸: “你弟弟定亲要用钱,只要你给俺两百块钱,俺就不闹了。” 刘燕攥着手里的绳子,刚要开口,就被她娘打断。 “你也别给俺哭穷,说你没钱,俺都听桃吉村的人说了,你家卖了好几百斤那什么葡萄酒,俺特意打听过了,那供销社的经理都亲自去你家了,还开了一辆大车,那酒都把车装满了,你家铁定卖了不少钱。” “所以拿出两百块钱,对你也不是啥难事儿。” 刘臭妮也不知道具体的钱数,但这不妨碍她狮子大开口。 她见刘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开始打起了亲情牌: “燕儿啊,秋收是你亲弟弟,他今年都23了,找个对象不容易,好不容易谈了一门亲事,要是因为咱家没钱崩了,那你弟弟还不得要打光棍儿!” “你这个当姐姐的,瞅着能忍心?” (); 盖新房 刘燕表情有所松动。 她家的孩子不多,只生了两个。 她也就那么一个唯一的弟弟,心里还是很疼爱的。 现在她家手里也有余钱,借出去个一两百给娘家应应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 她娘闹着上吊的做法让她很下不来台。 当时她娘问她要钱时,她也没说不给,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结果她娘就拿着绳子出来闹了,还引来了一大群人。 她丢人没关系,可她男人还在她身边跟着呢。 慕老二看了自家媳妇一眼,知道她心里已经动摇了。 “娘,咱先回家。” 他上前扶着刘臭妮,打算回家详谈。 谁知刘臭妮躲开他,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们不答应给钱,俺就不回家。” 一回家,她就没了帮手。 现在正好要借村民们的势,逼着女儿跟女婿给钱。 村民们也很给力,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刘燕: “燕子,不是俺说你,你就一个兄弟,他娶媳妇儿你帮扶帮扶是应该的。” “虽说两百块钱是多了点儿,但你家能挣钱啊,再说了,你娘借你的钱又不是不还,过个三年五载的,你兄弟娶了媳妇把日子过好,钱总能慢慢还上。” 刘臭妮听见这话,有着不少眼角纹的双眼转了下。 慕老二黑着脸听着她们的话,忍不住露出冷笑。 这些人说的轻巧。 两百块钱是多了点儿?! 那是多很多。 多到他们这些庄家汉需要不吃不喝干上好几年才能挣到。 现在这些别村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他掏钱帮小舅子娶媳妇儿! 简直是做梦! 别人不知道他丈母娘,他还能不知道? 只要见到他丈母娘手里的钱,断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所以她今天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让他家白掏钱。 刘燕忍受不了周围的指指点点,她把刘臭妮扶起来,妥协般道: “娘,钱我……” “二伯娘!” 慕南南胖胖的小身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慕阳和慕天。 “南宝,你咋来了?” 刘燕见她跑过来,忙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慕南南笑嘻嘻的抱住她的脖子,大声道: “奶奶让我来的。” 两个村儿离得不算近,刘燕还在疑惑婆婆咋舍得让南宝走这么远的路,就被她的下一句话给雷的不轻。 “二伯,二伯娘,奶奶让你们赶紧回家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慕老二没有及时反应过: “盖房子?” 慕南南点了点小脑袋: “对呀!” “咱家的房子裂了好多缝,总是有土墙皮掉下来,前几天还差点儿砸到我,所以昨晚爷爷跟奶奶就商量着要另起新房子,当时咱们都在场。” 她说着就面带嫌弃的看了眼慕老二: “二伯,咱家要盖新房子,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你昨晚上是不是没认真听啊?” 慕老二看着她活灵活现的小表情,迟钝的大脑总算明白了过来: “哦,对对。” “昨儿个晚上我打瞌睡了,大家商量的是什么我都没听到。” (); 不能借 刘燕被两人的话弄得云里雾里的,一边的刘臭妮一拍大腿,又想再闹起来。 结果慕老二眼疾手快的拉过刘燕,又从她手里接过慕南南,带着自家的两个儿子,快步逃离: “娘,我家要盖房子,手里没有余钱了,秋收定亲的事儿,我跟燕子也帮不上啥忙,您自个儿想办法找别家借钱吧。” 他跑的贼快,没一会儿就出了村儿,不见人影。 没来得及发挥撒泼本质的刘臭妮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快要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 她都能看出来燕子就要答应给她钱了,可现在却跑的没了影儿。 那她白哭,白闹,白上吊了! 盖房子能有她家秋收定亲的事儿大? 燕子这个死妮子,可真是个白眼儿狼! 白养她这么大了! “臭妮婶,俺,俺家来了亲戚,俺得回去招待了。” “俺家也是。” 根本围着看热闹的人,似乎是怕她张口问她们借钱,呼啦一下子散开了。 刘臭妮看着空荡荡的周围,差点儿气了个倒仰。 都是同村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她还没张口借钱,友谊的小船就说翻就翻了! …… “哈哈……” 慕阳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乐的不行: “爹,你看见我姥姥最后的那个表情了吗?” “就像是打鸣的鸡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可逗死我了。” 慕老二觉得他儿子的这个形容非常贴切,可他媳妇儿还在,他要是敢笑话他丈母娘,那今晚等待他的就是凉被窝儿了。 “你个混小子,闭嘴!” 刘燕一巴掌呼在了慕阳的后脑勺: “那是你亲姥姥,咋能把她跟鸡扯在一起?” 慕阳被拍的不疼,但也知道小贝笑话长辈是不对的行为,他撇了撇嘴,没跟他娘顶嘴。 刘燕见他老实了,便扭头去问慕南南: “南宝,你奶奶真的喊我跟你二伯回家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慕南南诚实的摇头: “不是真的,是我为了不让您借钱给刘姥姥撒的谎。” 她搂着慕老二的脖子,一字一句认真道: “二伯娘,咱家的钱一分也不能借出去。” 刘燕不经思索的就问出了声: “为啥?” 土路上来来往往的有走亲戚的人家,慕南南小声的跟她慢慢说: “咱村儿里的人都知道咱家挣钱了,眼红羡慕的不在少数,光我晓得的,就有好几户人家偷偷的找爷爷奶奶借钱了。” “当然,爷爷奶奶都没同意。” “但如果您答应了给刘姥姥两百块钱,那借钱的这个口子就开了。” “到时去咱家借钱的人肯定多的很,这一家五十,那一家一百的,借来借去,人家就把咱家的底儿给摸清了。” “那您说,咱家还有清净的日子过吗?” 还不得被人嫉妒死。 说不定还会引祸上身。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保不准有哪家打着坏心思,稍微使个绊子,对慕家而言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毕竟慕保国大队长的位子让人眼红,一旦被人造谣举报,那她们全家可就都完蛋了。 (); 另立门户 经她这么一说,刘燕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想到,借钱给她娘家的后果,竟然会引出这么一系列的事儿。 她满脸自责道: “南宝,都怪二伯娘脑子蠢笨,差点儿做了错事。” 她一个大人,竟然还没一个小娃娃想的周到。 慕南南理解道: “不是您笨,是您在亲情面前,考虑的没有那么多。” 这是人之常情。 来世上走一遭,骨肉血亲永远是最重要的。 刘燕惊讶又感动的看向她。 慕老二也是如此,不过他的眼里多了些许自豪。 这么一个心思剔透的神仙小娃娃托生在他们家,真是祖上积了天大的福德! 几人才走到家门口,就看见马月红跟慕草草满脸焦急的在院子里寻找着慕南南。 “奶奶,小姑姑,我在这儿!” 慕南南挥着小爪子,有些心虚。 她是偷跑出去的,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生气? “奶奶的小心肝儿!” 找她找到满头大汗的马月红赶忙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过去: “你跑哪儿去了?可吓死奶奶了。” 慕草草也一脸的惊魂未定。 天知道她跟她娘满院子找不到南宝时,她心里有多害怕。 慕南南靠在马月红的肩上,乖乖的道: “我就是趁奶奶招待客人的时候,偷跑出去了,之后碰见三哥和四哥,就又跟着去了刘姥姥家一趟。” 马月红抱着她,心里才安定下来,就听见她跑去了别的村儿。 “南宝去刘姥姥家干啥?” 她想起这个亲家的嘴脸,一边往堂屋走一边扭头去问刘燕: “你娘又闹啥幺蛾子了?” 刘燕不敢隐瞒,完完整整的将她娘闹出的事儿给叙述了一遍。 说完后,她等着婆婆教训。 谁料马月红却低下头去夸慕南南: “南宝这事儿做的好。” “等你爷爷回来,咱们一家人就把起新房的日期给定下。” 慕老二和刘燕都有些吃惊: “娘,咱家真盖房子?” “当然真盖。” 马月红接过慕草草递过来的奶瓶,把奶嘴喂进慕南南的嘴里: “咱家的房子从你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传下来了,住了有上百年,早就不结实了,遇到刮风下雨的天儿,土墙皮总是一块儿一块儿的往下掉。” “砸到咱们大人倒没事,但要是砸到孩子,那可不得出事儿。” “而且小沉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跟他们四叔挤在一个炕上睡也不是个事儿,正巧赶上南宝为咱家赚了钱,不如干脆盖个大一点的新房子。” 她向来行事利落,所以在晚间吃饭的时候,直接把这事儿在饭桌上说了。 慕保国和家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这个家从来都是马月红当家,她说要盖房子那就盖。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我就继续往下说。” 马月红放下筷子,看向几个儿媳妇: “春梅,燕子,兰心,当初你们嫁进来时,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咱这个大家就不能分开过。” “今儿晚上我问问你们,如果你们哪一家想单独另立门户,挑明了跟我说,我不会拦着。” (); 不分家 “娘,我不分家。” 张春梅首先表明立场: “打从我进咱家门儿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跟您还有爹分开过。” 刘燕也跟着道: “我也是。” “娘,我知道我不是能当家的那块儿料,这些年您把咱们这个大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要是离了您,我都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 许兰心就坐在马月红旁边,她拉过马月红粗糙的手,真情实意道: “娘,我还记得我刚从城里下乡来咱们村儿的时候,别的村民嫌我娇气不会干活,只有您手把手的教我刨地、播种,之后当了您的儿媳妇,您更是把我当亲闺女疼。” “我跟您说,这一辈子您都别想分家甩开我。” “我跟锋哥还有南宝,赖定您跟爹了。” 慕老大和慕老二等人也都连忙点头赞同自家媳妇的话。 马月红见儿子媳妇儿有了自己的小家后,仍然对这个大家齐心协力的,心里不由得十分慰贴。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现在你们手里都有钱,如果你们单独分开过,那些钱足够你们盖完房子之后也能过上一阵子的富足生活。” “但是如果你们坚持不分家,按原来的规矩,这次盖房子,你们每家都要出至少五百块钱。” “咱家人口多,以后说不定还要添丁进口,所以新房子必须往大了盖,说不定一两千块钱还不够,到时还要每家再贴补上。” “该说的利益得失我都摆明了,所以,你们还坚持不分家?” 顶着她的目光,慕家兄弟齐齐点头: “娘,我们不分家。” 整整齐齐的才叫一家人,分了家之后,免不得要生分。 他们谁都不想有隔阂。 马月红眼里划过满意,她生的这几个崽子,对得起她跟老头子这么多年的教诲。 “既然说定了都不分家,那现在就每家上交五百块钱吧。” 闻言,饭还没有吃完的张春梅、刘燕和许兰心连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撂下碗筷,回到各家的屋子里,数了五百块钱出来。 然后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马月红的面前。 没有媳妇儿管钱的慕启,在三个哥哥戏谑的目光中,自个儿回房拿钱。 “娘,给您。” 他把厚厚的一沓钱摆在了马月红手边。 瞧着不只五百块钱。 马月红拿起数了数,统共六百五十块。 她把多余的一百五十块退给他: “说了每家五百块就是五百块,犯不着多给。” 慕启知道他娘做事向来不偏不倚,但想起以前为了供他上学,家里人吃的苦,他就想为这个家多贡献点钱: “娘,我上学的钱都是您跟爹还有三个哥哥以及嫂子累死累活赚来的,我也从来没有回报过你们什么,现在为咱们新家多奉献点儿钱,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马月红还没见过上赶着多给钱的人,哭笑不得的抬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 “把钱收回去,供你上学,是我跟你爹应尽的责任,至于你哥哥嫂子对你的好,你在心里记着,对你侄子侄女好点儿就行。” 慕启只得又把钱收了回去。 慕草草却忽然站起身,从衣兜里拿出皱巴巴的三张大团结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零钱: “娘,这是我全部的积蓄,您别嫌少。” (); 胖成小猪 马月红看着她瘦小的手里被汗浸湿的钱,眼睛微微湿润了。 那三张大团结还是熊大花跟慕强赔的,这孩子不仅一分没花,而且还全部掏出来给了她。 这是真的把她当亲娘看了。 “好孩子,娘收下了。” 她不忍驳了她的心意,把钱接了过来。 本来一脸紧张的慕草草露出了笑。 晚间睡觉时。 慕剑锋去厨房打了热水,给妻子闺女洗脚。 热热的毛巾敷在脚上,慕南南白胖的脚丫不由得动了动。 许兰心见了,就拿过毛巾,捧着她的小脚来回的擦。 “哈哈……,妈妈,痒。” 慕南南在床上打滚儿,痒的咯咯笑。 “妈妈,哈哈……,别挠我脚心儿了~” 许兰心看着她胖乎乎的小脚,有慕剑锋半个掌心那么大,忍不住在肉肉的脚背上咬了一口,才放过了她。 最后还打趣道: “宝宝,你太胖了,小脚丫都胖成一个白花花的猪蹄儿了。” “要我说呀,你以后的奶粉量最好减半。” “否则万一长成个小胖猪,你家小哥哥就要嫌弃你了。” 慕南南抱着小脚丫,仰躺在床上: “小哥哥才不会嫌弃我呢~” “还有,小哥哥说过我不胖哒,妈妈少骗人!” 慕剑锋见她张口闭口小哥哥的,就提醒她: “南宝跟你小哥哥玩的那么好,就不怕你大哥他们几个吃醋?” 慕南南翻了个身: “不怕啊!” “大哥他们几个跟小哥哥玩的也很好。” “有时候比跟我玩的还好呢。” 男孩子们的兴趣大多都很统一,她的四个哥哥就喜欢小哥哥随意组装起来的机甲以及别的机械模型。 只要小哥哥在捣鼓组装东西,几个半大小子经常凑在一起围着看。 慕剑锋继续逗她: “那万一以后他们男孩子在一起玩,不带着你了,你会哭鼻子吗?” 男孩子长大以后就会嫌女孩子麻烦,村里的半大小子很少有带着妹妹跟小伙伴玩耍的。 慕南南不说话了,她撒着癔症,两手抱着脚丫子就要往嘴里送。 “哎!” 许兰心忙把她的脚丫子拉开: “不许啃脚,咬脚指甲。” 会养成坏习惯的。 到时候指甲被啃的坑坑洼洼的,多难看呀。 她把慕南南塞进被窝,瞪了慕剑锋一眼: “南宝还小,你逗她干啥?” “当爸的没个正形。” 慕南南也控诉的瞪着他。 都怪她爸,差点儿误导了她。 哥哥们那么宠她,以后才不会丢下她不跟她玩呢。 “妈妈,明天我要跟你们一起起床,然后让大哥陪着我去找小哥哥玩。”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见到小哥哥,明天一定要早早的过去。 许兰心笑着应下。 慕剑锋知道闺女这是受他的话刺激了,于是乖乖的去倒洗脚水,不再吭声。 次日。 天色才蒙蒙亮。 慕剑锋和许兰心听到张春梅和刘燕打扫院子的声音,便从温暖的炕上起身,穿上衣服打算出去帮忙。 “媳妇儿,叫醒咱闺女不?” 慕剑锋可是还记得慕南南昨晚说的话。 许兰心看着床上睡成小猪的慕南南,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不叫。” “小孩子睡觉最长身体,让她继续睡吧。” (); 跟您学学 两人打开房门,又轻轻关上。 慕南南动了两下小嘴,继续呼呼大睡。 慕卫国家。 已经跟着纪老爷子绕着村子跑了两圈儿的纪北年吃完早饭后,背上自己的背包,就要往外走。 “儿子,上哪儿去啊?” 昨夜跟纪朝忙到凌晨才回来的白念打着哈欠出来。 纪北年回头看了看她,淡淡道: “去找南宝。” 他们都一天一夜没见面了。 白念走过来捏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调侃: “才一天没见,就想南宝了?” “嗯。” “想。” 纪北年回答的爽快。 白念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她儿子这么坦白的吗? 不过,这也让她真的意识到两小只的感情有多好。 整日里如胶似漆的不说,一天不见都受不了。 “那你等妈妈一会,妈妈跟你一起去。” 她说完后,把纪朝叫出来,两人迅速洗漱好,就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跟纪北年一起往慕南南家赶。 几分钟后。 白念走进敞开着的大门: “大娘,保国叔,我跟阿朝来给您们拜年了!” 正在吃饭的慕家人赶忙把碗筷放下。 马月红起身迎了过去: “小念,你们咋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刚到饭时,天气又冷,有些亲戚少的人家都还在炕上睡着。 白念跟纪朝把手里的礼品放下,随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默不吭声的纪北年。 “还不是因为北年,大早上的,吃过饭背着个包就要来找南宝。” 白念打趣着自家儿子: “要不是亲耳听见他承认一天不见就想南宝,我还不知道他有这么粘人。” 纪北年的脸上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马月红假装没看见,主动笑呵呵地将他引到慕南南的屋子: “南宝还在睡,不过估计也快醒了。” 纪北年自己爬上炕,把背包轻轻放下,然后就坐在慕南南身边盯着她看。 目光十分专注。 跟他看书组装模型时一样。 马月红见状,把门口的帘子放下,退了出去。 “小念,北年那孩子起得早吃过饭了,你们应该没吃吧?” 她边说边去厨房拿了两个玉米面饼子出来。 张春梅也去厨房盛了两碗粥。 白念和纪朝也没假客气,接过馒头后,坐在凳子上跟慕家人一起吃饭: “没吃,谢谢大娘。” 马月红从酸菜缸里捞出了一小碗脆腌萝卜: “跟我还客气啥。” “这脆腌萝卜南宝跟北年都爱吃,你俩也尝尝。” 闻言,白念夹了一筷子。 酸酸脆脆的,还带着点儿辣,的确挺好吃的。 怪不得她儿子喜欢。 “大娘,这萝卜怎么腌的,您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北年从小到大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喜爱某种吃食,甚至有时看书学习专注了,连饭都不吃,好不容易他喜欢上了一样儿,我想跟您学学。” 马月红爽朗的应下: “成,等会儿吃完饭就教你。” 腌萝卜,腌酸菜,她们这儿每家每户都会。 冬天没有啥菜可吃,全靠腌制的这些东西凑合了。 (); 招惹祸害 许兰心却注意到了白念话里纪北年热爱学习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她想起往日两个娃娃凑在一起看书学习的画面,笑着问: “念姐,你是咋把北年教的那么爱学习的?” 白念回道: “我跟他爸都没有教,是他自己喜欢抱着书本看。” “你也知道,北年有自闭症,从不跟别的同龄人玩,也很少跟我们沟通,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总爱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后来在他一岁时,心理医生建议我们给他找个老师教他学习,当时我们虽然觉得他年纪太小,应该学不了什么东西,但还是找了几个老师教他读书认字。” “谁能想到,北年的学习速度跟坐飞机一样的快,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把小学一二年级的知识给学完了。” 她说着感慨道: “那时我才知道,我生出了个天才。” 虽然这个天才有天生的缺陷,但也是他们一家人的骄傲。 许兰心见她面上有些伤感,忙安慰她: “能生出北年这样的孩子,是念姐你的福气。” “那句话说的好,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北年正好应了这句话。” 没有一个健康的心理,却有着远超常人的聪明大脑。 白念颇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兰心妹子不愧是知识分子,说到我心坎儿上了。” 许兰心还没来得及谦虚,慕剑锋就得瑟上了: “那是必须的。” “我媳妇儿可是去国外上过大学的人,文化水平杠杠的!” “我家南宝的名字都是我媳妇儿取的,怎么样,是不是可好听了?” 许兰心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才让他闭上了嘴。 人家是客,当然要紧着人家夸,这人倒好,逮着她一顿夸。 真是个没情商的家伙。 白念瞅见了她的小动作,乐的捂着嘴笑。 南宝的爸妈可真有意思。 纪朝也跟着笑。 不过他敏锐的捕捉到了慕剑锋话里的关键词: “兰心妹子,你大学是在国外上的?” 许兰心点头: “嗯。” “我是在国外上过一段时间的大学,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开除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 纪朝没有追根究底的往下问她为什么被开除。 只是看了一圈儿慕家的人,压低声音道: “近两年的局势非常不稳,大家也都看到了。” “前几天我拿着京都的报纸找我爸分析,归结出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以前出过国或者在外留学的人,估计会有麻烦。” “所以兰心妹子,你在国外上过学的事儿,必须要捂严实了。” 不然恐怕会招来祸害。 许兰心一听,脸色都白了。 可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 “我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个人档案也被抹去了,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查到我去国外的痕迹。” 当年那对母女为了抢占她的留学名额,可是把事儿做绝了。 所以甚少有人知道她出过国。 那她应该也就没事。 (); 建筑工人 纪朝琢磨了一下,道: “既然个人档案都被抹去了,除非是大家族的人特意去查,否则是查不出来的。” 许兰心松了口气。 慕剑锋紧握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白念见气氛有些凝滞,便从衣兜里拿出了特意带来的一张纸: “大家看看这个。” 她盖了红印的纸张展开,笑着开口: “我给大家说一个好消息,朝哥和我打算在县城里开一家百货大楼,上面已经批准了,正月初六就开工。” 慕家的人听完后,无一不咧开了嘴角。 开百货大楼好啊! 供销社里卖的东西数量有限,村里的人有时紧急的想要买个啥东西,那里面都没有。 可要是开了市里面才有的百货大楼,那里边儿的东西可齐全的很。 大家买东西方便了。 慕保国尤为高兴: “小念,小朝,你们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纪朝笑了下,谦逊道: “谈不上什么大好事,只是小念今年下半年有可能就在咱们村儿住下了,我只是给她找个工作干而已。” 白念也跟着说: “虽说是我们夫妻俩开的百货大楼,但大娘、保国叔,到时候招人进去当售货员的时候,你们可得帮我选人。” 她这无疑是在向慕家抛出橄榄枝。 百货大楼那么大,要招的售货员肯定也不少,慕家的媳妇儿只要想去,那一定都能选上。 张春梅和刘燕包括许兰心,都不禁向她投以感激的笑。 马月红颇为豪爽的摆了下手: “招人的事儿就交给我,大娘铁定给你找又识字又勤快能干的,那些个想进去捞钱犯懒的人,咱一个不收。” 白念就喜欢她爽快不拖拉的性格,于是也就提了另外一件事: “还有个事儿需要麻烦大娘,建楼的地皮,我跟朝哥已经找好了,但是要找会盖楼的工人,却是有点儿作难。” 他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建筑工人。 马月红听此,抬手拍了下慕保国: “老头子,咱村儿有没有会盖房子的后生?” 慕保国摸着烟杆子想了想,摇头: “没有。” “咱村儿的房子都是垒上石头,用泥土糊上一层就完事儿了,哪里会有人盖楼房。” 他心里有些可惜。 如果有人会盖的话,也能趁着农闲带着村里的其他后生去长长见识,顺带在那里做些搬砖和水泥的活,多少也能挣点钱不是。 众人都在犯难,张春梅弱弱的开口: “小念,我娘家大哥曾经进城当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跟着别人学过盖房子,懂得也挺多,还当过领头的代班,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让我大哥来试试。” 白念喜笑颜开的握住她的手: “信。” “那是春梅嫂子的大哥,我肯定信得过。” “工资的事儿,我跟朝哥都商量好了,带头的工人一个月二十块,中午管一顿饭。” “普通的工人是一个月十五块,中午也管一顿饭。” 盖房子是力气活,多给工人们发点儿工资是应该的。 张春梅听到钱数后,想起家里为赚钱生计发愁的大哥,顿时就起身道: “那我现在就回娘家通知我大哥。” 她行事跟马月红一样利落,说要回娘家,就直接出了大门。 白念朝她喊道: “春梅嫂子,” (); 买青砖 慕老大看着自家风风火火的媳妇,不好意思的朝白念道: “我媳妇儿性子急,小念别介意。” 白念:“我就喜欢春梅嫂子的性格,跟大娘一样,做事不拖泥带水,都是爽快人。” 在京都里跟人虚以委蛇惯了,遇到这么一家子真实不做作的人,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纪朝也是,他是纪家的当家人,哪怕在京都也是被人捧着的,现在却在跟慕保国等人平易近人的唠着嗑。 “小朝啊,你买的那砖多少钱一块儿?” 慕老大了解到盖百货大楼用的是青砖后,想要从他手里买点: “我们家过完年也要盖房子,如果你买的砖有多余的,能不能卖我们一两万块?” 现在砖厂少,他们也找不到路子买。 “当然能。” 纪朝压根儿就不带考虑的同意了: “慕大哥你也不用买,我定的砖多,匀你们一些就行。” 慕老大忙拒绝: “那哪儿行?” “咋能让你白给我们砖?” “市场上多少价,我们就按多少买,总不能让你吃亏。” 纪朝又和他掰扯了几句,见他坚决不白要,再加上慕保国也发了话,买砖的价钱总算定了下来。 纪朝是从砖厂直接定的砖,厂长跟他的下属是亲戚,所以直接按出厂价卖给了他。 三分钱一块砖。 这价钱对于稀缺难买的青砖来说,已经十分便宜了。 要知道市场上出的价可是六分钱一块。 物以稀为贵。 慕老大等人也知道自家占了便宜,沾了纪朝的光。 两家原本就没有多少距离感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屋子里。 慕南南张开小手臂,欲睡不睡的站在炕上。 纪北年认认真真的给她系着棉袄上的扣子,好像在做什么事极为重要的事。 “小哥哥,我好困啊!” 慕南南在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后,软趴趴的靠在了他身上。 胖胖软软的一团,让记北年险些没站稳。 好在他个头蹿的快,又经常跟着纪老爷子跑步,这才稳住了身子。 “南宝,不能再睡,该吃饭了。” 他轻轻拉下慕南南抱在他腰上的胖手手,语气颇为无奈的哄着她: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这话还是她跟他说的。 慕南南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又耍赖般的抱住他: “一顿不吃也没事,我要睡觉~” 冬天让她起床真的很艰难。 纪北年余光看到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知晓不能再让她睡下去了。 “南宝,你不是想要让我帮慕爷爷弄到一辆拖拉机吗?” 果然, 一听到心心念念的事儿,慕南南终于一点一点无比困难的睁开了眼。 纪北年看着她困倦的小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小哥哥,你真的想到法子了?” 慕南南站直身子,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自从村里的孩子们开玩笑说她爷爷能买到拖拉机后,她爷爷就记在了心里。 隔三差五的就去县里申请,结果都被驳回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拖拉机那种找到路子都很难买到的东西,怎么可能申请几次就能弄到手。 但眼看爷爷为这事整天发愁,她就想跟纪北年一起想个办法。 (); 宝贝疙瘩 “嗯。” 纪北年跳下炕,帮她穿鞋: “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我想到的法子。” 慕南南困意没了,踩着穿好的鞋,哒哒的跑出去洗漱。 “呦,小懒猪终于起床了~” 许兰心听到声响,一回头就瞅见了她。 马月红则是进厨房把一直放在锅里温着的鸡蛋羹端了出来,等着一会儿小孙女过来吃。 纪北年过去帮慕南南把袖子撸上去,免得沾到了水。 然后还亲自拿湿毛巾帮她擦脸洗手,动作温柔又细致。 白念和纪朝不由得对视一眼。 她家儿子这是把南宝当成宝贝疙瘩伺候着呐。 慕沉和慕升几个小子,突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纪北年把南宝伺候的那么好,那还有他们哥几个啥事儿? 看来以后,他们要对妹妹更好,好到能把纪北年比下去。 于是,几分钟后。 “南宝,二哥喂你吃饭。” 慕升端着慕南南的专属小碗,拿着一个小勺子挖了一勺鸡蛋羹就要往她嘴里喂。 “哎,小升!” 离得近的许兰心忙拦下他: “蛋羹太热,要吹凉了才可以喂南宝。” “……哦。” 慕升尴尬的面上发烫,端着碗呆愣了下。 “我来吧。” 纪北年趁机从他手里把碗跟勺子拿过来,担任起了一贯的喂饭角色。 慕升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看着他每次都会把蛋羹吹凉再喂给南宝的细致动作,也不得不承认纪北年比他会照顾人。 “小哥哥,我吃完了,你快告诉我。” 慕南南这顿饭吃的格外快。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小哥哥想出的法子是什么。 纪北年用自己的手绢帮她擦了擦嘴,然后就牵着她坐在了枣树的树根下,慢慢叙述: “现在市面上的拖拉机不算稀少,隔壁村前两年就弄回来了一辆,所以按理来说,慕爷爷申请买辆拖拉机不是件很难的事。” “但为什么上面不给批准,我想应该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他似乎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停顿了下,才又接着道: “我们村离山太近,耕地面积少,人口却多。”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村的人力劳动力够用,就算买了拖拉机,也起不到关键的作用。” “可隔壁的村子不同,他们人口不多,耕地面积却不少,所以拖拉机对他们有大作用,所以他们买到拖拉机比我们容易。” 语气平淡的分析完后,他低头去看慕南南,犹豫的问: “南宝,我说这么多,你能听得懂吗?” 南宝现在才开始看二年级的课本,他怕她听的迷迷糊糊。 慕南南却出乎意料的点头: “能听懂。” 她智商上又不是个真正的一岁小孩子,当然能听得懂。 只不过, “小哥哥。” 她两只小肉手捧着脸,大眼发亮: “你懂得知识好多啊!” 脑袋瓜子也好聪明。 她都羡慕了。 真想让村子里那些说她是神童的人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纪北年被她看得脸红了: “其实我懂的这些都是以前的老师教我的。” 他的老师们都是顶尖的学者,在给他上课时经常会讲的非常全面。 久而久之,他也就懂了不少。 (); 扩大耕地 慕南南才不理他这谦虚的话,捧着脸思考了一会儿,问: “如果我们把耕地面积扩大,是不是就能买拖拉机了?” “嗯,按逻辑来说是的。” 纪北年肯定了她的想法。 “嘻嘻。” 慕南南开心的拉着他站起来,然后颠儿颠儿地跑向慕保国。 “爷爷,爷爷,我跟小哥哥想到能让您弄到拖拉机的办法了。” 正和纪朝相谈甚欢的慕保国一下子被她的这句话惊呆了。 他按捺下激动: “南宝,北年,你们别骗爷爷。” 不是他不相信神仙小孙女,而是拖拉机的事实在棘手。 “没骗您,您听小哥哥说。” 慕南南晃了下纪北年的手,眼含鼓励的让他开口。 她想让小哥哥多开口说话。 纪北年知道她的意思,抿了下唇后,慢慢把两人前面的对话叙述出来。 小男孩儿稚气却不失平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冬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在冷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圈柔光,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冷淡与冰冷。 使他看起来跟现在的年纪一样朝气蓬勃。 直到慕保国欢喜的抱起他转圈圈,呆立在厨房门口的白念才红着眼圈回神。 她第一次听他家儿子说这么多话。 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不再是寡言少语,而是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有着朝气与生命力。 这是她一直期盼他长成的模样。 同样的,纪朝的心绪也不平静。 夫妻两人都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爷爷,别转了,再转下去小哥哥就要晕了。” 慕南南叫停了转圈圈的慕保国。 马月红也收拾好了厨房出来,慕保国刚把纪北年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她就走过去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背: “你个老头子,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 “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敢抱着孩子在半空里转圈儿,万一摔了孩子,看你咋办!” 慕保国心里高兴: “我腿脚灵活着呢,摔不着孩子。” 马月红又拍了他一下,而后忍不住笑骂道: “看把你能的。” 慕保国嘿嘿的憨笑,没还嘴。 慕剑锋啧了一声: “爹,您这样的笑,跟大哥傻笑时一模一样。” 都憨的不行。 “说啥呢?” 慕老大笑着轻踹了他一脚: “我啥时候傻笑过?就你小子会编排人。” 慕保国也没好气的道: “你爹我是你能编排的吗?老大,再踹老三一脚。” “好嘞!” 慕老大作势还要踹,慕剑锋呲溜一下跑到了他身后。 纪朝跟白念看着这样和乐的家庭氛围,打心眼儿里羡慕。 “朝哥,我不想回京都了,就想在桃吉村跟马大娘一家人过这样的生活。” 纪朝:“……” 他也想。 但他更想媳妇儿能回京都再陪他半年。 所以他没有接话。 中午的时候。 张春梅带着她娘家大哥回来了。 “小念,这就是我大哥。” 白念浅笑着跟眼前个子高大,身材结实的汉子打招呼: “你好,我是白念。” 张春生肤色较黑的脸上也别扭的挤出了笑,不太自然的道: “你好,俺……,我是春梅的大哥。” (); 您破费了 白念见他紧张,想着她一个女同志跟他谈话的确让他不自在,于是就让纪朝跟他谈。 “你好,我听春梅嫂子说,你有当过建筑工的经验?” 纪朝开门见山的问。 张春生老实回答: “我是当过大半年的建筑工,专门学过盖房子,手艺还不错。” “只要您给我图纸,我准能盖出来。” 张春梅觉得他这话说的太满,赶忙补救: “小朝,我大哥上过高中,肚子里有文化,盖房子的那些图纸他都能看懂。” 她没出门子前,家里十分穷。 但她爹娘非常重视文化,宁愿勒紧裤腰带饿肚子,也供他大哥上完了高中。 是她娘家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 纪朝听见他上过学,便直接敲定了让他负责百货大楼的盖房事宜。 左右是慕家的亲戚,应该出不了差错。 张春梅连连代她大哥表达谢意。 张春生这个高大的汉子,攥着拳头保证: “纪同志,你放心,我一定把大楼给盖好。” 这边商谈好,那边马月红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摆在了桌上。 “小朝,春生,过来吃饭了。” 纪朝应了一声,带着不太好意思蹭饭的张春生入座。 “大娘,又让您破费了。” 早上、中午都在慕家吃饭的白念看着桌子上的五道肉菜,冲马月红笑了笑。 “有啥破费的,不就几道肉菜,我家有的是肉。” 反正大黑在冬眠前又帮他们捉了好些个野兔和野鸡。 都在后院养着呢。 马月红给她盛一碗许兰心熬的骨头汤: “喝点儿骨头汤,对身体好。” “嗯。” 白念双手接过。 慕南南已经干完了一碗了,这会儿正在跟纪北年比赛喝第二碗。 慕沉慕升四个兄弟也喝的欢快。 热热闹闹的吃完午饭后,张春生挨个儿给孩子们派了压岁钱,就回村了。 “我兜里是一毛钱!” 慕升摸出兜里的压岁钱,兴奋的跳了起来。 一毛钱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慕沉、慕阳和慕天兜儿里也都是一毛钱。 但他们的表现没有慕升那么夸张。 因为他们知道,家里人怕他们乱花钱,一会儿就会把压岁钱给收走。 慕南南摸了摸兜,发现张春生给她的压岁钱居然比哥哥们多了两倍。 “二哥,我的是两毛钱哦!” 她晃着手里的两张纸币,小表情得瑟的不得了。 慕升正把他的一毛钱当宝,此时见了她的两毛钱,那股兴奋的劲儿灭了大半儿。 他小声说了句: “舅舅真偏心。” 张春梅恰好过来: “又嘟囔啥呢?” 她把手摊开: “你舅给你的压岁钱,拿出来。” 慕升想壮着胆子反抗,可想起家里的规矩,只能不情不愿把还没捂热的一毛钱乖乖上缴。 他肉痛的捂着脸假哭。 他的小钱钱啊! 就这么没了。 “噗!” 他这耍宝的行为让慕南南笑出了声。 就连纪北年的唇边也染上了笑意。 “二哥,你哭的好假。” 慕南南吐槽完,把自己的两毛钱分了一毛给他: “不就是没了一毛钱,我给你补上。” “啊!” “南宝,二哥真是没有白疼你。” 慕升麻溜的接过揣进兜里,然后抱住她就要往她脸上亲。 纪北年迅速把慕南南拉到身边,在慕升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自己得的一毛钱也给了他。 “我也给你补上。” 被两毛钱砸晕了的慕升又只顾着乐了。 (); 骑大马 纪北年见他完全忘了要亲南宝的事,暗暗松了一口气。 “南宝,到念姨这儿来。” 白念把慕南南叫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偷偷的在她衣兜里塞了一个红包。 纪北年瞟了一眼,当做没看见。 他知道这是春节的礼节,马奶奶也偷偷给他塞了两块钱的红包。 慕升和慕沉四个兄弟被许兰心叫进了堂屋教他们学习,慕老四则是在跟慕老二讲一些在奶粉厂工作需要注意的地方。 马月红跟张春梅,刘燕在忙着喂鸡喂鸭打理菜园,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忽然,刺耳的喇叭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各家各户请注意,各家各户请注意,十分钟之内到晒谷场上开会,十分钟之内到晒谷场上开会。” 慕保国的声音透过喇叭,回荡在村子里的上方。 被吓得差点儿把刚拾起的鸡蛋捏碎的马月红看了眼喇叭的方向,小声嘟囔: “死老头子,喊喇叭也不知道提醒人一声。” 话是这样说,但她也迅速的喊上家里的人往晒谷场那边走。 白念和纪朝该办完的手续和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因此也跟着他们一起去。 路上碰见了其他乡亲,都在跟慕家打听着慕保国要给大家传达什么事儿。 马月红等人都笑着装傻: “我们也不知道是啥事,但肯定不是坏事,反正到那儿一听,不就知道了。” 他们也不是想瞒着乡亲们,而是开荒这么大的事儿应该由慕保国这个有分量的人去说。 他们提前说了,也无甚用处。 晒谷场地方大,等他们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年纪大的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前面了。 几百多个人挤在一处,压根儿就看不见站在台上的慕保国。 “闺女,要不要骑大马?” 慕剑锋说着就大手抱住慕南南胖胖的小身子,动作麻溜的将人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慕南南抱着他的头,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喜的她咯咯笑。 还挥着小手跟慕保国打招呼。 纪朝看的心里一动,低头去问纪北年: “爸爸也让你骑大马好不好?” 他也想跟儿子亲近。 纪北年的不好还没说出口,白念就没打招呼的把他抱起来递给纪朝: “这事儿都不用问,小孩子都是喜欢骑在父亲肩膀上的。” 纪朝驮着自己的儿子,站的笔直,大手还护在他的腰上,生怕把他给摔了。 被迫骑高高的纪北年像是有些紧张,双手一直揪着纪朝肩上的衣服。 离地面太高了。 他没有安全感。 “小哥哥,你比我还高。” 旁边的慕南南看出了他的紧张,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跟他搭话: “我爸爸跟纪叔叔看着一样高,可为什么我却比你矮?” 她皱巴着胖胖的小脸,做出一副想不明白的模样。 纪北年果然就上了钩: “因为你跟我的身高不同,我比你大两岁,所以比你高很多。” 慕南南追问: “小哥哥的意思是我矮吗?” 纪北年:“……”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急的刚想解释,许兰心就轻拍了一下慕南南: “好了,不大点儿的人还会捉弄你小哥哥了,就你鬼机灵。” “北年,你别搭理她,好好听你慕爷爷讲话。” (); 鼓动开荒 慕南南偷笑着朝他眨眼。 纪北年此时才明白,南宝是在逗他。 他低笑一声,不安感总算被好心情驱散。 台上的慕保国已经说到了尾声: “乡亲们,咱们趁着农闲的时候开荒,可不仅仅是为了买拖拉机。” “咱们靠着山,能种东西的平整地很少,虽说咱们庄稼年年产量比较高,但交完粮后,剩给咱们的口粮也就不多了,从开年到年尾,家里人口少的还能混个八分饱,家里人口多的,怕是一天只够吃两顿。” “就像我家,祖孙三代加起来总共有十几口人,其中劳动力也不少,儿子和儿媳妇都是吃苦能干的,小辈们在农忙里也能帮上忙,可就这,一年到头挣的粮食也吃不饱肚子。” “咱们人口多,耕地少,如果多开几百亩荒,咱们也能多种些庄稼,多得些粮食。” 他声音沧桑: “我这个大队长也当了有几十年了,要是乡亲们信得过我,等正月一过,天气暖和,就跟着我一起去开荒。” 低下的村民们安静了一会儿,有大胆的人举手问道: “大队长,俺想问问,如果开的荒多了,每家能不能分到一亩三分地自留地?” 他这话问到了众人都想问的。 慕保国也没卖关子,直接回答: “我下午骑着自行车去城里跟上面报告过了,如果咱们能在收麦子前开到三百亩的荒,那每家每户都能按劳动所得分到一亩半甚至更多的自留地!”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沸腾了: “一亩半啊!” “这都能种多少土豆、红薯了!” “没听大队长说,还能分到更多,只要咱们下点儿苦力,就是三亩自留地也能挣到手的。” “对,这话说的没错。” “咱们村里有三头大黄牛,正月过后,离收麦子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按一头牛拼足了劲儿能耕八十亩地来算,三头就能耕……,能耕多少来着?” 说话的人只有小学文化,这会儿算不明白了。 慕启听见了,就回: “三头牛就能耕二百四十亩。” “三百亩减去二百四十亩,还剩六十亩,咱们村儿的人都是干活的好手,人又多,五个月的时间开荒六十亩,不跟闹着玩一样吗?” “而且按这粗略一算,如果咱们村儿的老少爷们儿放开了膀子敞开干,再加上三头牛,至少能开出四百多亩的荒地。” “到时候这一百多亩地分下去,保准年底的粮仓满满的。” 村里年长的人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着指着他说: “为了鼓动咱们开荒,你这小子咱们捧的比你爹那个大队长还高,俺就知道你小子是咱们老慕家心思最活络的人,连剑锋有时候都比不上你。”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很快就有了带头的人: “大队长,俺跟着你干!” “俺也跟着!” “俺也是!” “大队长,俺家有二十多口人,全都跟着你干!”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全体村民都被调动起了开荒的热情。 不远处在小树林里的李来弟看着干志满满的众人,眼里的暗色渐浓。 (); 打落野鸡 按记忆来说, 慕保国鼓动村民们开荒应该是在下一年发生的事。 现在却提前了。 不过,总算有一件事儿跟记忆里的对上了。 这也就说明,不是前世所有发生的事都被打乱了。 命运的齿轮还在按着原本的轨迹转动。 她看向人群高处的慕南南和纪北年,嘴角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她倒是好奇,这两个前世不存在的人,是那把能够扭转命运的钥匙吗? 纪北年似有所感的扭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 慕南南随着他的视线扭头。 纪北年伸手把她的小脑袋给扭过来: “没看什么。” 就是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他。 让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 树林里,躲在树干后的李来弟没有在停留,而是快速的走进了深处。 她走的飞快,大约20分钟后,才终于停下。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动了动身上的筋骨,觉得已经热身好了。 “不知道师父教我的那些东西,我还能使出多少……” 她看着自己营养不良的瘦弱身躯,喃喃自语。 “咕咕咕——” 两只羽毛鲜艳的野鸡鸣叫着从她眼前飞过。 下一秒, 却被两颗石子准确的击中头部掉落。 李来弟颠了颠手里的石子,还算满意自己现在的力度。 她走过去捡起野鸡,又顺着它们飞来的方向找到了一窝野鸡蛋,然后就抄着小路回了家。 李老太、李老头、李壮在晒谷场听慕保国开会,家里只剩下张琴和她的妹妹。 她把手里的野鸡放下,野鸡蛋拿出了两个,剩下的都藏在了墙角处的一个洞里。 “来弟,你回来了。” 张琴抱着李盼弟出来: “娘抱着你妹妹抽不开身,院子里的脏衣服,你抱到河边去洗洗吧。” 李来弟转过身,张琴这才看到地上的两只野鸡。 “来弟!” “你打哪儿弄来的?!” 她惊喜的抱着孩子就快步跑了过来。 两眼不离地上的野鸡。 李来弟心里恶心她这个样子,面上却要装一装。 “我出去捡柴,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一个大坑,然后就发现了这两只野鸡。” 她装作馋小孩儿的模样,吸了吸口水: “娘,趁着爷爷奶奶他们不在,咱们偷偷把野鸡给煮了吃。” 张琴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把李盼弟一把塞给她,之后就拎着野鸡快速的清理开煮。 村里的大会一般要开半天,时间够她把鸡汤和鸡肉给吃完了。 这样好的东西,自己私吞最好,她才舍不得分给别人。 李来弟抱着自己的妹妹冷眼看着她。 她娘从来都是自私又贪嘴。 她得了好东西,也从来都会被她娘给抢去。 只是,现在给她的这些东西是她自愿的。 毕竟,她妹妹需要有足够的奶水,也需要人照顾。 而她也需要营养。 “哇啊——” 怀里的李盼弟轻轻的揪住了她的一缕枯黄的头发。 头皮上传来些微的疼痛,李来弟纵容的底头让她揪。 眼里对她的宠溺和愧疚都要溢出来了。 她的宝贝妹妹,她在世间最重要的人,姐姐这一生一定护你平安长大。 (); 出远门 正月初六。 太阳早早就露出了头,预示着今日大好的天气。 “南宝,你跟北年在家乖乖的,记得要听你小姑的话,知道吗?” 要跟着全家去县城的马月红低声叮嘱着。 纪北年牵着慕南南,把他们送到门口: “嗯。” “我跟南宝会好好听话的。” 慕草草也点头: “娘,您放心吧,我能照顾好南宝跟北年的” 马月红还想再叮嘱两句,纪朝就开着从县里熟人手里弄来的吉普车来接他们了。 白念拉开车门,请他们上车。 车门被关上,马月红又往后看了一眼。 要不是今天百货大楼建地基,需要人去热热场子,她还真不敢把两个小娃娃给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慕草草带。 “保国叔,怎么没见二哥和小启?” 跟慕老大等人称兄道弟的纪朝打着方向盘,问道。 慕保国第一次坐车,正新齐的厉害,竟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还是慕剑锋回答: “这不是县里高中就要开学了嘛,老四奶粉厂里的活儿干不成了,就想着让老二去替他。” “所以他们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去城里了。” 纪朝哦了一声。 慕启在城里当工人的事儿是村子里的大热点,村里的人从年头说到年尾,他在这儿的这几天就听过了不少次。 “大哥,剑锋,我听大娘说新房子要在三月底才开工,要不趁着没盖房子之前,你们俩跟着我去京都走一圈儿?” 他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慕老大跟慕剑锋的反应。 京都是他的老家,这次过年,大娘等人对他跟小念亲如家人,他想带两个兄弟去京都开开眼。 “小朝,你开玩笑呢吧。” 慕老大没把他的话当真: “我听说京都的东西比我们这儿贵上好几倍,要是我跟老三真的跟着你去了,你的钱袋子岂不是要瘪很多?” 慕剑锋倒是来了兴趣: “朝哥,你说真的?” 纪朝握着方向盘: “当然是真的。” “大哥也别担心我钱袋子会瘪,不是兄弟我吹牛,从我继承家业到现在挣的钱,都够养咱们两家人十辈子了。” 纪家在京都盘踞上百年,国内国外的产业比比皆是,虽说这几年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毕竟实力在那儿,轻易撼动不了。 纪老大抬头瞅了瞅看似在说大话的儿子,没管他。 京都的圈子里儿子没有交到铁杆兄弟,现在跟慕家的后辈相处的这么好这么放松,也是好事。 慕老大和慕剑锋对视了一会儿。 都在琢磨着要不要出去长长见识。 可最远也只是去过县城的两人,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又舍不得离开从小到大的舒适圈子。 要知道,去京都光坐火车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上六七天,而且,他们去了也不可能的花小朝跟小念的钱,还需要自己出路费生活费。 “朝哥,我去。” 慕剑锋想着存款上的钱,决定了出这一趟远门。 “咱大哥也去。” 他也替慕老大应下了。 他手里钱多,经得住花。 (); 去后山 慕老大皱了皱眉。 他手里的钱没有老三多,南宝给他的那一千块钱存一半留一半,前天又给他娘上交了五百,那是他仅有的现金。 如果要去京都,估计还要取钱。 但,看着老三略带期盼的脸,他叹了口气。 去就去吧。 汽车在一大片空地上停下。 张春生带着他找来干活的几十个青壮年走了过来: “纪同志,位置已经找好,可以开始挖地基了。” 纪朝等人过去看了看,扔了两卦长长的鞭炮,点燃后,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 白念跟马月红她们捂着耳朵,脸上却是带着喜气的笑。 百货大楼正式开工了! 张春生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再加上他手底下的人干活利索,一上午的时间,地基就已经挖了有三分之一。 一直担心自家哥哥不能胜任的张春梅总算放下了心。 …… “小哥哥,你靠过来一点。” 枣树下捧着书学习的两个娃娃挨得极近。 纪北年听话的微低下头,额头碰上了慕南南头上的小揪揪。 “小哥哥……” 她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 “我想去后山。” 自从入冬以来,她就没再去过后山了。 藤蔓姐姐跟大树爷爷还等着她浇水呢。 纪北年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对上她奶呼呼的眼神…… 他没有一点儿抵抗力的把书本放下。 慕南南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同意。 “小姑,我跟小哥哥想出去转一圈儿。” 她颠颠地跑到菜园子里,还没等慕草草拒绝就抱住了她的腿,眨巴着一双大眼: “我们保证不跑远,就在附近随便玩玩,小姑,你就答应吧!” 慕草草被她看的心软。 两个娃娃听话又乖巧,又看了一上午的书,想要出去玩也是情理之中。 但两人年纪小,身边没个人跟着,她不放心。 “小姑陪你们去。” 她把手里的锄头放下,去井边洗了洗手。 明显是要跟着。 纪北年背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下。 南宝去后山是要找她那些植物朋友,慕草草跟去,不太合适。 他不赞同的朝慕南南使了个眼色。 “没事的。” 慕南南接收到他的眼神,牵着他去厨房拿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水壶。 “大树爷爷它们还在沉睡,我只是去浇水,不会跟它们多沟通的。” 所以小姑跟着他们也无妨。 纪北年没再反对。 反正有他跟着,到时候提醒南宝不要把能力显露出来就行了。 不是他对慕草草有偏见,而是他跟她接触的不多,南宝也才刚跟她成为一家人,短时间内,最好还是防备一些。 “好了,走吧!” 慕草草把门栓插上,又落了锁,这才带着两个小娃娃出门。 前几日下的大雪早已经化完了,只在土路上留下了大片潮湿的泥土。 “南宝,要不要小姑抱着?” 慕草草担心她人小腿短的会滑倒。 “不用。” “有小哥哥牵着我就行。” 慕南南笑着摇头。 小哥哥牵着她走的可稳了,不需要麻烦小姑。 她仰起脸,脆生生的问: “小姑,奶奶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家养了个黑熊?” (); 血手 慕草草回忆了一下,道: “说过。” “那只黑熊叫大黑,咱家后院儿的那些野鸡野兔都是它抓的。” 她摸了摸慕南南的头: “南宝真厉害,居然能跟大黑熊交朋友。” 她的夸赞让慕南南开心的笑了下: “大黑憨憨的又听话,是一个好熊。” “只不过它现在在后山的山洞里休眠,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它了。” 她把话题引到这儿,又奶声道: “小姑,我们去后山看看它好不好?” 慕草草止住脚步,为难的皱眉。 在村子里溜达溜达还行,但要去后山,就危险多了。 “小姑,去嘛去嘛!” 慕南南晃着她的手撒娇。 眼瞅着是非要去。 慕草草最终妥协了。 带着两个小娃娃往后山的方向走。 反正这两天上山砍柴的人村民们多,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喊人来帮忙。 二十多分钟后。 “南宝,确定是这里吗?” 慕草草拿着一个长长的木棍拨弄着长满枯黄杂草的洞口。 洞口不算大,但也有一个成年人那么粗,而且看着也挺深。 不像是黑熊冬眠的巢穴,倒像是大蟒蛇的洞穴。 “周围有大黑残留的气息,应该就是在这里。” 慕南南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正在跟纪北年一人拿着一个水壶在附近浇水。 每个地方只浇了不多的一点,却也足够植物们吸收了。 浇完了水,她把军绿色的水壶扣上,跟纪北年一起走到了洞口处。 趴在那里看了看,漆黑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大黑!” “大黑我来看你了!” 她两个小肉手呈喇叭状,对着洞口喊。 纪北年怕她掉下去,紧紧地拽着她的后衣领。 慕草草也拿着木棍,有些紧张的守在一边。 在喊了好一会儿后,洞内依然没有传来回音。 慕南南揪了揪自己的小耳朵,有些不确定的说: “可能我们找错地方了。” “或者,大黑还在沉睡,没有听见。” 纪北年帮她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喊不应就算了,反正大黑一睡醒就会下山找我们。” “嗯。” 慕南南并没有多失望。 她来后山主要是浇水,见大黑只是次要。 “这都中午了,咱们下山回家吧。” 慕草草大想在这里多留。 她牵起慕南南,就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洞口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啊——” 慕草草吓得跌倒在地,连带着慕南南也蹲在了地上。 纪北年还算镇定,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的摸到了一块儿石头。 那只血手动了动,然后又伸出来了一只,接着,一颗黑漆漆的人头从里面探出。 慕南南看清了她的脸,惊的瞪大了眼。 从看见那只血手,她就猜测对方应该是个小孩儿,原以为是村里的孩子哪个不小心掉进去了,没想到却是李来弟。 只是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此时正虚弱的靠在洞口旁边。 鉴于上一回的经历,慕南南上前询问,只在原地静静的打量着她。 慕草草吓得不轻,没敢轻易靠近。 纪北年手里的石头也没有放下。 (); 阴差阳错 李来弟把沾满了血的手在草地上擦了擦,然后抬手抹了一把脸。 待视线清晰,眼神懒懒的从对面的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在最小的那个身影上定格。 慕南南平静的跟她对视,不卑不怯,没有一丝闪躲。 呵! 她眼里涌上暗色,几乎是立刻就断定了,眼前的小娃娃怕不是跟她一样是个假的。 “你叫,慕南南?” 没等到回答,她舔了下唇角,站起身,从洞里拉出了一个又粗又大的蛇,带着童声的嗓音有些妖邪: “我现在没办法把这个大蛇运下山,所以,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你们帮我把蛇运下去,我把蛇分给你们一些,怎样?” 慕草草和纪北年防备的看着她。 这个交易听起来很划算。 但,她看起来不正常。 可以说是,危险。 让人下意识的想远离。 “南南,答应她。” 正在呼吸自然精气的树妈妈开口: “她身上的气息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你先答应她,让我近距离试探一下。” 慕南南也有这种感觉,她眨了下眼,冲李来弟扬起一抹笑: “好啊!” 她走近两步去看蛇头: “可是这么大的蛇,我们几个连抱都抱不住。” 听到她略显苦恼的话,李来弟底笑一声,利落的从腰间抽出一个锋利的砍刀,然后,一刀砍在蛇头上。 咕咚。 是蛇头与蛇身分离落地的声音。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慕南南,语调轻松: “这个简单,既然抱不住,那就砍成一段一段的。” 半个小时后。 慕草草几人把被剁成块儿的蛇肉放在李来弟家的门口,随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尤其是慕南南,被纪北年拉着,几乎是小跑着。 “累死我了!” “小哥哥,你跑的太快了。” 慕南南坐在小板凳上喘着气。 她这一身奶膘可真经不起运动。 纪北年端来了一盆水,开始给她洗手。 “南宝,以后不要跟李来弟接触,最好连话都不要跟她说。” 他帮她搓着手,神情严肃。 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看见李来弟就会有一股怪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今日所见,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第六感。 能以一人之躯屠杀一条那么大的蛇,想想就可怕。 更不要说杀蛇的那个人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这太诡异了。 慕南南见他皱眉,用擦干净的小胖手捧起他的脸: “我知道,会听你话的。” 她声音甜甜的,再加上听话的态度,纪北年的眉心慢慢舒展。 中午的时候慕家众人回来,一家人用了午饭后,慕南南躺在床上假装午睡。 树妈妈在她脑海里犹豫着轻声道: “南南,我感应出来了。” “李来弟身上的气息……来源于我。” 慕南南瞬间睁开了眼。 树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带你离开那个世界时,好想无意间阴差阳错把李来弟也带来了。” 它想起,当时施展能力,在南南的尸身附近,还有一个不明生物体。 只是它急着带南南离开,就没有多在意。 (); 无名之辈 慕南南小短指攥着枕巾,垂下眸子。 按上一世所在的时空来算,当时的李来弟应该已经三四十岁了。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是迷路走进去的,还是,有备而来的。 “南南,你先别想那么多,也不用担心,有我在,李来弟翻不出什么大浪。” 树妈妈柔声道: “不过就是一个有幸跟你一起穿过来的重生者,我能让她回来,自然也能让她回去。” 闻言,慕南南从思绪里回神: “树妈妈,我没有担心。” “只要李来弟安分守己,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跟她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她不招惹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招惹她,但若真的对上了,她也绝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 傍晚。 慕沉和慕升几人正在许兰心的教导下读书学习,一早就骑车去县城的慕老二风风火火的载着慕启回来了。 “爹,娘,咱家有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慕老二连自行车都没有停稳,就直奔堂屋而去。 “多大人了,还乍乍呼呼的,啥喜事儿啊?” 纳着鞋底的马月红抬头瞅他。 坐在小板凳上拼东西的慕南南和纪北年也仰起了头。 “老四要去京都读书了!” 慕老二高兴得满脸通红: “今儿下午,老四带我去参观熟悉奶粉厂的机器,碰巧赶上上面的人来厂里观摩,那些人穿着供销社里供起来的那种西装,说着一些外国话,刘厂长听不懂,就让老四翻译,老四可争气了,那么多句子,愣是没翻译错。” “其中有一个人是京都的教授,在走之前把他的电话号码写给了老四,说是如果老四有兴趣去京都上高中的话,就打电话告诉他,他会给老四安排最好的高中。” 慕南南听完,大眼忍不住微微弯起。 她知道,四叔的好运势终于来了。 小时候预知到的那一幅画面,在今天应验了。 马月红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道: “老二,你确定那个人真是京都的教授?” “万一他是个骗子……” “娘,你想多了。” 慕老二把刚迈进门的慕启拽过来: “那个教授不是骗子,老四曾经在报纸上看见过他写的文章。” 相比于他的兴奋,慕启显得很是平静。 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纸条,放到马月红面前: “曾教授是一个很有声望也很有才学的大文学者,在京都大学任教,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这次邀请我去京都上学,也有收我当他学生的意思。” “而且,曾教授还说,如果我去京都上高中,等两年之后毕业,他会安排我直接进京都大学。” 现在上大学都需要工农兵推荐名额,曾教授的这番话,无疑是要给他开后门。 马月红定定的看着那张纸条,仿佛要透过它看到自己孩子的前途命运。 京都那个地方,老大老三可以去,唯独老四,这个最像她的孩子,不能去。 “老四,娘问你,如果娘不同意你去,想让你在桃吉村陪娘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无名之辈,你愿意吗?” (); 身份不简单 慕启平静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解,而后在他娘认真的眼神下缓声开口: “我听娘的。” “娘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其实一辈子在咱们村儿种地,也挺好的。” 他如此不问缘由的听话,让马月红破了防。 这位坚强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抱着小儿子,突然低泣出声: “老四啊,娘不是要阻你的路,娘是怕你出事啊!” “你天资聪慧,学习又刻苦用功,合该有大好前途,京都是你最好的舞台,可那里对你来说,是龙潭虎穴呀!” 她看着慕启跟她肖似的容貌,泪不断的往下落。 她的儿子太像她了啊! 那个人如果还在京都,一定会发现的。 到时她苦心经营的家,又要陷入纷乱了。 慕启抱住她,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隐约猜到了什么。 慕南南同样也猜到了。 她奶奶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 奶奶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格局和见识。 慕老二则是傻在了原地。 他还没见过他娘哭嘞! 这会儿咋就突然哭起来了?! 他不是太明白的往边儿上退了退。 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晚饭时的气氛很是僵硬。 纪北年被纪朝接回了家,没在这里吃饭。 马月红在给大家盛完了饭后,就回了屋。 慕保国从烟袋子里卷了些烟丝,放到烟杆子里点燃,一口一口的抽了起来。 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慕南南一一次没去劝他少抽烟。 “南宝,过来。” 许兰心小声地把她叫过去: “你奶奶没吃晚饭,妈妈怕她饿着,你把这两个酸菜包子拿去给你奶奶吃,好不好?” “好。” 慕南南接过她递过来的大碗,迈着小短腿儿推开了马月红关着的门。 “奶奶,妈妈让我给你送来的酸菜包子。” “包子皮是白面做的,里面的酸菜又酸又辣,可好吃了。” 她把碗放在炕上,然后趴在呆坐着的马月红的膝盖上,乖乖的盯着她瞧。 马月红被她瞧的心软,扯出笑,把她抱到腿上坐着。 “奶奶,不要不高兴,你一不高兴,全家都跟着难过。” 慕南南奶声哄着她: “大伯母常说,只要咱一家人齐心协力的在一块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不知道京都是不是有坏人想害您跟四叔,但一味的逃离跟躲避不是办法,只有勇于面对,予以反击,才能真正的护住您,护住四叔,甚至于,护住咱们一家人。” 幼小稚嫩的童声一字一字的敲击在马月红心间,醍醐灌顶之间,她一脸呆愣的问: “南宝,你告诉奶奶,你真的是神仙转世,是吗?” 不然怎会出生就自带异象,而后又拥有不属于普通小娃娃的能力,现在更是能说出连成熟的大人们都说不出的话。 慕南南用小胖手掩住嘴,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的说: “我不是神仙转世。” “但我幸运的遇到了一个神仙妈妈。” (); 想通同意 “神仙妈妈?” 马月红下意识的想到了许兰心。 慕南南伸出了两个小短指,否认了她的联想: “我有两个妈妈。” “一个是树妈妈,还有一个是现在的妈妈。” 马月红虽然不知道树妈妈是什么,但也明白了慕南南有超出凡人之外的某种力量相助。 这跟神仙转世没有什么区别。 “南宝,你可真是咱们家的宝贝。” 她在小孙女的脸上亲了好几下。 以前知道小孙女不凡,但那仅存于自己的猜测,现下亲耳听见小孙女承认,她心里自然是激动的。 慕南南趁着她心情好转,说起了慕启去京都上学的事儿。 “奶奶,去年四叔还没进奶粉厂的时候,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些东西,这次去京都,是四叔的机遇。” “若四叔抓住了,便是一个全新的人生。” 马月红还是有些犹豫。 当年她落脚在桃吉村改了名,换了姓,低调本分的过了这么些年,最终还是要对上那些人吗? “奶奶。” 慕南南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四叔天生命贵,无论你怎样阻拦,他最后都会走出这个小村子,过上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你是拦不住的。” “如果你真的担心四叔的安全问题,我可以去找小哥哥,让他帮忙跟纪伯伯说一说,请求纪家多关照关照四叔。” 许久,马月红摸着她的小脑袋,同意了。 纪家的威名她年轻时候就听说过,希望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纪家能答应这个请求。 次日。 马月红一大早就宣布了同意慕启去京都的事,然后又当着刚睡醒的众人的面儿抱着慕南南去了纪家。 “老四,咱娘昨天不还死活不同意,咋的今儿个就想通了?” 慕老二迷糊的问。 昨夜刚跟他娘密谈过的慕启径直推了院子里的自行车过来,答非所问的道: “二哥,上班时间快到了,再不走咱们就要迟到扣工资了。” 慕老二一听,急忙冲到厨房拿了两个玉米面饼子咬在嘴里,随即就火急火燎的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因着昨天慕启表现极好,他也顺带沾了光,现在算是个临时工,按天算钱,一天六毛。 慕启猛蹬了一下脚踏,自行车就猛蹿了出去。 张春梅站在门口冲他们交代: “老四,一定要记住给那个教授打电话,还要记得去供销社给你自己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不然到时在京都买太贵。” 慕老二咬着饼回头: “大嫂,我替老四记下了!你快回院儿里忙活吧!” 张春梅站在门口没动,直到看不见他们两人,才了回院儿里。 “大嫂,我这儿有一床新被褥,里面的棉花都是刚弹的,我想着明儿个让老四带着,好歹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心意。” 刘燕抱着一床蓝色粗布的厚被子,笑着说道。 “嗯,老四头一次出远门求学,咱们得帮他把被子枕头这些零碎的用品弄好。” 张春梅抬头看了看刚出来的太阳,跟她一起把被子放在麻绳上晾晒。 (); 低估分量 纪家。 马月红在堂屋跟纪老爷子和纪朝谈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慕南南踩着小板凳,趴在纪北年的窗户上偷偷往那边看。 奶奶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竟然能谈这么长时间。 “南宝,站在凳子上危险,念姨给你铺了毯子,咱们在毯子上玩。” 白念把她抱下来,放在了地上刚铺好的毯子上。 毛毛绒绒的毯子踩着舒服极了,慕南南本来就脱了鞋子,这会儿连袜子都想脱了。 她坐在毯子上蜷起腿,探出肉爪去脱袜子,却悲催的发现,因为穿的棉袄臃肿,导致她够不到自己的脚。 可眼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到袜子边缘,她努力的伸长胳膊去够,圆润的下巴都挤出了一层肉圈圈。 旁边的白念喜的捂着嘴笑。 圆滚滚的白嫩娃娃伸长了手去够脚丫,却怎么也够不到,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喜人。 “南宝,阿姨帮你……” 她笑完,刚蹲下身子,就见原本专注看书的纪北年先她一步握住慕南南穿着毛线袜子的胖脚丫,然后指尖勾住袜子边缘,慢慢的脱了下来。 “呼!” 用力到憋红了脸的慕南南呼出了一口气,欲盖弥彰似的道: “奶奶给我穿的棉袄和棉裤太厚了。” 坚决不承认是她身上的肉肉多。 纪北年捏了捏她胖到看不出脚踝的脚丫,默认了她把责任推到厚重的棉衣上。 白念重新坐到炕上,让两个小娃娃单独玩。 刚刚真的让她有点惊讶。 儿子素来爱洁,没想到竟然会为南宝脱穿过的袜子。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南宝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纪老哥,真是太感谢你了。” 门外传来了马月红感激的声音。 慕南南竖着耳朵听。 “妹子说这话就客气了,小事一桩,谈不上谢不谢的。” “火车票定在明天中午,到时县里会有车来接,小启那孩子我会让小朝多多照顾着,纪家护着的人他们还不敢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纪老爷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慕南南隔着窗户听的清清楚楚。 她在毯子上蹦了蹦。 知道这是谈妥了。 “小哥哥,遇见你真好!” 她蹦到纪北年面前,笑嘻嘻的抱住了他。 要不是因为小哥哥的缘故,她们一家跟纪家绝对扯不上关系,那四叔去京都上学的事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解决。 所以小哥哥算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纪北年在白念越来越不对劲的视线里回抱住了她。 在心里默念: “我遇见你,也真好。” 去京都的日期就在明天。 所以马月红并未在纪家多待,就抱着慕南南回家跟几个儿媳妇一起收拾慕老大、慕剑锋以及慕启要带去京都的东西。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不假。 向来行事麻利干练的马月红足足收拾了一天,把四五个麻袋都塞满了,尤觉不够。 最后还是慕剑锋说带不了那么多东西才罢休。 又是一个艳阳天。 慕老大三人在马月红等人不舍的目光下拿着行李坐上了纪朝下属开来的吉普车,跟纪朝、白念一起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 嘴臭! 阳春二月。 天气回暖,慕保国开始带着全村的男女老少开荒了。 慕沉几人早已开学,慕南南也不再赖床,每天跟着家里的人一起早起,然后再一起开工上地。 她人小干不了什么,通常都是跟纪北年一起坐在地头看书数蚂蚁。 今日也不例外。 纪老爷子照旧去县里的百货大楼监工,她照旧跟纪北年坐在地头。 马月红带着三个儿媳妇挥着锄头刨地,时不时的跟村里的人唠嗑。 “春梅,你男人还在京都没回来?” “嗯,还没回呢。” “慕老二在县城里当工人,慕老大又带着老三老四去了京都,这会儿慕家除了大队长,就剩马大娘几个妇女了,俺瞅着,大队长家这回没那么多劳动力,开的荒铁定没咱们多!” “大家伙们,都加把劲儿,好不容易能超过大队长家一次,咱们可得牟足劲赶超!” 听见这话,马月红笑着回: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我几个儿子是不在家,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我家几个媳妇儿都是能干的,谁家开的荒少还不一定呢!” “哈哈,大队长媳妇儿从来不吃亏!” 辈分高的葛大娘指着马月红笑道。 当然也有乱开玩笑的。 “马婶子,慕家老大,老三,还有老四都出去快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该不会是被京都里的那些洋气小姐给迷了眼吧!” 这句话一出,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李老太隔老远撑着锄头朝她们嘲讽般的喊: “这话说的对,人京都里的姑娘多好看啊!一个个都打扮的跟电影明星似的。” “春梅,兰心,你们可别嫌我说话不好听,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碰见了长得好看的姑娘,哪里还会记得你们这些不会打扮的乡下妇女。” “指不定现在慕老大他们就瞒着你们在那里跟别的姑娘们不清不楚的搞对象。” 她眼里满是恶意,还故意趁机败坏慕家兄弟的名声。 张春梅跟刘燕都冷下了脸: “李大娘的嘴是喝了粪水吗?这么臭!” “我家男人才不会在外面跟人乱搞,昨个儿还往家里寄来了信交代他们在京都都干了啥事儿,用不用我去家里拿来念给你听?!” 李老太本来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随口胡诌的,哪里敢让她们拿信来念。 当下她也不敢再说了,又挥起锄头愤愤的刨地了。 一边同样在用小锄头刨地的李来弟冷笑了声。 李老太还是这么喜欢针对慕家人。 偏偏每次都讨不了好,却总是不长记性。 活该上辈子被回村寻仇的慕老四给弄死。 “死丫头片子,你是没吃饭还是咋滴?!开工都多长时间了?才刨了那么一小片儿?!” 刚被回怼心里憋着火气的李老太在她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下手狠的拧着那一块儿肉转了个圈儿。 李来弟不用去看就知道胳膊上的那一片肉肯定青了。 但她没呼痛,只默默地继续挥动锄头。 上一次妹妹出生时她闹了一场,因着村民们的同情心才把她在家里的处境变好了一点儿。 但这次如果还哭闹,帮她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毕竟,人的同情心就那么一点儿,用完了,也就没有了。 (); 黄牛发疯 “哞!” 不远处的荒地上传来牛叫声。 李来弟抬眼看去。 慕保国、慕卫国和葛老头正赶着牛耕地。 她眼珠子转了转。 忽然想起,前世她听李老太幸灾乐祸的说过,开荒的时候村儿里的大黄牛不知怎的受惊了,在地里横冲直撞的乱伤人。 慕保国离黄牛最近,被顶断了腿,慕卫国为了救他,生生被牛角顶穿了心肺,当场就断了气。 她心思活络之下,趁着众人不注意,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扔在慕保国所在的那块儿荒地上,然后怯生生的拽了拽李老太: “奶,那块儿地里好像有一块儿金子。” 李老太瞬间扭过了头: “金子!” “哪儿呢?” 李来弟假装被她这个样子吓到,抬手指了指那个地方: “在那儿。” 李老太一眼就看见了那金黄黄的一块儿,当下就眼冒金光的走了过去。 李来弟看着梗着脖子蹬后腿的大黄牛,嘴角邪笑的往后退。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打骂她,那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哞哞——” 大黄牛看着越来越烦躁,蹬后腿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拽着它往前走的慕保国被它梗着脖子甩在了地上。 “保国!” 慕卫国意识到不对,忙向他跑过来。 与此同时,大黄牛的后腿往后一蹬,葛大爷被踹出了好几米。 “黄牛发疯了!” “黄牛发疯了!” “大家快跑,快跑!”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 “啊——” “大黄牛好好的咋会发疯?!” “俺也不知道!” “大队长牵着它耕地,走着走着就发疯了!” 马月红听到大队长三个字,脚下一个踉跄。 张春梅,刘燕和许兰心也都白了脸。 牛发起疯来可是能撞死人的! 尤其是离它近的人,连逃跑都来不及跑。 事实上,那边的场景比想象中的更惊险。 大黄牛完全不受控制的撒着蹄子撞人,慕卫国扯着慕保国的衣服,用尽全力才把他拉开了两三米。 “大哥,你快跑,不用管我!” 慕保国推着自家大哥,叫喊着让他跑。 “闭嘴!” 慕卫国拽着他不松手: “你是我亲兄弟,我不管你谁管你!” 慕保国劝不动他,只好再次试图动一动摔伤的腿。 黄牛把他摔在地下的那一下,刚好把他的右腿磕在了一片尖锐的石头上。 导致他现在拖着伤腿,想跑也跑不了。 黄牛好像认准了他,低着头,露出尖锐的牛角,在地上磨着蹄子,正准备再次攻击。 被纪北年拉着极速跑过来的慕南南正打算控制荒地里草拌倒黄牛,就听见了一阵嘶喊的声音。 “啊呀!” “救命啊!” “要踩死俺了!” 去捡金子的李老太被慌乱的人群撞倒,身上的外衫被划破,又被踩了几脚,正扯着嗓子喊。 远处的李来弟冷漠的看着。 嘴角还带着一丝快意的笑。 大黄牛像是被李老太的喊声吸引,转过了头,在看到她外衫下的那片红色时,哞叫着向她撞去! (); 预见新坟 “啊——” 一个短促的尖叫声响起。 黄牛蹄踩过李老太的背部,而后被地上的草给绊倒,前肢跪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再没能站起来。 李老太喷出一口老血,疼晕了。 过了好一会儿。 惊吓过度的村民们才敢靠近。 “俺滴个娘呀!” “黄牛死了!” 几个村民大着胆子用锄头戳了戳倒地不起的大黄牛,见它没有任何反应,连动都没动一下,刚刚才压下去的惊吓再次涌了上来。 “咱村儿可就三个大黄牛,死了一个,就只剩两个了!” “开荒农忙,全靠黄牛出力,两个怎么够用啊?!” “而且咱要咋个向上面汇报啊!” 众人都在为死去的大黄牛惋惜伤心,没一个人去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老太。 只有李来弟走了过去。 她伸出手指在李老太的鼻尖下探了探,见她还有气,眼神一狠,指尖探到她的动脉上就要往下按。 “牛虽然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但李婶子被踩了一脚,咱们也该去瞅瞅人咋样儿了?” 陈大娘带着几个老太太来查看李老太的伤势。 李来弟立马收回手,换上了一副悲痛的神情: “呜呜……” “奶奶,奶奶,你咋吐了这么多血?!” “你快醒醒啊!” 陈大娘把李老太翻过来一看,果真看见了满嘴的血: “哎呦!” 她喊着才过来的李大壮: “大壮啊,快背上你娘去医院!” “晚了怕是就不行了!” 到底是自己亲娘,李大壮赶忙背着人跑了。 李来弟用衣袖擦了擦挤出来的泪,眼里没有半点儿悲伤。 死老太婆伤的不轻,也许赶到医院也救不回来。 倒也省的脏了她的手。 “爷爷!” “大爷爷!” 慕南南控制小草绊倒大黄牛后,狂奔着跑向慕保国和慕卫国。 看见了慕保国鲜血直流的腿,红着眼把贴身带着的水壶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了好几口水。 水里面有树灵,几乎是立刻,慕保国腿上流出来的血就止住了。 “老头子,快,走,咱们也去医院!” 马月红被张春梅和许兰心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 后生蹲下,把慕保国背起来,小跑着跑走了。 马月红交代了刘燕看好纪北年年跟慕南南,然后哆嗦着腿跟着去了县医院。 枣树下。 慕南南靠在纪北年肩上,闭上眼,痛苦的皱着眉头。 今日牛发疯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浮现,同样的荒地,同样的时间。 慕保国拉着牛跟慕卫国一前一后的耕着地,马月红带着张春梅跟刘燕挥着锄头,慕老大、慕老二、慕老四也都在一下一下的跑着地。 奇怪的是,气氛并没有今儿个是众人有说有笑的那么好,反而是一片沉闷。 慕南南无端的被这种沉闷弄的心间绞痛。 她茫然的环顾四周。 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新的坟包。 “月红,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但人死不能复生,兰心跟剑锋都是好孩子,可惜不长命……” 村子里向来跟她奶奶交好的陈大娘一边抹着泪,一边说: “南宝生下来就断了气,兰心舍不得孩子郁结于心,早早的去了,剑锋也跟着跳了崖……” “人死如灯灭,日子总要过下去,慕家还需要你撑着,你可千万要节哀顺变,保重自己呀!” (); 大爷爷离世 听了这一段话,慕南南脑中只觉得一片混沌。 什么不长命? 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家的表情为什么要那么悲痛? 奶奶为什么要节哀? 还有,她明明安全的长到了现在,怎么会刚生下来就死了?! 她慌乱无措的下意识朝地头看去。 却只看到了一片空地。 “小哥哥……” 她跟小哥哥一直坐在地头的,那里怎么会没有人? “没人……” “怎么可能……?” 陈大娘还在劝说着马月红,慕南南慢慢的开始浑身发冷。 爸爸妈妈早逝, 她出生就死了, 小哥哥不见踪影 …… 不存在, 在这个似梦似现实的场景里,她跟小哥哥都不存在。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哞——” 大黄牛烦躁的叫声。 “啊——” 村民们慌乱逃窜的尖叫声。 “老头子——” 马月红撕心裂肺的喊声。 慕南南忙扭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的荒地里,慕保国被牛撞倒在地,右腿被牛蹄踩着,眼看牛角就要戳进他胸口。 “爷爷!” “不要——” 她赶忙用意识催动植物,却发现根本没用。 她的能力在这里根本用不上。 “爷爷!” 崩溃的哭声与慕保国悲痛的喊声重合在一起: “大哥!” 慕南南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向来疼她宠她的慕卫国挡在了她爷爷身前,然后……被牛角刺穿胸膛,顶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 血雾喷涌, 时间静止。 “大爷爷——” 她无比崩溃的哭喊着。 靠在纪北年肩上的她紧闭着眼,泪水不断的从眼角滑落,双手也在空中胡乱的抓着。 “呜呜——” “爷爷,大爷爷——” 纪北年见她像是陷进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一边慌乱的帮她擦着泪一边轻声唤: “南宝,醒醒!” “南宝,你在做梦,快醒醒!” 慕南南混混沌沌中听见有人在叫她,挣扎着醒来,就对上了纪北年染上担忧的脸。 “小哥哥……” 她迷迷糊糊的叫了他一声。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一时间竟让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嗯。” 纪北年低低的应道: “我在。” 慕南南被泪水洗涤的格外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半晌后。 “哇呜!” 她扑到纪北年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小哥哥,我还以为你是假的!” ‘假的’纪北年被她扑倒在树干上,后颈被粗糙的树皮咯了一下,他忍下那阵刺痛,只皱着眉,默不作声的摸着怀里胖娃娃的头。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的学着长辈的模样温柔的安抚着她。 慕南南抱着他哭了许久,才慢慢的把嚎啕大哭变成了时不时的抽噎。 太可怕了! 眼睁睁的看着至亲之人被伤离世,这比前世长大以后发现她自己没爸没妈还要痛苦。 “小哥哥。” 她抱着纪北年的脖子: “我怕。” 不仅怕,而且还心慌。 她总觉得,那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纪北年看着她哭肿了的眼,心口不知为何传来涩涩的感觉。 “不怕。” 他说: “我陪着你,不怕。” (); 噩梦不断 慕南南的这种噩梦一直断断续续做了好几天,每每醒来总会躲在纪北年怀里。 如果见不到他,就会独自躲在被窝里默默的哭泣。 最后纪北年连纪老爷子那里也不回了,整日整夜的陪在她身边。 “兰心,南宝还是会做噩梦?” 刚从县医院回来的马月红面色憔悴,却还是第一时间关心小孙女的状况。 许兰心给她倒了一碗开水,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唉,可不是嘛,南宝说她只要闭上眼,就会做一些极其怕人的梦。” “这梦都一连做了三四天了,眼瞅着南宝的精神也越来越不好,我都快愁死了。” “不过好在有北年陪着,晚上南宝惊醒时也有个慰藉。” 马月红看了一眼枣树下明显消瘦了许多的慕南南,心一揪一揪的疼。 老头子这些天一直在医院住院,她也就一直陪着没回来,还是今儿个老大媳妇去医院送钱的时候她才知道小孙女噩梦不断。 现在她回来一看,更是焦心。 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孙女会被折腾坏的。 “我听春梅说,南宝是在她爷爷摔坏腿的那天才开始做梦的。” 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慢慢的思量: “南宝肯定是亲眼看见黄牛发疯被吓到了,小孩子心思脆弱,万一留下了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 许兰心接过话: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前天北年的心理医生来这儿找他复查,纪老爷子顺道让医生帮咱南宝瞧了瞧,可检测下来发现南宝心理没有一点儿问题,除了睡不好,精神不足以外,其他的方面都好好的。” 几秒后,马月红搁下碗,面色有些凝重: “南宝这样,没问题才是有大问题。” 许兰心也是这么觉得,她想起村儿里老一辈儿的人拉她谈家常时候说的那些怪事,面上惊惶的小声道: “娘,南宝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吧?!” 马月红拍了她一下: “不许胡说!” “南宝有神仙相护,脏东西近不了她的身。” “再说了,现在这是啥年代了,迷信那一套可不能信。” “尤其是你还上过大学,这样的话更不能说了。” 许兰心也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但她实在是太担心慕南南了,这才会病急乱投医。 没被吓到,没有心理阴影,更没有别的什么原因,那她的宝贝闺女是因为什么才会变得精神低迷。 “娘,要不我写信让锋哥跟大哥他们回来吧?” “也许南宝只是太想爸爸跟大伯了。” 她冥思苦想也只能找出这一个理由。 马月红也没了别的办法,匆匆让她写了信,又抱着慕南南亲近了一会儿,才赶在中午又去了县城。 几天后。 京都火车站。 慕老大跟慕剑锋拎着行李,朝站台那边的慕启、纪朝挥手告别: “老四,小朝/朝哥,我们走了,你们别送了。” 慕启眼含不舍的看着他们,没说话。 他已经上了一阵子学了,目前在纪家住着,今日跟两个哥哥一别,下次见面就是收麦子的时候了。 (); 出院 火车开走。 纪朝搂着慕启的肩膀: “别难过不舍了,大哥和老三回老家了,不还有我和你嫂子嘛。” “大不了等到麦收时节,我让你嫂子跟你回桃吉村一趟探探亲。” 慕启俊秀的脸上露出笑: “那我们说定了,6月底的时候回村一趟。”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不经意间与一个穿着毛绒大衣打扮贵气的中年女子擦身而过。 慕启径直走远,而中年妇女却停在原地,略显惊惶看着他的背影。 他刚刚一晃而过的少年面容,跟当年那个人像极了。 难道…… “妈!” 云月月踩着高跟鞋埋怨的小跑过来: “都怪你,出个门非要让我打扮来打扮去的,这下好了吧,只能买最晚的火车票。” 她跺了跺脚,非常不满。 本来办各种证件就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了,现在又要在火车站登上两三个小时才可以坐上车。 要知道记家的少爷们可是早一个月就出发去了国外。 岳苹见她耍起了脾气,也没功夫再去想刚才那个少年的事了。 “月月,妈怎么跟你说的,女孩子家不能总生气,生气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 她帮她理了理脖子上围着的白色围巾,手指摸上了她的脸: “妈让你打扮是为你好,只有你穿的高档时髦,把这张脸称的漂漂亮亮的,纪家的那些少爷才会注意到你。” 云月月听见这话,才收起了小性子。 她重新调整好站姿,扮作温柔小意的模样。 洋洋得意的看着周围路过那些女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 …… 慕保国躺在牛车上,精神头儿不错的跟村里的人打招呼。 他的腿没骨折,只是伤到了筋,如今住了八九天的院,因为不忍马月红和几个儿媳医院家里两头跑,就闹着回来了。 “大队长,您的腿没啥事儿吧?” “没事,受了点儿伤,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那就好。” “多亏您回来了,不然这开荒的事儿,俺们还真整不明白。” 一个慕家五服内的年轻后生挠着头,傻笑着道。 他说的可是真话。 自从大队长受了伤,还损失了一头黄牛后,村里人开荒的热情劲头大减。 不少人家都泄了气。 正等着慕保国回来主持大局呢。 牛车在慕家的大门口停下。 慕老二蹲下身子,把慕保国背进堂屋。 村里跟来的人帮忙把他扶坐在凳子上,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大体就是这荒还要不要开? 要从哪里再买一个大黄牛? 村儿里只有两个黄牛怎么够用? 等到慕保国把他们打发走后,已经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了。 厨房已经有鸡汤味飘了出来。 今儿个他出院,马月红特意杀了只鸡炖汤。 纪北年牵着慕南南出现在他面前时,慕保国正在一下一下的敲着烟杆子。 “……爷爷。” 慕南南时隔多天再次见到他,唤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爷爷……” 慕保国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就把烟杆子放下了,笑呵呵地抱起了她: “爷爷的乖孙女,想爷爷了没有?” 慕南南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右腿,眼泛泪花的点头: “有。” “想爷爷。” 尤其是在梦到所有之后,她尤其想念家里的每一个人。 (); 坚强逆天 慕保国粗砺的大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爷爷也想南宝了。” “你让你奶奶每天带去的水爷爷都听话的喝完了,也收到了你带去让我好好养伤的话,南宝对爷爷真孝顺。” 他一张沧桑的脸上尽是笑。 慕南南使劲儿把眼里的泪憋回去。 她不能哭。 这些天已经哭的够多的了。 她要坚强。 爷爷没有按原本的命运断了条腿,大爷爷也没有出事,爸爸妈妈都还好好的活着,奶奶没有被坏人抓走,大伯和二伯也没有被逼而死,四叔更是没有在家破人亡之后走上复仇杀戮的道路,一切都在变化着。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依然健在。 而她这个本不该存在的人,一定可以跟小哥哥一起守护好大家。 柳树在她脑海里动了动叶子,良久后,半是欣慰半是叹息的低叹一声。 唉! 它没想到南南的预知能力如此逆天。 穿越了前世今生不说,竟然能看到连它也窥探不到的东西。 希望南宝和那个小男孩能带着慕家重获新生吧。 “南宝,北年,出来洗手吃饭了。” 慕草草舀了一盆清水站在院里朝他们招手。 慕南南从慕保国没受伤的那只腿上滑下来,乖乖地跟着纪北年去洗干净了手。 饭桌上。 马月红一直不停的给两个小娃娃夹菜: “南宝最近消瘦的厉害,一定要多吃些饭重新把营养补上。” “还有北年,我之前一直忙着照顾你慕爷爷,也没时间好好的做一顿饭,你陪着南宝没吃上啥好东西,这一顿饭一定要吃到饱。” 纪北年淡淡的嗯了声。 慢条斯理的进食。 双眼还时不时的抬起去看状态好了很多的慕南南。 见她吃的欢,心底便也微微放松了些。 能吃就好。 他再也不想看见茶饭不思闷闷不乐的南宝了。 饭后。 张春梅跟刘燕收拾碗筷去井边洗刷,许兰心和马月红则是步行去了县城。 没办法,村里现有的两头牛都被拉去了荒地,她们只能步行去接慕老大和慕剑锋回来。 门沿下。 慕草草拿着树枝一笔一划的在地上练习许兰心刚教过她不久的汉语拼音和笔画,偶尔还能写出一些笔画简单的字。 一月底村里的小学和初中开学时,马月红把她送到学校上学,奈何她大字不识一个,课程跟不上。 好在许兰心在家里能抽出时间教她,她中午刚好能回来吃饭,又刻苦,这儿才勉强识得了些字。 慕保国在堂屋坐着,面上瞧着有些发愁。 纪北年和慕南南照旧坐在枣树底下,互相说着话。 “小哥哥,爷爷肯定是在发愁大黄牛的事。” 慕南南捧着小脸,也跟着愁了起来: “村里的耕地全靠大黄牛,现在突然死了一个,短时间内又没有能力再买,爷爷开荒的计划说不定就要暂停了。” 纪北年见不得她皱着小眉头的样子,正想抬手替她抚平,眼角余光却撇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他先是愣了下,而后眼里闪过了一抹精光。 “南宝,你跟慕爷爷不用发愁了。” (); 大黑耕地 万籁俱寂的夜晚。 清冷的月光洒下,村民们开荒地的山脚下,一头黑熊四肢着地,正拉着陷进土里的犁头疯跑着,身后扶着犁头的慕老大和慕老二跟都跟不上。 黑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没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来回跑了几十趟了。 刚到家不久的慕剑锋抱着慕南南,一脸震惊: “大黑也太厉害了,比牛都好使。” 下午的时候,许久没下山的大黑突然出现在了慕家,北年和南南不知怎么想的,闹着要让大黑先代替黄牛耕一段时间的地。 起初他们都没当回事,因为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胡乱提出来的。 一头熊,你让它耕地,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可现在,被打脸了。 “南宝,你这小脑袋瓜真聪明,刚好帮你爷爷解决了难题。” 慕剑锋看着能比得过两个黄牛的大黑,乐的在慕南南脸上亲了一口。 慕南南没有抢占功劳: “让大黑耕地是小哥哥想出来的,所以是小哥哥脑袋瓜聪明,不是我。” 慕剑锋挑了下眉: “是北年出的主意?” “那明天我去河里逮些鱼,中午让你奶奶给他做他喜欢吃的酸菜鱼。” 慕南南嘻嘻一笑: “好。” 刚好她也馋了。 现在慕家的生活比之前好了许多,以前的高粱面窝窝头变成了现在的玉米饼,清汤寡水的野菜粥也变成了小米大米这些精细粮。 但家里的人节俭惯了,虽然后院里养着大黑从山上捉下来的野鸡跟野兔,但却是不舍得常吃荤腥的。 就连鱼也很少做着吃。 毕竟鱼腥味儿大,做的时候费油费调料。 “呼呼!” 慕老二跑到他们身边,然后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扶不动了,扶不动了!” “大黑跑的太快,都要把我累死了!” 慕南南贴心的递上一壶水: “二伯辛苦了。” “不过大黑不能在白天出现,咱们只能趁着晚上偷偷的干。” “所以你跟大伯辛苦几天,等爷爷买了黄牛再歇一歇。” 慕老二点了点头,就着壶嘴喝了几口水,就要还给她。 “里面的水还有半壶,大黑肯定也渴了,二伯拿着水壶也喂它喝一点儿。” 慕南南早就在水壶里加了树灵,不能让大黑白出力不是。 慕老二知道大黑是小侄女的朋友,对喂大黑喝水没什么意见,便拿着水壶重新投入了劳作。 “吼吼——” 喝了水后的大黑干劲儿十足,低吼着又加快了速度。 “大黑,你跑慢点儿!” “我们追不上你还咋扶犁头?!” 慕老大和慕老二有些崩溃的在它身后跟着跑。 远远的瞅着,有些好笑。 张春梅跟刘燕本来正在心疼自家男人,可这会儿,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保国拄着木头拐杖,也笑呵呵的。 家里的人都不知道,为了开荒的事儿,他跟上面立了军令状。 七月份之前必须完成指定的300亩任务,如果他没有做到,那他这个大队长就要换人了。 好在南宝跟北年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 拉青砖 有了大黑帮忙后,开荒的速度大大加快。 村里的人每每白天见了耕好的一大片地,总要拉着慕保国问个彻底。 最后也都得到了同样一个说法。 大队长舍下脸去别村借了两头牛,为了低调不被别村的村民发现举报,只能在夜里偷偷的干。 村里的人都信了。 有些还表示夜里可以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拉青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起了贪欲 他说出早就跟家里人通过气儿的说辞: “葡萄酒是很值钱,只不过这钱家里一买青砖和水泥,就花的差不多了。” 青年一听,顿时心痒痒了。 他不知道慕老大给他透的底是真是假,但既然人连新房子都能盖了,铁定是挣了不少钱。 山上的山葡萄年年都能结很多,要是他也知道做葡萄酒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起了贪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拉青砖 有了大黑帮忙后,开荒的速度大大加快。 村里的人每每白天见了耕好的一大片地,总要拉着慕保国问个彻底。 最后也都得到了同样一个说法。 大队长舍下脸去别村借了两头牛,为了低调不被别村的村民发现举报,只能在夜里偷偷的干。 村里的人都信了。 有些还表示夜里可以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拉青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起贪欲 他说出早就跟家里人通过气儿的说辞: “葡萄酒是很值钱,只不过这钱家里一买青砖和水泥,就花的差不多了。” 青年一听,顿时心痒痒了。 他不知道慕老大给他透的底是真是假,但既然人连新房子都能盖了,铁定是挣了不少钱。 山上的山葡萄年年都能结很多,要是他也知道做葡萄酒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起贪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后厨混饭 企图吓到纪北年。 可对方依旧理都不理他。 这让张军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多。 “张爷爷,小哥哥三岁多了。” 慕南南主动替纪北年回答,而后还认真解释: “小哥哥不是没有礼貌,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说话。” 张军收了气势,也软了语气: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后厨混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长辈 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处成了没有亲缘关系的熟人朋友。 “长辈?” 厨师重复了这两个字后,没再提问。 慕老二三个人在厂里逛了一圈儿,等到快开始上班后,又回到了门卫室。 “大爷?” “大爷,您睡醒了没有?” 小小的门卫室关着门,片刻后,张军一脸不耐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长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李老太抢钱 张军去兜里掏钱,却掏了一个空。 他对上售货员的眼神,尴尬的咳了一声: “钱掉路上了,我出去找找。” 慕南南立马就说: “张爷爷,我跟小哥哥跟你去找。” 她才不是真心想买糖果吃。 张军也没想过把他们两个小娃娃单独留在这里。 人来人往的大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李老太抢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找回钱 “死老太婆打小孩儿?” 张军又踹了她一脚: “白活这么大年纪了。” 他下脚不轻,李老太觉得刚养好的内脏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打小孩儿咋了?!” 她撑着木棍站起身,瞪着装可怜的李来弟: “这是我家孙女,我这个当奶奶的还不能教训教训她了?!”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找回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熊大爷不干了 张军见她瘦的可怜,就把她领到奶粉厂,让她吃了一顿饱饭。 之后她经常瞒着李老太等人来找他,就这样在他的接济下保住了她跟妹妹的命。 两人也因此熟悉,直到她发现张军的身份,被他收为徒弟,习了一身武功。 原本这次李老太出院,她跟着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提前遇到师父。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熊大爷不干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被嘲笑了 大黑的熊眼里挣扎之色一闪而过,但它还是不肯松口: “嗷吼——” “嗷吼吼——” 没有甜甜的水喝也无所谓。 现在山里的动物都在嘲笑我。 说我堂堂一个狗熊,居然给人类干活,实在是太侮辱熊了! 熊可杀不可辱。 “吼吼——” 我要反抗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被嘲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亲家蹭饭 “嘻嘻。” 她嘻嘻的笑着往他怀里靠。 真的太喜欢小哥哥了。 从长相到性格,她都喜欢的很。 纪北年任由她钻进他怀里,也任由她牵起自己的手把玩。 “小哥哥。” “嗯?” “……我听爷爷说,现在已经耕了一百多亩的荒地了,按照这个速度,7月份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亲家蹭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饿死鬼吃相 刘燕坐着不动。 她娘跟她弟弟趁着饭点儿来,摆明了是来蹭饭的。 她要是去厨房拿了碗筷过来,以后在家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刘臭妮迟迟不见她起身,急的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 “没听见你婆婆说的是啥?” “快去厨房给俺跟你弟弟拿碗筷过来。” 她看着满桌子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饿死鬼吃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是哪根葱 马月红听完她的话,被整笑了: “我说亲家母啊,人建筑队找的都是身强体壮能干重活儿的后生,就小海这样瘦成竹竿儿的,你说人家会要他吗?” 她看了看脸色羞窘的刘海,没再说过分的话。 刘臭妮是个不识数的,刘海虽然性子懒惰了些,没什么担当,但也算知事。 她也不想太过贬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是哪根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狗皮膏药 屋子里。 慕南南躺在炕上翻了个身: “刘外婆总算走了。” 她的耳根子也总算清净了。 一旁躺着的纪北年把她蹬开的被子重新给她盖好,然后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慕南南动了动,抱住了他的手臂: “小哥哥,幸好咱俩回屋的早。” “不然刚才如果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狗皮膏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出人命了 他打了个酒嗝,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 又没钱买酒了。 他烦躁的狠狠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寻思着该上哪儿弄钱。 忽然想起了刚刚刘臭妮说过的话,当临时工人,可是很挣钱的。 *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日,慕沉慕升四个小子放了假,都闹着要去县城。 马月红想着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出人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南南装傻 “房子盖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塌了?” 纪老爷子中期十足的吼声响起: “先把受伤的人背去医院,其余的人在原地待着,等会儿我一一盘问。” 他久居高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事儿一看就是有人在捣鬼。 赶过来的马月红也是这么想的,她先是捂住慕南南和纪北年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南南装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补补身子 慕大田因为送医及时,命算是保下来了。 公安也都去了现场勘察。 马月红在得到慕大田被救回来的消息后,就带着慕南南等人回了村儿。 一进门,她就把慕沉几兄弟赶去了外边玩,还让慕天把纪北年也带出去了,只留下了慕南南一人。 “南宝啊,奶奶问你,你救了慕大田,对你身体有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补补身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化身干饭熊 慕剑锋啃着骨头接话: “我前回来的那头黄牛是不错,但也比不上咱家大黑。” “大黑力气和速度三头牛加起来也比不上。” 慕南南听到大黑被夸,下意识的看向后院。 果不其然, 耳聪的黑熊已经撒着蹄子跑了过来,对着她爸吼了几声。: “吼吼吼——”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化身干饭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同归于尽 马月红犹豫了下,打算告诉她今儿个在县城发生的事: “春梅,你哥带领的建筑队,有人受了工伤。” 张春梅几乎瞬间就站了起来: “啥?!” “娘,不会是俺哥伤着了吧?!” 马月红把她拉到身旁: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放心,伤到的人不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同归于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公安来了 慕保国听完,满含怒气的双眼射向家慕强: “慕强!” “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干没干过这事?!” 慕强面色慌乱了一下,然后强自镇定,狡辩道: “保国哥,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是那种人吗?” “大田跟我无冤无仇的,我为啥要害他?”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公安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南南被挟持 一两分钟后。 两个公安骑着自行车停在了熊大花面前: “这位同志,请问慕强家在哪里?” 熊大花心慌的不行,结结巴巴的道: “俺不,不,不知道。” 两个公安觉得她的反应奇怪: “同志,我们是县里公安局的人,请你务必配合我们的调查盘问。”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南南被挟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受伤流血 两位公安面露难色。 许兰心继续请求: “我知道抓捕慕强是你们的职责,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孩子被活活摔死吧!” 身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坏人要挟而束手无策,她都快崩溃了! “求求你们了——” 从来都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受伤流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没事了,宝宝 身后突然窜出来一只呲着利齿的凶残黑熊,慕强惊吓的呆住了,纪北年趁机把手里的小刀狠狠扎进了他的脚里。 一直安安静静不做反抗的慕南南也同时用尽全力咬在了他的手上…… “啊!” 慕强手和脚同时吃痛,又有大熊虎视眈眈,手下力量放松,慕南南掉了下来。 纪北年张开双臂接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没事了,宝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熊大花疯了 慕强被公安抓走了。 不管他谋害慕大田的最能不能定下来,单凭他挟持慕南南并伤了她,就够判他几年的了。 村里的人现在提起他都会骂上几句,除了他媳妇熊大花。 “俺让你骂俺男人!让你骂俺男人!” 熊大花光着脚,手里攥着鞋,追着打村儿里最爱说人闲话的李老太。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熊大花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抹药 陈大娘见她说的有头有尾,半信半疑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道: “希望你能真正改掉以前的毛病,好好对来弟跟盼弟。” 李老太眼神闪了一下,脸上却很快堆了笑: “改,我肯定改掉那些坏毛病。” 她大孙女有一身神仙教的武功,手里还攥着她的把柄,她现在哪儿敢不好好对她呀。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抹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远离 “嗯。” 慕南南在她面前挥了挥还沾着药油的小爪子。 许兰心一边笑着把她抱到屋子门口的洗手盆架上帮她洗着手,一边问纪北年: “北年,明天的药兰姨帮你抹,南宝人小手劲儿小,不一定能把药给抹匀抹开。” 纪北年扣着扣子没出声。 许兰心也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转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远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撞到了人 慕南南和纪北年同时回答: “听懂了。” 许兰心笑眯眯的摸了摸两人的头: “在家待的这几天肯定把你们两个憋坏了,刚好我今儿早上听见家里商量要再买两个自行车,要不下午咱们去城里逛一逛?” 慕南南秒回: “好!” …… 中午。 马月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撞到了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干孙女 她吃惊的想要细看,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儿。 而那个小女孩儿,正眼神诡异的盯着她的闺女看。 她吓了一跳,忙牵着纪北年走到了慕剑锋身边,挡住了小女孩儿,也就是李来弟的视线。 纪北年则是直直的对上李来弟,眼里散发出不同于年龄的寒气。 几次三番当着他的面用那样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干孙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被戳穿 许兰心看着面色变了变的李来弟,佯装惊讶的插话: “呀?” “来弟不是大爷您认的干孙女啊?” “亏我还信了她跟村里人说的那些话,以为您是她的干爷爷。” 张军脑子不笨,立刻就明白了,是李来弟在村里的人面前说谎,谎称两人认了干亲。 他侧头去看她,眸光复杂又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被戳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去见经理 另一边正在看自行车的许兰心看着她走远,忙蹲下身跟纪北年交代: “北年,刚刚你也看到了,李来弟不是个好的,以后你跟南南出去玩,一定要避开她。” 小小年纪心思就那么重的人,不宜正面对上。 她不是怕了李来弟,而是一旦跟李来弟这种人正面撕破脸,对方肯定会制造出数不尽的麻烦。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去见经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再次提价 经理心里有些讶异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可余光扫到慕南南跟纪北年时,便也大致明白了。 这两个小娃娃可不简单呐! 听说那个小男孩儿还是京都大家的少爷! 貌似还是纪家的那位。 能知道京都那边的物价也不奇怪。 “你别看我家的俩娃娃了,我能猜出你倒卖了多少钱,是因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再次提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拖拉机价钱 经理又跟慕剑锋唠了一会儿,话题不知不觉的偏到了市里的自行车厂和拖拉机厂上。 “慕老弟,慕老弟,你是不知道,市里又新出来了一款自行车。” “好家伙,那车长得可漂亮了。” “咱以前的车前面不都有那个长长的杠,骑着碍事又硌人,那种新款的车把这个缺点改良了一下。”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拖拉机价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分地 马月红吃了一惊: “咋恁贵?” 她说完,就看了慕保国一眼。 这么多钱,她们这个穷村子是凑不出来的,不过,要是他们家借着集体的名义出大头…… 唉! 算了! 她们家不久之后还要在青砖瓦房,手里估计也剩不了啥钱。 至于最有钱的老三家,那是人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分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李老太闹事 十五分钟后。 “别挤别挤,大家慢慢排队。” 慕老大和慕剑锋都在忙着梳理挤成堆的村民: “乡亲们不要挤,你们越挤得厉害,分到地的速度就越慢。” 听到这话,原本激动的恨不得冲到主席台上的村民们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许兰心吁出一口气,在纪北年精准的算数下,手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李老太闹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吃不死她! 脸皮厚实如李老太,此时也有些窘迫。 其实她儿子跟儿媳干了多少活,她心里是知道的。 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认为开荒这事儿成不了,所以就给儿子儿媳交代,让他们在荒地逮着机会就溜走,去上自己家的田地里干活儿。 原以为他们会做的隐秘些,谁知村儿里人都瞅见了。 “哼!”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吃不死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讨要酿酒方子 那几个人的带头者是慕大田,他把一小篮子鸡蛋放在石桌上,搓着手,对马月红道谢: “俺刚出院不久,刚听俺娘说是婶子端了一碗水才把俺救回来,所以俺就想来给你道个谢。” “鸡蛋也不多,权当俺的一点儿心意。” 马月红哪儿会要,她把装鸡蛋的篮子又推给了他: “道谢婶子就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讨要酿酒方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好好说话! 慕大田脸色通红,羞窘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剑锋!” “好好说话!” 马月红呵斥了慕剑峰一句。 都是同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歹给点儿面子。 “哼!” 慕剑锋踢了一下竹子,冷哼一声。 要不是看在同村人的面子上,他早就往这几个不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好好说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这么多钱? 慕大田连连应着,然后跟他带来的那几个人一同离去。 院儿里又恢复了清净。 慕南南蹲在慕保国身边,笑的像只小狐狸: “爷爷,这回村里的人能把拖拉机的钱给凑齐了吧?” 挣钱的法子都给他们了,他们哪里还会心疼那四五块钱。 慕保国编着竹子,回: “等会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这么多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紧跟大队长的脚步 李来弟费尽心思想要攀上张爷爷这颗大树,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晚饭时。 慕南南悄悄把张大爷说的话传给了许兰心。 之后就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家里人讲话。 “明天老大就收拾行李去县农机局培训,学习咋开拖拉机。” 慕保国之前就跟村里的人商定了,拖拉机手定为慕老大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紧跟大队长的脚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坏了规矩 慕保国脸上带着笑,却岔开了他们的话: “大家伙儿别只顾着说话,忘了看脚下。” “山路陡峭,咱们又挨得近,如果谁栽一下肯定要连累不少人。” 马月红也在走在前面的妇女堆里喊话: “大家一定要记得安全第一!” “哪怕等会儿到了山葡萄林,大家都急着摘葡萄,也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坏了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我喜欢你 张琴小心的四处张望着,生怕李老太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瞧了去。 “这有啥?” 李老太继续咔嚓咔嚓的掰着: “俺把它掰断了,明年它还会再长出来。” “一下一下的掐着多慢,你跟着俺学,挑结的最多的那个枝,一把掰断,省时又省力。” 张琴不敢学她,背着背篓走远了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我喜欢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弄死你! 慕南南: “啊?!” 她没问他喜不喜欢她呀! 这是不是有点儿跑题? 不过,她也学着他认真的模样回: “南南也喜欢小哥哥!” 这句话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说过了。 小哥哥长得漂亮,又那么温柔,搁谁谁不喜欢呀! 只是,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弄死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两个灵魂 李来弟被水草缠着脚,整个人浸在水里,窒息的痛苦一阵压过一阵。 “慕……,慕南南……” 她的头浮在水面: “算你狠!” 眼看她就要昏过去,慕南南见教训够了,就打算抱着兔子离开。 她听见小哥哥焦急的喊声了。 缠在李来弟脚上的水草松开,水里扑腾的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两个灵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僧多肉少 “南宝,这里危险,我牵你上去吧。” 她伸手去拉慕南南。 怕她因为贪玩跟她一样掉进河里。 慕南南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不用。” “我自己能上去。” 即使现在的李来弟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还朝她散发出了善意,但她就是不想跟她有任何接触。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僧多肉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接慕老大 “南宝,我跟你二伯娘摘的不比你爸少,咋也不见你夸夸我们?” 张春梅洋装吃醋的道。 刘燕也捶着肩,跟着说: “唉,为了把这些葡萄背下山,我的肩膀都被勒肿了。” 她说的这话可不假。 山路崎岖,一个人什么都不拿走着也不轻松,更何况还是背几十斤上百斤葡萄的她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接慕老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三层楼房 农机局门口。 慕南南扬着小脑袋,远远的就瞧见了身边立着两个大麻袋的大伯。 “大伯!” 她激动地挥着小爪子。 车子还没停稳,慕老大就把她抱了起来: “乖侄女!” “想不想大伯?” 慕南南点头: “想!” “可想可想了!”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三层楼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 去市里 慕南南眨眼: “炫耀?” 张春梅把家里人的脏衣服放进盆儿里: “可不就是炫耀吗?” “你大伯进了农机局学会了开拖拉机,在咱村儿里可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能干的了!” “所以他不去炫耀,谁去?” 她把慕老大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别看你大伯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去市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穿成大队长家的福娇包》35中文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wwwihuoyzw ();